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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梵容]搗亂拜金女(名牌愛情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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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19:21 |倒序瀏覽 | x 1
搗亂拜金女【名牌愛情4】作者:梵容
        
人家是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
而他卻是有錢,心愛的女人卻看他不上眼,
原因是,他不夠很──有──錢!
真是氣死人了!
從小他保護她、呵護她,
付出的心血代價換算成現金也夠了吧?
代她照顧家裡老小的利息他都還沒算上去,
她竟然要跟更有錢的男人結婚去!?
有沒有搞錯啊!
他投資了十幾年的「績優股」,
這下子連「本金」都賠得血本無歸了──
天殺的!他絕對要翻本!
就賭這一次!
這一次,他一定要掏出「老本」直接「押」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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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20:16
第一章

  貧窮的人沒有快樂的權利,這是汪美麗很小就知道的。

  六歲那年,爸媽把她從外婆家接回台北,一家三口住在眷村裡的小小蝸居。

  好一段時間,她一直不能適應這樣的改變,很不能適應。

  「為什麼要搬到台北宋呢?」小汪美麗常問媽媽、;她好懷念位於霧峰的外婆家啊!

  外婆家對面就是林家花園,整天跟表哥表姐們有玩不完的地方,外婆家的四合院又寬敞,不像這裡只有——間房間,連廁所都沒有,只能到公廁去,洗澡還得在廚房燒水洗……

  最重要的是,她不會說國語,而這裡的人都說國語。說話的鄉音好重、好難懂!

  忙著做手工的媽媽沒時間理她,被問煩了乾脆吼她一句:「這裡才是你的家!去去去,別吵我做事。」

  媽媽很忙,這是汪美麗另一個不喜歡的地方。

  她不懂,為什麼爸爸可以每天賭博、喝酒,可是媽媽卻要整天一直工作呢?

  好幾次她晚上起來喝水,看見媽媽還蹲在地上忙著趕貨,微弱的五燭光映照出的背影看起來好可憐。可是她不敢過去,媽媽會罵人,只要家裡沒錢,媽媽就會生氣。

  媽媽做的手工是聖誕娃娃,她陪媽媽交貨的時候在工廠裡看過,櫥窗裡的聖誕樹頂就有一個會發光的娃娃,媽媽說那叫做天使。

  做天使要用膠槍黏合,有一次房東來收錢,媽媽沒有錢可付,房東一直罵一直罵。房東走了之後,媽媽邊哭邊做,汪美麗在旁邊幫忙,淚水模糊了媽媽的視線,一不小心熱熔膠滴到她手上,好燙!

  媽媽趕快抓著她的手浸到水裡,等膠冷卻了再拔下來。媽媽哭得更傷心了,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到她的手上,汪美麗不敢哭,雖然真的很痛。

  天使身上的衣服要油漆上色,必須用Shin—na調和稀釋,Shin—na的味道很臭,聞久了會頭昏。常常是媽媽一邊做,汪美麗昏在旁邊。

  如果貧窮有味道,一定就是Shin—na的味道。她心想。

  「怎麼不出去玩?」媽媽有時會問。

  「才不要!他們說的話我又聽不懂!」汪美麗嘟著嘴巴說。

  「這樣不行,你就快要上小學了,不會說國語怎麼可以廠媽媽想了一下,我請隔壁孟家的兒子教你好了。」

  就這樣,汪美麗認識了孟逸飛。

  那年,她七歲,而他八歲。

  孟逸飛比汪美麗高一個年級,她媽媽後來忙著照顧剛生下來的弟弟,所以通常是他帶著汪美麗上下學的。

  孟逸飛對她很好,眷村裡的小朋友都嫌汪美麗彆扭,不跟她玩,只有他知道她是因為聽不懂國語才不理人。

  「怎麼啦?」孟逸飛接過汪美麗沉重的書包,「為什麼生氣?」

  每天放學後,孟逸飛總要汪美麗在教室等他。她個子小,他怕混在人群裡找不到。

  她瞅著他,晶瑩的大眼像是會說話似的,「同學笑我。」

  「笑你什麼?」孟逸飛細心地帶她走人少的路,避開紛擾的放學人潮。

  「他們說:美麗美麗,好俗氣的名字!」

  「別理他們亂說,你是因為長得很漂亮,所以才叫美麗。」

  「真的?」汪美麗抬頭,孟逸飛最棒了,什麼都懂!

  「真的!」望著她燦爛的笑顏,孟逸飛跟著笑了。

  而她相信他說的話。

  一回家丟下書包,汪美麗就躡手躡腳的直往外衝,媽媽忙著點貨,根本沒時間理她。

  眷村後面有一條小水溝,那裡是孟逸飛和汪美麗的秘密基地。

  汪美麗走到孟逸飛前面,把手藏在背後興奮地道:「你猜我帶什麼來了?」

  每次孟逸飛都會帶些小玩意給她玩,她沒有玩具,幸好今天偷了一個出來。

  「是什麼?」孟逸飛其實已經看到了,卻還是配合的笑問。「唔,是這個!」汪美麗雙手捧起,「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天使。」孟逸飛知道汪媽媽每天都在做這種加工。「你好棒!」汪美麗開心的把天使拿得高高的,「今天老師說故事,她說天使會幫人完成願望,我要跟天使許願!」所以她偷偷拿了一個天使。

  「可是——」孟逸飛有些不安,「你跟你媽說過了嗎?她找不到會擔心的。」這個天使是要外銷的,很貴,萬一弄丟就完了。

  「沒關係,我們許完願就還回去,我媽媽不會知道的啦!」汪美麗小心翼翼的把天使掛在水溝旁的一棵矮樹上,「可以許三個願望唷,我許兩個,一個給你!」說完就合掌,虔誠的許下願望

  「爸爸說經濟不景氣,所以他才會找不到工作。我希望天使保佑爸爸快點找到工作,這樣他就沒有時間去賭博,才不會因為心情不好就喝酒、打媽媽!

  第二個願望,我希望天使保佑我們家快快有錢,我也不知道多少錢才夠用……「汪美麗歪著頭想了一下,」媽媽說等有錢才能跟老闆買一個天使給我,那就保佑我們有錢買天使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天天許願。「

  她誠懇的拜了三下,然後站起來,「該你了。」

  孟逸飛深深的看著她,「如果真的有天使,我希望你永遠快樂。」

  汪美麗拉著他的手,「不行啦!你沒有拜拜,天使不會理你的,而且你要許你自己的願望呀!」

  拉扯間,巷口突然傳來一陣咆哮:「死孩子!你居然偷拿我的貨,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這個天使找得快瘋了,人家馬上要出貨了,偏偏就少這麼一個!」

  媽媽拿著雞毛撣子。震怒的樣子讓汪美麗嚇得不知所措,她躲到孟逸飛背後,囁懦的說:「不是我……」

  汪母衝過來就要打下去的時候,孟逸飛雙手大張護住她,「汪媽媽,不是麗麗的錯,是我拿的。」母女兩人錯愕的看著他。

  「是真的。因為我想看看天使長什麼模樣,才叫麗麗偷偷拿出來給我看一下……」

  汪母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這是要交給老闆的貨,下次不許再這麼調皮!」

  「汪媽媽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汪母拿下天使,一手拉著汪美麗往回走。

  呆站在小溝旁的孟逸飛無奈的看著她們,幸好麗麗沒有被打。

  眷村裡向來是藏不住秘密的,況且僅一牆之隔,汪家發生什麼事,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汪叔叔很少去工作,一不高興就會打老婆;而汪媽媽也只能打汪美麗出氣。

  每次傳來汪美麗輕輕啜泣的聲音,他就十分心疼。汪美麗好面子,不管媽媽怎麼打,她只會自己躲在床上偷哭。

  牆的另一邊,恰好是他的房間,除了默默分享她的憂傷,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

  孟逸飛才爬上樓梯就看到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只剩下汪美麗頂著水桶半蹲在教室門口,他立刻衝了過去。

  「麗麗!?」

  見到他,眼眶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氾濫,汪美麗抽抽噎噎的說:

  「今天老師排清潔區域,我輪到擦黑板,他們說黑板要用水擦乾淨……我太矮,站在椅子上也擦不到上面……後來就拿拖把來擦……」

  孟逸飛接過水桶,不捨的拍拍她的背,「慢慢說,然後呢?」

  「然後……老師說我頑劣……不受教……可是我不知道哪裡錯了……她很生氣,說我是窮鬼投胎……罰我半蹲、不計:回家……」汪美麗越哭越厲害,「為什麼不可以用拖把擦黑板?同學們一直笑……一直笑……是不是真的因為我家窮,所以我才想不到好方法?」

  紅通通的雙眼直教孟逸飛揪心。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孟逸飛緊緊接著她,「我們窮,不表示我們就處處不如人。」他氣的額際青筋浮起,「走!我們去找你的老師,問她憑什麼處罰你!」

  拖著汪美麗,孟逸飛旋風般的衝進辦公室。

  老師一看見他們,立即皺起眉頭。「汪美麗?我不是要你半蹲嗎?」聊著聊著都忘了還有一個學生沒回家,不過她當然不會承認。

  孟逸飛大步向前,怒火騰騰的指著她的鼻尖斥道:「你當什麼老師?居然要她自己一個人在放學後的教室半蹲?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萬一你忘記了又怎麼辦?我們是窮了一點,可礙到你了嗎?需要在全班面前傷害她的自尊嗎?如果換作是你的女兒,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夠了!」老師惱羞成怒的站起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個學生嗎?我要你跟我道歉。」反了反了!才國小就會衝撞師長!

  孟逸飛由鼻子裡重重哼出一聲:「該道歉的是你!」

  「你……」老師重重甩了孟逸飛兩耳光,最後在他冷冽的目光下開始心虛地大聲咆哮,惹來其他老師的關切。

  結果是——

  盂逸飛被記兩個大過,因為他堅持要替汪美麗頂一個,然後雙雙交由家長領回。

  老士官長出身的孟伯伯氣得把「不肖子」吊起來狠狠的鞭打一頓;汪母則鞠躬哈腰的跟老師頻頻道歉。

  貧窮的人沒有人格,汪美麗很小就知道。她在心中發誓要變得很有錢,不管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

  上了高年級,因為「男生愛女生」的魔咒,汪美麗漸漸開始疏遠孟逸飛,偶爾在路上遇到,兩人也是一前一後的走回家,彷彿長大了,就不再能率性的過日子。

  年輕的心思沒放在誰愛誰、誰又不愛誰的風花雪月上頭,生活的壓力依舊重得讓人透不過氣。

  十來歲的她已經明白,如果貧窮是與生俱來的原罪,那麼父親的不負責任則是兇手。日子在父母無止盡的爭吵中過去,汪美麗冷眼看著這一切,她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離開這個地方,她走進眷村,她直直穿過三兩相聚的三姑六婆,也沒理睬坐在土地公廟前喝酒的父親。

  「美麗!」父親顛顛倒倒的踱過來,「怎麼?沒看到老子啊?」

  她面無表情,聞到嗆鼻的酒氣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打開書包,翻出註冊單。

  薄薄一張紙立刻讓他住嘴,不耐地揮揮手,「去!老子沒錢,要繳錢找你媽去!」說完便又走回板凳。

  「美麗啊,越大越漂亮噦廠長舌會長王媽媽說。

  她回以淺笑一枚。王媽媽常介紹工作給媽媽,可以應酬一下。

  「我看老汪以後可得靠美麗噦,有這麼標緻的女兒,他們夫妻倆下半輩子都甭愁了!」尖酸樣的李媽媽說話了。

  她冷哼一聲,懶得搭理。誰叫她老是苛扣媽媽的洗衣錢!

  總算快走到家門了,從村口走進來,每每像要穿過無數的窺探似的,令人不舒服。

  慈祥的孟媽媽站在門口喊住她:「麗麗,孟媽媽做了小籠包,先吃個點心再回去。」鄰居多年,孟家的人都跟著她爸媽喊她麗麗。

  孟逸飛的媽媽是村子裡她最喜歡的長輩了,孟媽媽不會談論人家的是非,也不會豎起耳朵偷聽鄰牆的隱私。在知道她媽媽忙著做手工、洗衣服,沒心思照顧她時,也常做東西給她吃。

  汪美麗露出進村裡以來第一個燦爛笑容,「孟媽媽,不行啦!我還要回去照顧弟弟呢!」因為媽媽總是忙著賺錢,她放學後就得忙著照顧弟弟。

  「先吃點,別餓著了。」孟母把她拉進家裡坐下,遞給她兩個熱騰騰的小籠包,「坐下來吃,還熱著呢!」

  捧著小籠包,汪美麗心中好感動、好感動!

  「孟媽媽,我最喜歡你了!」她真誠的說。

  「傻丫頭,甭跟盂媽媽客氣,孟媽媽也很喜歡你呀廠她捏捏汪美麗粉嫩的臉,」我要是有你這麼漂亮的女兒就好了。「

  汪美麗環住盂母胖胖的身軀,撒嬌的說:「那我就喊你乾媽,好不好?」

  「當然好!」她一直想要有個女兒,可惜肚皮不爭氣,只生了孟逸飛一個兒子。

  「乾媽——」兩個女人開心的抱在——塊。

  有記憶以來,媽媽不是忙著做手工就是幫人洗衣服,從來沒有辦法騰出一點點的時間摟摟她、疼疼她。孟母的呵護讓汪美麗備覺溫暖。

  在房間裡的孟逸飛隔著陰暗紗門微笑的看著她們。

  有多久沒有看到她露出真心的笑容了?他知道她不快樂,嚴重的自卑感變成自大,在學校裡的汪美麗總是獨來獨往,這樣的她讓他擔心,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尋她的身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留在教室等他一起回家,即使在路上遇到了,也總是低著頭假裝沒看見。黃昏的秘密基地只看得見他的身影。

  如果這是成長的代價,他寧願永遠停留在對著天使許願的那一刻。

  「要註冊了啊?」他聽到媽媽的聲音裡有著擔憂,「你媽媽不知道有沒有錢?這樣吧!你先問問她,萬一沒有……再跟乾媽說好了。」

  「方便嗎?」汪美麗有些微窘,「孟伯伯也是靠終身俸養家而已,你們自己都有困難了……」

  「再說吧,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學校的錢不繳也不行啊!」

  汪美麗起身走到門口,「我再看看好了,乾媽再見廠平常麻煩孟家的地方已經很多了,她實在不想再跟他們開口……

  孟逸飛靜悄地坐回書桌前。

  隱隱約約地,他聽到隔壁傳來唉聲歎氣的聲音,接著是汪媽媽長篇大論的訴苦經。麗麗……她現在一定緊鎖眉頭坐在床上發呆吧?

  他傾身向前,把手平貼在牆面上。汪家的大通鋪上睡著一家五口,而牆邊,是她的位置。

  牆的另一邊,汪美麗的確如孟逸飛所料的靠牆坐著。他們家別無長物,不像孟逸飛自己有一間房。她平常寫功課就是搬來矮桌,放在通鋪上,一邊顧著弟弟一邊寫功課。

  果然不出所料,媽媽身上也沒有多餘的錢。她不禁苦笑,如果不是義務教育,媽媽一定會勸她不要讀書吧!

  倚著牆,總能奇跡似的獲得安定心神的力量。

  她在心中暗下決定,無論再怎麼辛苦,她一定要繼續讀下去!

  空有美貌的貧家女,除了墮入紅塵、倚門賣笑,還能有什麼出息?

  她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種不堪的地方!

  總有一天,她會衣錦榮歸,嚇掉所有人的眼鏡,她要成為眷村裡最有錢的人。總有一天!

  聽到隔壁傳來她清脆的笑聲,他放心了。將放在牆上的手收回,孟逸飛微笑的想像她燦然笑靨上的深深酒窩。

  他早已戀上她的酒窩,在兩人初見的第一眼。

  汪美麗從公共廁所裡出來,冷不防的竟看見孟逸飛。

  偏過身子,她低著頭穿過窄窄的通道,心頭直n  吶悶著,他們家不是有廁所嗎?

  錯過身子的剎那,他拉住她的手,迅速地塞人一把錢。

  汪美麗不解的望著他,這是他們這幾年來首次這麼接近。他長高了好多,也越見俊挺了……怪不得學校的女同學都迷戀著他。

  六年級的孟逸飛足足高她一個半頭,兩人的身形雖然都算纖瘦,然而並肩站在狹小的通道仍嫌太擠,貼靠著的肌膚隱隱泛出異樣的感受,依稀有股女•性的自覺暗暗溢出,為著莫名的情慷。

  「你……」不再是兩小無猜的竹馬青梅,聰穎的她突然感到辭窘。

  孟逸飛一手捉著她纖細的手腕,一手握住她的拳頭,要她別再推卻。「我媽媽叫我拿給你的,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先拿去註冊吧!」

  小巧的拳掙不開他溫柔的掌握,「那你……交了嗎?」六年級還有畢業紀念冊的費用。

  「早就交了,你別擔心。」見她已經沒有拒絕的意思,他卻仍然沒有放開手。

  汪美麗不由自主地閃躲他專注的凝視,臉頰泛出一抹潮紅。不知道是她還是他,交握的手逐漸滲出汗水,與急促的心跳相互。「麗麗,吃飯啦!」

  母親的聲音劃破魔咒,汪美麗迅速把手收回,尷尬的轉身。

  「麗麗!」他輕喊。

  低著頭,她停下腳步。

  孟逸飛對著她的後腦勺輕道:「高年級開始有課後輔導,會比較晚回家,你等我一起走比較安全,好嗎?」

  她微微的點頭,沒看見身後的人笑咧了嘴。

  母親等在門口,狐疑的看著她臉上的紅暈,「你去哪裡了?要吃飯還找不到人,弟弟都餓了。」

  「我去上廁所,肚子痛。」

  「喔!」母親漫應了一聲,「快點弄給弟弟吃飯。我去拜託看看能不能預收一些洗衣錢,好讓你明天拿去交註冊費。」

  她遞出手中的錢,「不用了,我這裡有。」

  汪母十分驚訝,「你怎麼會有錢?」

  「是孟……孟媽媽先借給我們的。」

  「喔!」母親放心的轉身走回家,「有沒有謝謝人家?孟太太他們一家子對我們還真是不錯。」

  「有啦。」她跟著媽媽進門,眼角餘光瞄到孟逸飛也走到他們家,不由得又是一陣臉紅。

  汪母忙著絮絮叨叨的念著千篇一律的苦命經,沒察覺到她的異樣。

  晚餐時孟逸飛跟孟母說:「對了,媽,我剛剛拿錢借麗麗交註冊費,到時候汪媽媽來問,你就說是你借的。」

  「好啊,」孟母向來沒啥心眼,兒子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可是你哪來的錢?」

  孟逸飛聳聳肩,「反正不偷不搶。」

  兩仟塊,他參加了兩場黑道大哥的告別式就賺到了。簡單得很,只要穿上他們發的黑色西裝,神情肅穆的跟著堂口弟兄行禮如儀就行了,工作時間短暫,頂多一個鐘頭。

  他不在乎「英年早逝」及「痛失英才」的是誰,重要的是能立刻領到錢。

  當然,也會有個萬一的,要是大哥不是自然身亡而是死於非命,那麼是極有可能會引起火拚的。不過,罩子放亮一點也就安啦!

  眷村的弟兄們多次鼓動他加入外省掛,可是他始終不為所動。孟逸飛明白自己沒有玩命的本錢,因為心裡有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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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21:00
第二章

  「汪美麗,孟逸飛又來了。」女同學賊兮兮的用手頂頂她,「快說,他是不是在追你?」

  「沒有啦!」汪美麗瞄了一眼站在教室外的頎長人影,低著頭迅速抓起書包,避開班上女同學們又羨又妒的窺視眼神,如旋風般的跑到門外,而孟逸飛自然的接下她的書包,兩人並肩而走。

  「你以後不要到教室等我啦!」汪美麗鼓起勇氣說。不引起注意是她一貫的保護色,而亮眼的他會引來太多的揣測。

  有別於他的鋒芒畢露、人緣頗佳,她跟同學們向來維持淡淡的情誼,因為若是太熟了,就不免要聊聊父母、聊聊家境。

  現在的她已經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住在破敗眷村的。有些人住在大馬路邊的高樓大廈裡,還有些同學家裡美的像別墅一—而她也知道別墅是很貴很貴的。

  上次聽副班長說,他家還有請一個司機、一個女傭,後來她才聽懂,原來媽媽幫人家打掃房子、洗衣服,就是女傭要做的事,不同的地方在於,媽媽沒有住在人家家裡。

  為什麼有人可以這麼有錢,他們家偏偏就這麼窮呢:

  跟同學太熟還有一個缺點——要請人家到家裡玩,她不喜歡,很不喜歡!到目前為止,只有孟逸—飛到過他們家,但他不一樣,他親如家人。

  孟逸飛懂她的顧忌,「那明天開始我在樓梯口等。」

  「嗯!」

  不需要太多言語,他們總是能瞭解對方未說出口的話。

  兩人就這麼踏著夕陽回家,滿天的餘暉映照著拖長的並肩身影,看來登對極了。

  一轉到樓梯口,汪美麗就看見兩個隔壁班的女生神情靦腆的交給盂逸飛一封粉紅信,然後笑嘻嘻的跑了。

  沒理會她們,孟逸飛在看到她之後露出微笑,自然地接過她的書包。

  他手上的粉紅信封礙眼極了!汪美麗莫名其妙的感覺胸口悶悶的。

  「怎麼了?今天上學不高興?」她的喜怒哀樂從來沒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沒有。」

  她簡短的回答。一雙大眼故作不在意的瞄瞄那封該死的粉紅信封,她敢打賭裡面一定是情書!

  她知道身為校內風雲人物的他必然會有傾慕者,卻不懂自己為什麼抑制不住滿心的酸澀。

  他只是鄰居,很好的鄰居,充其量再加上「乾哥哥」的身份,不是嗎?

  陷入沉思的她一個不留神,差點踩空一階樓梯,幸虧孟逸飛眼明手快的一把拉住她。

  「你心裡有事?」

  汪美麗背靠著牆,低著頭不回答。

  孟逸飛一手撐在她旁邊的牆上,讓她無所遁逃,「有人欺負你了嗎?」

  從進國小開始,他就以她的保護者自居,只要有人膽敢欺負她,總會讓他逮到暗處教訓一頓,因此,直到上了五年級,她都沒有遭遇過被拉辮子、掀裙子、偷襲胸部的事件。

  他廣結善緣,每一個年級都有交情好的學弟,不可能發生有人背著他偷偷欺負她的事情,那麼……孟逸飛瞇起眼睛,她為什麼心情不好?

  汪美麗望著糾結的雙手,為什麼?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為什麼啊!

  別彆扭扭不是她的個性,一定是有人欺負她了。可惡!他絕饒不了那個人!

  孟逸飛冷著臉拉起她的手。

  「走!帶我去找他!」

  「找誰?」汪美麗迷糊了,要找剛剛那兩個女生嗎?為什麼?

  孟逸飛不由分說的拖著她往回走,犯人一定是她班上的同學!

  「等等!」教室門已然在望,汪美麗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拉住他,滿心不是滋味的說道:「你弄錯了,她們不是我們班的。」

  他還沒有拆開信就急著找人的行為,讓她喉嚨幹幹澀澀的,好……悶!

  「他們?」很好,她終於肯說了。孟逸飛停下來,氣憤的問:「告訴我是哪一班的?」

  汪美麗不解的看著他一臉凶相,「你就這樣子凶巴巴的去找人?」好像尋仇喔!

  孟逸飛按捺著性子,好聲好氣的解釋:「你別擔心,我不會直接揍人,好歹我會留給他們一分鐘解釋,為什麼要欺負你。」他不想嚇壞她。

  「揍人?解釋?欺負我?」

  汪美麗滿天問號,「沒有人欺負我呀!你急著找的不是寫這封情書的人嗎?」

  兩人愕然地瞪視著對方,原來……

  他們相視一笑,原來都弄擰對方的意思了!

  汪美麗笑得燦然,為他誠心的護衛。

  孟逸飛看得癡傻,為她嘴角的酒窩。

  汪美麗伸出小手,「給我。」

  孟逸飛知道她要的是什麼,灑脫地交出一直捏在手裡的信封。

  其實他向來不在意這些玩意兒,剛剛要不是突然看見她的身影,他根本不會無意識的收下,這才惹出無渭的誤會。不過,他歡喜她的誤會。

  汪美麗把引起誤會的信封收到書包裡,正色的說:「既然你沒打算要找人家,那就別讓人家癡癡空等了,我幫你把信還給人家。」

  合情合理的像在日行一善。

  「隨你便。」

  除了她,沒有任何人能人他的眼。他的心,早就中了不可自拔的蠱惑。

  「天色都暗了,我們快回家吧!」

  三年不同校的國中生涯,他們跳過生理顯著變化的尷尬青春期。雖然不太有交集,可彼此仍然熟悉對方大大小小的瑣事。小小的眷村藏不住秘密,特別是一牆之隔的孟汪兩家。

  國中畢業後,孟逸飛堅決不肯遂了孟伯伯的意思進軍校,結果被打得很慘,咻咻的橡皮管聲抽的牆另一邊的汪美麗膽顫心驚。

  她也不希望他進軍校,遙遠的距離教人恐慌,所以才勸他讀離家比較近的工專。可是,如果早知道會引來盂伯伯的震怒,她說什麼也不會勸他別讀的。

  孟逸飛……汪美麗將手心貼著牆面,徒勞地想替他分擔一點疼痛。

  不過她的關心只藏在沒人看到的角落,倔強的不願意表露出來。鄰居街坊們的無聊窺視讓她扭捏,因而不肯再跟盂逸飛並肩而行。

  三姑六婆總笑話著孟家的兒子將來必定會娶汪家女兒。這種傳言讓她不悅,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她一輩子都得窩在這個貧民窟!

  有一天她會風風光光的離開,坐在豪華的蓮花跑車裡,身邊有個氣宇軒昂的男人。他不必很帥、不必年輕,重點是他一定要很有錢!

  村頭的尹媽媽有兩個女兒,仗著幾分姿色到酒家坐台,拿回來的錢讓尹媽媽樂得像只驕傲的孔雀。

  像現在,尹媽媽又上門炫耀手上渺不可見的鑽戒。聽得不耐煩的汪美麗進出一句話問媽媽:難道她不知道酒家是做什麼的嗎?

  連她都知道酒家是燈紅酒綠的地方,等級只比茶室高上一點。老師常說職業無貴賤,她也能夠諒解為了生活壓力不得不出賣靈肉的苦處,可當人媽媽的人,怎麼可以這麼招搖的賣弄女兒的辛苦錢?

  一句話讓週遭的空氣瞬間凍結。汪母故意罵她小孩子有耳多嘴!揮手示意她趕快離開。

  汪美麗倨傲的轉身走進家門,身後尹媽媽高八度的聲音傳:「喲——敢情你們家美麗是在指責我的不是噦!」

  「她沒有那個意思啦!」

  汪母趕忙解釋。

  「要我說嘛!你們家美麗算是咱們這個村子裡最漂亮的女孩,等她國中畢業,要不要讓我女兒介紹她進去,也好給你分擔用?」

  「這……不必了,孩子們都長大了,我肩上的擔子也慢慢的以卸下來。麗麗喜歡讀書,我想讓她繼續讀……」

  「讀書!?」尹媽媽的聲音高昂了起來,「咱們這村子還沒有女子讀過高中呢!汪太太,你可得想清楚,讀高中的花費不少;再說,讀那麼多書幹什麼?畢了業就嫁人了,連回饋的機會都沒有。」

  「你吵夠了沒?」

  孟逸飛不耐煩的聲音傳來。「要吠回你家吠去!少在我家門亂叫!」

  汪母偷偷投給他一個感謝的眼神。尹媽媽一見到脾氣火爆孟逸飛站在隔壁門口,立刻匆匆告辭,不敢多作停留。

  門裡的汪美麗坐在床上,深深的歎口氣。

  尹媽媽說得沒錯,繼續讀書……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是長女,實在不能再加重媽媽的負擔。

  「可是,她只有國中畢業,如何在社會上與人競爭——在滿街大學生的現在?(好像少了一行什麼的!自己理解啦。)

  她蜷起雙,將頭埋在膝蓋間,為未來茫然不已。

  「麗麗。」汪母走進來,「別理尹媽媽說的,媽媽再苦都不會讓你去那種地方上班。」

  「媽……」汪美麗抬起頭。

  汪母慈愛的摸摸她的頭,「好快,我的麗麗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從有印象以來,母親一直被沉重的生活擔子壓得整天忙著工作,母女倆很少有機會能夠這麼悠閒的談話。

  「媽,等畢業後我想繼續讀書。」

  她一鼓作氣的開口要求道:「我不管村子裡的人是不是都不愛讀書,我也不想理會他們笑貧不笑娼的病態心理,我只知道我不要這樣過一輩子!」

  她急切的拉住媽媽的手,「讓我讀!我會半工半讀,不讓你操心學費。我保證以後會賺很多很多的錢回來,我會讓你過好日子!」

  汪母微笑的拍拍她的手,「媽媽會讓你讀的。」這個貼心的女兒啊!只怪沒能投胎到好人家,才苦了她。

  「媽……」

  母女倆相擁而泣。

  汪母語重心長的說:「麗麗,因為你是長女,常常需要照顧弟弟、幫忙做家事,媽知道委屈你了。也許你會怨自己命不好,可是,女人好不好命要等結了婚才知道。不管未出嫁前過得怎樣,嫁得好,就一輩子好命;萬一像媽媽一樣,嫁個不負責任的丈夫,那就只能苦命一輩子了……」

  汪美麗懂母親的意思。小時候還住在外婆家時,外婆常提起母親是五個女兒中她最疼愛的,可是即便母親受盡外公外婆的專寵又如何?不過是短短十幾年的歲月。

  而結了婚之後,她卻得苦命數十年哪!

  「答應媽媽,將來你一定要睜大雙眼仔細挑,嫁一個好老公,千萬別像媽媽一樣……」

  汪美麗點頭,「我會的,你放心。」

  她以遠離貧窮為職志,未來的日子無論如何都不會糟過現在。

  而金龜婿,是脫離貧窮最有效的跳板!

  國中畢業後,汪美麗選了所建教合作的高職,就讀服裝設計科,除了自己確實有幾分興趣之外,最主要的是,服裝設計能學習到穿衣技巧,若要跟窮人有所區隔,就必須先讓人看不出來是窮人!

  她還極力爭取住校,她才不要再窩在那個貧民窟裡。

  漸漸地,她變了,變得開朗有自信。

  身形姣好的她被廠商相中,成為某品牌服裝的平面廣告模特兒。汪美麗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衣服是有等級的!

  多神奇啊!只要觀察一個人衣著上的標誌,就能區隔出他有錢與否。

  這個發現讓她雀躍不已,當你身上滿是名牌,有誰還會懷疑你的出身?

  而且她也能利用名牌發掘藏在週遭的鑲金異性,進而投其所好!

  於是,汪美麗開始瘋狂的迷戀名牌服裝,不惜降低酬碼、甚至無酬的積極爭取走秀的機會,因為走完秀/—商通常會把衣服送給她。

  美麗的臉蛋,完美的身材比例,青春洋溢的燦爛笑容,汪美麗頓時成為炙手可熱的學生名模。只是,頻繁於接秀的她其實並沒有賺到多少錢,因為她早已把所有的酬勞都花在購買衣服上了。

  她相信,名牌能將她提升到上流社會,而高貴的氣質更讓她擁有進入豪門的條件。

  拜金守則——

  無論何時何地都必須展現出最美的一面!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王子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突然出現。

  但是,她跟孟逸飛的距離也在無形中越拉越遠……孟逸飛畢業後就考進工專,主修程式設計。他知道汪美麗不愛回家,便常常過來找她,帶她出去參觀各種展覽。

  盂逸飛對藝術有著一份熱愛,這點讓汪美麗很不以為然。

  也許市儈了,心就再也回不到原始的那份純真,汪美麗對於那些抽像的作品看來只覺頭痛,可是孟逸飛卻可以專注地觀察許久。

  今天他們又到了美術館。汪美麗皺眉看著眼前不知所以的作品——石棺裡的金魚,那是什麼東西?

  看出她眼中的困惑,孟逸飛溫柔地解釋:「生與死。創作者用石棺養金魚,借魚跟水草旺盛的生命力來對照死亡。」

  「哦?這麼簡單的作品能賣多少錢?」她直覺的問。

  「不一定。」

  他坦白回答,「多半時候創作者都只是想要表達一些自己的理念。藝術是無價的。」

  「藝術無價?但藝術家總要吃飯吧!」汪美麗實際的直言道:「像這種是有錢人家玩玩的嗜好,不是我們這種人碰得起的。」

  孟逸飛不贊同的搖頭道:「我們這種人?我不能接受你的說法。藝術該是無國界、無人種之分的,只要懂得欣賞,哪有規定誰能碰、誰就碰不得?」當初要不是考量到學藝術對家裡是種負擔,他還希望能夠學藝術而不是前途比較看好的科技業。

  「逸飛,我知道藝術是你的夢想,但是夢想是空泛的、不能拿來當飯吃的。我勸你還是乖乖學你的程式設計,能夠賺錢才是最重要的。」

  孟逸飛無言。她說的沒錯,只是讓人覺得……膚淺。

曾幾何時,他們之間的思考方向越行越遠?熟悉的她開始有了陌生的內在。

  錢才是最重要的嗎?那麼精神方面呢?

  他歎問:「你難道沒有別的嗜好?」

  「當然有!看流行雜誌、逛精品屋,注意名媛說話方式……」汪美麗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堆。

  孟逸飛卻只覺心疼。她怕窮,所以他會更努力賺錢。至於藝術創作……就只當個消遣吧!他沒告訴她「生與死」就是他的作品,當然也不打算讓她知道美術館館長非常欣賞他獨特的創意,有意栽培他繼續深造。

  望著一臉不耐的汪美麗,他想她不會在乎的,因為沒有既得利益。

  孟逸飛能夠體諒她的想法,卻縱容的很無奈。

  服裝設計科的畢業展是要學生自己設計一套衣服展示。而每年的成果展都有來自校外的設計師們前來參觀,並將可塑之才收作助理。

  汪美麗的確有天賦。她設計的墨綠色晚禮服,成功地擄獲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套雙肩裸露的晚禮服穿在她身上,將纖細的她營造出炫惑的迷人風韻,更成為眾家設計師矚目的焦點。她的人、她的風格……無論從事設計師或模特兒都大有作為!

  汪美麗有禮的周旋在各派大師之間,突然,她發現角落有位年輕男士注視著她。

  他一身的雅痞風格,汪美麗的眼光不著痕跡的落在他灰色的T  恤跟牛仔褲上,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心的微笑。他才是今晚最大尾的魚。

  汪美麗禮貌的向眾人告退,來到他站的角落。

  男士微笑著迎視她,「你今晚的表現不錯。」他比比她身上的禮服,「都是你自己完成的?」

  坦白說,這件禮服並不是設計的十分細緻,令人讚賞的是設計者居然懂得利用不協調的線條及花邊綴飾,巧妙的將缺點掩飾過去。如果真的是這個高職女生獨自設計出來的,她將來必定大有可為。

  汪美麗微笑道:「一針一線、一圖一布都是我自己的構想。」

  他眼裡閃過激賞,「能告訴我你的理念嗎?」「華麗,狂野,都市風。」汪美麗自信的回答。不同於其他同學支支吾吾的不知所云,她早就準備好隨時能夠接受他人的審核。

  他伸出手,「我是路易士。F&R  大的總設計師。」

  汪美麗伸出手回握。「很高興認識你。」

  F&R  是世界上頂級名牌之一,她剛剛就是看見他身上的刺繡標誌才走過來的,沒想到他居然是F&R  的總設計師!能夠跟堪稱得上是經典設計師的他認識,讓汪美麗雀躍不已。

  她的手微微發抖,「我沒想到你也會光臨學校的畢業展!」

  路易士眨眨眼,傾身小聲的說:「噓!我是被逼的。」他比比另外一邊,「有個親戚的女兒也在這裡,我媽硬要我過來看看。」他捧心故作受不了狀,「真是慘不忍睹!幸好讓我發現你這塊瑰寶!」

  他逗趣的樣子讓汪美麗莞爾,「沒有那麼慘吧!」

  哈哈一笑後,路易士正色的問:「看你的台步應該是業餘模特兒,對吧?畢業之後,你打算從事設計還是走秀?」

  汪美麗不語。

  這個問題她也想過,如果能夠找個金龜婿,做不虞吃穿的少奶奶當然是最好的。

  可是,一個空有美貌的十八歲高職畢業生,沒有家世背景,到哪找金龜婿?

  既然必須工作,設計師和模特兒哪一個比較容易接近金龜婿呢?

  看出她的猶豫不決,路易士笑說:「你還年輕,也許還沒想那麼多。我的建議是:模特兒光鮮,但是壽命短暫,就算大紅大紫,頂多紅上十年吧!過了二十八歲就是模特兒的下坡期,況且……」

  他瞄瞄她的身高後直言不諱,「我不否認你的確是個天生的美女,但是一米七的身高要走上國際舞台,老實說,很難!如果你肯學習,我歡迎你進F&R。.」

  汪美麗驚喜的問: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當F&R  的設計師?「能夠當國際知名晶牌的設計師,不啻是認識頂級人物的最佳途徑。

  以F&R  的高價位,它的客戶必定是上流菁英!太好了,汪美麗幾乎忍不住要歡呼!只要進入F&R  ,周圍淨是金龜子,任她挑選!

  路易士微笑,「我能將你的反應當作是接受了嗎?」他並不知道她的心思,單純的以為她是為了能夠進入設計師夢想的國度工作而興奮。

  汪美麗忙不迭的點頭。

  「正式加入F&R  的設計工作之前,你必須先到法國總部觀摩學習。」路易士正色的說,「百年來,每個F&R  的設計師都能承襲一貫的風格,而為了延續F&R  的風格,設計師們都必須前往法國研習。在那裡,你會接受一連串的腦力激盪,而你設計出來的作品,將是決定你未來職等及薪資的重要考量。只要你有能力,公司會付給你最好的薪水。」

  就這樣,十八歲的汪美麗踏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法國,將是助她圓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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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21:31
第三章

  明天就要上飛機了……

  高職三年她半工半讀的供給己需,完成了對媽媽的承諾:不會加重她的負擔。

  偶爾有多餘的錢,她也會寄回來幫忙貼補家用,只是,她真的不想再踏進這裡一步。逢年過節時媽媽的電話聲聲催促,她卻總以要工作來推卻。

  可是,真的就要離開了,這次離開的不只是家,還有這塊土地……

  汪美麗突然有些躊躇。

  沉浸在自己思緒的汪美麗慢慢走著,突然,後方紛亂的腳步聲讓她驚覺不對。她往後一瞄,竟然有兩個看來猥瑣的男子跟在她的背後!

  這條有兩百公尺長的小巷周圍是廢棄的軍營,再過去是一片農地,過了農地才是眷村。她暗忖,以腳上的高跟鞋來看,絕對來不及跑回村子裡!

  萬一他們真是壞人,在這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偏僻所在,自己絕對難逃一劫!

  汪美麗心中忐忑著,不動聲色的加快腳步,後面的人也跟著加快腳步,她一急,顧不得腳上的細跟高跟鞋,沒命的拔腿狂奔。

  「不要跑!」後面的人跟著追,「你跑也沒有用的!」另外一個也喊道:「對啊!今天算你運氣不好,只要不反抗,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汪美麗嚇得在心中頻頻念著:只要跑過農地就好了,只要跑過農地就好了。

  可惜,才剛跑出陰暗的巷子,汪美麗腳上一拐,撲跌在泥濘空地上。

  「嘿嘿嘿——」不良少年之一不懷好意的走向前,「哇!是美女耶!」

  腳上傳來的疼痛讓汪美麗冷汗直流,她一再往後退,「你們不要過來,求求你們,我有錢,我的錢全部都給你們,只求你們不要傷害我……」

  不良少年之二接過她的皮包,「老大,是名牌耶!」

  「皮包你先收好,等我們樂完了再分。」

  「好好好:那老大先上。」

  「不要!求求你們不要!」汪美麗歇斯底里的瘋狂大叫:「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逐漸放大的猙獰面孔讓汪美麗的心跌人深淵。她寧願死在這裡,也不要遭受非人的污辱!被玷污的她還有什麼本錢追求幸福?

  就在兩名不良少年猥褻的走向前,快要抓到她手的一瞬間,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就在三個人都來不及反應之下,三兩下就勇猛的打倒兩名不良少年。被打倒在一邊的不良少年在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嚇得連滾帶爬地逃了。他們上次就曾經被這個人教訓過,他還警告說再被他撞見,一定要卸下他們一隻手臂!

  英勇的戰士還想再追,身後的啜泣聲卻引來他的注意。

  他蹬下來,支起她的下巴,望著哭得淒慘的臉龐,不敢相信的叫道:「麗麗!?」

  熟悉的聲音讓汪美麗心頭一震,她拭去狂洩不止的淚水,映人眼簾的果然是他!真的是他!她又駭又喜地投入他溫暖的懷抱裡。

  「逸飛!真的是你,我好怕,他們……」

  孟逸飛拳頭緊握,頸側青筋浮起。老天!如果他晚回來一步,如果他錯過她……他不敢想像那個後果。

  孟逸飛咬牙咆哮:「我要宰了他們!」如果他早知道受害的人是她,他一定要那兩個兔崽子拿命來賠!

  汪美麗緊緊抱著他,「不要!求求你不要去找他們,我會怕。」

  他發誓,只要他們還敢出現在他面前,見一次打一次,打到他們後悔曾經做錯事。

  他小心的審視懷裡的她,「你還好嗎?」

  汪美麗點頭,「幸好你及時出現,他們沒有碰到我。可是……」她比比腳踝,「我的腳扭到了!」

  孟逸飛用力的抱著她,把頭深深的埋進她的發裡,「對不起!我來晚了。」

  汪美麗陡地破涕為笑。他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明明不是他的錯,卻總是一肩擔下。

  緩緩的拭去她滿臉的淚痕,孟逸飛撿起她的皮包,溫柔的抱起她。

  依偎在他健壯的懷裡,汪美麗有些扭捏,「我們這樣……萬一被看到了不好。」

  孟逸飛步伐穩健的走著,「別擔心,村子裡的人早就睡了,不會有人發現的。」

  「喔!」汪美麗安心地靠在他的懷裡,白在的好像這才最她的歸宿。

  「你好瘦!都沒吃東西嗎?」孟逸飛的聲音裡有淡淡的責備。

  「沒有刻意減肥,就是吃不胖。」她沒告訴他,她所有的錢都花在購置名牌服飾上面,哪裡有閒錢吃好的?

  當三餐都只吃陽春麵、不加蚵仔的蚵仔煎,以及不超過二十元泡麵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會胖得起來?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當模特兒本來就不能太胖,要是能夠再高一點就好了。她皺起鼻頭想著。

  而不知不覺間逸飛長得更高了,現在的他大概有一米九吧!她戳戳他堅硬的胸肌,這麼完美的身材比例,不去當男模真可惜。

  她抬起頭望著他。他真帥!堅毅的下巴,薄薄的嘴唇,豐挺的鼻樑,還有幽邃的黑眸……冷不防地,她望進了他深如潭水的眸子裡,兩人就這麼凝視著彼此。

  雖然才剛剛經歷過不堪的際遇,孟逸飛卻奇跡似的消弭了汪美麗所有的恐懼。

  在他身邊,她永遠是最安全的。他會用生命保護她——她一直這麼相信著。

  但是逐漸詭譎的氛圍卻讓汪美麗有些不能適應,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她,而她不想深究。

  汪美麗不安地迴避他的注視,四處張望,「原來到家了!」

  「嗯。」孟逸飛輕輕的放下她,一手環住她的腰間幫她撐住。近家情怯,汪美麗有些緊張。一時衝動的想要回來看看,可是都十一點了,媽媽早就睡了。這……

  孟逸飛一向懂她,於是溫柔的問:「要不要先到我家坐坐?不然汪媽媽看到你一身狼狽會擔心的。」

  「可以嗎?不會吵到乾爹、乾媽嗎?」從認孟母為乾媽之後,汪美麗對他們的稱呼就改了。

  「別擔心,我爸媽到大陸探親,要一個月後才回家。」

  這麼說他家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汪美麗放心的答應。他們都這麼熟了,她從來不需要對他設防。

  孟逸飛扶著她坐下來,小心的觀察她扭到的腳踝,「脫臼了,我要把骨頭接好,會有點痛,但是等一下就沒事了。」

  她點點頭,對他說的話她從不曾懷疑。

  喀嚓一聲,在劇痛之後果然不那麼痛了。

  汪美麗起身,在燈下才發現自己染了一身泥濘。

  「要不要先洗個澡?」孟逸飛問。

  「好啊,可是……」她雙手一攤,「這衣服大概報銷了。」

  孟逸飛微笑,走進房間拿出一件襯衫,「如果你不介意,先穿我的吧。」

  汪美麗接過衣服,走進浴室。

  孟家的浴室是拉門,安全性不高,但是她信任他。將水注滿大鐵盆,汪美麗慢慢的卸下衣服準備洗澡。雖然孟逸飛的家已經比她家好太多了,可是磚造的狹小空間還是讓她有點害怕。

  「逸飛,你在嗎?」汪美麗輕聲的喚著。眷村裡的房子隔音不佳;周圍又這麼靜謐,她怕讓人發現。

  「我在,你別怕,我一直在門口。」孟逸飛明白她的恐懼。「我們來聊天好不好?」

  雖然一起長大,但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在洗澡時跟他說話更是從來不曾有過的經歷。可沉靜的夜裡她舀水的聲音清晰可聞,而他就在拉門外,如果不說說話實在很尷尬。

  孟逸飛假裝沒注意到她刻意放輕的舀水聲,「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聊聊天也好,不然他實在無法克制自己想像她洗澡的情景。

  「我明天就要去法國了。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所以想先回家看看。」

  孟逸飛震驚的盯著拉門,拚命克制想要拉開門板的衝動。她要出國?而且歸期未定?!

  汪美麗細細的訴說著難得的際遇,聲音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F&R  的設計師?孟逸飛苦澀的想,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他多希望能夠告訴她:不要走!留下來,讓他照顧她一輩子!

  可是他不能!

  沒有人比他清楚她承受過的一切,因為瞭解,所以更加心疼。

  而且他要拿什麼來綁住她?又怎麼能夠殘忍的綁住她——用她根本不知道的愛……

  他知道,即使自己告訴她,他已經愛她很久很久了,她還是會走的。從七歲第一眼見到她開始,他就認定那個有著一雙靈動的大圓眼,還有深深酒窩的娃娃,就是他今生唯一的新娘。

  但是他不顧用他的愛來羈限她。他知道她想要出國,卻沒料到居然會這麼快!她飛得太快,讓他無論怎麼追都追不上……

  讓她走吧!硬要留下她,只會污蔑了他的愛,傷了她的心。

  緩緩放開緊握的手,孟逸飛作了決定。只要是她的希望,他就會盡力幫忙完成。至於心痛,就留給他一個人……

  拉門倏地拉開,汪美麗已經洗好澡了。

  「你怎麼都不說話?」剛剛都是她一個人在自說白話,害她洗得緊張兮兮的。

  滿室的熱氣宣洩一地,煙霧瀰漫中佇立的是穿著過大襯衫的她,看起來純潔一如女神,卻完全魅惑了他的心。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畫面!

  汪美麗歪著頭,不解地道:「你怎麼了?表情怪怪的。」好像誰搶了他心愛的東西似的。

  她伸出手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呀。」

  孟逸飛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牢牢的抱在懷裡,把臉埋進她的頸窩,嗅聞著她沐浴後的芳香味道。

  雙手撐在他胸前,汪美麗不解他的怪異舉動,而且襯衫底下空無一物的認知讓她不安。她抬起頭,詫異的望見他一臉的哀傷。

  這樣的他是她不曾見過的,他的心彷彿承受著極大的痛楚,可是,為什麼?

  孟逸飛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汪美麗費勁的撐開上身,卻不敢深究他眼底的悲愁。

  他慢慢的低頭,她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感覺溫潤的唇瓣貼上她的。汪美麗朱唇輕啟,為他。

  汪美麗忘情地攀附著他,感受他帶來的震撼快感。這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

  汪美麗四散的理智迅速歸位,她用力推開他,氣喘吁吁的制止,「不行!我們不能這樣做!」

  被阻止的孟逸飛依舊眼神渙散,滿佈激情。

  他用力的甩甩頭,終於,潰堤的感情回到深藏的角落。

  不能承受他毫不隱藏的愛意,汪美麗選擇迴避。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悶聲道:「我們不能……你懂嗎?我一定要把完整的自己交給未來的丈夫。」

  他懂,同時示無意掠奪。如果她未來的歸宿是他,他不必急於一時;如果不是他……他怎能害她?

  溫柔的大手深情的撫摸著滑細的髮絲,「答應我,不管怎麼改變,你都會為我留住這頭長髮。」

  他不道歉,因為沒有錯。他愛她,已經愛得很久、愛得很深。但他承認剛剛做的是錯的,那只會讓他真摯的愛變成一場激情氾濫。躲在他懷裡的汪美麗哭了,他的痛,她懂了啊!

  「我答應你。」她保證,「不剪、不燙、不染。」

  這是他唯一的要求,她願意為他堅持。

  第二天一大早汪美麗就回到汪家,她小心地沒提起昨晚在孟家待一晚的事,只說特地早點回家道別。

  汪母當然捨不得,卻也為她這難得的際遇欣慰。這個孩子從小就聰明伶俐,幸虧運氣也不錯,才能讓她碰到這種求都求不來的大好機會。

  「凡事都要小心!」

  「我知道了,媽。」她依然厭惡貧窮,卻對未來有著些微恐慌。

  拿著她的存折,汪母遲疑的說:「你把錢都留下來,自己身上不需要擺一點零用嗎?」這孩子就是這麼貼心!臨出國了還把存折印章都交給她,怕她沒錢家用。

  「你收下吧!萬一手工接不上的時候可以救急。」這幾年台灣的人工貴了,外銷的工廠都轉移到大陸、東南亞,媽媽要找做手工的機會就更少了。

  「沒關係!我有時候會跟你爸爸一起去工地做工,一天就有一千多塊可以領。」

  「媽……」汪美麗喉嚨裡像是哽到東西,說不出話來。

  嬌小的母親居然為了生計到工地去挑磚、扛水泥?一袋五十公斤的水泥都比她重!汪美麗鼻頭酸酸的。

  「媽,你放心!等我從法國回來,我就能賺很多很多的錢,你就不必再到工地去了。」所有的不幸都將到此為止。

  「時間差不多了。」孟逸飛在門口喊,「我叫了車,先送你回去拿東西再趕到機場。」

  「嗯,我馬上出來。」汪美麗回答。他總是設想周到。

  汪母絮絮叨叨的交代了瑣事之後,喊住臨出門的汪美麗,「麗麗,逸飛這孩子真的不錯。」如果她沒看錯,那孩子是真心喜歡美麗的。

  汪美麗不以為意地漫應著:「當然,他是我的乾哥哥呀!」

  依依不捨中,汪母的身影逐漸遠去。

  驀然,她想起了昨晚擦槍走火的一吻。她偷覷著他的側面,真的只是乾哥哥而已嗎?

  學生時代,同學們總流行認乾哥哥什麼的。而她向來對乾哥哥這個稱呼嗤之以鼻,認為那是男女雙方進可攻、退可守的曖昧稱呼。那他呢?自己把他擺在乾哥哥這個位置的目的又是什麼?

  感覺到她的凝視,孟逸飛轉過頭來。

  匆匆一瞥,她立刻低下頭。因為孟媽媽是乾媽,所以他當然是乾哥哥,理所當然!

  汪美麗為自己找到理由,拒絕去揣測深邃黑眸裡的……情感。

  縱然有些許不捨,也都在夢想即將成真之際灰飛湮滅。

  汪美麗開心的迎上等在機場大廳的路易士。他適巧要回巴黎參加新裝發表會,順便帶她去研習中心。

  汪美麗為雙方介紹過後,路易士讚賞的說:「你有沒有考慮當男模?我看人很準的,你一定會紅!」

  她詫異的望著身旁的孟逸飛,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酸澀。一直知道他很帥,只是沒想到在路易士這種見多識廣的名設計師眼裡,居然也是頂級樣貌。但她自私的不願意跟人分享他的一切。

  孟逸飛有禮而疏離的回道:「謝謝,我沒有興趣。」工作,至少該要讓自己快樂,這是他的堅持。

  「這樣啊。」路易士十分惋惜的遞出名片,「沒關係,如果你有意願,歡迎隨時跟我聯絡。」真是可惜,他是天生的衣架子,他絕對不會看錯的。

  對路易士的欣賞不以為意,孟逸飛的眼裡只有一個人。在出境之前,他拉住汪美麗,往她手心塞進一張紙。

  汪美麗攤開一看——是一佰五十萬的旅行支票!

  她愕然的抬頭,「這……」

  「這是我這幾年工作存下來的積蓄,不多,你留在身邊用。」

  薄薄的紙像是有千斤重。這是他辛苦存下來的錢哪!

  她不加思索的遞回去,「我不能收!」

  「收下。」黑瞳裡滿是堅持,「人在國外,身上擺點錢比較安心。」法國,遠在他能力不及的地方哪!

  孟逸飛將支票妥切地收到她的皮包裡。「出門在外凡事小心,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的叮嚀讓她禁不住紅了眼眶,吸吸鼻子,汪美麗努力擠出一抹笑,「我會的。」

  廣播傳出要求旅客登機的催促聲,孟逸飛摸摸她的長髮,「去吧!」

  汪美麗深深看他一眼,義無反顧的走向通關處。她睜大眼睛,不讓盈眶的淚水洩出。這份……情,教她如何承擔?如何償還?

  孟逸飛雙手插入褲袋,幽如深潭的眸子凝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人。

  飛機上——

  汪美麗戀戀不捨的望著渺小如玩具屋的地面,直到靄靄白雲完全覆蓋她住了十八年的土地,才頹然放棄無意義的注視。

  腳下有她的家人……和他,而她真真切切地離開了。

  「捨不得親人?還是男朋友?」路易士問。

  汪美麗直覺的反駁,「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乾媽的兒子,從小就對我很好。」

  「是嗎?」路易士訝異的說:「我還以為你們是情侶。」

  汪美麗轉頭望著無際的藍天。他不是!他才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沒有男朋友,目前還沒有。等到真正進入F&R  之後,她會以結婚為前提開始交男朋友,當然,對方必須是豪門子弟!她堅定的想。

  只要能脫離貧窮,就算要她出賣靈魂她都願意。

  至於孟逸飛……就當個永遠的好朋友吧!

  旅途無聊,路易士跟她開始閒話家常,「你未來的期望是什麼?」

  「當上F&R  的設計師。」

  「然後呢?」幹掉他成為總設計師?路易士想著。這是所有設計師的共同夢想。

  「然後努力釣金龜!」

  嗄?路易士不知該如何反應。他遲疑的問:「金龜?你的意思是?」

  汪美麗認真的回答:「就是豪門子弟,也就是俗稱銜著金湯匙出世的二世子。我的終極目標就是——嫁人豪門!」

  路易士覺得啼笑皆非。通常拜金女不是應該心事暗藏,哪有人像她一樣臉不紅氣不喘的大聲疾呼自己是拜金一族?

  「嗯——我很好奇,那你為什麼沒有覬覦我?」好歹他也是炙手可熱的名設計師,平時圍繞在他身邊的拜金女郎也不少哩!但是照她毫不含蓄的表達方式看來,她根本不曾考慮過他。

  雖然平常他也是巴不得離拜金女郎越遠越好,可是這麼光明正大的被宣判「出局」著實讓人不太舒坦。

  「你不夠有錢。」

  一句話堵得路易士霎時啞口無言,他不服氣的哇哇大叫:「我不夠有錢!?你知道我的年薪有多少嗎?說出來嚇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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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26:59
第四章

  汪美麗微笑,「可是你就靠薪水過活,沒賺就沒錢了。我要的是家財萬貫,不虞匱乏。」如果光靠薪水過日子,那她靠自己努力試行了,幹嘛還找有錢的丈夫?

  「你又知道我家無恆產了?也許我老子偏偏有錢的要命!」

  汪美麗耐心的解釋:「你渾身上下只有F&R.」

  「這有錯嗎?」路易士又不服氣了,「F&R  耶,在國際政商名流紛紛穿上我們衣服的同時,身為F&R  的總設計師,我穿自己品牌的衣服有何不對?」

  「我不否認F&R  是名牌中的佼佼者,但是,每一種牌子都有最知名的產品,舉例來說吧!一般而言像CD的絲巾、Prada  的包都極優;同樣的F&R  名於世,至於鞋子……就不是同級中極品的了。」她頓了一頓,「而我,只要最好的。」

  婚姻不是兒戲,既然要嫁,她就只嫁最有錢的丈夫,否則寧不嫁!

  路易士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再看看她,甘拜下風的說:「所你穿了凡賽斯的洋裝,足蹬Chanel的細跟涼鞋,擦的是D&G  香水。」

  「沒錯。唯有能將各種品牌的極品搭配在身上的人,才是標的金龜子,而我要的就是他們。」

  拜金守則二:準確、無誤的認出隱藏在人群中的菁英,並且自己配得上他們。

  路易士受教的點點頭,「那你呢?準備拿什麼來換?」

  「我的美貌、我的青春、我的一切。」汪美麗深深歎氣:「只要嫁人豪門,我願意付出一切,娶我的人能得到完全忠誠的妻子。

  望著她微黯的臉龐,路易士沉默了。

  她真能付出一切,包括她的真心?下了飛機,路易士帶汪美麗搭上TGV  特快車,兩個小時後就從巴黎來到位於安日城的F&R  總部。

  汪美麗戒慎的看著眼前這座令法國人誇耀的古城。滿懷期待與歡欣,她知道這裡將是開啟她生命的重要起站!

  在這裡她——汪美麗,將褪去俗不可耐的名字及過去,搖身一變成為引導時尚風潮的名設計師——凱薩琳!

  出國前她就選定了一個外國名字——凱薩琳,這個名字才襯得出她不凡的美貌及氣質。

  汪美麗?多俗氣的名字!平凡的一如她極欲擺脫的成長過程。從今以後,她,是F&R  的設計師,不再是上不了檯面的貧民!

  將汪美麗帶到總部的宿舍安頓好了之後,路易士就要回到巴黎,那裡有場時裝發表會正在等著他。

「你自己待在這,沒問題吧?」他果真沒有看錯人,即使身處在陌生的國度裡,她依然優雅如女王。

  汪美麗點點頭,再確定一次,「只要成為F&R  的設計師,我就能申請人法國籍?」他在飛機上曾經提起。

  路易士點頭,「不過居留時間要夠。」

  「我可以等,不在乎要住多久。」

  路易士拍拍她的肩,「我會安排的。好好學,我對你有信心。」

  路易士走後,汪美麗把簡單的行李放好之後,決定出去走走。

  充滿古堡浪漫氣息的安日城是法國頗負盛名的旅遊景點,憑著初生之犢的勇氣,汪美麗居然能夠依著地圖,自己找到天主教大學附設的語言學校進修語言課程。

  夜晚來臨,鄉愁慢慢襲上心頭,汪美麗躺在鬆軟的大床,腦海中無法自抑的開始想家。

  那是她極欲逃離的家啊!四壁皆空的爛磚房子、愁容滿面的母親、自私無情的父親……還有什麼值得懷念的?

  可是……為什麼眼睛一直出汗?不竭的淚水像在訴說她心底最深的牽絆。不該是這樣子的!

  汪美麗坐起來,進入眼簾的是美輪美奐的古堡建築,她宛如實身在童話世界裡的公主,這樣的生活是她夢寐以求的,還有什麼不好呢?為什麼還會泛起鄉愁?

  也許只是初期的思鄉病罷了,等時間一久就能習慣。她安慰著自己。

  輾轉難眠,汪美麗乾脆起來整理東西,她一古腦兒的把皮包裡的東西倒在床上,突然有張紙飄下來——

  是孟逸飛的旅行支票。

  汪美麗感動地撫摸光滑的紙面,這是他所有的積蓄啊!他一直是這麼的無私、默默的在她身後支持著。人生,得此知己夫復何求!

  可是,他真的只是「知己」嗎?

  汪美麗茫然了……

  除了出國前不小心的一吻之外,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表示,孟逸飛之於她,像是值得信賴的大哥哥,這樣的相處方式令她最沒有負擔。

而他,也是難堪的眷村歲月裡唯一溫暖的記憶,就像……慈祥的乾媽。

  對!乾媽是因為自己沒有女兒,所以才特別疼愛她。

  而孟逸飛想必也是一樣,因為從小就認識,他還是她的國語啟蒙老師呢!所以把她當妹妹來疼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汪美麗努力說服著自己。至於那夜火辣的一吻……不過是因為突然得知她要出國,過於驚訝之餘才會有這麼不尋常的反應。

  但她忘了,那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

  辦完一場成功的展覽過後,慈祥的美術館長與逸飛在辦公室促膝長談。

  「孩子,你真的不考慮去法國?」他是逸飛在藝術上的啟蒙老師,「我不會看錯人的,你有無限的潛能,只要得到適當啟發,加上自由的創作環境,孩子,你的成就將不可限量。」  .「但是目前我的工作穩定……」孟逸飛一畢業,就進人人人欽羨的大公司裡做程式設計師。

  「機會難得啊,孩子!這次是法國美術館要我推薦人才過去,而你是我的第一人選。」

  孟逸飛猶豫了。他知道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但是要放棄目前工作,加上出國的龐大花費教他卻步。專心投入藝術創作是他的夢想,但是在初期卻可能捉襟見肘。

  美麗說得沒錯,夢想畢竟是空泛的,古往今來有幾個藝術家能在有生之年獲得功成名就?

  他喜歡藝術,但美麗才是他心目中的最愛!兩者往天秤上一放,孰輕孰重清楚可辨。

  她從法國回來之後就是名設計師了,那他呢?毅然的拋下一切,面對的卻是不知道何時才能成功的茫茫前途。

  他沒有率性的本錢啊!

  考慮再三後,他還是婉拒了,「謝謝老師,可是我實在不能放下目前的工作。」這份薪資加上每年年底分得的股票,令他不得不向現實低頭。館長苦口婆心的勸道:「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程式設計師,但是能夠留下不朽鉅作的藝術家卻寥寥無幾,孩子,你真的捨得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盂逸飛內心在掙扎著。萬一無法成功,輸掉的是美麗啊!

  一個窮藝術家,怎麼能夠讓美麗跟他一起吃苦?他輸不起!

  孟逸飛堅定的看著館長,「請老師引薦別人去吧!我喜歡藝術,也會一直創作下去,但是它終究只是興趣,我必須要有一份能夠賺錢的工作。」

  館長惋惜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吧!但是別耽誤太久,相信我,你絕對不會後悔出國的。」是嗎?孟逸飛遙望遠方/  將來如果行有餘力,他會繼續往這條路走,到時候希望美麗會陪他一起出國。

  而放棄這次的機會,就當小小的遺憾吧!

  日子在學法文和進修服裝設計的忙碌下匆匆過去。緊湊的生活節奏讓汪美麗忙得沒有時伺再想家。在幽冷的夜裡,寂寞時她會攤開設計圖,讓工作塞滿所有空檔。

  這樣的辛苦是有代價的。

  十二月的法國國際新人獎,向來是服裝設計界的大事,來自世界各地的新銳設計師們無不躍躍欲試,因為拿得獎項無異是鍍上一層金,更能奠定在服裝設計界的地位。

  汪美麗帶著濃厚中國風的典雅風格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站在伸展台前,自信的看著她所設計的晚禮服謀殺掉攝影記者的底片。她知道,這屆的新人獎是她的天下。

  裁判走到台前,模特兒們並列在後方,他清清喉嚨:「各位女士、先生,緊張的一刻來了,現在由我宣佈,本屆新人獎首獎是……:流金風華,設計師是凱薩琳•汪!」

  汪美麗欣喜的上台,極度的喜悅並未讓她慌了頭緒,她從容的接過新銳設計師們視之為最高榮譽的獎座。

  「我要將這個獎獻給F&R  ,願它永遠引導世界流行!"

  依慣例,得獎作品將山巴黎服裝與藝術博物館收藏。汪美麗在接受媒體採訪之後,立刻轉身走向F&R  總裁法蘭克——她的恩師,一個白髮蒼蒼的法國紳士。

  汪美麗將獎座慎重的交到法蘭克手中,「沒有你的教誨我拿不到這個獎,它該屬於你。」

  一開始在準備參展作品時,汪美麗原先設定用黑白兩色,設計出一件深具慵懶、頹廢氣息的晚禮服。她相信取材自十八世紀宮廷馬甲衣的這襲禮服,絕對能讓她奪下新人獎!

  然而過重的得失心,限制了她的設計空間,直到法蘭克出現在幾近完工階段的時候,法蘭克來到她的工作室,她信心十足的等著他誇讚。結果,他沉默的拿起剪刀,一刀剪壞快要完工的衣服。

  神色凝重的法蘭克轉過身對她說:「順從你的心,孩子,不然你再好也只能做一個設計匠。」

  望著被破壞的殘衣,汪美麗恍然大悟。因為在法國,所以她選擇做法國式的禮服,卻忽略了新人獎是全世界共同參與的!因為過於急進,所以窄化了設計的空間。

  汪美麗最後終於成功的做出擁有她個人風格、並獲得認同的「流金風華」,所以她要把首獎送給法蘭克。

  法蘭克微笑的收下,「孩子,真有你的!當年我剛出道時,還只拿到特別獎呢!」

  他示意汪美麗跟著坐下來,「現在,我們來談談我們的合作關係。」

  汪美麗屏息凝聽。

  「一般的設計師只會設計衣服,F&R  裡多的是這樣的人。我要的是會搭配衣服的設計師,搭配不好的衣服就像寫壞的詩。」他擺擺手一副受不了的模樣。頓一頓,看著她的眼裡滿是讚賞。

  「我喜歡你的穿著打扮,你慧眼獨具的天賦足以擔任首席設計師。」

  汪美麗不可置信的望著他,「首席?您是說我不僅可以正式進人F&R  ,而且還是僅次於路易士的首席設計師!?」

  天哪!這是所有設計師夢寐以求的!

法蘭克微笑,朝她伸出手,「歡迎你加入,凱薩琳。」

******

  突然的驚喜讓汪美麗回到宿舍時,嘴邊依然掛著燦爛的笑容。成功的滋味讓她狂喜,這一刻她已攀上世界的頂峰,飽嘗無上的歡愉。

  嗯……還不算是頂峰,因為她的計劃才剛剛開始,成為首席設計師不過是讓她進展起來更加方便一點罷了。

  沒錯,她仍然以嫁得金龜婿為唯一指標。

  她現在雖然算成功了,可是設計師世代交替的太快,必須戰戰兢兢的不斷往前走,一不小心就會被人取代。

  她不要過這種沒有把握的日子,只想覓得良緣,然後高高興興的在家算錢。買得起名家設計的衣服,又何必自己辛辛苦苦的搶著做名家?

  一想到美好的遠景,汪美麗就忍不住想瘋狂的大笑。比賽結束,這段時間透支的精力頓時瓦解,疲憊迅速襲來,仍然沉浸在歡樂裡的汪美麗突然覺得不太舒服,好像……感冒了。

  汪美麗撐著極不舒服的身體去醫院。

  法國醫生對病患的親切讓她感動,打過針之後她就拿著藥回到孤寂的宿舍。  唉!因為先前忙於學法文,加上設計中大家向來是互不干擾的,而汪美麗又不是喜歡交友的人,於是,只有她獨自品嚐生病的痛苦。

  高燒不退讓她昏昏沉沉的。汪美麗苦笑,或許,她會成為第一個在拿到首獎之後就病死的得主,也會是F&R  有史以來第一個還沒設計出一套衣服就死於任內的首席設計師……

  陷入昏迷前的汪美麗悲哀的想:她將再也沒有機會釣金龜子,因為區區感冒沒人照顧而死悲慘,還是窮死比較可憐?

  「若菩薩有靈,能保佑我嗎?」她喃喃自語著。

  但——現在該用中文還是法文祈禱?

  「很高興你還有幽默感。」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

  汪美麗努力睜開眼睛,竟然讓她看到帶著和煦笑容的……孟逸飛!

  她伸出手摸上他的臉,「逸飛?沒想到你也死了。我是死於感冒,你呢?」

  溫暖的手掌覆上她冰冷的手,他的聲音裡有淺淺的笑意,「我沒死,你也不會死。」

  漫天的黑暗襲來,汪美麗放任自己跌人甜蜜的夢鄉裡。

  她知道自己會沒事……只要他在身邊。

  ******

  汪美麗舒坦的伸伸懶腰,這是她到法國之後第一個安眠的夜。

  應該是早上了吧!厚重的窗簾遮斷窗外的景象,讓她看不出來是不是白天。不過,她確實睡了好長好長的一覺。

  好舒服的一覺,她甚至還夢到逸飛呢!

  「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赫!汪美麗驚訝的迎向孟逸飛的眼神。

  「你真的在這裡!」她捏捏自己的臉頰,又四處張望,沒錯,還在她的宿舍裡呀!

  她可愛的動作引來孟逸飛一陣輕笑,「你在前天就看到我了,不是嗎?」

  「前天?」她居然睡了這麼久!

  「現在是下午,你已經睡了快兩天的時間。」他愛憐的捏捏她小巧的鼻子,「餓壞了吧!我買了麵包。」

  望著桌上的鮮奶和麵包,汪美麗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人生地不熟的地居然能夠張羅出這些東西。

  「你怎麼來了?」汪美麗的聲音有點緊繃。

  孟逸飛聳聳肩,輕描淡寫的說:「想來,就來了。」

  「多待幾天,我帶你逛逛。」

  盂逸飛點頭,「快去梳洗梳洗吧!你肚子一定很餓了。」

  浴室裡有他的盥洗用具,而他高大的身影在屋裡遊走……一瞬間汪美麗覺得整個屋子裡竟瀰漫著幸福的味道。

  坐在桌前,她邊吃邊問:「你這兩天都住在我這裡?」

  「你生病了,我走不開。」孟逸飛有些責備的瞅著她,「看看你,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汪美麗吐吐舌頭,「沒辦法,我忙嘛!這樣吧!這段時間你也別去住飯店,就住在這裡好了。」

  「對自己好一點,行嗎?」如果仔細聽會聽出他的聲音裡有著心疼。

  還好他在存夠錢之後,立刻按著路易士給的名片打電話詢問汪美麗的下落,然後馬不停蹄的趕到安日城。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瀕臨昏迷的她!

  汪美麗又吐吐舌頭,將話題轉開,說著她得到新人首獎的事。除了法蘭克之外,週遭的人都是競爭對手,只有他會真心分享她的喜悅。

  望著她臉上燦然的笑容,孟逸飛緊繃的心跟著解脫。即使她已登上高峰,依然還是他認識的汪美麗。

  她的一頭直髮又黑又長,每每在她講得興高采烈時劃出一道黑弧,偶爾還不經意的拂過他的手臂。他努力克制撫摸她頭髮的衝動。

  她已經成功了,而他還差一點。孟逸飛再一次慶幸自己沒有走上從事藝術的不歸路。

  他知道她有多麼懼怕貧窮,所以他鞭策自己,必須等到配得上她的時候,再把自己深藏在心裡多年的情愫訴出。

  聽他說完拒絕館長的一番好意之後,汪美麗讚賞的說:「你做的對極了!法國多的是一窮二白的藝術家,還是安安穩穩的設計程式比較恰當。」

  孟逸飛有點氣悶,「你就這麼不相信我的才華?」她竟連一句惋惜都沒有…


  汪美麗拉著他的手撒嬌,「我不是這種意思啦!只是既然生命有限,我們就應該利用有限的時間作最有效的規劃。」

  孟逸飛臉上掛著微笑,心裡卻不由得泛出淡淡恐懼。兩人明明緊緊相依,為什麼還會覺得遙遠?他覺得自己像追日的誇父,而她就是讓他力竭而亡的火紅太陽。

  不!不會的!他堅定的認為她終有一天會明白他的心。

******

  恢復體力的汪美麗特地向公司請了假,帶孟逸飛逛安日城。

  「位於羅亞爾河流域的安日城,可是座有一千多年歷史的古城喔!」

  她帶著他來到一座小石堡,窄小的空間讓身形修長的孟逸飛還得略彎身子才能進入。

  他挑眉,「就這麼一個小小房間,光線又差,有什麼好玩的?」

  「這裡是監獄。」她迎向他懷疑的眼神,「是真的,不過不是關一般人的地方,所以沒有用鐵欄杆隔間。」她揭開謎底,「聽說這裡曾經關過一位皇后!」

  汪美麗踮起腳跟,從小小的鐵窗望向外面車水馬龍的街道,「當皇后也是很可憐喔,她每天待在這個冷清的監獄裡,不曉得會不會怨恨無情的國王。」她嗤之以鼻,「男人!」

  孟逸飛大步向前,環住她的腰,讓她輕鬆的望著窗外,「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的。」如瀑的髮絲在他鼻前晃動,有股清香的洗髮精味道。

  「對呀!你就不會。」汪美麗漫應著,毫無所覺的跳下來,自然的拉住他的手,「快天黑了,我們換別的地方逛。」

  在古堡旁的湖邊散步,他們靜靜的走著,享受難得的恬靜。如茵的草地、繽紛的花朵,綠意盎然的讓人幾乎忘記現在是冬天。汪美麗才覺得似乎有點涼意,孟逸飛就脫下外套蓋在她肩上。「天涼了,還穿這麼單薄!」言下有絲提醒她大病初癒的意味。

  汪美麗吐吐舌頭,「人家忘了嘛!風光這麼明媚,當然會以為是春天呀!」

  「你喔!就是愛漂亮!對了,我突然發現你沒有穿自己公司的衣服,為什麼?」耳濡自染之下,他也看得出來她身上這身是香奈兒的春裝。

  「我只穿最好的,F&R  的衣服不見得都適合我。」她理所當然的回答。孟逸飛靜默了。

  她一直在改變,會不會有一天她變得太快,讓他無法適應?剎那間,孟逸飛有個衝動想要向她表白。她該懂得他的心,只是一直在逃避。想要她一起回台灣的念頭是那麼強烈,可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即使她已經獲聘為首席設計師。他知道她的目標不止於此。

  對未來,他惶然的不敢提及,她則避重就輕的不願說起,於是,未來就成為他們之間詭異微妙的禁忌話題。

  不管她怎麼變,都該看得出他的真心吧!他希望。

  沉默中他們不知不覺的爬上了古堡,落日的餘暉映照出絕美的畫面,汪美麗讓美景引出燦麗的笑靨,宛如童話中惑人的古堡公主。教堂鐘聲響起時,孟逸飛要她閉上眼睛。

  「一個驚喜。」他保證。

  再張開眼時,她看到了一尊天使,跟小時候媽媽做的一模一樣!她驚喜接下閃閃發光的天使,

  「你怎麼買得到?這個在市面上已經很久沒看到了!」

  長大之後,她也曾經到百貨公司、精品店找過,卻再也沒有看過一樣的天使。不能擁有天使是她最大的遺憾,而他竟圓了這個期盼!

  汪美麗興奮的抱著天使轉圈,「謝謝你,今天是我最快樂的一天了!」「生日快樂。」他緩緩的道出。

  汪美麗停下腳步。生日?對呵!今天是她滿二十歲的生日呢,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過過生日,今天的幸福將讓她永生難忘!

  她衝向前,熱情的擁抱住一臉笑意的孟逸飛,激動的在他臉上印下碎吻。

  孟逸飛扶著她纖細的腰,「這樣不夠誠意。」然後低頭攫住她小巧的嘴。

  這個吻狂熱而浪漫,是他的祝福、她的感謝,還有更多更多內斂的情愫悄悄滋長——在彼此心裡。

  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喘息,汪美麗的雙頰飛上一抹潮紅,此刻的她是孟逸飛見過最美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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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27:27
第五章

  時間如果能夠永遠靜止那該多好?

  他甚至願意兩人就這般沉睡到百年!整整一百年的朝夕共處,她是他的,完完整整。

  她不知道的是,從許下「希望她永遠快樂」的那一刻起,她的喜怒哀樂就是他的喜怒哀樂。

  為了這個天使,他幾經折騰,終於找到了搬遷過數次的天使工廠,想盡辦法進入已經歇業多年的工廠裡,找出未完工的模型與零件,然後憑藉著兒時的印象困難地獨自完成。

  因為不好驚動汪媽媽,所以他偷偷的躲著練習,還讓熱熔膠燙了幾回;油漆和Shin-na  的調和比例很難抓,他也讓Shin-na  的味道嗆了幾次。

終於,他帶著親手完成的天使遠渡重洋,趕在她二十歲生日當天送給她。

  *****

  離別的日子很快來臨,如果汪美麗細心,會發現自己其實是百般捨不得他走的。

  看著氣定神閒的幫他確定座位的汪美麗,孟逸飛心頭悶悶的。誰教他愛上了對感情這麼遲鈍的人呢?

  於是,他靜靜的來,也靜靜的走。而念念不忘的她,仍舊執著於她未竟的目標。

  他依然沒有勇氣問她到底在追求什麼。

  許多事,不說開、不明白……或許會過得快樂點吧!所以孟逸飛臉上還是和煦的笑,「回去吧!你還得坐兩個小時的車。」

  後知後覺的汪美麗終於有點離愁的感覺,「你要多保重喔!」

  摸摸她柔細的發,他輕道:「我會的。」

  「別再作窮藝術家的夢了,設計程式賺得比較快!」汪美麗不厭其煩地盯嚀。孟逸飛默默點頭。

  臨出關前他終於問了:「什麼時候回來?」法國太遙遠,他來之不易啊!

  「明年吧!旅途勞頓,你不要再來了。等我回去那天再通知你到機場接我。」

  孟逸飛一眼就在魚貫出關的人群裡認出她。

  粉藍套裝充滿都市氛圍,雪紡紗襯衫則帶著妖娜的風情。如今的汪美麗是聚光體,吸引週遭所有雄性動物的目光凝聚。

孟逸飛笑著對神采奕奕的她說:「累不累?」

  「不累,我渴望快點回到台灣。」將手裡的隨身行李交給他,自然的勾進他的臂彎裡。

  一時間,孟逸飛幾乎沉陷在她深深的酒窩裡不可自拔。如果以前的她引人心疼,那麼現在的她則冷艷的讓人驚懾。

  坐進計程車裡,汪美麗對著驚艷的司機微笑說:「忠孝東路,謝謝。」孟逸飛錯愕的望著她,「你不先回家看看?」

  汪美麗仍是那抹笑,「改天吧!我要先回去公司幫我租的房子。」

  看著她瞇如彎月的笑眼,他茫然了。她的笑容甜美一如從前,為什麼他會覺得失卻了最初的真?

  「我以為你會住在家裡。」苦盼了三年,汪媽媽知道她還是要住在外面嗎?汪美麗的笑裡有些淡漠,「我已經搬出來了,不是嗎?」接下來的路程,他們都各懷心事的望著窗外。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是,從搬出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想過要再回去。六年前是這樣,六年後更堅定!

  她終於回來了!

  汪美麗勾起唇畔,露出下飛機以來最真誠的微笑。

  如今的她擁有高薪、年輕、貌美……配任何一個豪門子弟都綽綽有餘。然後……她瞇起眼睛,就是積極爭取露面的機會了。

  孟逸飛無聲歎息,他幾乎忘了她有多麼固執。

  名牌珠寶的發表會上,向來聚集眾多名流。

  汪美麗穿著三宅一生的縐褶洋裝,光潔的脖子上繫著一條迪奧的絲巾,整個人散發出年輕、隨性之美。

  整個會場裡充斥著濃艷的香水味,她露出淺笑,今晚她噴了淡淡的「傾城之魅」,她喜歡這個名字。

  F&R  的另一個女設計師攬著一個男士過來,「凱薩琳?我不知道你也會參加。」

  過分激動的語調讓她微微的皺起眉頭。

  艾咪?她跟她不熟。聽說艾咪一直有意角逐首席設計師的位置,偏偏總裁和路易士欣賞的是她的風格。

  她們兩人不僅沒有交情,應該還是敵人吧!

  那麼——現在不是寒暄,該算是……示威噦。

  汪美麗微笑的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垂下眼簾前,看到的是……凡賽斯的標誌。大魚,嗯?

  艾咪的男伴微微一愣,跟著伸出手,「你好,我是翁文。」

  本來只是社交上禮貌的握手,汪美麗卻故意在離開他指尖前有意無意的用力握了一下。

  翁文愕然的看著笑得無辜的她。

  她……是故意的嗎?

  兩人間的異樣讓艾咪警覺的抓著翁文的手臂,「他是我男朋友。」

  汪美麗掩嘴淺笑,對她佔有性的舉動不以為意,「真令人羨慕……」她緩慢的抬起眼,深深的望著侷促的翁文,「翁先生在哪高就?」

  翁文猛然想起,匆忙的掏出名片,「我從事手錶代理。」

  汪美麗輕輕一瞥,雅雅?很有名的代理商,他們的總裁不就是姓翁嗎?原來是只小金龜子。

  她優雅的攤開雙手,不著痕跡的讓「傾城之魅」淡淡的飄出。「這件衣服沒有口袋,很抱歉我不能跟你交換名片……」

  翁文癡癡的望著她紅灩的唇瓣張合,沒有注意她說了些什麼。

  直到被冷落的艾咪不悅的拉拉他。回過神的翁文不好意思的看著一臉笑意的她。

  「你這件衣服很美。」鼻子裡竄進一股清雅的味道,他不加思索的問:「是香奈兒的香水嗎?」

  「是的。」汪美麗睜大眼睛,「你真厲害,我才噴一點點而已!」

  拜金守則三:男人喜歡你崇拜的眼神。在金龜子面前,千萬別吝於裝無知。

  她眼裡的崇拜讓翁文嘴角上揚,他傾過身子,小聲的在她耳邊說:「滿屋子的『毒藥』真的快把我薰死了!」

  眾名嬡們彷彿以為灑下幾斤的名牌香水就可以出奇制勝,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孰不知在滿屋沉香浮動的混濁空氣裡,連蚊子都難逃出生天,更何況是人呢?

  她身上的清雅氣息反而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雙關語讓她逸出清脆的笑聲。

  一再被他們忽視的艾咪用力的跺腳,向前佔有性地拉著翁文。

  汪美麗優雅的道:「改天再聊吧!你女朋友不高興了呢!」

  「她不是……」翁文正想辯駁,卻被艾咪粗魯的拉走。

  汪美麗掩嘴低笑,看來他不會忘了她。

  整個晚上不乏有人過來搭訕,汪美麗一概回以溫柔的笑容。

  最後,汪美麗答應讓穿亞曼尼西裝的男士送回家。

  「你不請我上去喝杯咖啡?」

  汪美麗微笑拒絕,「雖然我從法國回來,不過思想還是很保守。晚了,單身女郎的住處實在不方便接待客人。」

  男士溫文的接受,「那……明天晚上一起吃個飯?」

  「有何不可?」

  回到居處,汪美麗踢掉高跟鞋,卸除一身偽裝,整個人率性的拋到柔軟的床上。

  真是收穫豐富的一天!

  這就是她的計劃。

  積極參與發表會,然後累積人脈,進而搜尋出金龜子中最名貴的那隻!

  她才二十一歲,有的是年輕的本錢。汪美麗決定給自己幾年的時間,慢慢找出最優秀的丈夫人選,然後把自己嫁掉!

  汪美麗趴在枕頭上嬌笑。如果眼神能夠化為利刃,她今晚不知道死過幾回了。

  沒辦法!優秀的男人通常不會單身赴會,所以她承受許許多多來自金龜子身邊女伴的警告眼神。唉!她們難道不知道這樣醜斃了嗎?更何況,男未婚女未嫁,鹿死誰手還不可知哪!

  汪美麗扳扳手指——羅威只是外商公司經理,而DKNY又帶了婚戒……她不介人人家的家庭!無關道德,純粹是怕沒有保障、得不償失。

  那麼——就剩下穿凡賽斯的翁文和亞曼尼西裝的費先生了。

  溫吞的翁文雖然體貼,卻有些沉悶,不像逸飛有個性;費先生又太過邪肆,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會傷透女人心的人……相較之下,孤傲冷峻的逸飛卻將所有的溫柔毫不保留地傾注在她身上。

  汪美麗皺皺鼻子。慣常地以逸飛為標竿——哼!他們不過是命好,生在有錢人家,倘若卸除祖上庇蔭……哪個還能擁有逸飛的俊朗、自信?

  將名片收好,她沉沉地墜人夢鄉。夢裡,逸飛有顯貴的身世……汪美麗露出滿足的微笑。

  一覺睡得安穩,汪美麗神清氣爽的來到公司。

  一進她的辦公室,艾咪已經等在裡頭了。

  桌上有一束花,她用手夾起玫瑰花裡的卡片,是翁文送的?

  她挑起眉,不甚在意地脫下外套掛在門後,從容的坐下來等她發難。

  「翁文是我的男朋友。」

  「那你可以把他拴起來。」她不拖泥帶水的直接陳述。

  艾咪氣得發抖,「你有沒有羞恥心哪?他是我的耶!」

  汪美麗絲毫不以為意,「你不覺得你發飆的對象錯了嗎?」她指指花束,「這可不是我求他買的。」這個翁文的動作還真快!

  艾咪撐在她的桌前,「你這是在掠奪!」

  汪美麗傾身向前,一隻手指在她面前搖晃,「我不認為自己掠奪。事實上,這就像女人買衣服一樣,不合身、不滿意,在付錢之前隨時可以反悔。」她愜意的靠回椅背,「我想,他反悔了。」

  拜金守則四: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艾咪被她似是而非的論調震住,一時之間也忘了要反駁。

  汪美麗輕笑著起身,將玫瑰花束放到她手裡,推著她走到門外。

  「你不必急著擔心,我還沒決定要選擇誰呢!」她輕歎:「代理商的二世子也算有錢啦!可總不是頂尖的。」然後輕輕把門關上,隔絕潑婦罵街。

  高級的法國餐廳裡——

  費先生看著優雅的汪美麗,「凱薩琳,你在法國住了多少年?」

  她輕啜白酒,藉以掩飾心虛。定心之後她笑著回答:「幾乎是一輩子了,我是在那裡長大的。」

  從正式成為法國公民的那一刻開始,汪美麗就告訴自己:她是凱薩琳,永遠的法國人。

  她需要一個完美的身份,讓她成功的嫁人豪門。而法國華僑,正是最好的身份!

  「那你的國語說的真好。」他由衷敬佩。

  「我喜歡中華文化。」汪美麗舉起酒杯,「敬卓爾不凡的你。」

  費先生相當高興,美麗的她兼具成熟冶艷的直率,卻又有著含蓄典雅的內在。

  他動情的握著她的手,「願意跟著我嗎?」

  汪美麗微笑,「跟?」這不像求婚。

  「是的。我出一佰萬一個月,直到我們彼此厭煩為止。」

  汪美麗揚起眉毛。他的話並未讓她覺得受到侮辱,他提供意見,她陳述想法,像在談論買不買衣服一樣稀鬆自然。

  「你知道我還是處女嗎?」她冒出不搭軋的問題。

  費先生大喜,「你的意思是要加價?可以,一個月一佰伍十萬怎樣?」極品哪!

  「我不做情婦,因為虧大了。」她搖頭制止他再繼續加價,「事實上就算你是求婚,我也不會貿然答應。你知道,我應該還有更好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他被她弄糊塗了。

  「守住處子之身是為了嫁入豪門。」她抱歉的說:「而你還不夠有錢,我只選擇最好的。」驚訝過後的費先生頓覺好笑。買賣不成仁義在,他不會因此動氣,只是真的很可惜。

  "  你很有把握一定會嫁人豪門?「

  汪美麗挺起胸,「這是我唯一的期盼。」

  費先生噴噴稱奇,「然後呢?你得到數不盡的財富,準備拿什麼來換?」真是佩服她的決心!

  「我的年輕和美貌。錢可以買得到一切,包括完美的妻子。」

  費先生搖搖頭,「還有愛。你怎麼能夠控制自己去愛人?即使他是最最有錢的人。」

  汪美麗斜睨著他,「愛?大哥——你真的相信每對夫妻都是因為愛而結合嗎?」

  費先生哈哈大笑。這個女人,真是有趣!

  因為把事情給談開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他們相處的十分自然。

  晚餐結束後,汪美麗坐進費先生的朋馳車裡,突然一道熟悉的人影從車窗外走過。

  是孟逸飛!

  他怎麼會來這裡?旁邊那個人又是誰?連串的問號讓汪美麗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的背影。

  「你認得徐總裁還是孟逸飛?」

  汪美麗揚起秀眉問:「你也認識他們?」真巧!

  「是啊!」費先生的目光也跟著車外的兩人,「徐總裁是揚升集團的老闆;而孟先生是所有科技公司爭相挖角的知名程式設計師。」

  她聽過電子新貴的揚升集團,可是他對逸飛的評價這麼高倒讓她意外,費先生心高氣傲,能從他口中得到讚美真是不容易。

  「程式設計師?」她佯裝不在意的問。

  「是的。台灣雖然號稱電腦王國,但一般的程式設計師大多只能設計出泛泛的小程式,真正能夠賺大錢的程式,就要靠主設計師整合修改,這樣的人才幾乎全集中在矽谷了。可是……」他指指過了馬路,正要進人咖啡廳的孟逸飛,「他是頂尖的,在台灣!」

  汪美麗的眼神流連在充滿自信的孟逸飛身上。她相信逸飛的能力,卻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厲害。這樣的他,讓她好陌生。

  「那麼……你看他們是在談合作案嗎?」心裡有絲揣測,足夠望逸飛到矽谷開創他的事業王國,還是捨不得他離得那麼遠?汪美麗不明白。

  費先生聳聳肩,「不知道。如果徐總裁真能說動他,那揚升就如虎添翼了。」他一邊將車子倒出停車位,「不過恐怕很難,因為聽說孟逸飛拒絕了多次到矽谷的機會。傻呵!在矽谷的身價高過窩在台灣不知幾倍,真不知道姓孟的到底在想什麼?」

  汪美麗沒有辯駁。她知道逸飛為什麼堅持留在台灣,是為了照顧他們兩個的家庭吧!

  這些年她不在台灣,多虧了逸飛幫忙。深受江父寵溺的弟弟,已經成了不事生產、成天只會跟汪母伸手要錢的敗家子——父子倆一個模樣。

  幸虧有孟逸飛照看著,弟弟才不敢太囂張。聽說他有一次拿不到錢要掀桌子,讓逸飛架出去狼狠修理了一頓。

  她心想,逸飛就是因為這樣才放不下吧!

  坐在車裡,汪美麗心裡掙扎著。她從來不知道逸飛的能力這麼深受肯定,既然如此……該勸他出國嗎?

  暗歎一聲,將剛剛看見的統統拋到腦後,她決定順其自然。

  汪美麗嘴角上揚,露出釋然的微笑。也許逸飛自己根本就不想出去呢!她又何必庸人自擾?

  回到家門口,汪美麗調皮的對著費先生深深一鞠躬,「謝謝你看得起我。」  費先生笑著伸出手,「我也要謝謝你『看不起』我。」兩人相視大笑。

  由於母親的再三催促,汪美麗只好回家看看。

  父親依舊在土地公廟前跟人划拳喝酒。她只有在經過的時候輕輕的喊了聲,然後就筆直的朝家裡走去。

  他會不悅,她知道,但是她不再在乎了。

  考上高職那年,有一回父親酒醉歸來,又如往常般開始摔東西、大聲辱罵媽媽。她擋在媽媽面前,狠狠的瞪著父親揚起的手掌,然後,他毫不猶豫的賞了她一巴掌。

  這就是汪美麗堅持要搬出去的原因。

  這件事除了家人之外,只有孟逸飛知道,因為當火辣的巴掌落下時,她迷濛的眼裡只看到孟逸飛臉上的心疼。然後在父親還要繼續打下去時,孟逸飛毫不猶豫的衝進來抓住父親的手。

  唉!一定是這裡的氣流低穢,才會讓她一進來心頭就沉甸甸的,幾乎無法喘氣。

  等在家門口的母親一看見她,立刻高興的迎上前,「麗麗,你終於回來了!」

  汪美麗輕拍母親的肩。她知道從一進村子就壓著她喘不過氣的是什麼了。

  在這裡,她永遠只是貧民窟裡的汪美麗!

  她用力甩頭,彷彿要甩掉所有童年的不堪。

  汪母擔憂的看著她怪異的舉動,「麗麗?你不舒服嗎?」

  汪美麗搖頭,「沒事,大概是用腦過度,有點頭痛。」

  「這樣啊,我幫你刮痧好嗎?」

  「不用了。」汪美麗立刻拒絕,「我休息一下就行了。」

  屋子裡充滿香味,她走到桌前一看,五柳雞、炒米粉、佛跳牆……都是她愛吃的菜!

  汪母笑看她用手拿東西吃的饞樣,拿碗過來,「別急,用碗吃。」

  她習慣性的問:「我能添幾碗?」

  貧乏的汪家吃東西向來都需要配給,規定份量,不然後面的人就吃不到了。

  話一出口,汪美麗立刻被自己嚇到。怎麼會自然的問出這種話?難道骨子裡她永遠是貧賤的汪美麗?

  不!她不會像土地公廟前的無用老父!更不要像雜貨店前一輩子嚼人舌根的無知鄙婦!

  她是凱薩琳,引領時尚潮流的凱薩琳、未來注定當少奶奶的凱薩琳!

  既然好不容易走出來了,她絕對不要再回去過那種日子!

  汪母一臉的擔心,「怎麼啦?又不舒服嗎?」

  「沒事。」汪美麗看著母親,「只是突然想起有個東西忘記交給老闆,很急。」

  汪母看她忙著收東西,「不能等吃完飯再走嗎?連椅子都還沒坐熱……」

  汪美麗避開母親的眼神,「沒交會被扣很多薪水的。」

  汪母接受了。雖然百般不捨,但是她知道女兒做的是了不得的工作,不能耽誤的。

  汪美麗迴避不知道矗立在門外多久的孟逸飛的視線,也不讓自己迎向母親依依不捨的雙眸。這裡她不可能待得下去,所以絕對不能讓親情羈絆了她。

  「進去吧!我會寄錢回來的。」錢是母親需要而她也願意供應的。甚至,只要結了婚,她會讓母親再也不必煩惱沒錢用。

  道過再見之後,汪美麗補充道:「我的工作很忙,可能不能常常回家看你。」

  這個地方……她是不會再回來了。

  孟逸飛默默地陪她走出眷村。

  離開村子,孟逸飛硬聲的說:「你不覺得自己過分了些?」他在她家門外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白她幾近落荒而逃的舉動和汪母的不捨。

  「你懂什麼?」汪美麗受不了他的質詢,「你不懂,更不會瞭解我的感受!」

  孟逸飛箍住她的肩,將她困在牆壁與他之間。「我不懂?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眷村長大的,我也是!我知道你過怕了窮日子,但你難道連一點點的時間都不願意留給家人?你的心就這麼殘忍?」

  「我殘忍?」汪美麗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居然說我殘忍?在看著我一路走來之後,你竟然還能說我殘忍?」

  孟逸飛將偽裝堅強的她擁人懷裡,「別這樣!你的委屈我都明白。只是覺得不需要犧牲這麼多。登峰造極就能獲得真幸福嗎?」

  汪美麗推開他,「我的真幸福只有一種,那就是有錢、非常非常的有錢!你不是我,就別妄想改變我廠

  孟逸飛雙手插在口袋,心裡泛出苦澀。終於……她再也不希罕他的護衛了。

  走到這個地步,錯的是他,還是她?

  「麗麗……」

  汪美麗不客氣的打斷他,「我現在的名字是凱薩琳,叫我凱薩琳!」

  面對全身是刺的她,他也忍不住跟著抬高聲音,「你真的認為換個名字就能改變你的出身?你居然庸俗到這種程度!」

  「庸俗?」汪美麗不客氣的大笑,「如果你口中的庸俗能夠讓我擺脫貧窮,那庸俗又有何妨?告訴你,我就是這麼庸俗。等著看吧!我一定會是眷村裡唯一嫁給有錢丈夫的人!」她抬高下巴說。

  孟逸飛頻頻搖頭,「為了嫁個有錢的丈夫,你甚至甘願守在空虛的租屋,不顧父母殷殷的牽掛!?」原來她的目的不只是賺很多錢,根本就是要釣金龜婿!

  他以為只要自己存夠了錢,就能跟她求婚,他以為啊!他的指責讓她生氣,「你懂什麼?嫁人豪門一直是我唯一的希望,要成功就必須付出一些代價。」

  原來她的目的一直只有一個——嫁人豪門。

  豪門?孟逸飛心裡有絲寒意,如果她堅持非豪門不嫁……

  還有什麼機會?

  「麗麗,這是何苦?沒有感情的婚姻如何能過一輩子?你真的要走上拜金的路?」

  汪美麗大喊:「沒有感情又如何?當年我爸媽不也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可是你看得到他們相敬如賓嗎?政客渴望權力,我渴望財富,有什麼不對?我不在乎你們怎麼看我,至於道德批判,省省吧!我要無盡的家財,人家要我的美貌,我們互取所需又有什麼不行!」

  孟逸飛讓她的話震懾的無話可說。

  就算拜金無所謂,難道……除了用不完的錢之外,她不曾希冀過一份真心?

  「你眼中就只有金錢的存在嗎?」

  汪美麗毫不猶豫的點頭,「金錢代表一切,華衣、美食、不虞匱乏的生活……除了金錢,我不需要其他的東西。」

  「那我的真心呢?」孟逸飛脫口問出:「這些年來你的心裡真的沒有我的存在?」他知道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

  「你……我一直以為我們只是兄妹……」真的是這樣嗎?汪美麗內心有一道聲音不客氣的質問著。

  「兄妹……」孟逸飛仰天大笑,「哈哈哈——只恨我從來沒有當你是妹妹啊!」將近二十年的付出……竟然被她用兄妹之情來解釋!?

  她急切的拉著他,「別這樣!我們仍然可以像從前一樣……只要你肯,我們還是一生一世的好兄妹!」他的絕望讓她害怕。

  衣食無虞的日子是她所嚮往的,但孟逸飛的溫柔體貼更沁入她的骨血。回顧從前種種,他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為什麼要逼她抉擇?為什麼不能永遠維持現狀?

  她居然還這麼傷他!

  孟逸飛雙手抓住她的肩,要她看看他眼底藏不住的痛。

  「好兄妹?哪一對兄妹會熱切親吻?哪一個哥哥會把妹妹放在心底快二十年?」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你一直在這裡,從七歲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接受?」

  他緊緊的把她擁進懷裡,溫柔的大手緩緩地撫摸著她的長髮。

  「你應該是在乎我的,不然不會完整的留住這頭長髮。告訴我,我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我知道你不願意過苦日子,所以我一直努力的工作存錢;藝術創作是我的愛好,但是我知道那賺不了多少,所以只當作業餘嗜好;我的程式設計才華也已得到肯定……我一直努力,努力讓你不必再過苦日子。給我一些支持,讓我能夠堅持……」

  孟逸飛的一番深情,迫使汪美麗不能繼續迴避彼此間的暖昧情愫。

  他的英俊多情……是女孩子夢寐以求、理想的歸宿。

  可是——卻不是她的!

  用力的緊抱著他,汪美麗知道,是到了該作抉擇的時候了。慢慢的退開,汪美麗迎向孟逸飛愕然的眼。

  「我很抱歉……愛情和麵包我只選擇麵包。」她轉過身,聲音淡淡的飄出:「我就是這麼拜金,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孟逸飛的黑眸裡滿是傷害,「你就認定跟著我沒有麵包?我會努力工作賺錢、我會用心創作,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成功給你看的!還是……」他像抓住一線生機的急道:「我到矽谷去!這幾年一直有人在跟我接洽,只是我放不下……如果你希望我到矽谷去,那我馬上就去!」

  「憑良心說——你心裡真的想到美國發展?」汪美麗直視著他的雙眼。

  孟逸飛老實的搖頭,「不!要是想出去早就出去了。」

  他不願意再跟她分隔遙遠的兩地,年歲漸長,他害怕她會突然嫁人——而他連阻止都來不及!

  但是如果她願意許下承諾,他就能堅定的走。

  汪美麗慢慢的道出殘忍傷人的話語:「沒有用的。我正在交往的人當中,有一個正是知名科技公司的老闆,在我眼裡他還不夠有錢。至於創作?逸飛,你很明白以目前的台灣而言,你喜歡的藝術仍在萌芽階段,你要如何賺得了大錢?放棄吧!我早就告訴過你那是條死路。」

  孟逸飛踉蹌後退。她的話直接而毒辣!

  如果連科技公司老闆在她眼裡都算不上有錢,那麼程式設計師的他要如何去競爭?那身為程式創作一直是他的興趣,他知道沒有前途,所以只在閒暇時玩玩。但是她怎麼能夠就這樣漠視他的真心——在他鼓起勇氣捧出真心的時候?

  孟逸飛遲疑的開口:「小康的家庭、愛你的丈夫不夠嗎?」

  她沉默著。

  「你就連一點希望都不留給我?」心碎使得黑眸不再亮湛。

  「我不願意欺騙你。」她殘忍地漠視他的控訴。

  孟逸飛瘋狂大笑。

  他相信愛能戰勝一切,只要有愛,粗茶淡飯都是美食。她卻認為沒錢就不能過日子……

  為什麼讓他愛上這樣的女人?

  孟逸飛木然的看著汪美麗決絕的轉身離開。

  她已經明確的表達立場了,那他的抉擇呢?回到家的汪美麗失神的坐在沙發上。這個男人……

  就這麼不顧一切的表白,不管她接不接受,也不管她能不能接受!讓一個好男人死心塌地的愛了快二十年……該是一般女孩求之不得的吧!可惜,她不是一般女孩。

  回憶像倒帶般的緩緩流過,一幕幕都是孟逸飛的影像。

  深情的逸飛,帥氣的逸飛,三兩下打跑壞人的逸飛……因為他已經沁人心髓,所以她才總是不自覺地拿其他人與逸飛作比較嗎?

  她不常回憶,特別是關於眷村的回憶,但逸飛是那段慘澹貧苦生涯裡的唯一天使。

  汪美麗走進幽暗的房間裡,望著床頭櫃上的天使。

  天使身上的閃燈雖然微弱,卻充滿希望。這是逸飛千里迢迢送到法國的生日禮物……

  二十多歲的她早已不相信許願天使的童話,但是這個不同,它代表了逸飛的心意,它圓了童年的遺憾。

  心意……汪美麗淒然一笑。

  他的心意是她啊!

  為什麼要說出來?為什麼不把它當作心底的願望?

  天哪!汪美麗摀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這麼自私!

  逸飛默默付出了二十年,她怎麼可以讓他一直這樣卞去?怎麼可以!?逸飛的好會有其他的好女孩珍惜,她應該放手讓他自由。這是對的。可是……為什麼一想到有別的女人依偎在逸飛懷裡的畫面,她的心裡滿滿的都是說不出的酸……

  酸,又能如何?她不能任由沉重的生活壓力消蝕掉他們之間的感情,她不敢想像,有朝一日逸飛也像父親辱罵著媽媽一樣對待她——也許只是為了幾仟元的註冊費!

  對!還有孩子!沒有足夠的金錢要如何生養孩子?即使是愛的結晶!

  如果有孩子,她會好好的疼他、愛他,供給孩子所有的需要,不讓她的孩子在殘忍的經濟壓力下長大。也許,她與孩子的父親沒有感情,但那又如何?她會是個賢妻良母!

  把自己丟向軟綿綿的床,汪美麗更堅定了嫁入豪門的決心。她一把抽掉天使的插頭,四周頓時陷入一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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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29:31
第六章

  從那天起,孟逸飛就鐵了心的不再跟汪美麗聯絡。

  過了半個多月行屍走肉的生活,懲罰的是她還是自己?他不能確定。

  被汪美麗拒絕之後的他,幾乎連工作的衝勁都失去了。原來,她一直是促使他奮發努力的原動力。

  如果連目標都沒有了,他還能何去何從?這樣說來雖然喪志,悲哀的卻是事實。

  他知道她苦,所以加倍的疼寵她,只是曾幾何時,她再也不需要他的呵護?放不下的,始終是他啊!

  他相信只要有愛就能克服一切問題,遺憾的是,她不認為。誰能相信果決強悍的他,竟會陷在感情的泥沼裡無法自拔?

  他曾經也想過,乾脆就依美術館長的建議,到法國開創他的藝術生涯;或者接下矽谷的工作,雖然程式設計不是他的興趣,但他有天分,這是無庸置疑的。

  可是,不管往哪條路走,得有她的承諾作後盾啊!他怎麼能夠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離開,到那麼遙遠的地方?

  就是對她的這份執著桎梏了他的發展,但他不在乎。因為如果能夠割捨對她的執著,他也不會堅持了快二十年!

  但在她明白表示之後呢?他自問。

  繼續堅守一段沒有把握的感情,還是掉頭走開,還自己自由?自由?只怕他早已是撲火的飛蛾,死心塌地的往火裡奔去,早就回不了頭了…

  那麼……就堅持下去吧!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雖然沒有太多把握,至少他曾試過,至少他會待在她身旁。

  不戰而逃就注定沒有希望了啊!

  他知道自己會堅持下去,直到徹底死心。

  *****

  一場病讓汪美麗矯飾的堅強悄悄瓦解。

  原先只是兩三顆惱人的疹子,直到越冒越多她才勉強去看醫生。是德國麻疹,沒有特效藥,得乖乖的在家待上三天,然後就會好了。醫生還恭喜她,說是萬一在懷孕期得到,孩子就保不住了。是喔!她還得謝謝這些疹子來得早呢!

  汪美麗悶悶的躺在床上已經兩天了,自從回到台灣之後,夜夜笙歌的她幾乎沒有這麼優閒的時間。她沒有朋友,而交往中的男朋友們沒人到過她簡陋的家。

一室的靜寂不留情的沁人她脆弱的心,孤單,在病中更顯淒涼。

  很晚了吧!屋裡屋外連成一片漆黑。汪美麗懶懶的翻身,摸出天使的插頭插上,還她滿室溫暖。

  只是懶得起床開燈,她告訴自己。拒絕想起那夜拔下插頭的決心。逸飛……還好吧?

  在暈亮的閃燈中隱約地浮現出逸飛的形影。逸飛的笑、逸飛的苦、逸飛的深情……

  汪美麗伸出手想要撫平逸飛臉上的哀慟,卻只能觸及的空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早知道他是認真的,她就會……

  就會怎樣?心底一道聲音不客氣的質問,就會離得遠遠的?就不會再貪戀他的溫柔、訛詐他的一往情深?

  不、不是這樣的!汪美麗用力搖頭。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從來沒有!

  那又如何?傷害已經造成了,即使並非本意。

  為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不知不覺中逸飛悄然的進駐她的心裡,成為比家人更親近的……朋友。

  是嗎?心底譴責的聲音嗤笑。除了老掉牙的「兄妹」關係,現在你又要用「朋友」來強辭奪理了?你明明知道他從來就沒把你當成妹妹、朋友!還要怎樣傷他才甘心!

  是呵!還要怎麼作踐他的一番深情?

  汪美麗突然覺得自己卑鄙的不可原諒!

  既然不能接受……又何必絆著他?

  可是……很難受啊!

  直到寂涼的屋裡迴盪著啜泣聲,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然氾濫。

  此刻,空虛的她迫切的想要聽聽他的聲音,否則,她真的覺得自己會枯萎在獨居的陋室裡……

  瞪著電話,她幾番掙扎,一次又一次的按下熟悉的號碼,卻總在要按最後一個數字時猶豫了。她還能干擾他的平靜嗎?

  聽筒那頭傳來的嘟嘟聲,像在譏笑她似的震耳欲聾!

  也許,不該再打擾他,不該再讓他心存希望。汪美麗緩緩的掛上聽筒,這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了。如果寂寞是上蒼的懲罰,她也只好接受。

  唉!放棄孟逸飛無非是她為了踏人豪門所做的最大犧牲!

  「鈴——」

  突然的電話鈴聲讓汪美麗嚇了一跳。她瞪著螢幕上顯示的電話號碼,是逸飛!?持續不停的鈴響聲聲喚她:快接、快接!

  汪美麗忐忑的拿起聽筒。

  他溫柔低沉的聲音透過電話線直直闖進她孤郁的心,激出無限感觸。

  「麗麗?我還以為你不在家!」

  汪美麗捂著嘴,怕心底的脆弱宜洩而出。真的是他!?他居然能夠感應到她的思念!「你怎麼了?還是……我該叫你凱薩琳?」持續的沉默讓孟逸飛心慌,幾乎失去繼續的勇氣。

  「麗麗。」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你還是叫我麗麗就好了。」

  「你的聲音怎麼不太對勁?」

  「沒有,大概是剛睡醒吧!」她撒了個謊。

  「喔!」盂逸飛靜默了半晌,「你最近還好嗎?」

  「還好,就是出了德國麻疹。」

  「德國麻疹?要緊嗎?有沒有去看醫生?」他心急的聲音立刻傳來。「沒關係,醫生說只要休息幾天就行了,我明天就要上班了。」能不能別再這麼關心?她……受之有愧哪!

  「喔——你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要好好保重身體。」

  「嗯。」

  接下來他們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互道家常,小心地避開那日的尷尬,戰戰兢兢的維繫著岌岌可危的關係。

  也許她本性就是邪惡的。不然怎麼會暗暗欣喜於他的若無其事?如果此時的平和是偷來的,就讓她細細品嚐這份甜美的假象吧!

  這樣也好,既然都說開了,也就不必怕耽誤了他。憑良心說,孟逸飛是她唯一僅有的朋友了。除了對金龜子費心之外,她從來不浪費時間經營友情。朋友,只有在衣食不缺的狀況下才能持續,她不需要。但是逸飛不同,他親如家人。

  電話那頭的孟逸飛聆聽著她甜美的聲音。

  也許很傻,但他還是決定等候。只要一直在她身邊,他相信幸福遲早會來臨的。他會努力工作,會讓她知道自己絕對有能力養得起她。

  如果她等不及就結婚……那就是命了。至少他曾經試過。

  傻嗎?他不認為。愛了就愛了,哪能計較得失?所以在沉寂半個月之後,他打了這通電話,他會不造成任何負擔的陪在她身邊。

如果,她真的如願嫁給金龜婿,那他會走得遠遠的,不會打擾她甜蜜的生活。

  至於婚姻……

  他的新娘只能是她,不會再有別人了。

  這些年來汪美麗一直周旋在豪門望族子弟間。

  她緊緊的鎖住男人的視線,卻讓人可望不可及,每個人都希望能夠獲得她的青睞。這些年來她不是沒有機會結婚,只是沙灘上的貝殼總是一個比一個炫目,而她只要最好的。

  婚姻不能嘗試,一次就是一生。

  為了這個堅持,她等到現在。幸好,程文良出現了。

  程文良是程氏航業的少東。程氏航業旗下有航空公司和造船廠,在台灣擁有空運和海運的程氏,無非是全國對外最重要的樞紐。

  就是他了!汪美麗幾乎在第一眼就決定了。

  身穿范倫鐵諾深灰色西裝的他溫文儒雅,相較於二世子給人游手好閒的意象,他顯得沉穩莊重多了。三十四歲的他才從英國回來不久,因為寡居的母親希望他能夠娶台灣的女孩子,這才讓汪美麗等到了他這個鑲鑽的金龜子。

  爾雅的人品、鑲鑽的家世,她知道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對象了!

  就在汪美麗鎖定目標之後,程文良也迅速的拜倒在她裙下。

  以結婚為前提,程文良相信再也找不到像她一般美麗而聰慧的女孩。重要的是,兩人的家世相當,她是法國華僑,而他的未來伴侶一定非名嬡淑女不可,這是母親唯一的要求。

  加上程母一直喜歡NR的衣服,所以婚事進行得十分順利,在交往一個月後,他們就決定在程氏的新春團拜會上宣佈喜汛,然後於一周後完婚。

  大勢底定,汪美麗總算鬆了一口氣。

  有幾個人能在屬於自己的豪華船艦上舉行婚禮的呢!

  知道兒子有對象了,他母親甚至開出結婚以後,她每生一個孩子就給一仟萬獎金的優渥條件!為的是鼓勵她早日替單傳的程家開枝散葉。

  汪美麗總算一步步達成此生最重要的目標。

  結婚之後,她,程家少奶奶,將握有程氏龐大財產的一半,貧窮?將徹底的在她生命裡消失!

  一如往常地汪美麗今年又沒有回家過年,獨自留在租來的房子裡啃噬寂寞。

  周圍環伺的冷清並沒有遏退她的決心,很快就不必再孤獨了,明天之後她就正式的成為程氏少夫人。

  門鈴響了。

  汪美麗有些疑惑,在家家戶戶吃年夜飯的時刻,還有誰會來找她?

  打開門,一臉冷凝的孟逸飛走進來。

  「你不在家吃年夜飯嗎?」汪美麗問。

  往年她托辭不回家過年時,孟逸飛總會在吃完團圓飯之後,打包些東西來給她吃。但是……現在才剛六點而已呀!

  「你要結婚了?」他一開口就問。如果不是在書報攤前瞄到小報的標題,他根本不會知道!

  她倒好,提都不提一句!

  汪美麗聳肩,「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的。婚期是由男方家決定。」

  她的不以為意讓孟逸飛生氣,「這麼大的事情,你難道不需要跟我說一聲?」

  「逸飛……」汪美麗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在追求金錢的道路上,她始終不讓任何因素阻礙了前進的腳步。他會回頭不就表示接受她的遊戲規則嗎?

  汪美麗背過身子,採取一貫的逃避作法。明天就要宣佈喜訊了,只差臨門一腳,她不要讓任何人阻撓了她嫁人豪門的心願。

  她雖然擁有不錯的工作,然而在父母年邁、弟弟又好逸惡勞的情況下,要撐起全家的需要仍嫌勉強,更何況這幾年為了包裝自己,她把大部分的薪水都投資在購置華服上了。現在好不容易讓她覓得完美的歸宿,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讓她為難!?

  「回去吧!乾媽一定在等你吃團圓飯。」

  聞言,孟逸飛哈哈大笑。聲音裡的蒼涼讓她為之一慟。

  孟逸飛的黑眸裡佈滿傷痛,他曾經以為自己受得住,卻忽略了心底慣常的希冀。他以為……他以為現在高薪的他足以配得起她了,所以他不再做她隨時會結婚的心理準備!

  他根本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甚至灑脫的給予祝福!

  原來他還是錯了……

  他居然傻到認為自己可以從容的退出!?

  一場深情,於她是一段錯誤,於他則是一次

  如果,這是他們之間不可扭轉的宿命……

  他願意成全。

  因為他在一開始就輸了,輸在錯生貧門!刻骨銘心!事實上,孟逸飛口袋裡正放著兩張機票,他存夠了錢,打算帶著她一起到法國。她喜歡法國,而他希望能夠在法國開始他的藝術生涯。

  有足夠的積蓄作後盾,他有信心自己會大放異彩,可是她卻連等都不願意等!

  距離成功越近,越不能接受失敗的訊息,如果她早一點說要,訂婚,或許他會來得及阻止……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我保證會讓你不再過苦日子。」

  「你能像程氏一樣擁有航空公司、輪船、造船廠嗎?你能立刻讓我擁有屬於自己的船嗎?」汪美麗輕輕的說。

  他的努力她看得見,也知道他靠著一天只睡五小時的驚人;耐力升上高層,並領有優渥的薪資,但仍只是個薪水階層。她家是個重擔,生為獨子的他又何嘗不需要扛起家裡的重擔?

  這些年他始終頑強的聽不進去她的堅持。她不要擁有高薪的丈夫,她要的是能支付高薪的丈夫!

  深深的凝望她一眼之後,孟逸飛走了。落寞的背影訴說著心頭的滄桑,而他眼底的傷痛是最嚴厲的控訴。

  她錯了嗎?汪美麗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從十八歲搬出家裡那年開始,她一直努力地往上爬,不放棄;任何進入上流社會的機會,為的是替邁入豪門鋪路。一路走來,她不在乎眾人的眼光,堅信時間能證明她是對的。

  她不想過苦日子,錯了嗎?

  為什麼……逸飛偏偏要選在訂婚前夕再度跟她攤牌!

  曾經有的感情……不能一直埋在彼此心底嗎?

  他難道不知道,每攤牌一次就讓她恨上自己一分!

  貧窮和烙痕讓汪美麗不再猶豫,這是最好的一條路。她要自己擁有金山銀山,而不是工作酬勞。

  錯過了程文良,就沒有那麼好的機會了。汪美麗收拾心神站起來,開始準備明天要搭配的禮服。

  沒有遲疑……也不容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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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29:48
第七章

  初一晚上的新春團拜是程氏的大事。因為還在春假中,所以每年都只有高層職員才會參加。

  聽說今天代理總裁程夫人會向媒體引見從英國回來的程氏少東,據說未來的程氏總裁這次回來,就是要先結婚然後再接下程氏的棒子。

  更讓人期待的是,就在今天晚上,程夫人將會宣佈兒子訂婚的消息。

  而即將幫忙夫婿執掌程氏家業的幸運兒,就是F&R  的首席沒計師——凱薩琳•汪。

  因此圓山飯店交誼廳湧人大量的媒體記者,爭相採訪這件商界的世紀大事。

  在眾人翹首盼望下,風度翩翩的程文良挽著穿著一襲粉紅薄紗禮服的凱薩琳進場了。兩人登對的模樣讓鎂光燈此起彼落的閃個不停。

  程氏的大家長程夫人延緩了近一個小時才到場,遲到的程夫人面無表情的跟眾人點頭之後,示意程文良和凱薩琳跟她來到有棕櫚樹遮蓋視線的偏僻角落。

  現場隱隱流露出詭譎的氣氛,訓練有素的程氏公關人員立刻不著痕跡的請走所有媒體記者。

  「媽,你這是……」斯文的程文良蹙眉問道。

  來自程母不友善的打量讓汪美麗微微一驚。發生了什麼事?昨天跟她討論今天要穿的衣服時,她們還有說有笑的呀!

  「你說呢?」程母不客氣的詰問。

  「媽!」程文良不悅的說:「你答應讓我自己選擇伴侶的。我要凱薩琳,非凱薩琳不娶!」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母親突然轉變態度,但是他還是站近她,表明支持她的決心。

  程母不快的睇了兒子一眼,冷冷的問她:「你說呢?汪美麗!」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汪美麗腦子一片空白。

  她叫她汪美麗?她都知道了!?

  程母鄙夷的看著兒子扶著身形不穩的她,「幸虧我想到要找徵信社調查你,要不然我們全都讓你給騙了!」

  「媽!」程文良不高興的制止:「不管你調查的結果如何,我都娶定凱薩琳了。她清麗而幹練,對你又恭敬溫順,比起你要我娶的那些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們好多了!況且她又是從法國回來的,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

  「如果她不是真的法國華僑呢?」程母冷厲的聲音傳來:「我都調查清楚了,她只有在法國待過三年,有法國公民身份是沒錯,卻不是什麼法國華僑!」

程母不屑的丟出一疊報告,「她的真實名字是汪美麗,父親是不事工作、只知道酗酒的工人,母親靠著打零工養活他們姐弟,而且她竟然只有高職畢業!」程母輕視的眼神直直落在週身冰涼的她身上。

  「虧F&R  還是舉世聞名的名牌呢,首席設計師層次竟然這麼低,我看哪!當初她能拿到新人首獎一定是靠出賣色相得來的,窮胚子—個!」

  程母一把拉過呆若木雞的程文良,「媽說的都是真的,我剛剛才去過她家。哼!一看就知道是貧民窟,那裡出來的不是流氓就是妓女……」她的眼睛不善的瞄她一眼,「她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白馬王子迅速矮化成侏儒,像沒斷奶的孩子般躲在媽媽身後不敢吭聲。

  眼前的景象讓她想笑——要是情況沒這麼尷尬的話,她真的會笑出來。

  巨大的衝擊過後,汪美麗整個豁出去了。最糟也不過就是這樣,她心裡甚至還因此鬆了口氣。

  她掩嘴輕笑,優雅的彷彿聽到的只是一則笑話。

  程文良瞄瞄臉色鐵青的母親,囁嚅的說:「凱薩琳,你……」

  「叫我汪美麗!」她毫不客氣的打斷,並不在乎的對眉間打了死結的程母說:"  對不起,我們窮人家的小孩就是沒教養。瞧,連名字都這麼俗氣。「

  剛剛程母尖酸的話不容情的將她打回原形,回到只配待在黑暗角落裡的灰姑娘。

  比灰姑娘更悲哀的是——她的王子毫無擔當!

  還好婚沒結成,望著勢利的程母和懦弱的程文良,她真的感到慶幸。

  當然,即將邁入豪門的計劃被破壞,說不在意是假的,然而,幸好沒啥損失,充其量,只是失去了一次嫁給金龜婿的機會。要是等結完婚才被攆出家門……再多的贍養費都不夠還她‥貞操!"

  也或許,她心底並不是那麼的渴望嫁給程文良,因此除了淡淡的失落之外,竟有些釋然。

  程母拚命吸氣,不能生氣!程家丟不起這個臉!

  她冷著臉刻薄的說:「既然詭計都被拆穿了,你還不走?」抬起的下巴滿是不屑。

  汪美麗輕快的笑聲逸出,「走?請神容易送神難哪!」既然都撕破臉了,還要她假裝溫柔?哼!

  對於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程母,她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先前百般忍讓,是因為考量到她將是她的婆婆,如今沒了這層顧忌,還犯得著拿熱臉去貼她冷屁股嗎?

  如果程母好好說,也許汪美麗還會摸摸鼻子自認理虧,但是她的趾高氣昂只會讓人選擇迎面對擊。

  「你!」程母用力的喘著氣,咬牙切齒的像只暴龍,「我沒要你賠償程家的損失就不錯了,你還敢大言不慚的挑釁?告訴你,程家不是丟得起臉的人家,要跟我鬥?小心我讓你混不下去!呸!賤丫頭!」

  動了肝火的汪美麗也不示弱,怒氣沖沖的回瞪著,「我汪美麗別的沒有,就是命一條!你要是敢動我,拿命來搏!」

  程母的話殘忍的割開汪美麗不願記起的陰暗,因為窮,所以賤?

  衝著這句話她要他們付出代價!

  兩個女人就這麼惡狠狠的盯著對方,雖然在角落,釋出的強大火力依然引來好事者的側目。就在一觸即發的緊張裡,她的屠龍英雄出現了。

  「有事嗎?」一雙大掌搭在汪美麗氣得發抖的雙肩,迅速地消弭她的火氣。她閉上眼睛,往後靠在他溫暖的胸膛。

  他來了,她知道。而他會保護她!

  程母睨著態度親密的他們,從鼻子哼出一聲:「什麼鍋配什麼蓋,窮人就該配乞丐!」瞧他一身破舊的T  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就知道又是一個窮乞丐,她輕蔑的揮揮手,「走走走!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汪美麗這回沒生氣,甚至沒張開眼,有他在的時候,她從來不會受到傷害。她放縱自己隨性的在公共場合窩在他的懷裡——她永遠的避風港!

  這一次,她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不在乎旁人怎麼看待她,不再顧忌該死的形象!只想躲在孟逸飛的懷裡療傷。

  孟逸飛瞇起眼睛,透露出危險的氣息。「收回所有的話,洗乾淨你的臭嘴,否則就算你是女人,我都要你嘗嘗我的拳頭!」

  養尊處優的程氏母子何曾見過這等陣仗?雖然大廳裡滿是人群,不過他們毫不懷疑眼前這個凶悍的男人說到做到!

  怎麼會惹上這種男人?他們母子倆畏縮在一起,程文良不敢直視孟逸飛咄咄逼人的目光,拉拉母親的袖子,要她快想辦法。

  沒用的兒子!

  程母清清喉嚨,不甘不願的嘟嚷:「對……不起。行了吧!」

  孟逸飛喉嚨深處傳出低吼,顯然對她輕不可聞的道歉不甚滿意。

  程母冷汗直流,考慮著要不要喊來安全人員,然後狠狠的丟一次臉!

  感覺到他胸膛裡四竄的怒火,汪美麗回過身,撫上他的胸前,「別鬧事,求你。」

  程家丟不丟臉她不管,可自己是絕對丟不起這個臉的。萬一鬧大了,要她如何再在上流社會立足?

  厚實的手掌順著她烏黑柔細的發,歎息。她的顧慮,他該死的懂!

  纖纖小手滑進大手裡,「走吧!我們回家。」

  無須言語,他們兩人安然自若地退場,留下炸彈兀自悶燒,不知何時爆裂。

  蹲在沙發前,孟逸飛對著汪美麗說:「還在生氣?」

  望著他一臉的瞭然,她崩潰了!她驕傲地不要他的憐憫!

  她用力的捶打著他,「你明明知道我是假的!無論我如何努力扮演高貴的凱薩琳,骨子裡仍然是卑賤的汪美麗!我恨自己幹嘛要生在這樣的家,我恨我爸!我恨我媽!我恨你!」

  孟逸飛絲毫不抵抗,任由她宜洩個夠。剛剛一回到家聽汪媽媽說有一個貴婦人到家裡去,態度倨傲的問一些關於汪美麗的事,他就立刻趕去飯店,幸虧還不太遲。

  她揪住他的領口,「我們都是一樣的,不管再如何努力都只配做個窮人!我爸窮、我窮、然後我的子子孫孫都要跟著窮!要飛黃騰達?要家財萬貫?像我們這樣出身的人除了做妓女、做流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撈大錢?你看看!村裡出來的哪一個不是笑貧不笑娼?」

  孟逸飛心痛地擁著她,「不是這樣的,麗麗,絕對不是這樣的!」他托起滿是淚水的容顏,「就算沒有嫁給程文良,你依然是F&R  的首席設計師,你本身的成就已經夠飛黃騰達了,不需要嫁人豪門來證明。

  麗麗,用心看看世界,除了金錢,還有許許多多值得追求的東西。你知道嗎?你爸媽已經很少吵架了,他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睜開眼睛吧!你會發現,除了錢,還有其他值得珍惜的東西。「

  因淚水迷濛了視線也迷濛了心,汪美麗恍惚了。

  「世界上還有償得追求的東西?」童年時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畫面湧出,她搖頭喃道,「我爸媽或許會因為我瞞著他們結婚而傷心。但是,等將來我拿回大筆大筆的錢之後,他們就會諒解了。失去一個女兒,換來後半生的衣食無虞,值得的,不是嗎?」

  「你居然打定主意不再跟你家人聯絡?」盂逸飛不可置信的盯著她,「你就這麼處心積慮的要當程家少奶奶?甚至不惜斷了親情!?」

  他的語氣刺痛了她,汪美麗大聲嚷著:「不然我還能怎樣?說我其實不是法國華僑?說我其實並未父母雙亡,而我的父親是個泥水匠,母親則是個成天只會煩惱沒錢家用的主婦?讓他們知道我高攀了?我和程文良門不當戶不對?然後供人恥笑?不!那會比要我去死還教我難受!」

  「所以你寧願扯出一個又一個謊言,忐忑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拆穿?」孟逸飛搖頭,「你真傻!」

  對她愚蠢的行為說不生氣是騙人的,可是,對一個窮怕了的人,他怎麼忍心苛責她的拜金?

  「你懂什麼!」汪美麗甩開他的手,「為了嫁給程文良,我布了多久的局你知道嗎?而你今天這麼一出現,讓我之前做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惱羞成怒讓她口不擇言的只想要刺激他。雖然不是他的錯,她卻對讓他親眼看見她的尷尬處境惱怒不已。戳破的氣球再也沒有存在幻想的空間,她不要任何人來分擔她的不堪,即使是他!

  拜金,錯了嗎?

  為什麼不讓她追尋幸福、擁有不虞吃穿的優渥環境!

  她沒想過自己獨享財富呀!她會暗中匯錢回家,只是不再與爸媽見面。

  這樣,算不孝嗎?

  拿錢回家的隱形女兒,跟好吃懶做、成天伸手要錢的寶貝兒子,哪一個比較不孝?

  至少她心裡有父母啊!

  他眼裡的同情安慰不了絕望的心,反而燙痛了自尊。汪美麗不認為自己是錯的。男人渴望權力,女人追求財富。這有什麼錯?

  她不偷、不搶、不害人,唯一可議的地方,只有她不敢承認自己的心!

  汪美麗打開門,「你走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孟逸飛走到她身旁,「為什麼要這麼傷心?你根本不愛那個程文良的。被他母親識破也好,省得繼續偽裝。」

  她別過臉,拒絕看他。他總是這麼瞭解她,在他面前,她透明的好有壓力!

  孟逸飛長歎,「麗麗,嫁給我吧!我們一起到法國去,你不是很喜歡安日城?我們就在那裡定居,沒有人會知道我們的出身,沒有人會再瞧不起我們。」

  他的話像一陣疾電劈進心裡。嫁給他?多美的提議!

  如果二十年來的依賴是愛,那麼她肯定愛他很久很久了。所以砸了婚禮的時候,短暫的遺憾很快地就被淡淡的釋然取代。

  夢幻如童話王國的安日城,從此王子跟公主就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他們會有孩子,英俊如他,嬌美如她,是他們的寶貝。

  孟逸飛欣喜的看見她的軟化,他立下誓言:「也許剛開始會有點窮,但是沒關係,我會加倍努力工作……」

  甜美的夢境霎時幻滅!

  汪美麗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糊塗到想要嫁給他,然後讓童年的不堪再次重現!

  她肯定自己是愛他的,但虛幻的愛情能代表什麼?

  如果任由情感氾濫下去,可以預期地,他們勢必將走入父母親那種一貧百事哀的沮喪境地,而後,任憑多麼堅貞的情感,都將消蝕在困窘的生活壓力下。

  她不要!

  從走出眷村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再回到那個破敗的貧民窟!

  如果她不再執著嫁人豪門,那麼就不必再將薪水砸在維持衣著光鮮上,這樣一來至少養得活自己,甚至還能過著優渥的日子。可要是當孟太太就不可能了,兩個領死薪水的人要如何撐得起三個家——她家、他家以及他們的家。

  她愛他,無庸置疑,可惜的是,這份愛並未深刻到足以讓她不顧一切的再度跳人貧窮!

  錯過他,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但那又何妨?她只要過得下去,哪裡還會在乎心靈空虛?

  割捨他的愛,無疑會是她最大的犧牲,但不能嫁、嫁不得哪!

  「不!我不能嫁給你!」

  「不能?」看出她的堅決,孟逸飛不耐的耙耙頭髮。「你不嫁給我?在確定彼此依然相愛之後?」

  剛剛她明明全身都在吶喊著愛他,卻在一瞬間眼清目明的告訴他,她不會嫁他?

  他不懂她,真的不懂!

  他眼底的控訴讓汪美麗自慚形穢。不該是這樣的,一路走來,他一直是最懂她的人,他該明瞭她的心路歷程,別人可以指責她、唾棄她的現實及拜金,只有他不能!

  他不該妄想改變她,硬生生地在兩人之間刻下鴻溝——無法再交心的鴻溝。

  汪美麗環住身體,大口大口的喘氣,試圖壓下激動的情緒。

  閉上眼睛,再張開時她已經能泰然的迎向孟逸飛的黑眸,「走吧!如果你不再提結婚的事,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如果硬要強求……只怕連朋友都做不成了。說真的,我們每次見面就是爭吵,這樣的關係我真的厭煩了。」

  她的話明確的表達出她的決定。這個決定很傷人——傷的是他,亦是她。

  孟逸飛直望進她沒有情緒的眼眸裡。心頭泛出的苦水隱隱湧上喉頭,他很失望,對她。

  如果她說的是「讓我再考慮一下」,那麼即便答案最終仍是否定的,也不至於這般傷人。起碼他知道自己在她心裡還有一點份量,雖妖微小的不夠跟金錢抗衡。但是他會高興點,真的!只要她有過些許猶豫。

  愛情與麵包,她會選擇麵包,他一直都知道,只不過沒想到居然會迅速果斷的不見一絲掙扎。

  原來,到頭來還是他自作多情。她的心,除了金錢,狹隘的容不下愛情。

  他明白,只是很難接受。

  該放手了,若再繼續糾葛下去,就算她沒說,自己都覺得沒有辦法再做朋友……哪一個朋友可以無怨無悔的守候在她身後二十年?而他還有多少個年少輕狂的二十年可以揮霍?

  他求的,不過是一顆真心,可是她無心。對無心的人乞求真心?天方夜譚啊!

  孟逸飛走出門前緩緩地開口,聲音裡有著深沉的疲憊——

  「這回,我決定自私一次,完成我多年來未竟的夢想。明天晚上六點的飛機,到法國。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千瘡百孔的心承受不住一再的傷害,他只能遠走高飛,獨自療傷養痛,沉澱這份刻骨銘心的錯愛。

  汪美麗愕然的盯著雙手插進口袋的頹廢背影,淚無聲的流著,轟然崩塌的是脆弱的心牆。

  他要走了?

  她一直以為,他會永遠地站在她身後,只要回頭就能夠投入他溫暖的懷抱…


  曾幾何時,他不再守護著她?曾幾何時,他終於也會替自己安排退路?曾幾何時,他不再無怨無尤的付出?她緊咬下唇,不在乎滲出血滴……從來都是他在乎的呀!緊握門把的手用力到指甲折斷,很痛,卻抵不上心裡的痛。走得遠遠的吧!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她是對的,貧窮會讓愛情褪色,她寧願他現在恨她,也不願意勉強結合,然後任由經濟壓力逐漸磨蝕掉他眼中的深情——就像爸媽一樣,為了錢互相傷害對方。

  關上門,關上門外黯然的身影,也關上心裡僅存的光明。

  她再度做了選擇,而他依然無法避免的被割捨。

  靠著門,汪美麗跌坐在地上,咬著拳頭,不讓哭聲洩出絲毫。讓他走得沒有掛窒,是她送給他最後的禮物——算是回報他一片深情,也算償還他一再的犧牲。

  除了這些,沒有別的能做的了。

  傷害如果造成,就很難彌補……她一直知道。

  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夜,疲累的只是身體,她的思緒一直清明。

  不會後悔、不容後悔!

  她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把她拖回貧窮的煉獄,即使有他陪。

  刺耳的門鈴聲震耳欲聾,汪美麗瞪著門。不管來的是誰,他最好承受得住她的怒氣。

  粗魯的拉開門,程母不以為然的看著萎靡的她,「怎麼?連請我進門都不會?」

  汪美麗激動的回道:「請恕我沒想到您會紆尊降貴的駕臨寒舍,來不及鋪上紅地毯。」話一說完立刻轉身埋入沙發,還故意蹺起二郎腿,斜睇著程母。如果她要找麻煩,很好,她正有一肚子的氣沒處發!

  程母捺著性子告訴自己,別氣!別氣!快把事情解決掉比較重要。她坐在汪美麗對面,皺著眉不去看眼前抬了半天高的腿。

  「我今天來是要解決我兒子和你的事。」

  汪美麗挑眉,「我和他還有什麼事?婚禮吹了,不是嗎?」經過昨晚,她不以為跟程文良還能繼續。

  「如果你想要我賠償所謂的損失,對不起,相信經過調查之後你想必明白我沒有那個能力。好啦,說吧!除了這些還有什麼?」頭疼欲裂的她直接挑明,沒興趣陪程母爾虞我詐。

  深呼口氣,程母不理會她的不遜,「程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經過昨晚,媒體們正虎視眈眈的觀察整個事件的發展。我來,是要跟你達成共識。我決定對外表示,因為你水性楊花,所以程家才不得不決定解除婚約。」

  這是她思索一夜之後想到的方法。這樣做,程家的面子還在。可是必須先封住她的嘴,程家經不起兩敗俱傷。

  汪美麗冷笑的揶揄道:「程家丟不起這個臉,所以不惜編派我的不是。那我呢?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哪!」

  水性楊花?虧程家歐巴桑想得出來,她哪兒水性何時楊花了?名聲被惡意的弄爛弄臭,她以後還能在業界立足嗎?

  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程母氣得七竅生煙。這個死丫頭!算了,硬碰硬只會讓事情越變越糟。沉住氣!

  程母不動如山的由皮包裡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汪美麗斜眼瞄了一下支票上的數字,一仟萬!?程家好大的手筆!

  「這些數目買你的沉默,夠了吧!」程母輕蔑的扯了下嘴,到底是拜金女,還是要用錢解決比較快。

  汪美麗沉思了。

  在看到程母明顯的鄙視時,的確有個衝動想要把支票丟回她妝扮完美的臉上,理直氣壯的告訴她:不希罕她的臭錢!然後欣賞她的愕然失措。

  可是,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自己的確是希罕的。

  老舊的眷村就要拆了,五佰萬能夠買一間不錯的房子讓爸媽安身立命,剩下的還夠資助孟逸飛不虞匱乏的在法國深造。一仟萬……失去這次機會,她什麼時候才賺得到這一大筆錢?

  壓下衝動,再一次的,她犧牲了尊嚴。

  汪美麗用食指和中指夾起支票,「我不介意你用隱喻的方法將所有的錯推到我身上,但是如果描述的太誇張,我不排除抗衡到底。」她傾過身子,「把我的路全斷了,當心狗急跳牆。」

  她溫和的警告讓程母暗暗驚駭。沒想到汪美麗竟是這麼厲害的角色,裡子拿了,連面子都要保留一點。幸虧還沒來得及讓她進門,要不然溫吞的兒子遲早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冷哼一聲,表示對汪美麗霸道的行徑雖不滿意但勉強接受。

  交易成功,程母優雅的起身,「從今以後,我們程家與你再無瓜葛。記住了。」

  到底出身不同,不必跟貧民一般見識。

  汪美麗揚揚手中的支票表示知道了,連正眼都懶得抬一下。既然話都說開了,還裝溫柔婉約給誰看?

  汪美麗小心地把支票收好。

  只要有錢,她不在乎全世界的人唾棄她的貪婪,她一向清楚自己追求的目標。

  或許……該修正方向了。

  她原本希望嫁人豪門,但是既然眼前有了這一仟萬,釣金龜的事就此放棄吧!爸媽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未來她就可以無後顧之憂的衝刺事業。還是花用自己賺的錢比較實在,雖然不是頂級的生活,到底也不致太差。

  至於婚姻……她愛的是錢,而愛她的人沒錢,所以她不再輕言婚嫁。

  況且,心中唯一的牽掛就要離開了……

  她知道只要她肯,就能留住他。但是,到法國一直是他的夢想,她怎麼能夠自私地阻止?汪美麗苦笑。

  他們之間總要有人能夠達成夢想吧!

  而她會留下來,替他照顧他的父母——就像他當初做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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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30:38
第八章

  機場

  孟逸飛看看手錶,時間快到了。明知道逼得太緊會把她嚇到躲得遠遠的,但他仍不自量力的想搏搏看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份量。

  二十年了,他愛她已經二十年了!

  一路相伴,他看著她所受過的苦,所以不忍苛責她的拜金。可是——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真的不得不屈服在經濟的壓力下?

  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好恨自己沒有能力分擔她肩上的重擔,好恨自己不能義正辭嚴的修正她的觀念,好恨終究必須走到這步田地……

  她不會來了,他知道。她從來就不會讓任何人左右她的想法。等著,只是想要賭一個意外。

  旋過身,孟逸飛提起行李,義無反顧的走向通關處。

  突然,身後有些許騷動,他轉過身,毫不意外只有她才能引起這場騷動。

  穿著米白亞曼尼套裝的汪美麗朝他走了過來,Gucci  墨鏡下的表情讓人無法捉摸。

  時間彷彿凝結,周圍只剩下他們。孟逸飛牢牢盯著她,無法放縱揣測她的意向。任何猜測都讓人難安啊!但她沒帶行李,這便已說明了一切。

  寬大的墨鏡成功地擋住她浮腫的雙眼,汪美麗遞出一張紙,「喏,我剛剛才去換的旅行支票。」

  孟逸飛瞪視著她的手,彷彿上面拿著的是怪物,「五佰萬?」

  黑眸鎖著隱藏在墨鏡下的心思,「為什麼?」

  她家需要用錢,再說,這五佰萬是從哪裡來的?

  汪美麗向前一步,將支票塞入他的口袋裡,在他要抓住她之前迅速又退了一大步。她制止孟逸飛將支票還給她,「如果你不要,我發誓我會把它撕掉!別懷疑我說的。」

  孟逸飛仍然要遞還給她,「這筆錢拿給你爸媽買房子吧!我身上還夠。」今天早上他就把大多數的積蓄都存在父親的戶頭裡了。既然只有他一個人出國,就不必準備太多。他只想圓藝術的夢,在還年輕的時候。

  汪美麗搖頭,「這筆錢足夠供應你在法國兩年衣食不缺。至於我爸媽那裡,我也留了五佰萬。」

孟逸飛錯愕的看著她,「一仟萬?你哪來這麼多錢!?」

  「賣身契。」她自嘲。

  「那我更不能收。」孟逸飛有些動怒,為她如此輕視自己。

  時間緊迫,汪美麗故意說了重話:「收下吧!以前你給我一佰五十萬,現在我還你五佰萬。收下,別讓我欠你太多。」

  這句話震的孟逸飛呆愣半天。

  「我覓得良緣,你得以順遂出國。我們兩個皆大歡喜,不是嗎?」她拒絕看入他受傷的眸子裡。

  她這麼做是對的,因為不想再讓自己成為他的羈絆,所以必須毅然斬斷他的優柔。

  她欠他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走吧!別再當我的絆腳石。」傷人的話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她不想這麼惡毒啊!莫非……拜金功利久了,心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良善?

  汪美麗一開始是讓自己狠決的話嚇住,來不及做出任何解釋。可是他臉上的震懾也逼啞了沒說出口的否認。不過是錯說了一句話,他卻相信。他一向是最懂她的啊!

  因為心遠了,所以不再懂得了嗎?

  這樣也好,他勢必要走,不是嗎?她抿緊嘴,不做任何多餘的解釋。就讓他不帶一絲牽掛,專心去追求他的夢想吧!

  如果她要他死心,那麼她成功了。

  他的心如她所願地碎了、涼了、死了……

  孟逸飛哈哈大笑,聲音裡滿是淒愴,「所以,這五佰萬買的是你的心安?好!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我會收下。」他掏出一張機票,那是為她準備的。只要她願意,無論海角天邊他都會矢志相隨。一片癡心換來絕情以對……二十年來的苦苦等候,得到的居然就是五佰萬的回饋?

  愛情、親情,在她眼中還有什麼是買不到的?

  他恨透了她的拜金!

  孟逸飛將機票撕的粉碎,也一併撕掉心底殘餘的渴望,「凱、薩、琳!你昨天晚上過的可真多采多姿啊!才剛跟程家少東解除婚約,然後就有無名小卒的我向你求婚,接著就有另外一隻金龜捧著一仟萬等著跟你結婚!哈哈哈——你不愧是社交名女人,我佩服你!」

  他口不擇言地只想狠狠的傷害她,斬斷他愚蠢的依戀。該醒了,不是嗎?

  一張支票,截斷了他的想望,讓他認清她的真面目——不只無心、而且無情!

  他猛然轉身,毅然走向通關處。從今而後……再、無、瓜、葛!

  直到看不見他決絕的背影,汪美麗才蹲下來撿起散落滿地的機票碎片。

  她終於親手將她的摯愛送走,也斷絕了所有的可能……

  這是對的,她安慰自己。

  就讓他以為自己有了新的金主也好,恨的力量足以支撐他度過思鄉的日子,足以讓他自由的從事創作。

  可是……為什麼眼睛會不斷湧出水?為什麼心裡像是被人狠狠擰著?為什麼他一走就殘忍的帶走了所有的希望……

  如果她做的是對的,為什麼兩個人都會受傷?

  珍重!逸飛。

  所有的苦都留給她獨自啃噬吧!

  終於,疲累至極的她在看到飛機起飛的瞬間,眼前一黑,昏倒了。

  「媽,我看了一間公寓,就在兩條街前,價格還算合理。」汪美麗回到眷村,對蹲在地上洗菜的母親說。

  當初草草搭蓋的磚造房子,早就承受不住歲月的摧殘。囿於住他們只擁有建物權而無土地權,所以不堪居住的房子都加上鐵皮殼暫時撐一陣子。

  汪美麗皺起眉頭,沒想到在首善之都裡居然還見得到這種房子。

  她催促著,「我們快點過去看看,如果你也覺得不錯就訂下米,很快就可以搬家了。」

  汪母站起身來擦擦手,她引以為傲的寶貝女兒啊!

  「你好多年沒回來了,要不要吃完飯再走?我煮兩樣你喜歡吃的菜。」

  「不用了!」她喚住母親,「不要麻煩了,我等會還又事。你有……"

  "  再過幾個月就要改建了,剛好有程家的五佰萬,可以讓她幫爸媽買一間中古屋,讓他們不至於無處棲身。

  「爸呢?」汪美麗四處張望,「要不要叫他一起去?如果你們都中意了,我就可以馬上買下來。」

  「麗麗,」汪母有些為難,「你自己在外面也要用錢,老拿錢回來媽媽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還要花那麼一大筆錢買房子……」

  「媽,你別擔心。我這裡有五佰萬,是老闆先給我的,多設計幾套衣服就賺回來了。」汪美麗不想讓母親擔心,隨口安撫她。,幸好當初因為不想讓家人參加她的婚禮,所以都沒有跟他們提過,現在就少了解釋的麻煩。

  「五佰萬啊……」汪母十分欣慰。這孩子就是這麼能幹,還好當年沒有讓她跟村子裡其他孩子一樣去工廠上班,這才沒有扼殺掉她的幸福。現在的她不但一身光鮮,還賺了那麼多錢回來,讓她都覺得有面子。

  「爸媽沒有什麼能給你的,我看你就把這五佰萬存起來,以後當嫁妝好了。」

  汪美麗覺得慚愧!媽媽苦了一輩子卻不曾動過靠她賺錢的念頭,反觀自己…


  消蝕人格的不是貧窮,而是心底的貪念啊!

  「媽——」她的聲音有些緊繃,「我賺錢很快,你放心。再說,你跟爸爸沒有地方住,我怎麼能夠安心地在外面工作呢?如果不是你的支持,我也沒有辦法順利到法國去進修,現在我有能力了,奉養你們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汪母終於被勸服,「好吧!不過,既然你有心買房子,不然就買眷村改建後的國宅好不好?」為了安排眷村裡的住戶,有一項補助計劃,優待原住戶以極優惠的價格買下改建後的國宅。

  汪美麗十分驚訝。這麼貧瘠的環境、斤斤計較的鄰居……母親為什麼捨不得走?當年她就離開的義無反顧啊!

  汪母靦腆的笑,「這個地方都住了這麼久,鄰居們大家都這麼熟了……換別的地方還住不習慣呢!」

  因為心裡豐富,所以不會被環境打倒嗎?汪美麗深深省思。

  在她眼中是貧民窟的地方,母親卻覺得充滿回憶;八卦長舌的鄰居,母親卻認為直率、好相處……

  望著母親臉上知命順命的祥和笑顏,她疑惑了。

  是不是因為一直學不會坦然面對現實,所以失去了純粹的快樂?

  捫心而論,如果沒被拆穿,如果真的嫁人豪門,她就真的能夠從此「快樂無憂」了嗎?還是像只被關在金牢籠裡的金絲雀,只求一個自由的天空?

  豪門的飯碗不是她捧得起的——她連市井中的三姑六婆都不屑搭理,如何忍受得了虎視眈眈的望族宗親——然後呢?在勾心鬥角、身心俱疲之後,致力於追討天價的贍養費?

  曾經,她篤定的堅持唯有不虞匱乏的金錢才能過得快樂無憂,但從母親身上她卻發現,快樂其實很容易獲得,只要別要求的太高。

  猛然的頓悟讓汪美麗驚出一身冷汗,她竟愚蠢的拿自己的幸福去賭!

  她黯然。可惜明白的太晚,如今她已失去生命中最最在乎的人,沒有了孟逸飛,教她的生命如何完全?

  二十年真摯無悔的付出……換來她殘忍的對待!

  汪美麗怔怔的望向天際。逸飛……

  沒發現她的異樣,汪母自顧自的說道:「你們這些孩子都很能幹!像逸飛,想要出國好多年了,現在終於可以出去學點東西。」

  「逸飛……他一直想出國?」汪美麗艱澀的問。

  她以為他早就放棄了藝術這條路,直到受到她的刺激才會想要換個環境。她還自以為清高的成全了他,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始終是他的阻礙!

  「對呀!聽孟太太說,其實他好幾年前就拚命存錢說要出國留學,後來不知道怎麼了,也就沒聽他再提起,直到最近逸飛才又提起要出國。不過這樣也好啦!趁年輕出去走走,不然以後老了心裡會有遺憾。」

  心裡會有遺憾……

  想要喚回他的私心躊躇了。當年他交給她的一佰五十萬想必就是他原本自己存了要出國的費用吧!而他竟二話不說的把

  錢全部給她,讓她能夠安心到法國……

  這樣無私無求的付出,她怎麼還得起!

  汪美麗掙扎著,情感的自己想要立刻飛到法國找他,理智又告訴她不要再去阻撓。

  投錯,回顧過去二十年,他默默的犧牲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她回報的竟是如此貧乏。

  既然這是他期望的,就讓他毫無顧慮的放手一搏吧!就當作是欠他的。

  萬一……他在法國遇到懂他、愛他的女人……那也是自己的命啊!

  汪美麗滿心惆悵。只怪當初太任性,漠視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思念啃噬著她的心——原以為不會痛的心。

  「麗麗?你怎麼了?」汪母終於發現她的不自然。

  「沒什麼。」將苦澀的感受深藏,不讓母親增添煩惱。汪美麗故作輕快的說:「既然你想跟老鄰居們一起住,就全依你!」

  「真的啊!」汪母好開心,「那我去登記。」她趕忙跑到隔壁去告訴孟太太這個好消息。

  「孟太太!你登記了沒有?我們麗麗拿錢回來,我要趕快去里長那裡登記購買國宅。」

  孟母意興闌珊的說:「沒有,我們算一算還差一佰萬……」臨老誰不想跟老鄰居住在一起彼此有個伴,可惜就光靠一份終身俸,實在負擔不起。

  「你們家逸飛不是也存了不少錢嗎?」逸飛的勤奮汪母都看在眼裡。

  「別提這個了,我一想起來就有氣!逸飛這幾年辛辛苦苦工作也賺了不少,結果剛剛我要去提錢,才發現都讓我家那個老鬼暗地裡匯回大陸老家去了!他也不想想,只靠我身上這些私房錢,連住都成問題啊!真是氣死我了!」脾氣溫順的孟母忍不住生氣的說。

  「乾媽,登記一間房子需要多少錢?」汪美麗問。

  「三十坪三佰萬,可是我這裡還差一佰萬,沒關係,我自己再想辦法。幸好逸飛已經出國了,不然又要被耽誤了。」

  「這樣啊!」汪美麗心裡有了底,她問汪母:「媽,我們要不要先拿一佰萬給乾媽他們,然後你身邊還可以留一佰萬,以後要是沒錢我再拿回來。」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正這麼想呢!」汪母轉頭拉起孟母的手,「走走走!咱們一起去登記,挑兩間隔壁的房子,做一輩子的鄰居。」

  孟母感動的頻頻回頭,汪美麗迎向前去,「乾媽,你就別放在心上了,逸飛出國,我幫他照顧你們也是應該的。」這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了。

  終於,汪美麗學會了施予。

  汪美麗的設計風格改變了!

  褪去了奔放的表現,她的作品呈現出靜謐的感覺,帶有濃郁的深沉。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路易士措手不及,氣急敗壞地衝到辦公室質問。

  「凱薩琳,你是怎麼回事?我要的是華麗的貴夫人,不是憂鬱的寡婦!」不可否認地,她現在的設計更擴大了想像空間,然而卻與F&R  的風格不符。

  汪美麗抬起頭放下筆,平靜的說:「路易士,我不想再設計那些華而不當的衣服了。」

  「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華而不當?那是F&R  創立一百年以來的風格啊!風格你懂不懂!失去了一貫的風格,你還能待在F&R  嗎?」他將設計稿丟回她桌上。

  「改一改,我明天就要!」

  汪美麗雙手環胸,靠坐在椅背,「很遺憾你不認同。不過,請恕我不想改。」她已經想通了,她可以引領時尚風潮,卻不必在無形中鼓吹拜金的風氣。

  她要每一個客戶都是為了自己而穿她設計的衣服,而不是為了騙一個金龜婿來把自己裝扮成禮物。拜金女,騙了別人也騙了自己。她就是慘痛的教訓!

  路易士無法置信的望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這是要斷送自己的前途!」

  汪美麗搖頭,「我不認為。離開F&R  我仍然可以組個人工作室,或許賺得少點,但是絕對快樂。」

  路易士耙耙頭髮,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你居然告訴我錢賺得少會快樂?天哪!你一定瘋了!」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沒錢就沒安全感的人,現在她居然說沒錢會快樂?真是夠了!

  汪美麗微笑,她比比桌上的設計圖,「路易士,你只要坦白告訴我,這些稿你能收嗎?」

  路易士睜大眼睛,「當然不能收,我又沒瘋!」

  「那好。」她將所有的設計圖收進資料夾裡,「你另外找人來頂替我的位置吧。」

  路易士瞠目結舌的看著她毫無眷戀的收拾東西,錯愕的問:「你是說真的?你要放棄好不容易得到的首席設計師的位子,只為了這些……」他指指資料夾,「寡婦裝和空泛的快樂?」

  「路易士!」汪美麗嬌嗔,「撇開F&R  的風格不談,你摸著良心說,我這些設計是不是挺別出心裁、會讓人眼睛一亮!」

  「是啦是啦!我承認這些作品不錯,但是,凱薩琳,你要想清楚,個人工作室的衣服比不上品牌衣服的訂價和銷售量,你會變窮的!」他知道她唯一的罩門就是怕窮。

  汪美麗收拾好個人所有的東西,聳聳肩,「也許吧!不過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她背起包包走到門口,眨眨眼睛說:「不過你別忘了,F&R  也是從個人工作室開始壯大的唷!也許有一天我能成就出自己的品牌,創造屬於我自己的時裝企業體。」

  看到她發自內心的俏皮笑容,路易士只能給予支持。「好吧!我祝福你順利。咦?你的LV包包呢?」認識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看見她拿著沒有廠牌的皮包。

  汪美麗揚揚手中的大包包,「拿昂貴的LV肩包裝行李?你少逗了!」

  他還沒發現她身上穿的都不是名牌呢!以前的自己真是愚蠢,總認為沒有穿著名牌服飾就沒有信心。其實,信心該是從內在自然升起的,而不是靠名牌堆砌。

  路易士喊住走得義無反顧的她,「凱薩琳,多保重!」他吸吸有些微酸的鼻頭,「要是想回來,隨時找我;要是混的不錯,記得找我跳槽!」

  一句玩笑話沖淡了不少離情。其實她又何嘗捨得說走就走,只是,她已經看開了,實在不願意繼續違背意願的設計出連自己都不認同的衣服。

  她笑得燦爛,「我會的!另外,叫我汪美麗,我叫做汪美麗!」

  她不再羞於道出本名,也許很俗氣,卻是她,真正的她!

  邁出豪華的辦公大樓,迎向璀璨的天空。

  兜了一大圈她終於明白,窮人其實是最富有的,因為她沒有什麼可以輸的,最慘不過是回歸到原點。如今的地有溫暖的親情,還有一技之長,怕什麼呢!至於愛情……

  汪美麗輕歎。她不奢求,一切留給時間來決定。

  汪美麗的個人工作室就開在眷村附近的大馬路上。

  眷村拆除那天,幾乎所有的住戶都到齊了,連已經暫時搬到臨時住所的孟父孟母和汪父汪母都回來。平日的聒嗓八婆此刻都噤聲不語,沉默的憑弔回憶,對著怪手摧殘後的斷垣殘壁不勝唏噓。汪美麗也來了。

  這個她深惡痛絕的貧民窟奇跡似的讓她產生了眷戀。

  漫天塵煙中,她彷彿看到帶著她上學、放學的孟逸飛,小溝旁說著「希望她永遠快樂」的孟逸飛,公廁前拉著她的手塞進註冊費的孟逸飛……

  巨大的圓鐵球終於擊上孟汪兩家相鄰的那面牆時,也彷彿將汪美麗的心用力打出一個大洞。

  怪不得眷村裡沒有人口流失的問題,怪不得老人們百年之後還是堅持葬在村後,因為這裡……滿滿的全是回憶。

  愚蠢的她居然妄想著逃離,這裡是她的根哪!

  只恨明白的太晚……

  汪美麗悄悄退出哽咽的人群。如果她能早點明白,又何苦拖累孟逸飛白白守候二十年?又哪會有今日的兩地相思?

  當初,他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送她上飛機?二十年的默默等候,他難道不怕等來的是一場空?

  想到孟逸飛曾經飛到安日城給她一個驚喜的往事。她也能如法炮製嗎?在深深傷害了他以後……

  他當年還有一個目的地,知道該到哪裡找她。可她呢?法國那麼大,要找行蹤不定的他該從何找起?

  況且,他會原諒她嗎?而……他仍是單身嗎?為什麼連一封信都沒有?

  現在,她總算能體會孟逸飛焦的等待的感受。她又何曾給過他希望了呢?可是,他卻等了,不求代價的執著等下去。

  既然他等了她二十年,現在換她等,又有什麼關係?

  只是——汪美麗暗暗祈禱,千萬別讓她也等上二十年啊!

  汪美麗的獨特風格頗受歡迎,客戶們都喜歡她兼具摩登卻不矯飾的率直設計。

  因為價格中肯,人們的接受度很高,短短幾個月就讓她回收了投資下去的金額,並小有賺頭。

  由於是初初創業,一人工作室的結果是她凡事必須親力親為。但是她依然忙得很快樂,她喜歡聽剪刀劃過布料的聲音,以及整個店裡充斥著真實無偽的布味。好像回歸到自然——她剛開始接觸服裝設計的時候。

  這個才是她的最愛,她卻兜了一大圈才發現。

  汪美麗皺起鼻頭,一想到待會還要抽空為這些衣服拍平面廣告,就讓人覺得很提不起勁。

  但是不拍又不行!廣告的功效無遠弗屆,再說她本來就是模特兒出身,為自己的服裝代言是最恰當不過的了。不然……還要;另外花一筆錢請人?又不是瘋了!

  在等攝影師來的空檔,汪美麗為自己做造型,拜之前的經驗所賜,她永遠能夠抓到自己最美的一面。

  攝影師小江來了,意外地帶來一位記者。原來小江的女朋友看上上次拍的那件斗蓬,硬央著小江去買,結果汪美麗二話不說就送給了他。小江感念之餘就運用人脈,找來了流行雜誌的記者,要她幫忙排篇專訪。

  黑色尼龍仿軍大衣和一襲暗金色V  領洋裝,搭配上長統靴,將身形修長的汪美麗襯得英氣十足。

  可是小江覺得畫面怪怪的,「美麗,你是不是把頭髮剪成利落的短髮會比較好?」她設計的極簡風格多半適合獨立自主的新世代女性,每次配了垂肩的長髮總讓人覺得不搭。

  「對呀!」女記者也說話了,「我看過之前的照片,坦白說,我覺得你的頭髮又長又直,加上沒有染過,這樣烏黑亮麗的頭髮去拍洗髮精廣告是很好啦!可是穿上風格冷斂的衣服……真的很怪。」

  汪美麗百般的不願,這頭長髮是孟逸飛唯一的堅持,她不想剪掉!但是,平心而論,又直又長的頭髮為她增添了柔媚,確實不太適合她所設計的風格。

  難道要花一大筆錢另外請模特兒?

  小江反對,「我拍過那麼多模特兒,不談頭髮的問題,你是最適合代言你自己衣服的人了;更合況花錢又得不到好效果,幹嘛多費心!」

  女記者看出她的為難,「頭髮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是的,它代表我對我深愛的男人的重視。」汪美麗誠實說出自己的感情。小江想到辦法了,「不然戴假髮好了!」

  「可是我手邊沒有。」汪美麗已經許久沒有當模特兒了,早就沒了那些行頭。

  「沒關係。」小江拿出手機,「我女朋友是造型師,我叫她馬上拿來。」

  「這怎麼好意思!」汪美麗感動萬分。跟小江其實不熟,是從開了工作室才有接觸,沒想到他這麼有心,幫了這麼大的忙。

  「別跟我客氣啦!上次那件衣服可不便宜,你還不是說送就送。再說我女朋友非常欣賞你的風格,就是她要我找記者訪問你的。能親眼見到傾慕的偶像,她才會樂歪了!」

  「哦,原來我是被利用的啊!」女記者笑著說,「幸虧蠻值得採訪的,不然我不就白跑了。」

  汪美麗滿心感動。當心裡完全被拜金主義蒙蔽時,眼裡只有功利,成天算計著如何回收,不曾想過付出,也根本不會有機會交到這麼好的朋友。現在的她過得愜意,也能夠自在的交朋友。付出與收穫是相同的甜美啁!

  拜流行雜誌之賜,那篇專訪將汪美麗ML工作室的知名度迅速提升,許多家時尚雜誌都爭相訪問她,甚至還有國外的媒體採訪,她的身價頓時如日中天。

  在法國……

  孟逸飛仔細的逐字讀完整篇報導,並且詳細的凝視照片裡那個一頭俏麗短髮、臉上洋溢著幸福笑容的女人,然後忿忿的把雜誌丟到牆邊!

  頭髮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是的,它代表我對我深愛的男人的重視。

  你能談談你深愛的男人嗎?

  他是個慷慨的人。

  我想,你一定很愛他。

  是的,我愛他跟久很久了。

  祝你幸福。

  謝謝,我會的!

  該死的!

  孟逸飛重重的捶向牆壁,不在乎手上傳來的痛楚,天曉得他的心都快碎了。

  她居然剪短了頭髮,為了她深愛的男人!

  她一定很高興吧!因為那個男人是如此的慷慨……她一定獲得了她夢寐以求的財富、金錢乃至於地位……

  「啊——」孟逸飛沉慟的大叫。

  他也願意對她慷慨付出他的所有,可惜她要的是數不盡的錢財!她會幸福……但他多恨她的幸福不是由他給的,天知道他有多恨給她幸福的那個幸運兒!為什麼?他等了二十年哪!

  怎麼會這樣……

  他多麼希望在機場時她說的是氣話。他居然壞心的希望她的男人對她不好,然後,他可以安慰她,一如往常的安慰她。

  可是……

  在她宣稱已經幸福快樂的現在,他……如何自處?何以自處!

  放下吧!

  這一次,孟逸飛終於釋放自己禁錮了二十年的心,開始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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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1 16:32:26
第九章

  孟逸飛的才華在法國發揮到極致。

  在年度普普藝術大展裡,他有多項作品引來媒體注意,特別是「想望」。

  那是一張將靠背做成紅唇的公園椅,半合的唇瓣透著遐思,有一道強力水柱朝它噴射,隨著光線移動幻化出時而動人、時而魅惑的景象。

  普普藝術向來被認為是另類的藝術,它率性的表達出設計者的理念,可以是使用過的衛生紙,也能是在果汁機裡隨時會被絞碎的金魚;可是,孟逸飛的風格像是場視覺的探險,帶有強烈的迷幻色彩,雖然感情激昂,卻令人樂於接受。

  「想望」帶給人的是深情的吶喊,彷彿有個人正微張著紅唇,等你探訪。而那個人是誰?在哪裡?恐怕只有創作者自己才能知道了。

  「飛——」愛倫拉長著聲音喊著。她是金髮碧眼的法國美女,諾門藝術中心的總監。這家藝術中心專門在國際間安排各種藝術表演,而來自東方的孟逸飛和他的作品讓她著迷不已。

  孟逸飛低頭審視手上的作品,沒搭理她。

  「飛——」愛倫不依的挨近,「你都不理人家!"

  孟逸飛對愛倫的嬌嗔不為所動,「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嗎?」愛倫跺腳,「你就不會說幾句好聽的話!」

  孟逸飛頭未抬、手未停,「如果沒有事,我還要忙。」

  兩句話簡簡單單的切斷愛倫的想望。這個男人明明不是同性戀,來法國三年了卻過著清教徒的生活。如果不是他的作品明白的顯露出內心激動的情慾,她真的要懷疑他有問題了。

  可是,為什麼共事三年了,他對她三番兩次的示意都無動於衷呢?

  第N  次,愛倫聳聳肩,「下個月台灣有場邀約,你去不去?」

  從孟逸飛初到法國,在普普藝術展中脫穎而出之後,愛倫就簽下他,當他的經紀人。除了他俊逸的樣貌,不可諱言地,他的確是個人才。這幾年來,孟逸飛儼然成為諾門的第一把交椅,來自各國的邀約幾乎讓諾門成為普普藝術的代言者。

  這是愛倫始料未及的。因為諾門原先並不是專門只展出普普藝術的作品。如果他願意,諾門可以成為他進入藝術殿堂的踏腳石。

  試想:有多少藝術家是在生前就揚名國際的呢?

  他的才華加上她的手腕,他們會成就出極大的事業王國。

  可惜他沒有這種企圖心,他真的純粹喜歡創作。幸好他有個最好的經紀人,幫他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

愛倫坐在專心工作的他旁邊,「你沒有意願?那我回絕了喔廠因為是他的故鄉,她才考慮接下這次的展覽。

  「我接。」孟逸飛停頓了一下,簡短的回答,也該回去了。

  愛倫還想耗著,看見他專住於工作,就悄悄的離開了。她一向懂分寸,這是他們之所以能合作愉快的原因。

  屋內又回到原先的靜謐。

  正要完工的作品是一具女人胴體的模型,沒有頭腳,卻看得出比例姣好、完美無瑕。詭異的是,它全身的肌膚都是以鈔票黏成的……

  孟逸飛瞇起眼睛看著自己的作品。犀利的黑眸裡閃過一抹傷痛,迅速到幾乎不曾出現。

  這個作品的名字就叫做——「拜金」。

  他抬頭望向遠方。

  三年了,他也該回去了,現在的他已經堅強的足以面對她。親自回去把爸媽接到法國好了,他早就動過要把父母接到法國定居的念頭,孟父孟母卻堅決的不肯答應。

  台灣有什麼值得眷戀的呢?眷村不是都拆光了嗎?他抬頭苦笑。

  等爸媽看到法國的好風景,一定會高高興興的答應跟他留在法國定居。

  對他而言,台灣是傷心地。而這次,將是他最後一次登上台灣的土地。

  逸飛要回來了!?從孟媽媽嘴裡知道這個消息時讓她又驚又喜,他終於要回來了!

  這幾年孟逸飛斷斷續續地跟孟父孟母聯絡過幾次,從報章雜誌上的報導她也知道,孟逸飛幾乎是一到法國就紅了。

  風靡美國多年的普普藝術,在法國也逐漸萌芽,法國當局每年都會舉辦普普藝術大展,而孟逸飛帶著濃烈個人色彩的作品,立刻成功的擄獲人們的視覺焦點。

  不必科班出身、無須高深藝術素養,孟逸飛憑著來自社會底層的深沉感受,創造出一件件完美的作品,深深地捉住不同人種的群眾眼光,開創出屬於他的流行風潮。

  現在的孟逸飛已然成為國際大師。汪美麗慶幸自己沒有阻撓他的法國之行,也暗暗自責耽誤了他幾年的時間。

  「孟太太,那你以後就可以享清福了。」汪母高興的說。國宅蓋好之後,他們在相鄰的兩家中間打了扇門,這樣既可以互相照應,也能保有私密。而每天的晚餐時間就是兩家人一起吃的。

  汪美麗也在他們樓上買了間房子,獨自居住。對於老鄰居們的七嘴八舌,她正在慢慢適應當中,可是作息時間紊亂的她卻不願意干擾了長輩的寧靜,所以才想出住在樓上這個折衷的辦法。

  「對啊,這孩子,一去就是三年,也沒想過要回來。」孟媽媽叨念著。

  「沒關係啦。我們麗麗當初一搬出去就九年呢,再說逸飛也成功回來啦。」

  聽出母親的薄怨,汪美麗放下手中的碗偎過去,「媽——對不起嘛!人家知道你想我嘛!以後不會再跑那麼遠了。」以前她從來不會跟母親這樣親密,似乎只要撤下心牆就能夠率性的撒嬌。

  只要無慾無求,生活,本來就沒有那麼複雜。「

  汪母被她逗得咯咯笑,「你這孩子!都三十歲了還這麼愛撒嬌,也不怕乾媽笑話!」

  孟母佯裝吃醋的說:「還是女兒貼心!我們家逸飛就不會說句好聽的話哄人。」

  汪美麗立刻挨過去替她捶背,「乾媽也是媽嘛!人家也會跟你撒嬌的呀!」

  「你這孩子!」孟母樂得直笑,「要是能夠當真的媽就好了。」她拍拍汪美麗的手別有含意的說。

  這幾年她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可是卻也沒見她認真過。

  孟母和汪母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們都希望這兩個孩子是彼此相屬的。

  她的話讓汪美麗恍惚了。

  逸飛是一個人回來嗎?她等來的會不會是一場空?翁文又來了。汪美麗輕歎一聲,沒停下手裡的工作。

  「汪姐,翁先生來了耶!」小娟抵抵她的肘,曖昧的靠過來,「我看哪!乾脆讓他跟我一樣打卡上班,嘖嘖嘖——一定全勤耶!風雨無阻的程度比我這個正式職員還認真。」

  汪美麗斜睨她一眼,「你終於知道自己放了很多天假了?」

  「不能這樣算啦!前兩天是颱風假耶!」小娟辯白。

  汪美麗微微一笑沒再跟小娟瞎扯。其實她根本沒有意思要計較颱風假的意思,只是隨便拿來堵小娟的嘴。

  小娟是她請的助理,工作室的生意越來越興隆,光她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而翁文……

  唉!汪美麗又逸出幾不可聞的歎息。

  當初程家的退婚聲明並沒有太傷人,只簡短的以「兩人因發生歧見,故而解除婚約」一語帶過。但是,好事者把退婚跟她離開F&R  混為一談,認為是程家容不下她的緣故。

  於是,汪美麗的身價一落千丈,昔日圍繞在身邊的豪門子弟們紛紛劃清界限,偶有聯絡的也只是探詢看看她有沒有意願做情婦。

  哼!要當人家的情婦,她早八百年前就做了,輪得到那些尖嘴猴腮、小頭銳面的傢伙。

  最後只有翁文沒被嚇跑。知道她自己開了家工作室之後,他每天下班都會繞過來看看。

  她知道他的心意,可惜心裡早有了人,對於始終默默付出的翁文,也只能盡量不讓他再存有幻想了。所以汪美麗對他的一貫作法是:不接納、不應約、不傷和氣。

  對於一個和善的人怎麼能夠狠得下心趕他走?翁文每次來就規矩的坐在角落,溫吞的看著書報和忙碌的她。等鐵門一拉,他總是循例問一句:「晚上有空嗎?」

  而她的回答都是:「對不起,我想直接回家。」

  斯文的他也不會多說一句,總是默默的陪著她走回家,然後道再見。

  這樣的情況已經維持了快三年,翁文的耐心教汪美麗感動,然而僅僅止於感動而已。比起孟逸飛守候的二十年,他又算得了什麼呢?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已經完全給了盂逸飛,對他的癡心只能感到抱歉了。

  又歎了口氣,汪美麗走向前,「前兩天才忙得筋疲力盡,怎麼今天又來了?」

  翁文合起手上的財經雜誌站起來,和煦微笑道:「氣象報告說今天還會有豪雨,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前兩天颱風帶來豪雨,地屬低窪的工作室裡迅速淹水,趕來店裡的汪美麗正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翁文出現了,二話不說就捲起袖子,跟她一起把值錢的東西搬到小閣樓裡去。

  對於他,她除了感謝還是感謝。感情是很獨斷的,在已經理清自己心緒的現在,任何的付出都只能到達她的眼裡,無法讓執著的心湖泛起一絲漣漪。

  望著外面滂沱的雨勢,汪美麗苦笑,「不會吧?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淤泥清乾淨,又要淹水了?」

  小娟背了包包走出來,「汪姐,我先走噦!」

  看著小娟的背影,溫和的翁文難得的皺眉,「你應該讓她留下來幫忙。」

  汪美麗邊把櫥窗裡的禮服收起邊回答:「不用了,小娟要趕一份報告,得讓她早點走,不然又不知道會忙到幾點。」

  接過她手中的衣服,翁文的聲音有些不悅,「你這麼忙,應該請一個盡責點的人來幫你。」

  「別這麼說,其實小娟挺有天分的,學起東西也很快,就是年輕貪玩了點。」她笑得包容,「年輕嘛!誰不會這樣不懂事?過一陣子就好了。」

  翁文癡癡地看著巧笑倩兮的汪美麗。褪去世俗的外衣,現在的她有股撼動人心的魅力,炫目得教人睜不開眼睛。

  他衝動的拉著她的手,「嫁給我吧!凱薩琳,我會愛你一生一世!」

  短暫失措過後,汪美麗抽出手,緩緩的搖頭,「我不能答應,翁文,過去我或許騙了很多人,但是,我不能騙你。」

  「為什麼?你是指你的出身嗎?我不在意!我不在乎你是法國華僑凱薩琳還是眷村裡的汪美麗,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

  「我相信。但是,我不愛你。」汪美麗遺憾的看著翁文臉上失去了神采,「我不能騙你,因為我心裡有人。我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心意嫁給你,因為我把你當朋友。」

  積水悄悄的漫上腳踝,汪美麗首先回過神,前兩天的經驗告訴她,如果大雨再這麼繼續下著,很快的店裡又將是一片狼藉。

  她立刻轉過身,再次衝進櫥窗裡搶救價值不菲的禮服。

  翁文跟在旁邊幫忙,依舊體貼的說:「不可否認地,你的拒絕讓我十分遺憾,但是,任何時候只要你後悔了,我會一直都在。」

  在那一瞬間,濺進來的雨水模糊了汪美麗的視線。這麼細心溫柔的人啊!她只能默默期盼上蒼賜給他一個兩心相屬的伴侶。

  水勢隨著雨勢不斷而迅速上漲,默契不足的他們手慌足亂的搶救店面裡比較值錢的服飾、布料。

  忽然,一雙大手接下汪美麗手中的配件,她疑惑的抬頭,翁文不是才上閣樓嗎?

  出現在眼前的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人——孟逸飛!

  乍然的狂喜澎湃了沉寂已久的心,汪美麗愣愣的看著他捲起袖子,自在地搬東西。

  「這要放在哪裡?」孟逸飛問著仍處於呆愣狀態的汪美麗。

  翁文有些不解他們之間的詭譎氣氛,卻還是比了一下樓梯,「請放在閣樓,水應該不會淹到那裡。」

  汪美麗回過神,立刻加入搶救的行列,三年並未蝕去他們之間的默契。只見孟逸飛和她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瞭解對方的需要,然後協力完成。

  卡在他們兩人之間,翁文覺得自己突兀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突然一道女聲說:「跟我一樣過來這裡坐著吧!他們之間容不下別人的。」

  翁文轉頭,發現工作台上坐著一位金髮美女。他微笑的跟著站在角落,以免妨礙到他們。

  「你是?」翁文問。她的英文帶著噥軟的法國腔。

  「愛倫。」

  他伸出手,「歡迎來到台灣,我是翁文。」

  站在水裡的翁文跟坐在工作台上避水的愛倫望著心意相通的他們。修長的孟逸飛利落的扛起棉制模特兒,汪美麗則迅速捲起模特兒下身的裙擺以免浸到水;然後他居然不必回頭就知道汪美麗的手正從樓梯探下來要接他手上的東西,兩人的動作銜接的分秒不差。

  翁文感歎的看著才十分鐘就搬得差不多的工作室。上次淹水他們手忙腳亂的搬了快兩個鐘頭都還搬不完,後來還是因為水勢氾濫到半個身體高才不得不放棄的。

  他輸了!他明白自己徹徹底底的輸了。

  眼前這個偉岸的男人甚至不需要開口就能瞭解她的意思,而且,他們之間的驚人默契不是任何人能介入的……

  愛倫比比外面漸緩的雨勢,「這裡沒我們的事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翁文紳士的抱她下來,積水恰恰到她的窄裙下方,「小姐住在哪裡?我可以叫計程車順便送你回去。」

  愛倫回之以嬌媚的眼神,「或許……你可以請我喝杯咖啡,然後我們聊聊他……跟她。」

  翁文看了相互凝視的他們一眼,深深的歎了口氣。然後,靜靜的帶著愛倫離開,將所有的空間留給他們。

  已成水鄉的街道靜無聲籟,凌亂的工作室裡只剩下桌椅,其他的東西都搬到樓上小閣樓了。他們兩人默默的凝望著對方,四周靜謐的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

  乍見他的狂喜在一見到法國美女的瞬間涼寂。汪美麗牢牢的盯著他,想要從他臉上看出端倪。他回來了,卻帶著美女同行。

  她驕傲的不願意多問,拒絕承認自己在乎,即使她該死的在乎極了!

  終於孟逸飛打開了沉默,他勾起她一簇長髮。

  「你的頭髮沒有剪掉。」還是一樣烏黑平順,不變的發,一如不變的心。汪美麗沒好氣的扯回自己的頭髮,「外面的雨很大。」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剪頭髮了!

  久別重逢,他的第一句問候居然如此泛泛,很好,她就陪他不著邊際的聊天。

  「你沒結婚。」

  「她很漂亮。」她當然沒結婚!汪美麗努力克制喉間的酸澀,試圖平靜的問候。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他看得出來。

  汪美麗像看怪物般的看著他,很好,他還要繼續寒暄是嗎?她奉陪。

  「你這件格子襯衫很好看。」喀什米爾毛料的襯衫讓他顯得高貴而帥氣。Burberry的?她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看來他也懂得用名牌裝飾自己了。

  她一連串的答非所問讓孟逸飛急躁的耙耙頭髮,「我的衣服都是愛倫張羅的。」他沒有逛街的時間,「你還好嗎?」要怎麼樣才能讓她願意回答他的話?他厭惡透了這樣無意義的對答。

  現在他最想做的是將她摟在懷裡,狠狠的吻她,而不是不著邊際的討論愛倫美不美、襯衫好不好看!

  汪美麗火大了,她揪著他的衣襟,費勁的踮腳與他平視,「我好嗎?該死的你!現在你居然還在問我好不好?我告訴你,我很好!好極了!」

  孟逸飛攬住她的纖腰,讓咬牙切齒的她能夠不費力的跟他平視。

  盛怒的汪美麗繼續罵:「等了你三年,我很好!好不容易盼到你回來了,結果竟然帶回一個女人!我更好!要是你該死的還有一點良心就給我滾出去,別在這假惺惺的問我好不好!」

  孟逸飛望著她晶亮眼裡的兩簇火苗,笑了,「你生氣了,你說粗話。」而且非常非常生氣,她的憤怒源自於在乎。

  他終於等到她的在乎了!

  汪美麗怒不可抑,掙扎著要下來,「我是生氣了!你放我下來!」她的力量根本敵不過他,怒急攻心的她乾脆捶打著他的胸,「放我下來!你這個無賴!」他臉上大刺刺的笑容讓她恨不得撕爛他的嘴。

  不為所動的孟逸飛忽然將她放在工作台上,轉身就走。

  筋疲力盡的汪美麗沮喪的看著他毫不遲疑的背影,忍不住低頭啜泣。走就走吧!去找你的金髮美女吧!

  「怎麼哭了?」淚眼朦嚨中,一隻溫暖的手輕柔的拭去滿溢的淚水。「我只不過是到外面看看還有沒有下雨。」

  一臉無辜的他實在很難讓人生氣,汪美麗把頭轉到旁邊,倔強的不肯看他。

  孟逸飛輕輕的捧住她的臉,深情的說:「愛倫只是我的經紀人,過去是,未來可能也是。沒有別的女人。」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胸前,「這裡始終只有你。」

  汪美麗迷炫在他幽暗的黑瞳裡,她張開雙臂用力的抱住他,又哭又笑的說:「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終於回來了!」

  她真摯的表白讓他動容,孟逸飛粗啞著聲音在她耳邊說:「我愛你,一直一直愛著。」

  汪美麗的回答是獻上紅灩的唇。

  歷經一千多個日子的分離,他們飢渴的向對方索求,像瀕臨滅頂的人們,拚命的汲取對方的氣息,那樣猛烈、那樣狂熱。

  火辣辣的吻裡有著彼此濃烈的情意,毫無保留地訴說心裡的思慕。如果沒有分離一遭,會這麼刻骨銘心嗎?別後的慘澹哀戚在炙熱的吻裡獲得救贖。

  孟逸飛終於感受到她深藏的激情,他的愛,不再是單向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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