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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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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31 17:56:16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天注定

  「金釵醉」如塔尖一般的頂樓上,太平公主與楊帆對面而坐,杏子為她斟的酒,她碰也沒碰。
  
  「二郎,換做是你,當你已經做好種種準備,調動了大批人手,就要發動神龍之變的時候,我卻出面勸你收手,你能收手嗎?」
  
  看著楊帆沉默的樣子,太平公主平靜地一笑:「我也一樣,我已無法回頭了!」
  
  「你這是藉口!」
  
  楊帆抬起眼睛:「你並非沒有退路,收手再難,難道比繼續和親人鬥下去更難?你是皇帝的胞妹,太子的姑母,不管是當今皇帝還是當今太子都不是天性涼薄之人,只要你放下妄想,他們絕不致和你為難。」
  
  太平公主冷笑起來:「妄想?何為妄想?同樣的血脈,只因我是女人,想當皇帝就是妄想了?而那男人再如何平庸昏聵,都理所當然可以做天子?這是誰定的規矩?就算是天定的,我的母親也打破了這一規矩!」
  
  「可她最終還是輸了,做回了她的大唐皇后!今時今日與則天皇后當年大不相同,令月,我不希望你跌下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太平公主兩眼放出光來:「那麼,你來幫我!只要你肯幫我,我成功的把握至少可以提高一倍!」
  
  楊帆看著太平公主發光的眼睛,心中充滿悲哀,他發現他根本無法說服太平,太平已經聽不進任何話,她的心已經入魔。
  
  太平公主看著他的表情,目中同樣湧出深深的悲哀:「你不肯是麼?當初你反我母后,只因你看不慣女人當政!後來你反韋后,只因她若得勢,你的家人、你的兄弟都沒有好下場!你可以為了你的志向拔刀!為了你的家人拔刀!為了你的兄弟拔刀!可你不會為我出力……」
  
  太平公主慢慢起身:「我今天來。就是一個錯誤。除了帶給我更多的失望,一無所有。」
  
  她轉身向樓口走去,楊帆望著她的背影,無力相喚。太平公主沒有回頭,一步步向外走去,淡淡地道:「婉兒那衣冠塚,葬下的不是她,而是你我之間的一段情。你們好自為之吧,我……有我的路要走!」
  
  ……
  
  沐絲的堡寨裡,雖然已經弄清這是一場誤會。和沐絲對面而坐時,盧賓之依舊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沐絲本與楊帆生得一模一樣,這些年不同的生活經歷,使得沐絲的皮膚比楊帆更粗糙,容顏也顯得更蒼老了些。但那眉眼五官依舊酷肖,因此盧賓之一見便魂飛天外。只當楊帆稍做改扮。跑到涼州來誘他上鉤。
  
  沐絲用他嘶啞難聽的聲音同盧賓之談著他想購買的刀劍、弓弩、甲冑的數量,大多數時候他只是提示一下要點,授意手下詳述,盧賓之心不在焉地聽著,心中似乎有一扇一戳就穿的窗子急於打開。
  
  沐絲用銼子似的聲音嘶啞地道:「公子,我所需要的這些東西。可以用金銀、奴隸和牛羊支付,只是不知你什麼時候可以為我把這些東西購來?」
  
  盧賓之突然一抬眼睛:「閣下的嗓子,真的沒有辦法醫好了麼?」
  
  盧賓之突兀一言,帳中眾人盡皆發怔。
  
  ※※※※※※※※※※※※※※※※※※※※※※※※※
  
  楊帆想不出辦法制止太平。即便他現在還在官場也阻止不了。一意孤行的太平是九牛不回的,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向自己認定的道路前進。一晃十天過去了,這件事成了楊帆的一塊心病,始終揮之不去。
  
  這一晚,楊帆正在書房裡苦思對策。
  
  「爹爹,你快來看!」
  
  楊吉扯著正在變聲的嗓子跑進書房,興高采裂地拉起他:「爹爹,天生異象啦,你快來看!」
  
  楊帆好奇地被兒子拉著走到庭院裡,只見家人和許多奴僕都站在院子裡,正仰首望天指指點點。楊帆抬頭一看,只見一顆大星,橫亙夜空,異常的明亮,大星還拖曳著一條發亮的長長的尾巴。
  
  楊帆啞然失笑道:「我道是什麼異象,原來是一顆掃把星。」
  
  一旁正翹首望天的楊思蓉好奇地問道:「爹爹,什麼是掃把星?」
  
  楊帆的思緒忽然回到了那已很遙遠的過去:大船乘風破浪,他站在船頭,看著天空中的一顆大星……
  
  慧星當空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皇宮裡面,一直專注於侍弄花草的李旦也直起腰來,站在石階上好奇地眺望著天空,吩咐道:「速速傳旨司天監,查明天生異象的原因。」
  
  太平公主府一座精緻的小樓上,一個武姓婦人憑欄遠眺,久久凝視著夜空中那顆長達兩丈、直指東方的藍色慧星,這時一個長袍老者快步登上樓來,微微氣喘著向她長長一揖,欣然道:「恭喜公主,賀喜公主,此天助公主也!」
  
  太平公主訝然轉身,問道:「莫先生,本宮何喜之有?」
  
  ※※※※※※※※※※※※※※※※※※※※※※※※※※※
  
  翌日早朝,司天台台監張梓銘伏於闕下,沉聲稟報:「陛下,昨夜有大星當空,出於西方,入於太微,主帝座有災,皇太子將為天子!」
  
  此言一出,百官皆驚,一片嘩然中楊思勖立於階上,連呼肅靜,猶難禁止。正在混亂中,忽有站殿武士急急上殿稟報:「陛下,聖善寺主、鄂國公惠范,有急事奏與天子。」
  
  李旦正心亂如麻,急道:「宣!」
  
  片刻之後,一個虯鬚凹眼,胡人相貌的僧人稽首走上金殿,向李旦施禮道:「貧僧惠范,見過陛下。」
  
  李旦問道:「大師有何事奏報於朕?」
  
  惠范道:「陛下,昨日臣夜觀天象,發現慧星出於西方,直入太微,此君權震動之相,於陛下大不吉,臣恐陛下將有刀兵血光之災,是以急急趕來稟報。」
  
  時人對於天相極其相信,按照天人感應的說法,天象的重大變動是應和人間重大變動的。當年楊帆流落廣州被虯髯客的後人張暴攜之出海時,就曾見過天現大星,當時天后武則天認為是大吉之兆,喻示她將取代兒子成為天子,還欣然改了年號為「光宅」。
  
  百官見此異象,本就議論紛紛,司天台一說,他們就信了五六分,如今惠范高僧所言竟與司天台不謀而合,百官俱都信之無疑了。
  
  惠范所言比起司天台所言更加直白:「君權將被撼動,皇帝將有血光之災,這意味著什麼?」想通這其中的潛台詞,百官莫不驚駭,擁戴太子的大臣頓時覺得不妙,只怕皇帝為了自保,馬上就要下詔捉拿太子了。
  
  有幾位大臣鼓足勇氣,正要出面以鬼神虛妄之說駁斥惠范,卻聽御座上傳出李旦的聲音:「大星橫空,是皇位易主的意思麼?既然如此,那朕就順應天意,遜位讓國,由皇太子繼承大寶。」
  
  李旦一言既出,整個金殿一片寂靜,司天監張梓銘和胡僧惠范都傻了眼,皇帝這反應……有點出人意料啊:「我們明明是告訴皇帝太子有不軌之心,馬上就會發動兵變。皇帝不是應該馬上捉拿太子麼?就算不殺也得幽禁起來啊,怎麼……」
  
  兩個神棍只會受人指使,做些裝神弄鬼的事情,面對這種局面,卻是不知該如何應變了,是以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李旦振衣而起,語氣罕見的果決:「朕倦於政務,早就無心做這個皇帝。屢次三番要傳位于太子,都是你們從中作梗!如今上天已經示警,朕若再置若罔聞,恐上天就要降罪於朕了,是故,朕決定,遜位!」
  
  李隆基如今就在東宮,聞聽這個消息慌忙趕上金殿,叩見父親道:「父皇萬萬不可,兒臣以微功獲父皇賞識,越過諸位兄長成為太子,已然是日夜不安,父皇何以又急急傳位呢,兒臣惶恐,實不敢受。」
  
  李旦道:「三郎,為父之所以得有天下,非是為父之力,實是你的功勞。今上天示警,帝座有災,故而朕要傳位于你,以轉禍為福,你就不要推辭了。」
  
  李隆基連連叩首:「兒臣惶恐,請父皇千萬收回成命。」
  
  李旦不耐煩了,在他看來,既然上天示警,告訴他繼續當皇帝會有性命之憂,那他讓位就是了。反正他本來對當皇帝就很煩,這一讓位不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了麼?
  
  李旦拍案大怒道:「天意不可違!如今是上天讓為父遜位,三郎若是孝子,就該痛快答應下來,難道你非要上天給為父降下災難,再在為父靈前即位不成?」
  
  李隆基大驚失色,慌忙叩首道:「兒臣不敢!兒臣不敢!」
  
  李旦道:「即然不敢,那就不要推辭了。眾相與禮部,馬上籌備新君登基儀程,立即詔告天下,三日後太子登基!」
  
  李旦說完,一身輕鬆地回後宮去了,他還惦記著昨兒淘弄來的那盆海外異花該澆水了呢。只留下滿朝文武瞠目結舌:「曾經無數人爭的不可開交、寧可粉身碎骨也不放棄的皇位,在當今天子眼中竟是一文不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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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決戰紫禁之巔

  太平公主府,莫大先生滿臉愧疚地對太平公主道:「公主,這都是老朽的錯,老朽萬萬沒有想到天子聽說慧星之劫,竟然是這般反應,一時失察,竟然壞了公主殿下的大事,老朽實在是……」

  太平公主頹然擺了擺手,對他苦笑道:「罷了,這事怨不得你,事先我也不曾料到,兄長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唉!我李家一向出奇葩,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呀……」

  莫先生上前一步,道:「公主,三郎做太子時,就已佔了大義名份,如今他要登基稱帝,那就更是天下歸心了。公主現在應該慎重考慮一下今後的前程了……」

  太平公主緩緩轉向他,臉色陰沉:「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莫先生道:「依老朽看來,三郎氣運所鍾,已然是不可抵擋。公主若是及時收手,交出手中一切權力,請太上皇出面從中斡旋,求得太子殿下的原諒,或可保得安然無憂,此所謂上策。」

  太平公主的目光陡然一厲,隨即斂去凌厲的目光,聲音柔和下來,緩緩又問:「那麼下策又是什麼?」

  莫先生道:「這下策麼,就得趁著三郎剛剛登基,還來不及清洗公主門下,發動政事堂的五位宰相、朝中大臣以及軍中交結的那些將領們,立即實施兵變,或也可爭得一線生機。否則的話,哪怕只要再拖延一年,這新皇的江山也就坐穩了。」

  太平公主沉默半晌,凜然道:「我不認輸!」

  太平公主霍然轉過身,聲音有些發顫:「我這一生,只向人低過兩次頭,第一次,誤了我一生!第二人,那人負了我!從今以後我再不向任何人低頭,絕不!」

  太平公主匆匆離開府邸,擺駕入宮她明知已事不可為,依舊決定要勸說李旦收回成命,李旦好不容易才得到解脫而且已經詔告天下的事哪肯反悔,他頭一次如此堅決地拒絕了妹妹的請求:「令月,傳位避災,我意已決,你就不必再勸了!」

  太平公主眼見李旦心意堅決,於是退而求其次又勸說李旦雖然遜位做太上皇,但是國家大事還是應該由他親自掌握,李旦依舊不肯,但是捱不住妹子一再解勸,最後只好退了一步,決定「三品以上官任命及重大刑案仍取決於上皇,余皆決於皇帝。」

  太平暗暗鬆了口氣,只要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依舊取決於皇兄,那麼就算李隆基做了皇帝也依舊動不了宰相和六部尚書,如此一來,她的主要班底就不會受到影響也就還有餘力一搏。

  目的已達,太平也不多說,馬上告辭回去準備應變了。

  三日之後,李旦正式下詔傳位于太子又過了八天,各種儀典準備妥當,李隆基即位稱帝,尊父親李旦為太上皇。太上皇自稱曰「朕」,所頒詔令曰「誥」,五日一受朝於太極殿,仍掌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皇帝則自稱「予」,所頒詔令曰「制」,每日擺駕於武德殿臨朝聽政。

  對於太平公主的異動,李隆基一派的人並非沒有察覺,但是因為太上皇寵愛太平,李隆基考慮到父親的感受,終是下不了決心對付姑母,靠擁戴李隆基上位的新任宰相劉幽求數次進諫不獲允許,便想誅太平、清君側,造成既定事實,諒來他是一心為天子打算,事成之後天子也不會加罪於他。

  於是劉幽求密會右羽林將軍張瑋,商議調動一支羽林軍殺入太平公主府,只要太平公主一死,太平黨自然瓦解。不料張瑋事機不密,居然於酒醉之後把計劃洩露給了侍御史鄧光賓知道,而這鄧光賓最近正與太平公主府走動密切,劉幽求聞訊大驚,倉惶之下只能求助於李隆基。

  初為天子的李隆基聽聞此事也是極為恐慌,無奈之下只得去求見父親,將實情合盤托出。李旦聞訊大怒,一直以來,下位者為了榮華富貴,挑唆皇族自相殘殺的事情太多了,令李旦深惡痛絕,不想這劉幽求竟也做出離間宗室骨肉的事來,簡直是豈有此理!

  李旦立即下令,捉拿劉幽求、張瑋等人下獄,所有參與者一律處死。李隆基不忍殺死劉幽求,又向李旦求情,列舉劉幽求誅殺韋后、立父親稱帝的諸般功勞,李旦考慮再三,才單獨赦免了劉幽求,將他流放到封州(廣東封開縣)去了。

  李旦的果斷處置,使得太平公主沒有趁機發難,但太平公主聽聞此事後,也感受到了極大的危機感。今天有個劉幽求試圖發兵滅她滿門,焉知明天又冒出個趙幽求、孫幽求來重施故技?

  太平公主立即秘密約見竇懷貞、蕭至忠、岑羲等幾位宰相,以及被她拉攏過來的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知右羽林將軍事李慈、左金吾將軍李欽以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王晉、胡僧慧范等人共謀廢立。

  崔雖然也是太平一黨,但此人阿附過多人,首鼠兩端,品性不可信任,是以太平對他一直是又疑又用,因而被摒除在外。

  眾人一番商議,起初決定投毒鴆殺天子,如此可以在最小範圍的動亂中完成皇位的更迭,可是李隆身邊的人都是當初臨淄王府帶出來的,一時半晌沒有辦法使人滲透進去,而事態已經十分緊急,於是他們轉而決定動武。

  大唐又一次政變即將開始了!

  ※※※※※※※※※※※※※※※※※※※※※※※※※※※※※※

  此時,對於太平公主的行動李隆基還一無所知,雖然他已經看出姑母對權位的戀棧,但是在他想來,姑母只是想扶持一個性情比較柔弱的天子以確保她的地位,他不曾想過姑母萌生了稱帝的野心,而且會悍然決定動武。

  自從劉幽求事件發生後,李隆基一再嚴厲約束部下,對太平也是處處禮讓,不想激起姑母的怒火,發動太平黨人與他做對使得他甫一登基,就弄得國家糜爛不堪。但是他的退讓並沒有換來和解,太平心意已定世上又有何人能夠阻止?

  這一日,中書侍郎王琚赴宴歸來,回到自己府邸著人備了熱水正在沐浴,突然門扉叩了幾聲,王府管家老姚在門外稟報導:「阿郎,前院突然有人投書進來,書信上言明要由阿郎親啟,老奴不敢擅動。

  」

  「哦?拿進來。」

  王琚心中十分納罕讓老管家將信送進來,只見那信皺皺巴巴的,想是先前裹過石頭,信封上寫著王侍郎親啟五個大字,王琚詫異地展開書信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騰」地一下就從浴桶中跳出來,腳下一滑,險險一跤跌倒。

  管家慌忙上前將他扶住驚訝地道:「阿郎,您這是怎麼了?」

  王琚鐵色發青,話也不說赤條條地拔腿就跑。管家在後面急叫道:「阿郎,你還沒穿衣服呢。」

  「哦哦!」王琚突然驚醒過來,急急回轉,道:「快些為我更衣。」王琚當下也顧不得喚使女進來侍候了就讓管家幫著他急急穿好衣服,也顧不得冠帶是否整齊,急急又道:「快快備馬!」

  片刻之後,王琚騎著一匹駿馬,帶著四個隨從,自王府裡衝出去,一陣風般撲向皇宮。對面一條小巷裡,一位葛袍老者負著雙手,狀似正在閒遊,看到王琚急吼吼地離開府邸,這葛袍老者微微一笑,悄然消失了。

  一封信平攤在李隆基的御案前,李隆基痴痴地看著那封皺巴巴的密信,忽然滿眼是淚。

  一旁王琚驚道:「事情並非不可為,陛下何以如此悲傷?」

  李隆基滿腔憤懣地道:「我不明白,姑母為何要這般對我?究竟為什麼?父親只有這麼一個親妹妹了,我若對她不利,又恐父親傷心,我如今一味隱忍,她卻把屠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該如何是好!我該如何是好?」

  說到這裡,李隆基恨恨地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一方硯台飛起,跌到地上摔得粉碎。這時候,張說、崔日用、魏知古、王毛仲等一干親信大臣得到李隆基的傳喚業已紛紛趕來,李隆基將密信示之,眾人看罷,人人變色。

  信上寫的是太平公主將於七月四日興兵作亂,屆時李元楷、李慈將率領羽林衛突入武德殿殺天子。竇懷貞、蕭至忠、岑羲等宰相則駕臨南衙,利用宰相的職權控制南衙諸衛舉兵響應,內容十分詳實。

  張說驚問道:「陛下,這封信自何處來?是何人舉報,情況可屬實麼?」

  王琚接口道:「張相公,這封信是有人投書於我府上的,實不知是何人所投,不過這封信上諸般計劃言之鑿鑿,實不容不信。而且明日就是四日,方才陛下已經使人查過,明日本不是李元楷當值,他卻藉口過幾日有事要告假,已經和人換了值戍的時間,近兩日,諸位宰相也曾多次巡視南衙。」

  張說動容道:「既然如此,事情急迫,陛下當早做決斷!」

  李隆基依舊猶豫難決,崔日用勸說道:「太平公主已然謀反在即,陛下當初做太子時,就有大義在身,無人敢明目張擔加害於陛下,如今陛下榮登大寶,太平公主竟然生起反心。陛下只需下一道詔書,天下誰敢不從,何以如此猶豫呢?」

  李隆基沮喪地道:「你們有所不知,上皇對太平感情極為深厚,誅殺太平亂黨容易,我只擔心驚動了上皇,令上皇難過傷心。」

  崔日用頓足道:「陛下糊塗啊!難道陛下被太平公主殺了,上皇就不難過麼?天子之孝在於安定四海,臣懇請陛下立即下詔,先控制北門禁軍,再收伏逆黨!」

  李隆基遲疑半晌,道:「這個……,且再等等,速速把我四位兄弟請來,一同商議此事。」

  李隆基在登基前,就已把兩位兄長接回了京師,現如今李成器四兄弟都在京城,老四老五掌管東宮衛率,李成器和李成義分別擔任左右衛的大將軍,都在南衙掌著兵權。

  不多時四兄弟紛紛趕到,看過書信後,李隆基徨地道:「諸位兄弟,我三郎並非優柔寡斷、膽小怕事的人,只是如今這意欲叛亂的人不是尋常人啊,我擔心若是對付姑母,會令父皇傷心難過,是以遲遲難下決心,你們以為,我該如何是好?」

  李成器冷笑道:「三郎,你不欲讓父皇傷心,待得太平發動,父皇終究難免傷心一場。太平做得,我們就做不得?難道你想讓則天故事重演於當朝,讓我等兄弟家破人亡,李唐宗室再遭一次劫難?」

  李成義、李隆范等三人也是摩拳擦掌:「三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乃當世英雄,何故作此婦人之仁?動手吧,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眼見四兄弟異口同聲,李隆基游移不定的心漸漸鎮定下來,眉宇間一片蕭殺:「好!你不仁,我不義,咱們這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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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31 17:56:57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乳虎撲食

  乳虎撲食時,不會像成熟的猛虎一樣小心靠近、仔細觀察,尋找一個最妥善的時機行致命一撲,它想撲食時就會動手了。事實上李隆基也是沒有時間再多行考慮,因為太平公主已行動在即,他必須立即應戰。

  翌日午後,李隆基還在武德殿上處理著政務。金殿外一片平靜,寬敞空曠的宮城裡,在烈日之下罕有人行動,只有幾名士兵沒精打彩地站在石階旁,巴望著陽光趕緊西斜,讓那宮殿的陰影照過來。

  「砰!」

  遠處突然有聲巨響傳來,傳到此處時聲音已經不大,但是一個執戟而立昏昏欲睡的宮衛士兵還是聽到了聲音,他納罕地眯起眼睛,迎著刺目的陽光向遠處張望了一眼,驚奇地發現武德門竟然關閉了。

  因為太上皇仍然在太極殿御事,所以皇帝在側殿武德殿署理政務,這武德門本來是一道偏門,如今也就像承天門一樣,成了文武百官每日上朝的必經之路,所以平時是不關閉的。

  現在是下午,朝會早就散了,但是皇帝批閱奏章也在武德殿上,常有各部司衙門的官員進進出出,因此武德門還是開著,要到關閉宮門的時候才會封閉,如今怎麼……

  他還沒有醒過神兒來,就見數百名士兵刀槍閃亮地自武德門下殺將進來,衝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今日戍守武德門的羽林將軍常元楷和李慈,這名宮衛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汗毛都豎了起來。

  「造反啦!有人造反!」

  這個宮衛驚得魂飛魄散,拔腿就往武德殿跑,沿著長長的石階御道狂奔出百餘步,還沒等他衝進大殿,就聽一陣整齊的喊殺聲驟起急忙扭頭一看,就見介於太極殿和武德殿中間的那道平常不開的門戶虔化門突然大開,整整齊齊一支御林衛從虔化門內殺將出來截向那支亂軍。

  這支突如其來的軍隊顯見是早有準備,他們隊伍整齊,俱都身著半身皮甲棕色的甲冑、鮮紅的盔纓,匯聚成一柄鋒利的長槍般刺向那亂蛇式的叛軍七寸。

  叛軍約三百餘人,正全力衝向武德殿,因為有人跑的快有人跑得慢,整條隊伍拖成了一條散散漫漫的隊伍,毫無隊列可言被這支斜刺裡突然殺出來的軍隊一沖,便迅速插入、截斷,形成了包圍。

  這宮衛呆了一呆,隨即便清醒過來,還待跑進宮去示警,陡然武德殿方向又是一片海嘯般的吶喊聲起,無數甲冑鮮明的禁軍衛士彷彿潮水般從大門、側門、廊柱、山牆處,從武德殿的後面和後殿裡蜂湧而來。

  這名宮衛驚呆了,愣愣地站在那兒眼見第一批衛兵衝出來,一直衝到第七層石階陡然止步,長戟整齊地前指後面無數的士兵迅速擁過來,將他們身後的石階以及石階之上的地面全部鋪滿,鋪成了一條甲冑與大戟組成的鋼鐵槍陣,密密匝匝氣壯如山。

  一個年輕高大的太監提前劍站在隊伍前面,這個宮衛認得他,那人正是皇帝身邊極得寵信的內宮太監高力士高公公。

  武德門到武德殿中間寬敞平坦的廣場上,已被從虔化門殺出來的官兵截成兩段的叛軍正在拚命廝殺著,突然發現武德殿上湧出無數的官兵將武德殿團團護住,反抗頓時於驚駭中停止了,所有人都呆在那裡,到了此時誰還不明白皇帝早已有備?

  高力士踏前兩步,眉宇間一片蕭殺,厲聲大喝道:「聖人有命!常元楷、李慈圖謀不軌,殺無赦!爾等官兵,皆受矇蔽,立即棄械投降者,不予問罪。」

  常元楷臉色慘白,持刀大呼道:「兄弟們,不要聽他胡說,只要咱們衝進武德殿……」

  「轟!轟!轟!」

  常元楷還未說完,突然一陣劇烈的夯地聲傳來,地皮一顫一顫的,驚得他頓住了聲音,霍然扭頭望去,只一眼,目芒頓時縮如針尖。

  這一眼望去,無邊無際,密密匝匝,槍林如山!不計其數的羽林衛士如同流動的岩漿般鋪滿了整個宮廷,他們每踏出一步,大地都為之一顫,在這樣密集的槍陣刀陣面前,大軍及處,人馬俱碎,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抵擋,唯一的選擇唯有望風而逃。

  可是,他們還有退路麼?身後的武德門已經鎖死,右面是高大厚重的一堵宮牆,前面是武德殿,可殿階下也是無窮無盡的禁軍勇士,將那宮殿護得密不透風,他們就算拼盡最後一滴血,能殺得進去嗎?

  王毛仲全身明光鎧,威風凜凜地走在無窮無盡的大軍前面,揮刀厲喝:「繳械不殺!」後面無窮無盡的禁軍士兵一言不發,只是用他們那整齊劃一的步伐,用那令整座宮城都為之戰顫的殺氣他們的大將軍站腳助威。

  「當啷!」不知是誰失手跌落了兵刃,隨即就是一片兵刃碰地聲,許多棄了兵刃的戰士唬得面無人色,伏地顫慄,不敢抬頭。常元楷和李慈對望了一眼,眸中滿是絕望。

  ※※※※※※※※※※※※※※※※※※※※※※※※※※※※※

  蕭至忠和岑羲兩位宰相試圖效仿當年張柬之的做法,以宰相大印寫下一道調兵公文,揣在懷裡直奔南衙。兩位宰相闖進南衙後立即擊鼓聚將,召集各衛將領,高聲宣佈:「皇帝意圖弒殺太上皇,太上皇命宰相至南衙調兵勤王!」

  蕭至忠言罷,帳下眾將肅立不語,無一人出言質疑。蕭至忠和岑羲只當這番謊言誑住了眾將領,暗自慶幸地相互遞了個眼神兒,岑羲便抓起令箭,高聲喝道:「右千牛衛大將軍林海上前聽命!」

  帳下靜悄悄的,沒有一人應答。

  岑羲眉頭一皺,掃了帳下眾將一眼,喝道:「右千牛衛大將軍林海何在?」

  帳下眾將平視前方,還是一言不發。

  蕭至忠奇道:「林海難道逾時不至?左驍衛大將軍郭怒何在?」

  帳中數十員大將,一個個還是挺立如山,依舊一言不發,蕭至忠和岑羲的臉色漸漸變了,蕭至中強自鎮定著,卻壓不住聲音中的顫抖,指著一人問道:「你……你是哪一衛的將領,自報名姓!」

  被他指中的那員大將彷彿生鐵鑄就的身軀,臉上還是沒有半點變化,眼神平靜地凝視著前方,彷彿根本沒有聽見他說話,也沒有看見他這個人。

  就在這時,帳後突然發出一陣長笑,蕭至忠和岑羲急急轉身,就見一員年輕的武將頂盔掛甲,肋扶長劍,英姿颯爽地自後帳走出來,身邊簇擁著十幾個魁梧彪悍的武士。蕭至忠和岑羲一見此人頓時臉如死灰,駭然叫道:「宋王?」

  李成器笑容一斂,厲聲喝道:「來人,把這兩個欺君犯上的亂臣賊子給我砍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即一擁而上,哪管你是不是禮絕百僚的當朝宰相,鋼刀並舉,鮮血四濺,就把兩位宰相殺豬一般地當場宰了。

  竇懷貞此時仍坐鎮在政事堂,本想等兩邊一得手,他便坐鎮政事堂,簽發一道道偽詔,迅速平定局勢。卻不想美夢未醒,武德殿前「大閱兵」的浩大聲勢就傳到了他的耳中,竇懷貞情知事情已經洩露,慌忙開了後窗逾窗而走。

  此時宮中已處處戒備,哪有可能逃得出去,若不是李隆基一開始擔心引起他們的警覺,而且一旦發動也不怕他們會逃出宮去,所以不曾在政事堂設一路伏兵,突懷貞連政事堂都休想逃出來。

  竇懷貞倉皇四竄,潛入了一條排水的地溝,眼見濁水滾滾而去,他既不識得水性,也不知道這地下水道究竟有多長,沿途又有多少道防範潛入的鐵柵暗網,絕望之中解下腰帶,就在一道水閘上自縊身亡了。

  同時,李隆范、李隆業及李隆基的一些心腹大將各自率領一支禁軍,已經對王晉、崔、慧范、賈膺福、李猷等太平黨人實施了全城大緝捕。

  李旦在太極宮中聽到軍隊調動的動靜,急急登上承天門眺望,眼見大軍云集於武德殿,不由大驚失色,急忙宣兵部尚書郭元振晉見。

  郭元振事先業已得到李隆基的告知,清楚整個行動計劃,一見李旦馬上躬身奏道:「太上皇勿驚,此乃宰相竇懷貞等人謀反,皇帝正調集兵馬平叛,唯恐太上皇擔憂,是以事先未曾稟明。如今一干謀反主腦已然伏誅了。」

  李旦愕然道:「竇懷貞等人謀反?」

  轉念一想,李旦忽然大驚失色,既然有人謀反,背叛當今皇帝,他們必然另有擁戴,竇懷貞會擁戴何人?他可是令月一手舉薦的宰相啊,難道……難道三郎調兵,竟是對他的姑母下手了?

  李旦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三郎何在,速傳他來見朕!」

  這時李隆基堪堪登上承天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隆基只要製造一個身在武德殿的假相就可以了,又哪會親自在那裡充當誘餌,一見李旦,李隆基立即跪拜於地,道:「父親,兒緝捕亂黨,事先未曾告知父皇,驚動父皇,是兒之罪。」

  李旦臉色鐵青,沉聲道:「三郎,你想把你姑母怎麼樣?」

  李隆基見父親已經猜到太平公主參與其中,也不隱瞞,慘然一笑道:「父皇,不是兒子想把姑母怎麼樣,而是姑母想把兒怎麼樣啊,父皇請看。」

  他從懷中摸出那份告密信呈給李旦。李旦看罷沮然若喪,半晌無言以對。他固然對胞妹太平感情深厚,可他對自己的兒子何嘗不是一樣鍾愛。如今妹妹要殺兒子,兒子對付妹妹,他夾在中間能說什麼?

  過了半晌,李旦才顫聲問道:「那麼,你打算如何處置你的姑母?」

  看到父親目中的淚光,李隆基心弦一顫,不敢再與父親對視,他只得垂下頭,低聲答道:「父親,兒……兒現在只怕不能對姑母有所處置了。」

  李旦心中一緊,急忙問道:「這是為何?」

  李隆基低聲答道:「因為……率兵前往太平公主府的是我二哥。」

  李旦心頭頓時一沉,五個兒子裡面做事最沒有顧忌的就是李成義,如果換做李成器或者李隆范、李隆業,或者都會因為太平的身份而有所忌憚,但李成義不會,他敬畏父親、友愛手足,可對親戚宗室卻沒有同樣深厚的感情。

  李旦嗒然若失地轉過身,步履沉重地走到城牆處,扶著碟牆眺望著太平公主府的方向,垂淚自語道:「令月,你……你已不在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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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山傾

  在宮中剛剛穩定下來,各路禁軍鐵騎四出緝拿各路太平黨人的時候,李成義所率領的約五百名禁軍是第一支出發的隊伍,他的目標是太平公主本人。

  李隆基讓二哥去太平公主府是充分考慮過的結果。以太平公主的威勢和太上皇對她的寵愛,沒有哪個文臣武將敢悍然對太平公主舉起屠刀,就是皇家這幾兄弟包括李隆基本人也狠不下這個心,唯有李成義是個例外。

  李成器也清楚三郎的苦心,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中,是容不下婦人之仁與可笑的幻想的,今天的一念之仁,來日就是毀家滅族的禍根,他也清楚三郎背負的東西更多、顧忌的東西更多,所以他心甘情願來當這個惡人。

  「打仗親兄弟」這句話在李隆基五兄弟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詮釋。太平公主想罷黜李隆基的皇帝之位,扶植一個性情柔弱的皇子做傀儡,等時機成熟再逼他遜位讓國,殊不知這五兄弟同心同德,豈會受她分化。

  今日為保李隆基的皇位,四兄弟就齊齊上陣,而李隆基更是絲毫沒有猜忌地把兵權交給了他們。李成義帶兵趕到太平公主府,眼見府門處幾個慌張向內逃去報信的公主府家丁,殺氣騰騰地道:「殺進去!除了薛崇簡一家,太平一脈包括太平本人,殺無赦!」

  五百禁軍得了這位王爺明確的命令,一聲吶喊,便向太平公主府衝殺進去,刀光劍影,殺聲震天。

  薛簡與李三郎關係匪淺,他不僅在上一次誅殺韋后時扶保李隆基立下大功,而且在此之前就與李隆基因性情相投而結為摯友,李隆基雖也明白斬草除根的道理,可是終究使不出梟雄手段在李成義出兵之前就特意囑咐他,要保住薛崇簡一家。

  禁軍奔赴京城各處緝拿太平黨人的消息迅速傳到了楊帆的耳中,此時楊帆正帶著幾個兒子在隆慶湖踩藕。他赤著上身穿著一條犢鼻褲,領著楊念祖、楊吉這兩個年長些的兒子在齊腰深的淺水區踩踏。

  赤裸的雙足很容易感覺到淤泥裡肥大的藕節,憋口氣沉入水中就可以掏開淤泥,將那長圓的藕節拔出來。淤泥有種極大的吸力,想把藕段從水裡完整地拔出並不容易,他們會只把摸到的這一節拗斷,而不是挖出完整的一條。

  小一些的兩個兒子在岸邊大呼小叫地收拾著父親和哥哥挖出來的肥藕,興沖沖地拿去給姐姐們小姐姐們蹲在湖邊,用湖水細心地洗去還裹在藕上的那些淤泥。這時消息傳來,楊帆大驚失色,立即沖上岸,搶過報訊人的駿馬,飛馳而去。

  楊帆穿著一條濕淋淋的犢鼻褲,赤腳踩在馬鐙上,揮鞭如雨。

  他萬萬沒有想到,太平公主和李隆基這麼快就到了公開決裂、兵戎相見的地步依照常理,雙方的這場政治鬥爭本該是一個漫長的角力過程,怎麼會這麼倉促就投入了決戰?

  當馬馳到太平公主府時楊帆的犢鼻褲已經幹了,赤著的雙腳上泥巴都凝成了土塊兒,當他飛身落地時,一塊塊泥巴碎裂在太平公主府的石階上。

  「站住什麼人?」

  守在太平公主府門口的十幾名士兵將鋒利的長矛逼向楊帆,厲聲喝問。太平公主府裡的搜檢和屠殺還未結束,楊帆看見院中頭朝府裡方向仆倒在血泊中的幾名家奴屍體,不由得心頭一緊,厲聲喝道:「某乃輔國大將軍楊帆,讓開!」

  這十多名禁軍大多不曾見過楊帆,其中有幾名老兵雖見過楊帆,當時也是在軍伍之中遠遠看見,看不清楊大將軍的具體相貌,再加上楊帆此時頭髮凝成一綹一綹,光著上身,赤著雙腳,只著一條犢鼻褲,形象氣質與他們心目中的楊大將軍大相逕庭,實在難以辨認,眾兵士不由遲疑起來。

  楊帆等不及讓他們喚來軍官辨認了,他心急如焚,一見眾兵士遲疑,卻依舊不曾讓路,靜止的身形陡然一側撞了出去,貼著兩桿長矛之間的縫隙撞進去,兩個士兵應聲飛出一丈多遠。

  兩桿長矛在手,楊帆雙臂一圈一振,那幾名士兵只覺虎口一麻,再也攥不住手中長矛,七八柄長矛飛上了半空,楊帆手持雙矛衝了進去。另有幾名持矛士兵大驚追上,大叫道:「攔住他,有人硬闖……」

  楊帆不能也不忍殺人,一路衝進去只管擊飛他們的兵刃或者將他們掃飛出去,聞訊趕來圍堵的士兵越來越多,楊帆下不得狠手無法衝出重圍,被困在了第二進院落入口,就在這時一名趕來增援的旅帥認出了楊帆,大驚道:「大將軍,怎麼是你?」

  楊帆手持雙矛,目光一凝,道:「你認得我?」

  那旅帥持刀單膝跪倒,恭敬地道:「卑職是千騎老兵!」

  楊帆恍然,急問道:「公主如今怎樣了?」他生怕聽到太平已經被殺的消息,可又不能不問。因為擔心,問到後來,聲音已微微發顫。

  那旅帥答道:「太平公主不在府中,我們也在尋找當中……」

  楊帆聽了這句話心頭不由一鬆,這時李成義在一群士兵的簇擁下從後宅走出來,旁邊跟著薛崇簡,薛崇簡臉色蒼白,眼神呆滯。儘管他與兄弟們感情極是淡漠,可是眼見他們一個個滿門被屠,還是對他形成了強烈的衝擊。

  「楊大將軍?」

  李成義看見楊帆不由一怔,楊帆刻意隱瞞了在誅殺韋后過程中自己所起的作用,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可李成義卻很清楚,因此李成義是把楊帆看成自己人的,如今眼見楊帆這般打扮,手持雙矛與他手下的兵將呈敵對狀態,不由愕然。

  楊帆得知太平不在,心中的焦慮稍去,恢復了些理智,便急急籌措著理由,棄了長矛,向李成義拱手道:「王爺楊某……」

  他剛說到這裡,就見一騎飛馳而至,馬上的騎士一身太監袍服自府門一路闖進來居然都不曾下馬,他手中高高舉著一軸黃綾,高聲喊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上皇有命不得傷害太平公主!」

  ※※※※※※※※※※※※※※※※※※※※※※※※※※※※

  終南山裡有一處規模不大但環境極其幽雅的禪寺,這家禪寺是太平公主出資興建的,算是一座家寺,寺裡供奉的是她的丈夫薛紹的靈位。

  女皇武則天為了登基稱帝,用無數人的頭顱充作了她的墊腳石,一步步登上了皇帝的寶座薛紹的人頭也是墊腳石之一。太平對薛紹的慘死和無力救援一直深懷內疚,於是建造了這座禪寺,為他超度祈福。

  此時,太平公主就在這座禪寺中。山寺本不受外人香火,所以清幽雅靜,此時更是靜謐異常。庭園裡碧水綠木,嶙峋山石,彷彿世外桃園。太平公主坐在一方石上,身邊站著內外管事等寥寥數名心腹。

  太平公主臉色蒼白目中正隱隱泛著淚光,外管事李譯剛剛送來城中的消息,她聽說府邸被屠除薛崇簡一子及其妻、子,其他人如薛崇訓等盡皆滿門抄斬的消息,即便剛強如她,也是黯然淚下。

  策劃了今日行動後她便避到了此處,一是想劃清自己與兵變的關係,待事成後再由宰相們迎她回城主持大局。另一方面,她也考慮到一旦失敗,她這個策劃者只要不在,憑著太平公主府與皇家的關係,相信不致牽累家人,可惜,她想錯了。

  「三郎,我低估了你,低估了你啊……」

  太平公主慘然一笑,兩行清淚滾滾而下。她低估了李隆基的決心,李隆基一直以來對她的軟弱與忍讓,其實並不是因為畏懼她,僅僅是因為顧忌到他自己的父親,而太平公主聰明一世,偏偏看錯了這件事。

  如今大事未成,反害了全家人性命,太平公主心中痛苦不堪。

  李譯惶恐地道:「公主,皇帝已經派兵奔這裡來了,您還是快快離開吧,天下之大,想必總有一處地方可以藏身。」

  太平公主身子微微一震,問道:「皇帝為何這麼快就曉得了本宮的去處?」

  李譯垂首不語,太平公主慢慢轉過身,凝視著他,李譯突然雙膝一軟,跪在她的面前,顫聲道:「奴婢不知。

  」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道:「你怕說出來讓我傷心,是麼?」

  她閉了閉眼睛,又緩緩張開,眼神冷漠的再沒有一絲情感:「是崇簡出賣了他的母親,是麼?」

  李譯砰砰叩頭,磕得額前鮮血淋漓,就是不答太平公主的這句話。

  太平公主幽幽地道:「儘管皇帝早晚會找到我,可我真不希望是我的親生兒子出賣我呀……」

  李譯大哭道:「公主……」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柔聲道:「自我十六歲嫁與駙馬,你就在我身邊侍候,追隨我多年了,你……很好!」

  她又看了滿臉是淚的內管事周敏一眼,道:「還有你,你也很好。現在,你們各自逃命去吧,只要我死了,皇帝是不屑難為你們的。」

  周敏「卟嗵」一聲跪倒在地,號啕大哭起來:「生生死死,奴婢都要跟著公主,侍候公主。」

  太平公主大怒,厲聲道:「混帳!你們馬上滾的遠遠的,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滾!」

  李譯和周敏號啕大哭不肯起身,眼見公主震怒而起,這才慌忙起身退出庭園,但仍遠遠地站在那兒。太平公主輕輕吁了口氣,轉身面向一池綠水,水中除了她還有一道身影,孑然寥峭。

  太平公主凝視著水中那道身影,緩緩說道:「太平如此信賴先生,先生為何蓄意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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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雷雨

  莫先生笑了笑,平靜地道:「原來公主殿下已經明白了?」

  太平公主攥緊了雙拳,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平靜:「每個人都只知道他要做的事,全盤計劃只有你一個人才知道,而皇帝針對我的每一項行動都準確無誤,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是你洩密?」

  莫先生呵呵地笑了起來,太平公主憤怒地質問0道:「你為什麼還留在我身邊?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莫先生站在那兒,神情恍惚,彷彿心神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過了許久,他才輕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我為什麼要走?我想親眼看著你死!可惜我精心策劃了多年的計劃,終究沒有完全成功啊……」

  太平公主目中像是要噴出火來:「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還說沒有大獲成功?」

  「當然沒有!」

  莫先生清瞿的面容突然猙獰起來,眸中滿滿的都是仇恨與怨毒:「你貴為公主,又有太上皇如此寵愛,除了慫恿你謀反,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家破人亡。而今你終於造反了,可恨的是薛崇簡居然還能活著,你一家人居然沒有死光死絕,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莫先生的聲音嗚嚥著,彷彿從九幽黃泉傳來的冤魂的吶喊,透著無比的絕望與怨恨,竟令太平公主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毛骨怵然:「為什麼,我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竟如此恨我?」

  「因為……我來自桃源村!公主殿下,您還記得那個地方嗎?」莫先生瘋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我想殿下應該不記得了吧,那樣一個小山村,那樣一群微不足道的人,在你太平公主眼中螻蟻一般的存在,你怎麼會放在心上呢,哈哈哈……」

  太平公主倏然色變,驚恐地道:「桃源村?你是桃源村的人?是楊帆和你聯手害我的?」

  莫先生笑容一收,奇怪地道:「楊帆?這跟楊大將軍有什麼相干?」

  太平公主臉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你不知道……他也來自桃源村?」

  莫雨涵先是一驚,繼而大喜,他剛要問個清楚,一道人影突然飛鳥一般躍過寺院的矮牆,散於四下戒備的八個女相撲手立即飛快地撲過去,太平公主看清那突然闖進的人正是楊帆,不禁揚聲喊道:「讓他過來!」

  八個女相撲手這時也看清了楊帆的面容,飛快地退了下去,楊帆疾步趕到太平公主身邊,急匆匆地道:「公主,皇帝動手了,你的家人都已……」

  太平公主截口道:「你不用說了,我已知道此事。」

  楊帆道:「朝廷大軍正向這裡趕來,由於太上皇出面干涉,想必皇帝是不會對你驟下殺心的,不過他到底會如何決斷,現在還難以預料,你最好還是先避一避,等到……」

  太平公主哈哈大笑起來:「避?我為什麼要避?我能避到哪兒去?我已經敗了,除了尊嚴已一無所有,你想讓我把尊嚴也丟給那小子不成?」

  這時,莫先生慢慢走上來,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楊帆,緩緩問道:「楊大將軍?你……來自桃源村?」

  楊帆已不知有多久沒有聽人說起過這個名字了,驟然聽莫先生一說,不由怵然一驚,他驚訝地看著莫先生,不知如何以對。

  莫先生看見他的表情,不由激動起來:「你真的是桃源村的人?你叫什麼名字,你是誰家的孩子?」

  楊帆的心禁不住顫抖起來,他已經意識到,眼前這個老人很可能和他來自同一個地方。楊帆強抑激動,回答道:「我姓項,村裡人都叫我阿丑。老人家……你是誰?」

  莫先生身子一震,睜大雙眼看著楊帆,兩行老淚瞬間模糊了雙眼,哽咽地道:「阿丑,原來你是阿丑,原來你還活著,呵呵呵,阿丑啊,原來你還活著……」

  莫先生激動的幾乎站立不穩,楊帆扶住他,急切地問道:「老伯,你是……」

  莫雨涵老淚縱橫地道:「阿丑,你還記得住在村東頭的莫家麼?還記得你秀秀姐麼,我就是阿秀的爹,是你莫伯伯呀。」

  從小楊帆見了村中的長輩就是稱叔道伯,一個晚輩不可能呼其名姓,莫雨涵既便說出本名楊帆也不可能有什麼印象,但他提起村東頭莫家,提起小時候曾經領著他玩耍過的秀秀姐,楊帆卻一下子想了起來。

  楊帆的眼中頓時也湧出了激動的淚水,歡喜地道:「莫伯伯,原來你老人家也活著!」

  莫先生淚流不止地道:「是啊,伯伯也活著,那天伯伯離開村子,去給你秀秀姐張羅婚事,幸而逃過一劫,等我回來時,整個村子都沒了,都沒啦……,所有的人都死了,我那相依為命的可憐女兒……」

  莫先生突然一轉身,指著太平公主,咬牙切齒地道:「阿丑,她就是咱們全村人的大仇人,你的父母、你的姐姐、你的鄉親,全都是死在她的手中,你快殺了她為你爹娘、為咱們全村鄉親報仇!」

  「什麼?」

  楊帆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平公主。

  莫先生激動的渾身發抖:「好孩子,我沒想到除了我這老朽,咱們村子還有人活著。你現在出息了,成了大將軍,你有力量復仇了,殺了她,也不要放過她的家人,她還有個兒子活著,你要把他們都殺掉,用她全家人的性命為咱全村人償命!」

  楊帆驚駭地看著太平公主,不敢置信地搖頭:「不可能!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是殺害我們親人的兇手?」

  莫先生大聲道:「為什麼不可能?我當年倖免一死,隱姓埋名逃逸他鄉,後來,我千方百計接近成王李千里,做了成王的心腹幕僚。

  當初太平害死咱們全村人時武媚娘還沒有成為皇帝,李千里還沒有被趕出京城,所以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內幕,伯伯就是從他那裡得知真相的。」

  莫先生一指太平公主,咬牙切齒地道:「她,就是殺害你爹娘、姐姐、殺害我的秀兒、殺害我全村人的兇手!」

  太平公主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今天她經受了太多刺激,夢想失敗、兒孫被殺、薛崇簡出賣生身母親、最為信賴的莫大先生的背叛,現在她又成了情郎的殺父仇人……

  天下間還有誰在一天之內可以經受這麼多的打擊?一件件事情彷彿一道又一道的驚雷劈在她的頭上,她已經麻木了。

  楊帆臉色蒼白地搖著頭道:「不可能!不可能!她為什麼要殺害我們的親人,這沒有道理,莫伯伯,你一定是弄錯了。」

  「我沒有弄錯!」

  莫先生冷笑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太平公主,咬牙切齒地道:「我知道她為什麼要殺死我們全村人,說起來,這件事還和你有莫大的關係。」

  楊帆愕然看向莫雨涵:「和我有莫大關係?」

  莫先生道:「不錯!她要殺死我們全村人是因為她和你的父親有仇,可笑的是,她殺光了我們全村所有人,卻偏偏沒有殺掉你這個正主兒,哈哈哈,這就是天意,這就是天意啊!」

  楊帆駭然道:「公主和我父親有仇?這怎麼可能?」

  莫先生詭異地道:「和你在桃源村的那個父親當然沒有仇,項英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而是你的養父,其實他只是你父親的貼身侍衛。」

  楊帆也被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竟會聽到這樣一個秘密,一直以為的生身父親突然變成了他的養父,他居然還另有生身父親。

  聽到莫先生的這番話太平公主卻似聽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她驚恐地看向楊帆,身子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片樹葉般簌簌地發起抖來。

  莫先生道:「不只是你的養父,我們全村所有人,都是你父親的部下、幕僚和最親近的朋友,阿丑,你其實是賀蘭敏之的兒子!」

  太平公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方才她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可她心中依舊抱著一絲幻想,可這最後一絲幻想如今也破滅了。她的人生就像一個個夢幻離奇的泡影看起來都是那般美麗,最後留給她的卻都是破碎不堪的結局。

  「賀蘭敏之……」

  楊帆曾經瞭解過這個人一席還曾懷疑過村子的滅亡和這個人有某種密切的關係,想不到今天終於得到確認,更不會想到自己居然就是這個人的兒子,他呆滯地看著莫先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莫先生道:「你的父親才華橫溢,名冠洛陽,不僅是京師第一美男子,也是京師第一才子,剛及弱冠之年就編撰了《三十年春秋》計一百卷,可謂名滿京華。以他的高貴出身和才華,本來是大有可為的,可惜啊……」

  後面的事情楊帆已經大致知道了,賀蘭敏之父親早亡,母親武順年青守寡,因其貌美如花,被高宗李治看中,封為韓國夫人,常予寵幸。武媚娘嫉恨姐姐奪去了她的寵愛,於是下毒將姐姐害死。

  不久,李治又看中了武順的女兒賀蘭氏,於是把她封為魏國夫人,留在宮中。武媚娘擔心甥女走皇帝的寵愛,於是又下毒把甥女賀蘭氏害死。

  賀蘭敏之既痛恨李治貪慕母親和姐姐的美色,卻懦弱到不能庇佑她們的生命,又痛恨姨母武媚娘的殘忍冷血,可她又沒有力量復仇,所以從此放蕩不經,處處與皇室做對,專以讓皇家出醜為樂。

  李治和武媚娘為太堊子李弘選司衛少卿楊思儉之女為太堊子妃,賀蘭敏之就用他的才學和美貌為武器接近這個少女,擄獲她的芳心,佔有她的身體,令皇室顏面喪失。他一次次挑戰武媚娘的底限,直到武媚娘忍無可忍,將他貶謫嶺南。據說就在貶謫途中,他以馬韁自縊,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楊帆心中一片茫然:「我是賀蘭敏之的兒子?我的外曾祖父與太平的外祖父是同一個人?那麼……她竟是我的遠房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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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31 17:57:52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真相

  楊帆不敢置信地看看莫大先生,又看看太平公走,他沒有理由質疑莫大先生的話,可還是忍不住向太平公主問道:「真的是你……殺了我們桃源村的人?」
  
  莫先生冷笑道:「當然是她,因為她恨你的父親,因為你的父親為了報復武媚娘,曾經侵害過她。」
  
  楊帆如遭雷擊,驀然退了幾步,臉色蒼白如紙。
  
  太平公主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抬起頭,凝視著楊帆,眸中滿是悲哀:「我沒有……賀蘭表兄本來容貌出眾,才學過人,是個大有前程的人,可是……」他的母親和阿姐先後被我母后所害,他痛恨我父皇的懦弱無能,也痛恨我母親的殘忍冷血,從此放蕩不羈,遊戲人生,專與我李家作對。
  
  皇太子妃,也被他用才色迷倒,心甘情願被他奪去了處子之身,他想盡種種辦法羞辱我李家。他蔑視禮法,仇恨李家,在他看來,我的父親利用皇帝的權力,佔有了他的母親和姐姐,卻沒能保護她們的安全。
  
  我的母親是皇后,也是他的姨娘,卻沒有母儀天下的胸懷,卻為了爭寵殺害自己的親人,他要以其人之道還報其人之身,有一次,我去姨母家,那時我才六歲,可表兄酒醉之後竟然想要侵犯我。不過,他並沒有真的傷害我,我的哭喊聲讓他純復了理智。以前他很疼我的,如果不是仇恨矇蔽了他的眼睛……」
  
  太平公主淒然笑了笑,道:「他放過了我,可是我的哭喊聲許多人都聽到了,我衣衫不整地逃出去的時候也有人看到了,於是……」沒有人會來問我真相,也沒有人敢問,但是他們卻有膽量傳播謠言。」
  
  太平公主微微仰起頭,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表兄是咸亨二年末自盡的,如此算起來你該是他的遺腹子了。
  
  不過,下令屠殺桃源村人的並不是我目的也不是為了要找到你,這個秘密,如果莫先生不說,它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不管是我還是朝廷中的任何人,沒有人知道賀蘭表兄還有一個遺腹子……」
  
  莫先生厲聲道:「你說謊!楊明笙、丘神機那些人,就是得你授意才屠殺了桃源村所有人這件事連女皇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你被賀蘭敏之玷污過,對他懷恨在心,如果不是你知道他還有個遺腹子想要鏟草除根,想要報復在他的兒子身上,怎麼會授意那些人千里迢迢趕去殺人?」
  
  太平公主慢慢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緩緩流下:「莫先生,雖然你視我為殺女仇人,可你在我身邊這麼久,至少該明白我太平的秉性為人!如果我真的被人玷污我需要掩飾嗎?如果桃源村的人真是我殺的,我需要隱瞞嗎?」
  
  她張開眼,輕蔑地看著莫先生:「你以為我怕死?你以為我怕你一刀殺了我?」
  
  莫先生沉聲道:「如果不是這樣,你為何要屠盡我桃冇源村人?」
  
  太平公主冷冷地道:「我說過了,那不是我的授意,不過……如果你非要說桃源村人之死,是因為我的原因,卻也並不為過。」
  
  楊帆聲音僵硬地道:「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平公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咸亨元年,我出嫁了,嫁給了薛跗馬……
  
  她向寺中一間靜室處看了看那裡正供奉著薛紹的靈位。太平公主凝視著那個方向,彷彿看到了薛紹的身影緩緩地道:「薛紹愛我,我也把他視做一生的良人,我們………非常恩愛。
  
  可是成親不久,不知道是什麼人,竟然把我當年被表兄玷污過的謠言傳到了他的耳中,男人對這種事,從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會信其無的,即便我們新婚之夜的處子元紅,他都不肯相信,他寧願相信那是我欺騙他的一個手段。
  
  他依舊愛我,他不敢遷怒於我,可他是個男人,他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玷污的事實,他嫉恨攻心,可那又能怎麼樣呢?賀蘭表兄已經死了,他就是想報復都找不到人。不過,賀蘭雖然死了,他的舊部還在……」
  
  太平收回目光,緩緩掃向楊帆和莫先生:「身居高位的人,你的一喜一怒,都會有人去揣摩、卻迎合,去想法設法的讓你滿意,他們都相信我是被真的侵害過,都相信跗馬的憤怒,是因為我的耿耿於懷。
  
  那時候,我的父皇剛剛過世,母親以皇太后身份監國,天下還是李氏天下,作為母親最寵愛的女兒,我和跗馬是許多人巴結的對象。於是,苗神客、丘神機、楊明笙等人為了討好跗馬、為了討好我,策劃了這次屠殺。當時,薛跗馬正擔任奉宸衛大將軍,他秘密調動了一支兵馬,由這些人領著去了韶州,這件事,過去大半年後我才知道。」
  
  莫先生怔怔地聽著,這些年他跟在太平身邊,把她當成最大的仇人,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要置她於死地,所以對她的性格秉性研究的最是透澈,他很清楚,以太平一貫驕傲的個性,如果人是她殺的,她絕不會否認,可他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他費盡心機,耗費了這麼多年,終於把太平公主推下深淵,血海深仇得報,心中快意萬分,可是忽然間得知他的仇人根本不是這個人,他真正的仇人早己不存在了,他傷害的其實只是一個無辜的人,他無法接受。
  
  莫先生喘著粗氣,指著太平公主道:「你說謊!你一定是說謊!賀蘭敏之連太子妃玷污了都安然無養,如果不是他侮辱了武媚娘最寵愛的女兒,豈會因為太夫人楊氏過世,他侵佔了為楊太夫人治辦喪事的錢,因為喪儀期間飲酒作樂就治他的罪?」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憤怒是可以積累的!我的母親自知對不起他,所以面對他的挑釁,一次忍下了,兩次也忍下了,當她終於忍無可忍的時候,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叫她大發雷霆。」
  
  莫先生還待再說,太平公主己傲然仰起了頭:「信不信隨你,事己至此。我沒必要撒謊,如果不是我想告訴二郎真相,我連一個字都不會解釋給你聽,我太平從來就不是一個看別人臉色而活的女人,更不是一個為了聽別人說三道四而活的女人!」
  
  莫先生張了張嘴,他還想說什麼,可終究一個字也沒說出口,其實他已經相信太平的話:他的親人早就死了,他的仇人也全都死了,當他以為大仇得報,滿腹快意地想親眼看著仇人授首的時候,一切突然變成了虛妄。
  
  莫先生怔怔地站了許久,緩緩轉過身,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外走去。
  
  楊帆急聲道:「莫伯伯,你去哪裡?」
  
  桃源村只有他們兩個倖存者了,莫先生已經年邁,楊帆想替秀兒姐姐盡孝,奉養莫先生終生。
  
  莫先生茫然若失地道:「老夫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復仇。如今再無所戀,我要出家為僧。」
  
  楊帆道:「莫伯的………」眼見莫雨涵頭也不回,楊帆突然大聲道:「好教莫伯伯知道,楊明笙是我殺的,丘神機是我殺的、苗神客也是我殺的,那些仇人我已經殺光了!」
  
  莫先生腳步頓了頓,仰天大笑起來:「好!好小子!哈哈哈哈……」」
  
  ※※※※※※※※※※※※※※※※※冇※※※※※※※※※※※※
  
  甘露殿上,李旦含淚對李隆基道:「三郎,她畢竟是你的姑母,當年為父幽禁東宮時,你姑母不知為咱們一家費了多少心血。」
  
  李隆基氣的直掉眼淚,委曲含恨地道:「父親,你看過那份密札了?她是要殺我,她是要殺我呀!」
  
  李旦低聲下氣地道:「兒啊,你姑母是一時糊塗,如今你己殺盡她的家人,盡捕她的餘黨,她還能有何作為呢?你便饒她一命,為父這就詔告天下,把三品以上官員任免徒罪的權力也交給你,從此頤養天年,再不問世事了。」
  
  李隆基氣的跳腳:「爹,難道兒子是為了逼你交權嗎?你就是不想讓兒子做這個皇帝,要兒子把皇位交還給大哥,兒子都沒有怨言,可太平不能饒,謀反大罪尚不誅殺,何以治天下?一旦她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可不會像父親您一樣心慈手軟。」
  
  李旦紅著眼睛道:「為父這一輩子,兄弟姐妹多不得善終,如今就這一個妹妹了,為父如何忍心看她慘死啊,三郎,你是要為父跪下求你嗎?」
  
  李旦說著一撩袍袂,屈膝就跪,李隆基大驚失色,急忙閃到父親側面,避開他這一跪,急急跪倒在地,哀求道:「父親,你快起來,莫要折殺兒子。
  
  李旦道:「除非你赦免太平死罪,否則為父長跪不起,為父這裡給你叩頭了!」
  
  李旦說著就要以額觸地,李隆基嚇得趕緊道:「好好好,兒子答應,兒子答應了!」
  
  李旦兩眼放光,欣然道:「你真的答應?」
  
  李隆基萬般無奈,苦著臉道:「罷了,兒子答應赦免姑母死罪,可……必須對她禁錮終身。而且,對外要詔告天下,宣佈對太平己賜毒酒鳩殺,世間從此只有父親的胞妹,再無太平其人。」
  
  李旦連聲道:「使得,使得,都依了你,我兒快快降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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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31 17:58:40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6-1-6 08:16 編輯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地久天長

  山寺外足足三千名全部武裝的御林軍,把一座小小寺廟圍的水洩不通。槍戟如林,甚至佈署有縱橫沙場的強弓硬弩,任何人也休想在這樣的包圍中衝出去。

  忽然遠處有十餘騎飛馳而來,看服色是一群宮中禁衛護持著兩個太監。圍困山寺的禁軍將領精神一振,急忙迎上前去。片刻之後,禁軍閃開一條道路,將那兩名太監放進了寺院。

  這兩個太監一個是高力士,一個是楊思勖,因為二人執行的所謂賜死太平公主的事情其實大有文章,所以他們沒有再帶其他人。不過楊思勖本人武功卓絕,高力士雖然不及他那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卻也是習過拳腳的人,身子孔武有力,再加上他們兩人實際上是帶了免死詔書而來,所以並不擔心太平的死士會對他們怎麼樣。

  「楊大哥!」

  「楊大將軍!」

  楊思勖和高力士一見楊帆便即恭敬施禮,他們知道楊帆在此,並不驚訝。太平公主在終南山禪寺中的消息就是楊帆告訴太上皇的,因為他與李隆基的關係,楊帆也並不忌諱出現在這兩位天使面前。

  太平公主看見兩個太監走進院子,迅速拭去臉上的淚水,傲然睨著他們道:「皇帝派你們來賜死本宮?」

  楊思勖和高力士對視了一眼,由高力士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公主,您犯下的事著實恕無可恕,不過您是陛下姑母,陛下仁孝,何忍加害。

  可是若不治公主的罪又無法向天下人交待,所以……」

  太平公主曬然道:「你直說好了,不必吞吞吐吐。」

  高力士乾笑兩聲道:「對外呢,陛下還是要宣佈賜死了公主。不過,太上皇那裡可以置一處宮院安置公主,只是公主您從此不能再出現於世人面前了。」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乜著他道:「這是皇兄為我求情乞來的寬恕吧?」

  高力士欠了欠腰,沒敢多言。

  楊帆輕輕走近,低聲道:「你且應下吧,先解決了眼下之難再說,待此間事了,我總有法子救你離開的。」

  太平公主凝視著他,痴痴地道:「你……肯帶我離開?」

  楊帆用力點點頭。

  太平公主道:「可……我的身份,你不怕人說三道四?桃源村人雖然不是我殺的,總歸是因我而死,你不怕人指指點點?」

  楊帆的眸子黑亮黑亮的,彷彿連光都吸得進去:「人?人是誰?我是我,人是人,人言何畏?去他娘的!」

  太平公主微笑起來,笑容裡有一抹說不出的意味。

  楊帆擔心地道:「太平……」

  他擔心以太平剛強的個性,不能放下她的驕傲去接受李隆基的安排。

  太平的眼神漸漸柔和起來,她輕輕吁了口氣,向楊帆默默地一點頭,舉步向禪房走去。

  楊帆急道:「太平,你去哪裡?」

  太平公主站住腳步,淡淡地道:「我要梳妝,再去見皇帝。」

  楊帆答應一聲,站住腳步,太平的臉色的確很憔悴,淚水也花了臉,以她一向驕傲的個性,即便是失敗,她也不會願意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勝利者面前。

  ※※※※※※※※※※※※※※※※※※※※※※※※※※※※

  楊帆、楊思勖、高力士和太平的內外管事李譯、周敏還有四個女相撲手候在院子裡,另外四個女相撲手入內幫太平梳妝打扮去了。想想那四個女相撲手比胡羅卜還粗的手指,居然要她們幫著梳妝打扮,楊帆心裡就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們在院子裡等了許久,不過女人梳妝本來就是一種令人髮指的等待,他們倒沒覺得這時間有多長,只是等著等著,忽然聽到室內發出一聲似男似女的粗獷哭聲,激得楊帆一個冷戰,心中突然湧起一陣不祥的感覺。

  他以最快的速度撲過去,一把拉開了房門。太平髮髻高挽,梳著飛鳳髻,戴著金步搖,身穿大紅牡丹富貴錦衫,盤膝坐在房中間的蒲團上,雍容美豔的彷彿就要出嫁的一位新娘,四個女相撲手跪伏在她的面前,正在放聲痛哭。

  楊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站在門口,半天不敢邁進一步,眼前的一切,讓他有種強烈的不安,他生怕獲悉真相。太平看到他,安詳地一笑,對四個女相撲手道:「你們出去!」

  沒有人敢違拗她的話,四個女相撲手淚流滿面地向她磕了三個響頭,倒退著走出靜室,片刻之後,候在外面的四個女相撲手也放出了悲痛欲絕的哭聲,緊接著,李譯和周敏撲倒在靜室門前,伏地大哭。

  楊帆心弦一顫,慢慢走進房間,關上房門,卻阻不住門外傳進來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楊帆走到太平身邊,顫聲道:「你怎麼了?」

  太平向他燦然一笑,臉上煥發的容光令人無法直視:「二郎,我要去了。」

  楊帆臉上頓時失卻了顏色,太平公主卻笑了,笑的很開心:「我們兩人,算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可惜一追一逐、一走一留間,就變成了我一生解不開的情劫,於是,天長地久就變成了勞燕分飛。

  我曾經痛恨物是人非,其實人和物都還在,只是你和我都已不復當年。於是我想,就這樣放下,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人生中很多事本沒有對與錯,也沒有應該與不應該,愛過,活過,笑過,傷心過……,也就夠了。

  畢竟,心如果走了,那是自己都無可奈何的事情。可我現在終於知道,其實你心裡還是有我的,我很開心。我和婉兒不同,婉兒一代內相,文采風流,可滔天權勢於她不過是過眼云煙,她可以捨棄一切與你在一起……」

  楊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我帶你進城尋訪名醫。」

  太平公主安詳地搖頭,微笑道:「沒用的,我服的毒,如果有解,我又何必服下?二郎聽我說完。我和婉兒不同,我一出生就承載了太多東西,有些枷鎖是別人或時局造成的,有些是我自己的選擇,但不管是哪一樣,我都擺脫不了。所以,你和我即便沒有別的障礙,也注定無法走到一邊。不管有沒有眼前這些事,這是命,我的命……」

  太平深深地看了一眼薛紹的靈位小時候,他是她的表兄,長大了,他是她的丈夫,她曾經以為要和這個男人天長地久了,可他終究還是離她而去。他犯下的錯,如今就由她來承擔好了,如此她就可以驕傲地死去,而不必像她的母親一樣於囚禁中無聲地死亡。

  面前的楊帆也是一樣,不管她經歷了多少的波瀾壯闊不管她經歷了多少的愛恨交織,該離開的時候總是要離開,離開曾經的路、曾經的故事和曾經的人曾經有過,這就夠了,世上本沒有天長地久,不是麼?

  生如夏花,死如秋葉!太平安祥地偎到了楊帆的懷抱裡。

  楊帆握著她的手,一切的避忌都不復存在,充溢心中的唯有愛與悲傷。他低頭凝視著太平的容顏忽然在她鬢間發現一根白髮,楊帆溫柔地將它拔去,禁不住淚如雨下……

  ※※※※※※※※※※※※※※※※※※※※※※※※※※※※

  大唐帝國經過連番的惡鬥宗室、武氏、韋氏、二張、太平黨人,一個個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你甫滅亡我繼之,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塵埃落定,皇權得到了高度的統一。這一年的十二月,在一個雪花飄飄的早晨,年輕的皇帝李三郎,為新的一年定下了年號:開元。

  大唐帝國由此開始了一個新的紀元,走向了李唐王朝的巔峰。

  江湖歲月催人老。隆慶池畔的柳不知綠了幾次,芙蓉樓下的荷花不知開了幾回,開元年間的又一個春天到了。

  這一年的春天,一年一度的新科進士曲江宴遊又開始了。

  一艘彩船載著三十名新科進士緩緩駛向曲江中堊央,吟詩,賞歌,飲酒,觀舞,歌聲在空中迴響,舞袖在水面拂蕩。

  忽然,不知怎地,船竟然翻了。

  佛曰:一彈指間有六十五個剎那,就只是一剎那的功夫,舟翻船覆,船上的新科進士們被扣在船下。

  大雁塔頂,盧賓之看著那傾覆的彩船冷冷一笑,扭頭看向他身邊的那個人,那個人是阿史那沐絲,盧賓之延請天下名醫為他診治,如今他已經能像平常人一樣發聲說話,經過盧賓之的耐心調教,他的舉止神態、談吐語氣,已經和楊帆一模一樣。

  盧賓之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開始了,從現在起,你來幫我復仇!只要我能剷除沈沐和楊帆,一統『繼嗣堂』,我就傾盡全部財力和物力,助你成為突厥可汗!」

  沐絲深深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和楊帆一模一樣的微笑……

  一輛牛車緩緩駛到玉真觀前,車簾兒一掀,從中走出一個女冠,眸清似水,眉若遠山,腰似若柳,娉婷生姿。她回頭向車中看了一眼,大發嬌嗔道:「喂!現在跟頭豬似的,怎麼一到晚上就那麼精神?出來!」

  一隻柔荑伸進車中,揪出一頭名叫沈沐的豬,睡眼惺忪。

  二人下車,向玉真觀中走去,觀中女道士們看見二人走入,紛紛稽首行禮:「見過金仙道長、見過沈公子。」

  竹林中,石台上,一副棋盤。

  楊帆和玉真公主各坐一方,一執黑、一執白,正在弈棋。李持盈撅著小嘴兒,嗔怪地瞪他一眼,悄聲嘟囔:「真是的,一點都不知道讓著人家。」

  金仙公主姍姍走來,笑道:「十娘!」

  「呀!姐姐!」眼看要輸的李持盈趁機丟了棋子,雀躍地跑向金仙。

  沈沐睨著持籌苦笑的楊帆,皺眉道:「聽說曲江宴遊出了事,你我辛苦栽培的那些新科進士全都做了水龍王的駙馬爺,你還有這閒情逸致?」

  楊帆衝他翻了一個白眼兒,道:「你還不是一樣閒麼?咱們養兒子是干什麼的,這事兒自然是要他們去幫老子分憂。」

  曲江池畔,一雙少年,一青袍,一白袍,人如玉樹,玉樹臨風。

  芙蓉樓上,忽然探出一張嬌麗的少女面孔,向他們大發嬌嗔道:「沈從文,你快上來,我打雙陸又輸給你妹妹了,你再不來幫我,以後就沒嫁妝了。」

  青袍少年馬上一副賤兮兮的表情:「念蓉,你別急喔,我馬上就去幫你出氣。」

  青袍少年嘴裡全是甜言蜜語,腳下卻是一動不動,等他把楊念蓉哄回樓去,便神情一肅,對旁邊那個負手而立的白袍少年道:「念祖,三十名新科進士居然無一生還,確實古怪。那對老不修偷懶,把此事交給你我處置,你怎麼看?」

  白袍公子一臉深沉地道:「此事必有蹊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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