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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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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7 23:43:28
第二十八卷 神龍政變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李顯要自強!

    李顯又拿起一份奏章,這位奏章半懸在御案邊上,只差一點沒有被他拂到地上。

    李顯隨手翻開來一看,見是相王李顯的請功奏章,便悲憤地指著奏章中的功臣名單,對韋妃道:“娘子,你再看看這份,這是相王的請功奏章,他的相王府司馬袁恕己,朕已經拜為宰相了,他還不知足,又要把豆盧欽望弄進政事堂。

    豆盧欽望還在地方上,哪來的擁立之功?普天之下誰不知道豆盧欽望做過他相王府的屬官,而且豆盧欽望的侄女就是他的側妃?對了,豆盧欽望的兒子還和太平的長女訂了親,他們這是在結黨、這是結黨啊!”

    李顯把奏章狠狠地扔在地上,憤慨地道:“他們一個個的都要雞犬升天啦!敬暉連他們家的西席先生都奏請封官了!滿朝上下都成了他們的人,那還要朕何用?朕本來只有一個婆婆,現在換成了一堆婆婆,人人都來向朕指手劃腳,還容不得朕拒絶!”

    李顯像一頭憤怒的公牛般繞案疾走:“二日,就是二日那天,張柬之告訴朕,應該讓舉人們停止習《臣軌》,重習《老子》,朕答應了,只是說最好等一等,再有其他什麼事要佈告天下的時候一併宣佈,那老兒就勃然不悅,盛氣凌人地要朕馬上下詔,還把朕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說為君者該當如何如何。

    昨天他們又拿出一堆需要革新的東西讓朕頒詔,什麼易國號、宗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這些不應該是朕登基時就詔告天下的麼?結果,朕是先做了大周的皇帝,又改做大唐的皇帝!

    二日那天停習《臣軌》的事,難道不可以和這些事放在一起宣佈嗎?他們不許朕有隻言片語反駁,可是朕煞有介事地頒一道旨意就只為停習《臣軌》,只過一日又下一旨,還是關乎革新的,這讓天下人怎麼看朕?難道朕思緒混亂,想一出是一出嗎?”

    《臣軌》是武則天命人編撰並親自審閲的,之後便讓舉人停止學習大唐一貫的舉人專用教材《老子》。而改習《臣軌》,如今李顯登基,自然要恢復唐制,停習武則天編撰的《臣軌》。

    但是二月二日朝廷剛剛鄭重其事地頒佈旨意停止學習《臣軌》,二月四號就又下了一道旨意。宣佈復國號為唐,宗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等一概恢復唐高宗永淳以前的舊制,神都洛陽也恢復舊稱為東都。

    武則天登基時所創造的那二十幾個新字除了一個“曌”字也全部取消了,之所以沒有取消“曌”字。是因為這是武則天為自己取的名字,做兒子的總不能替母親改名字吧。

    朝廷種種作為,都是為了抹殺武周朝留下的痕跡。停習《臣軌》自然也是為了這一目的,結果停習《臣軌》這件小事單獨下了一份詔書。而復國號、更改宗廟、陵寢、百官等諸多重要事務卻羅列到一起下了份詔書,而且兩件事僅僅事隔一天,這會給人一種國朝施政混亂無序的感覺,難怪李顯大光其火。

    韋妃凝視著他,臉色異常平靜,李顯見了娘子的神色,慢慢冷靜下來,韋妃這才說道:“夫君,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憤怒發洩過後,李顯又恢復了懦弱的本性,他怔怔地想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還能怎麼樣?他們……他們有大功於國、有大恩於朕,再說……再說他們都擁有極大的勢力,朕還要倚助他們的,也只能……只能答應他們了……”

    韋妃輕輕嘆了口氣,李顯聽在耳中,麵皮子又脹紅起來。韋妃輕輕走到他身邊,挽起他的胳膊,柔聲道:“你現在知道,為何我執意要求你讓楊帆擴充千騎了?”

    李顯訝然道:“你是說……,嗨!那有什麼用,他還不是功臣一黨麼?”

    韋妃搖搖頭,輕嗔道:“你呀,如果楊帆不開玄武門,他們任何圖謀都不可能成功,可是請功奏章上他們把楊帆排在什麼位置?居末呀!而且他們僅僅提出可以給楊帆加一個縣伯的爵位。妾身一看張柬之他們所擬的請功奏章,就知道楊帆絶對不是他們的人。”

    李顯道:“楊帆不是他們的人,也未必就是朕的人,聽說他和太平……”

    韋妃在他額頭輕輕點了一指,嗔道:“千金買馬骨的道理你都不懂?再說,你打算一下子就和全天下開戰麼?總得有拉有打呀,比起那些居功自傲的所謂臣子們,至少你的這些兄弟姐妹眼下還可靠,不拉攏著怎麼行。

    再說,楊帆對你有活命之恩,如今看來,他和武家的親近其實也只是在武家勢大時不得已而為之的敷衍手段,咱們是誤會了他的,夫君只要施之以恩,善加拉攏,怎知他就一定不會投靠你呢。你可是皇到,誰不想抱那棵最粗最大的樹?”

    李顯聽的連連點頭,韋妃又瞟了他一眼,柔聲道:“夫君,你呀,是該發展屬於你自己的勢力了!”

    韋妃拉著李顯一同在御椅上坐下,循循善誘地道:“夫君,自從你登基稱帝,妾身雖然身在後宮,可是你所遇到的事情,妾身都看在眼裡。妾身也曾認真思量過夫君眼下的處境,想過該怎麼做才能樹立夫君無上的權威。妾身這裡有些許淺見,供夫君參詳。若是婦人之見,還望夫君莫怪,”

    李顯握住她的手道:“娘子說哪裡話來,你我一場夫妻,何分彼此,你有什麼主意,快快說與我聽。”

    韋妃道:“從現在開始,夫君應該淡化政變之事,不要再口口聲聲提起張柬之他們對你有何功勞了,郎君應該尊崇母皇。”

    李顯訝然道:“這是為何?”

    韋妃道:“那些人不是以功臣自居麼?夫君就淡化他們的擁立之功。”

    李顯恍然大悟。

    韋妃柳眉輕佻,臉上漾出一抹妖艷的冷意:“夫君要明詔天下,就說母親當年登基稱帝是因為徐敬業於揚州謀反,帝國危難之際,母親不得已挺身而出。拯救帝國於危難之中,如今天下砥定,母親便傳位于你。

    母親稱帝既然是符合禮法的,那麼你繼承皇位也就是合理合法的,那裏邊還有張柬之那班人什麼事兒呢?他們還能如今日一般,動輒擺出一副皇帝大恩人的醜惡嘴臉,在夫君面前為所欲為麼?”

    李顯欣然點頭,韋妃又道:“當然,如果他們肯就此識相那是最好。可是妾身以為,他們既然已經大權在握。嘗到了甜頭,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急流勇退的,郎君以為呢?”

    李顯冷笑道:“那還用說,他們已經得到了世襲罔替的富貴,還不知足。現在恨不得把他們家看門的都塞到朝裡來做官,會捨得放手才怪!”

    李顯雖曾一度痛恨自己生在帝王家。可他如今做了皇帝。即便是做了個有一堆婆婆當家的皇帝,他還是感到了皇帝那無上的尊榮,這種感覺讓他昏昏欲醉,他不捨得放棄到手的權力,以己度人,別人肯麼?

    韋妃道:“這就是了。所以尊崇母皇,對神龍兵變輕描淡寫,就是要讓天下人覺得,他們並沒有什麼改天換日之功。夫君想要奪回本應屬於你的權力。還必須要培植一支完全屬於你的嫡系人馬。”

    李顯振奮地道:“娘子一語驚醒夢中人!不錯,我必須馬上著手栽培我自己的勢力!我要……”

    李顯說到一半,聲音忽然戛然而止,興奮的臉色慢慢漸漸變成一片茫然。

    要從微末之臣裡培植自己的親信那就曠日持久了,要想馬上啟用而且能馬上大用的,那就只能是他的老關係,他的老關係非常簡單,一個是皇族、一個是東宮屬官,一個是後族。

    皇族不用提了,他那位兄弟李旦也是有資格當皇帝的人,他本能的就有防範之心。

    東宮屬官包括他第一次做皇太子時的屬官和第二次做皇太子時的屬官,作為東宮屬官,這些人包括已經被武則天貶到嶺南的魏元忠,還有韋安石、李懷遠、唐休璨、楊再思、祝欽明等人。

    本來崔玄暉也曾經做過東宮屬官,只是現在他明顯屬於功臣黨,而且成了其中的骨幹,不可靠了。問題是,剩下這些人就都能用了麼?魏元忠是因為堅決反對二張才被貶的,而楊再思卻是二張一黨,眼下正閉門待參。

    這些東宮屬官這些年來在仕途上各有發展,如今已是派系林立,他們還能齊心協力擁戴自己這個皇帝嗎?旁的不說,如果保下了楊再思,再把魏元忠從嶺南調回來,他們兩個就得立馬死掐吧。

    東宮屬官不能大用,那韋妃的娘家人總可以吧,就像母親當年重用武氏家族一樣,利用韋氏外戚,來制衡功臣黨、相王黨、太平黨和梁王黨,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是韋氏家族貌似也沒人可用了啊……

    當初李顯之所以登基一個月就被武則天踢下皇位,起因是他剛做皇帝就要大力提拔岳父韋玄貞,因為受到大臣的反對,他還說出要把天下禪讓給韋玄貞的話,結果被武則天揪住了把柄。

    他被軟禁房州以後,他的岳父一家也受了牽連,被流放到了欽州(廣西),流放期間,韋玄貞病死,接著欽州蠻族首領寧承基看中了他的小姨子,想娶她過門。可他岳母崔氏不答應,結果寧承基一怒之下,把他岳母和四個小舅子全都殺了。

    李顯忽然發現,他這個大唐皇帝,居然可悲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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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神龍政變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牝雞司晨

    二月十四日,李顯立妃韋氏為皇后。

    對此百官沒有什麼異議,韋妃一直就是李顯的正妃,當初李顯做皇帝時,她就是皇后,如今再度為後也是理所當然,何況她陪伴李顯苦守房州十六載,這個皇后之位根本沒人能和她爭。

    李顯還追封韋后的父親韋玄貞為上洛王,母親崔氏為王妃,皇后的亡父亡母被追封為王和王妃,雖說規格高了些,可畢竟人已經死了,誰又會和死人計較呢,所以這件事也得以順利通過。

    但是二月十五日早朝的時候,皇后韋氏突然出現在金殿上,卻令滿朝文武大吃一驚。

    李顯登堂坐殿,皇后韋氏與他並肩升殿,百官見此情況不禁面面相覷,不明白皇后突然駕臨金殿所為何故。他們雖然心中納罕,但禮不可廢,還是依照規矩先向皇帝和皇后施禮,心想天子對此總會有所交待的。

    不料百官見禮之後,就有兩個內侍抬了一張坐榻上來,放在皇帝的御座左側,隨後又在前面拉起一道薄薄的帷幔。百官一見這般情況,頓時滿堂嘩然,這個架勢擺出來,誰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后這是要垂簾預政麼?

    此情此景,殿上的一些老臣子並不陌生,高宗李治晚年時患了頭疾,眼睛也出了毛病,那段時間不就是皇后武則天垂簾預政的麼,如今這是怎麼了?難道韋后要重演則天故事,來個二聖臨朝?

    如今的百官之首是張柬之。論威望、論地位、論權勢,無人能與他相比。這種情況自然得由他出面說話,張柬之抱笏而出,先冷冷地看了一眼韋后。

    韋后坐在帷幔後面,身形若隱若現,他雖能看見韋后的身形動作,卻看不清韋后的五官神態。韋后因為距帷幔很近,她在後面卻能很清楚地看清楚百官的表情,張柬之這警惕而輕蔑的一瞥。看得韋后脊背一挺,一雙素手不由自主地扣住了椅背。

    張柬之向李顯捧笏拱手,沉聲道:“陛下,不知今日皇后臨朝,所為何事?”

    李顯面無表情地答道:“朕初登大寶,國務繁忙,有些精力不濟。是以請皇后臨朝,與朕一起參謀國事。”

    張柬之白眉一聳,大聲道:“陛下,國務繁忙,自有臣等為陛下分憂,皇后臨朝。有悖體制!”

    李顯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一副很木訥的樣子,說出的話卻是柔中有剛:“張卿此言差矣,難道你忘了先帝時二聖臨朝的故事?”

    張柬之馬上踏前一步,聲音朗朗地道:“臣沒有忘!難道陛下忘了聖母神皇太后如何成為則天大聖皇帝的故事?”

    李顯淡淡地道:“朕自然沒有忘。不過。那只是國朝危急時改採取的權宜之計,如今則天大聖皇帝不是把皇位又傳回給朕了麼?”

    張柬之頓時一呆。李顯的眼皮垂了垂,又慢慢撩起來,冷冷地盯著張柬之道:“怎麼,難道張卿對此不以為然?”

    張柬之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李顯有一句潛台詞沒有說:就算沒有神龍政變,武則天也會把皇位傳給他,這是已經指定了的事,區別只在於他還要等,等到武則天壽終正寢以後才行,而且在此過程中二張這個變數不會鬧出什麼麼蛾子來。

    張柬之當然可以強調說武則天當初登基稱帝絶非什麼權宜之計,根本就是篡奪江山,只是臨到老來發現後繼乏人,不得已才把皇位又傳給她的兒子,而且按照女皇本來的設計,是讓他做大周的皇帝,而非大唐的皇帝。

    可是,這句話他偏偏說不出口,因為為了避免讓李顯擔上一個逼母篡位不孝不仁的罪名,他們對外宣佈的就是則天女皇主動禪位,雖然實則是被兵諫所逼,可這些檯面下的事情怎麼拿到檯面上來講?

    再者,當初為了說服武氏家族參與政變,這也是他們答應武氏家族的一個重要條件,此時若出爾反爾,那不是讓本來就大為不滿的武氏家族更加憤怒麼?武氏依舊掌握著極大的力量,也不易貿然啟釁。

    李顯今兒倒不是胸有成竹,誠心要跟這班掌權的功臣扳手腕兒,他之所以神態沉靜,完全是因為登基之後處處被這些倚功自傲的大臣指手劃腳,拿他當牽線木偶似的事情給氣著了,他在嘔氣,可是一見張柬之語塞,他心中大感快意,膽氣也壯了幾分。

    他打個哈哈,聲音又提高了一些:“朕御極以來,民間常有議論,眾說紛紜,人心不安。朕打算把則天皇帝當初為何稱帝的一番苦心,以及朕如何受禪得國的經過佈告天下,以正視聽,今日且說與眾卿知道。”

    張柬之當初為了政權的平穩過渡才同意對外宣佈是女皇禪位的,如今作繭自縛,他又反駁不得,只把他氣得老臉通紅,他不明白今日皇帝怎麼膽氣這麼壯了,難道說做了幾天皇帝,他找回九五至尊的感覺了?

    張柬之雖有心針鋒相對,卻又有所顧慮。私下裡對皇帝直顏犯諫也就罷了,可如今眾目睽睽,如果對皇帝大不敬,旁人會怎麼看他?他如今可是當朝第一大功臣,也是當朝第一大忠臣,已經有人把他比做周公了,清譽豈能為此受了影響。

    一見張柬之遲疑,桓彥范馬上越眾而出,厲聲道:“陛下!牝雞司晨,有害無利!臣請皇后專居中宮,勿預外事。”

    雖然自古就有以牝雞司晨來形容女子掌權的事情,可韋后本人如今就在殿上呢,桓彥范這麼說未免有些太過無禮。

    不過桓彥範本人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李顯的怯懦無能他是親眼見過的,而且這個皇帝不是率領他們政變,而是他們發動政變把這個皇位送到了李顯的手上,所以他對李顯這個皇帝缺乏應有的敬畏,自然更談不上對皇后的敬畏了。

    另一方面,他是從一個司刑少卿,一步登天成為國公和宰相的,一朝權傾朝野,缺少按部就班陞遷過程中的心態錘煉,又沒有謹慎自省的沉穩,驟然爬上一個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度,有些忘乎所以了。

    韋后氣的臉色鐵青,雙拳攥緊,指甲都刺進了掌心,但她仍是一言不發,沒有像武則天當初一般直接衝出帷幔,指著進諫的大臣對皇帝大吼:“何不撲殺此獠!”

    君臣僵持在那兒,眾功臣集團成員一見,立即出班幫腔,齊齊向李顯躬身道:“牝雞司晨,有害無利!請皇后專居中宮,勿預外事!”

    崔玄暉做過東宮屬官,見此情形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這可是立場問是,但稍一猶豫之後,他還是走了出來,默不作聲地與眾人站到了一起。李顯見此情景不禁有些慌了,他掌心全是汗水,侷促地扭動了一下身子,嗓子眼裡像是有只小蟲子在爬,癢癢的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韋后見狀,輕輕咳嗽了一聲,李顯聽在耳中,忽然想起上朝前娘子對他說過的話:“夫君,今日妾與夫君一起臨朝,百官必然反對。無論如何,夫君一定要沉住氣,如果這次你再讓步,他們必然得寸進尺,你這個皇帝從此就成了他們手中一個玩偶,任由他們擺佈了。”

    李顯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向站出來的官員們一一望去,他發現相王派的官員正在交頭接耳互遞眼色,太平黨人面無表情沒什麼動靜,而武氏一黨則紛紛露出冷笑,大有旁觀看戲的樣子,心中不由一定。

    “娘子說的對,張柬之等人搶功奪權,氣焰熏人,如今對他們不滿的已不僅僅是我這個皇帝了。”

    他轉眼又看到那個一時無法確定究竟屬於哪一黨的楊帆,見他站列班中,手捧笏板,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些擺出逼宮架勢的大臣,身形紋絲不動,心中更是一寬:“朕命他擴千騎為萬騎,這籠絡之恩見效了。”

    李顯的膽氣又壯了幾分,忽然一拍御案,騰身站起,厲喝道:“怎麼,你們這是要逼宮麼?”

    張柬之、桓彥范等人急忙俯首道:“臣等不敢!”

    李顯大聲道:“朕當初困居房州,惟有皇后與朕同甘共苦共過患難,若非皇后一路扶持,朕未必能活到今天。當初,朕曾對天盟誓,一朝得見天日,誓不與皇后相禁忌。難道你們想讓朕食言嗎?”

    皇帝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而其他各派的官員又個個穩坐釣魚台,崔玄暉覺得不宜和皇帝鬧的太僵,便出面打起了圓場,而張柬之見韋后一直坐在帷幔後面,始終一言不發,感覺她未必就會有則天女皇當初的霸道,便就坡下驢做了讓步,這場衝突才緩解下來。

    百官散朝後,楊帆因是宮中的禁衛將領,無需和他們一起出宮,所以楊帆只是繞了個彎,一過金水橋就左轉,從宮苑夾牆繞到了宮城後苑,很快來到上官婉兒署政辦公的那處宮殿。

    楊帆四下一掃,見沒人注意,正欲閃向婉兒的居處,忽見一個人從不遠處的一座宮室裡出來,身後跟著個僕從,懷裡抱著一口箱子,楊帆一見此人,登時站住腳步,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他沒想到會在宮裡再遇到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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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2 02:45:36
第二十八卷 神龍政變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天下共逐之

    楊帆認識這個人,這人是殿中監田歸道。

    當日玄武門兵變時,他不識相地攔路與張柬之等僵持,若非楊帆及時出現調開千騎將士,導致田歸道無兵可用,很難說他會幹些什麼出來。再者,此人當初還依附過二張,所以政變成功後,此人立即被張柬之等人請旨罷官了。

    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照理說此人早該捲鋪蓋回家了才是,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楊帆心中納罕不已,便舉步向他走去。田歸道正要離去,一見楊帆,忙站住腳步,向他拱手道:“大將軍!”

    以前楊帆只是將軍,有人稱他一聲大將軍那是恭維,如今他可是實至名歸的大將軍,冠軍大將軍!

    楊帆還了一禮,道:“田兄,本官聽說你已還歸故里了,不意竟在這裡相見。”

    田歸道澀然一笑,道:“正月裡不好啟行,下官本打算開春才走。承蒙陛下恩典,赦免了下官的罪過,准予下官戴罪立功了。”

    “哦?”

    楊帆有些意外地道:“那麼田兄如今依舊是殿中監、右金吾將軍麼?”

    田歸道搖了搖頭,道:“下官如今被陛下任命為太僕少卿了,原在宮中做事時,有些私人物件放在這兒,今日特意奏請陛下進宮取回的。下官馬上還要去太僕寺報到,大將軍,下官要告辭了。”

    楊帆點點頭,忽又想起一事,道:“哦!本官奉旨擴充千騎。還需補充大批戰馬,今後少不得要與田少卿打交道。改日本官請田少監吃酒,咱們二人多親近親近。”

    田歸道連忙道:“下官願為大將軍效勞,卻不敢勞煩大將軍相請。大將軍如此折節下交,下官已是受寵若驚了,若是大將軍不嫌棄的話,下官改日在府中設宴,相請大將軍。”

    楊帆含笑答應了一聲,田歸道向他拱拱手。便領著那僕從離開了。楊帆望著他的背影,蹙眉沉思了一會兒,才向婉兒的居處走去。

    “郎君!”

    上官婉兒一見楊帆,忙把毛筆往錦紋花石的筆山上一擱,雀躍著撲到了他的懷中。

    婉兒如今已在宮外居住,每五天在宮中當值一晚,與宰相們相同。這也從另一方面證明她的地位依舊是內相。

    張柬之等人作為宰相是三品官。他們另有爵位在身,受封開國郡公,從這方面算,他們是二品。婉兒如今官拜昭容,也是二品,和他們品秩相同。比起楊帆這個正三品上的冠軍大將軍還高一品呢。

    雖說楊帆受爵開國侯,食邑千戶,但他這開國侯也是三品,無論從哪兒算,都還比不上婉兒。婉兒如今常在宮外居住。得以與楊帆長相廝守,昨夜二人就是鴛鴦並枕同宿同眠的。一則是剛剛燕好過,二來是夙願得償芳心踏實下來,婉兒此刻容顏煥發,嬌靨艷若桃李,宛如一個新婚少婦,一見楊帆,竟歡喜的露出小兒女情態。

    楊帆擁住她的纖腰,在她櫻唇上輕輕啄吻了一記,笑道:“一大早起來時還抱怨腰酸腿疼,這會兒倒是精神奕奕啦。”

    婉兒俏臉一紅,在他胸口輕輕捶了一記,輕啐道:“又來取笑人家。”

    她揚著雙眸,認真打量了一下楊帆的神色,輕聲道:“郎君有心事?”

    楊帆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今天,皇后垂簾預政了。”

    婉兒毫不驚訝,頷首道:“嗯!奴家聽說了。”

    她拉著楊帆在書案邊坐下,道:“這算是陛下的反戈一擊吧。這些功臣們,也真是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

    楊帆挑眉道:“怎麼,你也看不慣他們?”

    婉兒淺笑道:“我才不在乎,你看我現在多輕閒……”

    她呶著小嘴兒往案上示意了一下,楊帆這才發現案上幾乎沒有幾本奏章,僅有的幾份奏章,看起來也就五六份的樣子,堆在案角處,書案上攤著一張紙,紙上繪著乳燕穿林圖,剛剛畫了一半,看來剛才婉兒正在這裡揮毫潑墨呢。

    婉兒道:“在他們眼中,一個垂拱而治、無為而治的皇帝才是聖明之君,他們想讓皇帝高高地坐在上面,天下大事統統交由他們來負責,代君分憂,替天行狩,做一個名垂千古的杜稷之臣。”

    楊帆皺了皺眉,道:“所謂明君良臣。明君之明,在於識人;良臣之良,在於治理天下。魏玄成(魏徵)在《諫太宗十思疏》裡不是也勸說太宗‘養松喬之壽,鳴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為之大道哉’麼?”

    婉兒輕笑道:“那麼,你認為太宗皇帝垂拱而治過麼?”

    楊帆搖頭道:“皇帝眼中的明君都是有大作為的,要想有一番大作為就必然親力親為。臣子們希望皇帝垂拱而天下治,這樣的皇帝才是他們眼中的明君。可他們凡事操之己手,在他們看來是為君分憂,在天子眼中怕就是僭越君權了。也只有你才巴不得少些事做。”

    婉兒“嘻嘻”一笑,道:“奴家寧願與郎君花前月下,才不喜歡這案牘之勞。”

    楊帆苦笑道:“只可惜皇帝不會這麼想,張相公他們也不會這麼想。”

    婉兒道:“所以呀,這就有麻煩了。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這樣的古訓,他們竟全然忘記了,他們自以為是大忠臣,一切都是為了皇帝、為了社稷,可他們就真的私德無虧?”

    婉兒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楊帆想起自己家那位教書的展先生也搖身一變成了“神龍政變的大功臣”,從而入職吏部,做了主事,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婉兒柔聲道:“戀棧權位,結黨營私,一旦皇帝心中對他們有了這麼一個印象,還能信任他們麼?‘身後有餘忘縮手’啦,所以我說,他們有些得意忘形了。”

    楊帆沉默片刻,道:“天子對他們的大包大攬確是有些不滿了,方才我在路上見到田歸道,田歸道被皇帝赦罪留用,改任太僕少卿了。太僕寺總攬全國馬政,位高權重,皇帝這根本就是跟張相公他們唱反調。”

    婉兒道:“這事奴家知道,詔書還是奴家秉筆的呢。田歸道是‘墨敕斜封官’。”

    楊帆聽了又是一怔,所謂墨敕斜封官,就是不通過中書省、門下省的考察,不通過正規程序批准,由皇帝直接下旨任命的官員。武則天時就曾蒐羅天下,未經試練,便委任過大批官員,這些官兒都是斜封官。

    把田歸道罷官免職,是張柬之等人決定,經由正規程序辦理的,現在皇帝又把他赦免,以斜封官的方式調任太僕寺,很可能事先和張柬之等人沒有商量過,再聯想到今日皇后垂簾,楊帆發現朝中局勢變得愈發嚴重了。

    婉兒眸波一轉,又道:“對了,上月末桓相公說李唐匡複,宜於諸州置一‘中興’寺,於是朝廷下旨於各州擇一寺觀改名‘中興’了。不過昨日右補闕張景源上疏認為中間有阻斷的復興才叫中興,陛下是受讓武周,周唐一體,無所謂中興,應改稱‘龍興’。”

    楊帆道:“皇帝怎麼說?”

    婉兒博聞強記,過目不忘,馬上答道:“皇帝口諭,張補闕所言有理,自今已後,不得言中興之號,‘中興’寺觀皆改稱‘龍興’寺觀。奴家剛剛擬好了旨意,頒發下去。”

    楊帆道:“張景源是東宮舊臣吧?”

    “是!”

    楊帆緩緩地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婉兒凝眸道:“郎君有什麼打算?”

    楊帆道:“今日皇后臨朝,張相、桓相、敬相等皆出面阻止,但相王、太平、梁王諸黨卻全無動靜。我冷眼旁觀,只覺各方現在是各懷機心,當初為了誅殺二張臨時拼湊起來的聯盟,怕是要土崩瓦解了。”

    婉兒蹙了蹙眉,猶疑地道:“這麼快就……”

    楊帆沉重地點了點頭,又道:“敬暉本是太平門下……”

    婉兒“呀”地一聲輕呼,顯然這件事她並不清楚。

    楊帆繼續道:“袁恕己和崔玄暉則是相王舊屬,相王和太平門下全無動靜,唯獨他們站出來,很顯然他們三個已經脫離太平和相王,改與張柬之和桓彥范自結一黨了。太平和相王不會坐視他們背叛的,未來情勢如何殊難預料。不可妄動,還是靜觀其變吧!”

    婉兒點點頭,輕嘆道:“如今形勢,比女皇在位時更加莫測了,本以為天下已定了,誰知卻是秦甫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時候。”

    楊帆問道:“女皇如今情形如何?”

    婉兒道:“衣食坐臥沒有問題,她畢竟是陛下的生身母親,除了不得自由,其它方面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婉兒頓了頓,有些傷感地道:“不過,奴家去探望過她,看她好像一夜之間又老了十歲,身體……很不好。”

    楊帆道:“曾經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一代女皇,一旦失敗,下場也不過如此,何況你我凡人,所以,為了你們,為了孩子,為了我們的家,我們必須慎之又慎。

    看到婉兒面露傷感,猶在感憐武則天的境遇,楊帆把她擁進懷裡,柔聲安慰道:“其實作為一個失敗者,她已經很幸運了。想想九泉之下的王皇后和蕭淑妃,想想她們的家人還冠著蟒氏和梟氏的姓氏在嶺南受苦,她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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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神龍政變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風起雲湧

    韋后垂簾預政後,每次上朝都只是往帷幔後面一坐,如徐庶進曹營一般一言不發,漸漸的,張柬之等人也就放鬆了對她的警惕,在他們看來,如果這位皇后陛下能一直這麼本份下去,那麼她即便垂簾預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顯赦免田歸道的罪過,任命他為太僕少卿,以及通令天下,改“中興寺”為“龍興寺”的事,張柬之等人也並非沒有引起注意,不過他們知道皇帝對他們獨攬大權的行為極為不滿,他們不希望與皇帝徹底鬧僵,這些事小小不言的,讓皇帝出出氣也罷,因此並未有過激的反應。

    但是,李顯這一系列小動作卻僅僅是對他們的一種試探,當李顯發現張柬之等人並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之後,他忽然意識到,這些人其實並沒有他想像中強大,而且政變集團裂痕已生,他們也絶對沒有能力再發動一次兵變,威脅他的皇位。

    於是,李顯的膽氣漸漸壯了起來。二月十六日那天,也就是李顯登基稱帝的第二十天,李顯突然宣佈,拜武三思為大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武三思繼武承嗣之後,成為了武家第二個擔任宰相的人。

    關於這個任命,李顯事先沒有同那班功臣宰相們商議過一句,他是在朝堂上直接公開宣佈的,打了張柬之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就在李顯拜武三思為宰相併加封大司空的同時,他還宣佈晉封太平公主的丈夫武攸暨為定王。武攸暨原本是安定王。如今雖只是一字之差,但雙字是郡名。單字是國名,這一下武攸暨就由郡王升格為親王了。

    武攸暨升為親王,也就意味著太平公主的長子將來會襲封親王爵位,因此哪怕太平公主與丈夫的感情再不好,她也會欣然領情。

    與此同時,李顯還宣佈,提高鎮國太平公主和安國相王的儀仗規格、警戒待遇,規定相王府和太平公主府的警衛今後類比皇帝。晝夜皆有侍衛扈從,府邸中每十步便設一處警哨。李顯按照韋后教給他的辦法,採取了分化打擊的手段,這一手果然奏效。

    相王和太平公主都是神龍政變的主要功臣,相對而言,張柬之等人只是牽了個頭,出謀畫策方面下了番功夫。結果卻獨攬大權、排斥異己,令相王和太平公主也大為不滿。如今又有皇帝隆重禮遇,他們投挑報李,自然選擇支持皇帝。

    皇帝一旦鐵下心來堅持自己的主張,張柬之等人也不敢輕易對抗,畢竟他們掌權的基礎就是忠於皇帝。再者。他們雖風頭一時無倆,論政治底蘊卻無法和武氏家族、相王還有太平公主相比。

    如今皇帝堅持己見,相王黨、太平黨和梁王黨又全力擁戴,張柬之等人無力回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在武則天當朝時也無法插手政治的武氏家族殺進了政事堂。佔據了一席宰相之位。

    對於皇帝最近一系列的舉動,張柬之等人雖然極為不滿。但他們身在局中,依舊沒有察覺危機的到來,不是麼?他們依舊大權在握啊,皇帝對他們的大多數要求依舊全盤採納,他們身邊依舊有那麼多人恭維巴結著,這些都麻痹了他們的嗅覺。

    但是旁觀者中卻不乏清醒的人,洛州長史薛季昶就是一個清醒的旁觀者,對皇帝一系列的舉動,薛季昶深感不安,他和好友朝邑尉劉幽求喝酒時便提到了自己的擔心,不想劉幽求也有相同的看法,兩人一拍即合,乾脆趁著酒意求見張柬之了。

    張柬之與桓彥范等五宰相可以說是大唐歷史上最團結最合睦的一屆宰相班子了,平時他們常會聚在一起探討天下大事,商量政策政令,而不會奉行官場上“王不見王”的慣例,薛季昶和劉幽求趕到政事堂的時候,桓彥范、敬暉等四人正聚在張柬之處高談闊論。

    薛季昶和劉幽求也是張柬之等人的同道中人,一聽是他們求見,馬上便讓人請他們進來。見禮已畢,張柬之請二人落座,一問來意,薛季昶便直言不諱地道:“張相公,武家本擁有強大武力,如今再掌政權,後患無窮啊。薛某今日來,就是勸相公及早圖謀對策。”

    張柬之一聽是為了此事,很是不以為然,他傲然道:“眾宰相裡,武三思僅有一席之地,不日魏相公還朝,我們的力量將更加壯大,大局既定,武三思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若想除之,彈指間事,有什麼好防範的呢?我等剛剛秉政,不宜再增殺戮啦。”

    劉幽求勸道:“諸位相公,我們要防患於未然啊。昔日曹孟德立曹丕為王太子,立即果斷抑制曹植的勢力,殺了楊修等人,剪除了曹植的羽翼,才確保政權順利交替。則天皇帝立今上為皇太子後,卻縱容武氏與二張結納黨羽擴充勢力,若非諸公奮力而起,我大唐的宗廟社稷恐再難保了。如今二張已除,武三思卻猶在,諸位相公須早施雷霆手段,才能確保無憂啊。”

    敬暉聽的有些意動,撚鬚點頭不已,他正想出言附合,勸說張柬之幾句,不想桓彥范卻哈哈大笑,擺手道:“你們兩位就不要危言聳聽了,今時不同往日,朝政盡在我等耿忠之士的掌握之中,皇帝又是我等忠臣親手扶立的,武三思動得了咱們?

    說起武力,相王已掌握南衙,足以制衡北衙禁衛。況且北衙中又有李多祚等忠誠將領控扼要害,其他諸衛將領中望風來投者不計其數,這等情況下,武氏稍有蠢動,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滅了他們,何必不教而誅,受人指摘?”

    這兩人已經是五宰相之首,一見他們兩人意見一致,敬暉也不好說話了,當著薛季昶和劉幽求的面,他必須注意保持五個人之間的高度一致,不能唱反調。

    敬暉既作此想,袁恕己和崔玄暉也是一樣的想法,薛季昶和劉幽求雖痛陳厲害,再三勸說,五位宰相只是不以為然,二人大失所望,只得怏怏告辭。

    兩人從政事堂裡出來,劉幽求便沮喪地對薛季昶道:“五位相公根本無視你我的警告,該當如何是好?”

    薛季昶臉色極其難看,他深深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道:“一旦有變,你我將死無葬身之地矣!”

    ※※※※※※※※※※※※※※※※※※※※※※※※※※

    由於對武則天在位期間的一系列舉措發自內心的反感,再加黑齒常之夫人剖腹生子對他的觸動,以及狄仁傑臨終時的一番託付,楊帆愈發堅定地站到了擁李復唐的陣線上,可現在這一目的達到了,他卻並沒看到帝國中興的希望。

    楊帆也不禁茫然了,就算天生聖人也沒有穿越未來的眼睛,他不知道這個正在醞釀著新的動盪的帝國,接下來將走向何方,也不清楚他在其中能夠發揮什麼作用,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局勢沒有明朗之間保護好自己,靜觀雲舒雲卷。

    楊帆得以立足官場、保持顯宗優勢的最大本錢就是千騎。千騎一旦擴充為萬騎,他在政壇上就可以輻射出更大的能量,從而為顯宗向政壇的滲透創造更多便利條件。在研判了當前局勢,做出蜇伏決定後,楊帆便專心經營起自己的勢力來。

    這一次敬暉、崔玄暉和袁恕己改換門庭,背棄太平公主和相王,自結一黨與舊主分庭抗禮的事,讓楊帆深深地明白了一個道理:利益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你無法要求一個政客純潔無暇、忠心耿耿。

    一入宦海,每一個人都要不停地研判、選擇、放棄、取得,一路撲騰下來,那些好傻好天真的、盲目一根筋的,早就在殘酷的競爭中被淘汰了,能爬上來的人,若有資格自立門戶,怎會繼續屈居在你的門下?

    千騎一旦擴充為萬騎,他就不可能對一支如此龐大的隊伍實施直接控制,而需要一批得力的部將,部將一多,也很難保證個個忠心。所以,他也不得不利用交叉平衡、相互牽制等手段來確保他的控制力。

    要做到這一點,對於將官們的任命就是他面臨的最重要的問題,而千騎一旦擴充為萬騎,就擁有了獨力完成重大使命的能力,不同於以往只有千把人、只負責扼守一處要地,皇帝也不會把這樣一支力量完全地交給他來控制。

    這是帝王的本能,武則天對武攸宜如此信任,還不是把羽林軍一分為三,交由武攸宜、李多祚和他交叉控制?如今千騎成萬,皇帝一定會往裡面楔釘子,他要保持對這支軍隊的控制力,就更加艱難了。

    有鑒於此,楊帆把現有將官的家庭背景、與自己的關係遠近等資料都交給了“觀天部”,叫智囊們協助他制定一個更完善的調整計劃。因之在這段時間裡,楊帆對於各派勢力間的明爭暗鬥關注的也就少了。

    陽春三月,桃李爭艷,朝堂上也完全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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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微服私訪

    白牆黛瓦,牆裡人家,牆外長巷。

    牆頭斑駁著年輪的瓦片間幾株翠綠的小草頑強地掙扎出來,向湛藍的天空快活地舒展開葉子,給這幽靜的長巷憑添了幾分活力。當然,牆裡時而傳出的歡聲笑語同樣給這幽靜的長巷添了幾許熱鬧。

    牆外長巷內,楊帆一身儒生文士長袍,掩藏了健碩結實的身體,看起來倒真有了幾分儒雅斯文的讀書人味道,在他身邊,跟著便裝打扮的五六個人,馬橋、楚狂歌、任威等人赫然在列。

    楊帆背負雙手,認真打量著四周情形,不時吩咐幾句,馬橋和楚狂歌等人認真傾聽著,當他們走開時,很快便招了一群人到身邊,按照他們的吩咐四下散佈,似乎是在旁邊那座府邸周圍佈置著警戒。

    楊帆潛心經營千騎的這段時間,朝廷裡又發生了許多事。

    首先是魏元忠從嶺南回來了。

    作為反張的急先鋒,二張伏誅,他自然就無罪有功了,於是被李顯下旨從嶺南調回來。對他的到來,張柬之等人非常歡迎,雖然魏元忠是東宮舊屬,但他們既然能把敬暉、崔玄暉、袁恕己拉過來,便相信也能把魏元忠引為同黨。

    與此同時,曾經大拍二張馬屁的楊再思也被李顯赦免了罪行予以留用了。不過他畢竟有過失,所以被趕出了政事堂,但楊再思雖無宰相之名,卻仍有宰相之實,他被李顯任命為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兼長安留守。

    如此一來,他的實權並沒有降低多少,他不擔能把持戶部。控制大唐財政,而且兼任長安留守,控制一府之兵,而且他還是同中書門下三品,有權與宰相們一起參政議政。

    對於留用楊再思這種品行低劣的小人,張柬之等人就堅決反對了,不過他們近來讓步太多,李顯氣勢漸盛,尤其是在他成功分化了功臣黨和相王黨、太平黨的關係,又得到梁王黨的支援之後。作為皇帝,李顯的話語權明顯強硬了許多。

    一番僵持之後,張柬之等人再度讓步,這使得李顯膽氣更壯,東宮舊屬如韋安石、李懷遠、唐休璨、祝欽明等人也被他一一啟用了。雖說這些人派系林立,不可能團結一致。至少還能用上一用。眼下李顯缺人,也只能韓信將兵多多益善。

    只不過,政事堂裡的位子已經被功臣集團占滿了,如今又加了個武三思和魏元忠,實在不能再往裡邊塞宰相了,否則這大唐宰相就跟街頭賣的大白菜一般不值錢。李顯只好把他們統統封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先分薄了宰相們的權力再說。

    等楊帆對千騎擴充的事情初步理出一個眉目,李顯已經拳打腳踢的利用皇帝身份的先天優勢,在朝堂上打開了一定的局面。掌握了一定的話語權,不再事事任由張柬之等人擺佈了。

    但是李顯並不滿足于現狀,作為一個皇帝,他的權力還是太小,可他若想繼續擴大自己的權力,勢必會碰觸到功臣黨的底限,遭到他們的強烈反彈,除非他的實力也能同步增大,從而迫使功臣黨低頭。

    於是,李顯把目光放在了武三思的身上。相王是他的親兄弟,而這恰恰是他所忌憚的,太平公主固然可以聯手,可太平公主雖對功臣黨的跋扈有所不滿,卻不可能聯手他打壓功臣集團,所以他唯一能夠選擇的只有武家。

    武家的實力依舊極其強大,武三思又是他的兒女親家,同功臣集團更是矛盾重重,這不就是他的最佳打手麼?於是,在任命武三思為宰相、並加封為大司空之後,李顯對武家又展開了一系列拉攏示恩的舉動。

    今天沒有朝會,李顯突然起意要到武家微服私訪,為了避免功臣們聞訊又跑到他的面前勸諫,對他聒噪不休,李顯選擇從楊帆控制的玄武門出宮,於是這警戒任務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楊帆的身上。

    天子微服出巡,其實哪能真個做到微服,只要動靜不那麼大,不致於聲張開來鬧得盡人皆知就算微服了。梁王府裡的警戒由新任內衛都尉高瑩負責,梁王府外則由楊帆負責,皇帝若稍有閃失,他們就是殺頭之罪,自然格外謹慎。

    楊帆親自趕到梁王府,在四周巡弋了一圈,瞭解了周圍形勢後,便開始安排起來,從梁王府再到梁王府所在的整個昭國坊,一直到朱雀大街,各處要害都安排了便衣千騎巡視戒備。

    “咦?這是……,十一娘,你推高些、再推高些!”

    牆裡有一架秋千,秋千越蕩越高,秋千上坐著一個紅裙少女,當那秋千蕩過牆頭時,她忽然發現牆外巷裡站著一個人,模樣有點兒眼熟,定睛一看竟是楊帆,趕緊便回頭吩咐她的妹子用力把她推的更高。

    在秋千架後,站著個嬰兒肥的可愛小姑娘,正是相王最小的閨女十一娘霍國,秋千架上坐著的這位自然就是十娘李持盈了。

    這幢府邸是相王的女兒安興縣主的家,安興嫁的丈夫是梁王府參軍薛琳,因此便買下了梁王府前旁邊的這幢府邸,以方便丈夫到王府做事。今日,李持盈等眾姐妹是到姐姐家裡來玩的。

    小馬屁精霍國看上了李持盈的一件珠飾,一直追著姐姐討要,作為交換條件,李持盈就要她幫自己蕩秋千,霍國為了得到姐姐的珠飾可謂不遺餘力,一聽姐姐發話,立即鼓起腮幫子,更加賣力地推了起來。

    李持盈穿著裙子,也怕春光外泄,是以雙腿夾得很緊,不過那豔紅耀眼的裙袂依舊如雲般飛揚,顯得份外美麗。

    李持盈看清牆外站的那人果然是楊帆,心中很是歡喜,她正要向楊帆打聲招呼,心中忽然動了疑心:“不對呀,他穿一身便服,偷偷摸摸地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

    長巷中一戶人家的角門兒忽然打開了,從裡邊出來一輛馬車,馬車一出角門便向這邊一拐,急速馳來,此舉立刻引起了散處巷內的便衣千騎們的注意。

    楊帆已經吩咐過,要他們暗中戒備,不可大張旗鼓,以免弄得四鄰八舍全都知道有位大人物要造訪梁王府,所以這些便衣衛士不會輕易亮出身份搜檢行人,可這輛車子一出現他們就警覺起來。

    幾名千騎衛士馬上抽出短刃,飛快地迎上去,同時亮出了他們的魚符。不怪他們如此緊張,住在這一帶的都是豪門大戶、官宦人家,本來從一戶人家出來輛馬車不該引人注意,可這輛馬車在陽春三月天氣卻簾籠低垂,密不透風,完全看不清車中情形,且車夫一出角門就揮鞭如雨,神情慌張,怎不惹人生疑。

    幾名千騎上前一攔,那車夫急忙勒住馬匹,先是面露怒色,待見千騎們亮出身份,那馬夫又變成了惶惑之色,他扭頭向車裡說了幾句什麼,車簾兒一掀,便從裡邊走出一個人來。

    楊帆注意到,那人從車裡走出來時非常小心,簾兒壓得極低,似乎生怕旁人看見車中情形似的,不禁也動了疑。定睛一看,只見那人年約六旬,一身襴衫,頭束青巾,頜下三綹長髯,便向那幾名千騎士兵打了個手勢,示意放那車子過來。

    幾個千騎士兵閃過兩邊,催促那馬車駛向楊帆,車子到了楊帆面前,車上那人立即下車,向楊帆拱一拱手,驚疑不定地道:“足下……是千騎中人?”

    楊帆方才巡視四周瞭解情形時已經知道,馬車駛出來的那戶人家就是如今炙手可熱的桓彥范桓相公的府邸。功臣黨們雖然並未把楊帆當成他們的核心成員,但是作為一同兵諫的戰友誼,卻也並不排斥他,彼此關係還算良好。

    楊帆向那人拱了拱手道:“不錯,本官正是千騎衛冠軍大將軍楊帆,不知足下是?”

    那老人略微吃了一驚,連忙依著官場禮節重新向楊帆見禮,說道:“原來是楊大將軍當面,失敬失敬,下官是易州刺史趙履溫。”

    楊帆這才知道他是何人,原來他是桓相公的大舅子。

    桓彥範把他那位遠在易州當刺史的內兄說成政變功臣,向皇帝請封,惹得皇帝在內宮大發脾氣的事,婉兒從她的眼線那裡聽說過,之後又當成了笑話說給楊帆聽,是以楊帆對此人很有印象。

    楊帆忙道:“哦,原來是趙太守,失禮失禮。本將軍在此有公務待辦,手下人不知道太守的身份,有所冒犯,還請太守恕罪,太守若有急事,這便請過去吧,楊某使人為太守開路。”

    易州刺史趙履溫欣然道:“有勞大將軍,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打擾了,告……”

    趙履溫“辭”字還沒出口,那座尚未關閉的角門兒裡突然走出一個五旬年紀的婦人,身後還跟著兩個青衣小婢,那婦人一出角門便左顧右盼,道:“誰說老身的兄長來了,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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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神龍政變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趙履溫面朝楊帆,看不見身後的情形,但那婦人的聲音他卻聽的清清楚楚,趙履溫的臉色頓時一變,露出央求之意對楊帆道:“楊將軍,趙某曾聽桓相公提到過足下的大名,不意今日竟相遇於此處,也算有緣,如今趙某有一事相求,還請將軍切勿推託。”

    楊帆奇怪地道:“不知趙太守有什麼事情需要楊某幫忙的?”

    趙履溫臉上現出一絲羞愧的神色,但是時間緊迫,他也不敢吞吞吐吐,急急便道:“桓相公是趙某的妹婿。趙某自易州來時,順便給桓相公帶了兩個侍女,本來今日打聽到妹子去大慈恩寺上香了,趙某這才過來,誰知……”

    楊帆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原委。這趙履溫得到桓彥范的保舉,從易州那苦地方回到京朝做了大官,如此大恩,雖然是親戚也要投桃報李的,他便想送給桓彥范兩個美人兒侍奉枕席。

    不過這桓彥范的正室夫人乃是他的胞妹,大舅哥給妹夫送女人,這多少有些說不過去。楊帆忍俊不禁地道:“這個麼……,以桓相公的身份,便是收幾房美人兒,想必令妹也不會反對吧?”

    趙履溫赧然道:“旁人若是送美婢與桓相公,自然是不妨的。可趙某……趙某畢竟是桓相公的舅兄啊。”

    楊帆故意問道:“那趙太守想要楊某怎麼幫忙呢?”

    趙履溫急道:“還請大將軍幫忙遮掩一二,一旦舍妹問起這車中女子的來歷。你就說……就說趙某與將軍你乃是舊相識,車中這兩個美婢乃是送與楊將軍的。否則叫妹子知道了真相。趙某可就無顏再見她了。”

    趙履溫自回京後,這已不是第一次來桓府了,老婦身邊的那個侍婢眼尖,已經看見了趙履溫的身影,遠遠地向這邊一指,還對那老婦說了幾句什麼,老婦便興沖沖地向這邊趕過來。

    楊帆見狀,也不想再難為這趙履溫了。便對他丟了個是男人都懂得的眼神兒,笑吟吟地道:“趙太守放心,楊某知道該怎麼做了。”

    “兄長?哎呀,果然是兄長!”

    那老婦走到近處,欣喜地道:“妹子本在園中賞花,忽聽家人說大兄來了,妹子正要迎出來。又聽家人說大兄返身離開了,叫人莫名其妙,大兄,你這是做什麼?”

    “啊!妹子!”

    趙履溫霍然扭身,故做驚喜狀道:“妳怎麼出來了?呵呵,為兄今日本要去拜訪千騎衛的楊將軍。再來探望妳和妹婿的,不想楊將軍不在府上,問他家人,卻說楊將軍今日來了昭國坊公幹,為兄就先奔妳這兒來了。”

    趙履溫笑容滿面。撒起謊來眼都不眨:“為兄方才本想先到妳的府上,再讓人去尋找楊將軍。不巧楊將軍正好從巷中經過,是以為兄就迎出來了。妳呀,咱們兩兄妹是自家人,還用得著那麼客氣嗎,為兄與楊將軍說完話這便進去了。”

    趙履溫其實本想連車子都推說是楊帆的,那就一了百了,不必解釋了,可那樣一來,他就無法解釋他是如何來到桓府的了,以他的身份總不能是走路來的吧,再說他的車伕妹子是見過的,也不知她還記不記的,不能冒險。

    到底是做官的人,不但心思縝密,且有急智,趙履溫竟然想出這麼個理由圓的天衣無縫,聽得楊帆暗暗佩服。趙履溫提及他身份時,楊帆便向桓夫人欠了欠身,客氣地道:“桓夫人好。”

    桓夫人是宰相夫人,倒不必對楊帆太客氣,不過聽兄長這話風兒,應該和楊帆是官場上相近的朋友,桓夫人便向楊帆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才對趙履溫道:“兄長這便與妹子回府嗎?”

    趙履溫撫鬚道:“呃……好。楊將軍啊,你戎馬倥傯軍務繁忙,身邊豈能沒個細心的丫頭照料呢?這兩個美婢,說起來還是老夫赴京時同僚好友餽贈的,老夫年紀大了,留在身邊豈不暴殄天物?送與將軍,那正是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啊。哈、哈哈、哈哈哈!”

    楊帆一臉為難的樣子:“哎呀,太守,您真是太客氣了。說起來,當初契丹作亂,本將軍赴河北道執行軍務,也沒少得到太守您的幫助啊。本將軍只是順手幫了您一點小忙,不想卻勞您記在了心裡,這麼一份大禮,楊某……愧不敢受啊。”

    “哪裡哪裡,楊將軍,這是趙某一點小小心意,你就不要客氣啦!”

    趙履溫說著,咳嗽一聲,對那車伕道:“請那兩位姑娘下車吧。”

    車上姍姍出來兩位垂髫少女,看年紀也就十五六歲模樣,明眸皓齒,月貌花容,當真生的嬌俏。

    兩個少女事先已經得到交待,此番是要送去侍候宰相大人的,在車中忽聽轉送了一個武夫,心中便有些不喜。不料下車一看,這位將軍並非想像中的那種粗魯大漢,而是英俊健碩,一表人才,想那宰相固然威風,年紀終究太大了,與這楊帆一比,她們反而歡喜起來。

    官場上互贈美婢寶馬那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桓夫人毫不起疑,等兄長把一雙璧人贈與楊帆後,她便歡歡喜喜地陪胞兄回了桓府,趙履溫走到角門處時,還依依不捨地回頭望了一眼,看得楊帆差點兒笑出聲來。

    李持盈在鞦韆上觀望看著外邊動靜,一起一伏的看的支離破碎,自然無法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反正看到後來,她就看見旁人都走了,楊帆身邊卻多了一雙俊俏丫頭,李持盈不禁心道:“這個大色鬼,原來偷偷摸摸跑到這兒,是有人送女人給他。”

    李持盈扭頭道:“十一娘,妳再用力些嘛!”

    霍國本來就比較胖。再加上她年紀小力氣輕,這一陣子推下來。已經額頭見汗了,一見姐姐還不滿意,便開始找外援了:“六娘,妳最好啦,來幫幫小妹嘛。”

    相王第六女李華莊正在一旁踢毽子,聽見小妹召喚,老大不情願地走過來,在李持盈的鞦韆又蕩回來時。與霍國合力順著鞦韆再度蕩回去的勁兒用力一推,李持盈恰好急不可耐地扭身催促,這鞦韆陡然力道猛增,蕩起老高,李持盈啊地一聲尖叫,竟爾脫手飛出牆外。

    霍國呆呆地站在那兒,喃喃道:“啊!十娘……飛出去了。”

    李華莊怔了剎那。忽地一聲尖叫,嚇得小臉蒼白,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摔出去,那還得了?

    ※※※※※※※※※※※※※※※※※※※※※※※※※※※

    趙履溫走後,楊帆看著兩位姑娘卻犯了難。他和趙履溫的一番低語,旁人沒有聽見。只道這兩位姑娘真是送給他的,但他自己清楚原委啊,人家只是托他遮掩一下,又不是真送給他的。

    這兩位姑娘的模樣桓夫人已經見過了,趙履溫十有八九得另換兩位姑娘。至於這兩位姑娘他是自己留用還是轉手再贈送他人,就跟楊帆沒有關係了。楊帆只管等他從桓府出來,再把人還給他就行。

    問題是楊帆眼下有公務在身,總不能把這兩位姑娘帶在身邊啊。楊帆正考慮要不要先派個人把這兩位姑娘帶走,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回頭再知會趙刺史去把人帶回,就聽半空中傳來一聲尖叫。

    楊帆猛一抬頭,就見一朵紅雲當頭罩下,楊帆大吃一驚,“嗆啷”一聲響,一招“舉火撩天”,腰間佩刀便脫鞘而出,猶如一道電光般直刺那紅雲的中心。

    “咦……,這白白圓圓的是什麼東西……”

    虧得楊帆眼力過人,一眼看清那當頭壓下來的物事,只把他嚇了一跳,傲指蒼穹的長刀急急一收,反手一插,“哧”地一聲便入地半尺。

    那時節還沒有帶襠的褲子,紅裙飛揚如雲,裙底春光盡泄,楊帆一俟看清那圓圓白白的竟是……,可真把他嚇了一跳,若非他收刀及時,這從天而降的人就要一屁股坐到他的刀上去。

    楊帆攸然收刀,李持盈的身子也隨之落下。楊帆“嚓”地一聲鋼刀入土,下意識地一抬手,便覺觸手一陣滑膩,隨即一個少女的身子坐到了他的肩頭,紅裙隨之飄落,將他頭臉蓋住。

    任威等人大驚,拔出刀子惡狠狠地撲過來,一見是個嬌俏少女,睜著一雙迷濛的眼睛坐在楊帆身上,楊帆的頭面都鑽到了人家裙子裏邊,不禁傻了眼,定睛再一看,認出那少女竟是屢次找過自家主人麻煩的相王府千金,幾個人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哎喲……”

    雖說楊帆肩膀挺寬挺厚實的,坐在上面並不硌人,可李持盈是從上邊砸下來的,屁股還是有些痛楚,她驚魂稍定,發現自己竟是坐在別人身上的,更是慌亂不已,雙腿亂蹬,又羞又窘地叫道:“放我下來!你快放我下來!”

    楊帆眼前光線昏暗,只見一雙光溜溜的大腿亂蹬,鼻端則是淡淡香氣,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見,忍不住大聲喝道:“閉嘴!不要亂動!”

    楊帆手忙腳亂地把那一層層的褻衣中衣外裙撥拉開,露出自己的腦袋,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就見任威等人刀舉在空中,正傻兮兮地看他。楊帆怒道:“你們這麼看什麼看,還不……哎呀!”

    楊帆剛說到一半,一雙小拳頭就在他頭上捶開了,李持盈敲著他的腦袋,又羞又氣地叫道:“你這個壞蛋,還不放我下來。”

    楊帆惱怒地一聳肩膀,把坐在肩頭的李持盈震了下來,不過他的手在裙下墊了一把,李持盈得以穩穩地落到地上,慌里慌張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再抬起頭時,一張小臉已經跟那石榴裙變成了同一顏色。

    “啊!是妳!”楊帆一看是李持盈,忽然憶起方才所見的白白圓圓,不禁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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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一拍即合

  應付這樣的尷尬事,楊帆是很有經驗的,他最大的優勢是,有一張厚如城牆的臉和一張燦若蓮花的嘴。

  想當初被重傷暈迷乍然醒來的天愛奴一把攥住了他的要害,楊帆都能處變不驚莊敬自強,還有餘暇調戲人家,何況今日局面,何況對方是一個黃毛丫頭。

  只不過李持盈的身份尊貴,而李家的女人又一向比較彪悍,楊帆擔心李持盈年紀小不懂事,不知輕重地瞎嚷嚷,他年長於李持盈,又是個男人,這消息張揚開來,他再無辜也會成為被譴責的對象,那就真的尷尬了。

  幸好,距離吐蕃逼婚已經過了兩年光景,李持盈如今已近荳蔻年華,出落成大姑娘了。隨著她的幾個姐姐相繼出嫁,有時年長些的姐妹們玩笑起來,也會說及男女間事,李持盈一旁聽著,雖說半懂不懂的,卻也不是全然不知的狀態了。

  所以此時的李持盈已經漸漸具備了少女的羞澀,方才那一幕,直把她羞得臉蛋兒如同一塊大紅布,直到此刻眼睛都不敢抬。一見她這副模樣,楊帆就寬心了,這樣青澀稚嫩的小丫頭,楊大官人應付起來還不得心應手麼?

  楊帆壓根不再提起這樁尷尬事,他就像從未發生過此事似的,立即把眉頭一蹙,扮出一副很為難的模樣,把那兩位姑娘的來歷對李持盈說了一遍,又一本正經地請她幫忙,要把二女暫且安頓在她姐夫薛琳府上。

  楊帆機警的舉動,讓李持盈很快就從羞窘中解脫出來。隨即薛家後角門兒急急打開了,李持盈的幾個姐妹還有薛家一大幫管事奴僕變聲變色地跑出來,這一打岔,就更加緩解了李持盈的窘態。

  一見李持盈安然無恙,她的那些姐妹和薛府上下才放下心來。一問經過,李持盈只好期欺艾艾地說是被楊帆接住,至於怎麼接住的,她是提都不敢提的,只是一邊說著,一邊就下意識地撫到了臀後,感覺被楊帆的大手觸及處麻酥酥的。

  李持盈的姐妹們和薛府上下少不得要向楊帆連聲道謝,李持盈又羞又氣,是楊帆救了她不假,可終歸是被人家佔了便宜。這時還要向人家道謝,上哪兒說這個理去。窺個機會,李持盈便狠狠地白了楊帆一眼,神態至此終於恢復了正常。

  趙履溫準備送給桓彥范的兩個美人兒先被李持盈帶回去了,楊帆安排了人守在桓家後門。只等趙履溫出來再引他去接走兩位姑娘。

  李持盈回到薛府。依舊坐在鞦韆上,卻沒了做那「半仙之戲」的興趣,霍國跑到她面前,一臉討好地道:「十娘,還要盪鞦韆嗎?」

  李持盈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道:「再讓你把我悠出牆去呀?哪那麼好命,每回都有人等在牆外接著。」

  霍國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道:「十娘運氣已經很好啦,人家還以為這回你的屁股要摔八瓣呢,嘻嘻。幸虧有人在外面接著,十娘福大命大呢。」

  李持盈摘下小妹看中的那枚珠飾,遞到她手裡,沒好氣地道:「去去去,人家現在想起來還心驚肉跳的,你別煩我。」

  霍國得了珠飾,立即歡呼雀躍著跑開,李持盈雙手握著鞦韆索,雙腳在地上一蹬,輕輕悠蕩著,忽然回想起方才飛出牆頭的那一幕,沒有心驚肉跳,倒是耳熱心跳起來。少女懷春,總不免生出幾分遐思……

  ※※※※※※※※※※※※※※※※※※※※※※※※※※※
  
  李顯微幸梁王府的時候,楊帆伴駕進入王府,這時他才驚訝地發現,不只皇帝來了,皇后竟也來了,李顯夫婦俱作尋常富家翁打扮,乘車從角門兒悄然駛進了梁王府。

  武三思夫婦攜閤府親眷早就候立在院內,一見皇帝皇后到了,馬上笑容可掬地迎上去。武三思的幾個兒子兒媳都在,就連他的侄子武延秀也在。

  楊帆一見這般陣仗,這才明白李顯的用意,看來他是想把這場私幸當作親家相會啊,如此一來便淡漠了君臣上下之分,強調了親家之間的關係,顯然會讓兩家人更容易親近起來。

  安樂公主見到楊帆陪伴在父皇身側,妖嬈的蛾眉頓挑。

  在武則天時期,她的父親儲君之位不穩還得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她就已經飛揚跋扈了,如今成了帝女,自然更加高傲。一見楊帆,她就把尖尖的下頜一翹,向楊帆傲然一笑,配著那條七彩羽裙,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楊帆對她可笑的心態未予理會。他覺得安樂儘管已為人妻、為人母,可是她的心理甚至還不如方才從天而降的那位李十娘成熟,這位公主殿下是比千金公主更要奇葩的女人,可以謂之大唐之恥了。

  楊帆曬然轉過臉去,正看到一身武服英姿颯爽的高瑩正瞪著他看,顯然方才安樂公主刻意挑釁似的妖豔眼神兒已經被她看在眼裡。她的眼睛清如泉水,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在這樣的一雙目光下遁形。

  楊帆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低聲道:「我跟她可沒什麼關係。」

  「關我屁事!」

  高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把驕傲的胸膛驕傲地一挺,長腿錯落,也似一隻高傲的孔雀般從他身旁悠然走過,一縷細若游絲的聲音便在她輕盈而過時輕飄飄地鑽進了楊帆的耳朵:「信你才怪!」

  楊帆嘆了口氣,自打和太平公主的風流韻事傳開以後,他在男女之事上的信譽似乎就一直不大好……

  李顯的梁王府之行非常愉快。作為皇帝,他需要強有力的支持,以便幫助他擺脫功臣黨的控制,而武氏家族雖在政變之後沒有什麼損失,但功臣黨和相王黨、太平黨幾派勢力的崛起。也讓武三思深為忌憚。

  他知道,儘管這幾派之間也存在著競爭,但是武家一旦有什麼舉動,這三派馬上就會團結起來一致對抗武家,所以投靠這位親家皇帝也是他最好的選擇。兩者結合,他們都能取得自己想要的利益。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擺在桌面上說明白的,這場家宴中,李顯和武三思隻字未提涉及國事的話題,但是觥籌交錯間兩個人就已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在李顯熱情邀請梁王時常入宮走親戚的時候,武三思欣然答應下來。

  ※※※※※※※※※※※※※※※※※※※※※※※※※

  打鐵要趁熱,第二日朝會後,武三思就持著李顯親手贈予他的出入宮闈的專用魚符來到了後宮。李顯正在前殿批閱奏章,韋后出面接待了親家。又使人去給李顯送信,李顯匆匆處理完一些緊要奏章後,馬上回轉了後宮。

  李顯來到皇后的宮殿,就見武三思和韋后正坐在羅漢榻上,中間置放著一具棋盤。二人正在打雙陸。李顯也是個雙陸迷。馬上興沖沖地湊上去看,看棋面,武三思的棋優勢相當明顯,他面前也堆著大量籌碼,看來是贏了。

  李顯打趣地笑道:「怎麼,皇后要輸了嗎?」

  李顯進來時,特意要人不必通報,這一說話,武三思才看見皇帝進來,趕緊便要下榻參見。李顯上前將他按住,笑道:「這裡是後宮,自家親人相見,何必拘泥禮節。」說著便笑吟吟地坐在一旁,拿過韋后的籌碼數了數,笑道:「哈哈,皇后真的要輸了。」

  韋后正要擲骰子呢,一聽這話便撒嬌地把骰子遞給李顯,道:「聖人替人家擲一回吧,妾身今兒手氣不好。」

  李顯笑道:「那朕來試試。」李顯抓起兩顆骰子,攏在手裡煞有介事地吹了口氣兒,往碗裡一擲,兩顆骰子滴溜溜一陣亂轉,竟擲出了一個六、一個五,加起來有十一點,韋后大喜道:「聖人果然手氣好。」

  這雙陸有點像跳棋,走多少步靠擲骰子的運氣,可是想贏還得看你怎麼走,畢竟棋路走法有許多不同的選擇,如今李顯擲出了一個好點數,給了韋后一個扳回敗局的機會,她便認真琢磨起該如何走棋了。

  武三思見皇后沉思,便與李顯閒談起來。武三思撫著垂及胸膛的白鬚,漫不經心地道:「老臣聽說陛下御極以後,對皇后的父母雙親追贈王爵,此事在朝堂和民間都引起了很大的議論啊。」

  一聽此事李顯便有些氣憤,道:「朕御極以來,功臣烈士皆有封賞,哪個不曾厚待過?何以輪到朕的岳父岳母就生出這許多是非來了?當初若非受到朕的牽連,他們也不會流落嶺南遭遇不測,朕就不能稍作補償麼。」

  武三思贊同地道:「陛下說的對,陛下仁心宅厚,有些小人妄自揣測,別具機心!說起來,老臣覺得,陛下對皇后親眷封賞著實不多,皇后的四位兄長都在嶺南遇難,皇后娘家幾無生者得沐皇恩吶。」

  李顯嘆了口氣,道:「皇后血親幾乎盡遭不測,朕縱想加恩,又施之何人呢?」

  武三思呵呵一笑,道:「陛下,皇后的父兄雖然早逝,但皇后的姐妹和他們的夫婿還在啊,皇后的族中兄弟們也在啊,在朝為官的人,皇家有時還會施恩於他們的子嗣,皇親國戚就不能承受陛下的祖蔭麼?」

  韋后拈著棋子兒做沉思狀,對這番話不置一辭,心裡卻好不歡喜。她若親口為自己的親眷請封,未免不好開口,方才下棋時特意露了點口風,武三思果然老辣,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顯略顯猶豫道:「只恐張相公、桓相公他們聽了又要反對。」

  武三思把長鬚一拋,很不服氣道:「他們可以受封國公可以官至宰相,難道與皇帝共度患難的親人就不能沐浴君恩?下次早朝,老臣會當面向陛下請旨,安國相王和鎮國太平公主屢受君恩,諒也不會阻止,僅憑張柬之那老兒一班人,又能如何?」

  李顯一聽,欣然道:「有梁王贊話,朕安心矣!」

  韋后心花怒放,把棋子「啪」地一點,笑逐顏開地道:「本宮這一子,就下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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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神龍政變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金風未動蟬先覺

    有了武氏家族的鼎力支持,李顯的動作明顯加大了,首先他把皇后韋氏的幾個堂兄弟以及韋后姐妹的夫婿們或封爵或加官地調進了京城,安排到一些機要中樞部門,之後又與一班和尚、道士、術士們開始了頻繁的接觸。

    宗教的力量是很強大的,擁有大量信徒的佛道界傑出人物個個擁有龐大的能量,武則天當初為了登基為帝就曾大肆籠絡佛門子弟,而大唐李氏自認是道家始祖老子的後人,如今恢復了李唐名號,李家的子孫自然不能薄待了道家弟子。

    但是在武則天主掌天下的二十年前,佛家氣候已成,如今勢力猶在道家之上,這股力量是不容忽視的,現在急於尋求支持的李顯自然不能無視這樣一股力量。

    得到了武氏家族的支持,相王黨和太平黨的態度又一直比較含糊曖昧,功臣黨又處處以忠臣自居,做事束手縛腳,在李顯的進攻下開始節節敗退,敬暉見此情形,想到當日薛季昶和劉幽求的那番諍言,開始不安起來。

    這一日李顯又向朝廷一貫最重要的文教下手了,他突然下旨,將秘書監和國子監祭酒換了人,而功臣黨依舊重複著諫諍、僵持、退讓的套路,最終認可了李顯的決定,敬暉開始忍無可忍了。

    眾宰相與李顯議事之後各自散去,敬暉慢悠悠地走著,見楊再思和武三思不注意,直接就奔了桓彥范的籤押房。

    桓彥范的大舅哥又換了兩個美人兒,昨日終於找個機會偷偷給桓彥范送上門去,桓彥范一晚接連給兩個美人兒開了苞,他年紀大了,這一夜折騰,體力消耗著實不小,今日又在御書房待了半天,頗覺睏倦。正想到靜室內小睡片刻,敬暉就摸上門來。

    敬暉一見桓彥范便開門見山地道:“士則兄,那鄭普思只是一個術士,居然成了秘書監,葉靜能只是一個道士,居然做了國子祭酒,胡僧慧范無寸功於國。居然成了銀青光祿大夫,又賜爵上庸縣公,如此種種,你和張相公怎能一再忍讓?”

    桓彥范半躺在榻上,輕輕捶著痠軟的腰眼兒,喚著敬暉的表字親切地道:“敬曄啊。你以為我就覺得陛下此舉妥當?可是陛下如今有武氏支持,而安國相王和鎮國太平公主一黨對此又不置一辭,我們總不好事事出頭,和陛下鬧的太僵吧?”

    桓彥范讓敬暉坐下,壓低聲音道:“秘書監是何等重要的所在?當年擔任秘書監的是誰?那可是被赫赫有名的魏玄成(魏徵)。當時的國子祭酒是誰?那是飽學鴻儒孔穎達。如今呢,居然對一個術士一個道士把持如此重要的文教之職,你想想。天下士林會怎麼看?”

    敬暉不覺動容道:“莫非咱們是以退為進,先激起士林之怒,然後再……”

    桓彥范微笑道:“天子畢竟是天子,坐擁大義名份,我等忠良以賢名聞達於天下,如果事事與天子作對,那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們呢?只有讓陛下犯錯,讓天下人曉得陛下犯了錯。我們據理力諫才能發揮作用啊。”

    敬暉搓了搓手道:“只怕時不我待啊!韋后昨日拜訪樊川韋氏,士則兄可清楚?韋后以同屬韋姓為由,拐彎抹角地要和韋家認親,皇后主動攀親,那韋家自是求之不得,我聽說韋家已經答應了,現在正在修族譜呢。韋氏乃是長安大族。在士林中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韋家投靠過去,恐怕將是我們的一個大麻煩。”

    桓彥范拿過一個軟枕椅在腰間,呵呵一笑道:“我們的手段自然也不僅僅如此。如今朝堂上最重要的職位都在我們的把握之中,皇帝就算安插一些人手,一時半晌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的,現下我們真正的對手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武家!”

    敬暉把錦墩往前挪了挪,贊同地道:“不錯!武家一日不除,終究是個禍害,如今想來,當日薛季昶和劉幽求的那番話未必就是危言聳聽呢,士則兄既然也覺得武氏於國有害,為何不及早圖謀呢?”

    桓彥范呵呵一笑,神色間透出幾分狡黠。他向敬暉眨了眨眼,突然壓低聲音問道:“敬曄,近來坊間有些傳言,說那武三思頻頻出入宮闈,與當今皇后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你可聽說過嗎?”

    敬暉頷首道:“昨日曾聽一位同僚說過此事,事關陛下與皇后聲譽,某還曾為此狠狠責備了他一番。桓相怎麼突然提起此事……啊!”

    敬暉看到桓彥范詭譎的笑意,身子猛然一震,驚呼一聲,道:“莫非……莫非……”

    桓彥范立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敬暉馬上會意地閉上了嘴巴,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敬暉才把聲音壓得極低,小聲道:“此事與陛下聲名不利呀。”

    桓彥范不以為然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與陛下的江山社稷相比,區區名譽又算得了什麼?眼下這消息還沒有張揚的無人不知,自然不見效果。等到消息傳揚的無人不知,陛下為之震怒,武氏必成齏粉!”

    桓彥范得意洋洋地道:“只有陛下出面,才能整合安國相王、鎮國太平公主的力量為我所用,到時候聯絡各方剷除武氏的人是誰呢?自然還是我們,我等居中策劃,統籌全局,這力挽狂瀾扶保皇唐的首功,依舊是咱們的!”

    敬暉皺了皺眉,道:“那武三思年近七旬,雞皮鶴髮,以皇后之尊,甘冒身敗名裂之險,就為這一老翁,誰會相信?”

    桓彥范曬然道:“敬曄沒聽過三人成虎的故事嗎?”

    敬暉想了想,猶覺不妥,又道:“宮闈中事誰人能知?尋常百姓斷不可能,只能是朝廷中人。然則朝廷中誰會傳出對武氏不利的消息?盡人皆知,與武氏最為不合的就是你我,到時候不會引火燒身麼”

    桓彥范曬然道:“誰有證據?”

    敬暉一怔,桓彥范傲然道:“我等於國家有擎天之功,無憑無據,誰能奈何得你我?敬曄啊,你太謹慎了。便是尋常百姓聞聽此事也必作匹夫之怒,何況天子?須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言可殺人吶!”

    ※※※※※※※※※※※※※※※※※※※※※※※※※

    敬暉從桓彥范處告辭出來,越想心裡越不踏實。雖然桓彥范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敬暉卻覺得事情未必會如桓彥范所想。武三思年紀太大,皇后縱然性情風流。也沒有找上這麼一個白髮老頭兒的道理,這個謡言太沒說服力。

    再者,皇帝剛剛登基,皇后剛剛主持六宮,在宮中根基尚淺,皇后宮中的宮娥太監不會這麼快就變成她的絕對心腹。她現在在宮裡的勢力甚至遠不及上官婉兒。這種情況下,要說皇后與人私通,而且能夠瞞得住皇帝,卻鬧得外臣與民間百姓無人不知,這……

    只要皇帝不是太蠢,恐怕就不會相信這個謡言,一旦皇帝心生疑慮。必然會猜到他們身上,說不定因為此事反而會對他們生出惡感,那就弄巧成拙了。

    敬暉一路思忖著回到府邸,剛剛踏進府門,老門子便稟報導:“阿郎,考功員外郎崔湜過府拜望,現在客廳相候。”

    “哦?”

    敬暉撚鬚一想,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馬上道:“去,請他到書房相見!”

    客廳中,崔湜正安靜地坐著。對於敬暉的際遇,崔湜極其艷羨。想當初他二人都曾拜到太平門下,那時兩人地位相仿,說起家世背景崔湜比之敬暉還要雄厚的多,誰料敬暉如此膽大。竟然敢向則天女皇發起挑戰。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功了!這其中風險固然極大,可是這成功的回報也真是豐厚,轉眼之間。敬暉便位至國公,官拜宰相,如今兩人的地位已是天壤之別。他這位天之驕子欲求仕途再進一步,也得放下身架,巴結於人了。

    崔湜看了看放在案上的那份厚禮,輕輕嘆了口氣,就在這時,敬府老家人走了進來,對他施禮道:“崔舍人,我家主人請您書房相見。”

    崔湜聽了先是一呆,隨即便有些受寵若驚,主人在書房相待的那都是最重視的客人,以敬暉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並不需要對他如此禮遇的,崔湜趕緊正了正衣冠,對那老家人道:“煩請前方帶路。”

    ※※※※※※※※※※※※※※※※※※※※※※※※※※※

    崔湜離開敬府的時候,好像丟了魂兒一般。

    他今日拜訪敬暉,本來是想投到敬暉的門下,以敬暉如日中天的權勢,只要一句話就能讓他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可他沒想到剖肝瀝膽地表白了忠心之後,敬暉竟然以一樁大事相託,讓他投到武三思門下作內間。

    崔湜感到驚訝和困惑的並不是讓他做內間這件事本身,而是通過這件事透露出來的不同尋常的信息:功臣們視武三思為強大威脅,要動用內間來探察武家動靜,如此小心翼翼如臨大敵,這意味著什麼?

    近一個月來,李顯在武三思的支持下步步反擊,而功臣集團卻因為態度不夠堅決而一再讓步事不僅民間百姓們不清楚,就是朝堂上知道內情的也僅僅是機要中樞衙門的幾位大人物。

    因為現在政權掌於張柬之等五相公之手,一應政令都是通過他們頒發的,他們同皇帝的鬥爭大多是私下交鋒,一旦拿到檯面上成為決定的時候,那就是他們妥協讓步或者協商同意後的結果了。

    在旁人眼中不知這些過程,自然依舊把他們看做皇帝面前最大的紅人,依舊把他們看做朝堂上最令人仰視的力量,沒有人清楚他們正在迅速失去皇帝的信任,也不清楚皇帝任用私人的一些命令,實際上他們是進行過一番激烈抗爭的。

    可現在崔湜知道了,當他發現功臣們眼下的處境遠不是他想像的那麼風光時,他開始猶豫起來:“投靠他們,真的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嗎?”

    這時候,長街上突然有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馬車攔在了崔湜的馬前,崔湜的兩個侍衛立即提馬上前,正欲喝斥對方讓路,車簾兒一掀,車中一位白袍公子笑吟吟地對崔湜道:“澄瀾兄,久違啦!”

    崔湜定晴一看車中那人,登時大吃一驚,失聲叫道:“是你!希廉賢弟,你怎在此!”

    車中那人與昔日的姜公子有六七分神似,正是范陽盧氏家族的盧賓之。盧賓之仰天打個哈哈,笑道:“小弟怎就不能來此了?你我故友重逢,澄瀾兄不請小弟登門置酒,再作詳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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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神龍政變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利字在中間

    崔湜把盧賓之帶到自己府上,馬上摒退左右,引他進入書房,緊張地道:“希廉,你怎來了長安?”

    盧賓之大剌剌地往胡床上一坐,袍袂一掀,翹起二郎腿,乜著他道:“怎麼,澄瀾兄覺得這長安城小弟就來不得麼?”

    崔湜道:“非也非也,希廉莫要誤會為兄的意思。盧家禁足三年之期已過,盧家子弟自然可以周遊天下。只是這長安城……楊帆就在長安啊,你二人若是相見,恐怕大有不妥。”

    其實,當初楊帆在長安要挾盧老太公,逼他發下的誓言是盧賓之永遠軟禁於范陽且盧氏子弟要禁足三年,如今盧賓之出現在這裡,那就是盧家背誓了。崔湜當然不好當著盧賓之的面說這些事,只能委婉一些。

    盧賓之的神情慢慢變得有些慼然,他放下二郎腿,站起身來,垂首道:“家祖……已經過世了。”

    崔湜吃了一驚,隨之站起,失聲道:“什麼?盧老太公已經過世了?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盧賓之道:“這是上個月才剛剛發生的事,想必崔老太公那裡也是剛剛收到消息,你在長安自然不知。”

    崔湜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希廉,節哀順變。”

    盧賓之仰天打個哈哈,雖然在笑,笑聲裡卻沒有絲毫歡愉:“澄瀾兄,賓之已經被盧家開革出門,從此以後,再也不是范陽盧氏的子孫了。”說到這裡,兩行清淚滾滾而落,他的聲音也哽咽起來。

    崔湜又吃一驚,愕然道:“怎會如此,賢弟犯下什麼大錯,竟被逐出門牆?”

    要知道,盧賓之可是盧家長房嫡孫,自他兄長過世,他就是盧氏家主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要讓盧家把長房嫡孫、第一順位繼承人逐出門牆,實在是難以想像,這得犯下多大的罪過?

    盧賓之淡淡地道:“賓之沒有犯什麼錯,被族譜除名,是因為賓之自請開革。”

    崔湜驀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盧賓之。

    盧賓之慢慢坐下,微微仰起頭來,一臉緬懷聲音幽幽地道:“這幾年,家祖從無一日露出過歡愉之色,他老人家一直在思念家兄,小弟也時刻記著,家兄的大仇未報……”

    盧賓之輕輕舒了口氣,望著崔湜道:“賓之幼年時家父便已仙逝,家兄對賓之來說是亦兄亦父啊。我想,家祖臨終時最大的憾事,就是家兄的大仇不能得報,賓之應該完成他老人家的遺願。”

    崔湜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如果他的兄弟有盧賓宓一般際遇,他這作兄弟的也會唸著替他報仇,可是,如果要他付出家主之位的代價,他能做得到嗎?崔湜忽然有些慚愧。

    盧賓之道:“家祖過世後,賓之作為嫡房嫡孫,本應接掌盧氏閥主之位。然而家兄慘遭橫死,家祖抑鬱而終,賓之豈能坦然接掌權位,心安理得地做那一家之主?所以,賓之自請驅逐,宗譜除名,如此一來,也就不算違背家祖所發的毒誓了。”

    盧賓之這番話說的雲淡風輕,沒有露出絲毫怨恚之意,可崔湜知道,他的恨分明是深入了骨髓,所以才說的這般平靜。感覺到盧賓之的這股執念,令他不禁心生一股寒意。

    在一個大家族中,一族之長的位置和一國之君的位置一樣,是無數家族子弟從一懂事就企望的最高目標。不過,這個位置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命中注定的,它的爭奪從不像皇位的爭奪那樣血腥殘酷。

    世家作為一種特殊的存在,先天就有著生存延續的種種優勢。對外,這種優勢主要體現在一個個王朝消亡與興起的過程中,儘管城頭變幻大王旗,卻很少會對世家大族產生致命的衝擊。

    新的王朝統治者一定會用最殘酷最冷血的手段消滅舊王朝的統治者及其一切有統治繼承權的人,但是對於在地方上根深蒂固而且不會對其統治地位造成威脅的那些世家大族,卻會採取拉攏吸納的方式以鞏固自己的統治。

    而在家族內部,各房各支也很難像皇子們爭奪皇位一樣激烈,因為世家不是世間最高的統治者,在他們上面還有朝廷,在他們身邊還有盤根錯節的其他各大世家,高高在上的王法和盤根錯節的制衡保證了世家內部的競爭必須是平和的。

    因此,世家很少會受到國家興亡的影響,也很少會出現爭嫡奪位的血腥鬥爭,這些都保證了它的生命力遠比那些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帝國王朝更加長久,它的傳承過程是相對平和的,即便再如何心生垂涎,也很少會有哪房子弟敢向不屬於他的位置發動挑戰。

    因此,儘管盧家長房人丁稀少,但是盧賓之只要自己不願放棄,就沒有人能從他這個第一順位繼承人手中搶走閥主之位,他們頂多是倚仗自己這一房人丁多,勢力大,在家族中爭奪較大的話語權而已。

    這就有些像日本的政體,即便大權掌握在幕府將軍手中,皇位也依舊屬於萬世一系的天皇,很難動搖。因此,崔湜相信盧賓之絶不是被趕下家主寶座的,他是主動放棄,那麼盧賓之放棄閥主之位會不提條件麼?

    盧家太龐大了,其中有實力接掌閥主之位的絶不僅僅只有一房,最終選擇誰,這要靠盧賓之來指定,那麼他們之間就一定會有一個交換條件,盧賓之交換來的只能是有助於他復仇的力量。

    崔湜相信這股力量絶對不會小,而得到了這麼龐大的一股力量,又被削除了宗籍,少了許多制約,盧賓之將能利用這股力量做多少事,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慄。

    崔湜咳嗽一聲,勸說道:“希廉,你我二人私交甚篤。難得你還記著為兄,一到長安就來看我,為兄這裡得勸你幾句,令兄當初可以對付楊帆而今**卻不可以,因為今日的楊帆已不是當初的楊帆。

    楊帆如今牢牢控制著顯宗,沈沐也跟他狼狽為奸,不管你輸是贏,其結果都必然是兩敗俱傷。崔老太公和令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盧家的利益,而你所要做的將讓盧家大傷元氣呀。”

    盧賓之的嘴角一翹,笑得有些邪氣:“澄瀾兄,我不會輕舉妄動的,禁足家中的這些年,我一直在反覆思量,為什麼我會敗?為什麼家兄會敗?為什麼家祖拿楊帆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坐在檐下,看那花開花落,聽那雨來雨歇,瞧那秋實冬雪,如是這般想了幾年,我終於想明白了,因為楊帆懂得借勢,雖然他當時很弱小,但他懂得借關隴世家的勢、借繼嗣堂中心懷野心者的勢、借皇朝天子的勢,其勢如天,我盧家卻一直在逆天而行,焉能不敗?”

    盧賓之直視著崔湜,沉聲道:“澄瀾兄,實不相瞞,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和你暢談故人之情,而是為了借你崔家的勢。”

    崔湜皺了皺眉,對盧賓之道:“希廉,崔家有家祖做主,縱然家祖有朝一日不在了,還有家父做主,這麼大的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崔某自作主張。”

    盧賓之微笑道:“楊帆執掌顯宗後,他做了什麼?第一,他把家兄多年打下的基業從顯宗裡剷除了;第二,聯合沈沐做了一個局,把七宗五姓全坑了;楊帆更與關隴世家眉來眼去,狼子野心,所謀者何?

    現在皇帝遷都長安,如此一來,勢必要借重關隴世家,而關隴世家在神龍政變中出力甚巨,也會藉此擴張勢力,天下一共就這麼大,能夠享有的好處一共就那麼多,關隴世家崛起,我山東士族必然就會蒙受損牛。

    此消彼長,到時候崔兄還敢說你崔家依舊是天下第一世家?現在也許還是,可是三五年後呢?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崔兄是想當令尊把崔家交到你手上時,失去七宗五姓的領袖地位?

    小弟今日與兄長所議,不過是遙相呼應,並不需要澄瀾兄為小弟赤膊上陣,這是對崔家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兄長就不想聽聽小弟究竟打算怎麼做麼?”

    崔湜怦然心動,朝中如今不太平啊,這個黨那個黨的就不用提了,今兒他才知道正如日中天的功臣黨也不是那麼牢靠。再說根基就在長安的那些關隴世家吧,關隴世家兩大龍頭,一個是杜氏,一個是韋氏。

    杜氏現在和功臣黨走的很近,而韋氏聽說已經跟皇后娘娘攀了親戚,至於關中其他各大家族有些跟著他們走的,有些則投靠了太平黨、梁王黨。朝堂上,各派系蠢蠢欲動,地方上,各大世家也是紛紛把握時機。

    山東世家因為失了地利,間接失去了天時與人和,已經走在所有人後面了,這時豈能不奮起急追,想著趕緊插手進去分一杯羹?崔老太公已經來信催促崔湜,要他觀察朝中各派勢力,擇其強者而投之。

    正是為此,崔湜才決心投靠功臣黨,結果今日敬暉打發他去梁王那裡臥底的事猶如當頭一盆冷水,崔湜忽然發現功臣黨的地位其實並不穩固,一時間倒讓他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如今盧賓之來到長安,又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究竟有什麼打算呢?如果真是合則兩利的事,那便與他合作又有何妨?想到這裡,崔湜的目光驀然敏鋭起來,盯著盧賓之,沉聲問道:“希廉賢弟打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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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30 18:34:26
第二十八卷 神龍政變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倚榜門戶

    崔湜輕車簡從,來到了位於昭國坊的梁王府,車到府前緩緩停下,車伕回頭對車中稟報導:“公子,梁王府到了。”

    “哦?”

    一臉迷惘的崔湜倏然醒來,長長吸了口氣,沉聲道:“呈上拜貼!”

    梁王此時正在角門兒恭送皇帝離開。

    政治上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曾幾何時,武三思還欲置李顯於死地,楊帆護著李顯巧思竭慮費盡周折才把他護送回京,可如今在功臣黨這個共同的敵人面前,他們卻迅速和解,好得如同一家人似的。

    近日來李顯常常造訪梁王府,梁王武三思也是隔三岔五就到宮裡走一遭,今日正是李顯再度造訪梁王府的日子。

    “臣恭送皇上!”

    因為李顯是微服而來,武三思不能送出府門,是以在院門處便站住,向李顯笑微微地長揖到地,在他身後,闔門老少也是一齊行禮,李顯坐在車中,微笑著向他擺了擺手,輕輕放下了車簾。

    “啟駕!”

    楊帆低聲吩咐了一句,梁王府角門大開,一行人護著李顯的車子迅速駛離了梁王府。諸多內衛扮作隨從護擁在車駕左右,而楊帆則率領暗藏利刃的千騎將士,四散於人群當中暗暗策應。

    這時候,在皇帝微服私幸期間負責監視梁王府前門動靜的任威提馬來到楊帆身邊,對他低聲稟報導:“大將軍,方才有吏部考功員外郎崔湜至梁王府拜訪。”

    “哦?”

    楊帆聽了頓時一愣,官場上派系之間涇渭分明,就如武延秀從突厥回來的時候,武三思為他大擺酒宴,整個長安有頭有臉的人都下了貼子。但是二張一派的人一個都沒有來。

    二張自己可以來,因為沒有人因此對他們產生什麼想法,可是拜在他們門下的人與其他派系的人接觸,哪怕只是禮節性的拜訪也是大忌,如果他們去了,誰知道二張會怎麼想?

    不去,拂了梁王的面子,那是他們做出選擇後應盡的義務,如果這時還猶豫不決,那就難免會給人一種首鼠兩端的感覺。結果必然是左右不討好了,政治小白都不會犯這種常識性錯誤。

    崔湜當然不是這樣的政治白痴,可他本是太平的人,如今卻來拜訪梁王,這意味著什麼?是他有意改換門牆還是太平公主的授意?楊帆略一思忖。低聲吩咐道:“準備一下,護送皇帝回宮後。咱們便往太平公主處一行。”

    ※※※※※※※※※※※※※※※※※※※※※

    崔湜恭立於梁王府的正殿也就是民間俗稱的銀鑾殿上。靜靜等候著武三思的召見。雖然他的官職不高,但他相信憑他崔家子弟的身份和吏部考功員外郎的身份,梁王除非無所圖謀,否則即便只是因為好奇也會見見他。

    今天崔湜遇到了太多意外,每一個意外都對他產生了強烈的衝擊。

    他本以為張柬之、恆彥范等功臣已經權傾朝野、唯我獨尊了,但是當他放下身段準備徹底投向功臣黨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武家的實力之強竟令功臣黨不得不用臥間的方式來防備。

    在他印象中的盧賓之,本來是個淺薄狂妄目無餘子的無知小兒,可是經過這幾年的軟禁,他卻似脫胎換骨了。盧賓之一如既往地狂妄著。而且是更加的目無餘子,幾乎讓人以為他大哥“姜公子”靈魂附體了,可是隨之而來的,是他似乎連“姜公子”的聰明才幹也一併繼承了。

    姜公子固然狂,但他有狂的本錢,是他首先提出了繼嗣堂的設想並且一手締造了它,儘管最終這一切都為沈沐和楊帆做了嫁衣,但是時也、運也、命也,即便他失敗身死,也無人否認他的才智本領,在七大世家年輕一輩子弟中,他是公認的第一才俊。

    姜公子的狂是恃才傲物的狂,而盧賓之的狂本來是因為他的淺陋無知,可是幾年的軟禁磨煉了他的心智,他是否徹底具備了昔日“姜公子”的才能崔湜尚不得而知,但他的幾項提議卻切切實實地打動了崔湜。

    盧賓之的條件真的很慨慷,按照盧賓之的條件,他並不需要親自出頭同沈沐和楊帆這對難纏的對手抗衡,他只需要遙相呼應、暗中配合,再利用繼嗣堂與七大世家之間的密切關係及時向盧賓之透露一些瞭解到的消息。

    在這過程中,他將和盧賓之直線聯繫,一旦盧賓之失敗,將沒有任何證據牽扯到他,只要沒有人證物證,就算盧賓之招出他來,以他的身份也無人奈何得了他。

    何況,以盧賓之的狂妄,也斷然不會做出那種事來。盧家的人或許野心勃勃,或許狂妄知大,但是盧家沒有那麼卑劣的小人。風險很小,而成功之後他將獲得什麼呢?

    慾望永無止境,到了崔湜這樣的身份地位,難道就一無所求了?

    如果他穩穩噹噹地熬下去,不出意外的話,未來的某一天,他將成為清河崔氏的閥主,但是當他接手閥主之位的時候,崔家未必依舊是七大世家之首。七大世家的排名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姜公子”活著的時候,崔湜的祖父就曾感嘆說來日七大世家必以盧氏排名第一。

    而今“姜公子”死了,以姜公子第二自詡的盧賓之,會不會再度實現這個預言?其他各大世家會不會取而代之?如果他崔湜不能保持崔家的強大優勢,其他幾大家族會不會後來居上?

    這絶不是危言聳聽,遠的不說,就說那王同皎吧,他是當今皇帝的女婿,又是響應張柬之政變的急先鋒,身具帝黨和功臣黨雙重身份,前程不可限量,如果讓他爬到宰相的位置,太原王氏未必就不能挑戰清河崔氏的領袖地位。

    更何況,他們七宗五姓還有山東士族的共同敵人:關隴世家。

    當年李世民用了二十年時間來打壓山東士族,到了李治和武媚的時候又驅狼鬥虎。利用山東士族對付關隴世家,再利用關隴世家對付山東士族,弄得他們兩敗俱傷。

    當今皇帝並沒有太宗、高宗那樣的魄力和眼光,他很可能會重新啟用關隴世家,只要十年時間,關隴世家就有力量同山東士族分庭抗禮,二十年後即便他作為崔氏閥主仍是山東士族之首,也要被關隴世家騎到頭上。

    而這,都是他不能不考慮的事實,這些都是他將來需要面對的問題。

    所以。他被盧賓之說服了。

    他覺得盧賓之說的有道理,作為堂堂崔氏子弟,他何必一定要等大勢明朗之後再選擇最強的那介人投靠呢?錦上添花者獲得的利益,永遠沒有雪中送炭來得珍貴。桓彥范、敬暉等人今日為何如此風光,還不是因為他們的擎天之功?

    功勞。只能努力爭取,等是等不來的。

    於是。他果斷作出了決定:與盧賓之合作!而合作的第一步。就是投奔梁王!

    所以,他來了,光明正大地來了。

    這本來就是敬暉交給他的使命,不是麼?

    ※※※※※※※※※※※※※※※※※※※※※※

    “我今兒只是約了相王府的幾位姐妹游曲江,你個大男人跟著幹什麼?”

    “真的?只怕我不去的話那武延秀就要出現了吧?”

    “你說的什麼屁話!”

    安樂公主大怒:“那是你的堂兄,人家念在自家親人的面上才對他客氣一些。說到底還不是為了維護你,你怎麼倒胡亂猜疑起來了,這天底下還有你這樣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的混蛋!”

    安樂一怒,武崇訓又萎了。囁嚅地道:“我……我反正要跟你一塊兒去!”

    “你堂堂郡王,整天跟在女人身後,有什麼出息,滾開!

    剛剛送走皇帝李顯,眾人一散,安樂公主就對武崇訓發起了脾氣,起因是安樂要往曲江赴宴,而武崇訓雖然聽說都是女子,依舊執意要去,原因是他對安樂和堂兄武延秀產生了懷疑。

    能歌善舞、相貌英俊的武延秀從突厥一回來,就令安樂公主眼前一亮,這位堂兄論人品相貌,比她丈夫可是強的太多了,安樂本就是個裙帶甚鬆的女人,如今年歲漸長,漸漸嘗到了男女之樂的趣味,就更加不安於室了。

    如果說她以前勾搭男人或是為了有求於人,或是單純地想要看到自己美色的無往不利,現在卻是為了享受床闈之樂了,於是她開始勾搭武延秀。

    武延秀也不是什麼好鳥,這樣容色無雙的美人兒主動投懷送抱,他還能做柳下惠不成?於是,他就犯了一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而且犯了一次又一次……

    雖說二人行事隱秘,可漸漸的就有風聲傳出來了,弄到如今連早做了無數次綠毛龜的武崇訓都知道了.武崇訓曾親手抓到杜文天這個姦夫,對這傳言自然深信不疑,可他一向畏懼安樂公主,聽說之後既不敢詰問也不敢發怒,只能整天盯著,避免二人有機會相處。

    武崇訓強要跟隨,安樂還真沒有辦法,這裡是公公的府邸,總不好對丈夫動手。再說,就算她不攜武崇訓同行,武崇訓也可以自己去,自己雖不怕他見到武延秀,可他若在那裡,自己總不好當著他的面與武延秀卿卿我我吧?

    想到這裡,安樂公主懊惱不已地道:“罷了!我哪兒也不去了!我這就回隆慶坊,你別跟我來,我見到你就生厭!”

    安樂公主憤憤然地往外走,武崇訓情知一回自己府邸,離開父親的視線,安樂必會變本加厲地欺負他,可他依舊粘在安樂身後,寸步不離,安樂一見愈加惱怒,腳下越走越快。

    月亮門處,王府管事肅手道:“崔郎中請!”

    崔湜含笑點頭,剛一邁步,便有一個嬌俏的身影從月亮門裡出來,險險撞進他的懷裡,崔湜吃了一驚,知是王府內眷,慌忙退了一步,拱手謝罪。

    安樂公主柳眉倒豎,嬌叱道:“你這人長不長……”

    一句話沒說完,她已看清眼前這人模樣,見他長身玉立、風度翩翩,面如冠玉、朗目星眸,竟是一個成熟儒雅的美男子,眸中怒火頓時化成了一汪春水般的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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