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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幸眉]浪漫的傳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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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7:54 |倒序瀏覽
浪漫的傳說 作者: 葉幸眉

  現代傳說的浪漫執情者

  初見幸眉文字,讓我想起那樣一個午後--
  依舊烈陽高照的七月天,走在台北盆地的範疇裡,一股躁鬱揮之不去。突然,近午時分,天際陡地灰暗下來,原先光耀四射的太陽不見綜影。走進一家速食餐廳,擇了個靠落地窗的位置坐下,望著攤在桌上的一些剪報資料,心思卻不禁飄向窗外稀疏的人潮、街景。然後,遠處山嵐響起一陣雷嗚,才幾分鐘的光景,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落下;;出其不意的陣雨,將街上原本三三兩兩的人群全擠到街兩旁的騎樓走道下,寬廣的大馬路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空曠。
  就在雨勢逐漸轉弱的同時,一種幽遠蒼涼的寂寥從我心頭乍然竄起。我環顧周遭,場景沒變,我的心境卻因窗外這場及時雨,彷彿走人一處杳無人蹟的高地莽原,毫無理由地浮上一層憂鬱,淡得摸不著卻又明顯得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走人幸眉的文字世界,就好像重回那日午後的情景--一種淡然、恬靜卻又透著深深嘆息的心情轉折……倒不是說幸眉的筆下人物都帶悲世情懷,故事鋪陳都在負面情緒裡翻騰;而是,在她巧手安排下,書中人物因順服命運、在錯身而過的剎那,遺憾成了最亮眼的印記:昱偉的內斂使他將對可君的憐惜、欣賞埋藏心底,而可君的率性本質,在無法面對心上人執手另一女子、走上紅毯的殘酷事實,只能選擇遠走……
  在上蒼早已規畫妥當的人生棋局上,“宿命”是否真是沒有回程的單行道?
  有人明知錯行,固執得不肯迴轉;有人及時醒悟,鑽人窄巷狹弄,另尋出路……
  而幸眉,為她筆下的生命選擇前者,於是惋惜、喟嘆充斥行間;但她又製造一種契機,讓遺憾適時消褪;就好像那樣的午後,狂烈的驟雨終究暫短,只要稍事等待,跳動的熾陽,仍將露臉!
  欣見龍吟系列的誕生,因為它讓更多執筆者有個呼吸空間;欣見辛眉的處女作登台,因為“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也許筆觸仍有生澀,或許情節走勢不甚完美,但,只要她曾觸動你心,她便值得你熱切的掌聲,不是嗎?
  多情不悔葉幸眉
  那日,我和我的“非易老師”對坐!他正文思泉湧、振筆疾書。雖在紛亂的課堂上(同學們正熱鬧地分組討論中),他仍能游刃餘地、自在安然地遊走文字創作,實令小女子感佩呀!

  爾後才知,原來是另一個同心、同性的人--在紅塵俗世中尋找快活的故事!
  這陣子,整個人幾乎在溶入故事的情節內。尤其在擁擠不堪的公車上,漫長的塞車時段中,腦中迸出種種百轉千折的情境、情事……。有時,甚至為自己設計或詭異或浪漫或多情的情節發出會心微笑!希望公車上其他“塞車族”不要有與“阿答”同車之感!
  唉!快樂原是這樣俯拾即是?
  很久很久以前讀過這樣的詞--
  【老千牽父親出門
  老牛帶父親下田
  夕陽帶回父親的一生】
  每每憶起這類詞、詩,總是久久不能自己。
  感動與感謝充塞我每一個細胞、每一寸神經。
  我向來是這樣一個容易感動、感佩、感懷的女子,期盼藉由文宇傳達每一深情記事。而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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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9:15
第一章

  白色奧迪跑車順著山路滑下,經過大湖公園,偶見天空風箏飄舞。程昱偉急速踩下腳底油門,駛往市區辦公室。
  常綠廣告行銷有限公司EVER GREEN Ltd Co金銅字招牌在陽光下熠熠爭輝,這是程昱偉的王國!“常綠”代理各類食品
、日用品、化妝品,舉凡消耗性強之產品都在他們的鎖售網路中,連報章、雜誌及電視廣告媒體也不乏“常綠”所行銷之商品廣告。程昱偉在廣告界亦頗負盛名,素有“鬼才”之稱。
  程昱偉,似一陣旋風地步入辦公室。雖屆三十而立之年,“唯我獨尊”的傲容盡是掩不住的意氣風發與自信!
  程昱偉未坐妥,秘書杜敏已尾隨而至,遞上例行日報表,並且隨手準備記錄昱偉的口信。
  程昱偉隨手翻閱日報表,約略先瀏覽,然後道:“通知創意部及業務部,'鑽石'專案負責人員一小時後會議室集合,帶文案及市調需求報告。”
  鐘可君接獲開會通知後,忙不迭地將“鑽石”文案再度細細嚼味,一時覺有不妥,靈機一動,將標題全部推翻,重新換上--欠山、欠水、欠你最多,唯有鑽石代表我的心!
  鐘可君滿意地將稿件收妥,看看手錶,還差五分鐘,急忙奔往洗手間。一關起廁所門,忽然聽見女同事細細碎碎的談話聲。
  哎!有道是咖啡店論情,洗手間論人是非!真是改不掉。可君自忖。
  “早上在電梯和Alex碰面,我突然發現Alex滿帥的!”Alex是程昱偉的英文名字,公司同事都如此稱呼他。
  “人是不錯,四平八穩、端端正正,有錢又有品味,難怪會令你垂涎!”

  “要死了,什麼垂涎?老闆對誰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君愈聽愈覺得答案呼之欲出--
  “鐘可君的確也不賴,就是太率性了!” 
  可君一愣,怎麼自己一躍而成話題的女主角?難道是只緣身在此山中!因為是談到自己,可君只好屏住氣,繼續聽下去。
  “不過人家鐘可君大小姐可是名花有主了,Alex怎麼還不死心,是不是非卿不娶?”
  “少三八了,你媽沒跟你說呀!飯可以多吃,話不能多講……”
  “誰教我們老闆未婚,又是頗具身價……真是名副其實的單身貴族!”
  待兩名女同事漸行慚遠後,可君才“敢”從洗手間步出,思緒還陷在她們的談話中--
  可君步至辦公桌前,猛然一驚!時間來不及了,忙抱著備妥的文件奔向會議室--
  會議室內已十分熱絡,主持會議的程昱偉並不因可君的遲到而延緩開會或暫停會議。
  “'鑽石'集團是我們的新客戶,這次接這個cass,時間稍嫌匆促,但我相信各位都是天兵天將,即使排山倒海也難不倒你們!”這是程昱偉的一貫原則,先禮後兵。語畢後,他犀利 的眼光掃視在座的每一名工作小組。
  可君輕聲地關上會議室門,但同事們眼光一併投向她,她尷尬地聳聳肩,卻聽見昱偉道:“文案!”
  雖然昱偉沒頭沒尾的,可君仍能捉住片爪雲泥,一聽便知他的意思。
  可君步向講台,並打開投影機,投影片映在白板上清晰寫著--
  【欠山、欠水、欠你最多,
  唯有鑽石代表我的心! 】
  “這是標題,我認為山、水是永恆不變的景觀,可以和鑽石的雋永相輝映,後段的'你情、我心'剛好是重點,甚至還可在片尾加上一排字幕--換我心,為你心。”    
  “還有呢?”昱偉緊追不捨,頗感興味地看著她。
  “沒了!”可君攤攤手,些許氣餒,靜靜聲待判決。
  程昱偉說道:“我認為情境不夠深刻,濃淡不相宜!你沒有說服我!”
  同事們略表贊同地看著可君。
  “Alex,這是你個人的看法,並非大眾的意見!”可君斗膽地素明態度,男同事們不由然地欽佩她的勇氣,女同事則略帶嫉妒地望著她。
  可君見昱偉不語,又乘勝追擊:“你說情境不夠深刻,濃淡不相宜,並不具體。請具體說明,讓我明白!”
  緘默不語的昱偉終於說話了:“你連我都無法說服了,如何去說服其他客戶群?”
  “那是你的偏見!”
  昱偉不語,這原是一場創意比稿會議,竟演變成鬥爭會議,實在是昱偉始料未及的,全公司上下也只有可君能令他不知所措。昱偉冷靜地再度釐清思考方向,對著試圖看“熱鬧”的小組同事道:“現在進行腦力激盪,企圖是推翻可君的文案;若無法推翻,找不到反對意見,就算它通過…… ”
  昱偉的四兩撥千金,終於解除危機,將他和可君間的爭戰轉換為創意激盪,令員工們心服口服。
  著實是一場熱烈的討論,雖已逾午餐時間,昱偉仍不打算休會!不甚投入的兩名同事則頻頻望著手錶。
  一點整才終於明朗化,“忽略篇”及“情婦篇”勢均力--
  【忽略篇:欠山、欠水、欠你最多
  唯有鑽石代表我的心】
  【情婦篇:情婦別離
  典藏珍愛】
  “我不贊成情婦篇,這無非是鼓勵人家老公買鑽贈情婦,不夠正面!”可君理直氣壯地說。
  “這是一種浪漫,一種美麗的遺憾!只是表達方式不一樣,最後是殊途同歸,還是要人家買牠呀!”一名同事解釋著。
  面對同事的理論,可君不認輸地又道:“我要商品代表一種貴婦的榮耀,而不是負面的宣導情婦則離,慰贈鑽戒!”
  “我個人傾向表決,讓大家做決定--”昱偉中肯地道。
  可君卻不以為然回說:“做市調比較好!”
  “市調固然具有民意基礎,未必不可行,但兩篇中擇一才是我們的共識!”
  昱偉又說:“'忽略篇'的意境固然今人會心,但'情婦篇'文藻的雋永在印象方面較上乘……我們還是投漂表決吧!”
  可君雖不表同意,卻也無可奈何。細數同事的表決,竟是五比五,不分軒輊。可君一顆心七上八下。
  “Alex,你沒投票,我們這總共十一人,你是關鍵票。”可君咄咄逼人,眼神依戀地望著昱偉。
  昱偉沉默地看著可君。
  戰火挑起了,終需有結果!
  “'情婦篇'的'典藏珍愛'令我愛不釋手……”
  可君不可思議地望著昱偉,心涼了一截。
  “但'忽略篇'的'欠山、欠水、欠你最多',那種意境,也難以割捨……
  我想,兩則都成立,加深客戶印象。既是美好,就不要割捨!”程昱偉故意賣個關子,吊可君的味口。
  昱偉像聖旨般決定兩篇同時成立,兩派人馬則像蒙天皇恩寵般熱烈鼓譟起來!昱偉喜歡這種氣氣f德被眾生。
  下午五點,昱偉終於空暇下來。
  信步踱至窗口,從十二樓往下望,玻璃帷幕清楚映著街上的車水馬龍,一輛接一輛,井然有序。路口紅燈亮起,一輛輛適時煞車,排列整齊。在無意識狀態下,可君的影像竟油然升起!她的豪邁、不拘小節、自然率性,教昱偉好生羨慕她。他不禁自付:為什麼一有空檔,可君的影像就不斷浮現?
  篤!篤!篤!可君輕敲門板。未等昱偉的回答,可君已從總經理室未關上的門走進--
  為什麼才想她,她便翩然而至?昱偉理理神:“可君,坐呀!”
  可君並沒坐下,站著道:“中午的事,很失禮……”
  昱偉住意到她的碎花洋裝,小女人的嫵媚在此刻尋回。
  “鐵樹開花了!”昱偉存心糗她。
  “為什麼?”可君一臉不解。
  “'失禮'這樣的字眼竟會從你口中說出,嘖!奇蹟呀!”
  “Alex,你可是要對事不對人喔!”可君又舊態復萌。
  昱偉欣賞般地點點頭,“總算恢復正常了!”
  “少灌迷湯!我還是堅持'忽略篇'!”可君理直氣壯地,絲毫不留情。
  “嗯!對!得理不饒人,且涉及關說!”
  “我是不是……太過分了?”可君忽然不安地說。
  “在此範圍內,不滿意但能接受!”昱偉促狹道:“怎麼樣,要不要擺桌賠罪?”
  可君遲疑了一下。
  “跟千年難尋的帥哥共進晚餐可是你的榮幸呀!”昱偉企圖說服可君。
  “如你所說,前面賠罪的部分接受,後面帥哥啦、榮幸的部分我保留!”說完可君轉身離去。
  可君步出辦公室後,他的思緒又再度千潮萬湧!並非有意乘隙而入,只是每每和可君在一起總能令自己泰然處之。可君的話又再度響起:
  幹嘛那麼緊張?放輕鬆!上帝有文代,生活要放輕鬆!生是一種偶然,死是自然,所以活要泰然!
  可君的慧黠、自在清心令昱偉著迷。
  生--偶然。
  死--自然。
  活--泰然。
  昱偉默默念著。
  燭光下,昱偉再次發現可君溫柔婉約的一面。
  白天盤起的長發已放下,隨著她的一轚一笑而左右擺動,光順、柔細!她有
  一雙迷人的丹鳳眼,略帶稚氣、活潑的臉龐,及輕巧的肢體語言,在在令昱偉無法自拔!但僅限於欣賞,昱偉自忖。
  “你那個honey,現在在何方築夢?”
  “你說羅丹瑞呀?”可君知道昱偉指誰。“可能在義大利吧?上次接到他信時,還在巴黎,現在應該在義大利吧!”
  “學歌劇?”
  “對吧!看看歌劇、寫寫劇本之類的……”
  “你放心讓他自我放逐?”
  “傻瓜!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昱偉被可君損得無話可說,而可君的“放心”也令昱偉激賞。
  可君不曉得想起什麼,輕輕一笑,昱偉好奇地追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其實羅丹瑞也沒真正努力追過我!”
  昱偉一臉困惑。
  “那年,我剛畢業,他的劇團也才開始,青黃不接的,傻傻的一腳就踏進他的世界。從美工、佈景道具、甚至燈光、音樂,缺什麼,我就做什麼,真是佩服自己的能耐。一直到劇團經費超支,資金來源不足,團員和羅丹瑞的理念又無法結合……一連串挫折接踵而來,我像似沒頭腦地一直支持羅丹瑞。最後劇團瓦解了,我失業了,而我還是在他身邊!”
  “一直支持到他周遊列國、取經朝聖,都無怨無悔!”昱偉半吃醋般地補充。可君愣愣地笑了,“說也奇怪,兩人都在一起兩三年了,他從沒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話”說至此,可君忽然陷人一陣思考,他愛她嗎?
  “最重要是彼此的感覺呀!你不是才說:感情豈在朝朝暮暮嗎?怎麼馬上推翻自己的話?”昱偉略帶安慰地說。
  可君並不作答。
  “看你忽然安靜下來,好不習慣呢!”
  可君微笑回答:“我忽然想起一句歌詞f我還是愛你到老,不會把你遺忘。”
  “那個'你'是指誰?”昱偉一語雙關。雖然他知道答案一定不會是他,但他還是希望可君說謊。
  可君仍微笑不語。
  “怎麼,不敢回答?”
  在昱偉的逼間下,可君終於說:“下回分解!暫時保留。”
  忽然,可君想起上午洗手間裡論人是非之事,她有股想了解昱偉的衝動。
  “不要光說我的風花雪月,談談你自己吧!”
  “乏善可陳。”昱偉隨口回答。
  “怎麼會呢?有人說有錢人的氣質是會吃、會穿、富過三代才能真正顯現,我看你可能要推翻此一說法了!”
  可君突然好生羨慕地望著昱偉,昱偉的臉頰竟無端的發燙。只見他端起咖啡杯,試圖掩飾靦腆。
  “怎麼樣?教教我如何致富、如何品味生活吧!”
  “送你兩本書好了--”昱偉神秘兮兮地。
  “什麼?”
  “[如何在四十歲以前發財]及[休閒指南]。”
  可君明知道昱偉在促狹卻又附和地道:“這樣夠嗎?”
  “再參考PRETTY WOMAN。”
  “這樣就距離成功便不遠了?”
  昱偉點點頭。
  “與成功有約!”兩人不約而同說出,隨即笑翻在一塊。
  昱偉平穩地駕著奧迪,可君安靜地坐在一旁。不曉得是今晚講太多話,還是找不到話題可談?也許是各懷心思吧!
  “今天晚上要問你的事,都被你逃掉了。”可君忽然打破寧靜說道。
  “君子無不可說,豈有逃的道理?”昱偉理直氣壯地反答。
  “你的風花雪月呀?何時結婚?”
  “風花雪月之事太多,改天再說;至於何時結婚……我想……年底吧!”
  “年底?”可君在心底驚呼!
  早上的洗手間耳語果然是空穴來風、無稽之談,原來他早已是名草有主。當然有主!畢竟池多金又多才情。可君暗自為此感嘆!她又錯失機會了。
  “不過,我可沒保證是哪年年底,因為'仁人君子'還沒來認養我!”
  “仁人君子?”可君一頭霧水。
  “對呀!只要仁人君子、有心人士願意與我共創未來,我當然願意被'認養'囉!”
  可君終於弄懂昱偉的語意:原來心上人未出現,婚期當然遙不可及!真是的!意識型態廣告搞多了,連話語都呈現﹁意識型態﹂,語焉不詳的,害她緊張什麼似的。
  車子平穩地停在可君住的公寓前f
  “我上去了。”可君向昱偉道別,昱偉卻天外飛來一筆:
  “提起羅丹瑞就令我想起我姊姊,他們倆有異曲同工之妙!”昱偉補充道,
  “我姊姊現在在新加坡找靈感!”可君只是無奈地微笑。
  一直望著可君樓上的燈亮了,昱偉還是無意離去。
  對可君,昱偉先是愛惜她的才情,然後漸漸欣賞她的直率,進而疼愛她的一切!明知她的任性,愈是不易親近,愈是疼惜。但一切都只是:發乎情,止乎禮。
  可君聽見昱偉的車子揚長離去,才安心地將羅丹瑞遠從義大利寄來的信拿出來。
  這是剛剛上樓前才在信箱拿到的信,距離上次那封信已三個多月了!還是從
  不同的國度寄出--
  【可君展信愉快:
  這麼久才來一封信,生死未卜會偷快嗎?可君自忖。
  當你接到此信時,我已與Libecak在義大利結婚了!她是一名舞者。我和她,初見傾心,再見仍驚!一種直見性命的感覺令我血液沸騰!台灣好嗎?你還順利嗎?還記得:要活得泰然嗎?
  祝順利
  羅丹瑞】
  可君讀完後,拿著信紙,直拿、橫放都不是。
  她的心、情、愛、欲,也隨著他周遊列國去了,就像舊時女子苦守寒窯仍然無怨無悔,就像丈夫被充軍至南洋的婦人,一心只為了等待丈夫平安歸來……想不到,這一等竟換來一場“悲歡離合”!
  可君暗笑自己,一顆驕傲的外表下,內心竟如此脆弱!每每初一、十五上山祈福,無非是希望他平安、早日歸航,誰知朝企夜盼都是空!
  為什麼自己這麼“痴”呢?
  豆大的淚珠終於滾下來,然後氾濫……可君久久不能自已。
  還記得佛書上說:貧苦,貪苦,痴更苦。
  終於,她還是走上這最苦的一步了!
  她不知道哭泣是否能洗淨委屈與不安、不甘,她只是無法克制……
  淚止後,她一一把往日的情書拿出來,那一封封猶甚性命珍貴的書信如今已一文不值了。
  她將它們一一撕毀,一片片紙片深藏一顆顆淚珠!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為了你,忍痛捨棄那人,為了你,忍痛舍牽那情……”
  騙子!騙子!
  信件撕完了,再撕照片……讓它們支離破碎吧!
  可君終於能體會昱偉說過的話了!
  “外表愈是堅強的人,內心愈是脆弱;因為要掩飾脆弱,所以故作堅強!”
  果真一針見血!原來自己真是如此不堪!
  枕畔淚原來是椎心刺骨的,可君終於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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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9:44
第二章

  “杜敏,麻煩請可君進來一下。”昱偉對著電話對講機向秘書吩咐。
  “Alex,可君今天請假。”杜敏些許抱歉地回答著。
  “好,知道了!”昱偉語氣明顯不快。
  昨天還挺開心的,怎麼今天就請假了?難道是率性過頭了?真該檢討檢討了!
  昱偉攤開手邊的案子--卡卡咖啡夏季促銷案。他正想找可君一起研討,結果人就請假,昱偉無奈地搖搖頭。又翻到上一季“卡卡咖啡”的DM檔案,斗大的幾個大字映人眼簾--
  【都會紅塵何處可逃?
  浸淫“卡卡”世界! 】
  又是出自可君之手f對她的才情真是愛不釋手。
  桌上專線電話忽然響起,昱偉拿起紅色話筒f
  “餵,程昱偉。”
  “阿偉!”母親的聲音從遙遠的台東傳來。

  “媽,最近好嗎?”
  “時代變了,竟然有媽媽先打電話給兒子,讓兒子問好、請安的。”
  昱偉似作賊心虛般地不語。
  “不要因為我追問你什麼時候要結婚,就怕得連報平安的電話都省了!跟你姊姊一模一樣!”母親責怪地說,但語氣中仍帶著疼惜。
  “我和昱安是姊弟,當然一模一樣呀!”
  “不要跟我嬉皮笑臉!”母親正色道。
  昱偉想起小時候和姊姊偷跑到溪邊去玩水,不幸被逮著;母親在眾人面前並沒說什麼,從眼神中也看不出喜怒,他以為逃過一劫了。沒想到,母親竟在半夜裡把姊弟兩人叫起來,罰抄課文。沒有疾言厲色倒也令人難以忘懷。
  “都三十五歲了,該定下來了!該不會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吧?”
  “媽!”昱偉欲言又止,卻又無所遁逃。
  “我不相信我兒子交不到女朋友,媽對你有信心!不過……還是希望你加加油了。”母親略帶哀求的語氣盈耳不去。
  程昱偉掛上紅色話筒,竟燃起一股無力感;難道真是“都會紅塵何處可逃”?!
  “杜敏,給我一杯熱咖啡,不加糖。”昱偉按下對講機清楚交代。
  不等杜敏送上咖啡,昱偉像一陣風似地邁出公司,登上跑車直駛吳興街。
  country Club,這是一家私人健身聯誼俱樂部。雖然昱偉所住社區附有健身設備,他還是捨近求遠,加人會員俱樂部。算是一種精英獨享的心態吧,卸下酉裝,換上泳褲,昱偉直撲泳地。
  只見他來回泳地數十趟,似乎有一種壓力無法渲洩,直濺得水花四起:數十趟泳畢,躺進按摩浴地,精神才漸漸鬆弛。他試著不讓可君的影像出 現在腦中。
  下午,昱偉並不打算回公司,他知道,若有急事杜敏會想辦法與他連絡。如果芝麻綠豆大的事都需他事必躬親,豈不表示他領導無方?
  昱偉順著山路開回家,遠處即見午後的陽光輕曬在他的城堡。
  昱偉將車子倒人車庫,由車庫的樓梯間走往屋內時,行動電話竟大肆響起
  “餵,您好!我是程昱偉。”
  “Alex,我是德敏!”
  “德敏?最近在忙些什麼?還好吧?”昱偉客套地問。
  “我剛從日本回來!”話筒的另一端傳來的女聲有條不紊,不卑不亢。
  “有空嗎?晚上一起吃飯。”昱偉鼓氣勇氣遨請,對方倒也爽快回應。
  趙德敏,人如其名,也是清秀佳人!他們是在一次親友聚會中認識的,彼此印像都不錯,彷如君子之交淡如水般,他們的交情也是幽幽淡淡的。
  他依約準時到達“凱悅”。
  數月不見的德敏已然東洋味十足,既溫柔婉約,又不失落落大方。
  晚飯後,昱偉送德敏回家,才回到自己的寧靜小窩。
  甫進臥室,昱偉和衣躺進柔軟的大床,腦中的思緒卻無法寧靜。
  趙德敏是個理性的女孩,而可君呢?是個活潑、率性加上感性的女孩;過度理性令生活平凡、安定,但,這又何嘗不妥?昱偉瞬然有些許嫌惡自己的想法。
  別人看他三十歲便登上總經理寶座,眼中盡是欽羨;而這五年來的平步青雲,“廣告鬼才”加諸於身,是榮耀亦是壓力,得失之間是相對的;尤其感情世界,為了顧及自己的身分,想做的事不敢做,想說的話不敢說,想愛的人更不敢愛!
  睡不著的午夜,昱偉索性起身,煮一壺咖啡;也似乎唯有咖啡濃謐的香味才能沖淡寂寞感。
  業務部傳來捷報:鑽石篇的兩支廣告都蒙廠商青睞,並已簽下年度合作合約書。
  昱偉自是喜不自勝,按下對講機交代:
  “杜敏,通知'鑽石專案'工作小組,晚上參加慶功宴!”
  午休時,公司頓時安靜下來,同事們不是熄燈午休便外出用餐。昱偉步出總經理室,卻見“創意部”仍瀉出光線。猶豫半晌,仍不自主趨前一探,一眼便看見可君呆坐著。
  “你不吃飯呀?”昱偉對著可君道。
  可君苦笑不語。
  “成仙得道了?”
  “什麼意思?”
  “靠煙香、素果、泉水維生呀!”
  “能那般愜意就好了!”可君若有所思望著他。
  昱偉並不堅持邀可君共進午餐,令她略感失望。望著昱偉的背影,她驀然想起:連續兩個星期日下午,都碰見他與一名東洋味十足的女孩在﹁凱悅﹂愉快地享受下午茶,這個女孩是誰?
  下午,可君遞換“卡卡促銷企劃案”給昱偉。只見昱偉不帶感情地,既不高壓也不懷柔地道:“杜敏有沒有告訢你?”
  “什麼?”可君覺得胸口頓時沸騰。
  “晚上的慶功宴呀!”
  “嗯!”她的回答懶懶散散的。
  他淡淡地說:“一齊去吧?”
  “……我有事,不去了!”
  “什麼事?手邊的案子又不急!”昱偉並沒看可君,只是低頭翻閱文件。
  可君看在眼裡,頗感不是滋味而又心有不甘。正待反擊,只見他說:
  “好吧,你先出去吧!”
  好吧?好吧是什麼意思?
  可君懷著怒氣,匆匆走出昱偉辦公室,順手甩上門,大聲的“砰”一聲,令昱偉及門外的杜敏一頭霧水。可君到底怎麼了?
  晚上,一票人在“兄弟”展開第一攤,先禮後兵,客客氣氣乾杯如儀;待酒足飯飽,第二攤當然是移師KTV唱歌。
  可君本想先行離去,不料竟被昱偉喊住:“可君、杜敏和小蔡搭我的車,阿飛你負責娟娟、小凱,其他的壯丁自行到達'歌舞線'集合!”
  老闆果然是老闆,一聲令下,想逃都逃不掉。
  一進KTV,同事們果然原形畢露,生龍活虎,大夥搶著麥克風,把著麥克風……才一會兒,歌舞喧嘩,氣溫直達沸騰!
  不久,昱偉的行動電話響起。
  “是!德敏呀!”只見昱偉嘴角微揚,拿著行動電話盡量壓低音量,後又起身離開小房間。沒多久,又進來。
  “'你在他鄉',誰的歌?”同事大聲喊叫。
  “我點的,點給可君唱的!”業務阿飛大喊,在場同事也湊興大呼!
  死阿飛!可君在心裡咒篤,雖心不甘情不願,仍拿起麥克風,眼角掃射昱偉,卻見他正努力和業務阿凱喊拳。
  熱鬧氣氛不減。為什麼總要在茶餘飯後大肆嘶叫一番?是渲洩壓抑的情緒,或是做做公共關係,或亦僅是東方獨特文化呢?
  “幫我插撥一首:'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昱偉不知何時已恢復“正常的霸氣”,驟然大呼!
  老闆要唱歌,大夥阿諛、諂媚皆有;又因昱偉渾厚的歌聲,令人如痴如醉,誰也分不清他是否真情 流露。
  一首歌下來,羸得熱烈掌聲,大夥直呼安可!安可!
  昱偉也不拂大家好意,遂又點了“來生緣”,讓慶功宴達到高潮,最後是在同事們意猶未盡中圓滿結束。
  昱偉先送杜敏、小蔡回家,最後才是可君。
  “你剛剛唱'你在他鄉'很傳神,很好聽!”他輕握方向盤。
  可君訥悶,你不是和阿凱聚精會神地喊拳嗎?你還在乎嗎?
  “你好像有話沒說喔?”昱偉從 照後鏡斜掃可君的眼神。
  “有嗎?”可君故佈疑雲。
  “不要否認,其實我很細心的!”昱偉自我標榜,有意引可君說出心底的話
  可君想了又想,終是忍住不語。
  “好吧!我保留'追訴權',隨時看你方便。”昱偉揚揚眉,瀟灑地道。
  車子平穩抵達可君住所樓下。
  “我上去了!”可君一手搭在車窗上,語畢正想上樓,昱偉竟一反平常,將握在方向盤的手蓋上可君的手。
  他的體溫令可君暖洋洋,但他卻一臉平靜,淡淡地說:“再見!”
  順著午夜的微風,昱偉愉快地回到家。
  屋內一片黑暗,他順手扭開小燈,看見一室昏黃,才略感溫馨。
  這座花園別墅,是他奮鬥的戰利品;滿屋由外國進口的家具點綴其間。質感好、品味高,這 就是精心佈置後,訪客們稱羨的讚語了!
  果然是“好漢打落牙齒和血吞”,一夜的豪飲,卸下面具及防禦後,他忽然感覺頭痛、心悸接踵而來,財務報表換的數據惡作劇地跳來跳去,公司的產品、人事……一幕幕不規則排列,忽然又想起:德敏曾打電話邀他參加生日派對!
  清晨,宿醉後的頭痛仍隱隱約約存在。昱偉納悶,不曉得自己是何時爬上這張柔軟大床?
  走進浴室,徹底沖洗一番,總算清醒不少;取出冰箱內的﹁解酒飲料﹂一飲而盡,他始終懷疑它們的“功效”,卻每每宿醉後仍不忘它們。
  整裝完畢,他隨即駛往公司的方向。
  一進公司隨即忙碌不堪,掛斷國際電話後,好不容易鬆口氣,昱偉腦中仍紛亂不堪。酒的威力似乎尚未消褪。
  可君像一陣旋風似地走了進來。昱偉往意到她,今天一身綿織柔軟的長上衣、長裙,臉色卻“如虎生風”地,半點不搭軋。
  “May i help you?”昱偉的語言仍停留在剛剛的國際電話中。
  “我要和你談'卡卡促銷案'的事……”可君順勢在昱偉寫字抬對面坐下。
  “OK!請說。”昱偉回過神來,專注在可君的意見上。
  “我很care你對'卡卡'的做法……'卡卡'從一進入市場,一直到現在成長、茁壯,我也許比'卡卡'老間更掛心它的發展。因為它就像是我的baby,它的每一個case,都是我的心血!”
  “這個我很清楚。”昱偉肯定可君所言。
  “但是,這個促鎖案你卻交給小凱,而且立即定案,迅雷不及掩耳,你是什麼意思?”可君似乎有些情緒失控。
  “小凱做的促銷案,你也看過了,你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呀!”
  “你都定案了,我能有意見嗎?”可君反唇相稽。
  “我一向很民主的哦!”昱偉表明自己的立場:“'卡卡'的案子迫在眉睫,而大小姐你又無故'失踪'一個星期。你說,我能hold住嗎?”
  可君忽然想起上個月的“失戀假”,但又礙於自己嘴硬的脾性,一時間居然拉不下臉……
  昱偉無奈地搖搖頭,正巧此時桌換專線電話乍然響起f
  可君見昱偉興致盎然地講起電話,一把無名火升起,迳自起身離開,順手將門一關,“砰!”的一聲,再度引起昱偉、杜敏,甚至其他同事一陣錯愕。
  週末下午,昱偉特地繞至﹁誠品書局﹂選了兩套原文書,才將車子駛向“夢工花坊”。
  “送女朋友嗎?”店員親切地欲幫昱偉挑選,只見他駐足半晌仍未定奪。
  “玫瑰好嗎?玫瑰花代表愛情!”店員極力推薦。
  昱偉頓時被滿室花色迷惑,一時無所適從。
  “不是!嗯……”昱偉定下神後說:“朋友生日……”
  “一定是女的!”店員自作聰明:“她是什麼星座?”
  他怎麼會知道呢?真麻煩。
  “喔!是今天生日吧!本月是巨蟹座!”店員推算道。哎!店員果然專業,昱偉暗自讚嘆。
  “巨蟹座的人戀家、又細心,是個極佳的老婆人選……”
  天呀!現在滿街都是“星星王子”了,不是專家也成權威了呀!昱偉不禁苦笑。
  “這樣吧,送她百合花,百合花是巨蟹座的幸運花呢!”店員自作主張地傳
  昱偉挑了一束又大又美,盛開、含苞皆有的百合,令昱偉握在手上竟會有些許不勝負荷。
  到了德敏家,已有客人來了,昱偉親手將百合花交給德敏,並遞上兩套包裝精美的原文書:“生日快樂!”
  “謝謝!”德敏真誠地輕聲致謝,昱偉則尾隨德敏進屋。
  屋內窗明幾淨,令人感到榆悅。客廳內,三女、兩男看來都極有品味,大夥自在地聞聊。
  “德敏,不幫我們介紹?”眼尖的女伴看見昱偉便主動要求德敏幫忙引薦。
  德敏笑笑道:“程昱偉,Alex,'廣告界的鬼才'!”
  “喔!”一陣訝然代替寒暄,令昱偉不甚舒適。
  “Alex!小貞、詠詠、佩如;這邊是阿迪、KK。”德敏不卑不亢地一一將她的朋友介紹給昱偉。
  原來幾個朋友都是文化界的好手,大家在一起閒話家常倒也興致勃勃。
  昱偉注意到,德敏很用心地招呼客人:斟茶、端水、送小點心……面面俱到;又對每一賓客笑臉迎人,無特別好惡。
  “哇!切蛋糕了!”男伴將蛋糕推出來。精巧的奶油蛋糕上點燃三支紅蠟燭。
  “真佩服小敏的勇氣,毫不隱蹣地將蠟燭插上!”女伴嬌嗔道。
  “三十歲!三十代表而立呀!值得驕傲。”男伴代為回答。
  德敏微笑不語,她的兼容並蓄在朋友圈內是出了名!朋友一陣喧嘩,唱完“生日快樂”歌后,大家起哄堅持德敏說出心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願我的朋友們都像今天這麼快樂!”
  “哇塞!”KK鬼叫:“不要再兼善天下了,求求你快點獨善其身,找個人結婚吧!”
  “結婚禮金從優!”男伴附和道。
  “在萬丈紅塵中;找個人愛我……”KK學著歌手的聲調及表情,一臉陶醉地唱起,讓周圍的人笑翻了!
  昱偉細心地註意到德敏眼角泛著淚水。
  傍晚,客人們一一道別離去,德敏親切地在門口送客。婉約的態度、可掬的笑容著實令人如沐春風。
  送走最後一位女伴,昱偉無言地佇立車旁,德敏又露出她一貫的親切笑容,緩緩走近昱偉:“要走了?”
  “生日快樂!”昱偉答非所問:“順便幫我問候伯父、伯母!”
  “他們也快回來了。”德敏訥訥地,黃昏的金光彼影映在德敏及肩長發,令昱偉頓起欲走還留的依戀。
  “三十歲了……”
  昱偉聽不出德敏是感慨亦或欣慰,兩人在黃昏的夕陽映照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昱偉,小敏!”不遠處,一輛墨綠色車子朝他們駛近。
  “爸媽回來了!我看你是走不了了!”德敏暗示著。
  昱偉表示贊同,趙家兩老下了車,便邀昱偉入屋敘敘。
  於是昱偉又再度尾隨德敏進人屋內。
  “伯父、伯母。”昱偉恭敬、略感局促地坐在兩老對面。
  “上個月我和你伯母還跑了一趟台東。多虧你爸媽,他們又是山產、又是海鮮地熱心招待我們,真是盛情難卻。”德敏的父親試圖讓氣氛活絡些,又因剛才碰見德敏、昱偉,見兩人似相談甚歡,倒也樂觀其成。
  “怎麼不多住幾天?好讓家父家母多招待呀!”昱偉客套寒暄,德敏又細心地端出熱茶。
  “謝謝。”昱偉輕聲對德敏道。
  “真是相敬如賓!”德敏的母親看在眼裡開心得喜形於色,卻教昱偉、德敏尷尬地互相避開眼神。
  “老太婆!何必心急!”德敏父親半責怪半調侃道。
  “怎麼能不急?小敏都三十歲了!再拖下去,外人都要說閒話了。”母親猶未盡道:“現在當父母真為難!哪像我們那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對方是瘸子、眼瞎……”
  “老太婆!說話可得憑良心呀!我有哪點犯人嫌,令人棄?你可別指桑罵槐呀!”老爸不甘示弱。
  “好吧!好吧!小敏嫁不出去都怪我、都怪我好了……”
  兩老一陣你來我往,德敏乘機教昱偉先走。
  她滿懷歉意送昱偉至門口,“很抱歉!”德敏搖搖頭,強擠出一絲笑容。
  “沒關係,天下父母心。”昱偉頗能體會德敏的心情。半晌,才又開口問:
  “你晚上有沒有空?”
  德敏點點頭。“等我五分鐘!”
  “好,我在車上等你!”望著德敏進屋,昱偉悵然有所思。
  遠處的夕陽已不復見,金黃色的天空已轉換了帷 幕,星星正迫不及待準備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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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想上哪?”昱偉一反平常,尊重地詢問德敏。
  “到陽明山文化大學走走,看看夜景好了。”
  昱偉依言往士林方向駛去,眼睛注視著道路,不經意地道:“你是文大畢業的?”
  “嗯!中國文學系。”德敏補充回答。
  “所以走文化路線,學有所長,學以致用。”
  德敏並不再作任何表示,昱偉便沉默下來。
  德敏要求上山看夜景,昱偉陪在一旁。
  萬家燈火,頗為壯觀,但兩人並不多言。昱偉覺得德敏一反平常在人群中的態度,雖納悶但仍不願去觸及。
  “到'星辰'去坐坐吧!請你喝杯咖啡。”下山時,昱偉邀請德敏。他希望能為她分擔憂愁,畢竟大家也都是好朋友。
  酉餐廳裡因晚餐時間已過,只剩稀落幾人,倒也寧靜;在燭光點綴下輕聲細語,氣氛頗佳。
  “曼爪兩杯。”昱偉也不問德敏,擅自作主點了兩杯咖啡。

  “曼爪的咖啡味道很獨特,融合了曼特寧的苦、醇、香,又配合爪哇的另一種苦及淡淡香味,挺棒的!”昱偉解釋他的莽撞。
  德敏又恢復親切的笑容:“你很懂得品味生活!”她稱讚著。
  “也許這是單身的好處之一吧!”昱偉自我調侃,德敏亦頗有同感。
  忽然想起下午的尷尬處境。她認真地道:
  “下午的事,鄭重向你道歉。”
  “Who care?我能體會你的心情。我母親也常向我'逼婚',所以早見 怪不怪了。”昱偉再次補充,著實令德敏有遇知音之感。
  “我姊姊也是,她甚至還寫書標榜單身主義呢!”
  “我看過她的書,就是《單身樂》、《戀愛終結者》,而且還是排行榜上的常客。”德敏有感而發。
  “可能我母親對她已不存希望了,所以把矛頭指向我……”昱偉故作無辜狀,德敏同情地微笑。
  昱偉想起作家姊姊昱安,“有時還真羨慕我姊姊……”
  德敏不知所以然。
  “在遙遠的他鄉異國還能遙控他人的思想,弄些單身如何排解lonely time的法則,順便還引誘他人--單身旅遊,搞得現在不婚族紛紛竄起。不曉得要不要負起社會責任呢!”昱偉似乎一古腦全怪在姊姊身上。
  “你太誇張了!”
  “她連我媽媽都能'重新教育'了,這影響層面還不驚人呀?”昱偉喊道。
  “對呀,那你又為什麼會讓伯母'逼婚'呢?你的條件這麼好!”德敏坦率的問,令昱偉措手不及。
  轉眼兩杯咖啡都涼了,他們甚至還未加糖。
  '緣分吧!可能……月下老人遺忘了我!”昱偉想了許久才回答,甫回答又覺得不妥,令自己備感困窘。
  “我看我們已然是'單身公害'了。”德敏的反應令昱偉舒緩不少。
  “父母不安、朋友不解,自己也不適……哎!真是一種公害!”昱偉呼應,令兩人心有同感,相視而笑。
  對眼前這位理性、包容力強的女孩子,昱偉產生些許迷惑。
  兩人話一投機,像極了多年不見的老友般,互相傾訢彼此被“逼迫”的心聲
  ,一來一往,互相取笑,時間不知不覺溜走了。
  初夏的午夜,寧靜而涼爽。昱偉送德敏回家。
  “再見啦,'單身公害'。”德敏笑盈盈地叫著彼此互取的外號。
  “改天見,'單身公害'。”昱偉亦揚揚眉道。
  德敏轉身要進屋,昱偉又趨前叫住她!!﹁祝你三十歲的第一天快樂!﹂
  德敏笑盈盈地接受了,但昱偉又愣愣地站著不動。
  “不介意吻一下你嗎?”
  德敏尚未來不及反應,昱偉便輕輕在德敏臉頰親吻。
  見昱偉將車子駛離,德敏正欲進屋,冷不防,一雙大手抱住了她,正欲大呼救命,對方急速摀住她的嘴!是他!
  “上去!”他在她耳畔命令道。
  她依言跳上摩托車,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她感覺他賭氣似地橫衝直撞--
  他無法相信剛剛親眼目睹的那一幕!駕著豪華跑車的帥哥,順理成章似地吻著他的德敏。
  月光下,兩人的影子似乎是天造地設。他忿忿地把車騎進巷子內。然後趕著她上小閣樓。
  砰!他把房門鎖上。
  “東昇,你怎麼了?”德敏摸不著頭緒,又磷又愛地望著初戀情人亦是大學同學的他。
  “你想做什麼?”德敏著實嚇住了,一向溫文儒雅的東昇竟像一頭野獸般衝著她而來!   
  德敏注視他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還有那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他緊緊把她壓住。
  “不要!不要!求求你……”德敏企圖掙脫,東昇早已沒來由地狂亂地吻著
  她的唇、她的頸。她極力掙扎,用力推了一把。
  “他是誰?為什麼他可以?我不行?”東昇嘶吼道。
  德敏愣住了!她萬萬沒想到剛剛和昱偉道別的那一幕被東昇撞見,又想到她所眷戀的東昇竟是如此無情、蠻橫不講理,忿忿地說:“你管不著!你憑什麼管我!”
  東昇聽見德敏的回答,又想到剛才親眼看見德敏和別的男人吻別,一時之間血脈憤張,他衝上前,緊緊捉住德敏,指尖緊掐德敏雙臂。
  “放開我!放開我!”德敏吶喊,她希望東昇能清醒些;趁著東昇些許猶豫,她一轉身,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他有些措手不及,隨即氣憤地也還擊了!體力耗盡的德敏,在毫無防備之下又重重被東昇打了一巴掌,一陣昏眩隨即襲來!
  昏眩中,父母的影像、東昇的溫儒、昱偉的笑容一一湧上來!
  時光又回到大學時代。
  “吳東昇!”德敏每每在夢中叫著他的名字。
  “人家吳東昇是新光集團的少東,而我吳東昇卻是個永遠成不了氣候的編劇,更遑論要成為金馬獎、金熊獎大導演。哎!真是同名不同命!”東昇常常自我解嘲道。
  “英雄不論出身低,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每當東昇失意,德敏總不厭其煩,屢屢為他打氣。
  因為惜君子之受折磨,因為相知所以相惜,德敏從來無怨無悔;東昇亦因此感激德敏為他所做的點點滴滴,兩人遂成為“班對”。
  男為愛情滋擱,佳作頻傳。校際文學獎、坊間雜誌亦常見其作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然而可是真應驗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畢了業,出了校門,東昇計畫往文學之路邁進。意氣風發的他,怎樣也沒想到自己竟是屢試屢敗!再多的心血,都只換一句無情的批評--匠氣味太濃!
  然而,這仍擊不倒東昇,他仍汲汲為營,努力創作。
  最令他洩氣的是,他發現自己的作品被盜用、偷抄襲;但是沒憑沒據,拿什麼去控告?更何況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氏,東昇敢怒不敢言。於是日積月累,意志逐漸消沉;生活的拮据更是不在話下。想到每每要依靠德敏的資助,身為一個大男人的東昇認為這是一種奇恥大辱!
  屋漏偏逢連夜雨。德敏的青春也在時光流逝中耗盡,在父母的脅迫下,她和東昇的戀曲化明為暗,轉換成一種痛苦的折磨……
  東昇悔恨地半跪在德敏昏睡的床榻旁。
  “小敏!小敏!”他喃喃地道。
  “小敏,我知道你醒了!不要不理我,你罵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
  德敏氣得將頭別過去,但眼角仍溢出淚水。
  “小敏!你已經掌握我的喜、怒、哀、樂了!求求你,別不理我!”東昇哀求道。
  德敏終於又忍不住、亦不忍心地回過頭,兩人無言相視,淚眼相對。
  “對不起!對不起!”東昇喃喃道,德敏起身拿面紙輕拭東昇滿是淚水的臉頰。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今天受盡了委屈亦是痛苦呀!德敏自忖。
  “東昇,則傻了!他只是一個朋友,只是禮貌上的道別,你犯不著如此激動!”德敏試圖解開疑慮。
  “我不管!”東昇幼稚、專制地吼著。人在失意的時候特別無理。
  “你不要太霸氣了!”她仍然拗不過他。
  “我吃醋、我嫉妒,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了!”他心有未甘地說。
  “我要過生活,我也需要朋友呀……”
  “我不管!”東昇仍霸氣地道。
  德敏力挽狂瀾,但見大勢己去,她灰心地理理衣服準備離去。
  “小敏!小敏!你要去哪?”東昇急急道。
  她冷冷地說:“我走了!”
  “你是不是不肯原諒我了?”
  一次又一次,你就像孩子般地無理取鬧!既不肯認錯又不願妥協!我想我該放棄你了。德敏心想。
  “小敏!求求你……”東昇似乎看出端倪了。
  “我想……我們分手吧!”德敏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她的心底話。
  “不!我知道,我比不上人家多金又有品味,可是……哎!我認了!我輸了!反正我永遠比不上那個開跑車的男人!”東昇賭氣地說。
  “東昇……”德敏強迫自己控制情緒,並極力尋找合適的字眼,試圖讓東昇明白分手的理由原因。
  “昱偉並不是我們分手的原因,是你,是你自己造成我們必須分手的局面!”
  “昱偉!他叫昱偉嗎?多親熱呀!”顯然他還是聽不進去。
  “我並不嫌貧愛富,是你糟塌你自己……”語未畢,德敏已忍不住地掩口大哭。
  “這麼多年來,我哪一時,哪一刻沒有陪著你?可是我的青春有限呀!”德敏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渲洩出來:“爸媽為了我一直爭吵……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為了你背上不孝之罪!你要我怎麼辦?”
  德敏看見東昇輕拭淚水,開始於心不忍,她在心裡吶喊:只要你一句諾言,一句承諾,我便留下來,我會等你的!
  可是他一句話也沒有,德敏未加考慮,便迳往樓下走去。黎明前的巷道,一
  線曙光即將出現,德敏的淚水卻淌不盡……
  “小敏!”
  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德敏欣喜地拭淨淚水。只見東昇喘吁籲地跑上前來,
  手中握著一個小盒子,那是銀樓特有的小紅絨布盒。
  “小敏,生日快樂!”他訥訥地說,並組合他所要表達的話:“雖然然我們……可是我……還是祝你生日快樂!”東昇將盒子交給德敏,即轉身快步離去,留下德敏悵然佇立原地。
  曙光已升起,就像旭日東昇!德敏搖搖頭,並登上計程車。
  德敏原想躡手躡腳進屋去,沒想到兩老竟如此早起,母親巳在廚房忙早餐,
  父親刖專注看著電視晨間新聞。
  “回來了?”父親轉向人門處向德敏問道。
  “嗯!”德敏竟感無所遁形。
  母親聞言亦從廚房探頭出來:“正好!蛋煎好了,一齊吃早餐。”
  母親的殷切呵護令德敏備感溫馨。
  餐桌上,母親頻頻為德敏布菜。
  “昱偉送你回來的?”母親終於導入正題。
  “嗯!”德敏低頭胡亂喝了一口牛奶,又撒謊了!為了東昇已向父母撒下不少謊了。德敏良心頗為不安。
  “怎麼玩得這麼晚?幸好今天是星期天。”父親不慍不火地道。
  “聊得忘了時間。”德敏又隨口撒了謊。
  “年輕人嘛!不過,你和昱偉好像挺談得來?”母親試圖從女兒的答話中打聽蛛絲馬跡。
  “還好!他人不錯。”德敏試圖將注意力轉移到土司麵包上,欲起身烘烤一片土司,卻被母親接去。
  “他是個好人……”德敏喃喃道,想起父母無微不至的呵護……唉!昱偉是個好人,嫁禍於他,未兔對他不公平,而自己和東昇這段愛情又能瞞多久?真是愧對父母、友人。
  德敏不禁悲從中來,眼淚遂不爭氣落了下--
  “怎麼了?”
  “究竟怎麼了?”父母一聲急似一聲地追問。
  “是不是昱偉欺負你?”母親首先發難。
  德敏強住眼淚,連忙否認:“沒有,不是,他沒有!”
  母親似鬆了一口氣:“還好!我想他也不會是那樣的人。”
  “德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又何必傷心?”父親試圖安慰她。
  德敏仍然淚水不斷;愧于雙親,愧于斯。
  “德敏呀!都三十了,昱偉是個好人,好好把握機會!”母仍然不忘替他說好話。
  “三十歲以前你可以任性地挑剔別人,你挑得兇,我們也不干預;但今非昔比,青春也給你享受過了,該定下來了吧?﹂
  面對父母的殷切期盼,埋藏深情似成唯一抉擇,德敏想。是呀!已是三十歲的老姑娘了,結婚是天經地義呀!
  哭累了,終於迷濛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黃昏的美景已映在窗外。德敏的身心疲憊不堪,還是要勉強起來類似昨夜的爭執已不只一次了,為什麼總能夠一次又一次原諒東昇?
  難道真是情到深處無怨尤?
  東昇呀!東昇!教我如何放棄你?
  坦白、純真、善良,雖千萬人吾往矣!她心中浮現那段相知相惜的歲月--
  歲末將至,期末考迫近,天寒地凍,德敏一向依賴東昇的個性,早早便言明:“太冷了,好困哦!我先睡一覺,十二點叫醒我,我再來用功!”
  “小賴皮!”東昇寵愛又親匿地取笑,還是替她蓋好被。雖然兩人同齡,東昇卻明顯成熟,可能是窮人家的小孩容易早熟吧!
  十一點五十分!東昇親酸地搖醒德敏。德敏惺忪又懶懶地問:“幾點了?”
  “差十分十二點。”
  “你為什麼提早叫我?”她半責備地問。
  “小賴皮!起碼你會再賴床十分鐘才會起來!”東昇對她可是瞭如指掌。
  “我馬上起來……”德敏嬌嗔且不甘示弱地回答。
  “別騙了!十分鐘內,你起碼會再轉個身,閉上眼睛,然後天使與魔鬼在你腦中掙扎、戰鬥,然後良心不安地再睜開眼睛……”東昇手勢加動作的描述,活像她腦容量裡的記憶體,清清楚楚勾勒出她的一舉一動。
  “嗯……”德敏果然又閉上眼睛,轉身而睡……
  “小賴皮!起來了啦!我要掀你的被被了……”
  德敏顯然不為所動。
  “小賴皮,新鮮溫熱的牛奶、香噴噴的熱狗……你再不起來,我吃掉了哦!”
  在東昇的威脅利誘下,德敏終於起來。秉燭夜讀下,天真無邪的情感曾經教德敏暗自許下承諾:
  【波瀾誓不起   
  妾心如井水】
  曾經,東昇在校際文學圈裡是如此活躍、如此風雲,慕名的女同學更是不計
  其數,東昇的意氣風發曾令多少人羨嫉!
  德敏屢見仰慕者環繞東昇,事後總會酸溜溜地道:“眾星拱月,幸福美滿!”
  東昇不以為然亦不作任何解釋。
  “我很害怕。”德敏一臉愁容地說。
  東昇愛憐地問:“怕什麼?”
  “怕有一天你會拋棄我!”德敏的意思是:東昇如此受人注目,難免不受外界誘惑!
  “傻瓜!我還怕被你拋棄呢!”東昇拍額直喊冤,見德敏仍把擔憂寫在臉上,便緊緊摟住她,在耳畔輕言:“你沒拋棄我,我就不會遺棄你!”
  東昇輕輕地吻住德敏的耳垂、眼皮、鼻尖,最後落在她的唇……德敏雙手輕攬東昇的頸,熱情而熱烈地回應,由衷企盼這一刻永遠停止!
  與東昇的點點滴滴,是她最珍借的一段;生命中的“真愛”可遇不可求呀!
  哎!忠孝難兩全!父母的褓抱提攜,親恩難報呀!是父母嫌貧愛富嗎?抑或是慎思遠慮?真道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嗎?她不解。可是父母命難違呀!
  德敏翻出東昇的“生日禮物”!那隻紅絨布錦盒,就像來世遠古紅底金字的愛--雋永,沉香。
  她輕輕打開它!一隻金閃閃的戒指呈現眼前!
  相知相惜,為何走步至此?
  在他經濟困窘的當口,省吃儉用,縮衣節食,就是為了她,為了給她這只戒指……它雖然比不上亮晶晶的白鑽,但情義無價;德敏又暗自垂下淚珠。
  錢債易清,情債難還啊!
  德敏憎恨自己的優柔寡斷;既然捨不下東昇,又何以負了那不相干的昱偉呢?
  昱偉的以禮相待、君子般 的風度,亦兄亦友,難以報答。程昱偉呀!程昱偉!為什麼你是如此溫和守禮,倘使你稍許剛愎,我也不致陷人進退維谷的困境!
  前有斷崖,後有追兵,該如何了結?也許結束生命吧?
  將父母養育的恩情、昱偉的關懷還諸天地吧!若是有緣,來生再與東昇續緣吧!
  死亡的念頭一直在德敏心頭糾纏,她要戴上東昇送給她的無價金戒,如此步向人生的盡頭,今生當是無悔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窗外的景色明日復再現,自古紅顏多薄命。再見了!爸媽、東昇、昱偉……
  德敏取出書桌內的美工刀,頃刻,鮮紅的血痕將床單染得殷紅……
  “德敏!德敏!吃飯了。”母親的聲音來自遙遠地方,再也觸不到邊際了!
  德敏詭異地笑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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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10:38
第四章

  可君輕敲昱偉辦公室的門,不等他回應,迳自走進開敞的總經理室。只見昱偉專注地閱讀手上的傳真紙,工作抬上更是鋪滿報表紙。
  昱偉稍抬頭:“正好!我正要找你。”
  什麼指教呢?真是傷腦筋,意識型態廣告搞久了,連說話都只講“重點”,但也未免太精簡了吧!可君頗不以為然。
  “請杜敏幫我衝杯泣ack coffee吧!你要不要也來一杯?”昱偉仍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傳真紙上。
  昱偉步出辦公室,門外辦公室內的員工們各司其職,一切循序而進,都在掌握中,昱偉不自覺地步近可君的工作抬。並不是不信任她的工作能力,而是本能地想靠近她、接近她。
  昱偉見可君一頭霧水似地敲著鍵盤,似乎大敵當前的模樣;昱偉瞥見電腦螢幕游標下出現:wrong。
  “怎麼了?”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了。
  “找不到檔案!”可君據實以答。
  “怎麼會這樣呢?你不是也save存起來了嗎?”看樣子昱偉比可君緊張尤甚。
  “有呀!我是存起來了!不曉得怎麼會不見了,好像被洗掉了。”可君的氣勢頓時少了不少。
  “這電腦是你專用的,誰會來動呢?”昱偉不解地責備著可君,可君只感到百口莫辯。拿什麼解釋?有何證據?抬頭即見昱偉露出不常見的緊張與憤怒,心中著實涼意十足。

  “之前有沒有先列印一份留底?”昱偉希望能絕處逢生,只要曾留書面,即使只是蛛絲馬跡仍能即席完工。所謂“柳暗花明”,昱偉對可君是深具信心。
  只見可君淡淡一句:
 “沒有!”
  真是青天霹靂,他不能相信可君竟會如此大意!她一向膽大心細,實事求是,怎會出此紕漏?他真是失望透了!
  “怎麼連留底都省了呢?”昱偉又露出一貫的霸氣,甫出口馬上就後悔了!
  他見到可君無辜的表情,頓時覺得於心不忍。
  “那天,我們在原稿上胡亂塗鴨,我想……已存入電腦了,便把原稿作廢。”
  是呀!真是有恃無恐!難道你不了解此案的重要性及意義嗎?昱偉不言,並儘量令自己怒不形於色。
  他的沉默反而教可君開始寒栗,而周遭的同事也已略知端倪,同情與看笑話的表情不約而同地投射過來。
  可君桌上的電話突然陣陣作響f可君看了昱偉一眼,便接起話筒,隨即冷冷地說:“杜敏找你!”
  杜敏一向聰明伶俐,今天怎麼也加人混戰?昱偉強忍不住,接起話筒。
  “Alex!對不起,您的外線電話!”
  “幫我擋一下,我正在忙!”昱偉深呼吸道,試圖冷靜自己的心情。
  “他說有急事,請馭務必接聽。”杜敏滿是抱歉的口吻。
  “好吧!接過來。”昱偉心中暗自咒罵:什麼事都要我處理,全部都找我,
  哪天我掛了,大夥都別混了!
  “餵!我是程昱偉。”昱偉再度深呼吸,屏住氣。
  “昱偉,我是趙伯伯!”是德敏的父親,趙伯伯帶著前所未有、略帶哭泣的聲音由話筒傳來。“昱偉!德敏出事了!”
  昱偉尚未回過神來,又聽見趙伯伯強抑哭聲道:“我需要你的幫忙,請你過來趟好嗎?”
  出了什麼事呢?為何現在不說?當然好,當然要去!人不親土亦親,何況是德敏。
  昱偉答稱:“我立即趕過去。”
  掛斷電話後,昱偉注意手邊棘手的問題仍待解決,真是禍不單行!今天是什麼怪日子?倒楣的事全給撞上了!
  昱偉定定神,恢復和顏悅色對可君說:“你還記得大綱嗎?”他由衷希望可君能自助而後天助。
  “我試試看!”可君亦燃起一股希望。
  “好吧!現在考你,默寫企劃案大綱!考試時間:現在開始!”昱偉苦中作樂道,旋即飛快走回他的辦公室,準備處理另一件棘手事件。
  離開辦公室前,他仍不放心地走近可君工作抬旁。
  “隨時保持連繁!”昱偉指著手上的行動電話輕聲道。
  昱偉將車子停妥,理理儀容,輕按趙家門鈐。
  趙伯伯顯然一夜沒睡,憔悴萬分,令昱偉納悶不已。
  “昱偉!”趙伯伯努力讓自己平靜:“小敏她,她昨天魄上自殺,她割腕自嘛救……”
  昱偉未及準備的一顆心差點自胸口迸出--
  趙伯伯雙眼無神:“她的血一直流……叫她吃飯都不理,她不要我們了……
  ”趙伯伯老淚縱橫,令昱偉心有不忍。
  “德敏現在在哪裡?她還好吧?”昱偉終於理出頭緒,迸出一句。
  “昱偉!求求你……求求你……”趙伯伯還是崩潰了,昱偉極力安撫他,老人仍久久不能自已。
  終於,趙伯伯穩定下來,並娓娓地告訢昱偉關於德敏過去的戀情,並一再要求昱偉務必保密。
  “昱偉,我求求你!答應我,照顧德敏!”
  昱偉實不忍心看著趙伯伯痛苦欲死,但內心的衝擊也令他難以下決策。
  並非在意、嫌棄德敏過去的戀情,但是共鳴才是感情的決定因素!沒有共嗚、共識,如何共享人生呢?原來德敏的若即若離是心中無法對過去的一段深情釋然!昱偉明白了。
  “德敏是我們唯一的小孩,我們愛她更甚於我們的生命!只有你才能救她。昱偉,你忍心讓我們兩個快進棺材的老人含恨而終嗎?”趙伯伯一字一嘆息,而昱偉善良的個性也教他不忍拒絕?尤其面對眼前這位長者的苦苦哀求。他那麼強烈地渴望自己伸出援手,昱偉怎能棄之不顧?於理、於情、於心都無法割棄呀!
  “趙伯伯,我答應你。”昱偉掙扎許久終於迸出話來。
  老人臉上終出綻出些許笑容。
  “我想,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德敏!”昱偉補充道,只是此時不知為什麼,他卻又想起可君--
  昱偉原車駛住台安醫院。行至八德路口時,驀然想起什麼似地,急速迴轉“夢工花坊”的店員依然笑容可掬地試圖替昱偉打主意。昱偉卻二話不說:
  “玫瑰花,紅色、盛開的。”
  “送女朋友嗎?”店員邊理花邊道。
  昱偉感興趣地望著這位﹁星星王子二世﹂,不知他還有何高見?
  “上次送百合,果然百年好合;馬上轉成玫瑰花,果然勁力十足。老兄,你很行哦!”店員稱羨道。
  昱偉苦笑不語。我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何福可羨呀!
  病房內寧靜、沉悶;病床上的德敏,蒼白亦安適,點滴無聲無息地流瀉著。
  昱偉靜立傾刻,將鮮紅的玫瑰花輕擺案頭。
  “原來情是這般脆弱的!”昱偉輕嘆。德敏的嬌柔、為愛犧牲、掙扎,在在令人疼惜。雖然難兔激起些微妒嫉,但對德敏的堅貞、憐惜之情油然而升。
  昱偉道別了德敏和趙伯伯夫婦,又飛快趕回公司。他訝異自己已無先前對可君的大意所生之不滿,取代而來的是對可君的歉意。
  辦公室內,可君果然是挑燈夜戰。
  “他們都下班了?”昱偉略具歉意的口氣,並期盼將氣氛緩和,但一時間又找不到適當話題,只好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開口。
  “我已經完成了基礎、美白、彩妝三個系列的行銷企劃案大綱……”
  昱偉知道,他是可以信得過她的,一如從前。
  “可是……”
  “怎麼了?”
  “重新修正過的大綱是你負責撰文的,我恐怕無法完成;還有參考數據統計表、市調需求分析表、成本預估都要再找資料。”可君據實以報。並非推卸責任,而是希望昱偉能伸出緩手;借用他的神來之筆,並延長時間讓她能完成報表。
  “沒關係,我們是天生羸家,我有信心能完成它!你也可以的,是不是?”
  昱偉滿懷信心,而且因腹中已有方案,顯得蓄勢待發,下午的怒氣早已一掃而空。
  “對!”
  可君感激昱偉的及時伸出援手,而他也一反平常的霸氣,投入工作。參與、被尊重,是工作趨前的原動力。可君對昱偉重新定位了,原來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天近黎明,曙光乍現。整個“詠荷”行銷企劃案亦在兩人協商、爭辯、思考、妥協下一次又一次修正下,終告順利完成。
  “好了,列印出來吧!”昱偉鬆口氣道。
  不一會兒,印表機嘰嘰作響,像是解除警報的佳音。
  “好了!終於結束了!”
  “對了!待會兒記得拿給杜敏製作投影片。”昱偉心想:忙了一夜了,該先休息吧!但可君卻拿眼睛瞪著昱偉,昱偉一臉不解。
  “你放心嗎?”可君調侃。
  “有什麼不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呀!”昱偉收拾桌面上的紙張、參考文件、書籍。
  “你程大老關總算說句人話了!”可君挖苦道。
  昱偉苦笑,終於明白可君的用意了:“你也恢復正常了!感覺挺好的。”
  “什麼話?好像我這人天生愛找人拌嘴,唯恐天下不亂似的。”
  “那還不至於,不過,得理不饒人倒是不假!”昱偉喜歡她說話豪爽的神態,不拘小節,落落大方。
  可君不予置評,昱偉見狀又道:“不過,我欣賞你的做事態度:一人做事,一人當。值得嘉許!”
  可君心中暖徉洋,嘴上卻道:“誰希罕! ”
  “好吧,算我賠罪!請你吃早餐。”
  餐廳內的早餐時間本應門庭若市;但因來得早,倒換得幾許寧靜。
  “火腿蛋、熱牛奶,謝謝。”可君向侍著點了餐,昱偉卻向侍者說:“給她兩顆蛋,再多加一杯冰開水。”
  侍者離去,可君怒不可抑: “多事!”
  “你這麼累,要多吃蛋白質才能補充體力呀!”昱偉無辜地道,隨即又促狹:“沒有體力,又怎麼能辯贏我呢!”
  “沙文豬!”可君口是心非,但始終暖在心坎。
  “給我那麼多冰開水幹嘛?又不是水桶!”
  “大小姐火氣太大了,給點冰開水降溫呀!”
  可君大眼瞪小眼,昱偉卻微笑不語。
  “來!為我們的'結晶'乾一杯白開水吧!”昱偉試圖令可君“降溫去火”。
  “什麼'結晶'?”可君驚呼,昱偉卻穩如泰山。“我可是清白的呀!跟你哪有什麼'結晶'!”可君一副不吃虧樣。
  “你說愛情結晶呀?”昱偉若有所思,可君差點將刀又往昱偉臉上丟去!
  昱偉笑道:“小砠!我是指我們努力一整夜的智慧結晶,你怎麼可引誘我思想犯罪,而且還惡人先告狀!唯小人與女人難養哦……”昱偉對自己開的玩笑沾沾自喜。
  “俗!”可君發現被開了玩笑,嘴上仍不饒人。
  “謝謝!”昱偉似乎衷心接受。
  可君卻笑不可遏:“真是服了你!被你打敗了。”
  一場唇槍舌戰,終於定下來靜靜享受早餐!
  才靜沒多久,可君卻不顧滿口食物搶著道:“罔顧員工安危,拋下員工,獨自逃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請問,罪從何來?”昱偉喝了一口牛奶。
  “還辯。”
  昱偉故作無辜狀。
  “昨天下午一片混亂,你還能乘亂逃跑,罪證十足!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可君理直氣壯。昱偉喜歡她有話直說,直言不講的模樣。
  “我一個朋友發生意外……”昱偉艱澀地說。
  “真是?對不起!我……”可君的善良、惻隱之心頓時可見。
  昱偉卻道:“原來你是 在爭寵?”
  “誰理你!”可君故作瀟灑態。
  “我不介意呀,假如你願意,我可以封你為妃,而且絕不會深藏冷宮……”
  “沙文豬!你繼續作你的白日夢吧!”
  可君語畢,迳自離開座位,昱偉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昱偉先送可君回家沐浴、稍作休憩,再全力準備下午的關鍵會議,“詠荷株式會社”的代理權是勢在必得。昱偉堅定、充滿信心地握著方向盤。
  “你的羅丹瑞最近好嗎?”昱偉故意注視路面,不看可君的表情。
  “為什麼每次都要問這個呢?”可君實在不願再度觸摸那個不欲人知的傷口,隨即又感不妥:“是不是和女人寒暄就一定要問到老公啦、男朋友啦、新衣啦這類的陳腔濫調?”
  昱偉聳聳肩:“不盡然吧!因人而易;因為愛屋及烏,所以順道問候你的另一半呀!”
  言之有理,是自己心虛、老羞成怒。坦然些吧!
  “昨天下午你朋友發生意外?”可君關懷地問,這次卻觸動昱偉內心的弦,
  “是什麼事?”
  “意外傷害。”昱偉冷冷地說。
  每次都這樣!才對你開始產生好感、關懷,你便忽冷忽熱!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男人更甚!
  “都處理好了?”可君強忍不悅。
  “嗯!”
  又是同一種語調,自以為是!
  “你是怎麼搞的?忽冷忽熱的,莫名其妙!懶得理你。”可君不平地喊道。
  見可君的不滿臉色,昱偉終於收起思緒,坦然表示歉意。“對不起……昨天,一連串發生很多事,我一時應忖不來……有點累了。”
  可君仍嘟著嘴:你天王老子呀!收起你那張自以為是的臉吧!
  “昨天,處理了一些感情的事……”昱偉有一句沒一句。
  感情的事?天呀!難道,台北最後貴族淪陷了!獨身貴族即將成為過去式了?可君屏住氣,希望昱偉不要太殘忍……
  “感情的事,很難講……對不起!”昱偉誠懇地說:“我想,我是累了!”
  “紅燈!”可君提醒昱偉。
  昱偉在等候紅綠燈的空檔,深情款款地望著可君,可君只覺得不尋常。
  “我有些閃神了!換你來開車好嗎?”
  十字路口下兩人換手,換可君駕駛著車子。她實在不習慣沉默,便伸手扭開汽車音響,收音機博來一陣歌聲--
  【情深處無怨尤,要如何才能天長地久?
  我只是浪漫的傳說、過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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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11:07
第五章

  “這陣子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德敏滿臉歉意地說著。
  “沒關係,反正我也很久沒放假了,藉此機會順便度度假,鬆懈一下也好!”昱偉望著飛機外的景色,有種重歸故土之感。
  闖蕩多年,“家”的感覺仍是最具誘惑力的。這陣子和德敏來往頻繁,彼此客客氣氣、禮禮貌貌,說是相敬如賓亦不過分人與人相處,追求的不也是一種舒適、泰然,可遇不可求呀!但是,昱偉卻驀然想起可君。
  飛機一到達台東機場,昱偉就同德敏驅車直奔老家。
  昱偉遠遠便看見母親引領而望,期待之情,溢於言表。
  “媽!”
  “昱偉你可是回來了”母親感嘆地望著兒子的臉。
  母親另一手親切地拉著德敏的手,讓昱偉頓時感到警報解除。
  他很訝異自己這種想法。
  作客他鄉的夜晚令德敏輾轉難眠,她開始對這個純樸的小鎮產生尊敬,因為它孕育出昱偉這般落落大方的君子。人前的內斂,人後的成熟,良人呀!
  盛夏的夜應是涼爽舒適吧?德敏索性起床不睡了。

  她漫步在曬穀場上,心想:其實昱偉力邀這趟台東探親之旅非比尋常。這些日子來,昱偉積極地營造兩人相處機會、氣氛,在在顯示他的用心良苦。晚餐時昱偉的雙親更是不遺餘力撮合他們,字裡行間更是刻意引君人甕,猶然把她當做昱偉的未婚妻;而昱偉亦技巧地幫德敏解圍並不否認,令德敏毫無退路。
  將心比心,天下父母苦心皆然。
  德敏向花壇前進,只因那夜來香陣陣飄香f前面有個熟悉的背影,是誰有此閒情逸致,或是個擾人的無 眠之夜呢?萬丈紅塵中誰能與我相遇?那人驀然轉過身--
  “是你呀!”昱偉驚訝道,但隨即恢復一貫笑容。
  “嗯!”
  “睡不著?還是太熱了?”昱偉關懷地問:“還是不習慣木板床吱吱嘎嘎的聲音?”
  “都猜錯了,”德敏讓昱偉釋懷後又道: “鄉居的夜值得珍借,令人捨不得早睡!”
  “其實你不該自己跑出來……我是說不太安全。”  
  為什麼總是客客氣氣呢?究竟我們之間是愛人還是朋友?德敏不語。
  “晚上吃飯的時候讓你很不自在?”昱偉想起父母一直有“逼婚”的傾向,尤其在晚餐時更表現得淋漓盡致,對德敏十分抱歉。
  “我們倆是殊途同歸。你還記得我生日那天,我父母的態度嗎?”德敏的提醒令昱偉會心,兩人相視而笑。
  兩人順著小路,一路無語;德敏心想:又是兩人單獨相處,直見直情,令人害怕。雖有痛苦,但此痛仍源於昱偉的全心忖出及自己的不敢面對,是心虛呀!
  在眾人、父母面前只能微笑,以掩飾自己的不安、落寞,未料兩人獨處時竟是不敢面對良心。
  “其實你也有幽默的一面。”德敏驀然想起昱偉對父母親的應對一反平常的認真,只用幽 默逗趣來回答一切逼問,對昱偉的印象重新修正。
  “套句廣告詞:'演什麼,像什麼!',面對無法解決或解釋不清的事只好先把自己幽默一番了!”昱偉聳聳肩。
  “你還是有所保留!你的保留是否因為我過去的戀情?或是你心有所屬?抑或對父母的承諾,親恩難違?”德敏自怨自哀地沉思著,未料,昱偉卻輕輕握住她的小手,一股溫暖傳來,德敏略帶猶豫。
  “前面就是小河了,我愛這條小坷。”昱偉仍牽著德敏。
  “嗯?”
   “我和姊姊常常跑到這小河上玩水、捉魚,也常常被逮、被罰,但仍樂此不疲!”昱偉回味道,並試圖讓德敏進人他的世界。
  “然後呢?有沒有想起青梅竹馬?”
  “有!”昱偉肯定地道:“不過,她已經是三個小孩的媽媽了!”
  “哎!你果然是……”德敏欲言又止。
  昱偉感趣地追問:“怎麼樣?多情總為無情傷?”
  “少臭美了!”德敏又笑著道:“我是奉勸你,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哎!說了你一定不信……”
  這次換德敏感興趣了:“好吧!給你一個申訴的機會……”
  “這些年來,國小、初中、高中畢業後北上讀大學,然後大學畢業、服兵役、就業,然後創業。雖然事業可稱是轟轟烈烈,感情卻是一片空白,連我自己都納悶!”
  “你一定眼光太高了。”
  “應該是不敢表達吧! ”昱偉糾正並幽幽想起可君。
  兩人並坐在溪旁的大石頭上,泉水不斷的衝激石頭亦迸出許多小水花、小漣漪!
  泉水激石,性靈所至,一種異樣情緒油然升起,昱偉突然迸出一句:“德敏,你要不要考慮……我們結婚好嗎?”
  德敏著實被昱偉溫存的聲音所感動,她用手輕撫手腕那條細而綿密的傷痕
  “你會冷嗎?”昱偉輕輕擁住德敏,德敏不語。
  “我們回去吧!”昱偉的善解人意,輕聲細語再一次觸動德敏心弦,只能無言承受他的柔情了,德敏打了個寒顫!
  回程路上,兩人仍是無語。
  德敏仍舊掙扎。其實自那趟鬼門關之旅後似乎就注定與東昇無緣了!既然無緣又何須苦苦折磨呢?為什麼東昇的話語仍歷歷在耳呢?“你沒有拋棄我,我自然不會遺棄你!”海誓山盟又如何?這身、這命,都是父母所賜,不能孝親至少也應悅親呀!完成他們的心願吧!何況眼前這位君子亦是良人呀!對不起了,東昇!
  德敏終於在曬穀場上回答了昱偉:“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我一直在等你回答。”
  “給我一個星期考慮好嗎?”德敏認真地說。
  昱偉微笑地點頭,陪著德敏至房門口:“早點休息!”
  他柔情的叮嚀,並輕輕地輕吻德敏緋紅的臉頰才禮貌地道別。
  德敏一夜無眠!東昇的影像捉弄似地不斷出現……
  程家的廚房一早便熱鬧滾滾,程母又是熬稀飯、又是煮熱湯的好不豐富。敏望著餐桌上一碟碟小菜:荷包蛋、絲瓜、綠筍、小米花生……鄉居生活的清淡無與倫比!
  “德敏呀!怎麼不多睡會呀?”程媽媽關懷地問:“我看你們昨天晚上聊得挺晚的,怎麼起得這麼早?”
  程媽媽這一問果真令德敏尷尬得不知所措,所幸昱偉的聲音適時傳出:“
  哇!今天有什麼好吃的?怎麼這麼香呀?”
  “傻小子,都是你愛吃的菜呀……”
  昱偉及時出現果然解除尷尬,德敏訕訕地望著屋外,朝陽赤烈烈罩住大地。
  目送昱偉的車子離去,德敏第一件事便是驅車前往東昇住所。
  久違了,小閣樓!德敏一眼望去,床上、地上、桌上零亂不堪。書本滿地丟,髒亂換洗的衣物亦隨地躺著,唯有那張書桌,那張東昇的工作抬,稿件井然有序地擺著,德敏放下了心。
  都個月了,不知道東昇還好吧?她知道,東昇的電話與書信都被爸媽擋住了,只是一顆心,這顆熾熱的心不論它是銅牆鐵壁、刀山油鍋,都無法逃避的呀!騙了世人騙不了自己!
  她仔仔細細為他收拾房間,將他一件件衣服重新折過,甚至為他煮了一壺咖啡,滿室的溫馨漸漸擴散;德敏望著腕表,開始擔心:東昇究竟去哪兒?會不會發生意外?另一方面又擔心父母懷疑她的行綜,昱偉會不會打電話至家裡呢……
  德敏一聽門開的聲音,迅速跳了起來,理理衣服;果然是東昇回來了!
  “德敏!”東昇又驚又喜地喚著她,顧盼四周,整齊、舒適外,還有一股濃郁的香味盈繞著。
  “德敏!”東昇趨前,緊緊地摟住德敏,恍若失而復得的寶貝般,唯恐一鬆手便又失去……
  “德敏……”東昇輕吻德敏的髮梢,未久,又仔仔細細望著德敏的臉龐:“你瘦了!”
  德敏感動得溢出眼淚,這是貼切的關懷;我尋尋覓覓,要得不多,無非只是一點點的溫柔、熟悉的溫柔呀!我又找到了!我不想失去……
  東昇輕擁德敏,吻住她的眼、鼻、頸、淚水,最後停留在她的唇……熟悉的唇、溫熱的唇……德敏熱烈地回應,多麼希望短暫的剎那成為永恆!
  德敏聽見東昇心跳聲,此刻兩顆心的跳動己融合為一了!德敏輕輕地喘息,
  東昇亦放開她。他理理她的秀發,又緊緊擁住德敏……
  “東昇,你去哪?我等你好久了!”德敏倚在東昇胸前嬌嗲地表示。
  “去找工作。”東昇冷冷地說。
  德敏訝異並起了身:“為什麼?你不再寫小說了?”
  “德敏!”東昇實在沒勇氣坦然面對德敏的眼神。
  “為什麼要放棄?”德敏略帶氣憤道。“為什麼?”
  “我要生活呀!”東昇嘶吼道:“我不能再靠你救濟了!”
  德敏愣住了!是呀!這三個月來又何嘗關心東昇的生活狀況呢?德敏責怪自己。半晌,德敏鼓起勇氣,打算告訢東昇這次來訪的目的,畢竟腕上的傷痕將是永遠的傷口。
  “東昇,我想;:你一定能找到理想的工作的……”
  東昇不作答,他已經猜到德敏還有話要說。畢竟多年來的感情、習慣、愛,她的一切早就如此熟悉了……
  “我要訂婚了!”德敏噙住眼淚並禱告自己別再心軟了。
  “誰?和誰?”果然不出所料,東昇充滿醋意:“是不是和程昱偉?”
  “你……”德敏訝異東昇竟知曉。
  “小開、多金、多才有情,難怪你會選他……”
  “東昇,不是這樣的!”德敏企圖讓東昇明了並非她嫌貧愛富。
  “好了!好了!”東昇揮揮手,不讓德敏多作解釋。
  德敏眼淚直簌簌落下,唯恐多年的深情被東昇全部否決。
  “我是輸了!你用不著同情我!”東昇口氣強硬,生氣似地將德敏折好的衣物甩開。
  德敏用眼角看了東昇,只見他拿出報紙,狠狠地攤開它們,似乎要把所有人事廣告一眼看穿似地。他竟無視於她的存在?
  “我走了。”德敏拿起皮包,倔強地說,眼淚卻毫不留情佈滿臉頰。
  “失綜三個月,好不容易見面了卻只是為了通報我說你要訂婚了!哼!真是可笑!”東昇眼睛稍稍離開報紙,輕蔑地道。
  “東昇,不是這樣的……”德敏可恨自己的眼睛不爭氣,每每在緊要關頭淚水卻不可抑止。
  “不必示威了!我認輸了,你高興了吧!”東昇終於將報紙甩開!
  德敏望著東昇輕蔑、責怪又怒不可遏的眼神,淚水仍氾濫不止。
  “你不必假惺惺了,走吧!”東昇終於平穩地道,也令德敏收拾淚水,靜靜
  地離開東昇住所。
  靜靜的長巷,德敏數度回首,仍不見東昇追來的身影。其實,其實早該在腕那刻起,就該了結彼此的情愛了!是自己痴、自己傻,仍希冀東昇能留住她!
  但,即使留住又如何,亦不容於父母呀!親恩難負,親恩難報呀!
  自從那次尋短獲救後,病榻前母親的淚水,父親年邁的身影在在都揮不走!
  唯有昱偉,和昱偉交往才能令自己歉疚、愧對父母的心稍稍減弱!從今以後,似乎只有和昱偉順理成章成為結髮夫妻才是解決之道?
  昱偉步入辦公室,發現杜敏笑盈盈的。這種微笑非比尋常,昱偉不解,迳自步人座位,杜敏果然隨後跟上並遞上例行報表f昱偉並不打開卷宗,卻直盯著
  杜敏瞧:“你今天好像很高興?”他感興趣地問。
  杜敏笑盈盈並由衷地道:“恭喜你了!Alex!”
  昱偉愣了半晌,隨即意會過來,仍然故作神秘問:“何喜之有?”
  “程伯母已打電話來報喜了!恭喜羸得美人歸。”杜敏清晰地回答。
  “我那寶貝媽媽呀……”昱偉拍額直呼;隨即又恢復正常。畢竟這是她老人家盼了多年的心願,也難怪她喜不自勝,巴不得昭告全天下民眾、親友,但他卻不知為何有些遲疑。
  杜敏善解人意地微笑,隨即又道:“什麼時候請喝喜酒?也順便讓我們認識未來的老闆娘?”
  昱偉半晌才回答:“喜酒是一定請你們喝的,至於時間還在敲定,大概年底吧!要認識她很容易,我可以為大家安排。”
  杜敏如獲聖旨般地離開昱偉辦公室,把第一手資料正式發佈出去,告知眾同仁。
  果然引來一陣嘩然,大夥接頭交耳,紛紛臆測未來老闆娘的來歷、容貌……
  “一定來歷不凡、美貌驚人,否則Alex怎麼會動心?”
  “媲美西施還是關之琳呀?”女同事醋酸地道。
  “怪了!吹縐一池春水,關你何事?”
  “別吵了!反正人家婚是結定了,單戀、暗戀或是失戀的人都可以另找白馬王子了!”男同事提醒女同事。
  “嘖!嘖!嘖!可惜呀!連最後一個單身貴族也淪陷了!”
  同事們討論著,有心的女同事則有意無意瞄著可君。可君怎可能不知情呢?只能故作鎮定,專注案上的文字……
  他曾經暗示過她,過盡千帆皆不是,弱水三千僅取一瓢飲!他的那一瓢幸運之水,終於還是不負他所望。眾裡尋她千百度後,終於尋到有情人!是該恭喜他呢?還是該為自己的不幸哀悼、啜泣?
  可君並無意將案頭上的書籍甩動,不料,一個心神不寧,﹁砰﹂地一聲巨響卻令周遭議論不停的同事頓時噤若寒蟬,一個個乖乖回自己座位!
  中午,可君顧不得下午“詠荷美白系列”試片會,仍請了假,離開公司。才離開公司,即對自己的率性感到不安,又聯想到昱偉,更令自己心生愧疚。算了,沒有我,“常綠”仍活得很好,時間亦仍然繼續往前推呀!別自以為是了,可君對著街上櫥窗倒映的影像做了個鬼臉!
  可君撥了個電話給弟弟,隨即在依約的餐廳內等候。她知道,依自己的個性,不一吐為快實在悖良心、違常理!
  半小時後,弟弟可瀚趕到。可瀚不似可君,他理性,守規律,其成熟內斂的脾性亦令可君及上司賞識。
  “老姊!又怎麼了?”可瀚才坐定,一開口便道中可君心事。“聽你的聲音,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你失戀了!”
  可君不作表示,誰教知她如己的弟弟一語道破!
  “好吧!說說看,也許我只能傾聽,不能幫你解決問題,不過,說出來或許能提供些看法。”
  她 就是喜歡弟弟的理性,亦弟亦友,生命中的難得!
  可君幫可瀚點了份午餐才又道:“Alex要結婚了。 ”
  “嗯……”可瀚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就這麼簡單了!”可君攤攤手。
  “所以,你失戀了?不,應該說是幻影破滅!”可瀚喝了一口水。他很注意可君的表情,並且知道她欲言又止,事情應不止於此。
  “羅丹瑞離開我,程昱偉又有對象了,什麼都沒有了,你說我可不可憐?”可君自怨自艾!
  “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
  “什麼意思?”可君追問。
  “可惡你自己呀!你何必自怨自艾……”可瀚一針見血地警示可君。
  “下一個男人或許會更好,虧你還是文宇工作者,覺醒吧!”可瀚攪動盤裡的食物。“得與失是一體兩面的,誰又能保證和羅丹瑞或程昱偉或另一個誰在一起就會天長地久?這都只是過程罷了,並非結局呀!老姊,對自己有信心點!”
  “怕是再沒下一個男人出現了。”可君不知在弟弟面前怎會特別脆弱?
  “姊姊呀!”可瀚放下餐具:“得之你幸,不得你命。何必太在意呢?”
  可君心有同感,但仍不語。
  可瀚隨即又道:“況且我老姊雖不能稱得上是傾國傾城,也算是國色天香了,那些男人只是暫時被蒙蔽了,你放心吧!總有一天會有專屬你的白馬王子出現的。”
  可君被弟弟逗得啼笑皆非,即使認同弟弟的看法,卻不免有所感嘆。
  “姊姊,談戀愛不能從一而終呀!要廣結善緣,擴大數量再選質;結婚只能令一個人幸福快樂,理論是不一樣的,不要鑽人死胡同了!”
  可君一驚!是呀,真真是被自己的死心塌地害死了,也許離開熟悉的環境讓自己重新來過一次吧!
  “我想辭職不干了。”
  “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瀚感嘆。
  “離開程昱偉的視野或許可以重新活過。”可君天真地說,但可瀚卻不表意見。
  “唷!怎麼不說話?”
  “你都自圓其說了,我當然沒話反駁!不過,走不走都不是重點,關鍵在你的心態。”可瀚喝了口水後又說:“老姊,你本事是很強,但做事容易做人難呀!給自己一個磨練的機會吧!”
  可君見可瀚語畢,竟無言以對。
  可瀚見可君不語又緊追不捨:“你該分辨清楚,究竟什麼才是愛情,而不要隨時為情所困。”
  “我當然知道呀!我喜歡程昱偉是因為他的品味、個性和我不謀而合,而且太契合了!你知道嗎?芸芸眾生中要找到品味、價值觀、個性相契合的人不容呀!”可君一吐為快。
  “那麼,羅丹瑞呢?”
  “那是少不更事,那時的我根本不懂得愛情的真諦。”
  “自圓其說。”可瀚不以為然。
  “你們男人對於女人可以是最愛、至愛、承歡,分成妻、套、情婦之愛,可以是一、二、三,甚至無限延伸,可是我們不同,女人的愛就是全部的愛,就是圓,沒有等級,沒有切割,非零即一呀!”
  “不錯,見解思想充滿自怨自艾的口氣,頗具閨中怨婦之態。”可瀚俏皮地道:“你又把問題丟回先有雞或先有蛋了!也許是羅丹瑞事件令你真正領悟愛的真諦,進而認同、感受到程昱偉的愛。如果真是這樣,我可以接受你的說法。”
  “你接受有何用?要程昱偉接受才受用呀!”可君轉為感嘆兼具無奈的口吻這回換可瀚不語了。
  “其實一個人過日子也不錯呀!”可君自我調侃。
  “由失望、消極進而釋然發奮振作,人之常情。”可瀚為可君的自怨自艾下句點。
  “我只要略有積蓄、懂得享受生活,就算孑然一生又何妨?”可君不服輸地道:“我想自立門戶,成立工作室,自接case,程昱偉也是這樣起家的--”
  只是,可君眼神充滿幾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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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臨下班時,昱偉撥了電話給德敏-
  “德敏,我是昱偉。”
  德敏靜靜的聽,昱偉對她總是呵護有加,潛意識裡不像未婚夫妻,倒像是兄妹。
  對她慢條斯理的習性,她偶來的狂風暴雨,甚至無緣由的爽約,他從來不抱怨。德敏再無退路了,對昱偉的成熟、體貼只有感激二字可愛人是辛苦的,被愛是幸福的。但“被愛”中含有幾分感激、尊敬之意又是另一種心境。
  其實真要感謝昱偉。自從和他訂下婚約,父母亦不再煩心,對她的行踪亦不再緊迫盯人;因為對昱偉的“放心”轉嫁至她身上,彷若婚姻是一種“責任”歸屬,現在父母對她的“責任”已歸屬、轉嫁予昱偉了。
  德敏輕輕嘆了一口氣。
  程昱偉的人品、氣度,甚至經濟能力都已有相當的程度了,跟他,生命中也許再無瘋狂、喜悅,但也算是﹁安樂荼飯,一生不虞匱乏了。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應該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假設,今天和東昇擁有喜、悲,擁有整個生命靈魂,卻無法預知明日,那又如何?但是這惱人的情愫,那段生命精髓,任憑意志斬了千萬次總是揮不去。午夜夢迴,東昇的影像百轉千迴不斷圍繞f德敏開始懊惱,為什麼夢裡總容不下昱偉?
  華燈初上,德敏不徐不緩走出辦公大樓;同事見她形影孤單便好奇地搶道:
  “今天怎麼落單了?男朋友沒來接?”
  “他今天要加班。”德敏靦腆,客氣地回答。心想:凡事習慣了就好,習慣成自然,昱偉的接送成為同事眼中例行之事,不見君來,他們當然好奇。下班時分,外面車水馬龍,站牌下的乘客引領而望,人來人往。德敏一瞥,實在誠惶誠恐,卻見東昇直立在門口,像個望穿秋水的長征軍,千山萬水,只伊人?德敏注意到他眼底的企盼、依戀。

  “我等你一起去吃飯。”東昇緩慢又帶歉意的央求口吻,德敏不及回答,一下便心軟,順從地跟著走。
  東昇欲領德敏進入一間頗具規模的日式料理館,門前花木扶疏、小橋流水,滲出一股清涼,德敏訝異:“為什麼要來這裡?很貴的!”
  東昇很感動德敏的反應,心喜這段感情並不因時空的距離愈形疏遠。東昇領著她進人。
  色、香、味俱在的菜餚一上桌,兩人食指大動,胃口全開,大啖美味料理。神清氣爽,滿足口腹之欲又覺自然自在。
  生魚片、手捲、花式壽司、荼壺湯,入口即化,香遠溢清,德敏享受許久以來重獲的自由。
  東昇深情地看著德敏大快朵頤的模樣,不知是清酒的效力亦或心情所致,臉上出現紅暈,他不禁伸手握住了德敏……
  德敏喜歡這種熟悉的溫存,好似再度回到母體內,弓著身軀,好安全、好舒適.
  德敏再度回到東昇愛的小窩。
  昏暗的小閣樓裡,東昇和德敏感受到彼此臉上的紅暈及酒精的效力,久別重逢的一種悸動與意亂情迷--
  東昇伸出他的大手,德敏不加猶豫投進懷抱。他輕撫她的臉龐、雙肩,熾熱的雙唇最後落在她的唇上,一團慾火極力燃燒,潛意識德敏的道德、禮教呼喚著她,她想推脫、掙扎,卻毫無一絲力量,盡是沉醉在東昇的溫存。
  迷亂中東昇推開了她,她嗔怪他的忽冷忽熱, 他卻引她至床前,雙手解開她的衣物,她伸手阻止--
  “不!”她害怕卻又期待。
  在矛盾兩難中,東昇令她再無思考能力,輕輕覆蓋她的唇,慢慢的撫摸令她逐漸放鬆。他要德敏重新熱悉他的溫柔。
  她心跳加速、血脈憤張;他熱情地進入她--
  他聽見她的呻吟聲,擁抱著她,令他享受極端的歡娛,並達到兩人情愛的巔峰。
  半夜,德敏輕輕啜泣,東昇緊緊擁住她。
  “小敏,你給我好不好?”
  “你就像個小孩子,這般黏人,我全部都給你了,整個人早就是你的了,難道你不相信我?難道這只是夢並非真實?”
  “我們結婚好不好?”東昇鼓起勇氣央求,雖然他仍明白程昱偉銳不可當。
  “我是願意和你結髮!我當然要呀!問題是我如何和昱偉了結?”德敏觸摸無名指上的鑽戒,觸動內心的傷口。還有永難抹滅的大大小小鏈狀的傷痕,這苦痛將與誰訴?
  德敏仍暗泣,東昇轉過身,輕吻她的淚,她緊閉的雙眼感覺一陣悸動。
  他努力地使她放鬆,親吻她每一吋肌膚,待她發出呻吟,兩人又進入狂妙的感官之旅。
  清晨,德敏已煮得滿室咖啡香。
  德敏著上東昇的大襯衫,烏黑柔順的長發隨意綰著,臉色出現紅潤光澤。順著她的巧手,榨果汁、煮咖啡、烤麵包、煎得細緻白滑的蛋,還有那入口即溶似的薄火腿片,色香味十足!
  東昇偷偷攪住她的腰,恣意吻著她的髮梢,她不拒絕,仍用心地將榨好的鮮果汁倒人透明杯中。忽然,東昇捉住她的手f
  “別鬧了!”德敏不以為然。
  “這是什麼?”東昇正經起來,德敏知道他指得是手腕上的鏈狀傷痕。
  “什麼是什麼?”她故作瀟灑狀。“老爺子,可以吃早餐了!”德敏想引開話題。
  柬升不高興,“你手腕上的傷痕,縫過的痕跡是什麼?”
  “不小心弄傷的。”她 避重就輕。
  “你自殺?”東昇追問,與昨夜的溫存判若兩人。
  “沒有。”
  他不聽德敏的辯解,“為什麼?為什麼?”一聲急似一聲。
  德敏脆弱的個性又再度出現,仍噙住淚水;心想我這一路走來,風風雨雨,搖搖擺擺,但是執著的心不變呀!
  “小敏……”撲通一聲,東昇伏在德敏膝上,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淚水,使得德敏只能與他淚眼相對。
  德敏用微顫的聲音告訢東昇:“求死的決心是希望兩人來世能共續前緣,結髮為伉儷!”
  “傻瓜……”東昇喃喃地緊抱住德敏,唯恐她頓時消失。唯有擁住她,聆聽她的心跳才具真實。
  “我們可以結婚,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們一定能過得很快樂。”東昇滿懷理想:“我算過,我們兩人去上班,收入也有五、六萬,扣除房租、生活一切開支,還算游刃有餘。可能不會太富裕,但我們會很快樂,甚至我們還可以考慮生個小寶寶,開開心心讓他吃掉我們所有的積蓄……”
  德敏感到東昇的真心,不再是那個處處自我的火爆浪子了!為了愛,他可以放棄自己的興趣,這般犧牲果真是破斧沉舟!
  “我們去公證結婚!”東昇肯定地說。
  “為什麼不說話?”
  東昇問得快,最後逼急了:“現在好了!鑽戒也戴了,老闆娘的誘惑當然抵不過我這個窮小子,一個永遠成不了氣候的二流寫作者……”
  “東昇……”德敏有口難言,欲語還休,她擔心的是昱偉這段情如何償還?今生今世付不起呀!
  “你嫌棄我?我明白了,你對我還是有所保留!”東昇喃喃道。
  “我沒有!”德敏帶著些許憤怒。滿桌的早餐已經涼了,任憑誰都無心思
  “你說對了,”德敬惱羞成怒,轉變口氣,“昱偉是有錢、有地位、才氣洋溢;他對我無微不至,他是君子,一個正人君子!”德敏似不服氣般補充:“我待他亦師亦友!”
  “小敏……對不起!”
  東昇的低聲下氣令德敏想起他省吃儉用所贈的金戒指,那隻黃澄澄的金戒指底金字的愛。
  “你說,他這樣對我,我該如何還他的情?”德敏試問東昇,希望能從東昇口中找到答案,令自己良心稍安。
  “小敏,是'我們'該如何還他的情,讓我們一齊想辦法,好嗎?”
  “你不懂!還有,我該如何面對父母之恩、褓抱提攜之情?”
  “你並不是他們的私人財產,你有權利過你想過的生活,相信我!我會努力讓你過得更好!”東昇的勇於承諾、改變以往的執拗,令德敏寬慰不少。
  德敏回到家,母親己寒著臉端坐客慮,父親仍一貫其不見喜怒的神情,注視著電視畫面的跳動。她嗅出山雨欲來風滿樓前的寧靜。
  “昨天晚上去哪裡?”母親劈頭便問。
  “去朋友家,聊得太晚,忘了時間。”好漢做事好漢當,我都三十歲了,難道還要一一列出行踪?
  “哪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翁雅芳!”德敏隨口撒了個誠,說謊話靠本領,德敏的技倆一眼便被母親拆穿。
  “電話幾號?我打電話去問她!”母親的憤怒令德敏不禁寒栗!
  在母親的顧教下,多年來的害怕、恐懼一湧而來。
  這時,父親的聲音卻娓娓傳來:“女孩子家在外過夜不太好,以後不要再這樣,不聲不響的一通電話也沒。”
  德敏只能沉默;雖說虎毒不食子,但她開始害怕母親的斥責,甚至不惜自虐來今她不安。
  她有時不禁懷疑,母親是否要仿效母貓將小貓吞進腹中才能對她完全放心?
  “昱偉挑燈工作到三更半夜,你這個未婚妻居然一聲噓寒問暖也沒有,反而失綜一夜,你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嗎?”
  昱偉?昱偉知道了?德敏吃驚。
  “是你媽媽打電話問昱偉是否和你在一起,才知道他加班。後來昱偉又打電話來詢問你的去向,你媽媽才跟他說你和同學去逛街、買結婚用的首飾。 ”父親試著打圓場,母親卻毫不鬆手:
  “昱偉這樣有才有情的女婿,沒得找了!你可不要做胡塗事……”
  媽媽的話令德敏震撼!為什麼事事被母親料中?
  “如果你沒辦法交代昨夜的行綜,就表示我們沒辦法向昱偉交代,媽媽擔不起這個責任……”母親果然重施故技,她的怨訴總令德敏希望自己變成躺在棺木內被哀泣的對象,死者已矣,再無追究必要。
  “不要這樣了,女兒也大了,你就相信她吧!”父親亦希望母親停止這樣自虐似的方法。
  “不要這樣?你倒說說看!你有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該你管教女兒的時候,你不出聲,讓我做盡壞人,今天是我偷人是不是?要讓你們父女聯手來攻擊來氣我!”母親的哀嚎與失去理智的隻字片語一字字深深刺痛德敏。
  我都三十歲了,哪點沒順著你們的心、你們的意,出門在外,掛意、牽絆的亦是二老!能說的、能做的,我都盡力而為,為什麼你們這麼容不下吳東昇?甚至為了你們我寧可捨棄生命……東昇呀?為什麼你這麼令他們嫌惡?為什麼非陷我於
  “我要和東昇結婚!”她終於開口說明事實。
  “他拿什麼養活你?”母親不甘地反唇相稽,嘲笑意味頗濃。
  “我不需要誰養,我們一齊賺錢,一齊過生活!”德敏表現出骨子裡倔強的一面。
  “他那見不得人的臭文章能賣幾個錢?是不是你要倒貼供他生活費?”
  德敏實在不喜歡母親輕蔑的口氣與眼神,為什麼不能平心靜氣好好談談,總是一而再地打擊他?黃泉路並不好走,也許該試著再走一遭!求死的念頭又在德敏心中燃起。
  “他現在已經正常上班了。”
  “'正常上班'?好,為了要娶你好像什麼都可以犧牲,得手後呢?棄之為敝帚!”
  “他不是那樣的人!”德敏嘶吼,不再受制於母親,死亡的念頭愈見強烈。
  “你不過是重蹈別人走過的路罷了!不是有位名作家的第一次婚姻也是認為她老公會放棄興趣,和她努力營造家庭,最後她的夢還是破滅了!”母親轉為柔和地道:“雖然她後來再嫁幸福,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如此幸運,下一個男人會更好!眼前的幸福你不去把握,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夢,傻瓜呀!”
  “是呀!婚都訂了,結婚帖子也快發出去了。不要再意氣用事了!”父親中肯地說服著,德敏不作聲。
  “你丟不起這個臉,我們更丟不起這個臉。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昱偉怎麼待你?人家父母親的臉又要往哪裡擺?不要只顧慮到自己而做出對不起別人的事”
  德敏把話放在心底:覆水難收了,又能如何?
  下班時,德敏技巧地避開昱偉。她明白昱偉是個聰明人,懂得適時的進退;需要他時,他無怨無悔;躲避他,他也不會死纏追問。
  誠如父母所言:昱偉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婿。但誰教她跟了東昇,這一輩子遇上他,再美的山水,再多的風情都是多餘、累贅的,只能抱歉地辜負了……
  德敏又回到熟悉的小閣樓,小妻子般的感覺就是甜美,在東昇未回來前,理好家、做好兩人喜愛的菜餚,再多的財富也比不上這種溫馨。
  如果再回到小學時代,再寫一篇“我的志願”,一定不會再天馬行空地描寫當律師、法官、醫師的情景,只要簡簡單單書上--家庭主婦,就心滿意足了。
  翻開案頭上的手稿--
  【清晨的枕畔,有你的餘溫
  思念的夜晚,溫柔的纏綿
  收不回的夢,愛不完的你
  覆水難收回,我心亦幽幽
  今夕是何夕?共努幽幽情
  不信喚不回,此情共於飛】
  德敏看完,心中暗喜,“原來我在他心中的重量駕馭一切,他在我心中亦無與倫比。我心亦然f此情共於飛。”
  夜裡,東昇再度吻遍她每一吋肌膚,每每觸及敏感處,她便發出呻吟,這呻吟是一種信賴,一種堅貞的傳達、表白。
  一陣嬉戲、歡娛後,兩人疲倦地沉沉睡去。醒來時,天色已亮f
  德敏慵懶地半吟道:“怎麼辦?”
  “嗯!”東昇半閉眼睛,順手擁住德敏。
  “我又再度夜不歸營了!”她把憂鬱提出來。
  “我們結婚只是時間的問題,我會對你父母說明,一定會解決的……”東昇果斷地表示。
  德敏心中暖洋洋,他的愛,已然成熟。她的男人果然是個有擔當、肯負責的良人。
  東昇又貪婪地在德敏身上游移……
  “昱偉那邊怎麼解決?”德敏掙開,憂心地道。
  “我們先斬後奏,他會諒解我們的。” 
  “你……”德敏不悅地起身:“這樣對他很不公平,不太好吧?”她想起昱偉的點點滴滴,實在心有不忍。
  “為什麼你總是替他想?”東昇質問並帶著醋意。
  德敏不想在東昇氣頭上多做解釋,迳自起身著衣,東昇竟不甘示弱追問:“心虛了?”
  “沒有!”
  東昇見德敏冷冷地回答竟有些害怕,他實在害怕德敏會離開他,他著實對她沒有安全感。
  “小敏,對不起……”他低聲下氣,德敏卻不理他。
  “我都已經放掉尊嚴,向你道歉了,你還要我怎樣?”他軟硬兼施。
  德敏終於沒好氣:“為什麼你每次都毫無原由地發脾氣,事後才又道歉了事?在你那無名火下脫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足以陷我於萬劫不復,縱然有再多的道歉也是枉然……”
  “很好,你終於說出不滿了!”東昇惱羞成怒。
  “對!我是對你不滿,但一次又一次我還是原諒了你。”德敏不慍不怒道。
  “不用你同情我!”
  東昇顯然聽不進任何話語,德敏訝異:才說他改變了,有擔當了,怎麼立刻翻臉無情、故態復萌?
  德敏噙住眼淚:“你要不要對不起?”給他一次機會吧!再一次吧?
  “不必!”東昇不假思索回答。
  “今天是你負我,而非我負你!難道所有美麗的愛情、深重的誓約都在母親掌握中;我真是癡人作夢嗎?”德敏不禁一陣暗嘆。
  她慢慢穿上衣、裙,希望他能及時回頭,只要一句,就足以令她守候半生了,為什麼他不願……
  德敏開啟大門,迎著晨曦,離開小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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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你吃了炸彈了?”同事對可君的粗言粗行感到納悶,訕訕地問。
  不料可君亦不甘示弱:“對!我早上吃空氣,中午吃炸彈……”
  “怎麼了?”善解人意的杜敏走了過來,企圖緩和氣氛並讓好事的同事迴座位。
  “我不知道Alex是不是有點變態?”
  輪到杜敏一驚,感興趣地等候可君的下文。
  “從昨天夜里便一直改稿,他始終不滿意;早上也沒讓工作小組休息,盡放些空氣給我們f說是'臥薪嘗膽,在艱苦的環境中必能發揮潛力',什麼狗屁潛力?還不如一頓豐富早餐、一句美言!”
  杜敏不表示任何意見,只是靜靜傾聽f
  “他是個工作狂,自己的壓力卻 轉嫁給我們這些蝦兵蟹將,不公平!”
  可君用力地將工作抬上的文案一掃,嘟哩啪啦的發出巨響。她納悶杜敏怎不出聲,抬頭一望,不知昱偉何時出現,並鎖著眉不語。
  一夜未眠的昱偉只增添幾許憂慮。
  可君再次端坐昱偉對面,她仔仔細細看過他的炯炯雙眼、深刻清晰的兩道眉;古書上不是說濃眉狀元及第,雖不中亦不遠呀!端端正正的五官,說要嫌棄也沒緣由,尢其他的才情、才氣,在眉宇俯拾間唾手可得。

  “我已經聽見你的感受了,可不可以也聽聽我內心的話?”
  “無所謂,反正你是老闆,你有權決定。”可君揚揚眉,一副不服輸樣。
  “從你昨晚的工作態度,我就知道,你對我頗有微詞。你知道我一向很民主,辦公室大門永遠敞開,隨時可以走進來和我溝通、暢所欲言……”他停了一下,隨即又道:“你知道我下面有很多人,你這樣,我很難帶……”昱偉似乎心力交瘁,可君卻敏感體會到池的圓滑。
  “我想我們必須對事不對人……”昱偉雙眼直盯住她。
  “我向來如此!”可君馬上反駁。
  “但你剛剛已讓我下不了台。”
  昱偉的在意令可君開始感到不安與抱歉,昱偉也知道他達到效果了。
  “除非你的廣告包含一個大AE,否則它就像一隻小船,航行茫茫大海,沒多久就消失無綜;我之所以否決你的提案,是因為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我不認為我的'飄洋過海來相親'沒有創意;它的'相親'是指肌膚上的接觸,就是詠荷系列產品由日本飄洋過海來相親、相愛,有何不可?”可君終於心平氣和來討論。
  “你已經被問題框住了!”昱偉中肯建議。
  可君表面不服輸,但心底仍為昱偉的才氣、見解折服。
  “有些時候一味追求創意,反而容易被創意倒追……”
  她羞赧於自己的膚殘及大發雷霆,捫心自問:今日對於昱偉之不滿究竟是緣於人或事,自己也已混淆不清了。
  “你是理論派,不切實際;不過,既然你是老闆,我只好接受!”可君仍不肯低頭。
  昱偉不置可否。
  “我想,我可以更好,找到你認為更好的點子。”
  “要快哦!上片宣傳迫在眉睫了!”昱偉提醒。
  下午,整個“詠荷系列”案子進入激烈腦力激盪、爭辯時期,最後,昱偉加入意見,終於定案。
  可君再一次對昱偉的神筆感到楓服,但內心卻擔心他的婚期已近,始終不給好臉色,雖說是定案,仍不歡而散。
  晚上八點,可君飢腸輾轆,才驀然想起與弟弟有約,提起皮包,準備拔腿就跑,杜敏卻在門口出現!      
  “可君,一齊去吃個晚飯好嗎?”
  她的慢條斯理、小心謹慎在公司是出了名的。
  “可是,我和我弟弟有約了?”
  杜敏一臉惋惜、遺憾,可君想了想,說:“不如一齊去!”
  可君是誠心地並無其他用意,見杜敏面有難色才又道:“沒開系,我弟弟很健談的,就怕你介意。”
  果然這頓晚餐興致盎然,並不因杜敏的出現而使談話有所保留,反而觸及面更寬、更廣。
  “杜敏,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要遵守遊戲規則,今晚所談的話絕對不要和外人說。”可君誠懇地道,希望能有所牽制,畢竟她是個好面子、嘴硬心軟的女孩。
  杜敏微笑不語,可瀚卻道:“姊姊呀!你這話真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可君敏感發現可瀚對杜敏有種一見鍾情的特妹好感,容不得自己再多想。想到昱偉不禁又說:“他在私人感情上一點表示都沒有,在公事上他更是秉公處理更別談什麼承諾了,是我自己傻,一股勁傻呼呼,一心以為鴻鵠將至……”
  “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又何必對他念念不忘呢?”可瀚誠心希望姊姊不要再自怨自艾。
  “那羅丹瑞呢?”杜敏是毫不知情,不避諱的問,再次碰觸可君的傷口。
  可瀚技巧地回答:“他就像是一雙好看卻不合腳的鞋子,早日擺掉杜敏明白地點點頭。
  “Alex的未婚妻是何方神聖?”可君挑釁地問。
  “他一向不太把私事公開……不過,應當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吧!”杜敏老實的回答,亦希望可君能覺醒。然可君心中卻另有想法:
  哈!天作之合,是不是該祝福他們百年好合呢?天大的諷刺?我過五關斬六將無非希冀得到一絲青睞;努力收斂自己的脾氣,挑燈夜戰,甘之如飴,只差沒敢告之心中愛意,想不到最後還是沒能留住什麼……
  “聰明如我輩者竟傻到愛上我的工作夥伴、我的上司,如今兩者都賠上了;工作時心神不寧,愛情更無法得志,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從羅丹瑞到程昱偉,一生能承受幾次挫折?”
  “我決定提出辭呈!”可君一臉認真地宣布。
  杜敏大驚,口氣仍盡量平順:“這樣不太好吧?”
  “不要阻止她,讓她自己選擇!”可瀚語重心長地道。
  “這會恐怕商界要掀起一陣挖角風了!'常綠'的損失大了。”看得出來杜敏所言是真。
  “今夜我們來個不醉不歸!”可君意圖扯離話題。
  “鴕鳥心態!”
  “什麼?”可君不滿弟弟的批評:“程昱偉要結婚了,我好像寒天飲冰水一般,你說我該怎麼辦?坦然,假裝啥事也沒?我做不到!我不是聖人!”
  “千錯萬錯,只能怪自己涵養不夠!姊姊! ”可瀚定了神:“你已進入社會許多年了,什麼大風大浪沒遇過?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這樣自暴自棄?難道這些年來的杜會歷練只造就這樣的氣候?”
  杜敏頗有同感:“可君,要相信自己,你一向令我們感到佩服,不要妄自菲薄。”
  送走了杜敏,可瀚才送可君回住處。
  “我若真的辭職,你猜會怎麼著?”車子已到達可君住處,她才又發神經地說。
  可瀚聳聳肩:“我想你餓不著的!養活自己綽綽有餘。”
  可君不滿意弟弟的回答,她是希望弟弟能提供意見,看是和昱偉有緣與否,沒想到他竟答非所問。真是的!
  “杜敏有沒有男朋友?”不理會她,可瀚天外飛來一筆。
  “也許有,也許沒有……不過都值得一試!”
  她鼓勵可瀚,卻見平日成熟穩重的弟弟竟有份尷尬和緊張。難道,無論你是何方神聖,縱使你有陳平、張良之貌,只要遇上感情,都會張慌失措?她不解。
  一上班,可君坐上熟悉的座位,這個特別為她工作需要設計的座位。前面是寫字抬,一轉角是工作抬,堆滿各式資料、電腦,還有座位後的大書架,有可君買的書、昱偉買的書、同事用的書……不勝枚舉,包含多少情、多少爭執,為了追求完美而毀滅再淬煉的過程歷歷在目。爾今爾後恐是要獨活了!
  可君忽然想起《桂花巷》裡的女主角剔紅,她不也是“獨居”一生嗎?
  昱偉身為老闆,對員工的要求、福利的爭取不遺餘力,每一張桌子、座位,無一不經過員工各人需求設計。記得有人說過:有肚量便有福氣!也許他正是此類的人,肚量與福分均成正比。
  可君由抽屜取出兩張“常綠”專用信箋,上面還印著『常綠”的Mark,渾厚、真實,可君思考許久,終於下筆:人世間有太多無奈,驀然回首卻捉不住片爪雲泥,愛與哀愁、愛與保留都是一種痛谷,言語不能表白,心事無處訴說。
  寫完後,反覆斟酌字句,可君自忖會不會太露骨?有過之而無?或者,根本太內斂,寄不得點點情愁?
  想想,她又把它撕掉。“既然要走,就瀟灑些,該保留的秘密都放在心底,至少為自己保留點最後尊嚴吧!”
  可君再度拿出一張雪白的“常綠”信紙: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下辭職書--
  【三年了,常綠的三年,終於如釋重負,雖夾雜太多不甘、不願。離開這複雜的情境,至少是個起步f爾今爾後又要開始載浮載沉,在都會紅塵中覓得伯樂】
  可君挺直背,深呼吸,眼底卻濕濕的。
  她正準備敲門,沒想到裡面的人卻推出門--
  一時四目交望,可君尷尬地躲掉昱偉納悶的眼神。
  “你要出去?”她低頭輕問,順便理理神。
  “是……也不是啦!進來坐一下吧!”昱偉領著可君進人他的辦公室。
  可君再次環視他的辦公室;廣告金牛獎、行銷金像獎、創意廣告獎……獎杯、獎牌把辦公室一隅完全佔據。這是“常綠”的驕傲,大家的智慧結晶,更是昱偉的財產,商譽的保證。
  “別了!人生至此,只有忍痛割捨。”可君暗嘆,卻見昱偉似笑非笑的表情:“正好要去找你!”
  喔?天底下巧的事挺多的,唯一不巧的是:君不知我心。
  “有事?”
  昱偉似笑非笑地賀貿然由口袋中取出一個小盒子--
  “這是我特地去選的……”
  可君明白小盒子內是金戒指之類的東西,問題是他沒理由送呀!既非賄賂無定情之說,令人醒夷所思。難不成是要贈未婚妻,先拿出來獻寶?
  “是送給你的。”昱偉雙手奉上。
  可君半信 半疑打開小盒子,一顆閃閃發亮的小鑽石,天呀!我憑什麼接受這個禮物?況且是如此貴重的禮物?
  “它只有一克拉,希望你不會介意。”                 
  “如果這是定情物我當然不會介意,問題是無功不受橡,如何承受這般貴禮?”可君暗道。
  “很早以前,就一直想送你一份禮物,一直想不出要送什麼?我們那個鑽石廣告引發我靈感,於是不做第二選擇,馬上去買。”
  可君望著昱偉興致盎然報告買鑽始末,內心卻掙扎是否要遞上辭呈--
  “套句廣告詞--鑽石恆久遠,代表你和'常綠'之間恆久遠,我慎重代表'常綠'向你這位傑出員工道謝!”
  為什麼這麼客氣?禮多必詐?或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有滿肚的疑問。
  “其實應該是我送你禮,怎麼反而讓你先送?”可君道。
  “怎麼說?”
  “你的好事近了!”可君勇敢地說,並有種報復的快感。
  “你聽說了?”昱偉些許尷尬,隨即泰若。
  “舉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君誇張地說,並帶著酸酸的醋意。
  這時,昱偉敏感發現可君口氣不對。
  “不管如何,我還是希望你喜歡這份禮物。”
  “一定喜歡!”可君不假思索又道:“先祝你婚姻幸福,白頭偕老!”
  昱偉帶著幾分愕然,但臉上仍掛著一貫的微笑:“不必多禮。”
  “喔!對了,這封信是給你的。”心一橫,可君決定仍舊照原計畫遞上辭呈。
  昱偉一接手,有幾許訝異,立即拆開。一閱完畢,只見他定定神道:“你這樣做,我很遺憾!”
  可君想努力從他話裡找到安慰,卻徒勞無功。
  “對不起,不能繼續在'常綠'服務了。”她 很想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卻無法如願,表情十分怪異。
  “我要真正的理由。”昱偉揚揚手上的辭職信。因辭職書上寫著她要出國進修,大概昱偉無法信服吧!聰明的昱偉當然要追根究柢。
  “我累了!想休息。”       
  世界上有很多美麗的謊言、美麗的遺憾,就讓它們沉澱吧!可君得意地笑了
  “這不足以構成離職的原因。”
  “何必呢?何必苦苦相逼呢?讓我留一點自尊與驕傲吧!我現在的情感可是一觸即發,收不回啊!”可君不知該如何衷達內心的感受。
  “我以為我們所有的爭執,隨著作品的完成也該煙消雲散了,我們的爭執不過是為了追求完美……”
  程昱偉呀!程昱偉!你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呢?
  “不是的!我是真的累了,想休息。”
  “好吧!你想林息,我不反對!要休息多久?”
  “不是這樣的!”可君萬分痛苦道。
  昱偉真真震懾了!他不知可君求去意念竟如此強烈?面對可君,思緒千潮萬湧,卻說不出一句!
  半晌,昱偉澀澀地道:“真的留不住你? ”
  “很抱歉!”可君堅決地表示。
  “好吧!”昱偉似下定決心般道。
  聽了這句話,可君反而害怕,這不是自己原本企盼的結局嗎?怎麼到頭來求仁得仁反而害怕?是失望吧!
  昱偉將辭職信折了收好,緩緩抬頭看著可君,是一種迷思、無奈:“天下似乎沒有不散的筵席?”
  可君故作堅強,揚揚眉,微笑不語。
  臨下班,杜敏撥了內線給可君:
  “可君,我不知道你願不願告訴我,但我很期盼能分享你的心情--”
  哎!再無其他理由拒絕了。她那麼誠懇,那麼善解人意,難怪弟弟對她一見傾心。
  “杜敏,謝謝你的關心,人在脆弱時著實需要一份關懷與支持。杜敏,我喜歡Alex!但是他即將結婚,新娘不是我,我的夢想幻滅,卻只能暗自啜泣……”
  一陣傾吐後,果然好多了。可君開始整理公文擋案,每翻閱一檔案即有昱偉的影子,還有他的“背書”--瀟灑又負責地畫上Alex,這些都是他的資產,亦是她的回三年來的智慧精華,有形無形的回億歷歷在目,多得驚人!
  三年前的第一篇作品,還有那些被程昱偉批評得一文不值的﹁拙作﹂,這些手稿恍若稀世珍寶,只因為程昱偉曾在上頭信手塗鴨,隨手拈來的字句一一在目。
  可君一一收藏入箱底。
  誰說情到深處無怨尤?只怪自己沒那麼大的修養與福分。天底下無所謂公平與否。豆大的淚珠像雨滴般落在公文、卷宗上。
  可君終於收拾好所有文物。環顧四周,冷清寂寞,同事們皆已下班,他們的明天仍然多彩多婆;然而從明日起我將是個未知數,不定的一枚棋子。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徬徨的了!
  可君遠望總經理室,門雖半掩,但燈光仍通明。
  “是不是他也內心紛亂?或者不敢坦然面對面說聲再見?該不該去向他道別?算了,見了面又如何,只是讓彼此更尷尬!而且他已快成為別人的老公了,東風既已喚不回,朝暮盼望又能挽回什麼?”她暗下決定還是不見的好。
  可君抱起大紙箱,噙住眼淚,邁步走出“常綠”大門,電梯卻逼遲不來,令可君開始急躁不安。
  “萬一他跑出來,兩人見了面又該如何?又若他問起羅丹瑞,又該如何回答?”她紛亂的想道。
  電梯終究還是來了!
  “再見了,Alex!再見了,'常綠'!再見了,各位同事!”可君默默念著。街角驀然出現熟悉的車子--
  可君顧不得滿臉淚水,抱著紙箱,迎著風,往前奔。
  沒幾步,可瀚已伸手接住大紙箱,杜敏亦擁著可君,三人盡在不言中。
  車子快速駛離“常綠”,可君滿臉淚水,雖然立刻讓大風風乾,但新淚水馬上又一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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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臨下班,德敏卻愈感壓力沉重,一陣暈眩及噁心侵襲著。這陣子,晨間的噁心、嘔吐,白天的心悸、暈眩在在令自己覺得疲倦;尤其待會昱偉即將前來接她共進晚蜇,一股莫名潛在的壓力更油然而生。
  她知道不能存有這種想法,這樣對昱偉是不公平的,但誰教她死心死性,波瀾誓不起。
  德敏收拾案上的文件,看看腕錶,時間也差不多了!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也躲不過。
  她步出辦公大褸,一眼即望見東昇傻呼呼站在轉角。
  “我來接你一齊去吃飯。”
  德敏沒好氣:“怎麼不先打個電話?”
  “……想給你一個駑喜。”東昇像做錯事的小朋友一般,傻傻地立定原地不動。
  德敏馬上又原諒他:“我晚一點再去小合褸……”
  “為什麼?”東昇又露出一貫醋意。
  “我己經有約了!”
  “跟誰?”他緊張地問。

  “……程昱偉。”
  德敏不等東昇回答,即轉身離開;不遠處已見昱偉的車泊在那裡。
  德敏訕訕、尷尬地坐入昱偉的車,她十分懷疑昱偉是否已撞見?
  其實這陣子一直以待罪的心情等候,由衷希望昱偉能成全他們,但一直沒有勇氣 攤開來講。她開始氣惱東昇的懦弱,卻又馬上原諒他。他沒有理由負全部責任,如果自己堅持,今天也不會兩面為難?
  德敏偷偷看了昱偉一眼,她知道聰明的昱偉已看出端倪了。
  “你今天好像不太開心?”德敏小心翼翼地問。
  昱偉隨即苦笑一聲,說:“公司損失了一員大將,所以心情略受影響……”
  “喔?”
  “最近公司又新接了一些case,可君一走,其他人接不來,不能說是能力不足……可是總是捉不到精神,他們士氣受挫,我也忙得焦頭爛額,真是一團亂。”
  昱偉試圖將心裡的話表明,但也感到捉不到精髓,似乎與表白的對像有密切的關係。
  “真是辛苦你了!”原想告訴昱偉考慮取消婚約,見他垂頭喪氣,竟又於心不忍。
  算了,總是不斷替自己找藉口,即使昱偉不如此表白,自己也有理由不敢攤牌。
  晚餐後,昱偉循例送德敏回家,德敏並沒有邀他進屋,昱偉十分納悶。
  “不請我進去坐?”
  “嗯?”德敏故意拖延時間。
  “最近你好像故意躲避某些事、某些人?”昱偉含蓄地問,德敏卻又道:“是嗎?”
  昱偉苦笑不語,望著眼前這位多愁善感的未婚妻,竟有種疼惜“妹妹”的心情,全然不見男女之愛。
  昱偉決定不再作弄她:“好了!我回去了,早點休息。”   
  “再見。”德敏如釋重負並感謝地說,她站在定點望著昱偉將車子迴轉。
  “德敏!是昱偉嗎?請他進來坐坐嘛!”母親的聲音冷不防從背後傳來。
  這下昱偉只好下車了,恭敬不如從命!他望著德敏,抱歉地似笑非笑。
  “都快是一家人了,還這么生分!”母親喜孜孜地領著昱偉進屋。
  又是熱茶、又是水果、又是點心:昱偉既局促又恭敬。赤子之情一覽無遺。
  “昱偉,婚禮籌備得如何?”母親還是問出最切膚的問題。
  “喜帖部分已開始選樣了,改天我把樣子帶來,大家一齊參考……”
  昱偉一邊回答,一邊發現德敏心不在焉且如坐針氈。
  “昱偉辦起事來就是讓人放心!”媽媽開心地道:“對了!我們也要著手整理賓客名單,是不是啊,小敏?”
  德敏發現母親嚴厲的眼神正盯著她。
  母親的聲音巨大而響亮,在她腦裡嗡嗡作響;德敏只覺一陣暈眩與噁心,還有懸在心上的東昇!
  她知 道逃不掉了,居然還想做困獸之鬥,一場血淋淋的屠殺即將展開,為什麼死亡前的窒息如此漫長?她開始懷疑當初為何有勇氣 割腕以求解脫?現在卻沒有?絕望前還想做最後掙扎,最後一搏!
  德敏欲起身,她想往洗手間徹底吐掉污穢!
  德敏被醫院特有的藥水味驚醒,直覺想掙扎開,卻傳來一陣刺痛;腕上的針筒與架上的點滴瓶銜得很緊密。
  媽媽的聲音忽遠忽近,終於清晰。
  “德敏醒了!”是爸爸的聲音。
  “昱偉呢?”
  “他明天還要上班,我讓他先回去休息了。”媽媽的口氣還算溫和,德敏稍稍鬆一口氣。
  “德敏!德敏!”母親試著喚醒她。
  為什麼要苦苦相逼呢?德敏痛苦地勉強回答,淚水卻一併湧出。
  “傻孩子!怎麼哭了?”
  “都快當媽媽了,還這麼孩子氣!”媽媽又憐又惜;德敏卻如青天霹靂,天呀!短暫的快樂竟換來這無盡的痛苦與折磨;為什麼慾火燃燒時無法冷卻,早知會有今日的結果還是不敵貪婪情慾。
  這痛苦的代價、折磨,將隨之擴張、蔓延……
  媽媽為什麼如此風平浪靜?在父母的道德範疇內是絕不容許女兒出軌的,這是傷風敗俗、有辱門風呀!
  天不老,情難絕!東昇呀東昇!今後的喜悲該何去何從?
  “你別再難過了。”媽媽輕拭德敏的淚水。   
  “反正下個月就要過門了,應該看不出來……”母親喃喃道:“都三個月了,也不小心一點!現在的小孩呀,真是不會想……昱偉又是獨子,萬一有什麼閃失呀?可賠不起呀。”有一句沒一句像是責備又不完全是。
  媽媽以為寶寶是昱偉的!難怪她會一臉愉悅,心平氣和。人的階級就像是商品的標誌,它是良質品,標上專有標誌就是良幣,昱偉就是那枚良幣的代表;而東昇,因為杜會不認同、才華不被重視而標上“劣幣”的標籤,何等不公平呀!
  話雖如此,德敏還是無怨無悔押莊給東昇。
  捫心自問,怎能讓昱偉背上黑鍋呢?往後在昱偉面前再也挺不起身,抬不起臉了。婚約在先,自己居然毀滅約定並委身他人?將心比心,昱偉如何自處?
  顯然昱偉並未拆穿秘密,究竟他有何打算?難道他寧可瓦全不願玉碎?他為什麼不為自己澄清呢?這一切的一切要如何折磨?就算是排山倒海而來也要接受了……誰教自己錯在先!
  德敏覺得自己像個小孩,明知打針會令身體盡快恢復健康,卻又害怕注射那一刻的刺痛,彷彿這刺將成為千古、雋永的痛。
  睡睡醒醒,夕陽餘暉已籠罩大地,一顆心卻還是忐忑不安;昨晚和東昇爽約了,他不知如何了?還有……還有將如何面對昱偉?
  一步步逼近、一步步催促,催得一顆心將要迸出似的,再無處存放。
  “德敏!吃飯了。”
  媽媽準備了鮮雞湯、菜蔬、水果,一一擺放在餐盤;媽媽還是媽媽,無非是希望子女如願找到好歸宿,只不過表達方式及過程的差異罷了!德敏暗嘆。
  “醫生說要你好好休養,補充營養,胎兒一切平安。”媽媽喜不自勝地道:
  “不知道昱偉爸媽知道了沒?”
  德敏怪罪似地看著母親,母親才又道:“昱偉今天晚上不能來了,公司好像很忙……不過,他說明天會來接你出院。”
  德敏又鬆了一口氣,鴕鳥心態!其實早晚都要面對的事,為什麼還是希望能夠再拖下去呢?
  敢做不敢當,她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汗顏。
  “東昇呢?東昇能不能為她解決?他曾說過要一起解決,一齊向世人宣布兩人的喜訊的。”德敏的心緒又轉到東昇身上。
  媽媽得理不饒人地想起剛才德敏的眼神:“其實告訢昱偉的爸媽也沒什麼不對,昱偉是獨子,早日有後大家都歡喜,既然都已經有喜了,紙是包不住火,早晚都得見公婆的,怪只能怪你們年輕人,做事都不先考慮……”
  德敏差點脫口而出告訴媽媽,昱偉不是始作俑者,但,最後還是沒勇氣,沒敢告白。
  畢竟已非昔日清清白白、驕驕傲傲的女兒了。
  晚間,德敏避開父母,撥了電話至東昇小閣褸;卻不見他來接電話。
  究竟去哪兒?為什麼這顆心總是掛在他身上,為他歡喜、憂愁……
  德敏失望地掛下電話,輕撫肚上的這塊寶貝,人生至此了,只好自己努力而為了!德敏暗自下定決心。
  入夜待父母離去後,德敏二話不說,換上衣物,重新梳洗。
  望著鏡中的自己,真是應驗古人所言: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她努力塗上口紅,希望能為蒼白的面孔增添些許生氣。至少,在人前是驕傲,德敏自忖。
  德敏離開醫院前又撥了一次電話至東昇住處,仍然人跡杳然。她輕輕掛上電話,挺直了背,登上計程車,直驅內湖。
  豪宅內一片幽暗,德敏自忖:是熟睡了呢?抑或根本人未歸?
  由門外可依稀看見曾用心栽 種的樹苗及一株株蘭花。昱偉向來很用心地經營生活,如今……真真難以啟齒。他的杜會地位、他的心,他的人可以忍受被愚弄嗎?
  其實他真是個良人,自己何德何能匹配得上呢?德敏發現臉上已流下熱烈的淚水。寒風應是刺骨、椎心的,沒想到今日負荊請罪,這股寒風竟惹淚水滾熱。
  德敏吸了一口氣,終於按了門鈐;許久未見迴聲,果然是人未歸!他果然忙碌於事業,披星戴月無非希冀在都會中有一席地位,如今他已然是個翹楚了,還是汲汲為營,努力不懈!莫怪乎母親的疼惜和認定。
  德敏拿出昱偉留給她的鑰匙。這把鑰匙本是非比尋常的承諾,沒想到卻在今日派上用場。
  她第一次自己開啟他的大門,他的城堡。
  這座城堡德敏並不陌生,猶記得昱偉帶她參觀時,他領著她屋前屋後;樓上
  樓下走了一圈:她發現他的口吻是平靜、謙卑的;並無一般得志者的驕傲,就像他贈給她鑽石時一般,並無特殊自恃,只是肯定地替她戴上。
  他的肯定竟換來今天的恥辱!將心比心,如何圓場?
  德敏扭開小燈,傾瀉了一屋的柔和。
  回想這段和昱偉交往的點點滴滴……他像一位兄長般呵護、疼惜並寵愛;不斷地遷就,甚至適時的進退,不能否認對他的愛源於尊敬與感激。他在她最孱弱時適時伸出援手,給予的點點滴滴恐是今生還也還不清!
  今天已經不是自己該如何面對父母的責難,而是昱偉該如何面對父母的難堪了。
  德敏聽見昱偉的車子駛進車庫,也見到昱偉由東庫樓梯間走了上來,才進客慮,他似無力地依門站立,多少風霜、憔悴一覽無遺!在他平日驕傲又謙虛的外表下,態度竟掩飾得如此天衣無縫,第一次見到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德敏慚傀地自責。
  昱偉看見她:“德敏?你來了?還好吧?”昱偉恢復人前時的謙卑有禮。
  德敏理理神,盡量讓淚水不溢出:“剛下班?”
  “嗯!”昱偉走近德敏身旁,如釋重負地坐下。
  德敏見他舒服地伸展四肢才定下神:“昱偉!很抱歉。”
  昱偉並不作聱,讓德敏更是相形見絀,她又鼓起勇氣:“我已經懷孕了,小寶寶是東昇的。”
  昱偉雙眼深邃地望著德敏,使德敏鼓足勇氣再說:“我沒辦法離開東昇……”德敏語未畢已泣不成聲。原來誠實是需要絕大的勇氣的。
  “是困為寶寶而無法離開東昇,或是因為你愛他?”昱偉理智地問,像是處理朋友的感情事件一般,似乎與自己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因為我愛他!”德敏堅定的回答。
  昱偉舒了一口氣,並遞上面紙。
  德敏用力地拔起無名指上的鑽戒:“我已經沒有資格保留它了……”
  昱偉並不反對,靜靜收下德敏雙手奉還的鑽戒。
  “求求你,成全我們吧!”德敏誠懇地要求,昱偉卻似乎不為所動。
  “你先回去休息吧!夜深了。”昱偉無力的回答。
  德敏愣住了,她著實愣住了!究竟昱偉要如何處置?其實,自己是沒理由要求人家了;可是,求生的念頭卻如此強烈。德敏訝異!原來天生的母愛、母性的本能所趨使,使得自己不斷往前衝。
  “我先送你回醫院去,其他的事,以後再說……”昱偉半強迫地將德敏架上車,把她送回醫院。
  “Alex!你的外線電話,是一位吳東昇先生,指名一定要找你。”杜敏清晰地向昱偉報告。
  昱偉一貫不見喜怒的口氣接了電話,並依約 午休時間見面。
  午餐時刻,酉餐廳內應是高朋滿座,昱偉特地選了這家格調高雅且不喧嘩的餐廳。
  昱偉走近餐桌,東昇已起身迎接。
  兩人免除了許多客套話,東昇一見昱偉便單刀直人:“為什麼不成金我們?”
  “是嗎?”昱偉不卑不亢地反問。
  “德敏漏夜懇求你,你卻半點不通人情……”東昇露出不悅的神情。
  昱偉見東昇怒不可抑,才慢條斯理考慮回話。“其實,在訂婚後,德即若離,時而刻意躲避,我就略略得知端倪……”昱偉像捉到把柄不放似地又道:“尤其前些時日,你和德敏在辦公室樓下糾纏不清,我從德敏的神情已經看出來了。”
  “那你為什麼還苦苦相逼?”東昇老大不客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昱偉似笑非笑露出詭異的臉色,著實令東昇不知所措。
  “A餐一份。”昱偉不顧東昇的反應,迳自向侍者點了一份午餐。
  不久,午餐送來,昱偉大快朵頤地享受著,絲毫不受東昇及外界情緒上的干擾,令東昇更懷疑。
  “要不要來杯咖啡?”昱偉問。
  東昇見他三兩下迅速解決午餐且吃得律津有味,沒想到他還有心情呼朋引友,共飲咖啡。
  東昇忍住怒氣,搖搖頭。
  “好吧!不要,算是棄權。waiter!來杯曼爪咖啡。”他叫道。侍著送來咖啡後,昱偉不加糖亦不加奶精,飲下一口,才道:“你繼續說吧!”他的老闆作風顯然又搬上抬面了。
  東昇屏住氣:“還是求你成全我們。”他終於低聲下氣地要求昱偉。
  昱偉亦回遺:“是你要求的?”
  “是!”東昇堅定回答。
  “絕不後悔?”
  “嗯!”他點點頭,一臉堅決。
  “你確定你能誠心真意對待德敏?”昱偉的口氣不像情敵,倒像是父執輩的語態。
  “對!我確定。”東昇無怨無悔地接受。
  東昇見昱偉不語,唯恐他又心生變掛;未料昱偉卻道:
  “什麼時候請喝喜酒?”他的神情帶著誠心的祝福。
  東昇終於會意,並釋懷:“謝謝你!昱偉。”
  “其實我並沒有要為難你們……”昱偉解釋道:“早在德敏向我要求成全你們時,我早就答應了。只不過,那時我聽見的是德敏的片面之詞,我並不能確知你是否也有此心,所以我不放心將德敏交給你。現在,我已經得到你的承諾了,所以我放心了!”
  東昇喜不自勝,臉上一片潮紅。
  “我曾經問過德敏,和你結婚是因為有了寶寶不得已的選擇或是因為愛你,
  她堅定地回答是因為愛你……我從那時就開始嫉妒你了。”昱偉半開玩笑嘲弄東昇。
  “謝謝!謝謝你!”東昇已無怒意,只是滿心歡喜,且誠心感謝。
  “偌!婚期要趕快決定呀!”昱偉似乎比當事者還急。
  “會!會!我會和德敏商量……不過……”東昇眼底忽然閃過一陣黯淡。
  “怎麼了?”
  “德敏的父母親……”東昇把憂慮寫在臉上。
  “哎呀!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都已經先上車了還不趕緊補票,以後怎麼對小孩交代?當然是先斬後奏了。”昱偉不知何時已感染此氣氛,竟向東昇獻計了。
  東昇若有所思地表示贊同。
  昱偉揚揚眉:“好吧!決定好結婚日期告訴我,我願意幫你們證婚;另外,我先預約當寶寶的干爹。”
  昱偉語畢,昂著頭,步出餐館,隨即走人人群。
  東昇尾隨已尋不著綜影,只好自行離去。縱然還有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東昇由衷感謝昱偉,並想起昱偉的一段話:“我答應當德敏的哥哥,永遠愛護她。”
  這冬日的太陽曬得人暖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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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merry Christmas”
  辦公室周遭被兩棵大型聖誕樹包圍,同事們各憑所好系上聖誕燈、小飾品、小卡片,好不熱鬧;起哄的同事還買了禮物及聖誕襪放在聖誕樹下,溫馨又可愛。
  一陣喧鬧後,同事們各自離開辦公室。或是佳人有約,或是情侶共度聖誕夜,或是全家一同出遊。繁華過後,盡是沉寂與寧靜,還帶著些許寂寞。
  昱偉眺望窗外,街景已被有心的商人佈置得熱鬧繽紛,樹上閃爍的霓紅燈,明明滅滅。
  人前的神采與人後的落寞,截然不同。昱偉想想,自己還是適合生活在群眾中。
  昱偉頑皮地想起曾做過的一個廣告詞:
  尋尋覓覓,誰該與我相遇?
  寂寞孤獨,情願與我生活。
  典藏生活,典藏生命!
  雖然是一個城市雅痞的房地產宣傳詞,卻與昱偉的心情不謀而合。
  他幾次拿起話筒,按了六個熟悉的數字,卻始終沒勇氣再壓下最後一個數字;每晚翻來覆去,可君的影像竟歷歷在目。

  恍若她仍率性坐在桌子對面,言詞犀利地討論案子,她不經意的沉思、抿嘴,舉手投足間的自信,深深嵌人昱偉腦海。
  她是第一個“敢”反對他看法的人,亦是第一個與他拍案對罵的人,純真、率直,敢做、敢說、敢當。雖然往日共同工作時,他曾對她頗不以為然,並略帶不屑;內心卻真是折服於她的才氣。初生之犢不畏虎!只有見到她,才像是在生活--直見性命。
  昱偉羨慕她的敢說、敢做、敢愛,卻懊惱自己內心的諸多顧慮,不敢做甚至不敢愛。
  曾經有一陣子,竟有一股年輕時的衝動,迫不及待等著上班時間的來臨;一旦來臨,便迫不及待趕往辦公室,為的是想看到她,但一見到她,又退而避之;唯恐感情深處被挖掘,唯恐不可一世的自己被發現也有脆弱的一面。放手,怕飛走;捉住,怕窒息;換來的盡是什麼都不留,唯有寂寞與孤獨。
  昱偉再次鼓起勇氣按下熟悉的數字,剎那間,觸及兩隻電話的感應,聲聲作響;當它響了第三聲,昱偉竟想掛斷,末了還是讓聲音繼續作響。無人接聽!
  哎!寂寞的恐怕只是自己,誰會像自己一般,繁華熱鬧的聖誕夜竟獨處!太低估他人了!
  即使接通了又如何?
  驕傲自信如昔的佳人早已名花有主了吧?
  請她鳳還巢?恐是覆水難收了。
  問好?問候?禮多人不怪?哎!無形中又再度流露自己潛在優柔寡斷的性格--感情上最大的敗筆。
  旅遊作家程昱安歸園
  新作品發表會--問情
  熱烈迴響搶購中
  “昱安呀!起床了,”昱偉促狹地試圖把姊姊弄醒,未料姊姊早已醒來,只是靜臥不頤起身。
  “幹嘛?”昱安一如往常犀利。
  “大作家!報上已把你捧上天了,你還高枕無憂。”昱偉將所見據實向姊姊報告。
  “呀哈!”昱安終於起身,長昱偉三歲的昱安是專業旅遊作家,亦是“單身族群”發言人,寫作、演講……好不風光。一頭俏麗的短髮,儼然比實際年齡小了不少,只是內蘊散發的氣質無與倫比。
  “起來了!大作家要發表感言了!”
  昱安笑著不理弟弟,雖然近年來飄泊不定,居無定所,游離的情不改,尤其與弟弟的手足之情更不因時空距離而遙遠。
  “清晨感言,我是第一個聽眾,第一手資訊,值錢哦!”昱偉大喊。
  “少皮了!那是出版杜廣告宣博的一種技倆,任何商品都需要包裝,不是嗎?廣告人。”昱安謙虛說。
  “但是程昱安卻是票房保證……”
  “嗯!算你答對一半!”昱安微笑,誰教這市場潮流如此。知名度即代表票房!
  “不和你鬼扯了!等你下樓來吃早餐。”昱偉拉上房門探頭進來。
  她已回來一個星期了,一下飛機,馬上被出版杜、傳播公司盯住。又是發表作品、上電視打“書”,上廣播電台報告閱歷……忙得無暇與家人敘舊,昱安頗感內疚。
  今天雖然是星期天,竟也一刻不得閒,誰教自己放逐太久,欠下的稿約、人情債太多,只好一回來,馬不停蹄還債。昱安想起下午還有一場演講等著她呢!談什麼呢?還不是那些杜會結構的轉變,單身或不婚者與日俱增,大家紛紛充實自我;當然出國遊學已蔚為風潮,那就本身經驗與之分享吧!順便再推廣新書“問情”,山水有情、人間有情……哎!真是無孔不人,昱安不得不佩服出版杜的經營推鎖術。
  她微笑下樓,管它打什麼戰!先忙裡偷閒與弟弟共進一頓難得的早餐吧!
  “黑咖啡。”
  昱偉遞給昱安咖啡並送上吐司。
  “帥哥,下個月就要當新郎倌了,好好演練一下吧!”
  “是呀!是呀!我早就具資格當個超級主夫了。”昱偉對著不知情的昱安挖苦道。
  “安排一下吧!”
  “什麼?”昱偉明知故問。
  “安排未來的弟媳和我認識一下,大家見見面嘛!”雖然平日浸淫文字領域,昱安講起話來還是不加修飾,盡量商單化。
  “吹了!”昱偉也不加修飾回答。
  “吵架了?輕言則離?”專業的口氣不經意流露出來。
  “她上星期已至法院公證結婚了!新郎不是我。”昱偉平靜地告訴姊姊。其實脆弱的一面也苦無渲洩之處,還好姊姊的出現也使他得以暫時擺脫。昱偉覺得像是回到舊日時光,像是個無依無助的小孩,終於找到親人,平安的靠岸。他娓娓向昱安細說從頭。
  “我很贊同你對德敏所做的種種承諾與照顧……”昱安支持地道,使得昱偉釋懷不少。畢竟,父母那關還未明朗,正苦於無計可施。父母仍被蒙在鼓裡,甚至天真的期待下個月為兒子主持大婚。
  “但是,你怎麼跟爸媽解釋?”昱安的反問使昱偉不安。
  昱偉無言以對。
  昱安見狀取 笑道:“叱吒風雲的大老闆,怎麼也有'無解'時?”
  昱偉苦笑,誰教自己在感情方面是如此“智障”
  “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可君? ”昱安試試圖抽絲剝繭替弟弟拆除
  “障礙”。
  昱偉點頭。在姊姊面前只有赤裸裸承認了。
  “你追求無色彩、自然的感情,而可君具備了你所要、想要的要素,所以你喜歡她,這是天經地義!但是,礙於她已心有所屬,所以你'不敢'進一步表白,只因為你畫地設限、自以為是。”昱安一派了然於心,接著又道:“傲慢與偏見真的讓你浪費不少時間哪!”
  昱偉見姊姊條條有理地分析,只能心服口服,無言以對。
  “不過,德敏另有所屬對你多少是一種傷害,只是你好漢打脫牙合血吞。你該慶幸呀!”
  “為什麼?”
  昱安自信又說:“假如你和德敏有結果,你將承受一輩子的壓力,畢竟你不是真愛她,只是想'保護'她;愛的種類太多了……”
  昱安分析完了,昱偉也像洩了氣的皮球,沒精打彩。
  “去追可君吧!”
  昱偉訝異地看著昱安,並思索她的話。
  “我只是給個建讓,做與不做在於你!”昱安瀟灑說。
  昱偉希望昱安再明確一點告訴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個性上的缺失:傲慢又偏見。”昱安一針見血:“才華的傑出與能力的肯定是你不容否認的事實,也因為有此前提你才設定自我立場,不敢去做想做的事、愛想愛的人、說想說的話。”
  “可是可君已經有男朋友了!”昱偉把原始問題提出。
  “這是公平競爭呀!男未娶、女未嫁,誰都有資格追求自己的幸福……”
  “算了,算我說太多了!”昱安詭異地望著昱偉並責怪自己話多,她知道昱偉已中計了,中了她美麗的陷阱。
  '下個月的婚禮也許可以如期舉行!”昱安喃喃提醒昱偉。
  誰說山窮水盡疑無路,其實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您好!我是程昱偉。”
  昱偉接起客戶的抱怨電話,小心賠罪似地向客戶解釋文案主編可君暫時休息,由新人接手。
  “您放心,這支片子雖然由新人掛名負責,我還是總負責人,絕對會負責到底……”昱偉只好打出自己的名號才使得客戶安心。
  “新人嘛!讓新人有參與,將來才能成大器……”昱偉不遺餘力提攜新人,並向客戶保薦。不過,一切有昱偉出面背書負責,客戶便不再反對,最後雙方也達成共識。
  昱偉掛斷電話,腦子一片空白!
  半晌才恢復精神,一直以為新舊交替,只要過了陣痛期即能轉危為安;沒想到,客戶心目中唯有程昱偉、鐘可君才是他們信賴的。
  蜀中無大將,只好親力而為了。不過,可別出師未捷身先死,自己先掛了!
  昱偉自我謫侃地想。
  下班前,昱偉接到母親的電話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破,炸得地轉天旋。他戰戰兢兢拿著話筒回答:
  “喜帖選好樣了嗎?發出去了嗎?禮堂訂了嗎?飯店呢?菜色如何?不能太寒酸呀!你要逐樣逐項好好過濾……”
  昱偉面對母親連串的質詢只是虛應著,只覺身上染有癌細胞,正大肆擴張、蔓延……
  一旦軍書下帖,擋不住也逃不了!昱偉搖搖頭,希望自己夠堅強面對一切。
  昱偉再度撥著熱悉的電話號碼,只七個拔字為什麼好似那麼遙遠?遙不可及?仍然無人接聽!
  可君才離開月餘,為什麼好似消失在地球上好久了一樣?不但電話無人接聽,住處更是一片昏暗;像是主人已離去多日,連屋子都冀盼主人的歸來。幾次造訪皆不遇,電話亦是像斷線的風箏一般,既無線索,也無綜跡。
  可君也實在狠心,怎麼連給個隻字片語都捨不得,昱偉忍不住責怪。
  其實這陣子經歷婚變、事業忙碌……日以繼夜用忙碌來搪塞自己一顆無處寄放的心;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她的倩影、風采、伶牙俐齒、率真坦白,仍不時走人心坎;尤其夜闌人靜時,那影像更是清晰。
  會不會是遠赴異國尋找男朋友去了?昱偉懷疑。
  步出小辦公室,昱偉聽見同事們的忙碌聲、電話聲此起彼落,才略略令他安心、踏實些。
  “誰?誰寄來的喜帖?”女同事發出尖叫,引起昱偉格外的注意,會是可君
  捎來的喜訊?事實還能改變嗎?是的,當然能改變。
  “哇!這帖子好特別哦!好像撲克牌……”那帖子開始傳遞在女同事間,奇文共欣賞吧!
  誰有如此才情,設計這與眾不同的喜帖,莫非真是可君?
  “是'卡卡'的老闆要結婚了!單身貴族又少一人 了!”女同事惋借又無奈地望帖興嘆。
  昱偉步近女同事身旁,順手接過喜帖,果然精緻,新郎的名字是“卡卡”的
  老闆……朱世昌,新娘是……陳雅蓮;帖子的設計巧奪天工,不過,絕非出君手筆,昱偉自信於對可君的認識。真是一場虛驚,他如釋重負地將帖子再傳給其他好事、好奇的女同事。      
  照例在公司上上下下繞了一圈,心情鬆弛了不少。行經杜敏身旁,杜敏眼底藏著疑問,卻是欲言又止。
  “有事嗎?”
  “有一些請款單要給你簽,下面正等著拿錢。”杜敏有條不紊地將捲宗拿給昱偉,並尾隨昱偉進人小辦公室。                      
  他機械式地簽下名字,並將捲宗拿給杜敏。杜敏欲起身離去,卻被昱偉叫住,
  “最近有沒有和可君連繫?”他找了一個自以為是的說法,企圖隱藏內心深處的情感。
  “沒有……”
  昱偉失望地望著杜敏,忘了掩飾;看在杜敏眼邊卻心照不宣。
  杜敏掙扎許久,拿起卷宗,腳卻不聽使喚,駐足原地:“Ales,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她賣著關子。
  “為什麼?”昱偉驚呼,一臉不解。
  杜敏想起曾經對可君許下的承諾:君子重然諾,我們都是成人了,今日所言,不再他傳。
  '抱歉……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了!'杜敏緊急煞車。其實不單是為了對可君的承諾,最主要是老闆已有婚約了,就算今天告訴他實情,只是徒增悵惆罷了!又何必多添一事?
  下班後,杜敏匆匆趕往“星辰”,她知道可瀚一定等候多時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剛剛和昱偉的一席對話仍教杜敏耿耿於懷……
  杜敏微笑著,滿懷歉意地在可瀚對面坐下。
  “抱歉!遲到了。”
  “一定又是被老闆絆住了?”可瀚心有戚戚焉。
  “你猜對了。”
  可瀚向侍者要了兩客牛排。
  “差點屬出馬腳。”杜敏心有餘悸:“他一直追問可君的行踪,弄得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哎!我那寶貝姊姊最近也真的是行踪不明……”
  “嗯?你不知道可君去哪裡了?”
  “她說要過一段自我放逐的日子,累了就會自動回家。現在流行自我意識,大女人主義抬頭,管不住自己,索性放任自己。”可瀚大放厥詞,杜敏只是靜靜聽著。
  “怎麼了?”可瀚發現杜敏眼神轉向他處。
  不遠處鄰座一對夫婦竟引起杜敏的好奇。
  “你認識他們?”
  “那是德敏!”杜敏訝異,並註意到德敏已然是孕婦,不但愈見豐盈甚至更具成熟美;那男人,杜敏並不認識,但兩人狀甚親匿,儼然小夫妻模樣。
  “我聽說她和Alex下個月要結婚,怎麼會……”杜敏刻意避開德敏視線。
  “會不會是你搞錯了?”可瀚猜測杜敏是看錯人。
  “不可能,我記得很清楚。”杜敏肯定地表示,更加深兩人對此事的納悶。
  “其實,昱偉和可君真是緣淺。”杜敏感嘆地說:“假設昱偉今天沒婚約,
  他和可君一定是羨煞天下人的恩愛夫妻!”
  “怎麼說?”可瀚感興趣問。
  “我看得出也感覺得到,他其實是愛可君的,他一度以為可君已心有所屬,才不敢追求……他對可君的遷就、包容,公司同事都心照不宣,甚至有人謠傳,可君是昱偉的浪漫傳說,一直到昱偉訂婚了,可君離職了,謠言才平息。”杜敏用女性特有的靈感分析。
  “是不是月下老人捉弄他們?”可瀚惋惜地說:“天下有情人並非人人都像我們如此幸運,一射便中,把我們兩顆心射在一起,牢不可分。”
  “你好噁心哦!”杜敏故作反感狀。
  “怎麼了?”可瀚一臉無辜。
  “誰和你是有情人?﹂她撒嬌道。
  “好吧!好吧!算我失言收回……”
  “哼!”杜敏不以為然地半嬌嗔。
  “餵,他們要走了!”可瀚望著德敏背影,那表情像極了征信杜的調查員。
  “他還摟住德敏的腰,我看這關係非比尋常喲,”杜敏沉思後道。
  “嗯!有沒有興趣?”可瀚忽然想起什麼似的。
  “什麼?”杜敏對可瀚是百分之百信賴。
  “想辦法調查那男人是誰。如果真如我們所料,我們當然要據實向昱偉報告。”
  “然後呢?”杜敏不明白可瀚的用意。
  看出杜敏的疑問,可瀚說:“讓昱偉明白他不是她的唯一。”
  “然後呢?”
  “也許我們可以製造一些巧合,讓昱偉、可君這對有情人重燃愛苗。”可瀚鬼頭鬼腦道。
  “這樣好嗎?”
  “我們充當月下老人,是行善唷!有何不可?”
  “嗯!似乎言之有理。”杜敏崇拜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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