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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秀]情急亂投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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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17:16 |倒序瀏覽 | x 1
情急亂投醫 作者︰沐秀

她是貌似芙蓉、心若修羅的飛雪宮主
他是左手救人、右手殺人的殺手神醫
他們應是不識彼此的世仇
未料天時、地利、人失憶,他們意外相戀了──

隱居避世之際,閑閑沒事幹的風痕竟有豔福飛來
廢話不多說,先把人撿回家好生照料
得到的報酬果然是──佳人投懷送抱、以身相許
但好事不長久,等他把心兒栽下去
老天爺恩賜的娘子居然給他落跑去~~

甫曆劫歸來的飛雪宮宮主近來得了“春夢症”
急征上門的神醫一大堆,就屬風痕最大牌
他開的藥方怪得很──竟要她乖乖當良家婦女
一不準動刀動槍,二不可拋媚眼勾引人
這不行、那不準,有夠難搞
難不成……他對她“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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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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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17:36
前言

  苦戀
沐秀

  終於寫到風痕的故事了。其實鬼域三煞,當初在設定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人是老大雪魄;而風煞──風痕,在我的腦海裏該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
  溫柔,應該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然而太過溫柔,同時也是一種為難。
  我故意安排了這個溫柔的男人,去愛上性格激烈的女子,她美麗豔絕,但也絕情至極。
  他們的戀情,世俗不容。
  所以故事裏的男女主角,都為這段愛戀嚐盡了苦楚。
  風痕癡戀著這個叫凝兒的女子,為了她,他甚至可以連性命都不要,卻換來她的背棄與決裂,那時的他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呢?
  寫到這兒,忽然發現身為作者的自己是不是太殘忍?
  嗬嗬,幹嘛要讓人家愛得這樣辛苦呢?
  可秀就是喜歡這樣啊!幻想著這種決裂至極的情感,其中的激烈、其中的絢爛,到最後,任何的阻滯與痛苦都阻絕不了彼此深愛著的心!
  我尤其喜歡那種經曆過激烈變遷後的溫柔相守。
  好了,不多贅言,各位朋友還是先看書吧,請給秀多一點耐心和愛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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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17:54
楔子

  孤寒簌簌,鬼影斷腸。
  招魂引路,莫入鬼域。
  鬼域,千百年來一直是武林中人的禁忌之地,要入鬼域,必先成鬼。伴隨那四句流傳的口號,江湖中人談「鬼」色變。
  到了這一代,說起鬼域,便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鬼域三煞。
  雪魄、風痕、雨棠,是一代魔頭孤楓的三大弟子,因傳襲孤楓的絕世神技──斷情訣、碎心印、絕魂掌而聞名於武林。
  雪煞──雪魄,斷情訣。黑夜裏,雪的冰冷,雪的靜寂。
  雨煞──雨棠,絕魂掌。雨的慵懶,雨的笑意,卻銳利無心。
  風煞──風痕,碎心印。風的淡漠,風的溫柔,風過而無痕。
  這便是鬼域流傳在今世的傳說。

  江湖上沒有人不知道飛雪宮,江湖上也沒有人不知道茹雪凝!
  「剪水凝霜,百步清香透玉肌,點破銀花玉雪香,天遣霓裳試羽衣。」這話是江湖中人用來形容茹雪凝的。
  飛雪宮主茹雪凝,不僅絕色天香,武功更是獨步天下,而孤絕峰上飛雪宮向來是武林中人的禁地。凡想一睹飛雪宮主風姿的人,從沒有活著下過孤絕峰!
  但近來的一則傳聞,卻弄得武林中人心癢癢,因為飛雪宮主茹雪凝召告天下,她的師妹突然身染怪疾,誰能醫好師妹,她便可以為那人完成一個心願,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之下。飛雪宮主的承諾,這是何等的珍貴難得!
  可那些自稱妙手回春、醫術高明的大夫,上了孤絕峰,就再沒人見過他們了。傳聞更是駭人,也阻絕了大半躍躍欲試的人;到最後,更是無人敢問,無人敢言,而茹雪凝的承諾依然在那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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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18:14
第一章

  冷風襲來,彌漫著煙霧的峻峭山穀中,佇立著一抹黑色身影;挺拔修長的身形,卻透出無限的淒涼。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溫潤的嗓音和他渾身的闇黑蕭索是如此的不相稱,但一字一句都充滿了情意。
  「凝兒、凝兒,我終於要見到妳了嗎?」
  男子呢喃念著這個名字,低低一笑,緊隨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良久,他才停歇下來,直起身子,疲憊寂靜的眼眸依舊癡癡望著迷蒙的煙霧。
  孤絕峰,白雪覆蓋,霧靄淒迷。隻見青色玉石雕砌而成的飛雪宮,矗立在一片白茫中,如白雪中的翡翠,莊嚴肅穆,如夢似幻卻又駭人。
  男子佇立在宮門前,隻著單薄黑衫的他,好似不畏嚴寒,挺直地站著。
  碧幽開了宮門,「先生請進。」
  自從宮主求醫的風聲在武林中散播以後,已經有很多人來試過,但這些人……碧幽想到那些現下被關在地牢、雖生猶死的人,不禁微微打了個寒顫。
  久而久之,敢登門入宮的人越來越少了;但今天,竟然來了這麼一個人。
  碧幽不由得細看眼前之人。這男子很年輕,渾身上下一襲黑衫,很瘦、很瘦,臉色、皮膚皆很蒼白,很奇怪的是,與那種淒慘慘的黑色相襯,他給人卻是一種清靈的感覺。黑白分明,在他身上形成一種奇特的魅力;明明是如此瘦削的身子,但在淒厲寒風中,卻是如此挺拔的站著,仿佛絲毫沒感到寒冷。
  「先生大名?」
  「無痕。」黑衣人淡淡的說,溫潤淡雅的嗓音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碧幽心頭怔了一下,才回神地說:「請隨我來。」
  他走路的樣子讓她大吃了一驚。那挺拔的身形微晃,左腳先跨出一步,右腳慢慢拖過,一步一步的,和著拖地的聲音,看著他略微彎曲的右腿,心裏不由得惋惜不已。
  他……竟然是一個跛子!
  她呆呆地望著他,如果原先靜立不動的他是一幅畫,那麼現下他走路的樣子,就是在這幅絕美的畫上硬生生的添了一筆墨黑,那種不和諧遠比在任何一個跛腳之人身上都要來得更加明顯。

  華美的室內布置極富異域色彩,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飛雪宮是處在中原與西域的交界口。
  男子瞥見白色紗帳,幕影沉沉,可當中那朦朧之人,輕倚靠墊,仿佛正在小寐。
  「宮主,先生已經來了。」碧幽對著帳中人恭敬地道。
  帳中的玉手輕輕一揮,碧幽便悄無聲息的退到一邊。
  無痕靜靜地站在那裏,隱約見著簾中的窈窕身影,眸中閃過一絲奇異複雜的神色。
  他知道她正在打量他。
  「你是大夫?」帳中人問道,那清脆婉轉的聲音,說不盡的嫵媚嬌柔,卻嫌太過冰冷。
  「是,在下無痕。」無痕依舊以淡然的溫潤聲音回應著。
  「無痕?」帳中人輕念著這個名。
  他筆直地站在那裏,胸口突地氣血翻騰,讓他硬生生地給壓了下去。
  不行!這個時候,他不該出任何的差錯。
  「你敢來,可見你有十足的把握。」帳中人冷冷地說,「你可知道,如果治不了,你會有如何下場?」那語聲益加冰冷。
  「無痕從不做無謂之事。既然來,就一定能治好宮主的病。」
  他這句話,讓守在旁邊的碧幽和望月兩個侍女都變了臉色。
  帳幕忽然微動,伸出一條纖柔玉臂,膚晶瑩,腕剔透。
  侍女望月躬身向前,簾中人玉臂搭上,走出帳幕。華美的宮殿仿佛立時失色,那是一位嫋嫋娉娉的絕色美人。
  她,白衣如雪,黑色如瀑的長發宛如絲緞,光華透亮,未梳一髻,傾瀉在肩。隻是麵色微露病態,卻更增添她嬌豔炫惑之美。這等風姿、這等光華,當世隻一人,茹雪凝!
  茹雪凝冷漠的神色未變,僅是冷冷的看著無痕。自他走進來,她就一直在看他。他那有殘缺的右腳,讓她略略的失神了。
  過了半晌,她忽然微微一笑,「你居然知道要治的是本宮,而並非什麼師妹。的確和之前那些無用的匹夫有差別。」
  她這樣的輕笑,令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顏色。
  無痕湛黑的眸子靜靜地凝視她,仿佛有深沉的情感,卻又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捕捉不住。
  茹雪凝笑容一斂,盈盈水袖忽地拋出,白色絲緞一下子就纏住他的頸項,隻要她再一使力,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無痕依舊是麵無表情地站著。
  茹雪凝湊近他,直視他雙眸,「你想要什麼?是為了本宮的那個承諾?替你完成一個心願?」
  無痕看著她,「待在下治好宮主的病,自然會提出我想要的。」
  茹雪凝的眼神極富深意,隻是靜靜的看著無痕;無痕也不言語,站在那裏任她看著。
  驀地,茹雪凝冷笑一聲,「今次來的大夫果然與眾不同啊!」
  她玉臂輕抬,在一旁的碧幽便走了過來。她手裏端著一個紅色絲緞鋪墊的托盤,托盤裏有一顆瑩白的藥丸。
  無痕看一眼托盤,盯視著茹雪凝,「妳要我服下它?」
  茹雪凝淡然一笑,「無痕公子果然聰明!」她眼神轉厲,可卻益發巧笑嫣然,「這是絕情丹,想必你該聽過吧。」
  「絕情丹……」無痕臉上浮起一抹寂寥的笑,令人難以捉摸。
  茹雪凝皺了皺眉,「你不敢服下嗎?服了絕情丹,若沒有本宮的解藥,你會生不如死。但你不用怕,隻要你能治好本宮的病,自會得到解藥。」她的聲音放柔,仿佛在誘哄孩子吃下一顆糖似的。
  無痕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地將絕情丹給服了下去。那動作之果決,就連一旁的碧幽和望月也有些吃驚。
  「好。」茹雪凝冷冷的說:「看來你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對治本宮的病也十分有把握,那麼,隻要你辦到了,你想要的我可以為你達成,隻要在我的能力之內!」

  無痕跟在茹雪凝身後,穿過那扇石門。
  「這是飛雪宮世代相傳的冰室,以後你就在此為我診治。」她轉過身,步入那片煙霧中。
  冰室的寒冷果然更勝山巔,這裏的確是治療她經脈逆轉的好地方。無痕環顧四周,隻見一張白玉做成的冰床,散著縹緲寒氣。
  「這是北海冰玉所鑄?」
  「不錯。」茹雪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還真多。現在,可以開始替我診治了嗎?」她在冰床up先坐了下來。
  無痕隨即搭上她的脈診視著。
  她的脈象很亂,比他原先估計的更糟上幾分。
  這情況令他微微皺眉。
  「怎麼,很難治嗎?」茹雪凝一直看著他的神情。
  「妳所修煉的是修羅神功?」他淡聲問道。
  她神色微動,「你竟連這個也看得出來?」
  他輕歎一聲,「修羅神功是一門極傷內腑的武功,練得越深,經脈所受的損傷越大,這是因為妳沒有調息心法,不過,依妳的情況,難道妳已練到最後一層?」
  茹雪凝眼神閃爍,抬頭凝視他,「不錯。」見他凝神不語,她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譏笑,「怎麼,你也沒辦法?」
  他凝眸回視,那眼神深邃,難以捕捉情緒,「妳既然這麼清楚後果,又為什麼要練此魔功?」
  「我的原因何必要告訴你?你隻是來治病的,隻要告訴我能不能治愈即可!」她冷冷的回答。
  他沒有在她冰冷的注視下退縮,「我能治,不過妳想要痊愈,並非一朝一夕。」
  「什麼意思?」
  「要治愈妳現在的狀況,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並且妳得答應,在這半個月之內不再用到內功。」他看著她,簡單答道,「否則,前功盡棄!在治療之前妳可以想清楚能不能接受,一旦開始治療,妳就必須配合我,這不是兒戲。」
  茹雪凝神色微變,心中有些氣惱,為了無痕的口氣。
  他是在命令她嗎?從沒有男人敢在她麵前如此說話!現下,他見到她不僅思維清晰,絲毫沒有被她給迷惑,更是毫不客氣地訓示她。
  這讓她有些惱怒,事情不在她的掌控,令她感覺挫敗。
  她冷冷的看了他良久,「如你所言,隻要你能做到!」

  冰室內準備好無痕所需的沸水之後,滾熱與寒冷的煙氣交織在一起,他從醫袋中取出存放銀針的木盒。
  手持著銀色的細針在火焰上劃過,他凝神默默地看著銀針,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一步,他要為她度xue。細長的銀針小心翼翼的插在她的冰肌玉膚上。
  他紮在她的睡xue,讓她沉睡過去。隨後他以自身的內力為她已然逆轉的經脈疏通。
  他仔細看著她的睡顏,意識漸漸飄遠。
  修羅神功是一門極為艱深的邪門功夫,但是它卻與另一種內功心法相輔相成;而無論是修羅神功還是與之相輔的內功心法,都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武功絕學。
  老天啊!莫非冥冥之中早已算好,讓我與她結識為的就是今天,救她於此?
  蒼白的手輕撫上如雪的人兒,「凝兒,妳真的全然忘記了嗎?而我,連妳的記憶裏也不能存在嗎?」他苦澀地一笑,「在分離之前,我還能為妳做一件事。」
  天下人隻知道修羅神功的絕世魔魅,卻不知與它唯一相配的內功心法。練得了修羅神功,缺了心法,沒有人可以活著練到最後;即便修羅神功是如何的無敵,但這心法……卻是不傳之密!
  碎心如玉,寧做斷情!
  碎心印──是與修羅神功唯一相合的內功心法!
  而埋藏碎心印的地方──鬼域,則是千百年來武林中人的禁忌之地。詭異莫測的鬼域,埋葬所有的愛恨糾纏,在那裏紅塵如夢,往事如煙,一切都埋葬了……

  茹雪凝幽幽醒轉時,就接觸到那雙冷然的眸子靜定在她身上,不知道已看了她多久。他的眼神耐人尋味,好像藏著什麼,卻又捕捉不到。
  她微動身子,感到周身有一股暖和氣息包圍,融在身體裏,沒了以往那番經脈糾結的寒冷與痛楚。
  她心中一喜,眸光再度與他相對,他的臉色比先前時候又蒼白了幾分。
  「妳不必太高興,這隻是開始。妳的修為已深,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將妳治好,隻能盡力而為。」像是知悉她的心事,他淡淡地說。
  她由喜轉怒,心中懊惱,此人說出的話如此不中聽,卻又像非常了解她似的。但她不動聲色,隻是微微一笑,「公子想必也累了,雪凝喚人為公子準備好房間。飛雪宮將待公子為上賓,因為公子的妙手之技值得。」盈盈美目中含著複雜的神色。

  無痕坐在窗前,淡淡的月光照進屋裏,他輕輕地掩起了窗。孤絕峰上的天氣太寒冷,冷透了心扉,讓人有點難以忍受,而他一向不喜歡寒冷。
  為自己倒杯茶,水也是冰涼的,在月光下幽幽泛白。
  他從一個袋子中取出一樣碧綠的東西。在月光下,這碧綠之物的模樣看起來像是一株小草,很細小、很細小的草,青翠的顏色很美,舒展的姿態也非常迷人。
  無痕看了它很久,流露出複雜與蒼涼的神色,正準備服下的時候,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
  他連忙收起,走到門邊開門。
  站在門外的正是茹雪凝,瞧她白衣勝雪,在月光下盈盈生輝,令人心生錯覺,誤以為那美貌是與白雪混在一起的。
  無痕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忍不住地輕歎一聲。
  茹雪凝淡淡一笑,「公子見到雪凝,為何歎息呢?是雪凝打擾到公子?」
  「沒有。」他回答,讓開了身子,「請問宮主是有事要找在下嗎?」
  茹雪凝沒有走進來的意思,還是站在那裏,「我是想問公子,覺得這屋子怎麼樣,如果不舒適,雪凝可以另作安排。」
  「多謝宮主,這間屋子已經很舒適了。」
  茹雪凝看著他,微微點頭,「雪凝還想提醒公子,這半夜三更要是聽到什麼聲音,公子也別怕。」她的聲音柔美,眼神卻很冷漠。
  無痕心中一動,「在下知道了。」
  然後,他看著她優美的旋過身,如蝶一般的輕盈離去,那身影漸漸遠離,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

  夜半三更時,空氣中的寒意更甚,無痕和衣躺在床up,沒有睡意。
  寂靜的暗夜裏,似乎隱約傳來一陣嗚咽的聲音。
  他坐起身,凝神細聽,不覺得那是自己的幻覺。
  果然,在一陣寂靜之後,他又聽到那種好似嗚咽抽泣的聲音,是從離這裏很遠的地方飄來。他起身,決定去一探究竟;盡管他腦海裏還記著茹雪凝之前說的話。
  黑色的身影如夜魅,在夜空裏飄去。他尋著那聲音而去,在一棟破舊的石屋前停下來。
  他斷定聲音從這裏發出,奇怪的是,卻又不似在屋內。
  他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折子,推開石屋的門。
  破舊的木門發出聲響,在寂靜的夜裏,聽來分外刺耳。
  屋裏似乎堆砌著破爛的舊物,充斥著潮濕腐爛的味道。
  他透過火折子的光環視屋內,就如他所料,什麼都沒有。
  他細細地看著,目光掠過每一件物具,一張被扔在牆角的圓形石桌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過去,觀察良久,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這時,那隱約的嗚咽聲更清晰了,就像從他的腳下傳來。
  他目光如炬,果斷地伸手推動石桌,圓形的桌麵發出一陣喀吱聲響,慢慢地滑動了起來。
  緊隨而來,一扇石門在他麵前打開。
  無痕走了進去。
  石頭做成的階梯一直延伸下去,延伸到很深的地下。
  在這一片黑暗的地下,他靠手中的火折子照著腳下。
  這時,那嗚咽聲又響起,他聽得清楚,這好像是女人的哭泣聲。
  這裏是一個牢獄,因為他聽到鐵鏈掛在人身上的聲響。
  那女人又哭了起來,很悲戚的哭聲,在這寒夜,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無痕漸漸靠近,這才看清有東西縮在牢獄的角落。
  火光照過去,他隱約可辨那是一個女人,她就蜷縮在角落,披頭散發,枯瘦如柴。
  「妳是誰?」他出聲問。
  火光驚動了她,她慢慢抬頭,循著亮光望過來。
  無痕看到的那張臉,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臉。那猶如一具骷髏,深凹的兩頰、枯萎的皮膚,還有臉上交錯的傷痕;即使在白天看來,也甚是駭人。
  他深吸一口氣,默默地看著她。
  她的眸子盯著他看了良久,忽然瘋癲地笑起來,幹澀的聲音、瘋癲的笑,讓人不由得擔心她會笑斷了氣。
  「妳是誰?」他靜靜地問,很想知道這個被茹雪凝關在這裏的女人究竟是誰,竟然會被折磨成如此模樣。
  「是……那個賤女人叫你來的?」她以幹枯的聲音,艱難地說出一句。
  無痕略略皺眉,還未說什麼,背後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無比的聲音。
  「人不可以太有好奇心,我提醒過你。怎麼,你很好奇,難道是想和她一樣嗎?大夫?」
  他轉身,便看到一臉冷然站在他背後的茹雪凝。
  石牢之中的女人忽然瘋狂地尖叫一聲,作勢就要撲上,可惜綁住四肢的鐵鏈讓她無法移動分毫。
  「茹雪凝,妳這個賤女人!狠毒的女人!妳會不得好死!妳一定會不得好死的!」她瘋狂地大喊大叫,那嘴裏吐出的惡毒語言,讓人心驚。
  無痕下意識的護在茹雪凝身旁,想拉著她離開這裏。不知為何,這瘋女人的聲聲詛咒,讓他感到不安。
  一直到將她拉出石室,他才放開了她的手。
  茹雪凝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好奇要進來的人是你吧,怎麼你又急著要離開?」
  見他一臉不安的神情,她感到有些好笑。被詛咒的人是她,又不是他,他擺這副神情做什麼?
  「她是誰?是妳把她弄成這樣的?」他的眼中帶著幾分嚴厲,仿佛是在質問她。
  茹雪凝聞言不禁笑了起來,她笑得花枝亂顫,一直一直地笑著。
  他皺了皺眉,「妳笑夠了嗎?」
  「你以為你是誰?」她笑容微斂,睨看著他的眸光卻冰冷無比,語聲更是冷如寒冰:「就算你能醫好我的病,我一樣可以殺了你!你私闖禁地,又對我出言不遜,換作以往,你早已死上好幾次了!怎麼,你有興趣看看你之前那些大夫的下場嗎?」
  她的話一點一滴的冷卻了他的心,他凝視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她是茹雪凝,也是武林中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女!
  對!她沒有心、沒有情,甚至視人命如草芥!這樣的一個女人,他救她,真的對了嗎?如果救了她,是不是還要死更多的人?隻為她那狠毒的心腸?
  一直深烙在他記憶中的那個女人真是一場夢嗎?那樣的她,其實並不存在?而現在的她,才是她的本性?無痕看著茹雪凝,迷惑了。
  茹雪凝不喜歡他的眼神,那仿佛是一種矛盾的掙紮,那痛楚且悲傷的眼神,令她渾身不對勁。
  「不要這樣看我!」她出言警告,想轉身離開。
  一股力量忽然拉住她,茹雪凝低頭,便見到他冰冷的手又抓住自己的手。這冰冷的手掌方才握著她的手離開石室,她並沒覺得厭惡;像現在這樣緊緊地抓著她,卻讓她受到了威脅。
  他當自己是誰?竟然敢這樣抓著她!
  「放手!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她冷冷地說。
  「殺人真能讓妳開心嗎?」他幽深的眸子緊緊鎖著她,令她感到一股從來未有過的熾熱攫住她,讓她一時忘了掙脫。
  「不要草菅人命,每條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
  他低沉溫潤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猶如魔咒,在她二十四年的人生裏,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
  她疑惑了,怔怔地看著他,仿佛被那雙深邃的眸子引到漩渦裏,讓她感到害怕,無法控製自己。
  第一次,她不由自主地心慌了,驀地甩掉他的手,以冰冷的神情掩飾心慌,冷冷地說:「我再說最後一次,別教訓我!否則我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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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18:44
第二章   

  無痕在寒凍的庭院裡站了一夜,眉宇間已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天際漸漸發白,一輪紅日徐徐升起,他癡癡地看著這山中的日出。

  驀地,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令他不得不掏出一粒藥丸,服了下去。他微微撩起衣袖,看著隱於黑衣下的那截手臂,盈白肌膚中透著觸目青色,交錯著醜陋疤痕,看來很是駭人。

  他輕輕一歎,掩下衣袖,心知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走到飛雪宮山澗的溪水邊,他在一塊石上坐了下來。

  幾個宮女正在遠處汲水。清澈的泉水落到年輕女孩白皙的手掌,她們笑鬧著,一傴女孩生在泉邊輕哼著小曲。

  無痕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一株幽蘭花上,那花孤零零的長在那兒,正隨著微風搖曳。他看得出了神,遠處女孩的歌聲也隨著那風飄過來。

  那歌令他聽得癡了……

  相思愁,相思成愁啊……相見爭如不見,是不是?

  他忍不住苦澀地笑了出來。

  思緒頓時飄遠,彷彿問,他好像回到自己的家,回到那有著她的從前——

  那時的他不叫無痕,而她不叫茹雪凝……



  青翠的山谷中,煙霧瀰漫。

  風痕背著藥筐,緩步走上崎嶇的山路。這裡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所以他早巳非常的熟悉,雖然拖著微跛的右腳,但他仍可以行動自如地穿梭在林問。

  風吹起他皎如白雪的衣裳,一旁的雲雀見了他,也不知要躲,在這無人煙的山谷裡,他們都是夥伴。他笑著輕撫落在肩上的一隻小雲雀,讓它立在自己掌心。

  取出口袋中隨手放的米粒,遞到雲雀嘴邊。雲雀伸嘴一啄,唧唧叫了兩聲,便從他手中飛起,圍繞在他身邊飛了幾圈,和他戲耍著。

  風痕笑了笑,視線落到不遠處的泥地上,不由得感到奇怪,那泥地上有著凌亂的痕跡,像是有人走過。可清靈谷是非常隱蔽的所在,他住在這兒十多年,見到外面來的人加起來也是屈指可數的。

  那兒有一攤異色,他走近看清楚,不禁略略皺起眉。

  這……是血跡!他蹲下身,發現血跡旁的泥土邊有著拖行而雜亂的痕跡。

  這凌亂的痕跡一直延伸到一旁的草叢裡,風痕尋了過去,撥開雜草,卻看到一個人躺在裡面。

  是個女人。

  女人全身血跡斑斑,而她臉上有著錯落的劍傷,血肉交錯已看不清面容,甚是淒慘。此時的她黑髮凌亂,原本穿著的白衣已被鮮血染成紅色。

  風痕試了試她的鼻息,仍有呼吸,但是微弱。他動手背起她,女人溫熱的血滲到他衣衫。



  風痕不眠不休的照顧了那女子兩天,總算是續起她的一口氣。

  她的生命力很強,重傷如此的人他不是沒見過,但能撐到最後的,她算是第一個;只是……

  她發著高燒時,昏迷中老是喃喃道:「救我……」

  他替她換著包傷的白布時,她會忽然抓住他的手,他瞧她手抓得緊緊,眉也蹙得緊緊,嘴裡輕喊著。

  「師父,不要丟下我!」

  他輕輕一歎,順著她的話道:「我在這裡,不會離開你,你放心睡吧。」

  像是聽清楚了他的話,她安靜下來,不再掙扎得那麼厲害。

  風痕拿開被她十指緊扣的手,無奈她即使在睡夢中,仍抓得厲害,想必是非常擔心那個被她叫作師父的人會離開她。

  他心裡有些許惘然,不解很需要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

  就這樣過了一天,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風痕發現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漆黑如墨玉般,讓他想到黑夜裡閃耀的星辰。

  「是你救了我?」她的聲音很沙啞,透著不安。她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臉,可摸到的只是厚厚的白布。

  「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她驚慌地看著他,那眼神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鹿。

  「姑娘,你別怕,你受了很重的傷,可能需要一段日子才能恢復。」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我又是誰?」她慌亂地說著。

  他看出她的不對勁。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他按住她激動得亂擺的雙手,柔聲地問她。

  「我……是誰?」她遲疑地看著他,眼神變得驚恐不安。「為什麼我不記得我是誰了?我是誰?」

  風痕心生不妙,心裡閃過幾個念頭,當下便知她傷到了頭部。

  她看來無法接受自己的改變,完全安定不下來。慌亂的掙扎中,他瞥見她腰間繫著一塊玉璧,上面刻著一個「凝」字。

  「你叫凝兒!」

  驚惶的她頓時靜了下來,抬頭對上他沉靜的眼眸。

  「凝兒?」她怔怔地念著這個名字,對這名字陌生得全然沒有一絲感覺。

  他點了點頭,「因為你受了傷,所以現在暫時會想不起來。這個你不用擔心,只要傷好了,就會想起來。我是大夫,會把你治好的。」

  他心裡有點慌亂,在看到她如此無助的模樣之後,竟有些陌生的東西湧人心中;那是一種他從未經歷過的感覺,讓他感到有點不安,只能默默地看著她。



  傍晚時分,風痕拿著搗好的藥汁走進屋裡。

  夕陽的餘光透過窗欞輕灑進屋內,映照著床上纖柔的身影。她坐在床上,向著窗外,烏黑的雲發肆意披散著,臉上雖蒙了厚重的白布,但那道背影看起來很美,卻顯得寂寞,而那淡淡的寂寞,使她看起來疏離,令人難以接近。

  「姑娘。」他收回視線,出聲喚她。

  「凝兒……」她忽然轉頭看他,如黑玉般明亮的眼注視著他。「你不是說我叫凝兒嗎?那就叫我的名字吧。」

  她現在的安靜和早上那副無助激動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他甚至無法分辨,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喝藥了。」他溫言道。

  把藥碗遞給她。

  她接過,目光移到他臉上,凝望了他好一會兒。

  他不由得微微一笑,「為什麼不喝?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你是大夫?是你救了我?」她斟酌地詢問著。

  「是。」他淡淡一笑,覺得她現在小心翼翼的模樣很可愛。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她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瓣。

  她剛才照過鏡子,自己現在滿臉白布的模樣很醜,而她已完全不記得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我叫風痕,你可以叫我風大夫,也可以叫我風大哥。」

  他溫潤的聲音響在她耳邊,令她驚歎著他的聲音真好聽;她發現聽著他說話,竟可以撫平心裡的不安。

  「痕,我能不能叫你痕?」她抬頭看他,眼裡閃著希冀。她不想要喚他風大夫,也不要叫他風大哥,只想叫他——痕,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這樣叫他。

  他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好啊,你想叫我什麼都可以。」

  她甜甜一笑。雖然包著白布,但從她的眼裡,他仍可以感受到她甜美的笑容,不由得又失神了一會兒。

  寂靜的室內,風痕專心地搗著草藥。

  「痕,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她忽然問。

  「嗯。」他轉頭望向她。

  「你……不寂寞嗎?」她皺了皺眉,搖起頭來。

  「寂寞?」被她說得一怔,他思索片刻,這才回神繼續搗藥。

  寂寞,他覺得寂寞嗎?在決定隱居於此的時候,他不是已經想清楚自己要的東西是什麼了嗎?

  他不要紛爭、不要殺人,不喜歡爭鬥,更不喜歡糾纏,他忽然想到一個人,一個讓他為難的人,他來此也是為了避開他。

  他只想要像這樣平平靜靜地生活,平時和谷中的花草鳥兒為伴,他並沒有感到什麼不好的,只是為何現在會因她的話,心裡有點悵惘呢?甚至感到些許寂寞……寂寞。

  「那些噁心的東西是要塗在我臉上嗎?」她走過來,皺眉看著風痕在石碗裡調製的黏稠液體。

  他輕笑出聲,「是啊,這是幽蘭花,是療養生肌的珍貴草藥。」

  她湊上來聞了聞,那雙黑瞳看向他。「味道好像挺好聞。」

  「幽蘭的香味是很獨特的。」他溫言道:「待會兒你要拆白布的時候,可能會有些疼痛,你要忍著。」

  夕陽的餘暉灑進屋內,他和她面對面坐著。

  她閉著眼睛,感覺他溫柔的手掌輕撫在臉上,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讓她想起三月裡溫暖的風,洋溢在心,也撩動得令人沉醉。她絲毫感覺不到他說的疼痛,只想沉浸在這種溫柔的觸感裡。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臉上塗抹藥膏,臉上的傷口正在癒合結疤中,此時看來雖然甚為可怖,但她恢復的情況良好,待結疤脫落後,只要輔以美容的藥草,他有把握讓她恢復到從前的模樣。

  雖然他不知道她以前的樣子,但從她的聲音裡,他可想見往日她清麗的模樣。

  她那仇家想必也是痛恨她的美貌,所以才會如此殘忍而卑劣的在她臉上留下這許多劍痕。



  風痕在廚房裡生火,每當樹枝在火中劈啪作響時,他總有一種幸福感縈繞在心;望著火光,他更覺得溫暖平靜。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到凝兒。

  「你在生火,是要準備晚飯?」

  她看了看桌上的食材,忽然開口說:「我來做。」

  風痕站在一旁看她熟練的動作,洗菜、切菜,不一會兒,將那些食材下鍋。由此,可以看出她的廚藝,他沒想過她那麼會做菜,他一直以為她是在刀口上過生活的武林中人。

  凝兒回頭看到他有些意外的表情,衝他一笑,頑皮地眨了眨眼睛,「要我說實話嗎?」

  「嗯,什麼?」他沒聽清楚,有點迷惑的看她。

  她看著他,「其實你煮的菜並不好吃。」

  聞言,他笑了出來。

  他明白自己煮的東西只是能入口而已,長久下來,必定是食之無味,雨棠就曾對他煮的東西嗤之以鼻。可他一個人長久下來也習慣了,對吃不是那麼在意,所以每天也就這樣過來了,但偶然來用餐的雨棠卻受不了。

  「我這樣說,你不介意?」她挑眉看他。

  「你說的是實話,我為什麼要介意?」他微笑著。

  沒多久,桌上已擺了滿桌的菜餚,色香味俱全,其香氣撲鼻誘人,令風痕有些明白,以往雨棠看著他煮的東西所擺出的臭臉了。原來果真差了那麼多,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少誘人的東西,就好比現在這桌上的美食。

  她捧著一個酒罈走了出來,「有菜不可無酒。」

  風痕微微一笑,她手上那罈酒是雨棠上次留下來的,這傢伙沒事就喜歡拉著他喝上幾杯。他對酒並沒有特別的興趣,每回只是不想掃他的興而已。

  她的酒量好得驚人,不知不覺間,那滿滿一罈子的酒都被她喝了下去。

  「凝兒,你傷剛好,不宜喝那麼多酒。」他想收回酒罈。

  她爽朗地笑了出來,眼底有點迷離,那張俏臉有著微醺紅暈,他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有點醉了?

  「痕,不要這麼小氣嘛,我只喝了一點而已啊!」

  「一點?」他晃了晃手裡已差不多空掉的酒罈,很懷疑她的話,看來她真的是醉了。

  「我的酒量很好,老實告訴你,我很想醉啊!真的很想,你瞧,我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每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很害怕,有種孤獨慌張的感覺,對著鏡子,看著那張纏滿白布的臉,我就很難受……」她的語聲含糊起來,清亮柔美的嗓音顯得有些黯然。

  「凝兒……」她的話震懾住他,他不知道她會有這些無助難過的感覺。

  情不自禁的,他伸手覆上她蒼白的小手,溫暖的手掌包裹住她。

  她感覺到了溫暖,抬頭看他,眼底已有幾分迷離。

  「想不起以往的事不要緊,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他溫潤如水的嗓音像是清泉般注入她的心扉,令她的心一點一點溫暖起來,抓住他的手抵上臉龐。

  「痕,你真好……」那雙明麗的眼眸不禁染上柔情,深深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晨光灑進屋裡,屋內的氣氛卻有些凝重,今天是凝兒拆掉白布的日子。

  風痕正要動手拆開白布,一雙纖手忽然拉住他。

  「怎麼了?」他有點疑惑。

  她閃亮的眼盯著他,「我有些害怕……如果、如果白布後面還是一張……醜陋的臉,那……」

  他溫柔地笑著,「那又如何?」

  她輕咬嘴唇,「你會不會嫌棄我?覺得我很醜呢?」

  「你有嫌棄過我嗎?」風痕反問她。

  「嫌棄你?我為什麼要嫌棄你?」凝兒皺眉。

  「我的腳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腳,「你不嫌棄我是個跛子嗎?」

  「不許你這麼說!」她擰緊眉毛,猛搖著頭,「你很好,我不要聽到那兩個宇,誰敢嫌棄你,我就殺了他!」這樣凶狠的話,她脫口而出。

  他微怔,雖然被她的真情所感動,可是她剛才說到殺人時的眼神,讓他有幾分吃驚。

  她顯然也被自己嚇住,搗著自己的臉龐,「我……剛才在說什麼?」她楚楚可憐地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淡淡的笑了出來,「沒什麼,你只是開玩笑,是不是?」他拉住她的手,「我只想告訴你,就如同你不嫌棄我一樣,即使白布後的容貌並不能恢復原先那般,我也不會嫌棄你;所以,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好嗎?」他溫柔的語聲拂去她的不安。

  她癡癡地看他,溫順地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又動手拆起來。

  白布一層又一層的褪去,凝兒感到臉頰上有微冷的風吹過,那種密實的感受不見了;她知道,白布就要完全褪下了,她忽然閉上了眼。

  風痕小心翌盞一地揭去最後一層白布,那些結好痂的瘡疤隨著剝落的白布脫落,他用水輕輕擦拭她的臉龐,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瑩潤細膩的臉,清麗如冰,讓他禁不住屏息。

  他一直知道她會是個美麗的女子,可沒想到白布下的臉竟會是這般的麗容,清純和冶艷混合在一起,如此致命的魅力!

  他輕輕歎了口氣,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那人要在她臉上劃上如此多的劍痕了。

  這是一張令男人瘋狂、女人嫉妒的臉。

  「凝兒。」他輕輕喚她,將銅鏡放到她手中。

  她緊閉雙眸,被動地接過,耳邊傳來他溫潤的聲音。

  「你睜開眼睛吧,我保證,你不會被自己嚇到。」

  這話撫平了她的心亂如麻,慢慢地睜開眼,對上鏡中的自己;然後,她不敢置信地撫摸著自己的臉,輕喃道:「這就是我的樣子……」她不禁抬頭看向風痕。

  他微微一笑,「這就是你的樣子。」你很漂亮!風痕在心底加了一句。



  春天百花盛開,是充滿希望的季節。清靈谷中一片翠綠,生氣盎然;在鳥鳴聲中,和著一道女子清脆的笑聲。

  「痕、痕!」女子大聲叫著,「你快看哪!好美哦!」她輕快地跑著,輕風吹拂,衣袂飄然,烏亮的長髮揚起,宛如春之精靈在翩然起舞。

  風痕含笑看著眼前的可人兒,「凝兒,跑慢點好嗎?」他無奈一笑,沒想到自己帶凝兒去逛集市會讓她這麼快活,可……她的步伐也太快了吧!

  她馬上意識過來,跑到他身邊,自然地抓著他的胳膊,「對不起哦,我太興奮了,你累不累?」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隨著他的腳步放慢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走路的模樣,她的心總像被刺著,有著些許疼痛。

  「不累,我們才走了沒多少路。」他淡淡一笑,毫不在意。

  「痕。」她忽然扯扯他的衣袖。

  「怎麼了?」見她菱唇微噘的模樣,他不解地問。

  她偏頭看他,「你醫術那麼好,沒有辦法治好自己的腳嗎?」

  他柔和的眼光看著她,「並不是所有的病都能醫好啊。」

  「可是,這樣就不完美了啊!你瞧,你那麼好,可是為什麼……」說著,她紅了險。

  風痕湛黑的眼眸望著她,淡淡地笑道:「完美並不一定是好事。」

  瞧她還是一副不能釋懷的模樣,他牽起她的手,柔聲安撫著。

  「咱們別想這個了,不如想想待會兒你要買的東西。你不是一直嚷著要買很多東西嗎?」

  他那和煦的眸光凝視著她,就像在嬌寵著一個孩子。

  她果然被他的話轉移注意力,擊掌道:「對哦,我要買很多東西,你都會給我買,是不是?」她眨眨眼,衝著他微笑。

  「是啊。」風痕看著她,這麼甜美的笑顏,明白自己是無法拒絕的。



  兩人一進到熱鬧的集市,凝兒左看右看,一副對什麼都很新鮮、很好奇的模樣,令風痕不禁懷疑她以前究竟有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

  「痕、痕,那個珠花很漂亮呀!」

  「痕、痕,我想吃那個!」

  「痕,買這把扇子吧!」

  半天下來,她已經買了一大堆平日用不著的雜貨,所幸他還記得要給她買些衣裳,好說歹說地才拖著她來到布店。

  看到那些精美的布料,她的眼睛為之一亮。

  「痕,這個好不好?我穿著美不美?」她喜孜孜地問他,一張絕美的容顏染上淡淡的紅暈。

  他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

  布店老闆娘瞧他們倆情意綿綿的模樣,便趕忙說:「這些都是上貢的衣料呢,夫人真有眼光,公子就買兩匹吧!您瞧,您夫人貌若天仙,這布料相當配她啊!」

  被人誤認為夫妻,凝兒心裡就像吃了蜜,眼神流轉間難掩喜色,益發嬌俏可人,這也讓路過的許多人瞧見,都瞪直了眼呆呆的望著她。

  凝兒拽拽風痕的衣袖,「相公,就給我買些吧。」她故作央求狀,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很多人都忍不住想自掏腰包為她買下來。

  風痕知道她玩上了癮,淡淡一笑,隨即掏出銀子。

  「老闆娘,請幫我包起來。」

  走出布店,風痕見她還是一副忍笑的模樣,不由得笑道:「那麼高興啊?」

  她抓住他的手,淘氣地一搖一擺,「當然啦,相公給我買了那麼多漂亮衣服,多疼我啊!相公,心不心疼銀子啊?」她笑得嫣然。

  「還玩!」他輕點了下她鼻尖,「肚子餓不餓?我們雲吃好吃的!」

  「那還不快走!快定哦!」她笑得更開心,猛扯著他的衣袖向前走。

  風痕真覺她像個孩子,無奈的搖搖頭,和她一起走向酒樓。

  「呸!好端端一個美嬌娘竟配個跛子!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響起。

  凝兒皺了眉,循聲瞧去,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兒正放肆地打量她,而他身邊有兩個黑衣勁裝的漢子,像是保鏢。

  她秀眉緊蹙,正要發作。

  風痕及時拉住她,低聲道:「凝兒,不要生事。」

  她又氣又惱,看他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益發不爽;偏偏那公子哥兒一雙賊溜溜的眼,還不懷好意的在她身上打轉,更讓她想衝上去賞他一巴掌,可風痕卻拉著她踏進酒樓的門檻。



  端坐在雅座上,凝兒還是氣悶,一臉的不高興。

  「剛才為什麼不讓我教訓他?」她噘著嘴問,不滿地斜睨他。

  「武功不是用來教訓人的。」他淡淡地說。

  「那用來做什麼?」她開始和他要起彆扭,不依地看著他。

  他微微一笑,湛黑的眼眸透著平和,「是用來防身,用來鋤強扶弱。」

  「我就是啊!我就是要教訓那惡霸!」她捉到話柄,急忙爭辯起來。

  他一笑,不再言語。

  她氣悶地望向窗外,無意間瞥見那公子哥兒正對著路旁的女子調戲著。

  「想吃什麼?」風痕聽過小二推薦的菜色後,問起她的意見。

  「哦。」她靈巧的眼轉了轉,「痕,我突然很想買剛才的那朵珠花。」

  「剛剛你不是說不喜歡?」

  「不是,現在想想的確很漂亮,錯過可惜,我去把它買下來好不好?反正離這兒不遠,不然我怕晚上要睡不著覺了。」她嘟嘟嘴,像個討糖吃的孩子。

  他又好氣又好笑,「去吧,我先點菜,趕快回來,不然菜要涼了。」

  她應聲之後,便輕快地跑出去。



  凝兒一腳攔住那公子哥兒的去路。

  「唷,我當是誰啊?原來是剛才的美人啊!」他色迷迷地笑著,一臉曖昧地看著她,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女人美麗,他雖遊戲花叢,卻也從沒見過這般美艷的女人,想來那滋味必定銷魂。「美人兒,你不如甩了那跛子,到本公子懷裡來吧!想我孫無稽,家世富貴哪樣沒有?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是嗎?」凝兒冷冷一笑,「那你留著到陰曹地府去用吧!」說完,她輕盈的身子飄起。

  孫無稽只覺得一股凌厲的掌風朝自己襲來,眼前一花,還沒回神,就被一股重力打癱在地。

  他慘叫一聲,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少爺!」身後的護衛驚慌地看向他。

  這女子出手迅如閃電,他們甚至沒看清她是什麼時候出掌的。

  凝兒冷哼一聲,運勁於手上,正要雙掌齊發擊向那兩名護衛,忽然胸口重重一窒,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內腑導出,硬生生扯亂她的真氣,她如同身受重創似的,一下子後退好幾步,一縷鮮血從嘴角溢出。

  這是怎麼回事?她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掌。

  「大哥,這小妞兒好像不對勁!」一名護衛發現她的不對勁。

  「我們一起上,別怕她!」兩人厲喝一聲,便齊齊向她攻去。

  眼見掌風襲來,她想運功躲避,無奈胸口的窒悶讓她提不起氣來。

  忽然之間,只覺身子一輕,有一股力道將她托起,避開了襲來的攻擊。

  「痕!」她又驚又喜。

  風痕抱著她凌空躍起,護衛只覺眼前一花,已不見兩人蹤影,那飄忽的輕功,形如鬼魅,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大哥。」

  兩人互看一眼,闖蕩江湖多年,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知的毛頭小伙子,這樣的鬼魅身形,讓他們想到一個武林中人認為離地獄不遠的地方——鬼域!

  正當兩人發怔的當兒,一顆藥丸好似從天而降的落在其中一人手裡。

  「給他服下,否則他必死無疑!」風痕的聲音從遙遠處傳來。

  護衛看看旁邊大樹上的木匣子,不禁歎道:「好厲害的藉物打物!」

  原來,藥丸正是藉了這木匣子,打過樹樁這才穩穩落到他手裡。



  回到清靈谷,風痕把凝兒輕輕地放到床上。

  見她的臉色慘白,氣息微弱,風痕心裡不由自主地一揪。

  「痕,我好難受。」她忍不住呻吟。

  風痕臉色凝重,她的脈象很亂,有經脈逆轉的現象。可是,她的身體自恢復以來一直很好,怎麼會忽然這樣?難道……

  「凝兒,你剛才運了內功,是不是?」

  她虛弱的點點頭。

  他把起她的脈,臉色益發凝重,他猜得沒錯,是她所修煉的武功。

  雖然他現在還不清楚她修煉的是什麼武功,但是這門武功逆轉了她的經脈,嚴重的話,可以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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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19:12
第三章  

  身體的痛楚讓凝兒昏昏沉沉,風痕餵她喝下藥汁,徹夜守在她身旁。她忘記了過去,令他無法得知她修煉的是何種武功,好對症下藥。可看著她緊蹙的雙眉,泛濕的額角,即使知道她的難受,他卻無法以身代之,也幫不了她。

  「凝兒,堅強一點,你會熬過去的。」他握住她的手,對著昏迷的她低語。

  夜裡她開始發冷,他已經給她覆上多條棉被,可她依然覺得冷;看她蜷縮在那裡,整個人冷得瑟瑟發抖,臉色蒼白,令他著實不忍。

  看來她修煉的乃是至陰至寒的功夫,是以在經脈逆轉之下,會讓人寒涼至此。

  風痕眉頭蹙起,無法看她再這樣下去。他褪去自己的衣衫,躺到她身邊,替昏沉中的她輕解羅衫,彼此赤裸相對,將她擁入懷中。

  孤男寡女,這雖然並非妥當,卻是最有效的法子;要不然再讓她這樣冷下去,他怕她會承受不住。

  懷裡的人兒冰肌玉膚,依稀可聞她身上的一股淡淡幽香,那是她身上特有的異香。

  他輕歎一聲,眼神清澈而深沉,「凝兒,你要快些好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凝兒清醒過來,手心微沁著汗。

  奇怪,她明明覺得冷,為何現在週身猶如被暖陽包圍,很是舒坦呢?

  微動身子,她赫然發現在自己身邊躺著的人,和他放在自己腰際的手臂。碰觸到男性赤裸的身軀,令她一下子就紅了臉。

  怎麼回事?他……怎麼和她躺在一起?

  她微掀起被子,看到自己僅著貼身兜衣,而他未著寸縷地擁著她。他們……竟然就這樣抱在一起……一張俏臉變得通紅。

  忽然,她的目光被他肩頭的一個印記給吸引了,狀似一朵蘭花烙在那兒,形成一種很奇異的美感。

  視線移到身邊熟睡的男人,月光正淡淡照在他臉上,清秀的眉宇、俊雅的輪廓,勾動她的心,令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他臉龐,像是要把他的樣子仔細的烙印在心底。她緩緩地撫過他的眉、他的眼……

  一股莫名的喜悅染上她眉梢,這一刻,她完全明白自己對他的感覺。

  身邊的人微微動了動,慢慢地睜開眼,略帶惺忪的眼移到她臉上。

  四目相接,她臉上驀地一紅,慌忙地移開視線。

  「你醒了?」他沙啞的嗓音纏繞在她耳邊。

  「還冷不冷?」他很自然地握起她的手。

  她輕咬嘴唇,「不冷了,你……在給我取暖嗎?」

  他俊逸的臉龐亦有幾分不好意思,趕緊坐起身,替她整好棉被,穿起自己的衣服。

  「這方法比較……有效……」他微微紅了臉,「可是冒犯了你,實在是……」

  驀地,他止住聲音,因為背後有個溫柔的身軀突地抱住他。

  「凝兒。」他的身子僵了僵,出聲喊她。

  她緊緊地抱著他,抵著他寬厚溫暖的背。

  「不,你沒有冒犯我,我喜歡你,痕,從很早之前,我就喜歡你!」她忘情地低喊。

  「凝兒……」

  「我喜歡你、喜歡你……」她不停地低喃。

  他拉過她的手,慢慢轉過身,與她相對凝視著,在她明媚的眼眸裡看到一團火,一團炙熱燃燒的烈焰。

  「你喜歡我嗎?」她抬頭望著他,表情裡帶著懇切和執著。

  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栽了下去,她的表情和話語好像填滿了那份空缺,讓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驀地吻住那兩片柔美的唇。

  溫柔的吻,彷彿攪動一池春水,激盪她的心湖。她輕吟著,全然醉了、忘了、亂了……

  風痕抬頭,凝視她如玫瑰般嬌艷的臉龐,紅暈染在兩頰,令他溫柔地笑了出來,忍不住伸手掠起她散亂的髮絲。

  「我也喜歡你。」溫潤的聲音裡透著堅定,彷彿一句誓言。

  她癡癡的看著他,他眼裡的柔情照亮她整顆心,那是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眼呻。

  她埋首到他胸膛,一隻手觸摸到他左肩上的蘭花烙印,「這是胎記嗎?」

  感覺到他微微震動了下,「不是胎記,不過也算是他們留給我的。」

  「他們?」她不解。

  他淡淡一笑,眉宇間有絲難解的落寞,「是我爹娘。」

  「哦。」她應了聲,雖然仍是不明白,不過看他的神情,像是不想提起這往事。

  他用棉被裹好她,「別又著涼,還有答應我,不要再妄動真氣。」

  她乖乖地點了頭。



  凝兒很快好了起來,兩天之後她已經活蹦亂跳了。但風痕心裡仍有著隱憂,因為不知道她修煉的武功,他根本沒辦法替她根治。他翻看過所有醫書,仍未找到好的醫治法子。

  這天,凝兒在溪邊汲水時,意外地遇到一個陌生人。在谷中住了這些日子,她還沒見過有什麼陌生人走進來,風痕對她說過,清靈谷入口隱秘,而且前方設了迷亂陣法,一般人是根本無法入內的。所以當下她便覺得……這個人很可疑。

  「你是誰?」她衝著一襲藍衫的年輕男子喊著。這傢伙很俊俏,臉上那抹慵懶的笑容令人討厭,看上去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

  雨棠笑意更深,看她的眼神興味盎然,「怪了,這話該是我問你,你是誰?」

  「想活命的,就快點滾出去!」她討厭他的闖入,這裡是屬於她和風痕兩人的地方,是她想和他廝守的地方,這種「閒雜人等」都該清除。

  這個念頭更加堅定她要趕走他的念頭。

  雨棠上下看她,搖頭笑道:「這麼絕色的美人兒,脾氣未免太大!」

  在她杏目圓睜,火氣就要發作時,他連忙揚聲道:「痕!快出來吧,你谷裡什麼時候多了個烈火美人啊?」

  聽到他喚風痕,她不禁一呆,隨即便看到風痕的身影朝這裡走過來。

  乍見藍衫人,他顯得有些驚喜,「棠,你怎麼會來?」

  兩人很親熱的抱在一塊兒,不一會兒分開。

  她輕咬嘴唇,在一旁看著他們。

  雨棠爽朗一笑,「還真虧我今天來了,這才知道你在谷裡藏了個美人。」說著,他的視線又移到凝兒身上。

  回報他的是,她狠狠一記瞪眼。

  風痕笑了笑,「你別開玩笑了,她是凝兒。」

  「凝兒?」雨棠有點疑惑,看向風痕。

  「這說來話長,我以後慢慢告訴你。」風痕轉頭看站在一邊不語的凝兒,微微一笑,「凝兒,這是雨棠,我的小師弟。」

  「師弟?」她有點意外,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

  「怎麼,不像嗎?」雨棠嘻嘻一笑。

  「是不像,你和你師兄比起來差太遠啦!」她毫不留情地回了句狠話。

  「凝兒。」風痕對她的無故嘔氣感到有些無奈,壓根兒不知道雨棠什麼地方得罪了她。

  雨棠聞言反而大聲笑了起來,看向她又看向風痕,笑得更大聲。

  她不喜歡雨棠,於是便甩下他們,獨自跑開;剩下他們師兄弟兩人回到屋子,坐了下來。



  雨棠看著一臉平靜的風痕,還是忍不住地笑著。

  「你到底在笑什麼?」風痕微皺眉,無奈地看著他就快笑岔氣的模樣。

  「你還不老實交代?」雨棠好不容易止住笑,拍拍他肩頭。

  「交代什麼?」他不解。

  「就是你和那個冰山美人啊?你的清靈谷裡什麼時候多了這一號人物?」

  「她意外掉落谷裡,我無意中遇見,便救了她……」

  他還沒說完,就被雨棠打斷。

  「然後,你們就日久生情了?」他斜睨風痕,調侃地道。

  風痕微紅了臉,不說話,算是默認。

  「我看她武功不弱,她在江湖上可有名聲?」

  「她失憶了,不記得過去的事情。」

  「什麼?」雨棠叫了起來,「這麼說,連你也不知道她的底細?」

  風痕點點頭,淡淡一笑。

  「痕。」雨棠皺起眉頭,「這事不妥當,你還不清楚她是誰,就已經放下感隋了。」

  風痕輕輕歎了一口氣,「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雨棠搖頭再搖頭,眉皺得頗緊,「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娶她。」他眼裡洋溢著柔情,語氣裡有著難掩的幸福。

  「你『會』?都不是『想』了?」雨棠一副完蛋的表情看著他,「天哪!痕,你是不是瘋了?師父那邊你要怎麼說?我這次來,也是為了替師父傳話。他說,你躲也躲夠了,你畢竟還是鬼域的人,所以要你回去。」

  風痕搖頭,「我不回去。我說過,我不會再殺人。」

  「師父叫你回去,又不是要你再去殺人!他也很明白你不會再做殺手,師父年事已高,只是想看著我們都在他身邊。近來,他老人家的身體不大好。」說著,雨棠神情有些黯淡。

  「師父不舒服?是什麼病?」

  「痕,你很清楚,師父自己就是神醫,他也只把醫術傳給你和『他』。」

  「那個人……還在不在?」聽到雨棠口中的「他」,風痕臉色微變。

  「自從你走後,他也走了,說是要找你,但師父沒有對他說出你的下落。雖然他是師父的獨子,但在師父心目中,我們都是他的孩子。痕,師父很惦記你,他一直都是護著你的。」

  風痕神色微黯,「我知道,師父對我的好,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他。」

  「別提那個混蛋!就算他回來,我和雪魄也不會再讓他有接近你的機會!師父近日就要將鬼主之位傳予雪魄,祭祀大典之日,我知道,雪魄想要你回來,我也想。痕,不要忘了,我們是『風雨雪』三煞啊!永遠是最好的兄弟!你怎麼能捨下我們兩個呢?」

  「我會想想。我離開鬼域時日已久,雪和那位姑娘怎樣了?」

  「你是說冷霓裳?」雨棠苦笑著,「早分了,你也知道師父和風陵芏水火不容,怎麼可能允許雪魄和風陵芏的傳人在一起?」

  風痕忍不住歎息,「那就是太有責任感,我們三個師兄弟之中,他最辛苦。」

  「長兄為父嘛!誰教他要當老大呢!」雨棠爽朗地笑了出來。



  凝兒泡了茶,本是好意想給他們送過去,誰知兩人的談話聲讓她止步。

  「冷霓裳也很痛苦。」那是雨棠的聲音。

  「多情卻似總無情。」風痕黯然的說:「但願時間能沖淡一切,霓裳她是個好姑娘。」

  在門外的凝兒忍不住微咬著嘴唇。

  霓裳是誰?他居然說別的女人好!

  「你的那個婚事到底如何?師父那邊難交代哦!」雨棠又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作決定。」風痕淡淡地說,聲音裡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聞言,她嘴唇咬得更緊。

  婚事?難道他和那女人還有婚約?

  啪!清脆的聲音響起,杯子摔碎在地,她轉身跑開。

  風痕聽到聲響,先走了出來,就看到她倉皇遠去的身影。

  她怎麼了?

  「凝兒!」他不由自主地追過去。

  雨棠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歎息,這次風痕怕是用情太深了。



  凝兒一直跑到湖邊。

  「你別跟著我!」她怒氣沖沖的喊著。

  「凝兒。」風痕追上她,趕緊拉住她,不明白她忽然生什麼氣。

  「放開我!」她賭氣地道,故意不看向他。

  「你怎麼了?」他實在不明白女人的心思。

  「他是來給你說親的吧?你那個師弟,我聽到你們談話,說什麼霓裳的!她是誰?她也喜歡你,她要和我搶你嗎?」

  她越說越氣,因為氣憤的緣故,白皙剔透的臉頰染上酡紅。

  他恍然大悟,隨即笑了起來。

  「你還笑?」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甩開他握住自己的手,「你真可惡!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她氣得直跺腳,旋轉身子想跑,沒注意到自己的腳已踩在岸邊,一腳懸空之下身子就往湖裡倒去。

  「啊!」她失聲驚叫。

  「凝兒!」風痕大驚,連忙伸手去拉她,卻被她一起扯落湖裡。

  她沉在湖裡,奮力拍打著水花。「救命!痕!我不會泅水!」

  風痕急忙游向她,直到抱住她嬌弱的身子帶往岸邊,一顆提起的心這才放下來。

  他抱著她想上岸,懷裡的人兒忽然掙脫他懷抱,並拽著他站在水裡,與她相對,兩人皆是渾身濕透的模樣。

  「凝兒,不要任性。」這次他可不能依她,現在他們最需要的是去換下濕透的衣裳,不然他擔心她會荖澇。

  她凝視著他,驀地狠狠抱住他,手臂緊緊纏繞住他的頸項。

  他怔了一下,「凝兒……」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她的臉貼著他的脖子,熱切的大喊。

  她這樣霸道深情的表白震懾住他,令他輕歎一聲回擁著,「霓裳不是我喜歡的人,我只喜歡你一個人。」

  她聽到了,「痕,是真的嗎?」她忘情的喊著,黑眸閃著光芒緊緊抱住他。

  「是真的。」他淡淡一笑,在她唇上親吻一下,「傻丫頭。」

  她收緊臂膀,整個人都跳到他身上,閉眼喟歎,「真好,你只喜歡我。」

  感覺到她在他懷裡因寒冷而發抖的身子,心裡不禁充滿憐惜。

  她仰頭看他,「痕,你娶我好不好?」

  風痕雙眼晶亮,別具深意地看她,笑了笑,「你這是在求婚嗎?」

  「是啊,你不答應?」她緊瞅著他,神情緊張。

  「你以為呢?」

  他低頭深吻住她,讓她失魂落魄、讓她嬌聲呻吟,不一會兒,就癱軟在他懷隉。

  良久,他才放過她,抵著她的唇低喃:「凝兒,除了你我還會娶誰?」說著,他抱著她走上岸。

  她蜷縮在他懷裡,像只溫順的小貓,慵懶地待在這個舒服的懷抱裡。

  他想起她剛才激動的模樣,不由得輕歎,「凝兒,你一直都那麼霸道嗎?」

  她笑了起來,勾住他的頸項,「我就是這樣啊,我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得到!誰也不能跟我搶!」

  她眼裡閃過一點冷厲的光芒,可是風痕沒看到。

  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凝兒忽然怔了怔,感覺有種莫名的熟悉,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白影,那好像是一個女人,一個眼神冰冷的女人!

  她莫名地打了個寒顫,摟緊他,「我好冷,我們快點回去。」

  他憐惜地抱緊她,他不是沒有想過她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兩人相處的這些日子,他已有所覺她不經意間會流露出霸道冷酷的性子。

  那不難想像她失憶前是何等模樣,但是他已經喜歡她了;而喜歡她,就沒有退路。無論如何,他都愛上了,不論她是何種模樣,也不論她是誰。



  龍鳳紅燭高燃,為這略嫌清冷的屋子帶來一片喜氣。

  褪下向來穿慣的白衫,風痕已換上一身紅色的喜服,今天是他和凝兒拜堂的日子。

  眉宇間少了以往的淡然,現下洋溢著幸福,那種耀眼的光芒教雨棠都不由得嫉妒起來。

  成親真是那麼可喜的事兒嗎?他可不想找個女人來牽絆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多好啊!他實在無法理解風痕這種「自找罪受」的行為。

  要知道,他可是冒著風險在這裡做什麼證婚人。他沒想到風痕和那個凝兒說風是雨的,沒頭沒腦的便說要成親。師父那邊會有怎樣的反應他想都不敢想;但他知道師父是絕對不會贊同風痕這般貿然的娶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

  更何況,依他對這女子的觀察,她絕不是普通人;如果她是尋常百姓,他反倒可以放心。

  唉!風痕、風痕,你的冷靜睿智都跑到哪兒去了?此時此刻,雨棠只有希冀老天爺能善待他這個師兄,願他得到的是他所想的幸福。

  畢竟……情之一字,實在難解啊。

  雨棠自神遊的思緒中拉回來,乾咳幾聲,四下張望,「痕,你那個美麗新娘子呢?都快到時辰了,怎麼還不見她?」

  風痕笑了笑,「她說要到河邊去採些花兒。」

  凝兒嬌羞嫣紅的表情又浮現在他腦海裡。

  痕,我去採些花兒,好不好?我要做你最美麗、最美麗的新娘!

  提到心上人,風痕眼底眉梢皆是溫柔。

  雨棠在心底哀歎,癡情的男人都是這副模樣嗎?

  那實在太恐怖、太恐怖了。



  凝兒此時正流連在湖畔,這裡的花好美。她跟風痕說過,要去摘最美的花簪在發上,因為她要做他最美麗的新娘。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她看到在山崖壁縫間的那朵幽蘭。淡雅的藍色,如夢似幻地在風中搖曳。好美啊,那份如水清靈讓她想起了烙印在風痕肩頭的那朵幽蘭。

  心念一動,她已經朝那花兒跑去。抓住石壁的縫隙,她伸手摘花。腳踩著鬆動的石塊,後面就是山崖,她小心翼翼一地探出身子。眼見就要摘到,胸口的氣息忽然一窒。

  糟糕!她忘了不能用真力!一下子她失去平衡,伸手要抓住石縫,但手邊的石頭卻鬆動,令她一手抓空!不穩的身子跟著下墜的石塊一起往下墜、往下墜……

  「痕!」她失聲驚叫,喊聲隨著下墜的身子消失在山崖。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風痕臉上的寧靜不再。

  「我出去看看。」雨棠感覺到不妥。

  都到了這時刻,怎麼仍不見新娘的蹤影?

  外面山風飛舞,暗夜無星,竟讓人隱隱覺得不安。

  「我和你一起去。」風痕斷然地說。

  風吹亂了風痕的發,在夜色中尋人本是艱難,更何況在這座幽深的清靈谷。他蹣跚走在山石間,能找的地方他都已經找過了。河邊、溪邊、山邊、石邊,可什麼都沒有,完全不見那道清秀身影。

  「凝兒……」他低喃著她的名字,心裡隱約有種感覺。

  他失去她了,她不見了,就像她的出現那麼突然!突然的不見了!

  「凝兒!凝兒!」他仰天長呼,迴盪在夜空的,只有他淒楚的呼喚。

  雨棠皺了皺眉,不忍見他如此,親眼看著風痕從那幸福的模樣,變成現在的失魂落魄,他居然可以感覺到他的心痛。

  「凝兒……」

  一聲又一聲的殷切呼喚,在風中消散。

  他的發亂了,衣衫破了,唯獨尋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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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19:45
第四章   

  青翠的竹林掩著紫竹木屋,清幽的琴韻於山水間迴盪,霧氣瀰漫,讓人恍若置身仙境般。

  鬼域,千百年來武林中人的禁忌之地,人人聞之色變的地方,竟是這樣的世外桃源。

  風痕站在祭壇下,有些失神的望著這個他已離開許久的地方。

  「你終於肯回來了?」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傳來。

  佇立在祭壇上,身著灰色長衫的中年人看著他,半邊灰白、半邊漆黑的發,那雙冷厲幽深的眼,掩藏著歲月留下的滄桑。他臉上疤痕交錯,竟然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即使是在白天看來,也夠讓人倒抽一口冷氣。這人便是鬼域之主,武林中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孤楓。

  曾經在蒼山上,一人力戰八大門派掌門人,置他們於死地的鬼主孤楓。

  聽到這個聲音,風痕神情寂寥地跪了下來。「是,弟子回來了。」

  孤楓瞧著自己的愛徒,兩年末見,他沒了以往的沉靜和淡定,整個人憔悴至極,甚至是失魂落魄。「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皺起了眉。

  「弟子沒事。」風痕平靜地回答。

  「沒事?」孤楓冷哼一聲,「我都聽雨棠說了,是為了那個女人?」

  風痕黯然不語。

  「沒出息!」孤楓怒斥一聲。

  風痕還是不語。

  孤楓神色緩下,低歎一聲,「下去吧,一個個都是這樣,這居然是我孤楓調教出來的徒弟?」他無奈地笑道,聲音沙啞至極,「哪還有半分殺手的樣子?」

  風痕滿臉歉意的望著師父那傷痕斑駁的臉。



  見到自己的聽濤小榭還是原來的模樣,令風痕站在門邊怔忡了許久,才慢慢地推開門,淡紫色的竹木傢俱,透著晨光,一室清雅,一如往昔。他輕歎一聲,走了進去。

  「這裡還是老樣子。」身後一道冷淡的嗓音讓他回頭。

  「雪。」看清來人後,他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來人一身黑色的衣衫與披風,襯得他的身材修長挺拔,清冷的神色帶著幾分威嚴,幽深的眼瞳更如兩股冰泉,寒冽清冷得讓人不敢逼視。

  這便是雪魄,未來的鬼主,風雨雪三煞中的老大。

  「你看起來很不好。」雪魄微微皺起眉,語氣裡略帶不滿,彷彿在責怪他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你說要過自己的生活才離開鬼域,現下我看到的卻是張憔悴不堪的臉,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他挑起劍眉,語帶譏諷地說。

  風痕撫撫自己的臉頰,淡淡一笑,「真的有這麼糟糕?」

  「你根本不會照顧自己!」雪魄走近他,幽深的黑眸靜靜地望著他,「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雪。」風痕牽起一抹微苦的笑,「你還是這麼咄咄逼人,有什麼說什麼,不知何為含蓄。」

  「含蓄?」他冷冷一笑,「我不喜歡虛偽,就事論事,你知道我的脾氣。」

  「你會幫我?」

  「我不會做出任何違背域規的事。」雪魄冷冷地說:「但找人這種事,並不與域規牴觸。」

  他的話讓風痕黯淡的眼為之一亮。



  風痕怔怔的瞧著窗外,外面的紫竹在風中搖曳,那感覺讓他在恍惚中好像看見一道紫色的婀娜身影。

  那日也是這般光景,她穿著羅紗的紫色長裙,嬌俏地站在門邊,朝他招手,「痕,快過來!」她笑得宛如精靈。

  「做什麼?」他強振精神,不被她的美給迷亂了心志,對著她微笑,可心卻依舊因她而悸動。

  她甜甜一笑,「這是古琴啊?」她指著放在檀香木几上的一把古琴。

  「是,這是七弦古琴,是我們鬼……不,是我的先祖用過的東西。」

  「先祖用過的?」她嘖嘖歎道,一副很新奇的模樣,「是好東西呢!難怪我覺得和別的古琴不一樣,它的顏色很特別,怎麼會有這麼熾烈的紅色呢?」

  風痕被她的模樣給逗笑,她就像個孩子好奇地東摸西摸,卻因為摸不到門道而不知所措。

  「你在笑什麼?」發覺他在笑,她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不會彈嗎?你聽好,我這就彈給你聽!」俯身坐到琴邊,正了正身形,擺出美美的姿勢,還朝他柔媚一笑。

  風痕抱臂站著,愜意地看著她。

  她手指輕佻,只看到琴弦動了一下,但絲毫沒有音律出來。

  怎麼回事?她微微挑眉,再試卻只有幾下琴弦被挑動的聲音,還是一點樂聲也沒有。

  「不彈了,這是破東西!居然發不出聲來!」她櫻唇翹起,生起氣來。

  風痕微微一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你要彈?」她狐疑地看他。

  他不語,只是凝神撥動琴弦,古琴發出一聲清脆響聲。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修長的手指。

  他的手指挑動琴弦彈奏起來,一曲「高山流水」彈得悠遠綿長,她聽得醉了。

  直到他彈完好一會兒,她才低頭對著古琴呢喃:「原來你不是破東西……」

  風痕失聲一笑,「傻丫頭,這自然是好琴。七弦古琴原是武林中聞名的一把好琴,百年前雪影嘯西風的穆以峰,以琴韻聞名天下,他用的便是這把七弦古琴。」

  「但是,為什麼我彈不出聲音呢?」她雙手托腮,一臉迷惑。

  「能彈奏此琴之人,琴藝自是不可或缺,但更重要的是必須具備深厚內力。」

  「深厚內力?」她第一次聽到彈琴需要內力這種說法。

  「不錯,在彈奏時運功於指上,方可撥弄出弦音。」

  「竟還有這種事?」心念急切,她纖纖玉指又頑皮地置於琴上,還未撥動,便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她抬頭對上他深摯凝視的眼眸,那眸裡有著一絲不贊同。

  「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

  她在他那雙湛黑如海的眼裡失了神,半晌才輕聲回答:「不許妄動真氣。」

  「虧你還記得。」他搖了搖頭,「凝兒,不要讓我擔心好嗎?你現在的身體還未完全復元,並且不知道你修煉的是何種武功,便無法為你根治,你這樣妄動真氣是非常危險的,萬一你又冷到受不了怎麼辦?」

  她的眼睛亮了亮,「我不怕冷,有你啊!」驀然衝出口的話,讓她自己也臉紅起來,但是她真的貪戀他的溫暖。

  他的懷抱很暖、很暖,是她願意棲息一輩子的地方。

  風痕輕歎一聲,擁她入懷,低喃:「真是傻丫頭。」

  「痕。」她在他懷裡嚶嚀一聲,「我好喜歡你。」她甜甜笑著。

  「凝兒……」



  「凝兒……」風痕低念著這個名,如今再沒有人回應他了。

  他清醒了過來,失神地看著四周,只是空蕩蕩。一股淒然的失落攫住他,失去她,他的心上空了好大一塊。

  「凝兒,你在哪裡?」

  「左使。」門外傳來侍衛的叫聲。

  「什麼事?」他推門應聲。

  「雪堂主吩咐屬下來叫左使,說有事相商。」

  是雪魄,難道他找到凝兒了?



  「雪,你有她的消息了?」風痕匆匆走來,跛腳的腿顯得蹣跚,但他絲毫不覺吃力,神色間難掩激動。

  「痕……」雪魄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此刻竟有幾分為難。

  「怎麼了?」風痕微微一怔,順著他的目光才看到靜坐在那兒的孤楓。「師父。」他叫了一聲,有點奇怪他會在這裡。

  「風痕,你過來。」孤楓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

  「是。」他恭聲道,垂首站到孤楓面前。

  「雪魄!」孤楓又喊。

  「是!」

  「把你要對他說的話,現在說給他聽。」孤楓淡淡地說。

  風痕疑惑地看向雪魄,隱約感覺到不安。他凝視著雪魄,

  「你要對我說什麼?」

  「痕。」雪魄開口,聲音裡竟有幾分乾澀,神色掙扎了一下,「你放棄吧。」

  「放棄?」風痕瞅看著他,「你要我放棄什麼?你說清楚!」

  雪魄雙唇緊閉,竟不再開口,也不看風痕。

  「你說啊!要我放棄什麼?」風痕激動起來,用力拽住他的胳膊,厲聲問。

  「茹雪凝!」孤楓蒼老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聽到這名字,室內有著片刻的沉寂。

  「師父,你在說誰?我不認識,不認識她……不認識……」風痕搖頭,再搖頭。

  「痕!你清醒吧!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飛雪宮主茹雪凝!那個大名鼎鼎、冷酷無情的魔女,就是你那個凝兒!就是她!」雪魄緊緊抓住他的肩頭,大聲說道。

  風痕任他搖晃著自己,他仍逕自搖著頭。

  「風痕,你很清楚,鬼域的人是絕不能和飛雪宮的人有什麼牽扯的,你只能死心!」孤楓看著他痛苦的模樣,淡淡地說道。

  「她是茹雪凝?」他蒼白的臉望向雪魄,再望向孤楓,「她是飛雪宮主?」

  「沒錯。」孤楓冷冷地說。

  風痕的呼吸一窒,隨即放聲狂笑了起來,他越笑越大聲,「原來那是修羅神功,是修羅神功啊,我為什麼沒想到……」

  「痕!」雪魄見他這樣,有點心慌,正想上前扶他,可一旁的孤楓阻止他。

  「師父。」雪魄焦急地看向孤楓。

  孤楓擺擺手,示意他先下去。

  室內只剩下風痕和孤楓。

  「飛雪宮和鬼域是世代絕交,水火不容!祖宗遺訓,鬼域中人若和飛雪宮人來往,會受什麼懲罰,你很清楚。」孤楓沒有表情的看著自己的徒弟。

  「我知道。」風痕冷靜下來,「處以鞭刑,服下永生之毒,逐出鬼域!」

  「很好,看來你非常清楚這條戒訓!」孤楓深深看他。

  「師父。」風痕忽然抬頭,黑眸裡閃過難解的神色,「我想問,修羅神功所必須的調息心法,正是碎心印?」

  孤楓眼中厲光一閃看向他,「不錯!」

  「果然如此。」風痕臉上浮現一絲安慰的笑容。

  孤楓火了,一掌擊在石桌上,「你難道決意救她?」

  風痕抬頭,眼神堅定看著他,「是,師父。」

  砰的一聲巨響,石桌已被孤楓擊碎,他瞪著風痕,「我不會答應!」

  「望師父成全!」風痕跪了下來。

  孤楓臉部抽搐,沉默良久,才幽幽地歎道:「為了救她,你居然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

  「是。」他說得平靜。

  「她沒有碎心印會死,但你服了永生之毒同樣會死!一樣是死,你會比她更痛苦!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孤楓語氣隱隱顫抖地問。

  「師父,小時候你曾告訴過我,人一生中能遇上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是如何的不容易;如果遇上了,就一定不要錯過,否則會後悔一生。師父,你講這些話時的表情,我還清清楚楚的記得。所以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千萬要記得師父的話,不要再重蹈師父的覆轍。這麼多年,我已經看了太多你的痛苦了。」

  「痕……」孤楓一時無語,淒楚的眼神透露了他的情緒,「我不該跟你說那些,不該啊……」

  「我的醫術都傳授給你,你應該更清楚永生之毒,這是多霸道、多可怕的毒!你最清楚!」

  孤楓嘶啞的話語透著激動與淒厲,他實在不想看愛徒走上這條絕路!

  「我清楚,我知道它的殘酷,但是它無法改變我的決定。」風痕淡淡一笑,「師父,人生百年,所求的是什麼?我只想要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誠實面對自己的心。這樣即使生命結束,我也不會有遺憾。」

  孤楓沉默半晌,望著他良久,才發出一聲長歎,「痕,為師當年若是也有你這份勇氣,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遺憾。我尊重你的決定!」



  「風痕!你出來!」聽濤小榭外傳來雨棠的怒叫。

  門被打開,門裡身著一身素白衣衫、清靈如雪的風痕正笑看著他。

  「棠。」他微微一笑,看著自己的小師弟。

  「你瘋了!」雨棠一把抓住他,狠狠地揪著他的肩,「你是不是瘋了?」

  「棠,不要這樣。」風痕靜靜地望著他。

  「雪,你不說句話嗎?」雨棠又喊。

  風痕這才發現站在門邊的雪魄。「你也來了?」他淡淡一笑。

  「痕。」雪魄的神色不再淡漠,急切地看著他,「你真要這麼做嗎?你明知道不可以的!」

  「雪,我以為你能理解我的。」

  雪魄搖搖頭,「這次我不贊同,也不想理解你!」他一向深湛無波的眼,此刻卻顯出痛苦。

  雨棠瞪著風痕,「趕快放棄這個念頭!我絕不同意!你這不是在尋死嗎?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他紅了眼睛,「痕,求求你告訴我,你會放棄的,你不會那麼做?你比我們都清楚永生之毒,那麼歹毒的毒藥!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呢?難道你想以斷腸草維持殘生?你會痛死的!痕!求求你,放棄吧!不要這樣,你可以再找更好的女孩啊!」

  「棠。」風痕抱住他,「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兄弟。」低啞的聲音有幾分顫抖。

  「傻子、傻子……」雨棠濕了眼,緊緊抱住他。

  風痕望向雪魄,伸出一條胳膊;雪魄上前,滿臉黯然,三人緊緊抱在一起。



  在茹雪凝的記憶裡有一段空白。那日她受宮中叛徒重創,摔下山崖,之後的事情她全不記得了。只是清醒後,她發現自己一身怪異的裝扮,在一個她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回到飛雪宮,這才知道自己已經失蹤兩個月。

  這兩個月裡,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怎樣也想不起來,只是回來時那身衣裳,讓她看到時會有隱約的失落。她不想擾亂自己的心,索性叫人一把火燒了。

  那裝扮之所以怪異,是因為看起來竟格外賢良溫順,她在鏡中對著自己的那個樣子望了很久,自己那雙冷厲的眼實在和一身的裝扮不合適,所以她厭惡起自己的打扮,便燒了那襲衣裳。

  有時午夜夢迴,腦海裡會出現一道模糊的白影,她知道那是一個男人,但他是誰?他的樣子太過模糊,模糊得她捕捉不到一丁點影子。

  她也曾在自己清醒過來的地方找過,依舊是一無所獲,後來,她便放棄了。

  茹雪凝收起散亂的神思,對上無痕那雙凝視探究的眼。

  她不喜歡他這樣的眼神,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讓她非常的不舒服。

  她秀眉輕蹙,「你那幾句心法寫好沒有?」

  治療了幾次,她的感覺越來越好,每次診療時,無痕都會在最後給她一張紙箋,那上面寫著調息的心法;奇怪的是,那正是她所需要的心法。自十六歲修煉修羅神功以來,她一直苦於沒有心法。但是這個忽然出現的人,竟然給她帶來她一直苦求不得的東西。

  茹雪凝盯住無痕,「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對修羅神功和我的事那麼清楚?」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擔心的是,我是不是會對你不利的人?」他清澈的眸子看著她,眼底有著難以言喻的幽光。

  他的話讓茹雪疑心一跳,盯住他的眼更是透著幾分冷厲,「你最好不要玩什麼花樣!」

  他淡淡一笑,「服下你的絕情丹,仍讓你沒有把握嗎?」

  茹雪凝冷笑一聲,

  「你記得最好!你已服下絕情丹,生與死都掌握在我手裡。」

  「絕情……斷腸……」他輕喃道,「你可否聽過斷腸草?」

  「斷腸草。」她臉色微變,「那是比絕情丹更狠絕的毒。」

  無痕回視她,溫雅一笑,「心法口訣你記下了,照我說的,每隔兩個時辰運氣一遍,還有,切不可妄動真氣。」

  他最後那句話讓她驀地一驚,像是倏然被什麼重重一擊,腦海裡模糊閃過一道聲音。

  不要妄動真氣!

  她倒抽一口冷氣,有些發怔,那記憶太快,她依舊抓不住。

  「你怎麼了?」發現她的異樣,他關切的問。

  她抬頭,幽瞳攫住他,望著他良久,「你想要我做的到底是什麼?」

  「你是指那個承諾?」他淡淡問。

  「不錯!」

  「我說過,待我治好你的時候,我自然會提出我的要求。」他平靜的道。

  他站起身,離開冰室,剩她一人坐在那裡:心口因他而有些悶悶不樂。



  無痕穿過院落,回到自己的屋子,正碰上碧幽換過茶水出去。

  「姑娘。」他忽然叫住她。

  「公子有何吩咐?」

  看到他的時候,碧幽白皙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

  無痕淡淡一笑,「也沒什麼大事,只是隨口問問。近來,我入睡的時候好像總聽到女子嗚咽之聲,覺得很是詫異,所以想問問姑娘。」

  他的話讓碧幽臉色大變。

  「女子的嗚咽?」她低喃,臉上隨即露出一種極其害怕的神色,「我……我不知道。」她像逃走似的匆匆離去。

  無痕瞧著她跑遠,她的反應在他意料之內。看來,地底石牢的那女人必是飛雪宮的禁忌。

  他看看房內點上的香,現下是最好的時機,茹雪凝正在冰室運功調息。思索一下,他轉身向外,身形飄忽的消失在院落裡。



  即使是白天,石罕依舊是一片漆黑。

  他靠著火折子前行。

  「誰?」石牢裡那個狀似瘋癲的女人聽到聲響,聲音沙啞的質問。

  「是我。」無痕走到她面前,火光點亮他和她之間。

  女人瞪視他半響,嘿嘿笑著,她的笑聲乾澀嘶啞,彷彿手指挑過已銹蝕的琴弦發出的悶啞聲。

  「是你,你還敢來!不怕那賤人殺了你?」她嘶啞的聲音讓人很不舒服。

  她瘋癲地笑起來,「你到底是誰?之前那賤人撞見你闖入石牢,居然沒殺了你?難不成她也藏起野男人來?哈哈……」

  無痕皺眉,「我來此,只是想知道你與她之間的恩怨。」

  「恩怨?」她驀地打住笑聲,如骷髏般瘦削的臉頰上現出怨毒憤恨的神色,「我與她之間的恩怨,我為何要告訴你?」

  「你說了,也許我可以助你出去。」他淡淡地道,「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這暗無天日的石牢裡?」

  「助我出去?」這句話讓她有了反應,隨即她唾棄一聲,

  「我憑什麼相信你?」

  無痕看著她,「如果我沒猜錯,你是當年飛雪仙子冷如因的大弟子,也就是茹雪凝的師姐戚蝶舞,是不是?」

  他的話讓那女人簡直要跳了起來,身上的鎖鏈發出一陣聲響。

  「你究竟是誰?」她嘶吼道,看他的眼神裡摻著幾分驚懼,「難道……難道你是鬼域的人?」

  無痕注視她,平靜地說:「你不必驚慌,我不是來傷害你的。」

  「鬼域、鬼域……我早該想到。」戚蝶舞低喃道,「你為何會來此?那賤人居然會讓一個鬼域中人大搖大擺出現在飛雪宮?」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與她之間的事了嗎?」

  戚蝶舞沉默了片刻,這才神情苦澀地坐下來,啞聲道:「你猜得沒錯,我就是戚蝶舞,昔日人稱白雪飛燕的戚蝶舞!」她慘烈的笑起來,摸上自己臉頰,「想不到吧?白雪飛燕戚蝶舞現在居然是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全都是拜那賤人所賜!賤人,這個沒心沒肺的女魔頭!」

  她冷顫的狠話讓無痕心頭掠過寒意。

  說到這裡,她忽然抬頭看向他,「你喜歡她,是不是?」

  「我喜歡她,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他坦白地告訴她。

  「可是她不喜歡你?」她看到無痕黯然的眼神,厲聲笑了出來,「哈哈……這個賤人,向來只愛她自己,她誰也不關心,誰也不喜歡!她根本就不懂愛!」她的聲音淒厲,「我這麼恨她,你居然還想放我出去?就不怕你放了我,我會尋她復仇?」她冷厲的眼閃著幽光,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他輕輕一歎,「一個人被關了這許多年,重獲自由之後,想著的如果還是如何報仇,那還真是生不如死了。難道你就打算這樣過一輩子嗎?」

  戚蝶舞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聽著,過了半晌,她出言道:「你不怕她知道了,遷怒於你?你不是喜歡她嗎?」

  「喜歡她不等於贊同她的所有作為,至少,她沒有權利如此對待別人。」

  「你一點也不像鬼域的人……」戚蝶舞喃喃自語。

  「鬼域中難道就只有凶神惡煞?」無痕微微一笑,「當年的白雪飛燕也是溫柔善心的好女子。」

  他的話讓戚蝶舞一怔,「你……你見過我?」

  「當年在司劍城門口,一個跛腳之人想要進去,被侍衛攔下多加嘲弄,是誰替他解的圍?」他淡淡一笑。

  戚蝶舞驚訝地摀住嘴巴,「你是風痕!」

  風痕笑了笑,「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戚蝶舞打量著他,「你變了很多。」記憶中的白衣少年如今成了黑衣清俊的男人,她低歎一聲,「我真的是被關了太久了……」她嘶啞的聲音低訴著,如同哭泣。

  「她為何把你關在這裡?」

  戚蝶舞拾起頭,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那笑不似先前那般瘋癲的癡笑,「因為一個男人。」

  她的話讓風痕一怔,默默地看她。

  「六年前,我愛上一個男人,他是我們飛雪宮的護衛隊長,很受師父器重。你知道,飛雪宮向來以女子為多,而他那樣的男人,在飛雪宮就更耀眼了。」戚蝶舞乾澀的嗓音裡透出幾許情意,語調緩和了許多,如在追憶那逝去的時光。

  「我與他私下來往,剛開始,因為懼怕師父,我們總是偷偷摸摸的相會;師父她老人家向來痛恨男人,再加上被『碧簫』司無風所傷,師父對男人更是深惡痛絕!我怎麼敢讓她知道呢?」

  「那時,我以為自己找到了幸福,以為師父說的不對,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負心薄義!哼哼……」她冷笑起來,那笑聲陰森恐怖,「有一天他忽然跟我說,我們這樣不是辦法,要想辦法逃走才是。那時,師父正好在閉關,他就交給我一包藥粉,說那是迷藥,吃了之後人會昏迷,叫我去迷倒茹雪凝,然後他帶我一起走!」

  她慘笑了出來,「那時我雖然有些害怕,但是卻很開心,以為我們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於是,我便對茹雪凝下手了。」她像是陷入了回憶,停了下來。

  「後來呢?」

  「後來?」戚蝶舞眼裡閃過一絲淒楚,「後來、後來當我收拾好包袱,左等右等不見他來!再後來,我看到了茹雪凝和師父,還有他的屍體……」她想到那時的情形,神色間還露出幾分驚懼。

  「他被她殺了!」戚蝶舞厲聲說道:「那包迷藥是用來迷倒茹雪凝,但不是為了和我私奔,而是他想佔有她!可惜他太愚蠢了,雪凝早就對我們起了疑心,根本就沒喝下那迷藥,他就那樣死在她劍下……我甚至辨不清他原來的模樣……」

  她嘶啞的笑起來,神色痛苦異常,「那男人愛的根本不是我,他愛的是茹雪凝!是她!他只不過想利用我來引起她的注意,可憐的男人,茹雪凝怎麼會愛上池呢?她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我傷心欲絕,害怕極了,就跪下來求師父。」她抬頭望定他,「我跪下來求她,求她饒了我。師父神色間已有了憐惜之意,但是雪凝……那賤人!」她咬牙切齒地說:「她定要罰我。她說師父如果就此饒我,將難以服眾!」

  她冷笑起來,「難以服眾?她不過是想要宮主的位置!師父就我和她兩個弟子,不是傳我,就是傳她。我本無意宮主的位置,她卻容不得半點閃失,對我趕盡殺絕!」她越說越激憤,渾身禁不住顫抖起來。

  風痕深深一歎,「後來你就一直被囚禁於此?」

  「是,她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我恨,我真的好恨好恨!」她抖動雙肩,痙攣地哭泣著,「這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不是人……」

  他從鐵欄外輕輕握住她的手,那雙枯瘦如柴的手。

  她迷惘的抬頭,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目光清澈溫和看著她,「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

  她呆看著他,「我、我……」因渴望和激動而語不成聲。

  彷彿知道她的渴望,他點點頭,「你想過平靜的日子,不想再承受這些,是嗎?」

  她只能顫抖著雙手,點點頭,臉上露出渴慕與嚮往。

  風痕深邃的眼望著她,「我答應你,幫你離開這裡。」

  戚蝶舞顫顫地回視他,「你、你……」她還是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他點了點頭,「現在我要離開了,不然她會發現。你要再堅持下去,相信我,好嗎?」

  她注視著他良久,終於點了點頭。

  風痕悄無聲息地從地底石牢出來,當他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時,正好碰上茹雪凝的貼身侍女望月。

  「公子。」望月盈盈一拜,「宮主有令,請公子到大殿一敘。」



  步進大殿,風痕見大殿裡不只茹雪凝一人,還有一名白衣人背對他站著。

  風痕在看清那人後,神色驀地一變,身子僵在門邊,竟不能再邁動分毫。

  茹雪凝先看到他,微微一笑,「無痕公子到了啊,你看看,這是誰?你師兄千里迢迢來找你了。」

  她口中的那個「師兄」慢慢轉過身來,白衣如雪,俊美如仙的臉龐,不帶一絲的塵跡,一雙墨黑的眼瞳似蘊著無限情意的凝望著風痕。

  「痕,好久不見。」他臉上漾起微笑,溫文儒雅的氣質讓人屏息。

  他走近一步,風痕後退一步。

  白衣人的炯炯目光落到他蒼白的容顏,不禁輕歎一聲,停在那裡不再接近他。

  茹雪凝神色微動,打量著兩人,悠然笑道:「兩位許久不見,必是有許多話要聊,本宮就不打擾了,兩位隨意。」

  她姍姍退去,清冷的大殿裡只剩下風痕和那白衣人。

  白衣人盯著他的眸光變得熾熱起來,「痕,見到我,你就那麼不高興嗎?」他清雅的嗓音透著哀怨,身形忍不住向他接近。

  「你不要過來!」風痕只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騰,劇痛了起來,一口鮮血驀地溢出嘴角。

  他冒著冷汗的手緊抓住自己心口,緊緊地抵在門邊,忍受著劇痛。

  「痕!」白衣人驚呼一聲,衝到他身邊欲扶持,卻被他咬牙硬生生推開。

  白衣人不管他的抗拒,逕自抓住他手腕,搭起脈象。

  即使是這樣輕微的碰觸,也讓風痕痛得變了臉色。

  在他掌中的手腕纖瘦冰冷,白衣人大驚,撩起風痕衣袖,呈現在面前的是一截盈白中帶著墨青、疤痕深烙的手臂。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白衣人炙熱的眼眸攫住他,帶著驚惶失措。

  風痕冷冷一笑,抹去唇邊血跡,「風紫淒,這回你也沒有法子了!」劇烈的痛楚讓他喘息著,多說一句都顯得萬分艱難。

  風紫淒未作多想,便想將他抱回房裡。

  風痕冰冷的手指扣住他的手,低啞著聲音艱難地道:「你若再碰我,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

  風紫淒頹然的鬆開手,一臉哀戚地看著他,「痕,你又何必那麼倔強呢?」

  風痕不理會他,自懷裡掏出一株碧綠的小草咀嚼服下。

  慢慢的,他蒼白的臉色稍微恢復了些許氣色,臉上的痛楚也減輕。

  風紫淒那張俊美的臉上有著深沉的痛苦,怔怔的望著他,「多久了?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死老頭子居然這麼對你?是他要你服下的?」他眸中露出了怨恨。

  「這事與師父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也與你無關,你可以走了。」風痕挺直身子冷冷地道。

  「痕,不要對我那麼殘忍,你可知我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奔波了多久?他們都故意對我瞞著你的消息。」

  「是你自己要找我,你大可不必受這些苦。」風痕冷冷地說。

  「我能嗎?」風紫淒微微苦笑,憂傷的目光落到他臉上,「你可知道這兩年來,我日裡夢裡想的都是你,痕……」他不禁伸出手,想去撫摸他的臉。

  風痕後退一步,神色問透著疲憊,「風紫淒,你還要糾纏到幾時?如今我命不久矣,你也不要癡纏我,還我清靜吧。你早該清楚,你我之間根本是不可能的!」

  「痕,為什麼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呢?在這世上,還有誰會比我更愛你?」

  風痕冷冷一笑,「世俗的眼光?即使沒有世俗的眼光我也不可能接受你!」

  「痕!你總是那麼絕情!」風紫淒黯然道。

  「你走吧,當年我就說過,不想再見到你。」風痕轉過身,逕自拋下他離去。

  「走?」風紫淒望著他的背影,笑了起來。「即使得不到你,我也不會讓別人得到你!」他眼神中帶著怨恨,「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為了茹雪凝,鬼域和飛雪宮水火難容,那老鬼豈容你在這裡?他逼你服下永生之毒,將你逐出鬼域,全是為了你愛這個女人,所以你才會在這裡,才會變成這樣!」

  他越說越淒厲,狂笑起來,「痕啊痕,原來你也會喜歡人啊,你說我是瘋子?你比我更瘋,為了那個女人連命也不要了!」

  他驀地止住笑,眼光陰毒地看著他走遠的身影,「我不會讓你如願!除了我之外,你不能愛上別人!就算你不愛我,你也絕不能愛別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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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20:12
第五章   

  風痕匆匆的走回屋子,屋裡茹雪凝正笑意盈盈的看他走進來。相對於她的笑容,他的臉色是慘白的,神色很不好。

  「原來你是妙手醫仙風紫淒的師弟啊,難怪你有把握治好我。」

  風痕幽深的眼望著她,「趕快讓他走,這是為你好。」

  茹雪凝巧笑倩兮,「你在命令我嗎?我對他挺有好感,留他作客不好嗎?」

  風痕盯住她良久,喟然一歎,垂下眼眸。

  「怎麼,我不聽你的,你不高興嗎?」她走到他身邊,甜美的笑容掛在臉上。

  呼吸間都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令他身子輕顫一下,退開一步。

  茹雪凝輕笑出聲,「你現在的模樣好像在怕我?可你不是喜歡違逆我嗎?」

  「他走,不然我走。」

  「你走?」她明眸微張,「好啊,反正你師兄在這裡。」

  「他無法治你。」

  茹雪凝上下打量著他,「沒想到你會說出這樣的話,我是該相信你,還是當作笑話呢?」她笑了起來。

  風痕望著她的眼裡露出一絲難解憂傷,只能默默地看著她。

  她心底一陣波動,再也笑不出來,怔怔的望著他。

  「不要這樣看著我!」她後退一步,聲音裡有絲不確定、有絲迷惘。

  「你老是喜歡這樣傷人嗎?」他溫潤的聲音低喃,像是自言自語。

  她冷笑一聲,「我六歲的時候,師父就對我說,這個世間很殘酷,如果你不傷人,人就要傷你!傷人與被傷,你選哪個?」她冷哼一聲,「你現在是嫌我壞嗎?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來治療我的大夫,別以為給了你幾分好顏色,就妄想改變我?任何動搖到我決定的人,我都會殺了他!一個不留!」她越說越冷,說到最後,渾身已散發出一股戾氣。

  他按住胸口,閉了閉眼,「我很累,想休息了。」



  茹雪疑點上熏香,裊裊淡煙飄在房裡,伴著香氣。她閉眼躺在床上,眼前彷彿又飄過無痕那抹黑色身影,那張蒼白的容顏,和他那雙幽邃的眼瞳。

  她驀地睜眼,坐起身來。她怎麼了?老是想到那個人?這種情形從來沒有過,她不該惦念著任何人的,否則,最後受傷的人只會是自己。

  雪凝,你要記著,這世上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他們只會背叛女人、傷害女人,不要愛上任何人,否則你必定後悔莫及!

  茹雪凝嬌美的臉龐劃過陰影,心想待她的病一好,非要無痕永遠在她眼前消失。

  她攥緊了手心,站起身,在冷如因的玉雕像前凝神而立。

  「師父,弟子已得到破解修羅神功禁忌的心法,待弟子練到第十層,就可以為您殺了司無風和那賤人,以慰您在天之靈!」

  她閉目靜立半晌,聽到正向著自己接近的腳步聲。

  「是望月嗎?」

  「是,宮主。」望月匆匆自門外走入,「稟宮主,門外來了一行人,聲稱是司劍城少城主司傲塵求見宮主!」

  「司劍城?」茹雪凝輕啟櫻唇,露出了別具意味的笑容。



  司傲塵駐足于飛雪宮偌大的庭院中,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飛雪宮的氣勢,也不由得讚歎。飛雪宮果然宏偉而華麗,不愧為武林中人所稱的「神殿」。

  兩排白衣侍衛整齊地立於大道兩旁,白色的建築,身著白色的宮人,更增添了孤絕峰的冷意,反觀自己帶來的人馬,紅黑兩色,鮮明突兀。

  他今天來是為了多年前的婚約。與其說是為自己,不如說是為他父親司無風。

  當年司無風和冷如因之間曾有過一段情感糾葛,但後來因為有武林第一美女之稱的「天山神女」韓洛梅的介入,而使得冷如因情傷。司無風與韓洛梅成親後,冷如因怨恨之下,從此未再下過孤絕峰。

  司無風一直對冷如因心懷內疚,便想透過兒子來補償。喜得麟兒後便托人來飛雪宮說媒,也不知冷如因懷著何種心思,居然答應下來;決定將來等司無風之子司傲塵長大後,便與她的一個弟子成親。

  因此就有了這婚定一說。但在司傲塵尚未滿月之時,司無風夫婦曾遭仇家迫害,分離過一段日子,後來東山再起,創了如今的司劍城;而司無風現在更是貴為武林盟主,受萬人敬仰。

  正當他凝神細想時,忽見滿天落花飛舞。

  「宮主到!」洪亮的聲音響徹宮中。

  只見兩名絕色的白衣女子步出,司傲塵不由得暗暗叫好,瞧這兩名侍女已是如此絕色佳人,那素有艷名的飛雪宮主茹雪凝到底是何模樣,一時之間心裡竟十分期待。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那緩步而來的絕代佳人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令人不禁驚歎,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人兒。

  「百步清香透玉肌……盡在嫣然一笑間!」司傲塵腦裡只有這句詩詞,如今見得茹雪凝,他才體會到其中真意。

  而佳人已走到他身前。

  「大名鼎鼎的司少城主,今日光臨飛雪宮,真是令此地蓬華生輝啊!」

  只見她明眸皓齒,玉鬢生香,竟令司傲塵有微醉的感覺。

  「宮主……宮主抬舉了。」他有些手足無措,一清嗓子,這才回過神來。「來人,把禮物奉上。」他一揮手,侍從立刻抬來禮物。

  茹雪凝微微一笑,「少城主第一次相見,便送大禮給凝兒?」

  司傲塵被她瞧得雙頰微紅,「這是家父的意思。」

  侍衛很快抬來禮物。

  紅布揭開,第一件是「北海玉珊瑚」。

  茹雪凝瞧著禮物,淡淡一笑,「少城主也太客氣了,這玉珊瑚乃解毒療傷聖品,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怎輕易給了凝兒呢?」

  第二件則是「醉芙蓉」。

  司傲塵優雅一笑,「這花是專為宮主採摘,宮主花容月貌自然用不著它,全當養顏。」

  茹雪凝輕笑出聲,盈盈美目望著他,「少城主真是會說話,又送上如此大禮,是為了何事呢?」

  司傲塵乾咳一聲,這才朗聲道:「宮主,在下是奉家父之命送上這求親聘禮,為的是二十多年前長輩之間所定下的一樁婚約。不知宮主可有所聞?」

  茹雪凝靈巧的眼轉了轉,「這事凝兒曾聽師父說過,只是事隔多年,沒想到司盟主竟還記得。」

  「家父為人一向重承諾。」司傲塵神色間帶著對父親的尊敬。

  茹雪疑心底冷笑一聲,重承諾,一個負心薄情的男人,有何承諾可言?

  她臉上笑容更俏,「少城主風塵僕僕趕來,應是累了,凝兒這就命人準備房間。」

  「宮主……」司傲塵神色問有點忐忑,茹雪凝並沒有答覆他關於求親的事。在來這裡之前,他還有些不情願,但見到她之後,他已是真心要與她共結連理。

  「少城主莫要心急,凝兒自會給答覆。只是現在太過突然,你總要讓我想上一想啊!」她嫣然笑道。

  司傲塵簡直被這笑容迷了心魂。



  風痕從劇烈的痛楚中掙扎醒來,他不停地喘著,濕冷的汗流淌到臉頰,抵擋不了侵蝕全身的劇痛,好不容易拿到袋中的斷腸草。

  永生之毒的發作越來越頻繁,怕是已深入內腑,就快到極限了。

  他服下斷腸草,抱住自己的身體,痛得躺倒在地,蜷縮起來,那痛楚彷彿啃噬著他全身。

  「呃……」他禁不住地叫出聲來,大口大口的吸氣,痛楚折磨著他全身,他像是要昏過去。

  矇矓間,房門像被打開。他想要坐起身,可是疼痛讓他怎樣也無法起身,掙扎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白衣一角,他輕輕吁了口氣,是風紫淒。

  「你很痛,是不是?」風紫淒憐惜的抱起他,將他抱在自己懷中。

  「你……」他說不出一個字來,想讓他放開自己,可現在的他根本就無力。

  「倔強的孩子。」風紫淒柔聲說道,將一顆藥丸放到他口中,「吃下吧,這會讓你好過點。」

  風痕知道那是風紫淒自己煉製的斷腸丹,原本銷魂蝕骨的毒藥,現在居然變成能緩和他痛苦的靈藥,他服了下去,疼痛漸漸減緩,他吁了一口氣。

  「為了那個女人,值得嗎?」風紫淒的手輕撫上他臉頰,想為他擦拭汗水。

  風痕倏地掙脫他的懷抱,靠在桌腳,離他遠遠的。

  風紫淒的手僵在那裡,過了半晌,才淡淡地笑起來,「痕,為什麼呢?你總是不肯給我好臉色,我卻還是這麼愛你。」他輕歎一聲,「也罷,或許是我前世欠你的,可是那個女人呢?她欠你更多!你為了她落得生不如死的,她現在在做什麼你知道嗎?她在前廳設筵,陪著她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風紫淒的話讓風痕全身一僵,呼吸一窒。他慢慢直起身,青白的嘴唇微動,「你……胡說……」

  「我有騙過你嗎?她的未來夫婿,司劍城少城主,人稱『蹁躚劍』的司傲塵,你不信的話自己去看!」

  風痕輕喘一聲,臉色慘白的望向他,「你……說誰?」

  「司傲塵!武林盟主司無風的獨子,司傲塵!」風紫淒清清楚楚的告訴他。

  風痕驀地睜了睜眼,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染在雪白的石磚上,令人觸目驚心,頹然的倒在地上。

  「痕——」風紫淒驚了一下,連忙過去扶他,見他的臉色已變成灰白。

  「你扶我……去,我……要……去。」風痕掙扎著想站起身。

  風紫淒攥緊了手心,心底怨毒的念過那個名字:茹雪凝!



  飛雪宮的大堂內燈火輝煌,映照得有如皇宮般燦爛奪目。

  風痕和風紫淒慢慢地走進大廳,一眼就看到相對而坐的茹雪凝和司傲塵。

  茹雪凝看到他們,盈盈一笑地站起身,「兩位來得正好,快來恭喜本宮吧!」

  司傲塵略帶疑惑的目光掠過兩人,最後落到風痕身上。「這兩位是……」他出聲詢問。

  茹雪凝微微一笑,「這位是妙手醫仙,這是他師弟。因為凝兒近來身子骨有些微恙,所以特地留他二位在宮中小住。」

  司傲塵拱手行禮,「原來是妙手醫仙,失敬失敬。」

  目光從風紫淒身上移過,他忍不住又看了風痕一眼。妙手醫仙還有師弟?他怎麼沒聽過。

  「不知宮主要我兩人恭喜什麼?」風紫淒淡笑問道。

  茹雪凝的眸光移到無痕身上,微笑道:「本宮剛剛答應了司少城主的求親,就要嫁與如意郎君,你說這該不該賀喜?」

  「那自是大喜,天下第一美人嫁給英姿颯颯的司少城主,這是美事一樁啊!」



  你說這該不該賀喜?

  風痕木然的躺在床上,腦海裡不斷響起茹雪凝的這句話。

  他空洞的眼怔怔望著,該不該賀喜?他該不該賀喜?

  凝兒……他驀然閉上眼,感覺溫熱慢慢滑落臉頰。

  咚咚……敲門聲傳來,風痕慢慢坐起身,走到門邊開門。門外站著白衣如仙的風紫淒,見他拿著酒壺,對他笑了笑。

  「痕,我們來喝一杯,怎樣?」

  風痕一聲不響,目光彷彿透過他落在別處。

  風紫淒眼中掠過一絲淒厲,隨即哈哈大笑,「我現在心情好極了,好極了!」

  「痕,你不恨那女人嗎?」

  「我不恨。」風痕淡淡的掃過他,低喃著。

  「你不恨?哈哈!可是我恨!她害你至此,我恨不得要了她的命!可是那樣也太便宜她了,所以……哈哈哈!」他又狂笑起來。

  「你對她做了什麼?」風痕看著風紫淒,眼裡寒光閃爍。

  「痕啊……」風紫淒苦澀一笑,「我可是做了一樁成全你的事!她現在一定很需要你,你還不快去?哈哈!紅塵一笑逍遙散,只羨鴛鴦不羨仙……哈哈……」

  他的話讓風痕倏然而驚。

  「你用了紅塵散?」

  「不錯。中了紅塵散,聖女也會變蕩婦,不想讓她死的話,你還不快去救她?」

  「你……」風痕蒼白了臉。

  「怎麼,你不能是不是?因為你就要死了,所以你不能這麼做。而且……若是你與她有魚水之歡,你體內的劇毒反而會轉嫁到她身上,那更會要了她的命,是不是?」風紫淒狂笑起來,「所以我已替你想到辦法了,她的未婚夫婿不就在此嗎?你還不快去找他!哈哈……」

  風痕神情淒厲的看著他。

  「怎麼,你捨不得?」風紫淒譏諷的一笑,「那你自己去救她啊!你可要想清楚,那是不是會讓她死得更快些?」

  「這對女子而言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你能給她一輩子嗎?你一旦做出決定就要永遠失去她!」他越說越得意。

  風痕泛白的手對著風紫淒舉了起來。

  「怎麼,你想殺我?」風紫淒望著他,扯唇一笑,「一向清心寡慾的你竟想殺我?沒想到我能引起你如此強烈的反應,為什麼我一開始沒想到要這麼做?」

  他驀地抓住風痕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你不能愛我,那就恨我吧!無論如何,我都是你今生忘不掉的人,給你刻骨之痛的人!茹雪凝,我早想她死了,她根本配不上你,配不上!」他狂肆的笑起來,「痕,不用掙扎了,我知道你的選擇,還不快去找司傲塵?哈哈……這下子你就徹底失去了她,你們之間會斷得乾乾淨淨;除了我,沒有任何人可以得到你,沒有!」

  「你瘋了。」他疲倦的說。

  「瘋?我早瘋了,從愛上你的那刻開始,我就不是我了!若你肯對我好幾分,我又怎麼會是這副德行?」

  風痕不再看他,飛身掠去茹雪凝的房間。

  「過了今夜,你和她就徹底完了!不再藕斷絲連,你會是我一個人的,一個人的……」風紫淒對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著。



  茹雪凝躺在床上,渾身泛紅,這也讓風痕知道藥力正在發作。

  看她如此難受昏沉的躺在那裡,他忍不住過去扶著她。

  茹雪凝自昏沉中驀地感受到一股清冽,那就像是在她如火焚般痛楚的身子上注入一股清泉;她歎息一聲,雙手緊緊地環住他,不停地蹭著他堅實的身子。

  他渾身一震,連忙拉住她在自己身上亂抓的手,「雪凝。」

  「嗯……」她睜開迷離的雙眼,眸裡洋溢著濃濃春情,「無痕,是你……」

  她認出了他,表情倏地放鬆下來,甚至露出一抹笑意,更貼近他懷裡,「我好難受,你快幫幫我……」熨貼上他冰冽的肌膚,她覺得舒服極了。

  「凝兒。」他情不自禁地叫她,「你知道你怎麼了嗎?」她不能這樣,那會讓他意亂情迷,忘了一切。

  「我怎麼了?」她紅著臉,滿臉疑惑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無辜又教人愛憐。「我只是好熱好熱……」說著,她又在他懷裡蹭了蹭,纖纖手指更是不規矩的解起他的衣扣。

  「凝兒。」他深吸一口氣,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動下去,「你中毒了。」

  「中毒?」她雙眼迷濛的望著他,那火燎的感覺讓她覺得就快死了,她只想快點擺脫這種痛楚與難受。

  「是……春藥?」她好不容易以殘存的理智艱難地問他。

  他黯然地點了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居然漾起盈盈笑意,星眸閃動著光芒。

  「還好是你……」她嬌艷的臉龐露出一抹羞澀的笑。

  「凝兒。」他不禁抱緊她,低呼她的名,她這模樣讓他的心都要碎了。

  老天為什麼要給他這樣殘忍的選澤?

  「無痕,你會一輩子都在我身邊,是不是?」水眸凝視著他。

  現在的她是清醒的,這樣靠在他懷裡,讓她發覺自己一直隱藏的心事。她原來是喜歡他的,也許從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她嬌吟一聲,「快幫幫我……」她抬起的雙臂勾住他的頸項。

  「不……」他擰痛的心甚至讓他無法呼吸,定住神,驀地閉上眼又睜開,再望向她時,眼神已經清冽冷靜。

  他倏地點住她幾處穴道,推開她。

  茹雪凝失神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

  他不敢再接觸她的眼,逃也似地離開屋子,緊緊地合上門扉。

  門外風紫淒正滿臉憐惜地看著他。

  「痕,何必讓自己這麼痛苦呢?」

  風痕緊咬住唇,面上已無血色,「你想讓我痛苦,現在你已經做到了。」

  風紫淒的面容有些難解,「我是想拆散你們,可是見你這樣痛苦,我忽然又後悔了……」他輕歎一聲,伸出手想撫摸他的臉龐。

  風痕倏地打掉他的手,拖著跛足艱難地邁開身子,他要去找司傲塵,去找他來救她;同時也是把自己推入地獄!這個時候,他只恨……老天為什麼不現在就要了他的命!



  將司傲塵推入那房間之後,風痕再也無力,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溢出的鮮血將雪白的絲帕染成血紅,但心中撕裂淒厲的痛楚讓他無所覺,肉體的痛楚永遠比不上心頭的痛!

  他蒼茫地看著前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屋內忽然傳出一聲淒厲的叫聲!

  是凝兒!

  他倏地站起身,忍不住地欲推門而人。

  在此時,門先一步被撞開,茹雪凝披頭散髮從裡面衝了出來。

  「凝兒。」他想去拉她。

  她卻像陣風似的瘋狂跑遠。

  「怎麼回事?」風痕注視著跌坐在地、神色複雜的司傲塵。

  司傲塵失神的坐著,茫然的看他,像是自言自語的說:「我剛解開她的穴道,她便一掌擊向我,然後跑了出去……為什麼看見我,她叫得那麼淒厲?」



  「凝兒……」風痕追著她一路疾跑,她跑得太快,他散亂的真氣根本無法提起,只能咬牙忍著體內翻騰的痛楚,不肯放棄地追著她。

  她已經跑到冰潭邊,她要做什麼?

  「凝兒,不要!」他驚呼。

  伴隨著他的呼聲,她一躍而下,跳入水中。

  如此冰涼刺骨的潭水,他想也未想地跟著她跳下,並奮力游向她。

  他游到她身邊,趕緊拉住她。這潭水不是很深,水深剛好夠到她的下巴。

  「凝兒。」他驚魂未定地緊緊抓住她。

  「放開我!」茹雪凝掙扎,極力想甩開他的手。

  「你在做什麼?」刺骨的冰涼已將兩人凍得嘴唇發青。

  他帶著她往岸邊游,她反抗,兩人就這樣僵持在水中。

  「凝兒。」他神色淒楚的看著她。

  她忽然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臉上,臉上淨是羞憤之色。

  「你好!你很好!我就這麼要不得嗎?我都已經不顧廉恥的要你救我,你居然去找別的男人來!」她的身子因激動和寒冷而顫抖得厲害。

  他看著她,忽然抓過她手腕,扣在她脈門,凝神探著她的脈象。

  「放開我!」她還在激烈的掙扎。

  「別動!」他低吼。

  他要知道她體內的紅塵散現在如何,因為他發現在她週身的泉水正冒著煙,這也讓他心上一喜,莫非這泉水正是醫書上記載的寒澈之水,那樣的話,剛好可以解她的毒。

  紅塵散並不是普通的春藥,中了紅塵散,若非魚水之歡來解毒,否則時辰到了會毒發身亡;但是,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解法,就是找到所謂的寒澈之水。但這種水極其罕見,未料她卻誤打誤撞的碰上了。

  現在就她的脈象來看,她體內的紅塵散的確是解了。

  他眸中閃過一絲欣慰,放掉她的手。「你沒事了。」

  回應他的,又是她的一記巴掌,「我沒事?」她冷笑道:「你不是要把我扔給那個男人嗎?你這高尚的君子是看不上我這低劣的魔女吧?」

  她眼中的恨意一直刺在他心上,「凝兒,不是那樣……」他苦不堪言,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凝兒?」她冷笑,「誰允許你這樣叫我的?別這樣叫我!你讓我噁心!」

  她淒涼地笑起來,「枉我茹雪凝自命不凡,卻看上你這樣的男人!」

  她越笑越狂,山風吹起她飛揚的髮絲,她的眼裡帶點奇異的寒光,看著無痕,「好,很好,你既無心,我便斷情!若是對你還有一絲一毫的情意,我茹雪凝便不得好死!總有一天,我要你後悔今天對我所做的!」



  是嗎?她要他後悔?風痕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寂寥的微笑,落寞的神情讓人不忍再瞧第二眼。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抬頭便見風紫淒佇立在門邊看著他。

  「你還不走?她會殺了你的!」他疲憊的目光掃過他,一向溫潤的嗓音此時已變得乾澀沙啞。

  風紫淒見他渾身濕透,「你怎麼了?」

  風痕寂寥一笑,「一切都如你所願,她不會原諒我了。你走吧,她不會留情,一定會殺了你。」

  「那你呢?」風紫淒怔怔地問他,他從沒見過風痕這般神色,彷彿失了魂。

  「我也會走,她已練成碎心印,我的事也辦完了。」他苦澀一笑,「碎心印,果真是碎心了無痕啊……」

  「我們一起走?」風紫淒激動起來,帶著希冀看著他。

  風痕看了他一眼,移去目光,望了窗外半晌,「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你說。」風紫淒的神色明亮起來,「我幫了你的忙,你就會和我在一起,是嗎?」

  風痕沒有回答,只是淡聲道:「我要你幫忙救一個人。」



  冰雪覆蓋的孤絕峰,司傲塵站在飛雪宮門口,依依不捨的望著茹雪凝。

  茹雪凝淡淡一笑,「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還請少城主路上小心。」

  「雪凝……」司傲塵有千言萬語,但哽在喉頭,無法多說一句。

  「那麼,我便在司劍城等你了!」最後,他深情吐出這一句。

  「嗯。」茹雪凝盈盈一笑,含羞帶怯,只應了一聲。

  然而這一聲,也夠了、足夠了。

  司傲塵滿臉含笑地騎上馬,揮別了茹雪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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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茹雪凝倏地推開房門,環視四周。

  「風紫淒呢?」她厲聲的問。

  「走了。」風痕直望著她,神色有些淒迷。

  茹雪凝冷笑一聲,「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快,還是我快?」她轉身欲走。

  「你想把他怎麼樣?」風痕在她身後問道。

  她霍然回首,目光炯炯的看著他,那迫人的光芒冷徹他的心扉。

  「怎麼樣?我會讓你看到我把他怎麼樣!」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著。

  「你非要趕盡殺絕不可?」他滿臉疲憊。

  「你想和他一樣嗎?」她冷笑一聲,「你該知道,我逆轉的經脈已經好了八成,再也不需要你了。」

  「宮主,出事了!」望月匆匆跑來,神色帶著驚慌。

  「什麼?」茹雪凝回身望她。

  「是石牢,有人劫牢!」

  茹雪凝霍然轉身,瞪著無痕的眼裡竄起怒火,「是你!」

  她跺腳,扭過纖腰,飛身而去。



  黯淡的月光下,風紫淒正背著戚蝶舞和一群侍衛纏鬥。

  侍衛包圍住風紫淒,讓他脫身不得。

  茹雪凝如一隻翩翩蝴蝶,白衣飛舞的落到包圍中心,一掌便襲向他。

  幾個旋身對抗,風紫淒已被她制住。

  她喝斥一聲,抓著風紫淒飛掠出重圍,而戚蝶舞已被侍衛架在刀下。

  「住手!」風痕冷斥一聲,阻止她要劈向風紫淒的手。

  他站到風紫淒和戚蝶舞身前。

  茹雪凝不語,一雙眼冰凍如利刃,冷冷地盯著他。

  「你想為他們求情?你居然要救這個賤人?」她玉指伸向戚蝶舞。

  風痕凝視她,「我已治好你的病,你欠我一個承諾。我的要求就是要你放了他們,饒了他們的性命!」

  他的眸中有著一閃而逝的傷痛,他只有一個承諾,雖然本意並非如此,但如今,他只能交換人命了。

  茹雪凝張大眼睛,望了他很久很久,那寒厲的眸光好似要刺到他心裡。她扯唇一笑,「你當初混進飛雪宮,難道就是為了救這賤人?」

  「她是你師姐。」他艱難的開口。

  寒光一閃,她手中多了把劍,冰涼的劍身抵住他的頸項,望著他的目光就像一個陌生人。

  風痕看著她,心被她的目光割得生疼,似在位血。

  凝兒……求求你不要這樣看我……不要……

  她冰涼的臉上沒有表情,低啞的聲音卻讓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我欠你一個承諾?」她一字一字的說著,唇咬得死緊。

  「來人,將這兩人趕出宮門!」她驀地發出命令。

  「是!」立刻有兩名侍衛走上來,將風紫淒和戚蝶舞架起。

  「慢著!」風紫淒和戚蝶舞幾乎同時喊出來。

  「他呢?痕要和我們一起走。」風紫淒急道。

  茹雪凝聽了,竟笑了起來,笑到她身子微微發顫,她的眼光落到風紫淒身上,那種寒冽的目光讓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你自己都顧不了,還想救他?」她的笑容裡充滿譏笑。

  「師妹……」戚蝶舞嘶啞的開口,「我……我不要走了,你放了他們吧……」

  茹雪凝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師妹?你不是一直叫我賤人嗎?現在我又成你師妹了?賤人!你這輩子注定栽在男人手裡!」她冷厲的譏笑。

  「茹雪凝!」風痕下意識的一巴掌打到她臉上。

  這一下震驚了在場眾人。

  茹雪凝慢慢回身,臉上有著不可置信。這輩子……他是第一個掌摑她的男人!他怎麼敢?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對她!

  「啊——」她驀地尖叫,神色瘋狂地瞪著他,那眼神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無、痕!你好、你好!」她回身,快如閃電的將風紫淒和戚蝶舞兩人給劈昏。「來人!快把這兩人給我扔出宮去,否則我立刻殺了你們每一個人!」她尖聲叫道。

  「至於你……」她瞧了風痕一眼,咬牙切齒地說:「無、痕、公、子,你就留在飛雪宮繼續作客吧!」



  茹雪凝簡直要氣瘋了!

  她揮劍在冰室內一陣亂砍,他先不要她,又打了她,居然還救戚蝶舞!

  「啊——」她仰天大叫,胸中翻滾的怒氣讓她幾乎窒息。這輩子她還沒受過這樣的恥辱!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尖叫著。

  她瘋狂地找出那些他寫給她的心法紙箋,一陣狂撕爛扯,片片紙屑滿天飛舞,宛如白蝶。

  發洩了,叫夠了,喊累了,她木然跌坐在地,那激狂的恨意刻入骨髓。

  她要報復!她不會讓他好過的,不會!

  靜坐了良久,一抹笑意慢慢在她蒼白的臉上漾開,在那張恨意與戾氣充斥的臉上,這抹笑容,竟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風痕剛熬過永生之毒發作的疼痛,汗水浸濕了墨黑的發,整個人活像是從水裡撈上來一般,虛弱昏沉的身子躺在床上不能移動分毫。

  他喘口氣,努力讓自己的神智清醒,他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他不想讓她見到他死在她面前。

  但是,她會讓他走嗎?

  他想到昨日她那般淒厲怨恨的眼,凝兒……他輕輕一喘。

  今天一整天都沒再見到她,她會拿他怎麼辦?那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痛的可是他的心。他黯然一歎,想伸手看看自己的手掌。

  但是,他發現自己忽然沒了力氣。

  他一驚,這不是永生之毒的跡象,他試著拾手,試著坐起,但渾身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力氣。那軟綿綿的感覺越來越深,蔓延到全身,甚至他想張嘴說話都不能!

  他駭然,明白自己是中了毒。難道是化骨散?

  房門倏地被推開,只見茹雪凝白衣勝雪,翩然地走了進來。

  茹雪凝一直走到他身邊,低頭凝視他。

  「現在這麼躺著,是不是很舒服?」她的聲音竟是說不出的溫柔。

  他想說話,但是卻沒有半分的氣力可以開口。

  她抬起玉手,撫上他的臉頰,幽幽地道:「你的確是個吸引入的男人,看上去這麼的溫柔,又那麼堅忍、狠心……」

  他心念閃過,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見他看著自己,茹雪凝忽然笑了,「無痕。」她柔柔的叫著他的名,紅潤的嘴唇就快要碰到他的唇似的,「你自命清高,看不起我,是不是?呵呵。」

  她輕笑出聲,淡如幽蘭的吐氣就在他鼻息,「我告訴你,現在門外有兩個被下了春藥的青樓艷妓,正興奮的等著和你相會呢!你想不想見她們啊?」她咯咯的笑起來,看來分外的開心、分外的快意。

  「你、你……」他明白了她的意圖,又悲又怒,拼盡全部力氣,卻也只能發出這破碎嘶啞的一個字,幽黑的眼眸裡頓時充滿淒楚和悲憤。

  「我怎樣?」茹雪凝揚起嘴角,絕美的臉龐淨是快意的笑,「我說過,要你後悔當初那樣對我。怎麼,你現在後悔了嗎?」

  「你現在很想死,是不是?可惜你一點力氣也沒有,連自盡也做不到呢!」她輕歎的搖搖頭,「軟玉溫香、巫山雲雨,哪個男人不喜歡?其實我對你很好嘛。」

  清楚的看到他眼裡的羞憤和絕望,她放肆地笑了起來,充滿恨意的看著他,「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是雲還是泥?過了這晚,我看你還能不能做那高高在上的雲上君子?你不要我?我就要你比我更不堪!」

  她退到門邊,打開門,兩個俗艷的女人便衝了進來,屋內頓時充斥著一股濃重的脂粉香氣,女人一臉媚態,狀似瘋癲地直撲向他。

  「好好享用我給你的!」茹雪凝狂笑著,合上門扉。

  屋內傳來衣帛撕裂的聲響,伴隨著女人淫浪的呻吟……

  茹雪凝抬頭看著天,黯淡的黑夜,只有稀疏的星光和一彎殘月。她扯動嘴角,想笑一笑,卻怎樣也笑不出來。

  甩動衣袖,她匆匆地離開別院,像是無法再待上一刻鐘。



  夜色漆黑,茹雪凝仰頭看著天,冷漠的容顏上出現一抹憂色,她幽幽一歎,櫻唇微啟:「望月,去那裡……收拾一下。」

  望月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事實上她的心思矛盾複雜,和茹雪凝一樣。她能明白她心中的恨,但是,她還是覺得這……太殘忍了。

  望月走進別院的房間,滿室濃郁俗媚的氣味,破爛的衣衫散落在地上,一室的混亂,望月揪了揪心,慢慢望向床上。

  但是,她驚駭的發現,除了滿床凌亂,那裡已空無一人。

  「宮王、宮主!」她叫了起來。



  茹雪凝很快帶著侍衛隊嚴守在離宮必經要道,她就不信有人能從這裡走出去。

  果然,黯淡的月色下出現兩道身影,皆是鬼面獠牙、穿著鮮紅的衣服,那駭人的模樣,令茹雪凝眼中劃過一道寒光。

  鬼域……來人竟是鬼域之人!

  當她纖手一揮,示意護宮侍衛擺出劍陣將鬼面入團團圍住時,夜空中忽然傳來淒厲嘯聲,如幽冥群鬼之聲,直駭人心。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從天而降,穩穩落在她面前……不,確切來說是三個,她幾乎一眼就看到那被鬼面黑衣人抱在懷裡的無痕。

  她美目微動,「沒想到竟連鬼主也大駕光臨了!」

  從這鬼面獠牙黑衫男子的裝扮,她已經猜出來人的身份,正是最近剛接鬼主之位的孤楓大弟子雪魄。

  一旁與雪魄同來的風紫淒紅著一雙眼,忍不住暴喝:「茹雪凝,你還是不是人!」

  茹雪凝冷冷一笑,不睬不理,她的目光慢慢移向雪魄懷裡的人兒。

  雪魄幽深的眼透過面具凝視著面前的女子,她的確漂亮,那般清靈雅致,可以輕易奪去世間男子的呼吸。但是這樣的女子,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心腸,居然可以這樣殘忍的對待癡心愛她的男人?他為風痕不值,真是太不值了!

  他急著隨風紫淒前來,怎樣也料不到看到的會是那樣的風痕……

  他們還是來遲了!

  當那兩名淫浪女子斃命在風紫淒掌下,他們見到的是一個蒼白如雪的風痕。他的身上儘是傷痕,令人看了觸目驚心。

  看著這些傷痕,他能想像那非人的折磨,那兩名青樓女子是如何瘋狂、如何放浪的在他身上留下這些痕跡。

  若非雪魄向來冷靜自持,他也忍不住想殺了茹雪凝的衝動。

  他臉上一陣抽搐,深吸一口氣,低頭望向懷裡憔悴的人,「痕,對不起,我還是來遲了;但我會為你討回公道的!」他霍然抬頭,冷酷寒厲的目光直射茹雪凝。

  茹雪凝沒有看他,她的目光一直定在雪魄懷裡的人,他被雪魄用黑色的披風包裹著,即使這樣,她還是看到了他露出的頸項上那青紫的瘀傷與抓痕。這樣的傷痕,在他身上究竟還有多少?

  一股莫名的悔恨竟深深地攫住她,她的身子輕顫一下,想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你不可以帶他走。」她怔怔地說了這一句。

  「那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雪魄冷冷地道。

  「雪……」感受到雪魄已經暗湧的怒氣,風痕掙扎著拉了下他的衣袖,微弱的開口。

  「痕,你要說什麼?」懷裡的人已經瘦到如骨柴,饒是雪魄這般冷靜的人也不禁要紅了眼眶。

  風痕微微抬起頭,有些空洞的眼望向她。

  茹雪凝在接觸到他槁木死灰的眼時,心裡一震,只能呆呆地看著,說不出話來。

  「你要殺我嗎?」他幽幽地問。

  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不殺我……那就……」他輕輕喘了口氣,繼續吃力的道:「放了我。」

  他閉上眼睛,那語氣幽絕疲憊,就似垂死之人在說著遺言。

  「茹雪凝!」一旁的風紫淒再也聽不下去,厲吼一聲,飄然的白衣已向茹雪凝躍了過去。

  他要殺了她!她居然這樣糟蹋他心愛的痕,他要殺了她!

  茹雪凝自怔忡間倏地回神,躲避風紫淒凌厲的掌風。

  「紫淒……」風痕困難的喊他。

  風紫淒頭也不回的吼著:「風痕,你不要攔我,今日我一定要殺她!就算我的武功不如她,死在她手上,我也甘願;這不是為你,是為我自己!」

  他正要衝上前的身影被雪魄身邊的紅衣鬼面人拉住。

  「左使不想你傷了她。」紅衣鬼面人冰冷的聲音淡淡的陳述。

  「風痕!」這名字驀地擊中她的記憶。

  電光石火般,她眼前閃過一個白色身影,快得令她無法捕捉。「痕!」她下意識的輕喊一聲。

  他聽到了,身子輕顫,「雪……帶我走!」

  「站住!」雪魄移動的身子被飛雪宮的侍衛攔住。

  雪魄冷笑著,還未說話,身後便傳來茹雪凝沙啞失神的聲音:「讓他們……走。」她好似在經歷著痛苦的掙扎,雖說出這樣的話,卻沒有半分心甘情願。

  連雪魄聽到她這樣的決定,也有些意外。

  「風紫淒,你不走嗎?」雪魄冷然一句。

  風紫淒失神呆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雪魄的聲音,他才抬頭,恍然看向他懷裡的風痕,露出一抹苦笑,閃爍的眼裡藏著複雜的感情,「這次我不會再跟著你們了,有些事情,我需要一個人想一想……」他喃喃的說著,像在說給自己聽。

  「隨你。」雪魄冷冷地回答。

  一下子,鬼域之人匆匆而去,走得沒有蹤影,就像他們來時一樣。

  飛雪宮空蕩的地上,只剩下癡立如木偶般的茹雪凝……



  「宮主……」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望月不放心的出來看看,才發現茹雪凝還站在庭院裡。

  之前就開始下雨了,現下她已被淋得濕透,但她就像渾然不知。她的表情很迷惘,充滿痛楚,眼神幽遠。

  「宮主。」望月撐傘跑過來,她是跟在茹雪凝身邊長大的。人家都怕茹雪凝冷厲殘酷的性子,但她不怕;她知道茹雪凝小時候受的苦,才變成今天這樣的冷血無情。在她心目中,茹雪凝就像是她的姊姊。

  茹雪凝慢慢的移回目光,看了她一眼,「望月……」

  「是。」望月垂首,想聽她命令。

  誰知半天無聲息,她抬頭,這才發現茹雪凝居然蹲下身子,纖細的身子正瑟瑟發著抖。

  她不禁大驚,「宮主,你怎麼了?」

  「來人哪!快來人!」她驚慌的叫來侍衛。



  茹雪凝這一覺睡了好久,在昏迷之際,她腦海裡的那道白色身影像是越來越清晰,她看到有個人向她走過來。

  「你是誰?」她心慌的問,很想看清那個身影,但又懼怕看清他。

  他一步步的走近,她卻一步步的後退。

  「你是誰?」她的聲音已經發顫。

  他忽然停在那兒,不再靠近她,茫茫霧氣中,她只聽到他的呼喚。

  「凝兒。」那溫潤嗓音讓人如沐春風。

  那霧氣隨著他的呼喚漸漸淡了……他的臉慢慢出現在她面前,是他!風痕!

  「不!」她驚叫一聲,驀地從床上坐起,完全清醒過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冷汗浸滿臉頰。

  「宮主,你醒了?」一旁傳來望月驚喜的聲音。

  她茫然抬頭,看了她一眼,「我怎會……」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厲害。

  「您淋了雨,發燒了,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望月擔憂的說道,神情放鬆下來,「還好,現在醒了。」她扭了一條帕子,輕輕擦起茹雪凝臉上的汗水。

  茹雪凝慢慢回神,想釐清思緒,但是腦海裡那道清靈身影竟像烙印似的,怎麼也揮不去!還有他的呼喚,那是讓她心神俱碎的聲音。

  她驚慌了起來,也許……也許他就是在她失落的那段記憶裡存在的人;也許,他們早就有牽連。

  她白了一張俏臉,驀地掀開薄被,站起身來。

  她的舉動嚇了望月一跳,「宮主,您要做什麼?」

  她搖搖晃晃的向門外走去。

  「我要去冰室。」她沙啞的開口,眼前發暈,深吸一口氣,定住神。

  「不行啊,您的身體還沒好……」

  望月還沒說完,便被茹雪凝一把推開,她晃了晃,讓自己站得更穩。她要去,沒有人可以攔她!



  冰室裡寒氣繚繞,那徹骨的寒意讓茹雪凝打了個冷顫,將裹身的白裘拉了拉,一步步的走向冰殿。

  她要過去,因為她將修羅神功的秘笈埋在那裡;歷年來能修練修羅神功的只有飛雪宮的宮主。

  但歷代的宮主中,認真去修練的人也僅只有少數:因為知道此魔功雖然厲害,但因缺乏心法,最終免不了自殘其身,可那心法又無人知悉。

  她已經熟讀秘笈,不需要再看。但是,她現在忽然意識到她忘了看重要的一頁;那最後的一頁,她曾匆匆略過,因為是師尊留下的家書,所以也未曾多看。

  她心頭驀地一緊,想到他教給她的心法,他為什麼會知道心法?又為什麼會這麼瞭解修羅神功呢?

  以前她為什麼一直忽略,忽略他對她的瞭解?她犯了大錯。她頹然的閉上眼,雖然還不知道那個答案,但她生平第一次確信自己做錯了。

  顫巍巍的翻到最後一頁,師尊的手筆躍入眼簾。

  修羅神功乃飛雪宮先祖紫羅剎所創。

  當年,紫羅剎與武林中人稱為神話的一代大俠雪嘯天曾有過一段生死之戀,卻是黯然收場。

  一行行往下看,她越看越心涼、越看越心顫。原來,雪嘯天竟與鬼域有密切關係;原來自那以後,就如魔咒般,飛雪宮女子與鬼域男子皆以情傷收場,才會落到幾百年後飛雪宮與鬼域不相往來,彼此成了對方的禁忌。

  鬼域、鬼域……她黯然低喃。

  看著紫羅剎的絕筆,她傻了。

  修羅與淚深,碎心了無痕;碎心乃所必須。吾畢生痛恨雪嘯天,汝又豈知吾乃深愛之。創與修羅功,寄情汝碎心,吾亦是寄心於汝……

  「修羅與淚深,碎心了無痕……」茹雪凝癡癡呢喃這兩句,她現在才明白,原來師尊早已在家書中把心法告訴了後人,只是無人參破。旁人還只道她在抒發情癡,可原來,這心法就是鬼域之碎心印。

  她呢?如果不是風痕以身相授,即使看了這封信,她又如何能知道那是碎心印?

  眼淚溢出眼底,她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風痕……風痕,難怪你要叫無痕,碎心了無痕……」她怎麼會不知,碎心印乃風雨雪三煞中風煞的必殺絕技。

  風痕,她念著這個名,瑟瑟發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下來,眼神也變得清晰起來,心裡有了決定。

  你等我!等我為師父報了仇,殺了司無風,我一定會去找你,弄清一切的事情,為我們之間做個了結!痕,你……是我記憶裡那道白衣身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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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8 00:21:18
第七章   

  司傲塵最近並不好過。

  一來是為自己的相思之苦,自從離開飛雪宮後,他對茹雪凝的思念竟是與日俱增,日思夜想,盤踞在腦海的都是那道倩影。

  二來是他母親,昔日的天山神女韓洛梅,不知為何,自他從飛雪宮回來那日,忽然身染重病,這病來得離奇。他父親遍尋天下名醫,竟是無從醫治。

  司傲塵自小就很愛母親,母親在他眼中不僅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也是最溫柔的女子;當然,現在他的心裡又多了一人,茹雪凝,這是他想要相守一生的女子。他為自己感到慶幸,他很快也能擁有像父親與母親那般神仙眷侶的生活了。

  但想到正病重的母親,他又難過起來。如今母親憔悴的躺在床上,倍受折磨的又豈是她一人?看著父親日漸憔悴的臉,他也深覺黯然。

  「少城主,少城主!」門外傳來貼身侍衛紀則的喚聲。

  司傲塵皺了皺眉,「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少城主!」門被倏然推開,紀則一臉興奮的跑進來,「快去、快去!城主叫你去前廳!茹雪凝姑娘來啦!」

  司傲塵如遭電擊,「誰?你說誰來了?」

  「飛雪宮宮王啊,那個美如天仙的茹雪凝宮主,你未過門的妻子!」紀則在他耳邊大叫。

  「知道了。」司傲塵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興奮地跑了出去。

  「瞧你樂的!」紀則衝著他的背影咧嘴一笑。



  前廳裡,司無風和茹雪凝正端坐品茗。

  茹雪凝喝了口茶,笑吟吟地望向司無風。

  「凝兒是第一次來司劍城,只略備了些薄禮,城主莫要見怪才是。」

  「宮主太客氣了。」司無風倒是對茹雪凝很有好感,淡淡一笑,揮手讓人收下飛雪宮侍衛托著的禮物。

  他細看茹雪凝,暗歎一聲,「要是如因還在世,也會為今天我們兩家的喜事高興。」

  茹雪疑心裡冷哼一聲,薄情負心漢,還在這邊惺惺作態!在師父痛苦王死的時候,你和韓洛梅還不是一樣卿卿我我!

  她想著,臉上露出了黯然的神色,「是啊,如果師父在世的話,一定會為凝兒高興。她曾說過,女子能找到一名可以托付終生的好郎君,便是最大的幸福。」

  她故意認真的看向司無風,見他臉上的神色黯淡,一副痛心的模樣,心裡益加冷笑。

  「茹雪凝!」司傲塵從外面跑進來,一眼就看到端坐在椅上的茹雪凝。

  他忍不住心頭悸動,癡癡地看著她,其實也不過才幾天不見,為什麼他已覺得如隔數秋呢?

  茹雪凝對他微微一笑,白玉般的臉頰映出玫瑰般的紅暈,令司傲塵只能呆呆地望著她。

  「怎麼不見司伯母?」

  她這話引得司傲塵父子臉上一陣黯然。

  茹雪凝察言觀色,不作聲響。

  此時,一名青衣中年人隨著護衛來到堂上。

  司無風見到此人,連忙起身相迎;茹雪凝和司傲塵站在他身後,悄悄私語。

  「他是誰?」

  「青衣行雲柳無涯,他是我爹請來給娘治病的。」

  「他就是那個有天涯神醫之稱的柳無涯?」

  「正是。」

  「伯母怎麼了?」

  司傲塵輕歎,「不知為何,我娘忽然身染怪疾,臥床不起,爹遍尋天下名醫,也未能將娘治好。」

  茹雪凝不語,心上卻是冷冷一笑,不知道是否老天助她,這讓她更能順利完成此行目的。冷冽的目光移到柳無涯和司無風身上。



  「無涯,如何?」

  柳無涯搖搖頭,「司兄,小弟不能幫上忙啊,大嫂的病症實在奇特。她的血脈鬱結,非朝夕所致,只是到了時候而發啊。」

  「那……沒有辦法了嗎?」司無風焦急的問。

  「也不是全無辦法,小弟知道有一個人一定能夠治大嫂的病。」

  「誰?」

  「鬼域三煞中的風煞,風痕。」

  由柳無涯口中說出的名字讓茹雪凝面色一僵。

  「風痕?就是孤楓那三個名震天下的弟子中的一個?」

  「不錯,正是他。」

  「鬼域之人皆行蹤成謎,要找到他們談何容易?」

  「無風兄不必歎氣,要找那風痕公子,小弟倒是可以幫上忙。」

  「怎麼說?」

  「當年小弟曾為仇家所傷,何其幸運遇到風痕,是他救我一命。我知他隱居的地方乃是一處叫清靈谷的幽靜之地,但那谷中有他們鬼域的鬼影迷蹤陣,所以即使到了那裡,如果不知如何破陣,還是無法進入。我出來後就再也無法進入,多年來一直想再見他一面,答謝他救命之恩,終不能如願。」柳無涯輕歎。

  司傲塵皺眉道:「鬼域之人皆怪邪難測,就算找到,也難保他是否願意醫治娘?」

  柳無涯也是一怔,是啊!他也不敢保證。

  司無風心下有了決定,「如今不管他是否願意,都是我們的一個希望。塵兒,你立刻準備,咱們就去清靈谷!」



  茹雪凝坐在房裡,眼睛只望著一個東西發呆。

  這是一朵蘭花的髮簪,極為細巧;這根髮簪是屬於韓洛梅。

  茹雪凝看到她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容顏憔悴,卻依舊難掩她那傾國之色。如今的病態,更為她添上幾許楚楚可憐。她看上去不似四十多歲之人,那成熟又顯得恬靜的美,令茹雪凝有些明白,當年司無風為什麼會捨棄師父而選擇韓洛梅。

  她的美,的確是男人無可抗拒的心動。

  她抬起手,凝視著髮簪。

  事實上,從她第一眼看到這個髮簪的時候,她就有被擊中的感覺!她的記憶裡清楚的浮現出那男子的肩頭有著蘭花烙印,那形狀就和她手裡的這朵一模一樣。

  腦海裡那抹揮之不去的影像讓她的心惶恐著,那是誰?為什麼她可以看得那樣清楚,為什麼她現在心裡的感覺是那麼疼痛、那麼不捨?

  她嚇壞了,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她到底是怎麼了?

  「雪凝,要起程了。」司傲塵在門外喊著。

  她站起身,將髮簪緊攥在手心,眸中露出堅定之色。

  清靈谷……風痕,你在那裡,是嗎?



  柳無涯帶著眾人抵達清靈谷的時候,已近黃昏時分。暮色照著蒼翠的幽谷,霧氣繚繞,映著滿天的霞光,竟別有一番淒涼之美。

  司無風俊雅的臉龐露出一抹淡笑,環顧四周,「這就是清靈谷?」

  柳無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是啊,三年了,這裡還是一點變化也沒有。」

  「但是,我瞧這只是一處無人空谷,柳叔,這裡四周沒有一點人跡的樣子,你是不是搞錯了?」司傲塵忍不住開口,四下一看,握緊手中的雪影劍。

  這雪影劍乃是司劍城祖傳之神劍,傳說中的雪影劍,劍身碧玉通透,鋒利無比,劍一出鞘,那股劍氣已是無可抵擋。可惜,這雪影劍也甚是古怪;至少,司傲塵從司無風手裡接下這把劍,卻一次也沒能將劍身拔出鞘過。

  無論他怎樣嘗試,終是不能。

  他曾沮喪的問爹怎會如此,爹直說不可勉強,說是有緣之人才能拔出此劍。當時他在爹眼底瞥見黯然,他一直不明白,爹為何會有那樣的眼神。

  後來他又試過無數次,皆無法拔出神劍。他曾想把劍還與爹,但是爹說這是司劍城的鎮城寶劍,就算他不能拔劍出鞘,未來的城主手中卻不可無雪影劍。

  「雖是無人空谷,但這煙霧有些古怪。」司無風觀察四周,皺眉道:「柳兄,你不知路口在何處?」

  「是,我曾數度來此,想要入谷,皆不得而返。鬼域的玄奇之術果然厲害!」柳無涯歎了口氣。

  茹雪凝對他們的對話恍若未聞。打從她進到這清靈谷開始,在她心底的那股莫名熟悉感就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每走一步就越心慌,同時還伴隨著一股莫名的酸楚與無助,那情緒根本由不得她自主,她像是迫切的在期盼什麼,迫切的想看到茫茫煙霧中的那棟木屋。

  可明明她眼前看到的只有霧氣,為什麼她會知道在那煙霧繚繞中有屋子呢?

  「這入口究竟在何處?怎樣才能破解這迷霧陣?」柳無涯喃喃自語。

  「我知道。」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太快了,快得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

  換來的果然是其他三人奇怪的眼神。

  茹雪凝輕咬嘴唇,冰顏上有幾絲落寞,「你們隨我來。」

  三人跟著她在林問走,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掛在天際的夕陽將谷中渲染得更紅;暮色斜陽映照下的清靈谷,更顯淒迷絢麗。

  「這裡真的好美……」司傲塵看著滿天霞光,也忍不住讚歎起來。

  「就是這裡!」當被竹林掩映的木屋映入眾人眼簾時,柳無涯驚呼。

  「你怎麼會知道這裡?」司傲塵不解地問茹雪凝。

  「風痕……就是無痕。」她緩緩說道,這是她唯一能給的解釋。

  事實上,這條路只是存在她記憶中的片段,她不知自己怎會知道、怎麼進入?

  但她不能讓司傲塵起疑,畢竟,她還要利用與他成親,來完成她所要做的事。

  然而,她卻一心想著能再見到他;她這才發現那股想望居然如此熾烈,熾烈到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竹林幽靜,放眼望去一片青翠。

  優雅的琴聲從遠處飄來,襯著夕陽與薄霧,如詩如畫。

  四人繼續前行,向著樂聲飄來的方向走去。終於,木屋近在眼前;而在屋前的空地上,坐在石桌椅上撥動琴弦的是一名黑衣男子。

  司無風看著眼前人,器宇軒昂,年紀很輕,看似二十出頭的模樣,這就是江湖中人口裡的風煞嗎?

  在他思索間,柳無涯已經傾身向前,抱拳道:「在下柳無涯,前來拜會風痕公子,以謝三年前救命之恩,閣下能否予以通傳?」

  黑衣人頭也未抬,依舊專注於他的琴律。

  司無風暗想,此人不是風痕,那又是誰呢?

  「喂!我柳叔在對你說話,你聽到沒有?」司傲塵忍不住喝問。他看不慣黑衣人一副淡然不理人的模樣。

  黑衣人收了琴音,慢慢抬起頭來,冰冷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四人。

  他站起身,抱起古琴,淡然道:「左使身體不適,不見外人,各位還是請回吧!」一甩衣袖,他便要離開。

  「站住!」司傲塵飛身阻攔。

  黑衣男子瞥他一眼,冷笑道:「穿越迷蹤進到這裡,你們倒是不簡單!怎麼,現在還想動手不成?」

  「塵兒,休得無禮!」司無風上前一步,拉過兒子,鎮定自若的眼望著黑衣人,「年輕人,我等前來並無惡意。只是聽聞風痕公子的醫術,特來求醫。」

  「求醫?不必了!我已經說過,左使身體有恙,不見外人,請回。」

  「你這人簡直是傲慢無禮!武林盟主在此,也敢出言不遜?」司傲塵怒道。

  黑衣人冷哼一聲,「武林盟主?鬼域之人向來和中原武林不相干,更別提什麼盟主!」

  「你……」司傲塵更為惱火,一個旋身便朝黑衣人攻了過去。

  司無風等三人皆旁觀視之,欲先觀這黑衣人的武藝。

  黑衣人使出的劍招奇詭無比,司無風已可斷定,這正是鬼域絕學失魂引劍招。失魂引向來只傳內徒,看來這黑衣男子在鬼域中身份不低。

  兩人纏鬥片刻,司傲塵已落敗勢;茹雪凝微一蹙眉,加入劍陣,助司傲塵一臂之力。

  茹雪凝的修羅神功已練至最後一層,威力無窮,其身法快如閃電,連司無風看了也不禁暗自稱奇,沒想到她年紀輕輕,已有如此修為。

  在修羅神功的攻擊下,那黑衣人逐漸現出劣勢來。

  茹雪凝雙掌推出,攻向黑衣人,他旋身一退,身子卻現出空隙;司傲塵把握機會,雪影劍直刺過去。

  雖然劍不出鞘,依舊有其傷力,眼見黑衣人就要被擊中;司無風皺了眉,正想出手阻止。

  幾乎同時,一道白影閃過,司傲塵只覺得眼前一花,匡啷一聲,他手裡的雪影劍已被人拔出劍鞘,並且再一回神時,只覺得脖上一寒,那鋒利劍身竟已抵在他脖產上。

  他完全呆住了,怔怔瞧著面前的白衣人,一動也不動。

  他居然可以拔劍出鞘?

  「風痕公子!」

  「左使!」

  柳無涯和黑衣人同時喊道。

  白衣清靈,那人正是風痕。

  司無風臉上透著激動,熱切的盯著他,神色異常。

  風痕以劍抵著司傲塵,「有求於人是你這樣的態度嗎?」

  司傲塵無語,因被他拔劍出鞘而失神。

  風痕輕咳一聲,身子微顫,拋下劍。

  「左使!」黑衣人見狀,急忙過去扶他。

  「劍離。」他輕喚一聲,任黑衣人扶住自己,氣息微喘,像是吃力至極。

  落地的雪影劍震醒了司傲塵的神智,他拾起劍,喝道:「風痕,敗在你手上,我無話可說;但你定要這樣侮辱我嗎?將我司家祖傳神劍任意棄之?」

  風痕恍若未聞,清澈淡然的雙眼望向司無風,「盟主要我去醫治何人?」

  司無風止住翻湧的情緒,啞然開口:「是……是我的夫人。」激動的眼仍定定望住風痕。

  「把人帶來。」風痕淡淡地道。

  「我娘重病不起,哪受得了如此顛簸!你這分明是在戲耍我們,若誠心醫治,你隨我們同去即可!」司傲塵厲聲道,情緒有些怪異。

  「住口!不得無禮。」風痕身旁的劍離冷聲警告:「左使肯點頭醫治,已是汝等的福氣,如若不然,統統滾出清靈谷!」

  「劍離,扶我進去。」

  茹雪凝一直默然不語地看著他,只有那雙炙熱如火的眼洩露了她激烈的情緒。眼前的白衣身影是那麼的清晰,清晰到和她記憶中的模糊身影合而為一,直撼動她的心扉,讓她想流淚。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帶給她這樣強烈的感覺?看著他病懨懨的模樣,從頭到尾都不曾看她一眼,在在刺痛她的心。

  在那白影要跨入房門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地出聲呼喚:「痕!」

  風痕身子微微一動,並沒有停下腳步,直至門扉合上。

  「痕!你開門、開門!」茹雪凝撲了上去,狠捶木門。

  其他人皆愣愣地看她,無法理解她為何忽然失控。

  見她聲嘶力竭的喊著,最受打擊的是司傲塵。

  「雪凝,你怎麼了?」他想上前拉她,卻被她狠狠推開。

  「你別管我!痕,你開門!」

  「你走吧。」忽然推門而出的是劍離,他皺著眉頭,冷冷地看著茹雪凝,「左使請你們立即離開。」

  茹雪凝站起身子,挺直背脊,「風痕,你想逃避我嗎?你欠我一個解釋!如果你再不出來相見,我便要破門而入了!」

  房內還是無聲。

  茹雪凝舉手便要推門,卻硬生生被劍離攔住。

  「你想阻擋我?」她冷哼道。

  「我的身手雖不如你,但保護左便是我的職責。在你將我擊倒之前,我絕不讓你進去半步。」

  「你這是找死!」茹雪凝忽然笑了出來,神態間有著一股魅惑。

  劍離不禁怔住,困惑於這女子多變的面貌。

  在他發怔的當兒,茹雪凝已快如閃電的出手。

  劍離驚覺,旋身後退,但如何能躲過茹雪凝冷厲的身手?

  「小心!」一旁的司無風忽然閃動身形,碧玉簫出手,攔在茹雪凝揮出的掌風前,擋去她對劍離的一擊。

  茹雪凝秀眉微挑,冷冷一笑,「怎麼,連盟主也想阻攔我?」

  「姑娘何必趕盡殺絕,你剛才那一下,又豈是將他擊退那麼簡單?」司無風淡然道。

  「我是你未過門的媳婦,你倒是幫理不幫親啊!」

  「爹!」兩人僵持的當兒,司傲塵忽然喚了一聲。

  司無風抬頭,看到兒子為難的模樣。

  他輕歎一聲,收了手,只道:「年紀輕輕,出手不可太過毒辣,不留活口。」

  茹雪凝不語,只是笑了笑,神色間帶著些許的譏諷。

  正要動手推門,劍離又擋了過來,「怎麼,你還不死心?」她冷笑。

  劍離不回答,只是握緊手中之劍,一副從容赴死的模樣。

  「劍離,讓她進來。」屋內忽然傳來風痕疲倦的聲音。

  劍離神色微動,像是經過掙扎,這才不情願的退開一步。

  茹雪凝進去的時候,臉上帶著勝利的笑。



  清雅的室內,薄紗微卷,風痕正擁被坐在床上。

  茹雪凝一步步走近他,透過黃昏的光線,定定的看著他的臉。

  雪白清瘦的容顏,帶著濃濃的倦意,他聽到了聲響,慢慢地睜開眼。

  四目相對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向來跋扈冷酷的姿態不復見,只是呆呆地瞧著他。

  他收回目光,那目光是冷寂幽靜的,絲毫沒有暖度,也看不出情緒。

  她忽然覺得失望,他看到她時竟是這樣的眼神?

  「你想知道什麼?」他淡淡的問。

  她一時無聲,他這樣的表情和態度,彷彿冰水澆熄她沸騰的心。

  「看你這樣子,我能說什麼?」她皺眉,有些賭氣的埋怨道。

  她的話在他心頭泛起些微波瀾,但他無語。

  「我曾來過這裡,你曾救過我,是不是?」

  他默默地看著她,「你記起來了?」

  「要是記起了我又何必問你?只是有幾個模糊的印象在我腦海裡。我只問你,你千里迢迢去飛雪宮,只是為了治我的病嗎?」

  聽著她的話,他疲倦而寂寞的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意。

  那笑容卻讓她不舒服,如此僵硬的笑容,他居然掛在臉上。「你幹什麼?回答我,你我曾經相識,你是為了救我而來,是不是?」

  「你以為呢?」他輕輕喘了口氣,忍住因情緒波動而帶來的不適。他看看自己的手心,黑氣竄了上來,他體內的永生之毒又要發作。

  「不然呢?你是為了救戚蝶舞那個賤人而混入飛雪宮?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他幽幽的笑了,慢慢的躺下身子,背對著她,「我累了,你走吧。」

  屋內良久無聲,他閉著眼,忍著慢慢發作的痛楚,以為她走了。冰冷的身體忽然感到一陣溫暖,他睜開眼,才驚覺她溫暖柔軟的身子不知何時已貼上他。

  「你為什麼不對我說呢?」她幽蘭般的馨香氣息繚繞在他的呼吸間。「我是在故意氣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她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我知道,我必然認識你,而且我們很親密;一個女人若連這也感覺不出來,那她就不是女人了。」

  她說著,忽然拉開他的衣襟。

  「你做什麼?」他想阻止她,但這樣小小的動作都弄得他滿身痛楚,他咬牙,這毒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發作呢?

  他連忙閉眼屏息,他要忍住,絕不能讓她看出他的不妥。

  她呆住了!在那雪白瘦削的肩頭,她看到了那朵蘭花!那詭異如蒼雪的蘭花,烙在他肩頭。

  她的眼睛有點濕熱,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過了這許多的波折,她才知道她與他是有牽連的。她壓抑住酸澀的心,慢慢的低下頭,柔潤的紅唇輕輕印上那朵蘭花。

  「放、放開我……」他低低喘著氣,身子有些顫抖,像在懼怕什麼。他無法忍受,無法忍受這樣的碰觸,那讓他想到那可怕的一夜!

  他想用力推開她,但是他根本沒有力氣,毒牽引著他全身的劇痛,這些他都可以忍受,但是不能忍受別人的碰觸。

  「你怎麼了?」她心慌,發現他激烈的情緒,他在抗拒她。「你在伯什麼?是因為……那夜嗎?」她也想到了,臉上出現悔恨的神色。

  「出去!」他咬牙,抑制著渾身的痛楚,要她離開。

  她臉色白了又白,放開他,佇立在床邊,終究無法逼迫他,幽幽一歎,「好,我這就走。」



  門外的司傲塵等得心焦,無奈劍離像個鐵人似的佇立在那兒。只要他想接近一步,他都以那冷冷的眼神警告的盯住他。

  「你走開,我要進去!」他終於忍不住,對劍離吼道。

  劍離不說話,只握緊手中的劍,那姿態已經告訴他,如果他還想妄動,就先過他這一關。

  「塵兒,你過來。」司無風喝退兒子。

  「爹。」司傲塵老大不情願的叫了聲。

  「男子漢大丈夫,要沉得住氣!」

  沉住氣?他也知道啊,可是在裡面的是茹雪凝,他未過門的妻子啊!他滿心滿眼都是她,怎麼可能沉得住氣?

  他想著,又望向那邊,正好對上劍離冷冷的嘲笑。

  司傲塵心頭更是不舒服。他攥緊雪影劍,驀地低下頭,瞧著地面不語。

  柳無涯看看司無風,「司兄真打算帶大嫂過來?」

  「不錯,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聽到司無風的回答,柳無涯瞭解的點點頭,「司兄寬心,風痕公子醫術高明,一定能治好大嫂。」

  司無風的眼睛亮了亮,萬般情緒皆化作一聲歎息。

  門被打開,茹雪凝從裡面走了出來。

  「雪凝。」司傲塵立刻迎上去。

  司無風沒有兒子的欣喜,他只是細細的看著她。

  茹雪凝的臉色不大好,但是在面對司傲塵的時候還是給了他一個笑容。

  「各位請回。」劍離做出送客的態勢。


  「我們走!」司傲塵冷哼一聲,拉住茹雪凝的手。

  而她不著痕跡的抽回手,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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