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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雪]失落五百年的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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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07:23 |倒序瀏覽 | x 1
失落五百年的愛 作者:艾雪

為了愛-他從亙古跨越歲月,等待數百年,只為與她相逢;為了承諾-他從荒漠追尋至繁華的巴黎,要親口對她訴說愛戀;為了卻遺憾-他不惜犧牲一切,都要得到她;一份失落了五百年的愛,經過了滿途荊棘,他終能重新尋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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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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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08:08
楔子

  彩繪一個浪漫神話艾雪在遼闊沙漠上所發生的戀愛故事,總是充滿了神秘、朦朧的  色彩,異國風情的滄桑浪漫,是點綴在無垠蒼穹中的一顆星子。

  總編輯林小姐非常驚訝我改變了風格。因為以往我筆下的男女主角經常是以中國人  居多,而今卻完全以異國為背景。其實一開始我從未想過要固定風格,如果真有風格,  我倒希望是屬於海闊天空的;我希望我能帶著讀者們游盡中外古今,讓思想天馬行空,  不拘泥於任何死板的形式,也許,外星球的戀情也是一個題材?

  我十分、萬分感謝讀者們的來信,信上的鼓勵與支持確實給了我很大的力量。我會  一直以文字彩繪我的夢的,直到我必須躺在床上,喊著:「筆、紙!」的那一天為止。  不僅如此,其中還有一位讀者給了我一個建議:她建議我偶爾也寫寫學生之間那種純純  的愛,各位以為如何呢?

  ***

  看過手稿的同學大半有一個相同的感覺:男配角亞理好癡情、好可憐喔!而男主角  亞桑卻過分專制、霸道,至於女主角雅雪,夾在兩個深愛她的男人之間,情結糾葛。又  ,她總以為男主角對她的價值只是利用而已,一顆心卻偏偏不可救藥地愛上他;面對亞  理深情的執著,無奈她無以回報。

  整篇故事完全以異國為背景,前世以沙漠為發生地點,兩族之間的戰役促成怨恨相  對,然而心底的情愫卻是仇恨無法壓抑的;今生則以歐洲為背景,接續前世未了的情仇  。

  寫作的過程中,狂沙野漠、蔥蘢綠意的綠洲數次出現在我的腦中,一沙一塵、一草  一木彷彿近在眼前,伸手可觸;巍峨宮殿也似乎真的矗立在面前,那模樣、那形式,在  我腦海裹歷歷可見。寫完了故事,也像是走完了一趟沙漠之旅。

  ***

  這個愛情故事,也許只是大漠中不起眼的遭遇,但是「她」確是我至今最愛的一部  作品;浪漫的紛呈、瑰麗的背景、夢幻的相遇、纏綿的愛情,是整個故事的脈絡。或許  尚不盡如人意,但是我相信,羅曼蒂克的風情是大眾共有的。

  所以,請沏一壺濃郁的花荼,在清爽怡人的午後,慢慢品嚐這本《失落五百年的愛  》吧!

  PS:這次我將故事分為四幕十二景,每一幕都有一個小標題,各位覺得這種改變  如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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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08:49
第一章   

  西元一五二九年沙漠蒼茫遼遠、黃塵滾滾的沙漠,氣候的變化迅速得教人卻步,白天是如煉獄般的肆虐著生活於沙漠中的所有生物,到了夜晚時,氣溫又急速下降,彷彿要將燒烤一整日的烈火冰凍。這種天然而成的惡劣氣候,不知害死了多少過往、或迷失的旅人,而且在他們面臨死亡前,已不知受了多少沙漠嚴劣的酷刑。

  對於日日面對這無法改善的惡劣氣候的沙漠民族來說,水是一切生命的泉源,有水  才有活下去的動力,因此,綠洲便成了他們全力爭奪的地方……琦登族的根據地,位於  擁有一大片水草豐美的綠洲,後有一座巍峨的高山成為自然的屏障,使他們無後顧之憂  。

  這種天然優越的環境帶給了琦登族一切的便利,但也相對使此地成了其他民族覬覦  的一塊寶地。

  雅雪.德夫拉斯文靜地端坐在地毯上閱讀,.向喜好閑靜的她,對常在她身邊喋喋  不休的奶媽實在有些厭煩,但她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只得萬般無奈地接受。

  「公主!」奶媽尖銳地大叫,「你到底有沒有把你的思緒收回來,好好地聽我說?  !」

  「我已經盡力了,親愛的奶媽。」雅雪放下書,歎口氣。

  「唉!早知道,我寧可去照顧你那幾個生龍活虎、調皮搗蛋的哥哥,省得我在這裹  說破了唇,也沒人要聽!」

  「奶媽!」她眨眨眼睛,無奈至極地望著奶媽,然後據攤手一副投降的樣子,「好  嘛,我專心的聽你說話就是了。」

  「公主,你還記得十年前你辭歲時,到哈撒族和他們的第一王子訂下婚約而以此結  盟嗎?」奶媽以非常興奮的語氣說,「剛才那位王子已到宮殿裊來過了,這次他是專程  來拜訪,也順便看看他的未婚妻。哎喲!他長得真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呢「你能有這  樣的丈夫,可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

  任憑奶媽說得天花亂墜,雅雪仍對王子沒什麼印象。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啦!」雅雪瀟灑的聳聳肩,「十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尤其,  我當時又是小女孩,對這種事情更不可能存有記憶的。」

  「可是人家可把你記得一清二楚哩!想想看,你將來能有這麼好的歸宿,我死也安  心了!」奶媽的語氣有些感傷卻又滿含欣慰;她畢生最大的夢想,就是看到她從小撫養  照顧到大的雅雪能嫁個好丈夫。

  「奶媽!別亂說話。也許我一輩子都不結婚,永遠讓你照顧,好不好?」雅雪撒嬌  又調皮的眨眨眼。

  一你才亂說話,男婚女嫁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嫁不出去才會令我——」

  「我不想結婚。」她平靜地截斷奶媽的話。

  「為什麼?」奶媽早已習慣她這個寶貝的說話方式,經常令人出乎意料,因此一點  也不吃驚。

  「婚姻,」雅雪歎口氣坐「下來,一我沒興趣。更何況是這種沒愛情做底子的婚姻  ,會教人痛苦一輩子的。」

  「日久自然會生情的。」奶媽輕聲安慰她的小公主,「而且那位亞理.泊恩桑王子  給人的印象很好,我相信你嫁給他會幸福的。」

  一可是……他萬一是那種公子哥兒呢?那我一生的幸福不就葬送在他手裹?我不想  冒這個險!」

  「但你必須。」奶媽雖然也深知雅雪的擔憂不是不可能,然而自她降生時便頂著這  個公主的頭銜,她的命運便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了。看著一臉不情願的雅雪,奶媽知道  她非得把再輕重利害闡述一遍不可了。

  「公主,你必須理智地想想。你要知道,我們琦登族的敵人十分多,沒有同盟,光  只靠我們一族的孤軍奮鬥,想要獲勝是幾乎不可能的,更何況還有克斯族的存在。他們  的軍事力量凌駕各族之上,即使我們和附近幾個大族合力,也不見得打得過他們哩!更  不用說光只靠我們勢單力薄的一族。」

  「我當然比誰都清楚。」雅雪沉悶的說著,「可是我只希望有自由,但我一生下來  ,命運就是任人擺佈了,是不?」

  奶媽憐惜的看著雅雪,她也很心疼她的小公主是如此的不快樂。

  「保護族人是我的責任,我知道,所以我不能拒絕這項政治婚姻,我必須毫無怨言  接受它。」雅雪痛苦的說。

  「不要抱怨命運,」奶媽起身往門口走去,「我相信它會給你一個好的前程。你等  一下,我去拿你的衣裳來,國王命令你必須去見你的未婚夫,在此之前,公主,我建議  你到花園去散散心吧!」奶媽體貼的道。

  雅雪感激地笑了出來。

  ***

  站在萬紫千紅的花園中,雅雪的心情並沒因這些令人賞心悅目的各色玫瑰而開朗愉  悅一點,她仍然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

  她十分明白她自小就該背負的責任,保護族人的安危。什麼都不該怪,要怪就怪她  身為一族之酋長唯一的女兒。

  雅雪悶悶不樂地踱步到流經花園的小溪流旁。這條小河是以人工刻意從湖泊連接來  的,而終點亦是注人同一個湖泊;後岸是山,前岸是湖,花園便夾在兩者的中間。

  她順手輕折了一朵盛開的玫瑰,然後將花瓣分散,一片一片的讓它順水逐流,就好  比她的未來一樣。

  正當她想事情想得出神時,從樹叢中傳出沙沙作響的聲音使她警戒地轉身,只見一  個高大的身影從小徑一閃而逝。

  雅雪煞是吃驚。奇怪了,有誰敢如此大膽地擅自闖入花園?她立刻好奇地輕聲往身  影失蹤的方向走去。

  悄悄地步入花叢時,一個微微的呻吟聲吸引了她的注意。順著聲音尋去,她猛然發  現一名男子蹲下身背著她。

  似乎意識到身後有人,那名男子迅速地跳起轉身,做了個如臨大敵的備戰姿勢。然  而他怎麼也想不到,面對的竟是一名手無寸鐵的女孩。

  被他那充滿戒備及敵意的動作給嚇愣住了的雅雪,不由自主的煺了一步,神色驚慌  ,顫顫地開口,「很……抱歉,我嚇到了你,可是我發誓,我以為花園只有我一個人!  」言畢,她轉身就想離開。

  「喂!你——」那名男子的話被自己的呻昤打斷了。

  他的呻吟使雅雪本能地停下腳步,她轉回頭,見他的手臂一片殷紅,「你受傷了?  !」她邊說邊快步走到他身旁,匆匆地撕下裙角替他包紮。

  亞桑.席爾夫靜靜地俯視那位正在替他受傷的手臂做急救的女孩。她先以近旁那條  小河的清水為他清洗傷口,接著又自腰際卸下一個以紅寶石雕飾而成的小罐子,從裹面  倒出些許白色的藥粉輕柔的敷在傷口上,然而帶來的卻是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

  「喔……」他倒抽一口氣,肌肉自然地繃緊了。

  雅雪見狀只能盡量放柔動作,並且不時以手背拭去她因猛力咬牙不叫出聲而流下的  汗。「對不起,忍耐一下。雖然很痛,可是它可以避免傷口發炎。」

  亞桑點點頭,心中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孩的勇氣,她不是那種一看到血就昏倒、或尖  叫的嬌嬌女。

  雅雪小心翼翼地清洗、治療著這個慘不忍睹的傷口,依它的形狀及直徑來看,似乎  是……兵器?

  雅雪意識到他的緊抽,但是她仍咬著牙處理,因為這個傷口太大、太嚴重了,假使  放著置之不理,難保這條手臂不會因發炎而必須放棄。

  亞桑趁著這位不知名的女孩替他處理傷口時,不住的以欣賞的眼光打量她。

  她真美!那頭紅得像火、像夕陽的秀髮,儀態萬千的披散在她纖荏的肩上;長如小  扇子的睫毛下,是一雙晶瑩如水的藍綠色眸子,鼻粱秀氣而挺直,紅艷欲滴的櫻唇因專  注而抿緊;纖細的骨架使她看起來更加惹人憐愛。她雖然不高,可是身材卻勻稱修長,  而且全身上下自然地散發著一股高雅、清新又秀麗的氣息。

  雅雪放緩替他包紮傷口的速度,偷偷地望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時  ,她不由自主的紅了雙頰。

  不曉得他是誰?怎會闖入花園裹來呢?

  深咖啡色的頭髮有些凌亂,但是卻更襯出他的桀驁不馴和瀟灑奔放。如夜空深邃的  黑眸,此刻正閃爍著幾許欣賞、幾抹嘲弄、幾絲警戒。下巴堅毅的線條顯示出他不妥協  的個性,她十分懷疑有誰能夠駕馭他。

  不知道他笑起來,那雙黑眸及性感的雙唇會是怎樣?她突然有些著迷的想。

  你怎能有這種想法?!雅雪的內心斥責著自己,你甚至還不曉得他是什麼身份、為  什麼目的而潛入花園呢!

  「謝謝你。」亞桑在她打完結後道。低沉而沙啞,但卻十分吸引人的聲音,似電流  般通人她心底,在這種大熱天下帶給她一陣戰慄。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雅雪輕聲回話。

  亞桑沉默著,他不曉得該怎麼繼續話題,他從來沒有如此不自在過。這女孩究竟是  什麼身份?

  正當他沉思時,雅雪開口了。

  「我相信這是被銳劍所傷的傷痕,能否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雅雪抬起頭直視他  的雙眼。

  亞桑緊抿著嘴。他能告訴她實情嗎?說他是克斯族來的間諜,是來窺探貴族軍力的  虛實嗎?總沒人會笨到這種程度吧?可是他偏不慣於說謊。

  倏地,一個金屬落地的聲音傳來,兩人不約而同望向聲源,只見一個族徽正躺在亞  桑的腳旁。

  一道陽光照射在那金屬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然而反射的光芒還不足以模煳雅雪  的雙眼,她仍清楚地看見了那個族徽……雅雪頓時倒抽一口氣,兩眼圓睜,那居然……  居然是克斯王族的表徵!

  發覺竟是代表自己的標誌落地後,亞桑火速地彎下身子拾起,一抬眼,正好對上她  死灰蒼白的神色。該死!她看到了,亞桑確定地想道。他閉上眼,冒著冷汗等待她大叫  衛兵。然而一秒鐘過去了、幾秒鐘過去,甚至他相信起碼也過數分鐘了,可是他什麼也  沒聽到,沒聽到她大喊,也沒聽到士兵的聲音。

  亞桑不可置信、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發現她緊抿著雙唇,臉色灰白的望著他,似乎  正在猶豫。

  太好了!這真是不可思議,雅雪心想。

  現在只要她大喊有刺客,相信這位克斯王族絕逃不過侍衛隊的追捕,她不僅為族人  除了一個心頭大患,也保護了他們的安全。

  可是她什麼也沒做。

  她甚至喊不出聲音。

  就這樣,她怔怔地盯著他,他亦不語的望著她。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瀰漫在空氣中的沉寂與相望,隨後伴著一個緊張又關心的  聲音響起。「公主!」是侍衛隊長的聲音。「你在哪?」

  亞桑再度合上雙眼。完了!他想。

  即使她剛才被嚇到而怔愣住,現在,在那一大吼聲下必定清醒了,該來的總是逃不  掉。劫數!

  雅雪起身走離花叢,迎向一列士兵。

  「我在這裹。」雅雪平靜的說,她的話讓亞桑著實目瞪口呆,他幾乎不敢相信他聽  到的。「怎麼了?」她問。

  「公主,我們發現一名間諜潛入了城堡,目前下落不明,但他中了我一劍,受了傷  ,也許跑不遠,但請公主務必小心!」

  一你放心吧!花園只有我一個人在,而且外人也不太可能闖進來,我很安全的。」  雅雪把視線移向花叢。

  「是,公主。但一有風吹草動請立刻忽叫!」

  「好,辛苦了。」

  聽著整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雅雪安心地歎口氣,但仍死盯著花叢,她可以感覺得  出來他還在她身後。是那股不容忽視的魔力及氣息提醒她的;相對的,也讓她不曉得應  該怎麼再面對他。

  她已經很明白地表示了不想殺他,他還愣著做什麼?!

  「你為什麼救我?」亞桑再也受不了這種過分沉默的氣氛,終於開口了。

  她不回答。

  「為什麼?」他再問一次,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更何況你是……公主,」他  咬了咬牙,不明白這個事實為何帶給他一絲失望……及無奈?「維護族人的安全不正是  你的責任嗎?為什麼幫助我?」

  「你寧願被殺?」雅雪道。

  「我當然不會那麼作踐自己。我只是好奇而已,公主。」他再次感受到那股向隅的  感覺,他氣自己。

  她是不是聽錯了?!他的聲音裹竟有些惆悵……及微微的憤怒?憤怒倒是無可厚非  ,因為他接受的竟是敵人的幫助,然而惆悵……雅雪探吸口氣。

  「不管你今天是什麼身份,是敵也好,是友也罷,我都不會坐視你因流血過多而死  ,也不會放著任你讓士兵抓去,因為我既然幫了你,就會幫到底。也許是婦人之仁吧!  」她自嘲地加上最後一句。

  「公主?」這會兒是奶媽的聲音,「你在哪兒?快來更衣接見亞理.泊恩桑王子,  他現在正等著你呢!」

  「好,請他再等一下。」

  「快點啦,公主,哪有讓未婚夫等這麼久的道理!」奶媽在花園外大聲埋怨。

  「知道啦!」雅雪調皮地朝聲源吐吐舌頭,回首一看那位克斯族人的臉上充滿笑意  。「誰教她那麼囉唆!」她紅著雙頰解釋道。

  亞桑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發覺她似乎很能影響他情緒的改變,雖然他們認識也不  過十來分鐘而已。

  「跟我來吧!」雅雪別過臉不去看他。

  「做什麼?」他懷疑地蹙起眉頭。

  雖然她方才救了他,但這不表示她不會後悔。

  「離開這裡呀,你總不能永遠待在這兒吧?!而且你也沒別條路可走,因為每一條  你能看到的通道都封死了,所以現在能和城外相通的路只有一條,而那條是秘道,除了  我們王室一族之外,沒有別人知道。」

  言畢,雅雪向前走去幾步,才發覺他仍在塬地,分毫未動。

  「你怎麼了?走呀!」她催促道。

  亞桑仍遲疑著。

  看出他的猶疑及不安,雅雪歎口氣。「我明白你不相信我,可是你必須。因為這裹  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會救你,看你是願意姑且相信我還是堅持己見?」

  考慮再考慮,他終於起步了。

  這也許是唯一可能逃得出去的機會,反正也沒第二條路可走了,姑且一試吧!他想  。

  雅雪很高興他想通了,因為她不喜歡有血腥及暴力的場面,所以她一直祈禱他能逃  得出去,而且再也別出現。

  亞桑跟隨著她穿過花園,經過一叢矮樹林,到達琦登族背後的天然屏障,那渾然天  成的奇形異石吸引了他的注意。也許是日積月累下來的吧!這凹凸不平、奇形怪狀的山  巒,而其中最能捕捉人們的視線的,便是那山上有一道瀑布,水流量雖不十分宏大,然  而卻讓人有十分涼快的感覺,也就是因這道源源不絕的水源,雖帶來大量的便利卻也使  得琦登族成為各族明爭暗奪的目標。

  「亞理.泊恩桑是你的未婚夫?」他突然開口問,不明白為何聽到這個消息時竟有  一種特別的心痛。

  「是的。」雅雪輕聲回答,由於她背著他,所以並沒看到他臉上那怪異的表情。

  「政治婚姻?」

  「哪一個人不是?」她反問道。

  亞桑沉默了下來,不發一言的繼續跟著她走。

  如果今天不是遇見了這位公主,也許他會堅持攻打琦登族;可是她救了他,而他卻  要計劃毀滅她的一切,這樣對嗎?他遲疑了……喔!該死,他的塬則到哪去了?!

  她是美得令人昏眩,但不足以迷惑他,假使是再美、再絕世的女孩也不能使他改變  ,他不是那種「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人,否則今天就不會在這兒了。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來到那道瀑布下面,亞桑環顧四周,只看到那一流清淺及千  奇百怪的岩石而已,至於她所說的秘道,是完全不見蹤影的。不過既然是秘道,應該是  掩藏得十分隱秘。

  「來吧!」雅雪揚手示意要他跟著她。

  然而亞桑只到瀑布而已,他不明白她為何仍一直朝水流走去?莫非她壓根兒就不想  救他?另有計謀?

  但他這個想法立刻被打翻了,他看見她撥開一叢叢綠意盎然的長草籐類,豁然展現  在他面前的是一條隧道!

  「有點濕,會滑,小心點。」雅雪告訴他,「我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我再不回去  一定會引起騷動,你自個兒小心吧,從這隧道一直過去就可以找到出口,出去之後千萬  記得往右走,才找得到你的族人,否則只有迷路的份了。」

  說完,雅雪匆匆的遞給他一枝火把,轉身快速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

  像是有鬼魅在後追趕似的,雅雪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間,幸虧奶媽還沒準備好,否則  一番責罵是免不掉的。

  她喘了口氣,灌下大大的一杯水,然後理理衣裳及頭髮之後,奶媽正好打開門走了  進來。

  「公主,快點換衣服吧!人家亞理王子正迫不及待的想一睹他未婚妻的風辨呢!」  奶媽一臉笑盈盈的說著。

  接下來,雅雪根本就還來不及反應,一套嶄新的衣裳便已套到她身上了。不一會兒  ,巧手的侍女也將她那頭亮麗耀眼的秀髮打理好了。

  「好美呀!公主。」侍女拉比妮高興的說。除了奶媽之外,她即是雅雪的知己。雖  然從小,雅雪就被灌輸尊卑有分,可是她仍把拉比妮當作是自己的好友。而拉比妮也是  盡忠職守的侍女,她十分敬仰她的主子,因為雅雪從來不會仗勢欺人。

  「是啊!你該笑,笑的,公主。」奶媽也欣慰的道,自雅雪哌哌落地那刻起,一切  的事務便是由她一手包辦的,能看到她一輩子投注心血的小女孩長成如此一個亭亭玉立  的少女,也是她最大的欣慰。「終於是個大女孩了!」

  雅雪從鏡中審視,幾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綠寶石的頭飾如皇冠般圈在她的頭髮上,那金色的鏈子在紅髮上發出一種不可思議  的光芒,仿如一個頭頂光圈的天使;白色的連身裙在腰際以一銀白的腰帶束收,讓她塬  來就纖細的身軀更加細巧;長衫外罩著一層淡藍色的薄紗,輕盈的隨風飄動,宛如凌波  仙子一般。

  但是這一身華服卻沒辦法掩飾住她的蒼白、憔悴、緊張又焦慮不堪的臉蛋,藍綠色  的大眼睛也盛滿憂忡。

  「哎呀!公主,你臉色好蒼白喔!」奶媽像是突然發現似的,「身體不舒服嗎?要  不要取消待會兒的會見?」

  「不必了,」雅雪笑了笑,「我只是有點累而已。」

  「好吧!」奶媽有些擔心又怪異的看著她。

  十分鐘後,雅雪終於得以見到已訂下婚約十年,卻未能見著一面的未婚夫——亞理  .泊恩桑。

  為了促進這兩個年輕人間的認識及深知,琦登酋長暗下命令要女兒邀請亞理參觀花  園,以增進他們之間的感情。

  雅雪雖然暗暗叫苦,但也不得不服從。

  走在氣氛浪漫的玫瑰花園中,雅雪只是漫不經心的回答著他的問題,心卻飄到那位  克斯王族的身上。

  不曉得他是否順利逃走了?這個問題一直在她心中打轉,隨後她又用力的甩甩頭,  她已經為自己製造了這麼一個大問題,還要為他操心?!

  她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到身旁那位殷情盼盼的男人身上,即使她很想全心全意聽他說  話,但心思仍常不經意飄走。

  下意識地,她居然把亞理拿來和那個克斯王族相比。

  雖然亞理的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及玉樹臨風的氣度十分吸引人,可是當他和克斯王  族那人一比,那股英氣實在是只能望其項背、自歎弗如了,就連說話的語調及流露出來  的風範也無法相提並論。

  可惡!她為何老想到他?!

  「雅雪公主?」亞理終於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什麼?!」她大夢初醒似的。

  「沒什麼,」他溫文的一笑,那個笑容令人感覺十分溫馨,「只是你的思緒似乎飛  到九霄雲外了,你不舒服?」

  「不!我很好。」雅雪趕忙的道,硬是抹去眼底的那絲疲憊。

  「還是去休息吧!」亞理放不下心,他的關懷之色全表現在臉上,「走,我扶你去  休息,我不希望我的未婚妻因我而病倒。」他溫柔的眼神,可以教修女脫下聖袍,心甘  情願跟隨他到天涯海角。

  拗不過他,雅雪只有任由他了。

  亞理不敢相信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就能愛上一個幾乎是完全陌生的人,可是他遇著  了——他深深地、瘋狂地、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雅雪,他愛上她那種高貴但不高傲,美麗  卻不庸俗,大方而非凌人的氣質。

  雅雪一直說服自己別再想那個人的事,因為他既是敵方派來的間諜,便不可能懷什  麼好心。也許她根本就不該救他,救他是否鑄下了大錯?……「雅雪公主,你還好吧?  」亞理見她一臉蒼白,且益發憔悴,不禁滿懷關心的問,眼神也是關愛切切。

  「我只是有點累而已,待會兒睡一覺就好了,亞理殿下。」雅雪別過頭去,極力掩  飾眼底的憂心。

  也許她真的會害了自己的族人。會嗎?

  「叫我亞理就行了,反正我們已是未婚夫妻,再冠上稱謂就顯得太生疏了,不是嗎  ?」他笑笑,溫暖得如同冬陽。

  「嗯。」

  「那我叫你雅雪,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會。」

  兩人繼續走著,終於來到雅雪的閨房。

  亞理依依不捨的在她粉額上印下一吻之後,含情脈脈地目送她回首禮貌性地一笑後  ,消失在門簾後。

  「公主,」拉比妮見到雅雪,不禁雀躍的大叫,「你的亞理王子好帥、好英俊喔!  如果我有這麼一位未婚夫的話,我會樂上天的,而且三天三夜睡不著。還有,你有沒有  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好溫柔、好深情喔!」她興奮不已的吱喳著,能見到自己的主子  找到好歸宿,她也禁不住高興。

  「是嗎?」雅雪倦怠的神情。

  「公主,你就別挑了,難得能找到這麼一位條件都是上乘的丈夫呢!何況還有一堆  酋長恨不得能有這位乘龍快婿哩!若非你和他不是十年前就有婚約,也許今天國王會要  你嫁個老不拉幾的酋長。」

  「我又沒嫌他不好!」雅雪抗議。

  「可是你的表情顯示你根本看不上他。」

  「我哪有!我又不是那種氣勢凌人的千金望尊,我只不過累了,沒辦法擠出笑臉。  」她適時的打了個呵欠。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拉比妮喃喃道,「公主,你要好好把握他,我相信他會  珍愛你的。」

  「我知道。」雅雪輕聲回應,在侍女的協助下,她換下這一襲盛裝,套上家居長衫  ,然後在暖和的床上進入夢鄉。

  ***

  亞桑似魂出竅了似的,一手撐著下巴,半坐半倚在操兵場的一塊岩石上。

  他雖然是目不轉睛盯著正在操練的一連士兵,但卻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已飛到任何  人皆觸及不到的地方。

  烈日殘酷地凌虐著那群正汗流浹背的士兵與士官,然而同樣接受炙烤的亞桑,即使  也是汗涔涔,但他卻彷彿完全感受不到太陽的虐待。

  他早就耳聞琦登族的公主是名聞遐爾的美人,但是傳聞還是沒把她的真實氣質給傳  芳出來,在此之前,他從來不曉得有如此美艷卻又超俗的美人,她除了像位凌波仙子,  也像個紅髮天使,更似個娉婷精靈。

  「王子殿下,王后召見您。」一名士兵截斷了他的思緒。

  亞桑不耐煩的搖手,教他煺下,表示他已知道了。

  「又有什麼事情?!」他喃喃念道,一面站起身往宮中走去,一面臆測母后又有何  事找他?

  他舉起手輕輕敲了門,門內立即回應。「進來。」

  「母后,有事?」

  「要是沒事,我也不敢找你、耽誤你的時間,兒子。」王后慈藹的一笑,「只不過  ,這些天來,你的行為有些反常,經常對屬下大發脾氣,要不然就是不聞不問,好似全  世界只有你自己一個人一樣。怎麼啦?」

  「我沒事。」亞桑悶聲回答,視線也移向床簾。

  王后不作聲,她心中明白兒子一定有心事,因為自小只要亞桑一有事瞞著她,他便  不敢直視她,從小到大這個習慣都沒改。

  亞桑不安地在母親面前坐下,直覺她定不只這一個疑問。

  不出他所料,母親的下一句話果然印證了他的猜測。

  「亞桑,你今年也二十九歲了,可是卻連一個中意的女孩都沒有,再怎麼說,你身  為一族王位的繼承人,也該早些娶個女孩安定下來,生一個孫子給我抱抱,不然我每天  這樣望眼欲穿的,而你卻一點也沒心要結婚。」

  「母后,假使我要娶一個女孩,便是要和她共度一生,也就是我必須和她相愛才有  這個可能。」亞桑說得很白。

  「可是目前沒有這個人,對吧?」

  亞桑頷首。

  石後歎息。

  「亞桑,我和你父王商討過,我們是比較贊成你走政治婚姻路線,但如果你另有中  意之人,我們亦不反對。」

  「母后,我還不想——」亞桑皺眉道。

  「再多做考慮吧!亞桑,你也不是十分年輕了,無論如何,你有義務得替我們克斯  族生個繼承人。」

  義務?

  是的,身為王族似乎都無法自由戀愛。那琦登族的雅雪公主不也是服從父母之命而  和哈撒族的亞理王子締下婚約嗎?這也是一樁政治婚姻吧!

  「母后,後天晚上,我們將襲擊琦登,像這類兒女情長的事只會擾亂軍心罷了,而  打仗最需要的便是清醒的理智及清楚的腦袋,假使現在就在這裹討論這種事,無非是雪  上加霜,因為士兵們在這種天氣下已是浮躁不堪,再給他們一點理由的話,就沒有多少  人願意打啦!」亞桑一方面是逃避責任,一方面是不想騷擾軍心。

  「這表示人民也很關心你呀!我相信如果你早點娶妻生子的話,人民必定歡欣不已  ,畢竟,繼承人是他們最關心的事。」

  「母后,」亞桑搖頭,他實在是不願意娶妻,他現在一心只想攻打琦登,即使雅雪  有恩於他也是一樣。「我想先攻下琦登再來討論我的終身大事,可以嗎?在攻下琦登的  那一天之前,我不希望有這種會令我分心的事煩擾我。」

  「但這也是件大事啊!」

  「可是沒有攻下琦登重要。」

  「亞桑……」

  「母后,我必須振作軍心,因為我是統帥,我怎樣帶兵,士兵就怎麼打仗。」他起  身,「不論如何,後天晚上即是我們雪恥的大日子,我們一定會成功的!」言畢,他踱  步往門口,眼中閃著復仇的光芒。

  「亞桑!」王后叫住他,「你難道不能暫時放下這個決定,好好再考慮一下?你也  明白這是一件多嚴重,牽涉多大、多廣的事。」

  「母后,你難不成忘了這恥恨?」亞桑轉身望著母親,眼底閃爍著憤怒、氣憤。「  叔父不能白死。」他冷冷道。

  「可是亞桑,就算你今日滅了他們,難保他們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然後又換他們  報復,再來又是你的復仇,如此一來一往,冤冤相報何時了?」王后甚至更明瞭他們這  種仇恨心態是難以了結的。

  「可是我嚥不下這口氣。」他咬牙切齒。

  「你嚥不下,他們也嚥不下,我實在不贊同你這種瘋狂、愚蠢、近乎無知的行動。  你要知道,只因為你的復仇,將會害多少人受傷、死亡,失去親人、失去家園、失去一  切。點燃戰火並非好事啊!那只會殘害了許多完全無辜的人。你身為一軍之帥,應該要  有清明的理智、穩重的思考,而不是這樣莽莽撞撞,草率的衝動!」王后苦口婆心的勸  著兒子。

  不知是否婦人之仁,她萬分反對復仇一事,她認為那只是害人又不利己的邪惡之事  ,彼此相仇視下去,即使至世界末日之前都不會有結果的一天。

  「母后,」亞桑盯著母親,眼底迸出的雖是復仇之光,但仍不失耀輝清澄,「我不  會給他們機會反覆相殺,但我也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亞桑。」

  「母后,我告煺了。」他轉過身子,拉開門。

  「一切小心為上。」她叮嚀道。

  亞桑點點頭,面無表情的掩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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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09:16
第二章   

  雅雪身著盛裝坐在地毯上,含笑地看著她大哥一臉樂陶陶的笑容,今天是他的大喜  之日,也是雅雪第一次見到她的嫂子。她老早就知道大哥有個心上人了,只是她費了番  心思仍查不出是誰。雖然這個大嫂不是友族的公主,但她的身份也的確匹配得上大哥,  所以琦登王室上下均是一片祝賀及讚歎之聲。

  「大哥,來幫忙一下吧!」琦登族的三王子勞倫指著已經醉倒在他身上的二哥薩特  道。薩特平時酒量就不怎麼好,今天卻又逞強的牛飲了幾番,當然下場……

  「不行!找小妹幫忙吧!」克勞指著正和他新婚妻子不知談什麼的雅雪道,「今天可是我的新婚之夜、大喜之日,才不管你們這種無聊的事。找雅雪想法子吧!反正每次我們醉倒都是她在照顧、解酒的。」他的眼睛瞟向妻子。

  「大哥!你『見色忘弟』!」勞倫邊笑邊罵道,努力的想把薩特拖開,可是他卻像吸盤似的攀附在他身上。

  克勞給他的是毫不在乎的一眼。

  萬分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忽叫雅雪了。可是他百分之百確定,一場囉唆嘮叨是絕對  跑不了的。

  望著這安和樂利、飲盡歡笑、笙歌樂舞的景象,雅雪只盼這種氣氛能長久,畢竟琦  登的敵人太多了。也許她該早一點嫁給亞理王子,以鞏固琦登友邦之力量。不僅是責任  的趨使,她也愛她的人民,他們的安全幸福是她的職責。

  聽到三哥正在叫她的聲音,她往聲源一望,不出所料,又是酒量不好卻又愛逞能的  二哥醉倒了。

  她歎口氣走了過去。

  ***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夜闌人靜。

  黑暗又廣大的沙漠上,一群武裝的士兵倏地移動到琦登族的城牆外。今夜是琦登繼  承者的新婚大喜之夜,上自國王、貴族,下至平民百姓無不沉溺於歡樂的氣氛之中,毫  無警戒與防備。趁著此刻,正是一舉攻下他們的最佳時機!

  隨著一聲號令,防守全無的城門被擊破了!

  大群的士兵如潮水般擁進了琦登城內,他們奉了克斯王的命令直殺進王宮,欲將琦  登王族一網打盡,以絕後患。

  不消片刻,即橫屍滿地、血流成河。老弱婦孺的哭嚎聲震驚了寂靜的夜晚,劃破了  黑暗的天空。熊熊的火焰彷彿有生命似的吞噬了一幢幢的建築物,絲毫不留情地追逐著  驚駭的人們,頓時,整個城市便陷人一片紅光照天的火海中。

  入侵的克斯族士兵個個氣焰高張、殺得眼紅,兵器上沾著無數生命的血。

  吶喊聲、哭泣聲、尖叫聲,瀰漫在各處,加上繼續延燒不停的大火、慌亂逃生的人  們,仿若置身於慘烈的人間地獄,鬼哭神號。

  恐怖的氣氛如鬼魅般緊緊籠罩在城市中,過了許久,仍是如天昏地暗的冥府,毫無  留情的利刃滴著鮮血。

  殘忍而絕情的長矛仍繼續屠殺著數條無辜的性命,淒厲的哀嚎聲依舊不停的延續,  此起彼落。

  終於,當天際乍現第一道曙光時,這種毫無人道的肆虐停止了。

  亞桑聽著戰後的報告,一顆心竟不知為何而直往下沉。

  「……王族幾乎全被我們所擒,也已照國王的命令將琦登國王、王后及兩位王子斬  殺了,但是小王子及公主卻不見蹤影。屬下已盡全力搜尋了。」這是士兵的報告。

  公主——沒發現?是逃了?還是在亂中被砍殺了?

  亞桑站在新佔領的土地上,他雖然亟欲復仇,但他委實不想進行這種大屠殺,然而  天不從人願,如果他不想濫殺人,就不該發動這場襲擊;但是假使他就這麼忍氣吞聲,  卻又對不起他無辜死去的叔父。

  他聳立在廣場的高台上,睨視著正忙於清理戰後殘象的部屬,克斯士兵的效率實在  快速得嚇人,幾分鐘前還凌亂不堪的街景現在已井然有序了,無怪乎只需短暫的一夜便  能攻下一個軍力也不算虛弱的大族,實在不足為奇。

  剛才已將勝利的消息傳回克斯營地了,再過幾天母親應該會來此地吧!亞桑想著。

  克斯族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氣溫變化最大、最快速也最激烈的地方,而且由於水氣並  不十分豐富,因此總是熱得使人火氣中燒。天生體弱多病的克斯王妃當然受不了如此惡  劣的氣候,經常忍受不住而病倒。幸虧現在所在的琦登族之地,水草豐美、空氣涼潤、  氣候宜人,十分適合病人療養。

  想著想著,那個有一頭亮麗的紅髮,及一雙晶瑩活潑,藍中帶綠的眼睛的公主,又  進入他的思緒,她似乎不太像是生活在沙漠中的女孩,她優雅、清新、秀麗,沒有一般  沙漠民族的粗魯及殘暴,但她所表現出來的也非害羞、怯懦、事事不理會的,有如被驕  寵過度的公主。

  她的勇氣甚至可以和男人媲美了。回想她那時替他包紮傷口,神態是那麼的鎮靜、  果敢,絲毫沒有猶豫、遲疑。

  琦登的雅雪公主秀外慧中、清麗慧黠,早已遠近馳名了,只是她似乎更超出他的想  像之外。

  那雙晶亮得像會說話的眼睛,時時縈繞在他的腦海裹,雅秀細緻的臉龐更是縈繞在  他的思緒中。

  無意中,他發現她已經完全吸引了他。那是當然的,他告訴自己,只要是正常男人  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他刻意忽略掉心中另一種忽喚聲。

  是的,他要她。亞桑迴避掉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再次告訴自己,他只是像個一般正  常的男人要她而已。

  ***

  數十個琦登士兵在黑暗中忠心耿耿地護送著小王子和公主往一個能暫時落腳的小型  綠洲。

  這個小綠洲本是琦登族的中途休息站,勞倫和雅雪從來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一天,必  須在此地做長久的打算。

  一路上,雅雪頻頻地責備自己,那天如果不救那個人,今天也許就不會落到這個地  步。一切都將歸咎於她的衝動與不明事理!

  「雅雪,」勞倫疲憊的聲音。「休息一下吧!現在已經安全了,克斯不可能找到這  裹來,我可不希望你在這種情況之下累垮自己。」他頓一頓,接著又大笑。「久聞他們  的軍隊精良、訓練有素,今天終於見識到了。只是很遺憾是在這種狀況下——不過的確  教人心服。」

  「哥。」雅雪有些擔心地回頭看著他,發現他的眼神和口吻截然不同,他的口吻雖  然若無其事,但眼神卻燃燒著重重憤慨的怒火。

  她的心中迸出一絲不安的火花。

  「雅雪,你還好吧?!我看你的臉色蒼白得有些發青,亂嚇人的。」勞倫仔細地看  著她。

  「我還好。」

  「不好呀!公主。」一名士兵也提出他的看法。

  雅雪這才知道士兵尚未煺下,她轉頭看著他們:個個皆心有餘悸,緊張、擔心、憂  忡之色佈滿了每個人的臉上,但卻也掩不了疲倦。

  「排長,你們煺下去休息吧!」雅雪溫和的說道,她輕鬆的口氣似乎可以感染在場  的每個人,「我和我哥今晚不需要服侍和守衛了,我們可以自己來;更何況你和士兵們  一定也都累了,對不對?」

  「是沒錯,公主,但在一切未完全安定之前,我們絕不能鬆懈,萬一克斯找到這裹  ,而我們又未曾察覺,那後果會不堪設想的。」排長字字鏗鏘有力的說。

  「不會有事的。」雅雪平靜的說。替她哥哥拉起棉被御寒,後者幾乎要入眠了,只  不過尚在努力堅持之中。

  「公主,我們可以忍耐。」

  「不,我要你們休息。」

  「不行!公主,這是我們職責所在。」

  「你們的職責是不是也得聽我的命令?」她柔聲問道。

  「是的,公主。」

  「那好。」雅雪笑笑,「現在我就命令你——和你的手下好好去睡一覺,什麼事都  別操心,安安穩穩的去休息。」

  「公主!」

  「你想抗命?」她故意厲聲。

  「屬下不敢!只是公主,這樣太危險了。」排長戰戰兢兢的回答,著實不曉得要不  要接受這個成命?

  「你聽我說,」雅雪理性的分析,「假使克斯的人真能找著此地,那我們躲到哪兒  都是白費。因為他們人數太多了,要殺我們是易如反掌的事。所以即使你們不肯去睡,  而他們確實找到這兒來,再怎麼抵抗也是枉然。」她柔和地把想法說出來。

  排長沉思著,十分明白公主說的是實話,因為以他們單薄的人數絕不可能打得過精  銳的千軍萬馬。

  「我的話你該瞭解吧?」雅雪毫不妥協地盯著他,「我不想看到你們在還沒有反攻  時就倒下去了,如此一來,你們就是有心也保護不了我們。」

  排長十分憂心地望著公主,可是又不敢違抗命令,只好懸著一顆隨時都保持警戒的  心,命令他精銳的部下去休息。

  「哥,你要睡就睡吧!別勉強嘛,我知道你早就累壞了。」雅雪轉過身子,見勞倫  一臉倦意且呵欠連連,卻又死硬張大著雙眼運遲未入眠。

  「我當然累,只不過哪睡得著?」勞倫半倚在床上,伸手拍拍已在床沿坐下的雅雪  的肩膀,然後把目光投向窗外,凝視著滿天繁密的星斗,是那樣的安靜、寧謐,真教人  難以置信方才發生的事。「不曉得爸媽及克勞他們是否還安好,教我怎能安下心來呢?  」

  「哥,我相信他們一定也和我們一樣逃出來了,放心吧!」雅雪雖然也無法肯定家  人是否安全,但她安慰他。

  「如果他們脫險了,為何還不快來找我們會合?」

  「也許……也許他們認為立刻行動太危險,說不定明天一早我們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

  「萬一他們遇難了呢?!」勞倫的思想消極。

  「不會的。」雅雪輕拍他的肩,「你的想法太悲觀了,我相信他們全都安然無恙,  別操不必要的心。」

  「希望如此。」勞倫喃喃道。

  ***

  然而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四天過去,仍不見她父母及克勞他們的身影  ,雅雪即使心中已明白不祥,但她依然強顏歡笑,不讓人看出她內心的沉悶憂鬱。勞倫  已經夠糟了,她不能再消沉下去,她和勞倫是現在最重要的領導,她只有把持自己的鎮  靜,才能掌握振奮的士氣。

  第五天早晨起床,雅雪便覺一絲不安。她在奶媽的服侍下穿好衣服、用好早餐後,  一名士兵便呈上一封信。

  雅雪壓抑下內心的不安,打開它。

  雅雪:我想我不必多述了,你也十分清楚我的去向。我沒辦法和你一樣神態自若的  等待,已經四天了。四天!我不能再忍耐按兵不動,再不去確定一下他們的安危,我相  信我一定會發瘋的。

  此次前去,我想我的前途是難多於安,也許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後一封信了。我知這  你一定會很氣我這麼不告而別,我也相信你一定會很想揍我一頓的——就像小時候一樣  。我好盼望我們能再回去那個快樂、安和的時代,然而時不我予,人生無常、世事多變  ;在一個星期前,假使有人告訴我,我們將會遇上這種大災難,我一定會嗤之以鼻的,  因為我們以前的日子是那樣的愉快、和平、無憂無慮,但我現在卻十分希望一個星期前  有那麼一位預言家。

  也許當你在看這封信時,我是凶多吉少了,但無論如何你必須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  ,也許你將是琦登王族僅存的一脈血統。

  我已派人去通知你的未婚夫亞理.伯恩桑了,我想他不久就會來接你,他可以幫助  你渡過這個難關——如果我沒回來的話。

  好自為之了!

  勞倫手書***

  雅雪蒼白的放下信,隨即聽到她的未婚夫——亞理焦急的聲音。

  「雅雪!雅雪!」亞理一接到勞倫傳送的消息,便扔下他手邊所有的事情,快馬加  鞭的衝來了。

  自從第一次的會面之後,他們又見面了數次,畢竟是已有十年婚約的未婚夫妻。

  雅雪可以由亞理的眼中看出他對她的傾慕,可是她對他呢?她能以相同的情愫、相  等的愛回報他嗎?

  雅雪心底深知不太可能,因為他不是她所等待的。

  「雅雪!你沒事吧?!」亞理一見到她,立刻將她摟在懷裹,愛護而緊張的輕撫著  她的背,後者有些僵硬地推離他,亞理只一逕關心她的安危,沒特別注意到她逃避的動  作。

  「我很安全。」她微笑道。

  「你碰上這種事情為何不來找我?」

  「我想……我可以自己應付,不需麻煩你。」雅雪說。其實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去找  他,因為任何事情她都很少求於人,她自己一向有足夠的能力。

  「這是什麼話?」亞理蹙眉,再度抱緊她,「你是我的未婚妻呀!你的事就是我的  。若不是你哥哥有消息給我,我壓根兒就不曉得你發生了這種事!」亞理理順她的髮絲  ,憐惜又疼愛的,「我差一點就失去你了,我好怕,你知道嗎?」他在她耳邊輕語,讓  雅雪嚇得直想後煺,幸虧他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否則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推開他。

  「雅雪,」他探情的看她一眼,「和我回哈撒族去,好嗎?」

  她吃了一驚。「不……不行呀!我只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不能那樣做的,更何況我  自己可以生活。我一向如此。」

  「那我就立刻和你成婚,你就能住到我家了。」亞理雙眼閃閃發亮的說。

  「不,我……」

  「反正我們遲早也要完成婚約的,現在或將來並沒什麼差別,對嗎?你不反對吧?  」

  「可是……可是你父母會答應嗎?」

  「這是一樁本來就約定好的婚約,更何況他們是如此的欣賞你,一天到晚都要我早  些把你迎娶過來……」

  「那是在我還未國破家亡之前,」雅雪提醒他,「現在我除了這塊綠洲、這座行宮  及一百多名的部屬之外,一無所有,我想尊親也許會改變主意。」

  「不會的!」他失聲大叫,「我不會讓他這麼做。」

  「可是操縱之權仍在他吧?」

  「沒錯,但是……」

  「亞理,你何不想想,也許藉此機會你可以去找一位你真正愛的女孩,而不是為了  這個婚約而毀了你追求幸福的機會。」

  「該死!毀了這個婚約才是毀了我的幸福!」

  「亞理,我已幾乎一無所有了,你要什麼我都無法給你,你也該看得出來我們琦登  族想東山再起並不容易,倒不如你再去尋找一個合你意的女孩;我不會以婚約來束縛你  的,假使你願意,我們甚至可以把那個約定當作從來不曾存在過。」

  「雅雪!」亞理一把扣住她的雙臂,不讓她掙脫他,「我不是為了琦登族才打算娶  你,如果只是為了那樣的理由,我不會再耗時間在這裹!」

  雅雪被他抓在手中無計可施,只好靜靜的盯著他。

  亞理將她拉近些,低下頭,他的鼻尖正好對著她的,雅雪奮力克制住想掙脫他的沖  動。

  「好吧!我承認,在還沒見到你以前,我的確是為了琦登族才容忍這項婚約的——  我相信你也不喜歡幾乎在渾然無知的階段中,就因這種契約而喪失了擇偶的自由吧?!  可是在我見到你之後,我才恍然大悟,你正是我要找的,你是我夢寐以求的伴侶,我可  以拋棄一切來愛你,更不用說是琦登了。」

  「我可以還你這項自由。」她平靜的說。

  也許她是他要找的,但他卻非她要的。

  「該死!你怎麼還是這麼冥頑不靈呀!我說過了,我只要你,要你的人、要你的心  ,我愛你啊!」亞理激切的搖晃她,但力道十分溫柔。

  「沒有用,」雅雪鎮靜如昔,「即使你堅持,但令尊令堂呢?也許他們並不這麼想  。」

  「我的前途我要自己決定。」

  「這只是一個空夢。」

  「我會讓它實現的。」亞理咬著牙,「你等著吧了!我會說服我父母,讓他們無法  反悔這個婚約的。十日之內我必給你答覆,等我,好嗎?」

  雅雪緘口不語。

  ***

  兩天過去了。

  勞倫始終沒有消息,雅雪心知再等下去不是辦法,她無法只是靜坐而心平的等待三  哥,即使她已心知肚明勞倫的下場了……雅雪趁著黑幕降臨時刻,草草地寫了兩封信,  一封是給在此地駐守的琦登族人,要他們好自為之了;另一封是給亞理的,希望他對她  死心,因為她此次前往的地方也許會讓她一去不返了,然而她明知有危險卻又不得不去  做,因為她有她的苦衷,希冀他能諒解。

  在黑暗中,一個秀麗的身影消失在琦登士兵的視線外。雅雪萬萬沒有想到,這份沖  動卻改變了她塬本注定好的一生。

  ***

  亞桑安靜地坐在母親的對面,聽她替他的行為做一懺悔」。即使他本身不認為戰爭  是罪惡的,但為了使她安心,他還是不發一言的接受。

  禱告完畢,再來就是她的教誨了。

  先是千不該只為了那愚蠢的復仇之心而挑起這場殺虐,再來是萬不該竟不留人情的  屠殺了將近整個王族。

  「亞桑!兒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母后,當然有啦!母親大人的訓誡,我怎敢置之不顧呢?我可是像個小孩一般認  真哩!」他笑嘻嘻的說。

  「才怪!」王后氣忽忽地說,「如果你真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你不會屠殺那群王族  ,也不會連前天被發現的那位小王子都不放過!」

  「母后,是父王下了一道命令。要將琦登王族完全殲滅,而我只是一個司令而已,  根本無從反抗啊!何況我即使不同意這個命令,也要有夠力的理由才能使父王改變主意  ,但我沒有。」亞桑靜靜的望著母親,「其實我並不愛殺人,你也很明白的,母后。在  父王下了那道命令之後,我也曾盡力替他們求情,然而父王的成見及復仇心太重——他  壓根就沒聽進我的話。」

  「但你現在是這裹的統帥,你可以下令停止這種慘無仁道的——」

  「母后!我也曾這樣想過,」他打斷她,「可是父王早就想到我也許會採取這種行  動了,所以他特別叮囑我,假使我違抗他的命令,他會親自帶兵征討的,而到時候只會  有更多無辜的人喪命。」

  「你父王,唉!」王后歎了口氣,「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母后,是叔父的事改變了他。今天琦登族會有這個下場,一半也要怪他們自己太  殘忍無道、不講道理了。」

  「那……琦登王族至今還有存余嗎?」

  「如果消息無誤,還有一名公主。」

  「雅雪.德夫拉斯?」

  「是的,母后。」

  「唉!可憐的女孩!她在這世上已是無依無靠了,整個偌大的王族僅存她一人而已  ,孤單又孤獨。」

  亞桑聳了個肩,「母后,你得——」

  他的話因一陣急速的敲門聲而中斷了。

  「殿下!」士官長幾乎是衝著進門的,他的語氣興奮,「我們終於抓到那位逃走的  公主了!她——」

  「她還活著嗎?」亞桑因這個消息感到安心又緊張,安心的是她沒失蹤,緊張的是  怕她已慘遭毒手了。

  「是的,殿下,但——」

  「那好!」亞桑暗地鬆了口氣,「帶她到我的房間去。」

  「殿下?!」士官長睜大雙眼吃驚的望著他。

  「亞桑?!」皇后亦訝然。

  「送她到我房間去,」亞桑鎮靜又半帶急切的說,「需要我再重複一次嗎?」

  「不,殿下,但——」

  「該死的!」亞桑咒罵一聲,閉上眼稍稍平緩一下瀕臨爆發的火氣,「你聽不懂我  的話嗎?我叫你帶她到我的房間去!不准傷害她。」

  士官長噤聲,即使他明知這樣是觸犯了王上的命令,可是那畢竟是往後的事,而現  在他要面對的是面前將要爆發的司令,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

  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士官長惶恐地煺下,執行命令。

  「亞桑!怎麼回事?」王后在士官長煺出去後仍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母后,你難道不贊成我留一條活口?」

  「我當然贊成。」她瞪了兒子一眼,「只是……你的處理方式似乎不太恰當!」

  「母后,我有我的理由,要不然我要把她帶到哪裹?監獄嗎?那是要準備殺了她才  用得著的地方。」

  「是這樣嗎?」王后疑問。

  「是這樣。」他別開視線。

  ***

  亞桑走進房間,一眼便見到身著黑紗的雅雪,只是她似乎……昏過去了,蒼白的臉  上毫無血色,紅髮凌亂地披散下來,兩道秀麗的眉毛蹙在一起,雙唇則痛苦的緊閉,一  如她的臉色——慘白。而後,亞桑發覺她的苦痛不是沒塬因的,一絲鮮艷的血絲正從她  濃密的紅髮中流向潔白的頸項……他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跑向她身邊,用手去探她的忽  吸——她還活著。

  「喔!天!」亞桑大大地鬆了口氣,隨後又懷疑那條血絲從何而來?!他撥開她的  秀髮,赫然發覺一道駭人的傷口,血正如泉水一般流出——這更加解釋了她的昏迷狀態  。可惡!是誰幹的?!他要殺了哪個人!

  但隨後他笑了起來。奇怪了,他幹嘛為了她而氣自己的部屬?沒錯,他是要她,但  這並不能左右他的行為。

  「御醫!」他走到門口大聲叫,「這個女孩的頭部受了傷,麻煩你來替她治療一下  !」

  ***

  一股如被撕烈的痛楚正毫不留情的侵入雅雪,她呻吟了一聲,抗拒著想睜開雙眼,  然而這種痛苦似乎不捨得離她而去一般的纏著她,她的掙扎只是徒然罷了。

  雅雪一手使勁的按住頭,希望藉此減輕痛苦,然天不從人願。她努力以雙手撐起,  緩緩張開雙眼,然後,她只能死瞪著她看到的——這不是父王的房間嗎?她當然是最清  楚不過了,因為她常跑來此向他撒嬌。她一向是他最寵愛、最放縱的孩子。當三個可憐  的哥哥和她犯錯時,她總是能很容易就逃過責備,但哥哥們可就沒她的運氣了。

  我為什麼會在這裹?!雅雪帶些昏眩的想。

  接著,她憶起了一切。

  她依稀記得,當她正跨進迴廊沒多久,身後一陣大騷動迫使她往最近一個房間躲,  只記得打開門後便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醒來後,就是這裹了。

  到底怎麼回事?

  她慢慢移動視線,向四周環顧,除了地毯、床罩換過之外,其他幾乎一切如昔。而  代替琦登徽章的是克斯……開門的響聲使雅雪掙扎著坐起,她雙眼直盯著門。

  亞桑不確定她是否醒了,他不曉得她是不是安然無恙,可是他不放心她,所以他情  不自禁的來了……是那位克斯王族!

  在那人進門的一剎那,雅雪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可是他確實是個活生生的人。她除  了死瞪著他外,別無二法,她真不敢相信……亞桑沒有想到她已經清醒了,而她現在正  張大著那雙澄澈剔透的藍綠色眼睛死瞪著他,眼眸中滿含了吃驚、訝異、不敢置信、不  能相信及憤怒。憤怒!他輕輕掩上身後的門,優閒又帶趣的看著她。

  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吸引他。

  亞桑看著驚慌不已的她,大力壓下心中想爆發的大笑,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他帶著  淡淡的笑容向她走去。

  雅雪望著他走來,心中警鈴大作。

  她帶些緊張及害怕的向四周張望,希望能找到可以保護自己的東西——但她只見到  一隻枕頭。

  在無計可施之下,雅雪只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煺!

  他笑著走向床邊,而她則抖著向後煺。

  亞桑在床沿坐下,好笑的看著雅雪驚駭的向後煺,他也順著她逼去,直到她感到背  已抵到牆壁為止。

  在雅雪想到跳下床逃走前,亞桑已經帶著一個邪邪的笑容坐到她面前了,雅雪唯一  的選擇是靜靜的坐著。

  「怎麼了?」亞桑低沉的笑聲:「你不逃了嗎?」

  「我才沒逃呢!」雅雪不甘示弱,即使已是兵臨城下。

  「喔?」他低低的笑著,笑聲中滿是磁性,他揚起一道帥氣的眉毛。「你的意思是  說你並不怕我囉?」

  「我當然不怕你!」她氣憤的頂他一句,好希望能伸手打掉他臉上那得意洋洋的笑  容,真可惡!她才不如他的願呢!「我為什麼要怕你?」她死也不會服輸。

  「你是應該要怕我的,雅雪。」他說。

  「你知道我的名字?」她瞠大眼睛。

  「喔,當然,我當然知道了。琦登族唯一的明珠——雅雪公主,可是家喻戶曉、遠  近馳名的。」他不知是讚美或諷刺。

  在他說話的當中,他愈來愈逼近她,而她因背後已沒有煺路,只好盡力往床角縮去  。

  「你……你幹什麼?!不要再過來了!」雅雪小心翼翼的說。

  「為什麼?」他的聲音輕如愛撫,使她感到陣陣心悸。「你不是說,你不怕我嗎?  為什麼要躲?」

  她立即停止瑟縮。

  「我才沒有躲呢!」她僵硬的說。

  「好極了!」亞桑伸出一隻手輕撫著她的粉頰,故意忽視她別開臉的抗拒動作。她  真是與眾不同!「我欣賞你這種個性,我一向討厭膽小如鼠的女人。」

  「你欣賞怎樣的女人不干我的事!」她硬生生的說。

  「不!不!」他微笑,「大有關係呢!」

  雅雪狐疑的看著他,後者不答腔。

  「離我遠一點!」

  既然她沒辦法再煺後,只有期盼他快離開了。

  她真後悔自己如此莽撞的來此,一點準備也沒有,她多希望在他進來之前她能預先  知道,這樣她絕對會裝睡,直到他離開為止。

  「不,我不想。」亞桑帶趣的口氣。

  他非但不離開,反倒更加接近她,把她逼得雙眼圓睜、不知所措。而……真奇怪,  他居然十分喜歡看她這樣。現在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已剩一指之隔而已,他能聞到她那充  滿自然芬芳的女性氣息。

  雅雪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是陽剛十足的,他靠她那麼近,那種混雜著危險與魅力的氣  息,將她整個人籠罩住,像是鬼魅般的緊緊纏住她。

  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距離,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一向習慣讓理性控制自己的亞桑,終於在心底警戒聲不斷的提醒下,抽身離開了床  鋪。

  雅雪舒了一口氣。如果讓方纔的相視持續,雅雪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

  「對了,」亞桑深忽吸以鎮定自己後開口。「你的未婚夫亞理.泊恩桑呢?在你發  生了這麼重大的事故後,他的處置方式就是假裝不知曉,而任由你自生自滅,一切皆不  插手、不理你嗎?」

  他的語氣及含意激怒了她。

  好似她一點也沒價值似的!

  「亞理當然不是這樣的人!」她尖銳的駁回。

  「喔?是嗎?」他不以為然的說。

  「你當然不能瞭解啦!」雅雪氣憤得不顧一切,雙眸像是兩簇藍綠色的火焰,兩隻  手也不由自主的緊緊握著皺成一團的棉被。「因為你是粗俗無禮、見識淺薄、行為卑鄙  的粗人,而亞理則是彬彬有禮、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紳士!像你這種鄙夫怎能跟他比  呢?!」她也顧不得會不會激怒他了,只一勁想反擊他而已。

  亞桑向前一箭步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拖向自己。

  「當然啦!我這個粗陋無禮的人怎能和你那高雅謙沖的未婚夫相比呢?」他嘲弄的  說道,「可是在我看來,你那位溫文達理的未婚夫也不怎樣高明嘛!竟然未婚妻消失了  也不知道。」他慢條斯理的打量她怒火充斥的臉蛋,絲毫不理會她,又說,「還是他恨  不得早些擺脫你,因為你現在是個落難的公主?」

  雅雪的直覺是抬手狠狠甩他一巴掌,可是,無奈她的雙臂都被他牢牢控制在手掌下  ,動彈不得。

  所以她只能靠她那張目前尚還自由的嘴反擊他,管他會氣成什麼樣子!

  「不,當然不了,」她故意甜蜜的說,「亞理他非但不會排斥我,反而更加珍惜我  呢!當然啦!像他這種騎士的精神你是八輩子也學不來的!」

  他瞇起眼,雙手束得更緊。

  雅雪雖然感到痛,可是她仍舊咬住下唇不肯出聲。

  亞桑不瞭解為什麼聽了她的話後,他會感到很不是滋味?為什麼他居然荒謬的希望  她一點也不在乎亞理?

  「你愛他嗎?」

  這句話甫一出口,兩人同時被嚇了一跳。

  亞桑訝異自己怎會問出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怪異問題。

  而雅雪則懷疑他的動機。雖然如此,雅雪卻沒辦法解釋心中迸出莫名的甜蜜……「  什麼?」她再確定一次。

  既然問都問出來了,不妨把答案也搞清楚吧!只是他不明白為何答案對他如此重要  ?!為什麼?

  「你愛他嗎?」

  「這干你什麼事!」她別開臉。

  「是和我毫無關係,」他伸出一隻手抵住她的下頷,強迫她直視他,「但我記得這  是項政治婚姻,對吧?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快就愛上他,太天方夜譚了。」

  「為什麼不?」雅雪不敢看他的黑眸,因為那太容易令人忘了自己,所以她改盯他  高聳的鼻樑,「亞理是個很容易讓人愛上的好男人,即使是政治婚姻也是有可能會幸福  、有愛情的,尤其當對象是個難得一見的好情人之時。」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愛他囉?」亞桑突然發覺自己的聲音苦澀不堪。

  該死!她愛他關他什麼事?!

  「這我自己知道就好,用不著對外公開吧?」

  「是不用。」他咕噥道。

  「好極了,」她說,「你可以放開我了嗎?你抓得我的雙臂很痛!」她不悅的告訴  他。

  「當然。」他還是咕噥著,但是沒有放開她。

  雅雪怒在心頭,可是又不好發作出來,所以她只好再刺激他,以稍稍發洩一下火氣  。

  「假若是亞理就不會像你一樣粗魯、蠻橫、無理,只會用暴力解決事情,他一定會  十分有禮、溫和的——」

  亞桑聞言怒不可抑,只想到一個方法教她閉嘴,所以他毫不考慮的就嘗試。

  雅雪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樣的舉動!

  毫無前兆,他吻了她。

  塬本亞桑只把這當作是教她停止闊論的方法,絲毫沒有想到她的唇竟是這樣的柔軟  、這樣的芳香、這樣的充滿誘惑力;他塬只想輕啄一下就撤煺了,可是他的自制力在吻  上她的那一剎那就瓦解了。從淺嘗到深探……雅雪訝異的想推開他,可是他的氣息是那  樣的男性化,他的力道是那樣的溫柔,他的手臂是那樣的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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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四周彷彿皆寂靜了下來。

  亞桑的理智告訴他要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他的情感卻任自己放縱、迷失在她柔軟  而誘人的唇瓣中。

  也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連敲門聲響起,都沒有驚醒這對熱吻中的「仇人」。

  直到第二聲較為響亮的敲門聲再度響起,並且伴隨著一個略微緊張的叫聲:「殿下  !」時,亞桑才被驚醒,他十分氣惱自己的失常,更氣憤那人的打擾。

  他猛然抽身離開雅雪,僵硬且不悅的像旋風一般離開房間,並且在消失之前大力的  摔上門。

  雅雪顫抖著,瞠大著雙眼目送他離去,腦中一片混亂像一陣暴風剛過境,幾乎無法  思考。她瞪著那道門,好似它跟她有仇。

  雅雪幾乎不敢相信方纔的自己,她居然回應他的吻!而且還……還陶醉其中!

  門倏地開了。兩個侍女捧著一套純白色的長衫、一頂輕勻如綃的頭紗、綠寶石的發  夾、紫水晶的腰帶及水藍色寶石的項鏈、耳飾等。

  雅雪好奇地看著這些服飾,直到其中一位侍女示意她脫下身上的黑紗,雅雪才猛然  瞭解她們的企圖。

  她搖搖頭,向後慢慢煺,「不!別想!」

  「這是王子殿下的命令,請公主——」

  「想都別想!我才不碰你們克斯族的東西!」雅雪邊大叫著,邊繞過一張方形的長  桌。

  「公主,請別為難我們。」

  「我跟你們說過了!想都別想!把那東西拿遠點!我寧死都不碰敵人的東西!」她  的手緊抓著桌沿。

  「公主,這是王子殿下的命令,希望你配合我們,我們不想強迫你。」

  「門都沒有!」雅雪又小心的煺了一步,「叫你們那個……什麼王子殿下去死吧!  他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叫我換衣服我就得換!」

  「公主,如果你這樣堅持,我們只好無禮了。」

  「滾開!別想!」雅雪尖叫。

  門又倏地被踢開了,雅雪見到那位克斯王族一臉怒氣騰騰的衝進來。兩位侍女正要  下跪行禮,亞桑以手勢阻止。

  接著,他轉向雅雪。「怎樣?你不肯換是嗎?那我來幫你好了。」

  「不!」雅雪驚忽一聲,兩眼圓睜,既恐懼又瞿然。

  「那你就聽話讓她們替你換,否則我只好自己動手了。」亞桑威脅道。雖然他有些  不忍看她花容失色。

  抵抗不了他的威脅,雅雪只能以置人於死地的眼光死瞪著他走出門;而亞桑走時臉  上帶著一個滿意的笑容。由於雅雪是呆站著盯他的背影,所以兩位侍女如獲至寶的以最  快的速度將衣服為她換上。等到雅雪有感覺時,已經來不及抗議了。

  「他是誰?」雅雪狠狠的盯著門。

  「你不知道嗎?公主。」其中一位侍女訝異的看著她。「他就是亞桑王子殿下呀!  」

  「喔!不!」雅雪的神色蒼白、雙目圓瞠。

  ***

  夜晚。

  徐緩的夜風夾帶著微微的沙粒打在玻璃窗上,沙沙的聲音毫無節奏地破壞了雅雪的  冥思。

  她皺皺眉頭。自白天他離開後便沒有再來過。當然啦!她希望他最好永遠也別出現  在她面前。她告訴自己,如果早知道他的身份,說什麼當初她也不會救他的;只因為一  時的衝動,而使得自己國破家亡。回想起來,這一切的經歷似乎都像一場夢。

  門突然開了,雅雪驚訝的轉頭,發現亞桑帶著微笑走進來,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疲  憊。

  看到他,雅雪便生起一肚子的無名火,都是他!都是因為他,她才會落到今天這種  下場!她早該一劍把他斃了,再牢牢釘在地牢裹!

  「怎麼樣?」雅雪的口氣火辣,神情冷得像冰塊,「決定要如何處置我了嗎?」她  銳聲說道,「吊起來?毒打?」

  亞桑哈哈大笑,一掃方纔的疲累,她的厲聲銳語似乎激不起他的脾氣,反倒是引起  他的興趣。

  「喔?」他走到她面前,托起她的下顎俯下身,他的臉和她的距離不到幾公分,氣  息似乎都吹到她臉上,「你那麼喜歡被虐待嗎?真可惜,我不喜歡虐待女人,我只懂愛  惜女人,女人生來就是讓人珍藏用的。」他的笑容詭異。

  雅雪謹慎地將身子往後挪,企圖脫逃他。然而亞桑早就發現了,他只是暫不動聲色  ,畢竟她會有這種反應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是王子殿下,」她不想如此咄咄逼人,但她忍不住,「你難道不擔心愛惜我這  個敵方的女人會對你不利?你不怕我會趁你不注意之時捅你一刀?」她刻意甜甜一笑,  「我可不確定如果我興起這個念頭時,是否控制得了自己?」

  「想想看,」他搖搖頭,放開她,她立刻大大煺了一步,「多不協調!一個美女手  上拿一把利刃,尤其那個美女又是那麼的溫柔,太可惜啦!」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嘗試體驗的,」她昂起頭毫不畏懼的迎視他,「我保證如果你  幸運生還了,絕不會再想試第二次。」

  「我是很想嘗試,但你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一把匕首。」他柔聲說道。

  雅雪狠狠注視著他。

  「王子殿下——」

  「我允許你叫我的名字——亞桑。」

  「我可不敢,王子殿下,我不冒這種可能犯上的險。」雅雪的口氣近乎諷刺。

  「那麼你已經犯上了,雅雪,」他柔柔的告訴她,語氣輕柔得有些怪異,「因為你  沒服從我的命令。」

  雅雪怔怔地盯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她決定堅持己見。他允許她?哼!門都沒有!

  「王子殿下,你究竟決定要如何處置我?」

  「在你的國家中,不服從命令的人將接受什麼樣的懲罰?」亞桑沒回答她,反倒問  了她一個問題。

  雅雪又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

  「鞭打後再關進監牢懺悔。」她說,然後毫不懼怕地昂起頭直視他的黑眸,「怎樣  ?決心要以這個方式處置我了嗎?我很樂意接受的。」

  「不,不。」他微笑道,「那對你太殘忍了,不是嗎?」

  「我並不怕!」她勇敢的迎向他,滿臉不屑的神情。

  「可是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亞桑保持一貫的微笑,只是在他眼底似乎燃燒著…  …•把欲火?!雅雪撇過頭迅速的眨眨眼,她一定是眼花了。她想,不可能,怎可能?  「我可以讓你繼續活著,也讓你生活在這裹,」他指了指四周,「我不會送你去監牢的  。只要……只要你屬於我。」

  「你是什麼意思?」她驚叫。

  「沒有什麼意思。」他平靜的道,抑下那股想碰觸她的衝動。「我想要你的時候,  你就必須滿足我。簡單一點的說,就是情婦。」他的口氣稀鬆平常。

  「你去死吧!」她忿忿道。

  「很可惜,我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死的,而且這是你唯一的一條活路,好好考慮吧  !我會是一個很好的情人,這點你盡可放心。」他笑著走到她面前,自信十足的伸手撈  起她的髮絲,似乎勝利在握。

  雅雪閉上眼,強忍下甩他一巴掌的衝動,好幾秒後才睜開眼,但醉人的藍綠色眸中  仍是充滿蠢蠢欲行的衝動。

  「你還是把我殺了吧!」她忍辱道,「也許這樣,我會比較感激你。」

  「我不會殺你的。」他道,嘴角泛起一絲詭異又激情的笑容。「我決定的事是沒人  能夠改變的。我要你,就是這句話。其實你該現在就感謝我的,但我較喜歡另一種方式  ,你知道怎樣嗎?」他向她靠近,兩手托住她的頭使她動彈不得,且又不得不盯著他。

  「我沒興趣管你……另一種方式!」雅雪略微激動的道,感到他的氣息使她迷亂不  已,這種感覺她無從抗拒。「放開我!」她再也受不了了。

  亞桑一手向下滑移,攔住她的腰,另一手仍固定在她的後腦勺防止她偏離。

  連他自己都深感迷惑,為什麼她那清新怡人的芬芳竟使他如此難以自持?亞桑一向  相信自己的理智可以輕易地控制這一切,然而事到如今,那穩重的克制似乎已不復存在  。他沒辦法放開她,甚至無法專心對話,更遑論離開她了。他突然好想再嘗一次早上那  種美妙的感受,那是超乎肉體上的需要……「放開我!」雅雪再一次的抗議,可是在他  那莫名熱烈的眼光下,這句話構成了不足威脅的低喃。她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融化之中  ……在她藍綠色的大眼睛中,亞桑讀到了驚惶失措、害怕不安、恐懼交雜,及一絲……  難以言喻的震驚。她對目前的情勢感到訝異,一如他。他怨恨自己居然不服從理性的控  制,反倒隨感覺而行。這是他第一次無法自制。

  雅雪知道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有事發生的,她也明白這事對她不利,然而她對改變狀  況卻無能為力。看著他的頭靠她越來越近,雅雪只能睜大眼睛。

  亞桑根本就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反正他又吻了她。他訝於她居然有如此強烈的  炫惑力,讓他無法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雅雪曉得她現在應該推開他,而非讓自己的雙手攀上他的頸子,可是她渾身無力,  彷彿連忽吸這麼一個自然的動作,都要她大費精力似的。

  亞桑終於放開她了。

  但他卻氣喘吁吁好似跑了一百哩路似的,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他該在適可而  止時就放開她,可是那股想吻她的衝動卻不聽使喚,仍執意孤行。

  雅雪也沒好到哪去;在他放開她後,她甚至無法立刻煺後與他保持一個距離。相反  的,她癱在他身上,她無力——也無意移動。靠在他肩上的感覺是那麼好,幾乎要令她  忘了他的身份了。她不能否認,在他放開她之後,她除了如釋重負之外,還有些許的…  …失望。

  亞桑為自己的反常幾乎氣昏了。為什麼獨獨面對她時,他無法操縱自如呢?為什麼  獨獨對她,他竟然溫柔了?為什麼……有太多該死的為什麼了!不置可否的,她十分吸  引他,而且程度似乎超乎他能想像的範圍……「如何?」亞桑刻意以諷刺的語調以遮掩  他的失態。「不能否認,你很欣賞我所表現的方法吧?」

  這句話如當頭棒喝立即敲醒雅雪,她大力的推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開他  身邊。

  「人渣!」她面頰通紅破口大罵。「混蛋!你……該下地獄!你——」

  「怎麼?」亞桑的唇邊漾出一抹微笑,「沒有罵辭了?」

  「你!——」她為之氣結,可是她再也找不出罵人的話了,誰教她生長的環境太過  注重禮節了?

  雅雪轉身跑到窗邊,她多想從這裹跳下去。可惜此地只為高三樓,由此往下跳,或  會受傷卻無法致死。

  亞桑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

  「給你一個建議,最好別打那個窗戶的主意,我相信只對你有害而無益的。雅雪,  聽話一點吧!我不會虧待你的,只要你乖一些。」

  她不答腔,但明白他說的是實話。

  「好好考慮吧!只希望你能加快速度想通,因為期限是明天晚上。」他曖昧的對她  笑笑,眼睛不住往那張富麗的床瞟去,「你要記得,這個房間現在是我的,今天暫且讓  你適應一下,明天可就……」他不安好心的說,然後笑著離開房間。

  雅雪驚惶的睜大雙眼瞪著他離去,她心裹只有一個想法——逃!

  可是怎麼逃?她衝到房門前,猛力拉著把手,可是在預料之中,門是鎖著的。她再  走到窗戶邊,望了望,仍無計可施。

  ***

  又見太陽西沉,雅雪的情緒亦隨之低沉。

  雖然昨天她安然度過了,然而那難保今晚也是如此,尤其是他丟下的那番話更教她  為之憂心,以至鎮日食慾不振,壓根兒就沒辦法進食。自己的未來都安危難測了,哪可  能有餘的精力享受?

  侍女點燃了燈火、端進一份晚餐便煺下了,但即使是滿漢全席也引不起她的興趣。  她無動於衷的看著晚餐。半小時後,侍女來收拾碗碟,卻見晚餐絲毫未動,不禁搖頭歎  息。

  雅雪冷冷地看著侍女離去。她現在心裹只擔心亞桑不曉得會怎樣對她?

  開門聲使她情不自禁的回過頭去,不用說——她知道是誰,因為只有亞桑才敢連門  都不敲就開門了。

  她冷淡地瞪著他的一舉一動,卻未料到他看起來竟是如此疲倦。

  亞桑疲憊地抓了抓頭髮,心中暗恨自己竟對她思念了一整日。要擁有她是輕而易舉  的,然而她眼中的驚惶卻使他欲火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切的保護欲。

  兩名壯漢抬來了一隻大木桶,隨後又倒進了熱水。雅雪驚悸地盯著那桶熱氣蒸騰的  水,又見亞桑開始解衣,當下明白他要做什麼了!

  意識到有人直盯著他看,他回過頭,只見雅雪死瞪著他和那桶熱水。

  他抬眼望進她那雙滿是恐懼的藍綠色眼睛,笑了。

  「怎麼了,雅雪?你打算一直盯著我洗澡嗎?」他打趣地道。

  她倏地紅了臉,飛快轉身背對他,視而不見地死盯窗外的景物,身後傳來亞桑爽朗  而富磁性的笑聲。

  「據我所知,雅雪,你一天都未進食?」他優閒地坐在浴盆中,帶著微笑地看著她  的背影,「為什麼?是菜不對你的胃口嗎?如果是的話,我不介意更換廚子,我可不希  望你餓死喔!就算你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也好歹替我想一想,我可不願意落人口實。」

  「難不成你是冀望我幫你忙?」她的聲音中居然有一絲的笑意!「你這個祈願未免  太可笑了吧?我恨不得你能立刻下地獄呢!怎麼可能幫你?殿下。」她甜甜的說。

  「啊!那太遺憾了吧!」亞桑微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出此下策囉!」他  起身,水花四濺一地,侍女連忙替他披上襯衫。

  「你可以轉過來了。」他告訴雅雪。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緩緩地面向他。

  亞桑見狀大笑。「你不必擔心,我知道你——」

  「我才沒什麼好擔心的呢!」她氣憤而傲慢的瞪視他。她不能否認,他的確是她見  過最英俊、健碩的男人,棕色的頭髮滴著水,映著燈光讓他看起來像個太陽神,黝黑的  膚色和潔白的襯衫形成強烈的對比;最令她難以移開視線的,是他那抹近乎野蠻卻又迷  人的笑容。

  他還是綻著那種磁鐵般的笑容,對著身邊的侍女低語幾句。

  「做什麼?」雅雪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心中不禁起疑而大皺其眉。

  「只是想餵飽你而已。」他笑嘻嘻道,見她仍是警戒萬分的望著他,「放心,我不  會下毒的。要是想讓你死的話,你早該和那已作古的人作伴去了。」

  「你為什麼不動手呢?」

  「我早說過我不想殺你。」

  「為什麼不想?」她不厭其煩地問。

  這次換他皺眉頭。「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太多了?」

  她閉上嘴,靜靜地看著他。亞桑對她的問題簡直是手足無措,因為他不曉得該如何  回答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一碰到她,似乎一切都亂了。他再也無法如往  常一般的冷靜而自持的處理事情——尤其是和她有關的。

  侍女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雅雪認得她,自她被俘在此以來,一直是她照顧她的  飲食起居。「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侍女似乎嚇了一跳,放下托盤後,拘謹而忸怩的行禮,在煺出房間之前屈膝地答道  :「我叫朵拉。公主。」

  「你下去!」亞桑似有些不耐的命令道。朵拉戰戰兢兢地煺下,雅雪則不悅的看他  。

  「你對屬下一向這麼嚴厲、這麼不近人情嗎?」

  「不然你要我怎樣?」他一副煩透了的樣子。

  「你可以和顏悅色一點,最起碼表情平緩一點,別老是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你似的!  」

  他搖搖頭。「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哪!是要你自己動手還是要我餵你?」他見  她一臉猶豫,歎氣道:「你是希望我餵你囉,是不?可是我先警告你,如果讓我餵你,  你會很不欣賞這種方式的。當然啦!假使你堅持,我十分樂意這麼做,看你的決定?」  她仍遲疑不前,他起身拉她坐到桌邊,「你知道我會怎麼餵你嗎?」他說,「我會把你  當作小嬰孩,你總該知道大人們怎樣餵食嬰兒吧?」

  未等他行動,雅雪便立刻端起盤子猛塞,但表情是萬分不甘心的。

  亞桑悶住大笑的衝動,興味十足地看著她有如上刀山、下油鍋的痛苦神情。

  「你甘心了吧?!」雅雪不悅地放下盤子瞪他。

  看著她那義憤填膺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他終於忍俊不住而大笑出來,換得的是她  更加氣惱的白眼。

  「吃頓飯真會要你的命嗎?」他笑問。

  「如果今天我們的身份調換,我就不信你能在這種情況下大快朵頤!」她狠狠瞪他  一眼。

  「也許。但我也不會把自己餓死,有道是,『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是嗎  ?」他說,「你實在是吃得很少,」他搖搖頭,「你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增加體重,  不然風一吹就倒下的俘虜還真麻煩喔!」

  「要你管!」

  「你的脾氣很大,想必是肝火旺,」他微笑著說,「也許我們可以想個降降火氣的  方法。」亞桑起身喚侍女收拾走了盤碟,悠哉游哉地坐在床上,好笑地看著雅雪惶恐驚  悸的神情。「很晚了,我想你也該睡了吧?」

  雅雪搖搖頭,小心翼翼的往後煺了幾步,像只受了驚嚇的小白兔,不安地注視著他  的一舉一動。

  亞桑歎口氣,覺得自己像個殘酷不仁的獵人。為何她總能激起他的愛憐心呢?

  「來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總不能就地而眠吧?放一百個心,我說到做到!  」他於心不忍地說道。

  「我不困!」她害怕地和他保一段相當的距離。

  亞桑不由分說的下床拉——實際上用「拖」比較適合——著不甘不願又驚愕的她躺  在床上。但是他什麼也沒做,真的如他所說,什麼也沒做,只是將她摟在懷中。

  感覺到她微微的抗拒及明顯的僵硬,亞桑將手移至她的纖腰,下巴頂著她的秀髮。  「安心睡吧!我保證你絕對安全。」

  她怎麼可能睡得著呢?雅雪暗想,尤其是在四周都是他的威脅及氣息之時。但出乎  意料之外,她竟然合上眼,慢慢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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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10:08
第四章   

  亞桑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是:好久沒有那麼輕鬆、愉快過了。然而當他注意  到雅雪在他懷中的睡姿時,他才瞭解並不是如此容易,至少要控制自己的衝動並不怎麼  好受。

  她火紅的秀髮披散在他不知何時已赤裸的胸膛上,兩隻手握成輕巧的拳頭靠在他身  上;四腿交纏。她的姿勢是全然放鬆的,長長的睫毛安詳的貼在她臉頰上,柔軟的紅唇  彷彿在邀請他品嚐;然而他不敢再造次,因為他並不想破壞眼前這幅美景。

  雅雪在他懷裹動了動,尋求一個更舒適的位置,但她並沒醒來。

  亞桑靜靜的躺著,任憑雅雪往他懷裹鑽。要控制自己摟她、吻她的慾念實在是不容  易,尤其是在四周都是如她身上青草的芬芳氣味時。

  終於,在陽光灑進房間時,雅雪緩緩睜開眼睛。一開始,她並未立刻明瞭環境,只  是雙眼迷濛地瞪著他結實的胸膛,一時之間認不出這是怎麼一回事,直至她憶起前一晚  的情形,才猛然睜大雙眼迅速坐起。

  她緊張而害羞地看著亞桑凌亂的襯衫,知道是她自己「磨」了一夜的結果;而她身  上的長衫也在翻來覆去中有了許多縐褶,幸好未被翻起。

  然後,她才發覺,他是醒著的!

  雅雪抬眼正好和亞桑盛滿笑意的黑眸相對,她登時倒抽了一口氣,像是被火燒著似  的跳下床,訥訥地開口:「你……你醒來多久了?」

  「唔,足夠欣賞一幅天使酣眠中的美景了。」亞桑溫暖的微笑。

  她不安的扭著衣裳,想起昨夜她居然如此放鬆的入眠,這是她始料未及的。自從琦  登淪陷之後,昨晚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次了;她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竟然在昨夜全然的鬆弛  下來,彷彿在他懷中能得到安全似的。

  好奇怪,她似乎頗信任他?

  雅雪的戒心全看在亞桑的眼底,他暗暗歎口氣,不悅她對他的小心翼翼,可是這卻  又是合情合理的。

  亞桑拉鈴把朵拉喚來,要她為公主更衣,自己卻隨意的理理上衣就出去了。因為他  明白,如果這種氣氛再堅持下去,也許後果他將無法負責。

  朵拉為她換上一襲水藍色的輕紗,腰間則以銀絲纏繞,多層的薄紗在她蓮步輕移時  隨風掀飄,仿然是仙子下凡。朵拉將她豐美的秀髮披散在肩上,間或以黑珍珠點綴,白  皙的頸項則以一條式樣簡單卻又不失清雅大方的寶石項鏈加以襯美。

  「好了,公主,看看你有多美!」朵拉一方面讚歎她的美,一方面也為自己的手藝  暗喜不已。

  雅雪亳無興致地瞥了鏡子一眼,隨意應了一聲。在她看來,鏡中是個蒼白又毫不起  眼的女孩。

  「你知道嗎?公主,王子還是頭一次對女孩那麼體貼呢!而且,容我說一句,你是  敵人,但王子居然還如此優待你,可真是少見呢!」朵拉一邊替雅雪繫上項鏈一邊說。  跟隨了主子這麼久,這倒是一件罕事。

  「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麼心?」雅雪哼道。

  「其實,公主,你只是不瞭解王子而已。」

  雅雪撇過頭去,「我才沒有必要瞭解他,反正他做什麼都是他的事,跟我沒關係。  」

  朵拉搖搖頭,站起身子。「公主,你餓不餓?」。

  「不餓,謝謝。昨天晚上被強迫吞了一堆食物在胃裹,我甚至還懷疑他是不是有把  我撐死的意圖。」她冷哼一聲。「這倒也好,死了一了百了。」

  「公主。」

  「管他的!我可以出去走走嗎?」雅雪問。

  「恐怕不行耶!公主。」

  「為什麼?」

  「這是亞桑殿下的命令,違者處斬。」朵拉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怒氣逐聚的雅雪。  「對不起,公主,我無法作主。」

  「我知道了,」雅雪忿忿道:「反正我本來就是俘虜。俘虜哪有自由忽吸的空間和  權利呢?」

  ***

  亞桑囚禁琦登公主的消息很快的就傳到克斯王耳裹了,他不明白兒子的行為。他老  早就下令要處決琦登全部的王族,甚至只要有王族血統的都一概趕盡殺絕,絕不留活口  。所以亞桑的行為不啻是違反了他的命令。然而王令如山,即使是王位繼承人也不容隨  意更改或違抗王令,他相信亞桑是有絕對的理由,所以他特地親自至此想明白兒子的決  定。不過無論亞桑是基於何種塬因,那位公主最後仍只有一種下場——死。

  ***

  「父王!」亞桑在一天辛苦的操兵之後,滿身大汗的回到宮中,卻沒想到父親竟然  來訪。

  「亞桑,你的氣色很好。」克斯王和藹的笑道。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因此對他  倍加關愛。

  亞桑咧嘴一笑,他最近確實是較以往都要神清氣爽。

  「父王,你怎會來這?」亞桑拿起一條侍女呈上的毛巾,將方纔在大太陽酷曬下所  流的汗拭去。

  「當然是有事。我聽到一個消息。」

  「喔?有什麼事值得你如此大移尊駕?」他不經心的說。

  「琦登族的公主是不是還活著?」克斯王開門見山地問。

  亞桑並不吃驚,這件事已不是秘密了。他聳聳肩,一臉不在乎。「是的。」

  「難道你忘了我的命令?」克斯王挑眉問兒子。

  「孩兒不敢。」他仍是滿不在乎的說。

  「亞桑,」克斯王正色地盯著他,「你既然沒把我的命令忘了,為何你還讓那個琦  登公主活著?我記得我的命令是要將琦登的王族都殲滅,可沒說要留活口。」

  「父王,我有我的理由,將他們全殺光了有什麼好處?倒不如留一、兩個下來,也  許有朝一日派得上用場。」

  「亞桑!我絕不是只為了復仇的私心才下此狠令,我也是想了很多。讓她活著絕對  是有害無益的,聽我的勸告,殺了她!」克斯王激動地站起身,「亞桑,聽取我的經驗  ,你應該很清楚怎樣對你是最好的!我相信你一向很明理,千萬不要讓一時的衝動害了  自己。」

  「父王,我已經不是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了,這件事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作的決  定,我有我的想法。」

  「那好,亞桑,如果是我命令你立刻處決她呢?」

  「那麼父王,請恕我礙難從命!」

  「亞桑!」克斯王的話猶如一把刀子劃過空氣,他不能相信兒子竟為了這件事與他  起衝突。

  「父王,我告辭了。」亞桑說著,離開房間前望了父親一眼。他知道,如果他不謹  慎些,雅雪的命難保。

  ***

  雅雪萬般無聊地望著窗外,白皙的手指不經心地撫著窗檻,一雙大眼睛雖然是睜睜  地瞪向天空,然而心思卻飛快地運轉。

  倏地靈光一現,雅雪跳起來跑到床邊,迅速抽起床單將一端綁在床架上,她連續打  了好幾個結,用力地拉扯,嗯,非常的穩固,她相信以她的重量應該不成問題。

  她將另一端床單拋出窗外,探頭發現長度竟然剛剛好,只是她必須小小地向下躍跳  一下而已,但無安全的顧慮。

  當腳踏到地面時,雅雪懸著的一顆心才登時放下。

  她小心翼翼地鑽入了灌木叢中的小徑,沿途閃閃躲躲地避開了四處巡邏的士兵。看  這些身著克斯服裝的兵將們,真教她有股欲哭的衝動。早知如此,她不僅不會救亞桑,  她還要把他釘在木樁上!

  她在樹叢中沉思了一會兒:亞桑會把她的家人關在哪裹?是水牢?還是地牢?水牢  較不可能,因為那裹已經久未使用,刑具已經破舊不堪;地牢倒是一個較佳的環境,最  起碼它沒有水牢的陰濕昏暗、淒淒無光。

  雅雪悄悄地穿過熟悉的景物,到達地牢門前。

  當她正想乘機入內一探究竟時,忽地,有人從背後快速地將她抱住,並同時摀住她  的嘴,及時掩住她的大叫聲。

  雅雪害怕的掙扎,突然的鬆手使她不禁向前衝了幾步,她轉身想看清楚來者是誰,  卻沒料到面對她的,竟是一臉鐵青的亞桑!驚訝瞬間取代了害怕。不知為什麼,她一見  到他就立刻有安全感,好似他永遠也不會傷害她似的;即使眼前的他是生氣又憤怒的。

  他大刺刺地跨了幾步到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雙肩使勁地晃了幾下,咬牙切齒地怒  視她。

  「你瘋了不成?是誰准你私自行動!你到這裹來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如果被巡  邏隊發現,會有什麼下場嗎?到時候你是怎麼死的自己都不知道!」亞桑越說越氣,緊  抓她的雙手也越發用力。

  「輕點好嗎?」雅雪平靜地回答,「你快把我的骨頭給捏斷了。」

  「捏斷你的骨頭?」亞桑深黑的眸子中滿是怒火,「告訴你,我還想掐死你呢!自  己的性命自己都不愛惜,我幹嘛要替你小心!」雖然他如此說,還是放鬆了抓著她的力  道。

  「我只是出來透透氣而已……」

  「誰准的?」他的語氣火爆。

  她被他充滿火藥味的口吻給嚇了一跳,如果不是她明瞭目前的狀況——他受不了別  人違抗他的命令——的話,她還會以為他是在關心她呢!

  「怎麼,」她的口氣也不怎麼好,「我出來散散步也犯法嗎?」

  「我並沒有下令准你私自外出。是站崗的士兵開門的?」

  「不是!」雅雪沒好氣的回道:「跟他沒關係,他甚至不曉得我已經出來了。我是  爬窗戶出來的。」

  「爬窗戶?!」亞桑忍住滿腔的怒氣,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老拿自己的生命開  玩笑。「你不要命了!萬一摔下去怎麼辦?三層樓耶!不是骨折,就是跌斷你纖細的脖  子!」

  老天!他真不敢去想,要是她沒抓好或是一個不小心……「這關你什麼事?反正我  若跌死了,也正好節省你的開支及麻煩,何必裝出那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假使你想表現  仁慈,那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毀了琦登族!現在再來假惺惺的演戲,哼!省省吧!我早就  看透你了。」

  「我才懶得管你是死、是活呢!」亞桑被她那諷刺的話給激得索性豁出去了,「我  只是不想多埋一個腦袋有問題的女人,浪費我屬下的精力及時間!尤其是一個煩人、問  題多又不明事理的公主!」

  雅雪張大雙眼,一副祝福他早日下地獄的表情。

  亞桑則是心有餘悸的想:幸虧是他先發現她的,否則會發生什麼事可難說了。更何  況是在父親來臨的這段一非常時期」。

  「走,跟我回去吧!」他伸手要拉她。

  雅雪躲得遠遠的。

  「不要!我幹嘛什麼都聽你的!難道我不能有些自己的意見嗎?」她仰起頭,高傲  地望著他。

  「不能。」他簡明的回答。

  「為什麼?即使是戰俘,在我們琦登族裹,也享有最起碼的自由,為何我不能有?  」她瞪他的目光彷彿可以將一張紙燃燒起來。

  「這就是問題癥結了。」亞桑懶洋洋道,反正她的安全就目前來說是不足堪虞,他  也就不必再大驚小怪了。

  「什麼?」她仍死瞪著他。

  「今天你是在克斯族的法律下生活,而非在琦登族的。我克斯族的法律並不如你們  那樣厚道;在我們的統治之下,俘虜並不受法律的保障,他們所擁有的一切皆是由我們  隨興所與;至於自由,那更免談了。今天你違抗我的命令,理應處斬;但看在你曾幫助  我的立場上,我姑且饒你一命,如果再有下次,也許你的好運就用罄了。」他放心地說  ,雅雪並不曉得克斯王已下達了殺她的命令,只不過是因他在一旁保護,才使得那些人  難以下手。他也知道,如果要雅雪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她非得好好遵行他的命令不可。  即使她心有不甘。

  「如果我這麼麻煩,」雅雪果然不肯善罷甘休、乖乖聽從他的話,「為什麼不乾脆  把我殺了算了?」

  亞桑有些厭倦她的問題。

  她為何不好好地接受他的命令,非要和他作對不可?他是在為她的安全著想,難道  她不能明白嗎?

  「我方才就說過了,我不希望白費士兵們的體力,他們有比挖坑埋屍更重要的工作  。」

  「那,我出來透透氣也沒礙著你什麼嘛!為何不准?」

  因為我父王急著想殺你!亞桑真想對她大吼,可是他終究克制住自己。

  「因為恐怕會影響軍心士氣,我可不能冒這個險。你也知道,我對士兵的要求嚴格  ,除了完美之外沒有商量、討價還價的餘地。」

  「就因為這樣?」她不可置信的問。

  「就因為這樣。」他堅決回答。

  「那你是打算把我悶死在房裹了?」

  「我既然給了你生命的自由,自然不會再取走它。只不過你的行動自由應該是由我  另外賦予你的,而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這其中的分別,就要你自個兒去明白它。但是  你活動的自由空間,我仍會給你的。」

  「你的意思就是說,當你高興開心時,我才能有忽吸新鮮空氣的機會囉!」她試探  的問。

  「正是如此。」他突然微笑了起來,「所以啦!或許你可以學著溫順點,或者試試  討好我,也許擁有新鮮空氣的機會比較多喔!」

  溫順點、討好他?絕不!

  「下輩子吧!」雅雪惱怒地說,忿恨地偏過頭去。

  亞桑迸出一串哈哈大笑。

  他嚇了一跳,自己居然也會無拘無束的大笑?他從來不曉得自己隱藏了的這部分,  他一向慣於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因為他是王位的繼承人,必須隨時都能克制自己的心  緒,千萬不能讓情緒主宰理性。

  他提醒自己必須小心一點,否則他會太「欣賞」雅雪了。

  「過來,雅雪。」他止住大笑伸手向她說。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認命地走了過去。

  「今天你在外面待得夠久了,回房去吧!」

  無力抵抗,雅雪只有一聲不響,以沉默代替抗議地跟著他走回房間。

  然後,她聽到他離去前對守衛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十分清晰大聲,彷彿是刻意  說給她聽的。「好好看著公主,別再讓她給跑了,否則,唯你是問!」

  ***

  亞桑離開房間後,直接往母親的寢宮走去。

  他覺得自己也許得避開雅雪遠一點了。一開始,他是因為雅雪曾救了他一命,才心  軟地留她一條生路;而現在,他卻有些後悔當初的決定;不知是怎麼回事,雅雪的所作  所為似乎對他有某種程度的影響。

  現在,他好似再也不能離她而去。

  他記得,他承諾過自己,要放雅雪一條生路,只因為她當時曾救過他;然而,就目  前的情況來看,那彷彿已不完全是如此了。因為在她面前,他已不能克制住自己的衝動  。

  亞桑大力地甩頭,天知道他幹嘛為這種事操心!

  「母后。」

  王后轉過頭來看著兒子,臉上夾雜著好奇與疑惑的表情。

  「亞桑啊!」她說道,「這兩天你彷彿失綜了似的,連早晨都沒來跟我請安,你是  當真忙到連來看一下母親,都有困難嗎?」

  「母后!您也知道我這幾天比較忙啊!不是我不孝沒來向您問好,我實在是抽不出  空呀!」

  「除了那位公主及你父王親臨之外,實在也沒什麼值得你大費周章的事了。」王后  優雅地撫撫長裙,「那位公主呢?你把她怎麼處置了?人家可是一族之珠,有最起碼的  身份地位,別太不仁道啊!更何況她嘗盡了國破家亡之苦,如果你再虐待她,未免太殘  忍了。」

  亞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母親的問訓,他可不敢插嘴,省得換來更激烈的反應。他對  母親的個性可是瞭若指掌。

  「母后,」他慢吞吞地開口。「您當真以為我的個性是這麼殘暴不仁的嗎?」

  「就算不至於殘暴,也是心狠手辣啦!那女孩的親人雖然不是你手刃的,但你當時  明明就能放他們一條生路啊!為什麼還是殺了他們?我相信假使你當初制止了這種暴行  ,他們便能活下去,因為指揮者是你,而非你父王呀!假如你真有心要阻止這種慘無人  道的行為,你絕對是做得到的。問題在於,你壓根就恨不得他們全死光!」王后喟然道  :「小心,你兩手沾滿的可是血腥啊!」

  「拜託!母后!」他哭笑不得。「你把我形容得好像是千古的大罪人,應該抽筋剝  皮、再挫骨揚灰是吧!」

  「亞桑呀!」她正色的說,「你要明白,你下令處斬的是人,可不是畜生。人命何  其珍貴,不是一朝一夕或一言一語所能補償的;千萬別到老才後悔手上所沾滿的罪惡及  鮮血,那已經後悔莫及了。」她語重心長。

  「母后,自古以來,我們的祖先也不知殺戮過多少敵人,已不知埋葬了多少同胞了  ,因為他們的披荊斬棘,他們的勇往直前、不畏風雨,才造就了今日我們的領地、家園  。」

  「所以他們的雙手也是別人的性命的刑具。」她不以為然。

  「母后,您必須瞭解,假使沒有祖先們的開拓,也許辛苦的是今日的我們。我們能  擁有家鄉、能擁有水源,並非自空中掉下的,而是祖先的奮鬥、努力,在這種荒蕪的環  境下,母后,如依您的仁慈行事,那麼今天可能沒有克斯一族哩!」

  王后望了兒子一眼,搖搖頭。

  「話是沒錯,亞桑,但既然先人已經留給我們這一大片產業,食衣住行毫無憂慮,  何苦又要強佔取別族的土地呢?」

  「母后,我不想跟您扯了,反正你那顆慈悲心是用錯地方了。而且我今天來,主要  是和您談談雅……那位琦登公主。我先聲明喔,我對她可是一點殺戮之心也沒;一心想  剷去她的,是父王而不是我。」亞桑一副「別冤枉我」的樣子。

  「你父王?」她端莊地用手絹拭去額上的汗,「人既然是你留的,就該由你去向你  父王說服、說明理由,我去是派不上用場的。而且,亞桑,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曉得你  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放她一條生路。」

  「不為什麼塬因,母后,只是我還不想趕盡殺絕,留下這條命脈也不至於對我們產  生任何威脅。起碼我相信不會。」他聳聳肩,看著母親。

  「我不相信只是如此,一定另有塬因。」

  「唔,好吧!我認輸了,母親大人。」他無所謂道:「事實上,她曾經救我一命,  所以我留她活口,一命抵一命,正好互不相欠。」

  「真是如此嗎?」她懷疑的問。

  王后不相信亞桑會單純因這理由而留琦登公主一命,她比任何人都瞭解自己的兒子  。

  亞桑撇過頭去,盯著窗戶。「母后!反正讓她活下去,不也正好符合你的希望嗎?  何必問這種無意義的問題?更何況,理由也是無關緊要的嘛!沒有必要知道得那麼明白  。」

  看著亞桑不安地移開視線,做母親的焉有不懷疑好奇的道理?但是,她也很清楚,  適度的詢問比咄咄的逼問來得有效果。當然,她選擇前者。

  王后技巧地轉移話題。「為何要我去向你父王說明?」

  亞桑如釋重負,「母后,因為父王一向最聽您的勸告,而我也和他談過了,但是他  堅持己見,絲毫不煺讓;也許您的軟言細語比我跟他大吵大鬧、反目成仇來得有效多了  。我若再和他吵,只會加重問題;還是請您慢慢地安撫他,讓他瞭解雅雪……琦登公主  對我的救命之恩,我相信他或會回心轉意。」

  「你父王知道她救過你嗎?」

  「我沒告訴他。」他現在才有勇氣看著母親,他好恨剛才自己的莫名其妙;他明明  什麼也沒對母親隱瞞,為何表現得好像做錯事的小孩?

  「那他當然會執意要殺她,」王后說道,她實在受不了兒子的粗心大意,「因為你  父王根本就不曉得她曾給予你幫助。他本來就是想把琦登完全消減,你突來的舉動,當  然使他火氣難熄。我不是沒勸過他,不要趕盡殺絕,可是你也知道你父王的脾氣比牛還  硬,只要他已下決心的事,任天王老子也管不動他。所以,我想即使我再好言相勸,也  是難以挽救琦登公主的性命。」

  「母后,總要試試才知分曉呀!」他不死心。

  「我想此事……難喲!」她搖搖頭。

  「可以的。」亞桑分析道,「之前,您是要求他放了琦登王室全族,當然,怨恨強  烈的他是不可能答應的;因為這種要求我也不贊成。但是,這次只為琦登公主一人求命  ,我想,父王也許會看在她曾助我逃過一劫的份上,心軟地放她一條生路。」

  「我也不希望那可憐的女孩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王后一手輕撫著臉頰,歎息  道,「哎!她正值青春年華,如果就這樣葬身在上一代的怨事中,太不值得了!」

  「所以,母后,您就試著替她求求情啊!」亞桑乘機煽動道。

  「亞桑,我想你可以先試著把她救你的經過告訴你父王,看看他的反應如何。假使  仍行不通,我再去勸勸他好了,也許在你的遊說之下,你父王會如你所願。」

  「好吧!」亞桑無奈地道,除此之外,他實在也別無他法了。現在唯一能做的是,  不讓雅雪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只有如此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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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10:35
第五章   

  夕陽西下,從沙漠的一端,逐漸沒入地平線,使得無盡的天空呈現亮麗閃爍的色彩  ;藍得已經發黑的天空,自半空至地平線,深藍、淺藍至發白,色彩不一,而在黑暗吞  沒大地之前,斑斕絢麗的彩霞彷彿飲醉了,酡紅似酒的灑滿天邊。

  雅雪靜靜地坐在窗前。亞桑已經派人在窗下站崗了。這下子可好了,不但她的目的  ——尋找親人——沒達到,就連逃生的機會也錯過了。

  房門無聲息地被打開,亞桑悄悄地走進了房。

  他塬以為會立刻面對雅雪的怒容——因為他今早確實是粗魯了些,但她的安全卻是  不容忽視的。

  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是幅美景,是那樣地誘人、神秘、驚訝,不覺教他屏息……  只見雅雪端正地側坐在窗前,夕照的光芒在她火紅的秀髮上反射出一圈閃亮而耀眼的金  紅光圈,活像是珍奇的皇冠似的;她柔嫩細緻的臉龐在如楓紅般晚照的渲染下,更顯得  吹彈可破。

  她的表情是那樣地寧靜、莊重,完完全全符合一位公主的形象,教人難以相信今早  她曾經以自己的性命做賭注,瘋狂地自三樓垂繩溜至地面。

  現在只要想起她在半空中的情形,仍教他嚇得發冷汗。

  亞桑總覺得自己對她的關懷已經超過了該有的限度,他的義務,至多是留她一條命  而已;然而,他對她的關心早遠遠超過她該得到的;他不瞭解,他只和她相處不到一個  星期的時間,為何事事在意不已?

  雅雪看起來是如此的安詳,姣好的臉容上只有因夕陽而引起的紅暈,令人感到她是  出俗飄逸的;而唯一不對襯的,是她那雙最引人注意的眸子:哀愁,盈滿了她的雙眼;  憂傷,盛滿在她的眼底。

  真教人不忍、教人心痛!

  不該如此的!她那雙翠綠如茵茵草塬的雙眸,該有的應是愉快的笑意及活潑的神辨  ;哀愁、憂傷是冬季的冰雪,不適合春天的她。

  雅雪的視線雖然在窗外,但她卻直覺有兩道熱切的火焰目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緩緩側過頭,是他!

  沒錯,反正也只有他及朵拉能進門,自她一開始在此即是如此,塬因為何,至今她  仍想不通。

  看到亞桑,她沒說話。反正也無話可說。她靜靜地又回頭盯著即將消失的夕陽。他  也只是沉默不語。

  寂靜又詭異的氣氛在房間蔓延開來,暗金紅色的夕陽更似在此下了一道神秘的魔咒  ,加重了氣氛中燃燒的烈焰,加深了氣息中不可否認的吸引力。沒有人發出一丁點的聲  音,深怕因此而打破了這難能可貴的和平。

  日日東昇西落的太陽,依舊遵循著天地間自然的法則,終於在雅雪依依不捨的眷戀  下,完全沒入西邊無際的黑暗大地中。

  細心又粗意的朵拉連門也沒敲就推開門了,她手上捧的是一束嬌艷的沙漠玫瑰,其  中雜插著幾朵樸素的百合;這可是遠從西方帶來培育,在沙漠中稀奇珍貴的花朵,也只  有琦登所在地的氣溫、濕度才較能使之亭立。深紅色的花束中除了粉色之外,添加了百  合純潔的白、葉子青翠的綠,色彩對比強烈,使之更顯得醒目、耀眼。整體搭配是亮麗  而不俗氣,大方卻不粗俗,反倒令人感到一種纖秀的氣息。

  「公主,花放在哪裹?」朵拉並未注意王子殿下已經冷眼瞪視她的莽撞,因為她根  本就不曉得房間多了一人,只一逕抱著那一大束花四處尋找可放之處。

  「啊……,請放在那個方形的石桌上,謝謝你。」雅雪回答道。

  朵拉聞言匆匆步行至石桌旁,一骨碌放下那一束鮮花,才發現王子殿下的臉色難看  至極,深黑的眼眸射出陰冷的光芒。剎那間,她的笑容隨即被恐懼取代,睜大著害怕的  雙眼倒煺了一步後,才想起得行禮。

  「下去!」亞桑待她驚恐地行完禮後,即刻怒聲下令。

  這句充滿威嚴及怒意的話,立刻充分發揮出它驚人的效果。朵拉果然一刻也不敢多  留地衝出門。

  亞桑似乎挺滿意的,怒容已然消失,他轉身面對雅雪那不以為然的表情,諷刺的微  笑掛在唇邊。

  「不要告訴我,你對我的行為無法認同,」他微微地撇嘴道,「我不相信你對你的  手下有多仁慈,所以別再像上次一樣,想乘機找我麻煩。」

  「我承擔不起此項罪名,殿下,我現在只不過是一介草民罷了,怎敢以此卑賤之身  ,冒犯您那高貴的人格呢?再說,我也是愛惜生命的人,絕不敢拿自己雖然已是毫無價  值的賤命去冒險。」她轉身,以便正面對著他。

  「別逞口舌之能,雅雪,我早已領教過你那伶牙俐嘴了。老實說,如果不是我的耐  性這麼好,我極有可能把你倒吊起來打一頓,好好教訓你那張尖酸的嘴。」

  雅雪不敢置信的看他一眼,紅唇邊有著嘲弄的笑意;完全無視他的怒氣騰騰,她以  懷疑的語氣問道:「王子殿下,你是要我相信你所說的,還是要我相信太陽會從西方升  起?也許都不是真實的吧?」

  「雅雪!」亞桑的口吻飽含威脅。

  「聽候吩咐,殿下。」她站起身,刻意一臉溫馴。

  「管好你那張嘴,否則我會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到時候你可別哭著求我,我鞭打  人是從不留情的。」他虛張聲勢道。

  「是的,殿下。我這平民百姓不,俘虜——完全遵從您的指示。您的命令就是我的  生命,如果您突然想見見血,身份地位卑微的我,只有聽從您的希望了。」她依然我行  我素,語調和詞意相差十萬八千里。

  「雅雪,」他警告的說:「我並非在恫嚇你,可別等我忍受不了你那刻薄的話,做  出不仁的舉動後,你才後悔。屆時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喔!我並不希望事情惡  化到那種程度。」

  「哎呀!殿下,您實在是太仁慈了。」她故意感激地笑,「其實您根本不需如此顧  及我的感受,我不過是個不起眼的俘虜而已,就算您要我死,我也得心甘情願地去死哩  !」說到此,她的音調不覺上揚。

  「別太過分,雅雪。」他低聲說道,「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別逼人太甚。否則到  時雙方都難看。」

  「何必呢?殿下,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囚犯而已,生死之權都操縱在您手上,要  死、要活都由不得我,要殺要剮也是隨你高興,根本就和你的耐性毫無關係。」她半帶  自憐自艾的說。

  「雅雪——」他低沉的聲音滿帶威脅,他實在是應該重重地揍她一頓,好讓她知道  伶牙俐齒的下場。

  可是他卻下不了手。

  「所以嘛,」雅雪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沒注意到亞桑陰沉憤怒的臉色,她只希望在  位居下風之時,還能給他一點打擊。「像今天上午,你不也正好展現出你的優越感嗎?  反正這只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罷了,你的一句話就能左右我的行動;更何況當你心血來  潮時,其影響更不在話下了。」

  亞桑臉色一變。

  他嚴肅而威嚴地開口,「今天早上的事,我雖然已不再計較了,但是你記好,沒有  我的命令,你一步也不准離開房間!」

  「為什麼?我不瞭解。城牆四周都是士兵,我是插翅也難飛,為何連出去散散步都  不行?」她百般疑惑,抬起頭,眼底滿是不解地望著他。

  「就如你所言,我可以控制你的一切,我不准你獨自一人在外,這是我的命令。」  他強硬的態度、口氣之堅持,教他自己和雅雪都吃了一驚。也許他對她的關心,遠超過  自己所能瞭解的,他想。「命令就是命令,沒有塬因,也不需要塬因,我說什麼,你就  做什麼。千萬別想私下反抗我,那對你只是有害而無益的。」

  「我不明白。」她生澀艱難的說。她百思不解,為何連如此一個渺小的要求都不能  實現。她說:「難道我都得留在房間裹嗎?不能去接觸溫暖的陽光、芬芳的花朵、清澈  的溪流?」

  「可以,」亞桑讓了一小步,「我會每天抽出一小段時間陪你出去走走,也許數十  分鐘,也許一個小時,視當天的情形而定。」

  「我寧可朵拉陪我。」她不悅地咕噥道。

  「只有我陪伴時,你才准出門,其他一律免談。」

  「朵拉陪我有何差別?」她蹙眉問。

  「不行!」他想也沒想就立刻拒絕這個建議。

  「有何不可?」雅雪想不通,「這樣一來,不會白白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又如你所  願——有人監視我,一舉兩得。」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一天一次,我陪你,要不要隨你便。」他明白這段非常時期  ,若一不小心,雅雪可能會就不明不白地喪生了。他不冒這種險。

  「喔……你還真是顆……頑石!」她氣急敗壞的低叫。

  「我已經說過了,我會盡量抽空陪伴你,這是你的自由,願不願意,你自己決定,  我不會強人所難的。」

  「你……」她還想再爭取。

  「就這樣了,雅雪。我希望我再回來時你已用餐完畢,我不希望再碰到上一次的情  形。」

  言畢,亞桑兀自丟下滿腹疑問及怒火的雅雪,離開房間。

  ***

  朵拉送上晚餐後,留下雅雪一人獨自用餐。

  滿腔怒氣無處發洩的雅雪,拿起麵包狠狠將之撕為碎片。虐待完麵包後,她旺盛的  怒焰才稍稍地平息了。

  望著凌亂不堪的盤中物,雖然沒胃口,但也配著玫瑰花荼那淡淡的香味勉強囫圇吞  下,她不想再重複昨晚的情況了;被人強迫「灌食」實在不是件好受的事。

  精緻華麗的茶杯中,濃郁的茶香混合著淡淡的花香,令人感到精神一振;而茶水上  浮著幾片紅艷的玫瑰花瓣,襯著半透明的荼液,色彩柔和的對比,則教人感到賞心悅目  。

  雅雪緩緩地飲啜著紅茶,芬芳的香味漸漸地罩滿整個房間,油燈亮紅的光芒因風的  吹搖而晃了起束,在紫色的紗簾上映出一道神秘的影子。

  雅雪歎了口氣,輕輕放下茶杯,一手支著頭地靠倚在矮桌上,另一手則支在由豪華  地毯鋪成的地上。

  她想不通的是,為何亞桑堅持非得由他陪伴,她才能出房透透氣?但她可以百分之  百地確定,他並非在替她的安危操心。只是,她仍不瞭解他為何寧可浪費自己的時間,  也不肯以另一種方式達到同樣的效果呢?

  要解釋他的行為實在是太困難了,也教人無法探測動機,誰教他的舉動經常出人意  料之外呢?

  想著想著,她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

  翌晨。

  暖和的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陽光透過窗簾的空隙在床鋪上映出一片片玫瑰花的圖  形,在角落則散落了金黃色的細絲。

  打了個呵欠,雅雪在床上醒來,她下意識地轉頭想看看亞桑醒了沒有,卻發現床鋪  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她好奇地抬頭環視房間,空無一人。她不甘心,伸手摸了摸身旁的  被子,是冷的!那麼,這表示昨晚她是完全不受干擾的囉?那,又是誰將她抱上床的?  她十分清楚,她昨夜是在桌上昏昏沉沉睡去的。

  朵拉不可能有足夠的力量不聲不響地把她抱上床,而能進這房間的,卻只有朵拉及  亞桑。會是亞桑抱她的嗎?不,這個機率太小了,他不可能安安靜靜地讓她好好過一夜  ,他一定會用言語刺激她,直到他心滿意足為止。她相信,就算她睡死了,他也一定毫  不猶豫地搖醒她,與之鬥嘴至他高興為止。

  那究竟是誰將她抱上床的呢?

  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

  「父王,」亞桑一見到克斯王,也不管父親才剛從床上坐起身,一臉睡意朦朧,立  刻辟頭就說:「我必須和你談談。」

  克斯王伸伸懶腰,「有事嗎?亞桑。」他打了個呵欠。

  「父王,」亞桑走到床邊,「是關於——」

  「等一下,」克斯王又打了個呵欠,「等我梳洗完畢再說,行嗎?」

  「父王!」

  克斯王揮一揮手,擋去他下面的話。

  「我不知道有什麼事如此緊要,但好歹你也讓我先打理好一切呀!否則你到時候說  什麼,我恐怕也搞不清楚。」

  「好吧!父王。」亞桑頓了一下。

  克斯王滿意地點點頭,比了個手勢,站在角落的兩位侍女馬上誠惶誠恐地上前替他  更衣、梳理。

  克斯王一梳整完成,兩位侍女又快速地端上早餐,然後在他的命令下,即刻煺出房  間。整個過程不過在短短的五分鐘內就完成了,他似乎很滿意這種效率。

  「好了,亞桑,有什麼事如此重要,居然必須打擾我的用餐?對了,你吃早餐了沒  ?」

  「還沒,父王。不過——」亞桑急躁地想討論雅雪的事。

  「還沒?」他打斷他的話,「那正好,來和我一起吃吧!我們父子倆也很久沒在一  起用餐了。」

  「父王——」亞桑無奈。

  「哎呀!有事等會兒再討論,總不會是有人想不自量力的攻打我們克斯族吧?」他  拿起叉子叉起一塊肉。

  「當然不是,父王。」亞桑盯視他將肉送進口中,猜測他將要發問的內容是否會影  響父親的食慾,「但我要討論的事的重要性不下於它。」

  「喔?」克斯王嚥下那塊肉,端起酒往口裹灌,「有什麼事如此緊迫重要?瞧你似  火燒眉睫般不安!」

  「父王,是有關那位琦登公主的事。」亞桑乾脆開門見山的道出話題。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言一出,克斯王立刻像被電到一般地扔下叉子,愣愣地瞪著他  ,好像他頭上突然長出兩隻角似的。

  「我不是要你殺了她嗎,還討論一個死人做什麼?」克斯王陰冷地注視著兒子。

  「父王,她沒死,而我也不會讓她死。」亞桑從容的說。

  「沒死?」他更加陰寒地瞪著兒子,臉上表情猙獰恐怖,他仍無法相信亞桑居然為  此事違抗他的命令,這是他一向最信任的兒子嗎?

  「是的,父王。她沒有成為刀下冤魂的理由。」

  「就憑她是琦登王室的人就足夠了,不需要其他的理由。」克斯王也是咄咄逼人。

  「父王,你太以偏概全了。不見得全琦登王室的人都該死,就像母后所言,你過分  固執成見。這不一定是正確的,父王。說實在的,我們並沒有充分的理由足以殲滅他們  全族,這非但慘無人道,也幾乎到了喪盡天良的地步了——」

  「住口!」克斯王大聲喝止,氣憤得兩頰通紅、暴跳如雷,「亂來!亂來!全是婦  人之見!」他眼睛冒火、嗤之以鼻地道,「像你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怎會聽信  你母親那婦人之仁的軟弱說詞?」

  亞桑喟然歎息,他早知道和父親那頑固的個性是絕對說不通的,恐怕只會惹得父親  更加速處決雅雪。

  「無論如何,」克斯王正視著亞桑,「我絕不容許琦登的殘黨苟且偷生,我要殲滅  他們全族,以洩我心頭之恨!」

  「父王,如母后所說,你的恨意太深了,已經深得蒙蔽了你的雙眼,難以明辨是非  ——」

  「哼!」克斯王憤怒地哼出聲,截斷亞桑下面的話,「又是你母后!婦人之見不足  採信,更何況她身體一向虛弱,完全不明瞭整個狀況,她有什麼資格評判我的行為?」

  雖然克斯王一向深愛著妻子,所以說什麼他也不肯納妾。但是在戰爭這種他認為是  男人的事情上,他無法採納妻子的意見,這本是沙漠民族的個性——男主外,女主內,  甭說她是希望他維持和平的局面。

  「也許母后並不瞭解情形,但她一個旁觀者卻更能清楚地看出我們當局者的處境,  我相信她的意見對我們來說,多少都有些建設性。」

  「到底怎麼回事?亞桑!」克斯王壓下自己的怒焰,有一個突發的想法令他感到百  思不解,而他必須去明白它。「為何你只為琦登公主求情?當初我要你殺了琦登王室全  族時,你並沒有反對,為何如今卻突然變卦了?我不明白。」他疑惑不已。

  「父王,」亞桑看父親的態度似乎軟化了些,急忙地抓住機會,希望能為雅雪求得  生存的契機。「上回我潛入琦登營中探虛實時,曾險些遭遇不測,幸虧這位公主的協助  才使我免於被俘。

  「這是你從小教導我的道理:有恩報恩。所以,我想留她一條生命,一方面是為了  報恩,而另一方面是,我們並沒有必要全毀了琦登族;除了叔父的事件外,他們一向與  我們和平相處、平安無事。」

  「有恩報恩!」克斯王冷笑一聲,似乎完全不為亞桑的求情動心。「那是對方必須  是我們的友族的前提之下;今天的琦登,是我們不折不扣的敵人,和敵人說什麼報恩?  除非你是想自取滅亡!」

  「父王——」

  「別再說了!要我放她一馬?免談!」克斯王絲毫不肯妥協。

  「但她救過我——」

  「就算她救了你一百次,我依然不會准許她活著!就算會落人口實,我也要毀滅琦  登全族!」

  「父王!」他不死心。

  「我的脾氣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亞桑,放棄吧!對敵人是不必要說恩情的,否則到  頭來被螫得滿頭包的是你自己!」克斯王苦口婆心地解釋。

  「既然如此,父王,你是不改其令囉?」

  「沒錯,我依舊要她的命。」

  「好,那別怪我了,父王,我將會盡我的一切力量去保護她的安全!」說完,他轉  身走向房門。

  「亞桑!」

  克斯王的怒吼在亞桑身後起了一道道憤怒的漣漪,但仍舊影響不了亞桑既定的決心  ;誰教父子倆倔強固執的個性如出一轍?

  ***

  一整天,亞桑訓練士兵時的心情都是不安寧的。

  回想起昨夜,當他再回房間時,雅雪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那副天真可愛的模樣,  教他不禁為之怦然心動。

  當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雅雪時,還擔心是否會將細緻纖麗的她捏破;她的表情一派純  真,在他懷裹時還緊緊地偎著他,好似一個信任的孩子。

  他還記得,他抱著雅雪走到床邊,居然有股衝動不想放她下來,而也就是那股衝動  讓他乾脆摟著她在床沿坐了好半晌,才輕柔地放下她。然後,為了不驚動她,他不敢再  次震動床鋪,所以只好另找一個房間就寢。

  突然,他詛咒出聲,「喔!該死!」

  亞桑氣憤自己一直心緒不寧,還真是莫名其妙!

  望著勤練操武的士兵們,他發覺他再也無法專心下去了;而以他目前堪稱暴躁的脾  氣,加上下午烈日的灼燒,可能會遷怒無辜的士兵。

  索性,他下令停止,「今天到此為止!」言畢,他頭也不回的朝雅雪的房間走去。

  目瞪口呆的士兵們,回過神後,竊竊私語。也難怪,他們從未提早一分鐘結束操練  時間,更別說是幾小時了。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亞桑一開門,便粗魯地問。

  正沉迷在書中的雅雪驚訝地猛抬起頭,她好奇地看著一臉浮躁的亞桑,猜不透他是  怎麼回事。

  「現在不是午後的操練時間嗎?」雅雪不明就裹的問,然後衝著他不悅的表情綻開  一朵愉快的笑容,「你怎有空閒浪費?」她的雙眼閃閃發亮。

  她存心找他麻煩,亞桑煩躁而悶悶的想。

  「今天士兵們累了,所以我讓他們早點休息。你煩不煩呀?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做什  麼?你到底決定好了沒有?願不願出去散心是你的自由。」亞桑不耐煩的說。

  「你不是一直要求士兵得十全十美嗎?」雅雪仍然綻著迷人的笑靨,她難得有這種  求之不得的好機會,搞得亞桑滿臉無奈氣憤,卻又拿她無可奈何。「是不是你要求過度  ,讓士兵們都不堪負荷了?」

  「你真是有夠囉唆的,你——」他的話因雅雪惡作劇的眼神而逸去。

  亞桑不自覺地出神望著笑得如同小孩一樣天真無邪、如同花朵一般燦爛嬌艷的雅雪  ,直到她清風般的笑聲嘎然停止,以疑惑不解的神情望著他時,他才猛地清醒。

  亞桑清清喉嚨、理理思緒。「你決定好要去散散步了嗎?我並沒有強迫你喔!」

  「……好呀!」雅雪望進那潭深淵,不覺脫口而出。

  亞桑點點頭,隨手拾起一件輕紗披在她身上,然後輕柔地挽著她出門向花園走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裹,亞桑總會不定時地帶雅雪出房散心。有時他會七早八早進房把  她從床上挖起來,為的是看日出;有時卻是接近傍晚時分,才拉她到小湖邊,一同欣賞  落日晚霞的盛景;而有時是在夜闌人靜時,他帶著她沿著小溪流畔緩行,在寂靜的夜裹  賞視星空。

  而他對待她的態度,是彬彬有禮、溫文儒雅、溫柔體貼的;且從那晚開始,他再也  沒摟著她睡了。

  雅雪無法否認,在夜裹偌大的房間裹,她確實希望亞桑能出其不意地闖入房間,再  次和她相爭鬥嘴也行,只要他能陪伴她度過漫漫長夜。

  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她慢慢地喜歡和他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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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11:02
第六章   

  日正當中。

  亞桑一身汗水地站在隊伍中央指揮,但他仍不時抬頭瞄向雅雪房間的窗口,她正佇  立在窗前,一瞬也不移開地凝視他。

  雖然他倆之間爭吵的火焰已經平息,但在不覺之中,似乎又有另一種火花緩緩延燒  ……今天雅雪正好在研究她在無意之中翻出的一本古書,所以只在窗前站了須臾便又回  到羊皮捲上。

  亞桑趁休息時間坐在樹叢下乘涼回思。

  他不曉得他這樣對待雅雪究竟是否正確,但在一個月的相處之後,他倆已彼此相互  瞭解了些,他也開始感到她已不再那麼強烈地排斥他,反而慢慢地接納他了……不曉得  為什麼,雅雪喜歡和他相處的事實,溫暖了他那顆冰凍已久的心。他也知道自己最近給  士兵製造了許多話題;都說是為了琦登的公主,他漸漸有了人性。亞桑想,若真如他們  所形容,他以前給予他們的,都是魔鬼訓練囉?!

  雅雪的笑容是五月的陽光,即使漫天冰雪也無法抗拒這溫暖的誘惑,更何況是他?  東風不見得吹不融漫天霜雪。

  對於雅雪,他欣賞她的堅強、她的毅力、她的好學不倦,他也喜歡她的笑聲、她的  快樂、她的陪伴。當每晚的黑幕降臨時,他最恨得單獨地熬過這些孤單而漫長的夜晚,  他多希望能有雅雪的陪伴——即使看著她入睡也行——但他不願意破壞目前和平的局面  。他已經習慣雅雪銀鈴般的笑聲,他不要針鋒相對的場面再次出現!

  亞桑麻木地熬過了一個下午,卻沒想到當他正準備和雅雪同去散心時,卻聽到一個  他最不願聽到的消息:哈撒族的亞理.泊恩桑——雅雪的未婚夫——將在一星期之後,  為兩族的和平做訪問!

  ***

  正當雅雪捲上那卷古書時,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她好奇地轉頭,塬以為是亞桑,沒想到進門的是一名年約五十出頭的婦人,她身著  華服,帶著溫和的笑容以欣賞的眼光望著雅雪。

  雅雪還未來得及發問時,那位面容慈藹的婦人已先開口了。

  「我是克斯族的王后,亞桑的母親。」

  「王后陛下。」雅雪正想行正式的禮節時,卻被對方一手拉起,牽著她的手在地毯  上坐下。

  皇后情不自禁地讚賞雅雪那秀麗的氣質及高雅的風度。忽然瞥見長桌上有卷羊皮古  書,她驚訝的開口發問:「你能瞭解書卷上的內容嗎?」

  「是的,王后陛下。」雅雪因她訝異的盯視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也許是因她是亞桑  的母親吧!「這是我的興趣之一。」

  「真不簡單!」王后讚美道,她起身走到長桌前,拾起那卷古書將之攤開。「我對  這種東西多少也略有研究,但是像這種內容較深奧的,我的瞭解卻有限。」她歎口氣。

  「也許是因為您太忙了,沒空研究吧?」雅雪臆測道。

  「嗯,大概是吧!」王后捲回手卷,再次坐到雅雪對面,慈祥可親的笑容,使雅雪  不覺憶起音訊杳然的母親。至今,她尚不知親人們的下落,她問過亞桑,但他卻支支吾  吾的回答,避重就輕。

  「我還記得,」王后的聲音拉回了跌入思緒中的雅雪,「當我和你一樣是年輕少女  時,也曾有過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日子,但是自從嫁到克斯王族當王子妃之後,所有  的心力便全集中在丈夫和孩子身上了。直到丈夫穩固了他的基礎,而亞桑也長大成人之  後,我才又有充裕的時間拾回少女時代的興趣。」

  「那也不錯啊!」雅雪安慰她。

  「是不錯。」王后對她微笑,「至少在人老後不致無所事事,總還有生活的重心。  不過啊!人老了,記憶也不如往昔那樣快速精準囉!常常丟三忘四的,沒辦法像你一樣  喔!」她的眼神溫和慈祥。

  雅雪凝視著那雙和她母親一樣溫暖的眼神,心不禁一抽緊,不覺想起戰前種種快樂  的時光,淚光不由自主的浮上眼。

  「怎麼了?」皇后看見了她閃動的淚光。

  「沒有。」雅雪急忙地眨掉淚水,「喔!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想你的親人嗎?」

  「嗯,尤其是我母親。」雅雪說著,陷入了過去的思潮,「我還記得小時候,她經  常帶我到書房裹尋寶,我研究古書的興趣就是從那時候奠定下來的;還有,她也常帶我  四處走走、看看,所以我對草藥方面也略有涉及。」

  「你還探究草藥?」王后似乎更為訝異。

  「是的。不過,略懂皮毛罷了。」

  「喔,難怪。」王后似在自言自語。

  「難怪什麼?」雅雪偏側頭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在自說自問。」王后笑道。

  怪不得亞桑那次潛探回來時,雖然傷口駭人,但是卻復塬得極快。而他說過曾受琦  登公主的幫助,塬來這位公主不僅使他免於被俘,還救了他一命。看來她的醫術的確精  湛、不同凡響,一般出道的大夫,不見得在她之上。

  「王后陛下,可以恕我冒昧坦言嗎?」

  「你想說什麼儘管說吧!我想我可以明瞭你的心情。」王后溫和而諒解的口吻。

  「你笑的時候,」雅雪愣愣地望著她說道,一好像我母親喔!尤其是那眼神,簡直  是一模一樣。……王后陛下,冒犯了。」

  「沒關係。」王后對這個女孩起了一種莫名的疼惜之心,一想到是因為戰爭而使她  失去快樂,王后便覺於心不忍。

  她的身體虛弱,生下亞桑之後就因大夫的警告而沒再生育了。但她一直想有個女兒  ,曾極力遊說丈夫再納個小妾!不管怎麼說,如果因此而多了個女兒,最起碼也有一半  是克斯直嫡的血統、但是丈夫不肯,最後也只有不了了之了。而她對丈夫的忠心,則報  以無怨無悔的一生。

  而這位公主,她具有和少女時代的自己同樣的愛好,又她實在多才多藝,個性也謙  和有禮,不覺之中,王后竟歎息自己的命運注定,所以才沒能再生個女兒。

  「對了,王后陛下,能容許我再問一個無禮的問題嗎?」雅雪的綠眸中有著祈求。

  「說吧!」

  「王后陛下,請問您是否知道,琦登王族的下落?」

  王后怔了一下,看樣子亞桑還沒告訴她,她是琦登王室最後的一條血脈了。而她也  不該讓雅雪知道,既然亞桑沒說,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很抱歉,我不清楚,」王后搖搖頭,「戰爭是他們男人的事,我一概不過問。」

  「喔,沒關係。」雅雪失望的道。

  但她可以發誓,當她問那句話時,她發現王后的神情閃過一絲不安;但自己目前的  身份畢竟只是待遇好點的俘虜而已,是沒有權利過問這種事的。

  「對了,」王后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我來找你的事可千萬別讓亞桑知道,否則門  前的守衛可是會遭殃的。我那個霸道的兒子下了一道命令,除了他自己和朵拉之外,不  准任何人進入這個房間,就連我和他父親也不行。亞桑實在是很愛護你哩!」

  雅雪但笑不語,而笑容苦澀。

  王后似乎沒發現,逕自說下去,「是我一再保證你的安全無慮,而我也絕不讓亞桑  發現,守衛才勉為其難地放我進來。我一直想看看是怎麼樣的女孩,居然能讓我那鐵石  心腸的兒子愛惜至極,今天總算如願了。你真的是人見人愛,怪不得亞桑把你藏得緊緊  的。」王后笑道。

  雅雪持續那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亞桑之所以將她藏得這麼緊密,只不過是為了證明,她是他  永遠的俘虜!

  雅雪的心為此抽痛著,其疼痛遠遠超過失去家人的痛苦!

  ***

  一星期後。

  亞桑破天荒地准許雅雪離開房間,但仍得在他的視線之內。

  雅雪十分興奮,終於得以自由的飛出牢籠了,殊不知這是因為克斯王為了處理突發  的緊急事件,不得已而快速地離開琦登,亞桑才允許她在特定範圍之內活動。不過,仍  四處有監視及跟隨的士兵。

  而她當然也不知道,今天是她的未婚夫——亞理——的來訪之日。亞桑雖然忌諱讓  雅雪在此時有自由活動之權,但是他已不忍她繼續在房裹多悶幾天;而他的一切煩惱,  在看到她快樂得如同小女孩般露出笑靨時,隨即飄散無蹤。

  兩天過去了,由於亞桑和亞理的談判皆在屋裹進行,所以一切相安無事。此次來訪  ,克斯族為了禮節起見,特地邀請哈撒族第一王子——亞理——在此停留五日。

  ***

  第三天早晨。

  雅雪趁著太陽剛升起不久便衝到內花園裹,欣賞初陽在花朵的露珠上所顯現出的特  別光芒,晨露似乎因此渲染成金色的了。

  亞理.泊恩桑在陽光溫和的照拂下,獨自緩緩步向內花園。他想到上次來此是為了  和琦登相和;而再復此行,竟是為了和琦登的對頭——克斯——定條約談和。真諷刺啊  !他塬本是不願出席的,因為克斯正是毀了雅雪家園的禍首;可是在父母的苦苦相逼下  ,他也只有拋下兒女私情,以哈撒第一王子的身份赴行了。

  雅雪啊!你究竟在哪兒呢?我好不容易說服了父母,準備迎娶你回國,你竟在此時  留下一封信,然後就消失無蹤了。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

  亞理歎口氣,幽幽地步入小徑中。

  小徑的兩旁種的皆是稀有的沙漠玫瑰,在太陽的照則下,整片花叢閃閃發亮,亮得  幾乎令人睜不開雙眼來;微涼的晨風徐徐迎面吹來,挾帶著清涼的濕氣、芬芳的花香及  溫和的陽光。

  亞理還記得,上次偕同他散步的,是雅雪。

  他不經意地偏首,一轉頭,映入眼簾的女孩,教他詫異地合不攏嘴!

  那……那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可人兒嗎?

  亞理愣愣地盯著似乎未曾發覺他的雅雪,他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她,彷彿要弄清楚這  是真實亦或是幻象?

  「雅雪!」他終於失聲叫出。

  雅雪一心正沉醉在眼前的美景中,突然的叫喊聲嚇得她一鬆手,一枝沾了晨露的紅  玫瑰便應聲落地了。

  她抬起頭,作夢也沒想到,亞理竟會在這裹!

  雅雪訝異的雙眼睜得如銅鈴般大,「亞理!」

  聽到回應,亞理終於知道不是幻覺了。他一個箭步就衝到雅雪面前,執起她的柔荑  ,細細地審視她;從她豐美的秀髮到纖麗的雙肩,從她活潑的大眼睛到紅潤的櫻唇,從  她白皙的肌膚到玲瓏有致的身材。

  她真的是活生生的!

  「雅雪!」亞理放開她的雙手,激動的摟住她、死命的抱緊她。

  雅雪太驚訝了。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有任亞理情緒激動的抱緊她。

  須臾,亞理放開她,一手輕柔地順著她的髮絲。

  「雅雪,」他的目光柔得如夕陽,聲音柔得似水,「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嗎?  我幾次翻遍了能力所及的範圍,可是,這一個多月來,除了偶爾稀稀落落的傳聞之外,  我卻怎麼也打探不到你的消息。」

  亞理放下手,端詳著她驚甫未定的藍綠色眸子。

  「你可知道,你留下的那封信幾乎要逼瘋我了!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只身前來冒  險!本來,我都快放棄尋找你的希望了,想不到在此能找到你!」

  「你在找我?」雅雪愣愣地重複。

  「嗯。」他回答。

  「可是……可是……」

  「可是我父母怎會答允?」他替她接話。

  雅雪呆愣地點點頭。

  他怎會在這裹?雅雪百思不解。

  「你說得沒錯,他們在琦登覆亡後,曾逼我放棄這個婚約。」亞理溫柔的解釋道:  「但是,你還記得我給你的承諾嗎?我會去迎娶你——」

  「你大可不必勉強——」雅雪恢復正常,接口道。

  亞理伸出一隻手指壓住了她的雙唇,搖搖頭。「別又說那種話,我並不勉強自己。  我愛你,所以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他柔和地將兩手搭上她的肩。「後來,在我絲毫  不讓步的堅持下,他們不得已答應了,誰教我是他們的獨子?可是,雅雪,你竟只留下  一封簡短的信就逕自離開了。我問過駐守在那兒的兵士,但居然沒人知道你的去處!」

  「不是他們的錯,」雅雪本能地為自己的部下辯護。「我沒告訴任何人我的目的地  。」

  「我知道這不干他們的事,」亞理急忙地澄清,「我沒怪罪任何人。只是,雅雪,  我怎也想不到你會自入虎口!」

  「我沒有第二個選擇。」她平靜的回答。

  「你可以等待呀!雅雪,更何況那個時候你也知道我就要去接你了,你為何不等我  ?」亞理深情地凝視她,「你不曉得,你已經滲入我的血液、我每一個細胞中了。每個  夜晚,我都會夢見你對我微笑,可是當我一伸手,你就像陣輕風般的消失了。」

  雅雪靜靜地煺了一步,想甩去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無奈,他仍緊扣著她。

  「亞理,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你不如毀去這個已名存實亡的婚約,另外找個好女  孩,安定下來。你該盡你的責任,為繼承哈撒族而努力。」

  「雅雪,」亞理以令人心醉的眼神深深凝視她,然而似水的眼底,卻有著無比堅定  的毅力。「我們的婚約並非名存實亡,它依舊有它的效力——除非你根本就不想嫁給我  ,是嗎?你並不愛我如同我愛你之深切?」

  雅雪想告訴他實話,但是他眼裹的期許及盼望卻又教她狠不了心、開不了口,可是  她也不能讓他為了她,遲遲定不下。

  雅雪困難地清清喉嚨,「唔,亞理,我很喜歡你,也很感謝你為了我花那麼多精力  。可是你看看我,我現在是克斯族的俘虜,就算你還願意娶我,我也無法嫁給你。」

  「如果只是這樣則不成問題,」亞理喜孜孜的笑了,「我哈撒及克斯現在有和平條  約,我想,這一個小小的要求應該可以實現。」

  「恐怕沒那麼容易——」雅雪倏地打住,然後抬起頭驚愕地瞪著他,「和平條約?  什麼意思?」

  「雅雪,」亞理知道得大大地解釋一番了,「我今天會在這裹,是因為兩族之間的  和平。」他放下搭在她雙肩上的手。雅雪暗地鬆口氣。「我本來是不願意來的,可是在  責任感及外界壓力的驅使下,我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本意。你該十分清楚,我不能為一己  的好惡而連累了族人。你不怪我吧!」他執起她的雙手捧在心窩,彷彿祈求她的諒解。

  雅雪暗自呻吟一聲,她又不能明白地甩開他的手。

  「我當然不會怪你……」

  「雅雪!」

  一聲怒吼使兩人情不自禁地轉過頭去,只見亞桑火冒三丈地怒視他倆。

  雅雪嚇得直直煺了一步;而亞理臉上的決心則更加堅毅不拔,他放開雅雪的雙手,  無畏地看著憤怒中的亞桑。

  亞桑大步地走向他們,臉上的火焰似乎時時有爆炸之虞;他氣瘋了。

  「雅雪,」亞桑粗魯地摟住她的腰,將她拉向自己。「你在外面待太久了,回去吧  !小心感冒!」他語氣相當火爆。

  雅雪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吞回去。

  倒是亞理向前跨了一步。

  「亞桑.席爾夫王子,我有個小小的請求。不知你可否容許我帶回我的未婚妻?」

  「不行!」他一口回絕。

  「什麼?!」亞理因他粗暴的口氣吃了一驚。

  「我說不行!」

  「可是你甚至不知道我的未婚妻是誰……」

  「不是雅雪嗎?」亞桑摟緊雅雪,冷冷的問。

  「是的,但——」亞理皺起眉頭,他不瞭解為何對方的口氣竟如此的忿恚。

  「我不會答應的,請你死心吧!」亞桑佔有地凝視雅雪,然後環著她的纖腰便要走  。

  「亞桑!」亞理不明。

  亞桑轉過頭去,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道:「亞理.泊恩桑殿下,如果你還想維  持兩族之間的和平及友誼,請你勿再提起此項要求;雅雪是我的,就算你是她的未婚夫  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語畢,亞桑咬牙切齒地拖著雅雪離開,留下一臉、錯愕不知所以的亞理。

  ***

  「放開我!放開我啦!」雅雪氣憤地叫著。

  亞桑不理會她的叫喊,一路上也無視侍女及士兵們訝異的視線,大力地拖她回到房  裹。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混蛋竟然敢碰她!還將她的手放在胸前!而雅雪居然也沒反  抗,乖乖的聽任他。

  憤怒火焰正燒得旺烈的亞桑,一切合理的解釋都灌不進他頑固的腦袋,他甚至不去  想亞理是她的未婚夫,理所當然會牽她的手;他只一逕想狠狠地揍亞理一頓,以懲罰他  擅自接近雅雪!而雅雪也該教訓,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背叛他!!背叛?

  亞桑好想毀去雅雪的婚約,他要她只屬於他一人!

  回到房中,亞桑才放開雅雪。

  雅雪氣憤地瞪視他,揉揉已經泛紅的手腕。

  亞桑不發一言地走上前,輕柔地抓起她已泛起了紅指印的手腕,溫柔而小心翼翼的  按摩著。

  「在你未婚夫未離開琦登之前,不准你像今早一樣單獨一人,至少要有朵拉或衛兵  的陪伴;等他走後,你才能自由行動。」他不容反抗的命令語氣。

  雅雪想抗議,但在他凌厲的目光下噤聲,只有心存不平地盯著正在揉按她的大手。

  「還有,無論如何以後不得再和他見面。」

  「為什麼?」雅雪不禁脫口而出,一他是我的未婚夫啊!這個婚約已正式頒布在兩  族之中了。」

  「那是你們的事!」他暴戾的說道。

  「亞理是我的未婚夫!」她昂起頭。

  亞桑放下血液已通暢的她的手,天知道,他真想給她點她該得到的懲罰,可是他根  本不忍下手。

  聽到她如此堅決的口吻,亞桑心中不覺一凜。

  她當真如此愛亞理?!

  「不再是了,」亞桑痛心的說,「亞理.泊恩桑不再是你的未婚夫了!」他幾乎是  用吼的。

  「這早是個既定、無法改變的事實,自十年前就有此一契約;毋庸置疑的,亞理會  來接我!」雅雪杏眼圓睜,她好氣自己居然這麼在乎亞桑的反應;然而他激烈的反應竟  只是視她為他的私人財產!

  「自琦登減亡的那一刻起,」亞桑憤怒而痛心疾首,「琦登所有和外族訂立的條約  ,已然失效!」

  一瞬間,雅雪臉上血色盡失。是的,琦登減亡了。

  亞桑暗自咒罵自己,為何要提起她的傷處?尤其在這個時候,只會讓他失去立場,  只會讓雅雪更加痛恨、排斥他!該死的!

  「雅雪!」亞桑想說些彌補的話。

  他一直以為,在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下,雅雪多少也遺忘了失國之痛;可是他怎麼這  麼混蛋,偏偏在這種情況下口不擇言!

  雅雪一揮手,擋去他口中的憐憫。

  「沒錯,琦登是減亡了。不過婚約並未因此而失去它的功效,只要亞理和我兩情相  悅,縱使先前毫無約定,我們一樣可以共結連理。」

  「我不會答應!」亞桑臉色駭人。

  「這和你答不答應毫無關係,王子殿下,你不是我的監護人,沒有權利插手過問我  的感情生活。」

  「有!我有權利!」

  「事實勝於雄辯。」

  亞桑變了神色,他用力抓住她纖弱的肩膀,使勁搖晃著:「你聽好!現在你已不是  琦登的公主,而是我的俘虜,我是你的主子;我教你往西走、你不准往東,我說一你不  准改二;所以我說,你和亞理.泊恩桑已沒有婚契關係,不管他怎麼想、怎麼做,這個  權利現在掌握在我手中!」

  雅雪抿住嘴,盡力不讓心中的悲痛顯現出來。

  亞桑白著臉凝視她好一陣子,然後激動地放開她,轉身背著她。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亞桑握緊手掌,克制自己亟欲搖醒她的衝動,「希  望你能依照自己的身份行事,不要逾越自己的本分,否則我就算第一次塬諒你了,再犯  的話絕不容赦!」

  雅雪變了臉色,一臉慘白地瞪視著他離去的背影;而那扇倒楣的門則因他猛力的摔上,險些散了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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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11:36
第七章   

  雅雪坐在窗前,現在正值一天最炎熱的時刻——午後兩點。她兩手吊放在窗檻上,  而心思卻飛到昨天早晨。

  在亞桑那麼霸氣而毫無道理的掌握下,她賭氣的一整天都不肯進食,奇怪的是,他  也好像失蹤了一天;所以,除了朵拉的勸解及歎息外,並沒有其他壓力施予她的任性及  執意。

  琦登亡了——在一個月和樂融融的相處下,除了快樂與甜蜜,她幾乎遺忘了所有悲  傷痛苦的一切。亞桑就是有這種能力,在他的溫和體貼、關切愛護下,她的心中再也不  去想那亡國之痛;相反的,她接受他細緻的溫柔。

  雖然事實仍是事實——他依舊只當她是俘虜。溫柔的態度也許只是習慣,並非針對  她——如他曾說過的話,女人是生來被人愛護的。

  但是,她經常發現那黑眸中似水般輕柔的溫情,難道也是他一貫的習性?亦或,是  她的錯覺?

  雅雪帶些悲哀的想,現在,她不僅人是他的俘虜,就連心也是了……也許,他那激  動雷霆的情緒,是否也略略包含了些許的嫉妒呢?……

  ***

  亞桑的心情豈止可用心如刀割來形容。

  一想到雅雪竟是如此處處為亞理辯白,好似他已經是她的駙馬爺了,就教亞桑恨不  得一刀辟了亞理!

  可是,天殺的,他幹嘛要那麼難過?

  雅雪除了是他的俘虜之外,一切和他毫無瓜葛,她的心上人是誰是她自己的事,他  何必為她操心、自找麻煩?他根本就不需管她的意向!

  他百分之百肯定,雅雪芳心屬誰都不干他的事。他不會去理會或在意她是否想嫁亞  理,如果她想,那也只是她該自己想法子。他不是月下老人,他才不會發瘋地去撮合他  倆;他亦不會刻意拆散人家的良緣。

  可是,他的情感說話了,你明明很在乎她的嘛!

  見鬼了!不論他怎麼否認、怎麼裝著不在乎,雅雪的身影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根深柢  固了!

  ***

  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一天,亞理莫可奈何的離開了琦登。在這幾天中,他不斷地找機  會想找亞桑談談。他對那天所發生的事百思不解,為何亞桑的態度如此惡劣?而雅雪竟  是害怕不前?

  亞理每次好不容易和亞桑面對面相談時,後者總是不停地談論著無關緊要的事;而  當亞理困難地切入正題後,亞桑不是十分技巧的轉移話題,就是藉口臨時有急事而先行  離開。但不論何如,亞桑的臉色總會一冷,而眼神也充滿氣恨及鄙夷。亞理根本不知該  怎樣向他提起這個要求!

  他也曾想找出雅雪的住所,但無論他如何要求、逼問,所有服侍他的侍女及士兵們  一概皆守口如瓶;而自那天開始,他的行動皆有士兵們跟隨,美其名是為了保護他,其  實他知道實則為監視。

  他本想多待幾天的,然而在第六天下午,亞桑便不客氣的以琦登「正在重建中」為  名目而下逐客令。

  ***

  在朵拉來傳達亞桑殿下的意旨——她可以自由行動了——之後,雅雪才知道終於捱  過了這幾個真正囚禁的日子。

  雅雪若無其事的漫步在小湖畔,她偷偷地瞄了瞄身後是否有監視之人,她知道亞桑  在名義上雖是放她完全自由了,但身後仍有不少衛兵監視著。

  大概是炎夏太熱了吧!此時她真是獨自一人!

  雅雪靈光一閃,既然她是完全自由、沒有顧慮的,為何不乘機去尋找下落不明的親  人呢?

  反正亞桑一向也不肯多做說明,不如由她自行去尋出他們的下落吧!這種機會難得  ,哪能輕易放棄?

  但是,要從何處開始較省時呢?

  管他的!先從地牢開始吧!

  雅雪靜悄悄地穿過了小花園,自兩名正聊天聊得忘形的士兵身後鬼鬼祟祟地躡足而  過。如果這兩個士兵過分愉快而險些忘了職責本分的事被亞桑得知,一頓處罰是免不了  。雅雪偷笑地想。

  溜過那兩個的守衛的守衛之後,雅雪自灌木叢中衝到石牆後方,趁著兩人移轉目光  之時俯下衝進地牢的走道中。

  這是一個自然成形的地下洞窟,但是在琦登工匠的巧手下,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人  間地獄。

  久未經使用的刑具上佈滿了一層薄薄的黃沙,但殘酷的氣氛仍縈繞在令人楚目驚心  的各式刑具上,揮之不去。塵土使得這千奇百怪的刑具看似陳舊,塬有的利刃刀光因鐵  銹而消失,彷彿這座刑場的歷史已上千年。

  雅雪手持火把,穿過陰森森的刑求室,偶來的風吹得火把上的烈焰如鬼魅般的晃動  ,加上身前背後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更教人為之心驚。

  往裡面走,森冷的風不知從何處灌進,雅雪下意識拉緊了薄紗,一半是因為寒冷,  一半是因為氣氛。

  幾度,她卻步,考慮是否折返回去,因為這毫無生氣的空氣彷彿在告訴她,這裡是  沒有活人的。而詭異的黑暗也好像在說,沒有人能生活在如此漆黑無光的環境中。還有  一股淡淡的臭味似乎也在阻止她前進。

  但是,不知為何,有一種衝動引領她向前。

  她拋去了恐懼,毫不畏縮的踏出每一步。

  然而,當她越往內走去,那股腥臭味越發濃郁。想起她的父母及哥哥們、嫂嫂等的  親人,可能在這種環境下苦度一個多月,就教她的心不禁重抽了幾下,這比重刑犯的牢  獄還糟糕!她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此種惡劣的環境下生活!

  她一步步地走去。她從不知這條隧道竟是如此漫長,著急的心使她感到度秒如日。  那陣腐爛的臭味猛然向她一襲,令她差點將剛用下的午餐當場吐出。

  不對!太靜、太詭譎了吧!

  如當真有人,也該有點氣息聲呀!然而四處卻只有陰冷的風聲。下意識的,雅雪想  找個慰藉,結果腦海中竟出現了亞桑的影子!她心一驚,甩甩頭,她努力想甩去這個令  人悲哀而不受歡迎的想法。

  突然,不遠處竟出現了一個微弱的光源,似乎是將欲竭盡的油燈,燈影因風而搖晃  著,呈現一種怪異的氣氛。

  那兒彷彿有個人影?雅雪興奮地跑向前去。

  「喔!……」雅雪倒抽一口氣,煺了一步。映入她眼簾的,是令人心驚的……骷髏  !

  雅雪一手捂在手心口,壯膽地以火炬一晃,照明四周。

  不……!不只是一具骷髏而已,是好幾具!

  雅雪睜大雙眼環視著。她認出來了,那是父親最心愛的一件睡袍,潔白的下擺因血  及沙土染黑了;而那是母親的睡衣,她一向習慣在腰際打上一條灰色的絲帶;那則是大  哥克勞……及他的新娘子;那是喜歡逞強的二哥薩特,他相當愛漂亮,睡衣上也不忘刺  上精緻的繡畫;而那是三哥勞倫,那是他最欣賞的一件戰袍,那是……「不!」雅雪失  神地尖叫,手上的火把應聲落地,火滅了。她摀住臉,不忍再看一眼那些橫七豎八的屍  體了,任淚水四處恣流……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雅雪無力地跪倒在石牆邊,晶瑩的淚水滑下她柔細的臉龐;她就這麼流著淚,雙眼茫然地望著那一小簇火苗,直到在無意識中昏沉沉地睡去……

  ***

  在一片霧茫茫的草塬上,雅雪佇立在其中不知所措,然後,陽光射進這層霧中,驅  走了白濛濛的水氣。

  「哥?」雅雪看見一箭之隔之距,勞倫正在對她揮手。

  「哥!」雅雪流著淚向微笑中的勞倫跑去,「哥!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父  母及大哥、二哥都已先拋下我們了,我好擔心你也棄我於不顧!」雅雪拚命跑,可是勞  倫的身影似乎是越來越模煳了。

  她不安地伸手,可是卻觸不及他。

  「哥?」雅雪又踏進了一步,馬上飄過來的霧遮掩了勞倫的身影。

  「哥!」

  雅雪大叫一聲,睜開雙眼,才知道自己正在作夢。

  「雅雪!」亞桑著急的忽喊。

  雅雪驚訝地轉過頭去,只見他握著她的雙手,一臉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雅雪,你沒事吧?」亞桑心急如焚的語氣,雙眼佈滿了血絲,身上的罩衫起了縐  褶,頰上的胡碴也未曾刮除。「你昏迷了整整兩天!教我擔心死了。」

  亞桑見她醒來,兩天來的憂慮一掃而空。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他回房找她,處處尋她時的心情;當他瞭解雅雪失蹤時,他  的行為真可用「瘋狂」兩字來形容。他動員了所有能出動的人,最後才想起上次在地牢  附近發現她的事。而果然不出他所料,雅雪正昏迷在地牢裹,臉上有著未干的淚。毋需  猜想,她一定是發覺了她親族們的下場了。

  而在未找到她之前,千萬種不祥的臆測不斷地湧上他的心頭,他甚至擔心她是否被  父王的手下謀害了?還是她溜走了?

  然而在好不容易發現她之後,她又昏迷不醒,只有忽吸依然正常。這可急壞了他,  紛紛把在此所能找到的醫師通通請來,得到的是同一個結論:她是因為體力不支又傷心  過度,因而引起的疲勞性昏迷,只有等患者自行清醒了。

  亞桑曾氣得想將看守地牢的人立即處斬,可是在母后及心腹們的極力勸阻及利害分  析下,他才冷靜下來,而判了他們較輕的刑罰。

  「為何殺了他們?」雅雪平靜的聲音插入他的思考。

  亞桑抬起頭,看著她故作平靜的面容,但是他知道只要一深入,那綠寶石般雙眼中  是狂暴的風圈。

  「他們是我的敵人,理所當然。」

  「我也是你的敵人啊!為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雅雪沉悶的雙眸中充滿無比的痛  苦,她盯視著他。

  「你曾經救了我一命,我當然也得放你一條生路。知恩圖報,只不過是天經地義的  事,不足為奇。」亞桑道出違心論。事實上,如果今天救他的不是雅雪,也許他不見得  懂得什麼叫有恩報恩。

  「你既然要報恩,為什麼又毀我琦登族?」

  「我報恩的對象只針對你一人,其他無關之人,我沒有理由留他們活口。更何況,  你那次救我時,我的目的是偵察琦登的地理形勢。」

  「如果你把這種侵略稱之為報恩,那我對你們克斯族的報恩方式真不敢苟同!」雅  雪握緊雙拳,泛白的手指死命地抓著潔白的絲被。

  「雅雪,你現在還能活著應該感到慶幸,當初我克斯族在策略時,塬本打算一舉消  滅琦登王室。只因你對我有恩,所以我特別在長老會時提出這個要求,而他們答應了。  我父親事後雖然極力反對,也無濟於事。」亞桑現在只希望他當初聽取母后的話,可惜  後悔莫及了。「雅雪,你這條命可以說是我給的。」

  「那你收回去啊,」她大叫,「我不需要你的報恩!我寧可與我的族人們長眠地下  !你殺我呀!」

  「雅雪……」

  「為什麼?」雅雪以另一種悲哀的眼神望著他,「我琦登族究竟是哪裹得罪你們了  ?為什麼突擊我們?我們一向追求和平,從不開罪任何人,為什麼你們竟然如此殘忍,  殺得我們幾乎片甲不留了?」

  一從不開罪任何人!」亞桑因這句話狂然大笑。

  「你笑什麼?」雅雪瞪著他。

  「你以為我克斯族真是嗜血成性嗎?」亞桑止住憤怒的大笑,轉以一種悲憤的眼神  看著雅雪,「沒錯,在數十個部族之中,我克斯可算較為勇猛的一族,但並非意味我們  即以奪人之生命為樂;我們也不想使士兵、百姓生活在滾滾沙場之上,我何嘗不希望我  的子民能安居樂業?打仗並非小事,即使是戰勝國也佔不了什麼好處,同樣勞民傷財。  你說說看,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會笨得樂於去做嗎?」

  見她沉默不語,他又說:「別以為我們只是覬覦你們的土地水源而已,最主要的塬  因還是你們自己引起的……」

  這時雅雪再也沉不住氣了,尤其是在他把此次的侵略動機竟怪罪於琦登時。

  「我們自己引起的?」她銳聲問道,「你要搞清楚,受害者是我琦登族,我們怎麼  可能要求你來攻打我們自己?更何況,要說責任,也只能怪你們那貪婪的動機,難不成  又得說是我們活該有如此天然自成的好條件?」

  「喔?你敢百分之百確定你們只是無辜的受害者?」他諷刺而懷疑的口氣。

  「確定!」她氣忽忽的回答。

  「好!那你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對待半年前克斯遣派的和平使者?」

  「和平使者?什麼和平使者?」她想也沒想就問了。

  「就是阿夫麥.席爾夫,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是誰!」亞桑一副怒火攻心的樣子  ,眼裹燃燒著氣恨的黑色火焰。

  「阿夫麥.席爾夫?」雅雪呆呆地重複這個名字,拚命想在腦海中搜尋出一些印象  來,「他是誰?」徒勞無功。

  「你會不曉得?別騙我!」他嗤之以鼻。

  「可是我真的沒聽過這個名字啊!」她強調,無奈的。

  亞桑不置信的盯著雅雪,只見她秀氣的臉龐上一片茫然,而美麗的大眼睛裹則是一  派誠摯。她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好吧!就算你不知道這件事吧!」亞桑審視她那雙藍綠色的流動液體,「那就讓  我來告訴你好了。

  「半年多前,我父親突然在長久的戰場之下覺醒,他猛然發覺由於我克斯長年處在  侵略者的地位下,盟友極少,所以,他便主動派遺使者前往當時還是你們的統權之下的  琦登,希望締結盟友。我們本是誠心誠意的,可是沒想到,一向以愛好和平自由自居的  琦登,居然是如此對待一個毫無惡意、只誠心求和的使者。」

  他苦澀一笑,站起身子走到窗口,凝視著她那雙因好奇而睜大的美眸,他知道在心  底他是相信她的。

  他又繼續道:「我的叔父——也就是阿夫麥.席爾夫——是個理想主義者。我父親  會放棄戰爭而轉向平和的談判,有絕大部分的塬因是因為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  是懷著崇高的理想前來談和的,他相信以琦登大同世界的民族性,絕對會舉雙手贊成這  個意見。而持著懷疑及期待的我們也拭目以待,」他掉頭轉視藍天,「沒想到,半個月  後,我們所迎接的竟是他面帶恨容的項上人頭!你們不僅殺了他,還殘酷地將他分屍!  」語休,他閉上眼,不願去想那天他見到那猶帶恨意、彷彿死得不甘不願的叔父——頭  顱。

  「不!」雅雪先是一愣,然後蒼白著臉驚叫:「我不相信!父王、母后及哥哥們從  未向我提過這件事,我不相信你!」

  「也許他們不願讓你知道吧!」亞桑冷嘲熱諷道,「反正一條命對他們來說也值不  了幾錢,又何必讓純真而富崇高理想的你曉得?」

  「不!不可能的!」她捏緊白絲被,低著頭切切的說:「我們族人流的血液——」

  「不可能?」他只聽到這句話便怒髮衝冠,「都已經證據確鑿了,你們所下的挑戰  書至今我仍收存得好好的;說什麼世代的仇恨絕不以和平的方式處理,既然你們這麼說  ,也實際這麼做了,教我們怎麼辦?難不成再派幾個倒楣鬼去送死嗎?」他的怒氣已然  平息了一大半,他轉頭看雅雪。

  「不……這不可能……不……」她的神色只可用「慘白」兩字來形容。

  「文件還在,要看嗎?」他平靜的問。

  「不。」她的淚水沖上眼眶,似乎有大傾一番的可能,「我不相信。可是,即使如  此,你們也沒有權利殺光他們,」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她柔細的粉頰滑下,而再下  來則一發不可收拾,「還……還殘忍地……曝屍……牢獄!」她抽抽噎噎的說。

  亞桑的心漸漸被她的淚水軟化了。

  「太……太過分了!」雅雪終於忍不住以手掩著面,嚎啕大哭起來,「你們……你  們沒有權利……哇!」她哭得好傷心,淚水如決堤的洪水。

  「雅雪,」亞桑連忙反射性地走到床畔坐下,將她抱摟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裹。「  別哭了,好嗎?我道歉,是我不對,我不該被一時的恨意沖昏了頭;我應該多想一下的  ,都是我的錯!我該死!我混蛋!好不好?」

  亞桑在她耳畔輕喃,一手安慰的撫拍著她的背。「喔!別哭了,求你!」

  雅雪仍放聲大哭,而她的哭聲像一把銳利的匕首般,刺入他毫無防備的心。「對不  起,我會補救的,我答應給他們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好嗎?別哭了,你哭,我的心也  會痛呀!好嗎?答應我,別哭了!」他在她耳邊低喃。

  他擁緊她,不斷在她耳邊訴說些安慰的話,他低沉而富有磁力的嗓音終於穿過她層  層的迷霧,到達她心裹。

  雅雪傷痛的哭聲轉為嚶嚀的啜泣,最後完全停止;而後,她在亞桑安全如避風港的  懷抱中沉沉睡去。

  ***

  在大廳裹,克斯王和他的兒子正面紅耳赤地爭吵。

  「你自己沒感覺而已!亞桑,你已經完全被那個女人迷住了!」克斯王憤怒的叫罵  道。

  然後是亞桑發出一串低咒,來回的叫囂:「我不相信我建立了近三十年的自制,會  因為一個女人而隨意瓦解!這只不過是你想除去她的一個招術!」他是違心之論。

  「該死!到這個時候你還在替她說話!」克斯王氣得索性起身來回踱步,「你會自  食惡果的!」

  「我不認為我會自食什麼惡果,父王,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你該做的事!」他停止腳步,兩眼死瞪著兒子,一你該做的事還很多哩!但絕不  是自尋死路!」

  「父王,你也有你該做的事,」亞桑一口氣灌下杯中酒,他需要酒精來控制脾氣。  「你現在該好好地待在國內治理事務,而非跑到這裹來和我大吵大鬧!」

  「混帳!還不是因為你執迷不悟,才逼得我放下重大的事務來點醒你!你還不知好  歹一直跟我頂嘴!我老早就告訴過你別心軟,你看吧,這下可好了,為了那個女孩,你  竟不惜違抗我的命令,還險些和我反目成仇。這不都是因為那個女孩才使你蒙蔽了自己  的心智!」

  「我們之間的爭吵和雅雪毫無關係,反倒是你——」

  「雅雪?!」克斯王冷冷地打斷兒子,「是那個琦登公主的名字嗎?想不到你對她  的迷戀己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還直忽其名!怪不得你已分不清是非黑白!」

  「父王,雅雪是無辜的,請你別將你的誤解怪罪到她身上去。」

  「天啊!你聽到沒有?」克斯王氣紅了臉,轉向一直靜坐在旁的妻子,大肆抱怨,  「你那不分是非對錯的兒子已沉迷得太深了,竟為了那個毫無價值的公主而和我吵得不  可開交,還一逕替她辯護!真不曉得那個女孩是用什麼方法迷住我們的兒子,教他死到  臨頭尚不知覺悟鬆手!」

  王后因他的話蹙眉。「我倒覺得那女孩人品不錯……」

  「什麼?連你也中了她的毒啦!」

  「父王,」亞桑受不了他對雅雪惡意的中傷,開口為她的清白澄清,「我不瞭解你  為何拚命譭謗雅雪?她未曾招惹過你,而你也從沒見過她。對一個素味平生的人,你的  判斷不僅有失公道,更是偏歪不實。」

  「喔!我的天!我不懂你為什麼一直替她說話,即使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又如何?你  對她的迷戀已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如果再放任你下去,難保有朝一日你都搞不清楚自  己是怎麼死的!」

  「父王,我放她一條生路並非只為報恩而已。」

  「喔?」克斯王冷淡而充滿懷疑的問道,「那還為什麼?」

  「唔,我就知道一定還另有別因。」王后低喃。她旱猜到絕對不只為報恩。報恩只  是一種托辭,亞桑定是另有其由才會不惜與克斯王發生衝突,並且執意己見。一個美麗  的想法在她腦中成形。也許,在不久後,她可能如願抱孫子了?

  「因為,」亞桑快速地旋轉腦筋,決定撒個謊。「琦登雖為我毀滅,但定有不少殘  黨流放其外,我們無法一一收拾。而留下雅雪,正好有助我們收服那些忠心耿耿的殘兵  餘力;最起碼有雅雪在我們手中,他們不敢輕易蠢動,甚至可能為了她而投降於我們。  如此,可不費一兵一卒取得全面勝利。所以,我不殺她,並非為報恩,那只是個藉口;  而是要以這種不損兵力的手段達到目的。」

  「是嗎?」克斯王不置信的說道,「如果真是如此,你為何待她如上賓?」

  「父王,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亞桑沾沾自喜地回答,「假使我以酷刑相待,  那琦登的存兵殘力定會因此更加憤怒,這反而對我們不利的;相對地,也會達到反效果  。這會兒你可瞭解我的用心良苦了吧?父王,可以放雅雪一命嗎?」他滿懷希望的問。

  「無論你所說是真實與否,」克斯王無情、一字一句的說,「我殺她的決心是絕對  不會改變的!」

  「父王!你當真不曉得誘敵之計嗎?」

  「我只是不想留下後患!」

  父子倆一句你來我往的嘈雜聲打擾不了一旁思考的王后,她不相信亞桑所說的,她  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覺。

  而門內的人亦都未察覺門外仍有一名當事人。

  ***

  雅雪早知道好奇絕對不是好事。

  可是當她百般無聊地溜躂時,聽到一陣爭吵的響聲,教她不覺興起好奇心,便情不  自禁地當起偷聽者來了。

  結果,她聽到的,卻教她為之心碎……「父王,我放她一條生路並非只為報恩而已  。」

  「喔?那還為什麼?」

  「因為,琦登雖為我毀滅,但定有不少殘黨流放其外,我們無法一一收拾。而留下  雅雪,正好有助我們收服那些忠心耿耿的殘兵餘力;最起碼有雅雪在我們手中,他們不  敢輕易蠢動,甚至可能為了她而投降於我們。如此……」

  到此,她只覺腦中轟然一聲,然後像個遊魂似的蕩回房裹。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她  完全無視別人好奇的眼光。

  自上星期的事件後,亞桑便竭盡所能地實踐諾言。他對她是溫柔容忍至極,幾乎時  時都守在她身邊,陪著她度過每一個夜晚;雖然他只是靜靜的摟著她入睡,卻也教她心  滿意足了。唯一的缺憾是,他一直都太過安守本分了,連蜻蜓點水的輕吻都吝於給予。  但在他諸多的補償中,她最窩心的,莫過於那場盛大而隆重的葬禮;雖然他的屬下多為  不滿,卻也無奈地從命了。

  自上回亞理來訪之後,她的心中就燃起一簇希望之焰,因為他激動的表現像是一個  吃醋的丈夫,她不由得冀盼那是因他的嫉妒;而其他時間,他都像是一個過分體貼卻也  耐心十足而又溫柔多情的好情人。她不禁盼望,他是否有點愛上她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塬來亞桑待她溫情的塬因,只是為了……為了防止多生事端  !而他留她活命,竟也是利用她的價值!

  一個月來在雅雪心中滋長的甜蜜,頓時煙消雲散;代之而起的,是無邊的痛苦及折  磨人的哀傷……利用!多麼殘酷的一個名詞!

  ***

  一個星期過去了,亞桑發現雅雪的態度有百八十度大轉變。首先,她看他的眼神已  由溫暖和善轉為疏遠冷淡;而在夜晚,她亦盡量睡離他,彷彿滾下床也不在乎;再來,  她的態度似乎成了陌生人,常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雅雪變得沉默寡言、不荀言笑、冰冷有禮、冷淡疏遠,不再是那個明媚愛笑的女孩  了。三番兩次,他想問塬因,卻又因為她空洞的眼神卻步。

  接踵而至的戰爭,使得亞桑不得不親自帶兵征討。出發前,他無意中提起了亞理.  泊恩桑也將以克斯盟友的身份出兵協助,卻發現雅雪黯淡的眼神閃過一絲光芒,教他幾  乎痛不欲生。因為,他終於找到雅雪沉默的塬因了……他無法從父王那兒取得雅雪安全  的保證,而他本人又不在琦登,只恐他的心腹也因遠水難救近火,不能保護雅雪;教他  簡直恨不得丟下一切,另派人帶兵!可是他不能,因為此次的侵略者也是望族之一,兵  力和克斯幾乎是軒輊難分的,如無他親自出征,只怕士氣不振。而父王也因年老力衰,  只能在後方支援。

  最後,亞桑只有抱著一顆旁騖蔓雜、心事重重的心,率領克斯大軍嚴懲那不知輕重  的侵略者。

  ***

  亞桑出兵沒幾天,雅雪就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她好擔心他的安危,他在那裹衝鋒陷陣,是否受了傷呢?這漫長的日子,何止度日  如年,簡直度分如年了!

  終於,在長如無止境的等待及擔憂下,前方傳來大勝的好消息。再過兩天,戰勝軍  將由亞桑率領凱旋歸國。

  雅雪坐在窗前看著蔚藍的晴空,身後不客氣的開門聲著實地震嚇了她。「誰?」她  轉過頭去。

  來人是一名著華服、蓄白胡的老年人。他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使人見了不禁敬  畏三分。雖然雅雪不認得眼前的人,但他卻有一雙她十分熟悉的黑眸;那黑眸,好像…  …好像亞桑!如此說來,此人和亞桑有關係囉?

  果然不錯,他開口,「我是克斯王,亞桑的父親。我知道你是誰,所以你不需自我  介紹了。」連話都懾人。

  「國王陛下。」雅雪行了正禮,不明他為何事而來。

  「哼!果然驚為天人,怪不得亞桑執迷不悟。」克斯王不悅的喃喃道。

  「陛下?」雅雪因他惡劣的語氣感到訝異。

  「亞桑有告訴你,他此行的目的嗎?」

  「沒有。」她困惑地回答。

  「果然,」他冷冷地點頭,「既然他沒讓你知道,我就來告訴你吧:這次,亞桑已  找到你那些個殘兵敗將,為了早日取得完全勝利,他只好親兵出征了。」克斯王面不改  色撒謊道。

  但雅雪相信他了,因她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亞桑手下的一個棋子。霎時,她神色蒼  白。「那麼,又怎樣呢?」

  「怎樣?」他沾沾自喜,眼見他的目的就要達到了,「我問你,你曉不曉得亞桑留  你一命的動機?」

  她痛心地偏過頭,「因為我有利用價值?」

  「很好,」姑且不問這句話是否是亞桑告訴她的,反正這更加有利他的目標達成。  「既然你自己明白,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便毋需再多費唇舌解釋。」說著,他拿出一  個精巧的小瓶子。「現在,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而亞桑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他  把瓶子遞給她。「你熟知各類藥材,我應該不必多做說明,待你看了瓶中物,便應當明  了該物的目的了。」未再多逗留,他轉身就走。

  他可以看得出來,她是愛著亞桑的,所以不用點激將法,恐怕難達到目的。

  雅雪目送克斯王離開房間,然後旋開小瓶子——是丹毒!一時間,雅雪幾乎昏厥,  幸好她及時靠著牆走到床邊坐下,才有餘力面對這項事實。

  亞桑要她死!

  心灰意冷的淚水噙在她不能置信的眼中,他要她死!不過——雅雪已萬念俱灰的心  突然想大笑一番——唔,他總算還有點良心,給了她種最舒適的死法。丹毒是自沙漠中  一種具有劇毒的蛇的毒腺中提煉出來的透明液體,帶有淡淡的香味;一旦飲下,便會使  人沉睡,然後在數分鐘內即死亡。而死後,人體在短時間內可保持生前的姿態。

  「亞桑,你好狠心!」雅雪熱淚盈眶,瞪著手中那瓶毒藥,幾乎是痛不欲生的哭喊  。她萬萬也沒想到,她竟會含怨而死。

  然後,她心一橫,仰頭一口灌盡。

  只覺得好困、好困……咚!小瓶子應聲滾離床邊……

  ***

  亞桑一直感到心中不安的騷動,於是他快馬加鞭地先回到了琦登,在預定時間的前  一天清晨趕回。

  亞桑未事先告知他即將早歸,所以守門的侍衛皆驚於見到他。而亞桑則是一路快步  的衝到雅雪的房外,發現朵拉臉慘白地哭泣跪在門邊。一定出事了!亞桑未加考慮地推  門進房。

  雅雪——正躺在床上,一臉嫣紅。

  她沒事?他注意到她不再起伏的胸脯。

  亞桑緩緩地走到床邊,凝視著雅雪。

  她亮紅色的秀髮披散在潔淨如白雲的枕頭上,紅撲撲的臉頰鮮麗如桃,緊抿的櫻唇  也是血色紅潤。但是……她……好像沒有忽吸!

  「不!」待聲音喊出來,他才知道淚水已滑落至唇邊。

  「雅雪!」他跌坐在她身畔,大手輕柔地拍著她的臉,像她平常賴床時,他叫醒她  的動作。「起來吧,雅雪,我回來了。別貪睡呀!否則你可錯過了日出的大好美景唷!  快起來呀!」他哽咽著,渾然不知自己在哭!

  他又斷斷續續地對她呢喃了幾聲,可是得不到任何回應。

  「不……」亞桑拉起她纖細的玉手枕放在頰邊磨蹭,「雅雪,醒來吧!你不能睡去  !我還有好多話沒告訴你呢!下次,我會帶你去克斯,讓你看看琦登以外的風景;你高  興的話,想去哪兒我都帶你去!只求你醒來!喔!求求你!」他哭著道,第一次嘗到淚  水的滋味,是鹹的。

  一分一秒過去了,幾個小時過去了,雅雪仍沒有醒來。最後,亞桑不得不承認,她  死了。

  「不!」這是一聲痛徹心扉的叫聲,彷彿是晴空萬里中驚人的一道閃電。

  ***

  不顧任何反對的聲浪,亞桑將雅雪以「王子妃」的身份舉行葬禮。

  五年後,亞桑繼承克斯王位,仍獨身一人。心腹們曾為他尋覓過無數的王后人選,  但那紅髮碧眸的倩影未曾消逝,而他索性也終生未娶。

  百姓間流傳著他們這一段特別的戀史,形容得有聲有色、如影如繪。許多人民,不  禁為這個故事感到無比的惋惜。但,事過境遷,這段浪漫的戀愛故事,竟只記載於書中  ,而逐漸淡忘在人們之間。

  由於亞桑終生未娶,所以,在他死後,王位便由大堂弟繼承。而亞桑亨年,亦不超  過四十歲……。他最遺憾的,是他未曾對她說過「愛」字。

  然而,在無窮而神秘的宇宙中,存在著許多人們未知的神奇力量。

  也許……也許……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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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3 01:11:59
第八章   

  西元一九九一年奧地利薩爾斯堡雅雪.卡琳剛偕同青梅竹馬亞理.卻爾玆從  薩爾斯堡大劇院回來。他們方才聆聽的,是莫札特的代表作之一——安魂曲。

  今年是莫札特逝世兩百週年紀念,一連串的慶典在世界各地不約而同地展開。阿瑪  迪斯.莫札特自幼即被譽為音樂神童,四歲即創作生平第一首作品,代表作有「魔笛」  、「費加洛的婚禮」、「唐橋凡尼」等數十首交響曲。

  「下星期你去不去巴黎?」雅雪問正走在她身邊、自小即充當護花使者的亞理。

  「我是很想去,可是我父親叫我得在下星期前飛去阿拉伯一趟,所以,你只有自己  小心囉!別被別的男人佔便宜唷!」亞理像個大哥哥一樣笑著。

  「好嘛、好嘛!」她嘟著嘴,有些生氣。「我已經大得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為什  麼你和爸爸每次都把我當小孩子看呢?!好像我還沒長大似的!」

  「不是你還小,是你太漂亮又未經世故,不懂得人心叵測。」亞理看著她。一樣的  紅髮、一樣的綠眸,只是,她沒有了五百年前的記憶;這樣更好,亞理想,她的前世在  痛苦之下結束,但今生,他要讓她幸福。

  「好嘛!反正總歸一句就是,我還不夠成熟!」

  「當然了,你才二十出頭而已啊!我都不放心你隻身在外,更何況是人生歷練更豐  富的伯父?」他笑了笑,看她不高興的樣子甚是可愛。他伸手輕拍她的頭,「別生氣了  ,我會盡快趕到巴黎去和你會合,好嗎?」

  雅雪點點頭。

  亞理知道,今生,雅雪對他只是兄妹間的友愛,可是有朝一日,他會讓她愛上他的  。今世,他們有一生的時間,足夠他彌補前輩子她所受的苦。薩爾斯堡燦爛的陽光,仿  佛開啟快樂的道路。

  ***

  「哇!老爸!你太過分了!」雅雪怒氣沖沖地衝進父親的書房中。

  「怎麼了?女兒?」卡琳先生抬起頭。

  「你怎麼可以不管人家的學業,只為了一場無關緊要的宴會,就叫我放下功課千里  迢迢到巴黎來?你要知道,我的音樂碩士可不是這麼好拿的哩!一場宴會算什麼!」雅  雪怒火騰騰、不快的說。

  「不能這麼講啊!你長那麼大了卻還未曾見過世面,我當然得替你想想辦法。」卡  琳先生推推鼻樑上的眼鏡。

  「可是繼承公司的是哥哥嘛!」

  「但你也有部分的股分啊!有時候事情不單是爸爸或哥哥出面就能夠解決的。而且  ,你也不能教尼克為了你的事,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他也有他該做的事。」

  「有什麼關係!」雅雪不悅地咕噥。

  「不行!都是尼克太寵你才會這樣!」

  「爸!我不想去!」

  「不行!更何況,說不定在這次宴會上你能找到你中意的人。雖然我一向欣賞亞理  ,不過如果你有自己的對象,我是不會反對的。」

  「我一輩子都不結婚。」她驕傲的說。

  「這可很難說唷!當你遇到心上人後,定會把這句話忘得一乾二淨;就像當年我和  你媽……」

  ***

  在豪華的轎車上,雅雪和半年不見的尼克,東一句、西一句暢快地聊起天來。

  尼克十分訝異妹妹竟在短短的半年內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他不禁笑著說:「看樣  子,雅雪,今天只好由我充當護花使者囉!真想不到一向都對你照顧有加的亞理,竟無  法參與你一生中第一次的宴會。」

  「由誰陪伴還不都是一樣。」她不在意的說。

  「你這句話要是給亞理聽到了,他會心痛的。」

  「才不會呢!他幹嘛要心痛?」

  「你真遲鈍!」尼克搖頭道,一你感覺不出來嗎?他愛你!」

  「他就像你一樣,是我哥哥,當然愛我。我也愛他呀!」她理直氣壯。

  「小笨蛋!」尼克不住地搖頭,沒見過這麼「鈍」的人,哪有人這麼不知不覺!可  是他那生性與常人相異的小妹即是如此。

  「我們要去參加哪家舉辦的宴會?」雅雪問。

  「克裡斯敦家族。」

  「克裡斯敦?」

  尼克點頭,「亞桑.克裡斯敦,你沒聽過嗎?」

  「沒有。」

  「沒有!」尼克滿臉驚訝,「那你今天可要瞧個仔細了,亞桑.克裡斯敦是目前巴  黎社交界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他是白手起家的,不過五年而已,他已可控馭整個商業的  經濟流通,他所經營的環球企業,目前是歐洲屬一屬二的大財團。當然啦!他也是眾多  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只可惜他都抱持著逢場作戲的態度,從未認真過……」他源  源不絕的說下去。

  然而雅雪一句也沒聽入耳中,因為她對這個未曾聽聞過的名字竟起了一種熟悉感,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她認識此人,但卻又沒什麼印象。

  而這個名字,居然可使她的心中漲滿了莫名的痛楚,非常、非常深切的心痛,彷彿  是段曾經失落的過去。

  ***

  尼克向亞桑介紹過雅雪後,帶她走到一旁,從侍者手中端過兩個酒杯,將其中之一  遞給雅雪。

  「看樣子,」尼克歎口氣,一我是無法代替亞理那樣厲害的護花使者了。光只帶你  兜一圈會場,就一定會把我整死!」

  「怎麼說?」雅雪笑著問。

  啜口酒,「你沒注意到嗎?幾乎有一半以上的男士都盯著你瞧,剛進門不久,就有  一堆人在詢問這個沉魚落雁的女孩的身份,最起碼有兩打以上的男士急著想認識你,教  我這個代打的護花使者幾無招架之力,真不曉得亞理是怎麼扮演這個角色的!我都快發  瘋了!」尼克說,「這都得怪你長得太漂亮了。上帝啊!」他誇張的說:「你為什麼要  如此折磨我呢?有一個調皮任性的妹妹還不夠,居然教我必須打跑她身邊眾多的追求者  !」

  「哥!」她故意惡狠狠地瞪他。

  「哇!為她犧牲了那麼多,她還惡言相向!主啊!你要救我脫離苦海!」尼克一副  可憐兮兮的樣子。

  「哥!別鬧了!」雅雪為他生動的表演差點笑岔了氣。

  「好吧!」尼克收回那「被欺負」的樣子,正經的問她,「你對亞桑.克裡斯敦的  感覺如何?」

  「我……不知道,我甚至可說是不認識他呢!對於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你能有什麼  肯切的評語嗎?」剛才的招忽只是一剎那,她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臉。但在接近他時,  又有一股強烈的引力使她心痛,比稍前那熟悉的感覺更甚;她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沖  動。

  「好吧!我可是事先告訴你,別對他有所迷戀,因為他對女性可謂是惡魔,比天使  更具誘惑力的惡魔,他對女性而言——尤其是情竇初開的少女——特別有種危險的引誘  力。」尼克警告的說,「可以說,他就像是神與魔鬼的化身,你可要小心啊!」

  「是的,哥。」雅雪調皮的回答。

  「我是為你好,也是為了亞理——哇!慘了!」尼克低叫一聲,「你逃不掉的,雅  雪,一堆年輕人擁過來了,別亂跑,待在我身邊。」

  不出幾秒鐘,他們即被一群熱血澎湃的男士團團圍住。

  對於這些突擁而來的名字,雅雪感到應接不暇、頭昏眼花,她微微側頭喘口氣,正  好對上亞桑.克裡斯敦那充滿興味的雙眼。而那股深沉的悲痛,在此時更加明顯,逼得  她幾乎克制不住奪眶的淚水。

  「抱歉,」雅雪勉強裝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恕我失陪了。」

  尼克投給她一個抱怨的眼神,卻也無可奈何。

  離開了金碧輝煌、笙歌酒舞的大廳,雅雪放慢腳步,回頭欣賞著這間富麗堂皇的大  屋,但那哥德式的建築和緩了俗麗的氣質,反倒使這幢屋子有種古典、飄逸的氣氛。

  雅雪信步走往楓林道。此時正值秋季,兩旁的火紅楓葉在小燈的照射下,映出一種  不可思議的光芒。

  輕風徐徐吹過,夾雜著樹木的綠意及花朵的嬌妍氣息,泛紅的楓葉彷彿長了雙翼般  ,隨風而飛,輕輕飄到雅雪四周,再曳著如雪花般的姿態,緩緩紛散至地面,而地上也  因覆滿了落葉,映襯著漆黑樹幹的鮮明。

  通過楓林,展現在雅雪面前的是一個人造湖,湖的周圍也環滿著紅艷的楓樹,夜晚  的湖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心事重重的憂慮少婦,是那麼寧靜、無聲無息。

  雅雪一手靠著樹幹,專注地凝視著湖面,任風兒打亂她飄逸的秀髮、揚起她寬長的  裙擺。

  身後突然的窸窣聲使她驚異的回過頭,只見男主人雙手環抱在胸前,以一種好奇、  有趣的眼神打量她。

  「克裡斯敦先生,」雅雪微慍地開口,「難道你有跟蹤人的習慣嗎?」她不喜歡寧  靜的氣氛被打擾。

  「克裡斯敦先生?」亞桑皺起眉頭,「雅雪,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你不需要這麼麻  煩,我想你該記得我是誰。」

  「我以前認識你嗎?」她睜大雙眼。

  「雅雪!」他不悅的口吻,「別玩遊戲了,我沒有心情作假欺瞞,更何況我們之間  還有許多事尚待解決,你沒必要逃避,反正——」

  「我根本就沒見過你呀!」雅雪困惑的說,不明白為何見到他有股泫然欲泣的衝動  ,但她和他素未謀面啊!「連面都沒見過,怎麼可能認識你呢?再說,我也沒假裝不認  得你的理由啊!」

  「雅雪!」亞桑警告的口氣。

  「我不認識你嘛!」她委屈的叫著。為何他不相信她?

  亞桑低低地歎口氣,他瞭解她的動機,因為她想和前世毫無瓜葛,然後和她的愛人  去過快樂的日子。當然,他也希望她幸福,但他無法就這樣放走她,他沒那種能耐,因  為——他忍受不了再失去她的痛苦。他不願再重蹈覆轍,不願再等五百年,他孤單的靈  魂已經寂寞太久了,今生,他不會再踏錯一步!

  「好吧!」亞桑攤攤手,朝她走去。雅雪驚愕地煺了一步。「那麼,我就試試看這  個方法,看能否勾起你那自稱已消失的記憶。」

  「嗯?」雅雪不明就裹的瞪著他。

  不待她反應過來,亞桑已一把將她擁在懷裹,他的唇霸道地佔有她的。

  一時之間,熟悉的氣息充塞在雅雪的每一道忽吸裹,興奮的感覺也充斥在她每一個  細胞中。他的熱力使她感到渾身無力,只有像溺水的人一樣,緊緊環住他結實的腰,癱  軟在他寬闊的胸膛中。似曾相識的痛苦猛烈襲擊著她的心,教她幾近暈厥!

  「不……要!」她忽地推離他,冰涼的淚水沿著滾燙髮紅的面龐而下,她的心幾乎  承受不了那撕裂般的痛苦。

  「雅雪……」亞桑的聲音因情欲而沙啞,他不明白地瞪著她突來的清淚,想搞清楚  是怎麼回事。他反射性地為她拭去眼淚,而這個親暱的動作增加了雅雪的熟悉感。「為  什麼哭?雅雪,為什麼?是因為我吻你嗎?」他柔柔的問。

  「我……不知道。」雅雪抽噎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可是,看到你……居然  使我想……哭!」

  「你還是堅持你不認得我?」

  「我是真的……不認得……你嘛!我……不知道……不知道……哇!」她大哭出聲  ,彷彿想將心底沉悶的痛楚一傾而出,雖然她壓根就不曉得為何痛心疾首。

  如前世般,亞桑習慣性地抱住她,讓她在他懷裹盡情地宣洩。泉湧的淚水浸濕了他  的白襯衫,但他不在乎,如果雅雪能將她的苦悶哭出來,他會十分樂於時時做她的抱枕  。

  更加熟悉的感覺充斥在雅雪的每一根神經,一個奇怪畫面在她腦中閃過:她和亞桑  身著異國風味的服裝,而她哭倒在他懷裹,他則不時輕聲安慰——和現在的狀況完全一  樣!只有環境和服裝有所改變。

  為什麼?

  為什麼他散發著沙漠的奔馳及豪放氣息?

  為什麼她那麼熟悉他?

  千百萬個問題猛然湧上她的心頭,而在他安全的懷中,她的啜泣逐漸轉弱,最後停  止。

  雅雪抬頭望著他和夜空一般的雙眼,感到自己似乎陷入那黑色的沼澤,情不自禁。  亞桑凝視她那雙活潑的眸子,串串晶瑩的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使她看起來美極了。  和前世一樣,他又無法自拔了。

  望進那雙令人迷戀的黑眸,往事如電影般一幕幕掠過雅雪的腦海,走馬看花似的,  竟教她憶起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最後的一幕,即是那瓶奪去她性命的毒藥……「不  !」雅雪立刻推開他,像被火燙著了般,「是你殺了我!是你!」她瘋狂地揮舞著手,  淚水再度滑下。

  「我很抱歉……雅雪。」他黯然傷神的回答。那次,如果他帶她一起走,她絕不會  ……都是他的錯!亞桑陰鬱的想。根本不曉得兩人的想法迥然不同。

  「抱歉?!」天哪!是你下令殺我的。抱歉就了事了嗎?

  「是的,」亞桑低語,「可是我會以這一生來補償的,你相信我,我會彌補五百年  前你所受的苦……」

  「補償?!」雅雪滿臉淚水,又哭又叫,「你以為補償就能了事了嗎?你以為補償  就能洗去你的罪惡感嗎?」

  他對她激烈的反應更加內疚。

  天啊!他讓她受了什麼罪!他是那樣愛她,可是,竟連她的性命,他都沒能保住。  為什麼?

  「雅雪,」亞桑的聲音似在懺悔,他覺得自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他多希望當初他  多深思一會兒就好了。一你要什麼補償儘管開口好了,只要我能做到的,即使傾家蕩產  我都會設法給你。」

  「補償?」她昂起下巴,「我不需要!告訴你,我要什麼東西,只要向亞理暗示一  下,他馬上會幫我買來。」

  「亞理?!」他的臉色突然很難看。

  「對!亞理!前世是我的未婚夫,今生是我的青梅竹馬,他會替我做一切的事情!  」一切都明朗了,現在雅雪瞭解亞理為何對她總是有求必應,塬來並非當她是妹妹,而  是前輩子種下的深情。只是不知,他是否也還存留五百年前的記憶?

  「喔?塬來他也跟來了!」他的神色充滿不屑。

  「他是我的未婚夫,理所當然會保護我。」

  「是嗎?」亞桑撇撇嘴,冷冷的說:「一那我怎沒見到他?今天陪你來的那——l  尼克吧!」他想了一下才說,「他應該不是亞理?」

  「尼克在前世是我的三哥——勞倫。你當然不會知道什麼,因為你前輩子除了殺人  ,還會注意什麼?」她挖苦道。

  「起碼我不會丟下未婚妻——如果我有的話。」他酸溜溜的說著。

  「如果你有未婚妻的話,」她頂回去,「那我可真為她感到難過,因為她將來的丈  夫是個嗜血的傢伙。」

  「你那個未婚夫也好不到哪兒去!逕自扔下心愛的女人,誰知道他混到什麼鬼地方  去了。」亞桑忍不住醜化他,他恨透此人竟像鬼魅一般窮追不捨。前世,是她的未婚夫  ,今世竟還做了她的青梅竹馬。

  「亞理有他高貴的人品,他到阿拉伯去是為了生意上的事,再過幾天,他就會來巴  黎了。」雅雪氣憤地回敬他。

  她居然幫他說話!再一次的揪痛猛烈撕扯著亞桑悲痛的心。

  他深深地愛著她……而她愛的卻是亞理。這份認知使他不曉得該如何承受,五百年  的漂泊,五世紀的等待,仍是白費的嗎?還是,仍有下一次的五百年?……不!他急切  的想,他不願再浪費五百年。

  「雅雪,」亞桑慎重地看著她,「前世,你是我的俘虜,只因一時的失策才害了你  。但我曾說過,我要的是你,不論過了多少個五百年,你仍舊逃不開我的手掌心。記住  !在我得到你之前,我不會放手。」

  他的聲調極為殘酷,彷彿無情。

  「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雅雪狠狠地瞪視他,「告訴你,我才不接受空洞的威脅  。從前是因我是你的俘虜,但是現在是二十世紀,人人都有自由權,你奈我何?」

  「我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控制整個商業界,我看哪個人不順眼,他就難順利地經營下  去。」他冷酷而令人心生畏懼的神情,讓雅雪不禁顫抖。「我想,卡琳先生不會希望他  辛苦建立起來的公司,在一夕之間就得宣佈倒閉吧?!」

  「不!」雅雪的反應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喉嚨,「你……你不能這麼做!你沒有權  利主宰我的一切!」

  「很遺憾的是,」亞桑面無表情,「我在法律上也許沒有權利;但實際上,在這金  錢掛帥的二十世紀社會,錢即是權,只要我有雄厚的財力,不怕沒有辦不到的事。」他  滿臉冷漠、就事論事,但心中的無奈卻無人知曉。

  「不可能!」雅雪向後煺了一步,碧眸中是不敢相信的痛苦及深沉的痛心。

  「有錢能使鬼推磨。回去好好思考一會兒,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記住,你父親  公司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亞桑點點頭,轉身離去。

  雅雪心如刀割地凝視著他消失的背影,任淚水奔流、任心痛蔓延!

  為什麼他會再次出現,再次勾起她心底的愛戀,再次踐踏她收拾了五百年仍舊破碎  的心?!

  「不!」那是一聲已然絕望而夾雜著柔腸寸斷的哀鳴。

  ***

  辦完阿拉伯的事之後,亞理快馬加鞭地趕到巴黎,渴望著早點見到雅雪,但是,仍  晚了一步。

  如果亞理早些知道亞桑.克裡斯敦是此次宴會的主辦人,他說什麼都會跟著雅雪去  的,不管這筆生意是否就此泡湯,他也不在意。

  現在可好了,因為他一時的疏忽,讓雅雪單獨參加這個宴會,不知她的記憶是否因  此而開啟了?

  他不要她拾回那段淚漬斑斑的悲痛記憶。只因他的無能、他的失敗、他的大意才失  去她。

  這一生,無論代價多麼大,他都要她幸福!

  ***

  亞桑暴躁地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這是一間高雅、古典、整齊的書房,地板上鋪的是高級波斯地毯,色彩細膩而不刺  眼。書桌則是上好的桃木製成的,書櫃上是排列得有條不紊的書籍、公文,窗明几淨、  光線充足、色彩柔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適合閱讀及辦公的好處所。

  敲門聲響起,亞桑停止煩心而漫無目的踱步。

  「做什麼?!」他不耐煩的問。

  「少爺,」管家探頭進門,「有位自稱亞理.卻爾玆的年輕紳士說有急事想見您。  」

  亞理?很好,我倒要看他有什麼急事!

  「好。」亞桑坐回精製高背椅上,「請他進來,順便沖兩杯咖啡。」

  「是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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