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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喬恩]太想愛妳(愛與不愛都太難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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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0 00:33:43 |倒序瀏覽 | x 1
太想愛妳【愛與不愛都太難2】 作者:夏喬恩

她,阮佳心,窮人一枚,為了賺錢,目前身兼三職中。
幾乎無所不能的她,個性淡定內斂,精明確實,
但這三份工作竟讓她常常巧遇同一個男人──她老板!
女人都愛他,就連飯店歐巴桑都為他的“能力”而瘋狂,
她當然也不例外,只不過讓她瘋狂的是他給的小費……
他,駱冀堯,能力超群,人脈豐廣,是國際知名建築師,
喜愛游戲人間的他,樂于征服女人,不容許女人征服他,
卻莫名在意起那個雲淡風輕,唯獨對錢很計較的小女人!
女人都愛他,她卻從不把他當作一回事,除非他給錢,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在乎這種見錢眼開的現實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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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0 00:34:05
楔子

    一日之計在於晨。

    當旭日在山巒背後燦爛露臉,綻放出耀眼的陽光時,縮在枝頭的麻雀們立刻精神抖擻的震開翅膀,開心鳴叫,乘著金黃色的陽光飛向遼闊的農田,爭相找到今天的第一餐。

    然而相對於麻雀們的元氣熱鬧,距離農田不遠處的大型住宅區卻依舊沉睡著,除了早起運動的老人和狗兒,大部分居民都還在睡夢中,其中一棟樓高三層的仿日式建築,前院有大樹鞦韆、後院有花圃池塘的齊家也不例外。

    只是隨著陽光無聲無息的侵入,睡在齊家東側臥房、整個人揪著被子蜷曲成一顆蠶蛹的小女孩,卻像是被那美麗的光芒給驚醒似的,迅速睜開了眼。

    不像一般孩童愛賴床,小女孩就像是當兵似的迅速掀被下床,手腳利落的折好被子,撫平床單,拉開窗戶,接著便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到浴室去盥洗。

    行進間,小女孩的腳步始終放得極輕,彷彿就怕打擾到其他人,就連下樓準備早餐,也小心翼翼的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接著半個小時後,客廳裡的立鍾乍響,清楚敲出六次鐘響,喚醒所有還在二樓沉睡的齊家人。小女孩加快動作,將洗好擦乾的鍋碗瓢盆小心歸位,快步來到餐桌邊,確認五人份的早餐沒有任何瑕疵,才走到客廳裡規矩坐好,安靜的等待所有人起床下樓。

    率先下樓的是齊家十六歲的大兒子——齊友煌,因為高中社團晨練的關係,他總是家中最早起床的人,也是最早出門的人。

    就在他背著書包,步下最後一層階梯後,小女孩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很有禮貌的來到樓梯口邊,對他鞠躬招呼。

    「齊哥哥早安。」

    「佳心,早。」看見寄養在家中的小女孩,齊友煌雖然訝異她的早起,卻沒有在臉上透露出心緒,只是揚起笑容蹲下身與她平視。比起同年齡的小孩,已經十歲的她實在太瘦太小了。「你幾點起床的?」他微笑問。

    「五點半。」阮佳心乖巧回答,圓圓的大眼睛幾乎離不開眼前的暖笑。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

    「因為天亮了,天亮就應該起床準備早餐。」小女孩有問有答,嗓音很稚氣,削瘦小臉卻透著不應該屬於兒童的靜謐和謹慎。

    齊友煌眼神一瞬,轉頭瞥了眼香氣四溢的廚房。

    「爸爸媽媽不是說過你可以睡晚一點,不用準備早餐嗎?」他轉頭看向她。

    阮佳心沒有回答,只是咬著嘴唇,怯怯不安的看著他,彷彿做錯了什麼事,傷疤滿佈的小手不安的揪著衣擺。

    「佳心乖,哥哥沒有生氣。」他立刻加深笑容,伸手摸著她的頭。「哥哥只是不希望你太勉強自己。是不是床睡得不舒服,還是又作惡夢了?」他用最柔軟的語氣問,她這才稍稍放鬆表情,不再倉皇。

    「床很舒服,沒有作惡夢,只是天一亮,眼睛就會自己張開。」她指著自己的眼睛,說出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本能。

    十歲的小孩應該要賴床,應該要任性,應該要讓大人很頭痛,她卻總是很認真的恪盡本分,像個小女僕似的服侍他人,用著有限的童言辭彙,表露出超齡的成熟態度,這樣的她一點也不笨拙,反倒無邪得讓人心痛。

    「這樣啊,那你跟小麻雀一樣勤勞呢。」他再次加深笑意,忍不住伸手將她自地板上抱起,抱舉到頭頂玩轉圈圈遊戲。

    十六歲的他已經有一百七十二公分,她卻連一百二十公分都不到,只有二十公斤重,衣服底下有無數傷痕傷疤,嚴重營養不良,讓人難以想像這十年來,她究竟是怎樣的被生母虐待。

    「啊!」阮佳心立刻發出驚呼,像是第一次被人舉到這麼高,不禁害怕得全身僵硬,卻也驚奇那像飛機一樣飛來飛去的陌生感受,於是睜大了雙眼,好奇看著四周旋轉的景象,神情逐漸著迷。

    「友煌,你做什麼?快把佳心放下!」擔心的驚叫忽然從樓梯轉角處傳來,與丈夫女兒一塊兒下樓的李愛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立刻咚咚咚的衝到兒子身邊。「你怎麼可以把佳心舉得這麼高,你看她都嚇壞了。」她大聲斥責兒子。

    面對母親的大驚小怪,齊友煌卻只是慢條斯理的將人放回到地板上。「佳心嚇壞了嗎?」

    「沒有。」阮佳心誠實搖頭,神情還是著迷。

    「那哥哥以後有空再陪你玩。」齊友煌又摸了摸她的頭,接著率先進入廚房。

    直到齊友煌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阮佳心才如夢初醒似的,連忙轉身對眼前的三人鞠躬昭呼。

    「齊叔叔、齊阿姨、齊姊姊,早安。」

    「早安,謝謝你今天又幫我們準備早餐。」十五歲的齊友靈微笑看著眼前小小的阮佳心,從瀰漫在屋內的香氣判斷出,她又早起做早餐了。

    自從父母從家扶中心帶回她後,她總是非常的有禮貌,他們若是不主動開口問話,她就會安靜得像空氣,讓人幾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雖然經過兩個多月的相處,她多少適應了這個家,卻始終戒不掉處處謹慎小心、看人臉色的習慣。

    「不客氣。」她立刻拘謹回應,像個訓練有素的小女傭。

    齊友靈加深笑意,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別有深意的看了父母一眼,才轉身進入廚房。

    站在客廳裡,齊柏軒和李愛芳看著不等他們進廚房,就絕對不會移動腳步的小佳心,不禁再次因為她的小心翼翼而心疼。

    她從小就是個受虐兒,生父暴力好賭,在她六歲時意外身亡,只留下一屁股的欠債和一疊地下錢莊的借據,不堪地下錢莊的暴力討債,生母便帶著她在男人間流浪,並將所有的委屈憤怒發洩在她身上。

    十歲的她從來沒上學,當社工人員找到她時,她瘦弱得讓人無法相信她是個十歲的小孩,除了嚴重營養不良,還遍體鱗傷,全身都是受虐的傷痕。

    他們多希望給她滿滿的愛,讓她可以像同齡小孩一樣幸福快樂,卻怎樣也無法根除她那只要稍稍做不好,就要被人懲罰虐待的恐懼。

    「佳心喜歡這個家嗎?」李愛芳揚起微笑,不像平常那樣牽著她的小手進入廚房一塊兒用餐,而是帶著她來到沙發邊坐好,與丈夫一塊兒坐到她面前。

    面對這不同於以往的狀況,阮佳心不安的縮起肩膀,卻還是誠實的小聲回答:「喜歡。」

    「那喜歡我們和哥哥姊姊嗎?」李愛芳又問。

    她沒有馬上回答,而像是在觀察什麼似的瞅著兩人的笑臉,小心翼翼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還是說錯了什麼話,卻始終理不出一個頭緒。

    自從來到這兒後,這裡的每個人都對她好好,不像媽媽和媽媽的男朋友,只會打她罵她使喚她;他們總是會對她笑,會摸著她的頭讚美她,還會帶她出去玩,買好多好多東西給她,她好喜歡他們,所以更不想讓他們失望。

    「喜歡。」她輕輕點頭,聲音卻變得更小了。

    「那,你想當我們的小孩嗎?」兩夫妻一塊兒開口問。

    阮佳心重重一愣,雖然聽懂了他們的話,卻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我們都很喜歡你,所以希望變成你的爸爸媽媽,友煌、友靈也很高興多一個妹妹,如果你願意,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兩夫妻繼續說道,將昨晚一家人開會討論的事,正式宣佈。

    「可是……可是……」阮佳心不停眨眼睛,還是回不了神。「可是社工阿姨說我姓阮,你們姓齊,所以我只能在這裡住一年,要乖,不可以麻煩你們,時間到了就一定要離開,不可以賴皮。」

    「你沒有麻煩我們,是我們好喜歡你,所以希望你永遠當我們的女兒。」李愛芳連忙起身坐到她的身邊,摸著她的頭,雖然明白社工人員只是陳述事實,卻還是因為她的逆來順受而心疼。「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棒,你好乖好聽話,聰明又有禮貌,你來了之後我們每天都好幸福、好快樂。」

    「可是……」阮佳心還想說什麼,聲音卻忽然變得沙啞,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極快,像是要撞出胸口。「可是媽媽都說……都說我是垃圾,一點用都沒有,只會讓她討厭、帶來不幸,我真的……真的可以讓你們幸福快樂嗎?」這會不會是她在作夢?

    齊氏夫婦一愣,萬萬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讓人心碎的話,雖然早已明白她的遭遇,但親耳聽見她心中的懷疑和卑怯,兩夫妻仍是震懾不已。

    「你才不是垃圾,你是世上最棒、最可愛的小天使,你當然可以讓我們幸福快樂!」李愛芳幾乎是淚流滿面地將她緊緊擁入懷裡。「而將來,你也應該比誰都要幸福快樂,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永遠愛你。」

    永遠?

    愛她?

    阮佳心睜大眼,動也不動的任由李愛芳摟抱著,乖順品嚐這份太過美好的溫暖接觸,直到一顆燙淚落下,驚醒她的美夢,她才發現李愛芳似乎哭了。

    她好緊張的抬起頭,另一顆淚水正巧就落在她的眼角,那小小的一滴淚,卻在她的心口燙出一個好大的洞,讓某種深埋在裡頭的東西迅速崩裂,嘩拉嘩拉的湧出大量的液體,她想伸手為她抹去淚水,卻發自己的現視線變得好模糊,讓她幾乎看不清眼前那張慈祥溫柔的臉龐。

    而這狀況,不禁讓她也哭了,麻痺多年的情緒知覺承受不住滾燙淚水的刷洗,在瞬間變得清澈、敏感,以往感受不到的,如今全感受到了。

    揪著李愛芳的衣服,阮佳心小嘴一癟,接著哇的一聲,竟嚎啕大哭了起來。

    齊柏軒眼眶濕潤,臉上卻掛著微笑,開心的拿起電話,準備和社工人員討論收養相關事宜。

    而齊友煌、齊友靈兩兄妹也不知在何時走出廚房,微笑看著自己的母親和新妹妹,深深覺得這一天的太陽比任何一天都還要溫暖美麗。

    自從社工人員找到她後,她從未哭鬧,安靜得就像個破娃娃,即使到了家裡,也不曾做錯任何一件事,早熟謹慎得不像是個小孩,這是她第一次露出情緒,也是第一次像個孩童般哭泣。

    日昇日落,阮佳心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又是什麼時候睡著,只知道自己再次睜開眼後,人卻跑到了床上,而李愛芳依舊將她抱在懷裡。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抱在懷裡入睡,也是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愛」。

    愛是一種好溫暖、好香甜、好柔軟的感受,就像冬天暖洋洋的被窩,就像春天有花香的太陽,就像媽媽柔軟卻堅固無比的懷抱。

    媽媽……

    她的新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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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0 00:34:25
1.

    「喔……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整整兩天兩夜沒睡,連佛祖看到我都要為我同情落淚,咖啡妹,拜託你泡杯咖啡給我,你是我的聖母瑪利亞啊……」

    「冀」建築師事務所裡,一名男人捧著馬克杯,像是遊魂似的飄進茶水間,對著阮佳心又是膜拜又是劃十字架,完全無視早已在一旁排著的一串人龍,隨手就將馬克杯往她面前放。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悲情點餐」,阮佳心絲毫不受任何影響,依舊利落攪拌著咖啡粉,並沉靜思考該怎麼開口請「主管」排隊,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佛山無影腳便快狠準的招呼到男人身上,毫不留情的將人給踹趴。

    「王八蛋,竟然敢插隊,滾吧你!」出腳的黃艾目露凶光,冷冷瞪著那公民與道德不及格的同事。

    她今年三十八,正是一朵花,是建築師之一,資歷雖是比上不足,腳力卻是比下綽綽有餘,足以踹死厚顏無恥的敗類。

    「阿母,你怎麼可以踹人家?人家好歹是你在外面偷生的……」男人咬著馬克杯,楚楚可憐的看著黃艾,眼角沒有半滴淚水,只有一圈完美的黑輪。

    「靠!老娘美成這副德行,怎麼可能會生出一隻豬?你找死是不是?」黃艾粗暴的握起拳頭,扳得關節喀啦喀啦響,一臉殺氣騰騰。

    全公司的人都曉得,她沒考上建築師執照前,在工地搬了三年多的鋼筋水泥,力氣大到可以扛起壯漢往海裡丟,男人只好馬上改寫劇本,慎重的起身哈腰。

    「大姊,是我不對,我無恥。」男人做做樣子輕摑著臉。「不過看在我就要累死的分上,你就讓我先喝杯咖啡咩。」他捧著鬍渣醜臉猛眨眼,無辜裝可愛。

    「是喔,我倒是沒想到你快要累死了呢。」黃艾回以一笑。「既然如此,那你還是快點去死好了!」話還沒說完,佛山無影腳再現人間,踹得男人唉唉叫,抱頭逃到了人龍的末端。

    眼看男人討不到好處,還被黃艾踹得滿頭包,排隊的人不禁捧腹大笑,一點同事愛都沒有。

    這就是建築業的生態,說好聽一點是搞設計,但這行可不好混,每個人都是在工地裡打滾,為了和工人們博感情,煙酒檳榔是點心,髒話是語助詞,競圖起來,比飆仔還狠,他們不是斯文人,全是粗人。

    「哼,礙眼的敗類可終於滾了。」黃艾拍著手掌,這才轉頭看向始終靜默的阮佳心,殺氣騰騰的嘴臉在一瞬間變得和藹可親,連忙搓著手、彎著腰來到她身邊,直盯著她剛煮好的咖啡。「咖啡妹,這杯咖啡應該是我的吧?」

    「嗯,一顆糖,不加奶精,對吧?」阮佳心勾起粉唇,笑得極淡,呆板的黑框眼鏡雖然幾乎遮去她半張小臉,卻掩不去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秀挺可愛的鼻子,和精緻優美的瓜子臉。

    「對!對!對!」黃艾雙眼晶亮,連忙掏出三十元放到桌上,接著便迫不及待端起咖啡,低頭品嚐今天的第一杯咖啡。「噢,這口感、這純度、這香味,簡直是人間少見,天上所有,我的靈感火山爆發,源源不絕啊!」

    捧著得來不易的咖啡,黃艾幾乎是用飄的離開茶水間,看得排隊的人是又羨慕又嫉妒,神魂差點就要被那繚繞的咖啡香給勾走。

    受不了癮頭作祟,所有人全都握緊手中的馬克杯,可憐兮兮的湧向阮佳心,恨不得向哆啦A夢借來增多鏡,把她複製成一百個,這樣他們就不用等得這麼辛苦了。

    「咖啡妹,快,我也要!」

    「我也是。」

    「還有我!」

    「好的,請稍等。」面對眾人的催促,阮佳心卻依舊沉定,優雅從容的將咖啡壺擱到一旁冷卻,並拿出另一組虹吸式咖啡壺重新烹煮。

    用虹吸式咖啡壺煮咖啡,步驟看似簡單易懂,但無論是水量、火候,咖啡粉的用量、粗細、攪拌、時間,全都得靠技巧經驗去拿捏,只要有一點點的閃失,口感味道可就差遠了。

    雖然,今年初老闆才大方新購三台全自動咖啡機,但機器顯然還是比不上被淘汰的舊式咖啡壺和專業技巧。

    不是他們在說,這個咖啡妹真的有夠神,明明是同樣的咖啡豆和咖啡壺,但經過她雙手煮出來的咖啡就不一樣,不但口感千變萬化、因人而異,甚至比外頭的咖啡好喝百倍,而且只要聽過一次,她就能記住每個人偏好的口感口味。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心甘情願每天捧著馬克杯在這兒排隊,以三十元代價跟她買一杯咖啡的原因。

    雖然咖啡妹也樂意「外送」,但她可不是老闆專程請來煮咖啡的,事實上她的職務是繪圖員,繪圖能力嚇嚇叫,效率高到連老闆都刮目相看,工作之餘才會兼差賣手藝,而且杯數有限,所以當然要先搶先贏啊!

    就在眾人引頸期盼之下,阮佳心連煮了二十杯咖啡,可惜就在第二十一位客人捧著馬克杯來到她身後時,她卻歉然的搖了搖頭。

    「抱歉,營業時間結束。」

    「啥米!」那人重重一愣,臉上的表情就好像突然看到老婆跟人外遇、看到世界末日,既悲憤又絕望,背後甚至彷彿響起了命運交響曲。

    「可是你手上明明還有一杯咖啡!」另一個人眼尖,很快就注意到她手中捧著一杯濃醇馥郁的咖啡。

    「這杯是老闆的。」她聳肩,淡淡公佈咖啡的所有權。

    沒料到最後一杯咖啡竟是老闆大人所有,排隊的人不禁全都安靜了下來,卻偏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忍不住低聲抱怨。

    「為什麼?老闆又沒排隊。」

    「對啊,不公平!」

    「照理來說,那杯咖啡應該是我的。」第二十一號客人療傷得超快,轉眼間已恢復精神,虎視眈眈的盯住她手中的咖啡。

    「你們說的都對,不過老闆願意多付一百元小費。」

    「靠!又來這招,太陰險了吧?」所有人抱怨。

    「無商不奸,基本上我是不介意你們比照辦理,多給更好,否則就只能明天請早了。」她唯利是圖的說道,接著無視眾人悲憤的注視,捧著咖啡就往門外走,準備賺小費去。

    基本上,應該沒有老闆可以容忍自家員工在公司裡兼職賺外快,但駱冀堯不一樣,甚至當初就是他開頭花錢買手藝,她才能開創出這條財路。

    身為「冀」建築師事務所的老闆,今年三十三歲的他,以建築師的身份來說或許太年輕,但年紀輕輕的他,卻在大學時期就考取了建築師執照,接著在英國AA建築聯盟碩士班畢業後,又在英國知名HOK建築師事務所待了三年,以極為出色的實務經驗竄升為資深建築師,學經歷出色到令人刮目相看。

    他卻不因此而滿足,回台兩年後,又以一座現代美術館,一舉拿下台灣傑出建築師獎、內政部建築物節約能源優良設計獎,和中華民國建築師雜誌金牌獎,締造空前絕後的傳奇佳績。

    得獎的同年,他打鐵趁熱,大張旗鼓成立「冀」建築師事務所,透過各式各樣的人脈管道,將業界數一數二的高手全網羅到旗下。

    「冀」,或許不是資歷最久、規模最大的建築師事務所,但絕對是臥虎藏龍、人才輩出,開業以來獲獎無數,是建築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一間建築師事務所,想擠進門的人沒有上萬,也有上千。

    她是夠幸運,靠著關係才能進到這裡兼職繪圖員,並以幾杯咖啡和那人稱建築天才的駱冀堯沾上一點邊,但說實話,她寧願連一根毛都別沾到他。

    俗話說得好,是人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他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才華洋溢,卻也花心浪蕩出了名,換女人就像是在換衣服,緋聞多到連狗仔都懶得追了。

    雖說他花心浪蕩跟她半點關係也沒有,但他就是有個壞習慣,那就是永遠不會乖乖的待在辦公室!

    也不知他是故意還是哪裡有毛病,每次撥內線叫咖啡後,就一定會離開辦公室四處遛達,害她為了使命必達,每天都得和他大玩捉迷藏。

    事務所的規模雖然比不上商業大樓,但為了能讓員工放鬆心情、刺激靈感,紓解壓力、查詢資料,事務所不但有遊戲間、電影院、瑜伽室、溫室花園、建築史料法規資料館,地下室甚至還有個蒸氣室,光是建坪就超過六百坪。

    幸虧事務所裡人多眼多嘴巴多,也幸虧他就愛挑那幾處跑,半年下來她也摸清了他的習性,不必趕在咖啡涼透之前疲於奔命。

    今天風和日麗,不用說,他一定又跑到了頂樓的溫室花園。

    端著咖啡,阮佳心來到了頂樓的溫室花園,果然就看到駱冀堯抱著筆電,徜徉在綠油油的草皮上,在水聲花香的圍繞下,愜意的大畫設計圖。

    陽光透過廣闊堅固的玻璃牆,將他挺拔結實的身軀鑲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圈,俊挺五官因為光影交錯,顯得更為深邃冷漠。

    毫無疑問的,他確實是個帥哥,渾身傲氣,有點不可一世,更有點機車,但女人就是愛他,尤其當他用冷蔑的眼神睨著人看時,女人都會為了他瘋狂。

    她當然也不例外,但她瘋狂的卻是他給的小費!

    端著咖啡,她一聲不吭的來到草皮邊,將咖啡擱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後,就從容不迫的伸手要錢,對他迷人出色的外表一點興趣也沒有。

    「總共一百三十元,謝謝。」

    「全公司,只有你敢不和老闆打招呼。」駱冀堯頭也不抬,依舊拿著繪圖筆不停的在繪圖板上畫設計圖,沒打算給錢,反倒和她閒聊了起來。

    「既然全公司的人都會和你打招呼,那應該不差我一個吧。」她面不改色的收回手,也沒催促他快給錢,似乎早已習慣他「拖債」。

    「你不覺得這樣很沒禮貌?」

    「我的專業又不是禮貌。」她直言不諱,壓根兒沒在怕他這個老闆。

    而她的伶牙俐齒,卻讓他微微揚起嘴角。

    「禮貌和諧,是事務所設計理念之一。」他忍不住提醒她。

    「是嗎?」她也揚起嘴角,卻不是笑得很真心。「可惜我只是個繪圖員,而且還是兼職的。」她忍不住也提醒他,然後脫鞋踏上草皮,再次朝他伸出手。「一百三十元,謝謝。」

    看著那討錢討到草皮上的小女人,駱冀堯只好擱下筆電,抬頭看向她。

    她沒變,一點也沒變。

    即使半年過去,即使今天的陽光是這麼柔和明媚,她全身上下依舊找不出半點女人味,乏善可陳到讓人好想為她抱頭痛哭。

    若不是看過她的履歷,他永遠都會以為她是個學生,畢竟他從沒見過哪個女人可以到了二十六歲,還是一身的T恤牛仔褲,不化妝就算了,還總是紮著馬尾。

    明明她的長相還算清秀,卻被阿呆眼鏡遮去一半,身材也還算不差,卻毀在寬鬆的T恤牛仔褲下,聲音雖然沉靜悅耳,說起話來卻是一點也不可愛。

    但偏偏他就是喜歡她直來直往的個性,和她相處很自在,也不必費心去揣測她是否話中有話,因為她總會很直接表達出想法,就像現在,她就是一副恨不得馬上討到錢就走人的模樣。

    在她面前,他似乎不只缺乏老闆威嚴,就連男性魅力也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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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0 00:34:45
2.

    「你什麼時候才肯摘掉那副丑眼鏡?」他調開話題。

    「睡覺的時候。」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右手依舊伸得又直又長。

    而他,立刻就聽出她的故意,於是也就有樣學樣,故意忽略她討錢的小手,再次顧左右而言他。

    「今天天氣不錯,一塊兒曬個太陽?」他拍著身邊的位置。

    「五分鐘一百元,若是你肯連同先前的一百三十元一塊兒先付清,我就陪。」她算盤打得可精了,瞬間就想出一套「討債」良策。

    「我是在邀請你,可不是在要求你。」他笑睨著她,隨手拿起咖啡輕啜一口。

    那無可挑剔的美味,一如往昔的在瞬間征服了他的味蕾,讓他的神情不再那麼冷傲,甚至因為那迷人的香氣而逐漸放鬆柔軟。

    「是嗎?那就不用了。」她終於覺得有些手酸,於是乾脆蹲下來,將手湊到他眼前。「我要去工作了,麻煩請快給錢。」

    黑眸從那不屈不撓的小手緩緩看向那張清秀的小臉蛋,透過鏡片,他發現她的眼睛其實挺大的,眼睫毛又濃又翹,就像兩把小扇子。

    「你知不知道只懂得死要錢的女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愛?」他似笑非笑的說道,就是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不知道。」她搖頭,一臉淡定。「但我知道連一百三十元都要拖拖拉拉的大老闆,看起來卻是糟透了。」她勾起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真心的笑。

    他一愣,倒是沒料到會被反將上一軍,卻因為她的笑而加深笑意,終於肯放下咖啡,掏出皮夾,付出一張五百元大鈔。

    她經驗老到,將事先準備好的零錢交給他,接著穿上鞋子,就打算起身走人。

    「真的不一塊兒曬太陽?」他還想再跟她鬥個幾句呢。

    「我還有圖要趕,不像你美國時間多,所以如果可以,從今天起麻煩請你停止這種無聊的遊戲,因為這只會浪費我的工作時間,大大降低我的工作品質。」

    「是嗎?可是這種遊戲卻一點也不會浪費我的工作時間,而且總是能讓我開心愉悅,大大提升我的工作品質。」他雙手一攤,笑得既無賴,又邪惡。

    她瞇起水眸,雖然很想回他幾句,卻聰明的看出這只是他設下的陷阱,如她真的回嘴,那就是正中了他的下懷。

    反正錢都拿到了,她才懶得和他浪費時間呢。

    撫著口袋裡的鈔票,她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咖啡妹,還有沒有時間?跟你買杯咖啡!」就在五點下班的前一分鐘,一名男同事以盜壘的速度,拿著馬克杯衝向阮佳心的辦公桌,整個人氣喘吁吁的趴在桌沿,活像個大型垃圾。

    「抱歉,我晚上還有打工。」她歉然搖頭,在電腦螢幕變黑的同時,拿起包包自椅子上起身。

    從她的座位走到刷卡機,正好需要一分鐘,每天準時五點下班是她的原則。

    「一杯。」那人豎起食指,一臉渴望。「只要一杯就好,拜託。」

    「抱歉。」她還是搖頭,無視男同事棄犬般的表情,筆直走向打卡室,可惜她才走了幾步,就被另一名女同事半路劫鏢。

    「咖啡妹,等一下,拜託幫我泡杯咖啡再走!」

    她波瀾不興地看著平常對自己還滿不錯的女同事,依舊不改初衷。

    「我下班了。」

    「拜託,要不然我——」

    「咖啡妹,我也要!」

    「我也是!」

    女同事話還沒說完,身後又跑來另外兩名同事。

    看著幾乎每天下班都會上演一遍的戲碼,阮佳心沒有任何不耐,也沒有任何煩躁,只是非常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的勾起嘴角,向三人揮了揮小手。

    「再見。」

    「啥?!」沒想到今天又是一聲無情的再見,三人全不禁揪住胸口裝心痛。

    共事半年多,無論職位高低,咖啡妹永遠都是一視同仁的冷漠,說不的時候就是不,沒半點通融,誰來求都一樣,但即使她總是這麼冷漠頑固,卻沒人討厭她,因為她夠公平也夠大膽,重要的是,她確實有屌的本領與資格。

    更何況咖啡妹早就說過自己身兼三職,打工打得這麼凶,日子大概也不好過,他們也不好強人所難。

    「明天我時間比較多,到時候再說吧。」她推了推眼鏡。

    「大概什麼時候有空?」一聽她明天時間多,三人的眼睛全亮了起來,瞬間決定要去卡位。

    「十一點左右。」采邑建案的整套施工圖都已經完成,接下來就剩3dsMax效果圖,明天她確實可以輕鬆一些。

    「YA!」三人大聲歡呼,想到明天可以喝到夢幻咖啡,樂得全乖乖的回到座位上,繼續趕工。

    好不容易將三人打發走,阮佳心立刻加快動作直沖刷卡機,誰知她才刷完卡,一轉身就看到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她面前,無賴的擋住她去路。

    那個無賴不是別人,正是這間事務所的大老闆,駱冀堯。

    「不跟老闆說聲再見就走人,你還真大牌。」他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看著那個下班永遠沖第一的小女人,忍不住出口調侃,沾在髮梢和衣上的灰塵,以及被汗水浸濕的襯衫,清楚顯示出他才剛跑完工地回來。

    「喔。」她非常隨意的喔了一聲,將磁卡塞入包包的同時,如他所願的朝他揮了下小手。「再見。」

    他立刻撇嘴。「沒誠意。」

    「大部分的誠意都是假的,我寄給你的采邑施工圖才是真的,既然你回來了,麻煩請收信確認。」話才說完,她立刻改變移動的方向,打算繞過他下班,誰知道他也跟著移動腳步,再次擋到她面前。

    「給你一百元,幫我泡杯冰咖啡。」他掏出鈔票給她。

    她表情不變,利落的將鈔票塞回到他手中。

    「還你一百元,麻煩請讓路。」

    他挑眉,看著她一天比一天利落的動作,忍不住當場失笑。

    打從相識以來,這小女人就沒可愛過,既冷淡又頑固,原則一大堆,從來就不肯輕易妥協,除非他肯掏出錢,否則她連看他一眼都嫌多餘。

    「好吧,我特別加碼,多付一百元。」他掏出另一張鈔票。

    「我兼差的工作全勤是一千元,你覺得我會因小失大嗎?」她學他挑眉。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我應該花一千元買一杯咖啡,而且材料器具還都是我自己提供?」他盯著她,對她敢說敢言的個性,感到既好氣又好笑。

    「有誠意的話,一千一百元會更好。」她不是很敢說,而是非常敢說,只有在討錢、賺錢和A錢的時候,才肯和他多說幾句話,唯利是圖到不能再唯利是圖。

    「你不是說大部分的誠意都是假的?」可偏偏他就是不討厭這樣的她,還跟她抬起槓來。

    「沒錯,但錢和咖啡卻是真的,這就叫做供需法則,你要我才給,你不要,我就不需要給。」她陳述事實。

    「不是不需要給,而是沒機會獅子大開口吧?」他很含蓄的沒用趁火打劫形容她的行為,以她的天分,沒去從商真是太浪費了。

    「不要拉倒。」她聳肩,邁開腳步又想越過他,壓根兒不在意他的調侃,誰知道他卻又再一次的擋住她。

    眼看他三番兩次的故意擋路,她也不生氣,只是抬起頭,用非常柔軟的語氣,對他彎起一抹假笑。

    「老闆,你有沒有聽過好狗不擋路這句話?」她非常難得的喊他老闆,卻是用在這個時候。

    「阮佳心。」他也笑,也非常難得的連名帶姓喊她。「那你有沒有聽過,老闆是有權力炒員工魷魚的?」

    她眼也不眨,只是很從容的點頭。「我知道,這是常識。」

    「原來你還有常識。」他點頭,總算確定她不是火星來的。「那我再問一遍,你願意接受我的兩百元,幫我泡杯冰咖啡嗎?」

    她沒有開口回答,只是沉默地盯著他手中的兩百元,像是在思考什麼。

    而她的沉默,忍不住讓他加深笑意,知道自己是戳中她的罩門了,原來這小女人也有害怕的事啊。

    「我想起來了。」五秒後,她終於打破沉默,卻是答非所問。

    「你想起什麼?」他挑眉。

    「我就覺得好像有件事要跟你報備,卻忘了,原來是公司的咖啡豆只剩半包,如果明天大家還想喝咖啡,麻煩請『老闆』叫人快點進貨。」她慢條斯理的說出答案,接著便再次邁開腳步越過他。

    「你就想到這個?!」他難得錯愕,眼睜睜看著她從身邊走過。「那我的冰咖啡呢?」他轉身問。

    「街口咖啡廳有外送,叫十杯送一杯,指定LINDA外送,速度比較快。」她頭也不回的揮揮手,還非常好心的附上打折方案和外送妹資料。

    他管她LINDA是不是送得比較快,他的味蕾早就被她養刁了,壓根兒吞不下外頭的咖啡,偏偏她卻不肯妥協,幫他泡杯咖啡。

    「阮佳心,你很大牌你知不知道?」他眼角抽動,完全沒料到她竟然敢無視他的威脅。

    「現在知道了。」她還是不回頭。

    眼看她走得毅然決然,他只好大步衝到樓梯口,一邊低咒一邊火大的問:「那你總可以告訴我翔綠的建築索引圖,究竟該死的放在哪裡吧?」他不是沒秘書,但就連他的秘書也找不到那份索引圖。

    「資料室左排書櫃,第三排第二列,由上往下數來第五層,其中那個紅色公文夾就是了。」她想也不想,脫口就說出檔案的位置,對於自已看過碰過的檔案,總是能過目不忘。

    而她乾淨利落的回答,差點就要讓周圍偷聽的同事鼓掌喝彩。

    真不愧是咖啡妹,全公司只有她敢這樣若無其事的跟老闆抬槓,也只有她清楚每個建案的書面檔案歸類位置,記憶能力好到嚇死人。

    他們都已經算不清這是老闆第幾次踢到鐵板了,有時候他們都會想,當初咖啡妹怎麼不是來應徵正職秘書,只是兼職做繪圖員實在太浪費了。

    眼看就連老闆也討不到咖啡喝,始終豎著耳朵偷聽的員工們,終於忍不住彎嘴竊笑,心裡非常平衡的繼續工作。

    所以說他們怎麼可能會討厭咖啡妹呢?

    咖啡妹,做得好!

    「契」,是間LOUNOEBAR,卻並非任何人都能進入,而是採取會員制,非得成為會員,或是經由會員邀請帶領才能夠進入的高級LOUNOEBAR。

    「契」也並非獨立開設於鬧區,五光十色的引人注目,而是隱密存在於某五星級飯店的頂樓,裝潢低調奢華,出入皆有管制的私人空間,不但可以品酒俯瞰整個台北夜景,還能和三五好友聽著音樂,愜意欣賞101大樓的雄偉絢爛。

    出入訪客全是政商名流,寬敞華麗的大廳提供政商們交際交流,十間異國風情的大小包廂則提供私人休憩,各有專門的侍者服務把關,完美的保護個人隱私。

    為了讓訪客能全然的放鬆,在「契」服務的侍者全是經過精挑細選,不但受過嚴格的訓練,人格人品更是受過考驗,錄用後,就必須簽下保密協議書,對於店內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必須保密,除非必要,否則不需要多說任何一句話。

    而這裡,就是她第二個打工場所。

    在這裡,她不叫阮佳心,而是Qm。

    在柔和的投射燈下,她卸下呆板的粗框眼鏡和T恤牛仔褲,不但化上了淡淡的裸妝,還穿上了剪裁利落高雅的黑白侍者服,並將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倒轉編織到發頂,將發尾逆刮成蓬鬆狀,只以一枚蝴蝶髮夾作為裝飾,整個人看起來既美麗又時尚,和阮佳心完全是判若兩人。

    端著托盤優雅走過華麗的水晶吊燈,身軀挺直,表情靜默,腳步悄然無息,沒有絲毫波動,平穩到連托盤上的雞尾酒都沒有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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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0 00:35:05
3.

    當她踏上水晶階梯,進入片片絲簾環繞的小亭區時,五位名嬡正慵懶的坐在籐制沙發上談心,她沒出聲打岔,只是安靜的將托盤上的雞尾酒和點心依序放在各名嬡身前。

    誰點了什麼酒、什麼點心、要了什麼東西,她全清楚,甚至清楚這群名媛共同熱愛珠寶首飾,於是主動帶上最新一期的珠寶雜誌,和點心一塊兒放到了桌上,供她們事後閱覽。

    上完餐後,她一絲不苟的收拾桌面,卻細心的注意到桌腳邊躺了枚碎鑽耳環,她波瀾不興的掃過各個名嬡的耳垂,接著來到其中一位名嬡身邊,從容的彎腰在她耳邊低語。

    該名媛在她的低聲提示下,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耳環掉在地上,而幾乎就在名媛目光掃向耳環的同時,她才慢條斯理的蹲下身拾起耳環,遞還給名嬡。

    「謝謝,這耳環我很喜歡呢,幸好沒弄丟。」該名嬡立刻感激道謝。

    「我的職責,您客氣了。」她禮貌淡笑,並完美做出四十五度的鞠躬,這才拿起托盤走出小亭區,回到吧檯前。

    只是她才回到吧檯,調酒師早就又調好另一桌客人的酒。

    她安靜的將甜酒點心擱在托盤上,依照點單上的指示,再次送餐去。

    這裡的訪客各有來頭,不需過分慇勤的侍者,卻非常講究專業服務,偶爾遇到外國訪客,英文對話總免不了,因此在這兒上班並不累,只是需要謹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時針即將抵達十的時候,外場領班卻來到她身邊,低聲在她耳邊低語。

    「Qm,駱先生來了,今天同樣指名你服務。」

    「我知道了。」她點頭,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駱先生帶了新女伴。」領班別有深意的特別加注。

    她沒開口回話,而是看了領班一眼,接著不著痕跡的側過頭,看向小亭區裡那名剛剛掉了耳環的名嬡,謝安娜。

    台灣本來就不大,更別說「契」只有一間,若是不想新歡舊愛擦出「火花」,聰明的男人通常不會在甩了舊愛的一個星期後,就帶著新歡到同個地方玩耍,但偏偏就是有個男人不在乎。

    那個男人正巧也姓駱,正巧就是「冀」建築師事務所的負責人,正巧就是她上一個打工公司的大老闆——駱冀堯。

    比起「冀」,她更早進入「契」工作,卻從來沒向駱冀堯提過這份巧合。既然他沒認出她,那她也沒必要將事情變複雜,何況她本身就有保密的責任,一旦走出「契」,那麼關於這裡的一切就是秘密。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她點頭,接著利落的端起水瓶和玻璃杯,筆直來到一間英式鄉村風格的包廂。

    這裡所有的侍者都知道駱冀堯的習慣,談公事的時候,他會直接進入大廳,和眾人交際應酬,但若是一個人或是攜帶女伴時,他就會從玄關旁的隱密小徑進入包廂,而其中,那具有濃濃鄉村風格的包廂則是他的最愛。

    這裡所有的設計皆出自於他的手筆,同時他也是「契」的股東之一,所以那間包廂總是優先為他保留。

    才進入包廂,她就看到駱翼堯合眼坐在咨裡柚木製成的沙發上,一雙健臂外攤搭在椅背邊緣,坐姿慵懶愜意,表情像是在聆聽音樂,也像是在沉思,完全沒有費神注意身旁的胡安安究竟在做什麼,也不和她說話,即使她有意無意將柔軟的酥胸貼上他的胸膛,他也無動於衷。

    她目不斜視,各自替兩人斟上一杯檸檬水,放上乾淨的紙巾後,便安靜的退到角落,等待兩人開口點餐。

    三分鐘後,駱冀堯終於睜開了眼,卻不是為了替胡安安介紹餐點,而是看向角落安靜無聲的纖柔人影。

    「老樣子。」他說出只有她才懂的餐點名稱,接著才側頭看向胡安安問道:「你想點什麼?」

    胡安安在「契」也算是常客,對這兒的餐點並不陌生,卻完全不想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只想知道駱冀堯口中的「老樣子」,究竟是指什麼。

    「和他一樣。」故意朝駱冀堯嬌嬈一笑。

    她安靜點頭,這才逕自走向包廂大門。

    「Qm。」他卻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從容轉身。

    「幫我準備紅柑。」說話的同時,他無意識的捏了下手心。

    而他這細微的動作,終於讓她打破沉默,開口說話。「玫瑰、乳香和佛手柑,和紅柑很搭。」

    他挑眉,看著她比水晶還要沉靜的水眸,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他喜歡聞香,紅柑是種精油,玫瑰、乳香、佛手柑也是,而這些全是能鬆弛神經,使人心情平和的精油。

    「我不喜歡太甜的香味。」他暗示她。

    「也許可以加上幾滴檀香。」她淡淡提出解決的辦法,檀香香氣濃鬱沉定,可以緩和玫瑰、乳香和佛手柑的天然甜味……

    「好,就聽你的。」他加深笑意,滿意的點了下頭,這才任由那身段纖柔的小女人離去。

    而幾乎就在大門合上的下一瞬間,一旁的胡安安也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

    「你每次來,似乎總愛讓她服務。」她露出迷人的笑容,並故意親密的依偎著他。

    最新一季的香奈兒低胸黑色小洋裝,完美呈現出她傲人柔軟的酥胸,修長纖細的美腿,同時也襯托出她雪白晶瑩的肌膚,讓她散發自信。

    「這是你的觀察心得?」他側頭睨著她,不答反問,語意富含意味。

    「誰說我觀察你了?我只是說出這裡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她立刻高傲的抬起下巴,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確是一直觀察著他。

    「既然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你又何必特別提到?」他似笑非笑,故意一針見血的挑出她的語病。

    胡安安笑容一頓,差點就要變臉,卻命令自己忍住氣,千萬別失了儀態,畢竟他們之間只是為了一個賭約而在一起,在他沒有被她征服前,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愛上她!

    她一定要讓他這個教所有女人又愛又恨的男人知道,並不是只有他可以征服女人,女人同樣也可以征服他,以她的美貌條件,她有自信可以讓他為她死心塌地,臣服於她。

    只要得到他,她就可以在姐妹淘面前出人頭地,更可以證明自己的魅力遠遠超過那個謝安娜百倍,而且以他的家世條件,配她也算是剛好。

    想起自己的目的,她立刻化怒為笑,強逼自己露出微笑。

    「Qm的確是很美麗,聽說這兒有很多男人喜歡她,她卻始終不為所動。」她閒聊似的繼續話題。

    「是嗎?」他不以為意的伸手端起水杯輕啜一口,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不過這其實挺傻的,我要是她,就會把握機會飛上枝頭做鳳凰,畢竟單憑她區區一個侍者,要是能進入上流社會,就已經算是祖上積德了,」她有意無意點出Qm侍者的身份,不著痕跡的觀察他的反應。

    誰知道駱冀堯這次卻連尊口也懶得開了,甚至無視她的存在,再次閉眼休息。

    他的冷淡,不禁讓她再次燃起了怒火。

    從小到大,她從沒被人忽略過,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當作空氣,甚至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虧他還在英國讀過書!

    「駱冀堯,不是說好要征服我嗎?你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要我愛上你恐怕很難吧?」她火大嘲諷,完全壓抑不了本性。

    「你說錯了。」他冷淡開口,依舊沒睜開眼。

    「什麼?」她一愣。

    「當初是你對我下戰帖,開口要征服我,並不停主動約我來這兒,我才勉為其難陪你玩個遊戲,但我並沒有說過要征服你。」他好心還原事實的真相。

    「駱冀堯,你——你竟敢這麼說?」她大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不得不說。畢竟,你的記憶力顯然不怎麼好。」一頓,他忍不住補充。

    「依照你的說法,我並不需要征服你,我只要不被你征服,就算贏了。」

    「你!」胡安安氣壞了,偏偏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當初的確是她主動開口挑釁,宣言要征服他,但是他也同意啦,她才會以為——以為——

    誰知道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在看她笑話!

    身為台灣百貨業龍頭的掌上明珠,胡安安這輩子哪受過這種氣?拿起包包就氣得往外衝。

    而無巧不巧,Qm正好就端著托盤來到門外,才打算敲門,大門卻被人自裡頭用力拉開,火冒三丈的胡安安就像是失控的火車頭直衝向她,還好她反應夠快,巧妙的端著托盤側身一閃,這才沒釀成悲劇。

    「胡小姐,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立刻出口關心,對於胡安安氣呼呼的表情,大感不妙。

    果然,胡安安並沒有因為她的問話而停下腳步,反倒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加速離去。

    「胡小姐請稍等,玄關那——」

    「不需要理她。」包廂內,駱冀堯出聲截斷她的話,他終於將眼睜開,目光卻是冷銳而無情。

    他承認自己是花心浪蕩,也缺乏道德感,卻從不隨便招惹女人。

    事實上,自他回台以來,全是女人主動招惹他,一開始誰先征服誰的遊戲的確多少可以帶來一些樂趣,但後來他卻逐漸厭膩,甚至對那些自視甚高、胸大無腦、膚淺做作的名嬡感到愈來愈不耐煩,原先他還期待胡安安可以不一樣,但顯然他是高估她了。

    看著他冷心絕情的模樣,Qm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卻只能硬著頭皮遵照他的指示,不再出口喚住胡安安。

    其實她也不想雞婆,更不想插手他和胡安安之間的爭吵,她之所以會試圖喚住胡安安,只是想避免「戰爭」爆發,畢竟就在她送餐來的路上,謝安娜正好才剛結完帳,打算離開,要是兩人在玄關碰到面——

    「胡安安,是你?」

    玄關處,果然立刻傳來謝安娜的叫聲。

    「滾開!」胡安安劈頭就吼。

    「什麼?該滾的應該是你吧,沒聽過先來後到嗎?怎麼,瞧你一臉哀怨,該不是被駱冀堯甩了吧?才幾天,真好笑。」謝安娜輸人不輸陣,立刻反唇相稽。

    「謝安娜,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難道你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嗎?」可惜胡安安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說什麼?」

    「實話,怎樣?」

    事實證明,冤家路窄絕不是什麼新鮮事,戰爭果然爆發了。

    尖銳的叫罵聲飛快通過走道,傳進包廂內,清楚顯示出戰況的激烈,她卻只能置若罔聞,一言不發的走進包廂,將餐點餐具擺放好,並輕步走到矮几邊,將帶來的精油依照巧妙的比例滴入精油杯內,啟動水氧機。

    但佯裝沒聽見爭吵聲的可不只有她,從頭到尾駱冀堯就像是沒事的人,欣賞似的直盯著她每一個動作,甚至在包廂大門合上阻絕外頭所有的聲音後,愜意的拿起酒杯,在喇叭流洩出的優雅鋼琴聲中,開始放鬆。

    眼看他完全無心插手女人之間的戰爭,她只好收起托盤,走向大門。

    「你去哪裡?」沉默許久的駱冀堯,終於開口了。

    「去維護世界和平。」她轉身回答,語氣難得幽默,卻隱含一絲自嘲。

    她的職責除了提供專業服務,讓賓客滿意愉悅,也必須防止任何讓賓客感到不快的干擾,更別說領班事前就提醒過她,沒阻止胡安安和謝安娜碰頭是她的失誤,她有責任解決這件事。

    「你什麼時候變超人了?」他興味挑眉,沒料到她會恪盡職責到這種地步。

    「現在開始。」她優雅鞠躬,接著轉身走出包廂外。

    而他並沒有阻止她,反倒也起身走出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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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0 00:35:28
4.

    他知道Qm很久了,她是個非常專業的侍者,冷靜、從容、機智,他從沒看過她出錯,更不曾看過她失態,因此他很想知道她會怎麼處理兩個女人間的戰爭。

    跟著她的腳步,他無聲來到玄關附近,雙手環胸側倚著造型鏡牆,饒富興味的看著胡安安和謝安娜在玄開處對峙,而說要維護世界和平的Qm,卻沒有馬上干預兩人之間的戰爭,反倒從容的自兩人身邊經過,筆直走向接待櫃檯,低頭不知在尋找什麼東西。

    即使身為千金小姐得時時注意自身的儀態,但終究也是人,吵起架來其實跟潑婦沒什麼兩樣,而胡安安和謝安娜就是最好的例子。

    兩人從頭到尾只顧著爭吵,壓根兒無暇注意有誰經過了身邊,四周又來了多少人圍觀偷笑,更完全無視外場領班的好言調解。

    一個是百貨業龍頭的掌上明珠,一個是連鎖飯店的獨生女,誰都不能得罪,更不能責罵,但放任兩人影響他人也不是辦法,眼看調解不成,外場領班急得臉色都綠了——

    砰!砰!砰!

    就在外場領班無計可施的當下,連續三聲拉炮巨響卻驀地在空中響起,嚇得不少賓客花容失色,更嚇得胡安安和謝安娜發出驚叫,瞬間忘了爭吵。

    隨著絢麗綵帶的落下,兩人不禁迅速轉頭,異口同聲對拉炮的Qm大罵。

    「你搞什麼,想嚇死人啦!」

    「胡小姐、謝小姐,感謝你們的鼎力相助。」被人責罵的Qm沒有道歉,反倒朝兩人鞠躬致謝。

    「什麼?」兩人不明所以的一愣。

    「為了慶祝一年一度的愚人節,兩位特地臨時演出,真是非常感謝。」一頓,她接著轉身向圍觀看戲的賓客們致歉。「希望各位還喜歡這場戲,若是拉炮聲響嚇到各位,還請別見怪。」

    「原來是愚人節……」聽著Qm的解說,眾人這才猛然想起今日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卻不全然相信兩人之間真是演戲,反倒懷疑Qm是替兩人打圓場找台階,畢竟兩人不和由來已久,早已不是什麼大新聞。

    撫著下巴,始終站在角落看戲的駱冀堯卻忍不住拉高嘴角,對於Qm的機智反應感到佩服不已。

    雖然拿愚人節當借口不足以說服所有人,但終究替胡安安和謝安娜兩人挽回了不少顏面,也成功的平息戰火,確實高竿。

    眼看戰火終於平息,外場領班打鐵趁熱,連忙將收據交給謝安娜,並迅速朝門侍使了個眼色,半哄半騙的將謝安娜請出大門。

    「胡小姐,這邊請。」繼謝安娜離開之後,門侍也連忙來到胡安安身邊,想將她這尊大神快點請走,誰知她卻不領情,反倒恨恨的直盯著Qm看。

    雖然Qm用拉炮替她解了圍,讓她不再繼續丟臉,但她卻一點也不感謝她。

    她愈是出色,她就愈討厭她,尤其當她無意間發現駱冀堯竟然也在角落,用極為欣賞的眼神盯著Qm看時,被拉炮聲短暫壓下的怒火瞬間再次燒旺了起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一直都知道,駱冀堯從來沒正眼瞧過任何一個女人,但此刻,他的眼裡卻映上了Qm的身影,甚至沒發現她正看著他——

    啪!

    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她已伸手甩了Qm一巴掌。

    「胡、胡——胡小姐?」一旁的外場領班不禁瞪大了眼,錯愕得連連結巴,反應比一旁的Qm還要大。

    而角落,駱冀堯也慍怒的站直身子。

    「多事!」她恨恨瞪著美麗出色的Qm。

    「是我的錯,下次我會注意。」即使被人無預警甩了一巴掌,即使在投射燈的照映下,她那吹彈可破的臉頰迅速腫起了五指印,她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有禮的鞠躬道歉。

    沒有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而她,也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

    駱冀堯緊盯著她沉靜的側容,眉頭瞬間擰皺。

    「胡小姐,你……這……」外場領班還是結巴,即使知道Qm是受了委屈,但顧客至上的理念,卻讓他不能幫Qm抱屈。

    「哼!」在眾人面前甩了Qm一巴掌,胡安安心裡其實也有些心虛,就怕因此落人口舌,尤其當她發現駱冀堯臉色不善的板起臉時,更是忐忑不安,卻高傲的不肯認錯,只能用輕哼掩飾自己的不安,迅速離開現場。

    「Qm,今天真的非常抱歉。」

    午夜十二點半,正當「契」裡氣氛正好的時候,專業但只是兼職的Qm已經下班,並跟著領班一塊兒走向辦公室。

    「我沒事。」她微扯嘴角,冰敷過的臉頰上依舊有些紅腫,可想而知胡安安下手有多狠。

    領班忍不住叮嚀。「你回家記得繼續冰敷。」

    「我知道,」她背著背包。「對了,是誰想見我?」

    「是駱先生。」領班微笑回答,接著將辦公室大門打開,高大挺拔的駱冀堯果然就站在窗邊等著她。「駱先生有話想跟你說,你和他談談。」他用眼神示意她獨自進入辦公室,接著輕聲的替兩人關上大門。

    駱冀堯雖然不是「契」的老闆,卻是大股東,股東想關心員工,他這領班自然沒拒絕的空間,何況Qm今天也算是遭到池魚之殃,駱先生願意出面負責,那是再好不過了。

    「駱先生。」她淡淡招呼,雖然訝異他找她,卻沒讓想法顯露在臉上。

    「你還好嗎?」他看著她臉上尚未消褪的紅腫,忍不住出口關心。

    「若你指的是心情,下班了,不錯;若是指臉頰,沒事。」她聳肩,像是沒事人般陳述事實,對於他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沒有感到絲毫安慰,反倒覺得可疑。

    自從胡安安甩了她一巴掌後,她就「沒臉」再待在外場,只好依照領班的調派進廚房幫忙,順便冰敷臉頰,直到下班,沒料到他竟然會透過領班找上她,並出口關心。

    她和他從來就不熟,他怎麼會突然關心她?

    「你的臉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他依舊盯著她臉上的紅腫,蹙緊的眉頭顯示出他的在意。

    善妒的女人就是這麼的不可理喻,但若不是他站在那兒,胡安安也許就不會伸手打她。

    「明天就會消了。」她卻不甚在意,甚至斷定明天就能消腫,似乎有過經驗。

    「今天的事我多少有責任,這裡有三千元,就當作是醫藥費。」他自皮夾掏出三千元,遞到她面前。

    她卻沒有接過錢,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從來不把女人當作一回事的駱冀堯,竟然會坦然承認錯誤,並為了女人向另一個女人致歉?他是被外星人附了身,還是吃錯藥了?

    「不夠?」她的無動於衷,讓他挑起了眉尾。

    她搖頭,實話實說。「一個巴掌似乎不值這麼多錢。」

    「卻足以表達我的歉意。」說完,他立刻不容置喙的將錢塞進她的手裡,然後迅速收起皮夾。

    「是嗎?」她雲淡風輕的點頭,沒有矯情的和他你推我拒,婉拒這突然飛進掌心的三千元,反倒當著他的面將錢收進背包裡。

    她抬頭問道:「還有事嗎?」

    他再次挑眉,看著她迫不及待離開的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

    「沒事了。」

    「那再見。」果然,她立刻揮了下小手,便越過他走向辦公室大門。

    她說走就走,連說再見都顯得毫無誠意的姿態,簡直像極了某人!

    他迅速轉身,一瞬間彷彿在她淡漠的背影上,看到了咖啡妹的身影。

    明明外貌打扮皆不相同,他卻覺得兩人是那麼的相似,相當荒謬的念頭,卻還是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說起來,我似乎從沒問過你的名字呢。」他喚住她的腳步。

    「我的名字並不重要。」她握上門把,沒有轉身。

    「但我想知道。」他將雙手插進口袋,忽然間竟覺得她的嗓音也和咖啡妹相似極了。

    以前除了音樂,他的身邊還有女人,而她的動作又是那樣的優雅引人注目,他才沒發覺她說話的聲音、語氣,甚至就連口吻都與咖啡妹如出一轍。

    「是嗎?」她淡淡應了一聲,接著竟拉開門板走了出去,完全無視他的問話。

    他跟著出去。「你還沒回答我。」

    「我並不打算回答。」她非常誠實,一路上看都不看他一眼,筆直走向前方的員工電梯。

    「這似乎不像你,Qm。」他忍不住拉高嘴角,露出興味,雖然平常她也是冷淡,卻是顧客至上,有求必應。

    「我下班了。」她提醒他,並幸運的發現電梯正好就停在頂樓。

    她伸手按下下樓鍵,然後在電梯門開啟後快步走進電梯,可沒想到駱冀堯竟然也跟了進來。他理所當然的站在她身邊,並伸手按下停車場的樓層鍵。

    「很晚了,我送你一程吧。」他好心提議,不再追問她的名字。

    「多謝好意,不過我騎車。」說話的同時,她也按下一樓的樓層鍵。

    而她冷淡的反應和完全漠然的側容,讓他愈來愈覺得有趣。

    為什麼他以前沒發現她像極了咖啡妹呢?若是平常他就能和她這樣的聊聊天,也許就不會無聊到將時間浪費在那群女人身上。

    「你很像一個人。」他無視她的冷淡,興致不減的低頭和她閒聊。

    「是嗎?」她隨口輕應。

    電梯沉穩下降,她盯著逐一消減的樓層數字,始終沒有轉頭看他。

    「你們都很冷淡,卻也專業得令人懾服。」他毫不掩飾對她以及對阮佳心的欣賞。

    自從阮佳心進入事務所「大展長才」後,他就一直想將她「扶正」,她卻偏不領情,堅持只作兼職人員,後來他又發現她的個性實在很不可愛,卻已經染上和她鬥嘴的壞習慣。

    但即使和她鬥嘴不下百遍,他們卻沒有因此而熟稔,因為她始終和他保持著距離;不只是他,事實上,她對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

    而Qm,似乎也是。

    「是嗎?」她還是雲淡風輕。

    「但她卻精明得讓人頭痛。」他勾笑,忍不住想起阮佳心率直敢言的模樣。

    「是嗎?」自始至終她的台詞變都沒變,敷衍得很。

    看出她的敷衍,他終於也不再說話,卻不是因為自討沒趣,而是訝異自己竟然會聊起阮佳心。

    他什麼時候對她那麼感興趣了?竟然會在下了班後還想著她?

    女人之於他,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的玩伴,膩了就再換個新的,即使再美的女人都不足以讓他回憶,他卻對Qm大談起她?

    真不可思議。

    他忍不住低頭沉思,直到電梯抵達一樓Qm走了出去,他才又看她。

    「希望哪天,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雖然他大可以直接問領班,但他卻希望是由她親口回答。

    除了外表裝扮,他突然很有興趣知道,她和阮佳心究竟有多相似。

    「再說。」她沒有回頭,只是隨口敷衍,然後便消失在合上的電梯門外。

    午夜的都市絢爛得太美麗,她拿出機車鑰匙,忍不住抬頭仰望那反倒顯得黯淡無光的星空,勾起不算是笑的笑。

    告訴他名字?

    要是讓他知道Qm的名字就是阮佳心,恐怕他會笑不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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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冀」建築師事務所裡,又是昏天暗地的一天。

    一群人圍在會議桌邊,七嘴八舌討論著廠房跨距、結構型式、柱底支承和廠址之風力和地震力,一人一筆在中央的設計紙上大畫藍圖,決定在下個月的競圖,搶到羅氏製藥的廠房建案。

    一群人火力全開,直到下午三點會議都還沒結束,身為小組負責人的駱冀堯不禁捏了捏眉心,扭著脖子伸展筋骨,一旁的齊友煌也用力扯開領帶,疲憊的仰頭歎了口氣。

    昨天他才剛從大陸出差回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馬上又要為羅氏製藥的廠房競圖作準備。事務所雖然名聲好,卻不是靠名聲在吃飯,而是靠著專業、創意、實力和理念而存在,要有案子做,就要靠實力搶。

    就在一群人聚精會神的討論時,會議室的大門卻被人悄悄的推了開來,平常就算被人千求萬求,也不見得會煮上一杯咖啡的阮佳心,竟然親自端了杯咖啡走進會議室,並將那杯誘人的香醇咖啡擱到齊友煌的手邊。

    「齊經理,喝杯咖啡吧。」她甚至還附上了微笑。

    「謝謝。」齊友煌立刻回頭,習慣性的摸了摸她的頭,俊臉上儘是柔情。

    「不客氣。」阮佳心搖頭,沒有拒絕他的撫摸,柔順得就像是只小綿羊,看得眾人不住曖昧偷笑,也看得駱冀堯火大。

    他人就站在齊友煌身邊,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別說是咖啡,就連聲招呼都不打,簡直是把他當成了空氣!

    可就算她沒在怕他這個老闆,好歹他也是小組負責人,除了這個案子,手邊還有三份工作要趕,她就不能機伶一點,也順便幫他泡杯咖啡嗎?

    沒注意到同事們曖昧的目光,齊友煌低聲問:「好久沒一塊兒吃飯了,晚上有沒有空,一塊兒吃個飯?」

    「沒關係,我可以請假。」阮佳心立刻答應,完全沒去計較這假一請,全勤獎金一千元就要泡湯了。

    這簡直就是差別待遇!

    前幾天她才為了這一千元跟他計較東計較西,連杯冰咖啡都不肯替他泡,現在她卻寧願不賺那一千元,也要和齊友煌去吃飯?

    駱冀堯忿忿不平地瞇起黑眸,忍不住瞪起那偏心的小女人,就等著她發現他的怒火,然後開口道歉。

    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小女人卻始終沒發現他的瞪視,反倒是一旁看好戲的員工紛紛對他投來同情的目光,似乎也想起了那天的事。

    咖啡妹就是咖啡妹,不只夠大膽,也夠無情。

    雖然他們很想讚美她的勇氣,卻更想同情老闆,畢竟老闆對他們可好了,雖然對工作要求嚴厲,但福利薪資卻也相當可觀,不但大手筆為他們打造良好的工作環境,對於員工的需求更會盡量去滿足。

    不過最重要的是,老闆雖然一身才氣,卻不曾恃才傲物,面對工作永遠比任何人都要盡心盡力,甚至主動扛起更多的責任,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老闆、好夥伴。

    就在眾人同情的注視下,駱冀堯非但沒有得到任何安慰,反而更火大了,胸腹之間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發酵起泡,酸得他直皺眉。

    他收回前言,這小女人壓根兒不是對任何人都保持距離,至少對於齊友煌,她從來就是百依百順,不但咖啡免費,就連笑容也免費!

    更何況當初就是齊友煌推薦她進事務所工作,因此關於兩人間的曖昧傳聞早已多到數不完,只要逮到機會,就會有人拿兩人大作文章,即使齊友煌總是澄清兩人只是親戚關係,但就是沒人肯相信。

    好不容易齊友煌到大陸出差一個月,關於兩人的曖昧傳聞才平息下來,沒想到他才一回來,她馬上又偏心!

    黑眸瞇得更緊,駱冀堯猿臀一伸,立刻毫不留情的將她勾撈到身邊。

    「阮佳心,那我的咖啡呢?」他皮笑肉不笑,健壯的手臂勾繞上她的脖子,像是某種鐮銬,牢牢的鎖住她。

    她終於轉頭看他,卻是一臉冷淡,「你有預約嗎?」

    「我沒預約,你就不會免費『撒畢思』一下嗎?」虧他還是常客,平常也捐了不少小費。「你良心被狗啃了是不是?」

    「撒畢思?」她伸手推了下眼鏡。「那是什麼東西?」她的良心果然是被狗啃了。

    「你……」他迅速擰眉,卻在下一瞬間咧開一抹危險的笑。「好。算你狠,阮佳心,你真是好樣的。」

    他用極為陰涼的語氣讚美她,聽得一旁的員工忍不住皮皮挫,懷疑寒流再次報到,就連齊友煌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謝澍。」誰知道身為始作俑者,她卻是一臉無動於衷,甚至還很大方的接受讚美。「請放開我。」她扳著他的手臂,對於他這樣的貼近,感到很不自在。

    「要自由,就拿咖啡來換。」他很土匪的說道,決定從現在開始,重振老闆的威嚴。

    「你這是勒索。」右手扳不開,她索性連左手也用上。

    他皮笑肉不笑,非但不為所動,甚至還微微加重力道,讓她貼上自己的胸前。

    「你錯了,這只是身為老闆的請求。」

    之前他沒注意她有多高,直到她貼到胸前才發現,看似修長的她竟然只及自己的肩膀,寬大T恤下的骨架也意外的單薄。

    「我是繪圖員,沒義務幫你煮咖啡。」她不死心,持續努力掙扎,體內屬於女性的那份纖細,讓她敏感的察覺到彼此竟是如此不同。

    他高大而有力,身軀剛硬得就像是鋼鐵,體溫甚至比蒸氣還要燙人,不管她怎麼扳動,就是無法撼動他分毫。

    「沒良心。」他低罵,吐出來的氣息正巧就拂在她的耳廓上。

    她微微僵硬,被黑框眼鏡遮掩的大眼睛,在瞬間驚慌的眨了兒下,彷彿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氣息,卻很小心的沒有將這份驚慌顯露在臉上。

    「想喝咖啡,就拿錢來。」她保持淡定的口吻,決定先暫時退讓一步,好順利重獲自由,卻堅持「以錢換貨」。

    「若是我不給呢?」他將黑眸瞇得更緊,忽然間竟覺得更火大了。

    為什麼每件事她都要跟他算得一清二楚?為什麼她獨獨就只對齊友煌百依百順?

    她沒回話,像是在思考該怎麼對付他。

    眼看兩方僵持不下,齊友煌只好跳出來打圓場。

    「佳心,你要是不忙的話,就幫駱先生也煮杯咖啡吧。」他柔聲勸說,不希望妹妹繼續鬥下去;駱冀堯好歹是老闆,賣老闆幾分面子總是沒錯。

    只是阮佳心卻沒有馬上答應,只是猶豫的看著他。

    「好嗎?」他鼓勵一笑。

    雖然猶豫,但她終於還是輕輕的點了下頭。

    只是她才剛妥協,其他人竟也爭先恐後的開口討好處,沒有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咖啡妹,那我也要一杯!」

    「我也是。」

    「我要黑咖啡!」

    一群人有樣學樣,半路成土匪,搶得比駱冀堯還凶還快。

    阮佳心忍不住歎氣,正打算開口拒絕所有人的勒索,駱冀堯卻更快開口,冷冰冰的瞪著那一群人。

    「我老闆,還是你們老闆?」

    「呃!」沒人敢回話,卻明顯感到駱冀堯不降反漲的怒火。

    看來齊經理開口說情,似乎沒能彌補咖啡妹的差別待遇,反倒讓老闆覺得更沒面子了耶。

    直到眾人不再開口起哄,駱冀堯才終於鬆手,讓她恢復自由。

    「我開玩笑的,待會兒我會付錢。」說完,他立刻轉頭看向桌上的平面圖,不再多看她一眼,那不苟言笑的嚴肅神情,不禁讓所有人收起笑容,連忙聚精會神的討論起正事,不敢再胡鬧。

    他生氣了?

    看著駱冀堯緊繃的神情,阮佳心感到心臟在瞬間也揪緊了一下。

    盡避以往鬥嘴時,他也曾板起臉嚇唬她,但那都只是做做樣子,他從來就不曾真的對她生氣,更不曾故意不理她。

    她做得太過火了嗎?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該和他太過接近,才會刻意保持距離,而條件交換正是最好的辦法,畢竟「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出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從她身邊奪走誰。

    從小到大,「那個人」就以傷害她為樂,為了傷害她,「她」會不擇手段去破壞她所珍惜的一切,凡是和她親密友好的每一個人都會遭殃,她無法再看到有人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甚至失去性命……

    垂著眼睫,阮佳心忘了離去,反倒無意識握緊胸前的項鏈墜飾,神情木然的動也不動,齊友煌很快就發現到她的不對勁,於是開口喚她。

    「佳心。」

    她猛地眨眼,像是從某個回憶中驚醒。

    「煮完咖啡後,別忘了請假。」他衝著她一笑,提醒她別忘了正事。

    「我知道。」她擠出笑容,這才邁開腳步離去。

    直到會議室的大門合上,齊友煌才又將注意力放在平面圖,卻意外注意到駱冀堯回頭瞥了大門一眼,眼神複雜晦暗。

    他將他的變化看在眼底,卻是不動聲色,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平面圖,若有所思的默默觀察。

    「阮佳心、黃素蘭、吳碧霞負責十七樓,梁黃阿桂、許滿、蔣秀負責十八樓,陳王秋子、李妹、陳秋資負責……」

    麗城飯店員工室裡,客房部經理正朗聲安排今天的工作範疇及注意事項,阮佳心卻難得的分心了。

    自從那天之後,駱冀堯對她的態度似乎就變了。

    雖然他依舊會撥內線預約咖啡,卻不再像從前那樣故意耍賴拖債,更不再和她鬥嘴了。除非必要,他甚至懶得開口和她多說一句話,只要一見到她端咖啡來,就會馬上掏皮夾付錢,變得既乾脆又爽快,卻更像是終於討厭她。

    他討厭她……

    很好的改變,這樣她就不用再擔心,將來的哪一天他可能會被恐嚇、被勒索,甚至被糾纏,她應該高興,但為什麼——

    為什麼她卻覺得心裡頭好空,彷彿掉了某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佳心,你在想什麼?上工啦!」

    一旁,黃素蘭忽然輕推了阮佳心一把,並拉著她走出員工室,快步朝員工電梯走去。

    阮佳心眨眨眼,瞬間回神跟上。

    「阿姨,不好意思。」她低聲道歉。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人不舒服?」黃素蘭側過頭關心問道,對於她難得在工作中發呆感到不可思議,畢竟這個年輕女孩認真負責,自從上班以來,從來就不曾出過差錯,跟時下的年輕人完全不一樣。

    「我沒事。」她淡淡搖頭。

    黃素蘭狐疑的看著她,卻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對了,下禮拜六你早班對吧?那天晚上我有班,可又想參加一場喜宴,你可不可以跟我換班?」

    「抱歉,晚上我還有其他打工,恐怕……」她歉然的搖搖頭。

    黃素蘭一愣。「咦?你平常不就有上班,只有週末在這裡打工?你晚上還有其他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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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這間麗城飯店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五星級飯店,光是房數就高達八百二十間,可想而知房務員的工作有多累,八個小時至少就要整理十五間房間,到了週末假日更是不得了,所以才會應徵阮佳心這樣的假日工讀生來幫忙。

    只是,她一直以為這個小女孩只是想多賺錢,卻沒想到她竟然身兼三份工作!

    「對。」阮佳心微微一笑。

    「你……」黃素蘭想說什麼,卻終究沒過問,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要不然我跟別人問問看,你人要是不舒服,就別硬撐,一定要跟我說知不知道?」

    「我知道,黃阿姨,謝謝你。」知道黃素蘭是關心她,阮佳心立刻微笑道謝,接著一塊兒進入員工電梯。

    電梯裡早已有其他人,為了多載幾個人才停著不動,直到她和黃素蘭進入,電梯門才緩緩關起,裡頭早先一步進入的歐巴桑們,正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聽說了嗎?威猛先生昨晚又帶人來了耶!」其中一人忽然說道。

    「真的假的?這次他帶誰來啊?」

    才聽到「威猛先生」四個字,所有人幾乎全都雙眼一亮,一窩蜂的朝說話的人圍去。

    威猛先生,顧名思義就是「那方面」很威猛,不只能一夜七次郎,聽說還能歷久不衰,愈戰愈勇,是房務員之間最有話題性、傳奇性、八卦性的人物,只要他一來,她們就會聊個不停,然後興奮一整天。

    「不知道,夜班的說沒看過,不過聽說也是個大美人呢。」那人曖昧偷笑。

    「又換人啦?不知道這個能撐多久……」另一個人也曖昧偷笑。

    「管他能撐多久,反正威猛先生出手大方,每次小費都給得很多,誰服務到他就算賺到了。」一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那人又吃吃的笑了開來。「對了,聽說威猛先生還沒退房,這次可能會破『紀錄』喔!」

    一群女人飛快互視一眼,接著很有默契的全花枝亂顫的大笑起來。

    飯店裡,沒有人能比房務員更清楚房客們的「能耐」,更別說威猛先生還是固定常客,每隔一陣子就會帶不同的女人上門解決生理需求,所以更引人注意。

    雖然頂頭上司告誠她們不准私下討論客人,但威猛先生實在太出色了,她們才會忍不住拿他當話題。

    「啊,威猛先生那麼猛,究竟是怎麼練的?都不怕沒力氣工作喔?」其中一人忽然好奇問道。

    「怕什麼,威猛先生是搞建築生意的,時常要跑工地,體力當然不同凡響,更別說他還在國外待過好幾年,『歷練』可深了……」

    那人很有心得的分享八卦,電梯裡全是歐巴桑曖昧興奮的低笑聲,阮佳心卻始終沉默的站在角落,置身事外的不參與任何一個話題,直到電梯抵達十七樓——

    「那威猛先生究竟叫什麼名字啊?」

    當電梯門緩緩開啟,她身後的歐巴桑低聲又問。

    「拜託,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威猛先生就是我們台灣那個最有名、最厲害的年輕建築師,駱冀堯啊。」那人公佈答案。「聽說台中明年要蓋的那個台灣之塔,就是指名要給他設計!」

    「真的假的?」那歐巴桑驚訝嚷道,恨不得再多聽一些駱冀堯的消息。

    而她卻是毫無興趣的走出電梯,快步走向備品室,戴著粗框眼鏡的小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也沒有任何表情。

    又是糜爛的一夜。

    當駱冀堯走出電梯,到大廳櫃檯辦理退房時,只覺得心情糟透了,不但宿醉頭痛,還滿腔火大,而讓他火大的原因,並非飯店服務差勁,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他自己本身!

    昨天晚上,他竟然帶了個連名字也不曉得的女人到飯店一夜情?

    該死!他太隨便了,可更該死的是,他竟然完全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接受那女人的勾引——因為那女人長得有點像Qm,而Qm在許多方面又像極了某一個人。

    即使再多的酒精也不足以麻痺他的大腦?更不足以讓他失去理智,他卻還是接受了勾引,甚至在歡愛過程中,將那女人幻想成了另一張臉,並在她身上尋找更多讓他渴望糾纏的存在,然而又因為極度失望,將人打發走——

    媽的,他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他竟然會像個情場失意的小伙子,在其他女人身上尋找安慰?

    若他是對Qm有意思也就罷了,至少他還能說服自己,是因為她的美麗而動欲,可偏偏那不費吹灰之力就佔據他大腦的女人,卻另有其人,而且還是個長相普通、個性超不可愛、只對另一個男人百依百順的笨女人!

    誰都知道他從來不吃回頭草、不摘路邊野草,更不碰窩邊草,沒想到他卻破戒了,而且還破得他神不知鬼不覺,完全措手不及。

    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將那從來不把他當作一回事的阮佳心給放入了心裡!

    多麼荒謬的領悟,卻真切的讓他無法否認。

    因為他該死的就是為了她而買醉!懊死的就是不爽她對齊友煌體貼溫柔!包該死的竟然把她當成了性幻想的對象!

    「駱先生,昨夜您——」櫃檯人員本來是想問他昨夜是否睡得好,但目光才觸及他冷酷的表情,便聰明的立刻改口。「您臉色似乎不大好,請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呢?」

    「沒事。」駱冀堯一言帶過,快速遞出信用卡。

    「那可能是我多慮了,您沒事就好。」櫃檯人員彎起職業性笑容,有禮的用雙手接過信用卡,迅速替他辦理退房手續。

    可就在同時,—名中年婦女也來到櫃檯,很有禮貌的向另一位櫃檯人員低聲詢問。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個叫做阮佳心的員工?」

    阮佳心?

    沒料到會在飯店櫃檯聽見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駱冀堯不禁詫異地扭頭看向婦女,卻發現婦女面容憔悴,雖然風韻猶存,卻似乎有些營養不良。

    「阮佳心?」因為飯店員工眾多,櫃檯人員一時想不起來是否有這號人物。

    所幸房務部經理正好就在一旁調整工作流程,一聽見熟悉的名字,立刻向前關心。

    「您好,敝姓林,是房務部經理,房務部確實有位兼職人員叫做阮佳心,請問您是……」

    「我是她媽媽。」婦女連忙回答。

    「原來是阮太太,阮佳心目前正在工作中,請問有什麼需要替您服務的嗎?」房務部經理非常客氣的詢問。

    「您……您是佳心的上司嗎?」婦女不答反問,神情有些怯懦。

    「可以這麼說。」

    「呃……是、是這樣的……」婦女開口欲言,卻又似乎有口難言,囁嚅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道:「佳心她已經很久沒跟我連絡了,我打電話給她,她也不接,我知道她很忙,也知道自己沒能力給她過好日子,但是她爸爸……她爸爸現在真的病得很嚴重,很想看到她,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您幫個忙,勸佳心回家一趟?」她一邊說著,還一邊擦著眼淚,模樣頗令人同情。

    「原來如此。」即使聽到自家員工跟家裡鬧得不愉快,房務部經理也只是一臉慎重,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反倒謹慎的考慮到詐騙集團猖獗,以及其他賓客的感受,決定先請婦人離開櫃檯,並私下安排兩人見面。

    「既然家裡發生了大事,那麼我馬上就請阮佳心下樓,由您親自和她詳談——」

    「不,不要!」婦女立刻慌亂打斷他。「佳心她最討厭我來找她了,我、我不想惹她生氣,您只要幫我勸勸她,讓她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就可以了。」

    「阮太太您別緊張,過程中我也會在場,我會適時幫忙調解的。」房務部經理非常客氣的走出櫃檯,來到婦女身邊。「來吧,請往這邊走。」

    「可是……可是佳心真的會生氣的……」婦女非常猶豫,表情也更怯懦了。

    「別擔心,我會幫忙的。」房務部經理微微一笑,用笑容鼓勵她移動腳步,臨走之前,還不著痕跡的朝櫃檯人員使了個眼色,暗示他請當事者下樓。

    而駱冀堯則是不動聲色的將一切看進眼底。

    這是怎麼回事,她和家裡處不好?不好到連父母都不想見?不好到連父親生重病也不聞不問?

    「駱先生,這是信用卡簽單,麻煩請您核對金額,若是金額無誤,請在上頭簽個名。」一旁,櫃檯人員微笑地將信用卡簽單遞到他手邊。

    他飛快瞄了眼金額,便迅速簽上大名,然後接過信用卡、發票和收據,迫不及待的朝兩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除了事務所和晚上的兼差,她竟然連假日也要工作?而且就在這間飯店?

    那她為什麼從來不說?

    如果她是房務部的人,就一定聽說過他是這間飯店的常客,說不定她還曾為他打掃過房間——

    這麼說來,她一直都知道,他習慣帶女人到這裡解決生理需求?

    俊臉面色一沉,駱冀堯完全無法釐清究竟是婦女的說辭讓他心驚,還是阮佳心在這兒工作,看盡他風流史的事讓他心驚?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婦女口中的阮佳心,和他所認識的阮佳心是不是同一個人!

    穿過大廳,他很快就在東側的長廊上看到房務部經理和婦人,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一間小型會議室裡,而他也立刻停下腳步,雙手環胸,站到一個大型盆栽後方等待。

    他要等。

    等待一個答案。

    接著幾分鐘後,他等待的那個答案終於出現了——

    這幾天不時和齊友煌細語交談,卻始終對他冷冷淡淡的小女人,以極為冷漠的姿態走進他的視線,她越過大廳,穿過長廊,手中什麼都沒拿,只握著一枚口罩。

    就在她即將抵達他身前時,他故意往前一跨,筆直而不容她逃避的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

    藝術燈柔和的光線照映著他們彼此,他沉默不語的看著她,而她也無聲的仰望著他,小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和心虛,只有一片漠然。

    而她的冷漠立刻在他心中燃起滔天怒火,她卻冷冷的不置一詞,直接越過他,推開會議室的大門,無情離去。

    風和日麗的星期一,「冀」建築師事務所裡卻顯得格外冷清安靜,辦公室幾乎有一半的人都不在位子上,不知是跑到哪裡去了。

    一個男人用設計圖作掩護,偷偷摸摸溜到黃艾的身邊,輕輕推了她一把。

    「啊,你說老闆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終於陽萎了?」

    「嗷!」黃艾一開口,就是一聲清晰有勁的語助詞,一雙眼睛卻是緊張亂飄,就怕駱冀堯會突然現身。「你瘋了,這種話也敢說?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已經很小聲了,倒是你不要隨便大聲亂靠啦。」那人也很緊張,差點就想伸手摀住黃艾的大嘴巴。

    「你管我愛怎麼靠,廢話少說,快滾回去啦,要是被老闆發現你摸魚,你就完了!」向來粗率大方的黃艾,也難得緊張兮兮的壓低嗓音,恨不得一腳把腦殘的同事踹回到座位上。

    「不是啦,我是在想你有沒有好辦法,可以幫我溜出事務所?」那人皮皮挫的說道,想起駱冀堯今天的「暴行」,就覺得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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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從事務所開業以來,不管遇上什麼天大的事,老闆從來就沒發飆過,可今天一大早,他卻板著一張死人臉進公司,還猝不及防召開了個臨時會,命令所有人上台報告手邊的工作進度,只要有人進度落後,或是哪裡出了紕漏,馬上就被釘得滿頭包。

    礙於暴風圈籠罩事務所,辦公室一半的人都借口巡視工地,抱頭落跑,只剩他們這幾個走不開的可憐鬼,捧著心臟在死撐。

    「我要是有辦法,早就跑第一了,還用得著坐在這兒嗎?」黃艾沒好氣的甩開繪圖筆,眼角餘光卻發現阮佳心端著一杯咖啡走到齊友煌的身邊,兩人不知在閒聊什麼。

    要死了,老闆都鬼上身了,這兩個人還能你儂我儂?難怪人家都說愛情使人盲目,這兩人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週遭的變化,實在是太神了!

    盡避錯愕於兩人的遲鈍,黃艾卻還是忍不住偷偷豎起耳朵,偷聽兩人談話。

    齊友煌低聲說道:「佳心,上次我跟你說過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還是不了,姐姐難得回國,我不想壞了氣氛。」阮佳心搖頭拒絕。

    「誰說你會破壞氣氛,女兒回家天經地義,而且爸爸也很想見你。」

    「我會另外找個時間回去,那天……就算了。」

    「佳心你……」齊友煌還想說些什麼,卻又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愁眉不展的看著阮佳心,神情複雜難解。

    黃艾一頭霧水的皺起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爸爸?姐姐?女兒?

    不會吧,齊經理和阮佳心是兄妹?可是不對啊,他們一個姓齊,一個姓阮,怎麼可能會是兄妹?

    搔著頭髮,就在黃艾百思不得其解的當下,一抹高大身影卻陡地闖入她的視線範圍內,嚇得她差點心臟病發,連忙將窩在辦公桌邊發呆的男同事,用力按到桌面下。

    「喂——」

    「噓,閉嘴!」她低聲警告,接著就看到那抹高大人影筆直走到阮佳心和齊友煌的身後。

    「一杯冰咖啡。」

    猶如北方寒冰、鬼差勾魂的嗓音,隨著三枚十元硬幣,冷冷墜入兩人之間的桌面上。

    阮佳心和齊友煌同時回過頭,看向那不知何時走進辦公室的駱冀堯,表情一個冷淡沉默,一個卻是友善微笑。

    「駱先生,羅氏製藥的廠區平面草圖,我大概一個小時前寄到了你的信箱,請問你看了嗎?」齊友煌有禮詢問。

    「我待會兒再看。」駱冀堯淡淡回答,接著立刻轉頭看向沉默的阮佳心。「頂樓溫室花園,我等你。」撂下別有深意的兩句話後,他立刻轉身就走。

    發現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對,齊友煌卻沒有表現出多餘的情緒反應,只是一派溫和的勾起微笑。

    「佳心,你和駱先生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可能。」她垂下眼睫,故作輕鬆的將三十元收進口袋。

    「是嗎?」他還是微笑,眼神卻微微黯淡。

    全公司都知道駱冀堯的惡習,自從發現佳心的好手藝後,他就不曾乖乖的讓她使命必達,如今他卻自動報上去處,顯然是別有用心。

    但佳心,卻不願意告訴他答案。

    自從車禍發生的那一天起,自從她失去一切的那一天起,再痛的傷、再苦的淚、再難忍的委屈,她都不再說了,她甚至故意斷了音訊,整整失蹤了好幾年。

    即使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並說服她回到台北,在他看得見的地方生活著,她卻已經變得太過沉默孤獨,並不再與人親近。

    她彷彿……又變回到十歲的那個她,那個情感麻木,連淚水都流不出來的小女孩,為此,他將永遠活在後悔裡,後悔在失去母親的那個夜裡,竟然為了安慰情緒崩潰的妹妹,而推開了另一個妹妹,甚至視她的絕望心碎而不見,兀自沉默。

    「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知道嗎?」他微笑說著,說給她聽,卻更像是說給自己聽,他已經錯過一次,絕不能再錯第二次了。

    「我知道。」她也微笑,笑得溫馴可人,卻讓人永遠走不進她的內心。

    這秘密,只有他們彼此知道。

    當阮佳心端著冰咖啡來到頂樓的溫室花園時,駱冀堯就坐在平常他最愛的那塊草皮上,沒在畫圖,而是盯著她走進溫室,顯然已經恭候多時。

    她腳步略停,接著才繼續往前走,直到來到草坪邊才蹲下身,將手中的冰咖啡擱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你的冰咖啡。」

    她長睫垂斂,沒有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而是低頭蹲在原地,彷彿等待他開口說些什麼,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卻始終保持沉默。

    日光略略西移,她瞥了眼手上的時間,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迅速站起身。

    「站住。」

    在她轉身之前,他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活。

    她波瀾不興的望著他,淡淡的開了口:「還有事嗎?」

    濃眉緊皺,他看著她冷淡的面容,清楚感到胸口瞬間又被怒火給灼燒了下,卻立刻命令自己忽略那份感受。

    「我對你的家務事沒有任何興趣,但你顯然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開門見山的說道,決定要在今天將事情一次問個清楚。

    「什麼解釋?」誰知她卻不答反問,語氣竟是雲淡風輕。

    濃眉皺得更緊,他直盯著她,不只語氣,就連眼神都變得冷酷。

    「你為什麼從來沒提過你在麗城飯店工作?」他直指紅心,讓她連裝傻的空間也沒有。

    她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似乎總算知道他的目的。

    「因為我認為沒必要。」她回答得很誠實。「畢竟我只是在工作,而你只是很恰巧的出現在我另一個職場,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也沒有任何衝突。」

    「沒關聯?」他忍不住譏笑。「可惜我卻不這麼認為,事實上,隱瞞事實不說就是說謊,也許你應該找個更合理的借口,來說服我你部是故意說謊。」

    她靜靜看著他幾秒,才又開口出聲。

    「我想我也許知道你在介意什麼,但請你放心,無論是你本身,還是與你有關的任何人事物,我通通不感興趣,若是你在意被我看到或聽到你和女人約會的情形,也許可以考慮換飯店。」

    「換飯店?」他笑得更嘲諷,心卻更寒了。

    這就是她的反應?

    完全的無動於衷?

    老天!他怎麼會期望這次她會不一樣,對他露出漠然以外不同的表情,即使她不肯解釋,或是無法解釋,但只要一聲抱歉,他就會原涼她。

    他甚至還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先入為主,將不孝女的框架套在她身上,只要她願意承認家計有困難,或是願意大略提過和父母之間的問題,他就一定會出手幫忙——

    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她根本就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也不認為自己需要解釋,甚至覺得他只是因為被她看到和女人開房間而在惱怒計較,卻完全感受不到,他只是希望得到她一點點的坦白,一點點的真實情緒,和一點點的……同等同應。

    回應他那因她而變化的心。

    可即使到了此刻,她卻依舊還是冷淡,依舊還是對他毫不在乎,她用一貫的冷漠態度,狠狠賞了他一個大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回他的一廂情願。

    真是太可笑了!

    他用力抹去臉上的假笑,看著靜默地站在眼前的她,那飄蕩在空中的咖啡香,不知怎地竟不再香醇誘人,反倒變得苦澀難聞,就像是他的心情。

    「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選擇依舊在你。」她淡淡說著,接著像是沒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苦澀,低頭又看了眼手上的時間。

    「我有幾份圖要趕,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說完,她舉步就想走,他卻倏地站起身,猝不及防地捉住她的手腕,狠狠將她拉回到身邊。

    「告訴我,你對父母也是這麼冷漠無情嗎?」他冷冷說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緊迫得讓人窒息。

    沒料到他會做出這個舉動,她雖錯愕,卻也只是在一瞬間。

    很快的,她就讓自己恢復鎮定,然後眼也不眨的對上他冰冷的黑眸,用極度輕柔的語氣回答他的質問。

    「如果你想聽實話,那麼是的,我恨不得從來沒跟他們生活過,更恨不得他們不得好死,可惜我的父親卻輕鬆的死在一瞬間,而我的母親卻怎樣也死不了,頑強得就像是惡魔,讓我不知道失望了幾次。」

    她看著他,終於如他所願的敞開胸懷,坦白回應,甚至綻放出他渴望已久的柔順笑容,他卻不敢置信的瞳眸緊縮,啞口無言。

    「可以放開我了嗎?」她微微一笑,眼神卻是死寂遙遠,彷彿某塊淹沒在黑夜裡的田,永遠都不會再有生機。

    而他,終於如她所願的鬆開手,放開她。

    不管他的心情有多糟,這世界依舊在運轉,而那些胸大無腦的上流名媛依舊沒有半點進化,除了炫耀比較,就只會八卦廢話,言之無物到令人無法忍受。

    「契」應該是可以讓人放鬆心情的地方,但顯然卻來了太多不該來的人,而他又正好挑錯了日子、坐錯了地方!

    受不了周圍名媛們聒噪的說話聲,更受不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藉故勾引搭訕,駱冀堯煩躁的拿起酒杯,決定離開吧檯進到包廂,誰知道他才轉身,一名打扮得風情萬種的女人,卻「不小心」擋住了他的去路。

    「駱先生,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

    「嗯。」他敷衍淡應,連那女人長得是圓是扁都沒興趣知道,黑眸不過隨意一飄,便又下意識的尋找起Qm的身影。

    「再坐一會兒嘛!」那女人將小手貼上他的手臂,語氣又柔又媚。

    「不了。」他從容轉身,將酒杯擱回到吧檯上,借由動作轉換,巧妙拉開彼此的距離。

    「可是我有塊空地想要蓋大樓,想和你商量——」

    「抱歉,我沒空。」說完,不再給女人說話的機會,他立刻邁開腳步越過她走向玄關。

    沒料到自己會碰上軟釘子,女人氣得險些變臉,卻礙於面子,只好故作若無其事的坐到吧檯邊,不再繼續死纏爛打。

    駱冀堯來到玄關處後,便立刻低頭向門侍吩咐了幾句話,直到門侍點頭表示明白,才轉身穿越長廊,走進平常最愛的那間包廂。

    只是當門板合上,掩去外頭吵雜的一切,他卻依舊煩躁。

    柔韌舒適的沙發無法軟化他過於緊繃的肌肉,優雅清靈的鋼琴聲也無法沉澱他混濁紛亂的心情,甚至就連窗外靜謐絢爛的夜景,也無法轉移他的思緒。

    他一直在想某個人。

    想她冷凝的眼,想她冷漠的唇,想她冷淡的嗓,想她好與不好的一切。

    從白天到黑夜,從睜眼到合眼,甚至在夢中都拋不開她。

    她就像某種毒,神不知鬼不覺的侵佔了他的心、他的腦,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始擴張地盤,毒染他的全身,讓他就是無法不去想她。

    即使他玩過無數種愛情遊戲、征服過無數個女人,卻從來不曾為誰在乎,可她卻輕而易舉勾出了他的在乎,讓他記憶深刻,魂牽夢縈,甚至讓他興起一種荒謬的想法,認為她也許才是他的初戀、才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

    然而可笑的是,自從把話談開之後,她卻絲毫不受影響。

    她依舊恪盡職責的將每件事處理得井井有條,依舊用完美的手藝征服所有人的味蕾,依舊對他冷冷淡淡、公私分明,讓他日復一日的深刻體會到,唯一受到影響的只有他——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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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0 00:36:58
8.

    叩!叩!叩!

    規律的敲門聲倏地響起,打斷他的思緒。

    一如往常的,門外的人在過了三秒後,才輕輕的將門板推開。

    高雅纖柔的Qm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將先前他吩咐門侍的馬丁尼輕輕放到柚木桌上,接著便退到角落,從口袋裡拿出幾小瓶精油,靜靜的為他調香。

    而他,也靜靜的盯著她。

    過程中,她的動作優雅而利落,神情是那樣的專注,卻又帶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彷彿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粉唇是那樣的柔軟,卻冷淡的輕抿著,彷彿連微笑都吝嗇。

    精油一滴一滴的落入水裡,無聲沉默地渲染出色彩,蒸散出香氣,她卻始終靜謐的不為所動,嬌柔的臉蛋彷彿凝結般,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當水氧機無聲啟動,將定神解憂的香氣綻放到整個包廂後,她才移動腳步,回到他面前。

    「駱先生,請問還需要什麼服務嗎?」她斂睫低問。

    他握著酒杯,沒有回答,依舊不發一語的盯著她,眼神銳利得就像是要把她看透,卻更像是透過她看著某一個人。

    在他的注視之下,她沒有絲毫困惑,也沒有繼續發問,只是靜靜的等待。

    「像又不像,不像卻更像。」

    幾秒鐘後,他終於開口發出聲音,卻是喃喃低語,答非所問。

    她不說話,依舊靜靜凝望著他。

    他勾起嘴角,神情嘲諷,接著拿起酒杯仰頭灌下一大口酒,又沉思了會兒,才又出聲。

    「轉圈。」他命令著,用食指在空中畫圈。

    她沒有拒絕,依言照做,為他轉出一個優美的圓圈。

    柔和的燈光下,她的身姿冷雅綽約,側影靜謐如畫,白皙柔嫩的細頸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都跟那無情的小女人極度相似。

    他的在乎,她從不在乎,不願對她在乎,卻偏偏無法阻止自己回憶她的一顰一笑,甚至墮落的在Qm身上尋找那份與她極為相似的冷漠氣息——

    他瘋了!

    「駱先生,請問還需要什麼服務嗎?」她重複問話,就連說話的聲音口吻也與她如出一轍。

    他擰皺眉頭,仰頭灌酒,氣悶的揮退她,可就在她踏出包廂的瞬間,他的大腦卻閃過某種怪異至極的想法。

    「Qm,你有姐妹嗎?」他脫口問。

    離去的腳步乍然停頓,她沒有轉身,只是沉默的背對著他。

    這是個私人問題,她有權不回答他,而以她的個性,也必然不會回答。

    就在他以為她會直接關門離去時,沒想到她卻忽然拋出答案。

    「曾經有。」

    曾經有?

    那究竟是有沒有?

    他想追問,她卻已經踏出包廂,為他關門後離去。

    當阮佳心和保全打過招呼,走出大門,正打算越過馬路到對街的停車場取車時,一名婦女卻忽然擋住她的去路,一見到她就破口大罵。

    這名婦女不是別人,就是從小虐待她的生母,幾天之前到麗城飯店委屈哭訴、博人同情的劉雪燕。

    「死丫頭,你竟敢不接電話?害我在這裡等了你一晚!」

    「我在上班。」被人突然擋住去路,阮佳心卻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冷漠的停下腳步。

    「那昨天和前天呢?這兩天少說我也打了二十幾通電話給你,你不接就算了,還不回,怎麼?你該不會以為區區三十萬就能打發掉我吧?」劉雪燕冷哼。

    「三十萬或許不能,但三百萬應該就可以了吧。」她淡淡說道,看著她的眼神除了冰冷,就是厭惡。

    劉雪燕一愣。

    「你有三百萬?」她連忙追問,眼睛閃亮得就像是星星。

    「可惜我沒有。」她冷聲回答,看見她失望的失去笑容。「如果我有三百萬,早就請人把你給殺了,就像當年你教唆你的男人為你犯案,開車撞掉我母親的性命,撞殘我父親的雙腳,毀了那個家的幸福。」

    沒想到自己要錢不成,反遭到戲弄,甚至被恐嚇,劉雪燕不禁臉色大變,氣呼呼的挺起胸膛,叫罵回去。

    「好啊,有種你就來啊,我就不信你有那個勇氣!」

    「你真的想試試看嗎?」她冷笑,眼神詭譎得讓人頭皮發麻。

    「你、你敢!」劉雪燕氣壞了,伸手就是一個巴掌,誰知道卻被阮佳心給輕鬆擋下。

    她不閃不躲,毫無畏懼地緊緊箝握住她的手腕,神情依舊淡漠,銳利的指甲卻幾乎刺進她的皮肉裡,不管她怎麼掙扎,就是掙脫不開。

    「我今年二十六歲,而你卻快要五十歲了。」她面無表情的說著。「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只能任你宰割的小女孩,如果你不想自作自受,就最好記住這點。」

    說完,她立刻鬆手放開她,卻不是因為罪惡,而是厭惡再與她觸碰。

    握著發疼的手腕,劉雪燕簡直不敢相信她會變得這麼多。

    想當年無論她怎麼打怎麼罵,她都不敢反抗一下,即使後來她幾度出入監獄,缺錢找上她,她也都會乖乖聽話的拿錢消災,但現在她卻連她的手都掙不開!

    究竟是她變強大了?還是她變老變弱了?

    劉雪燕不敢深思,更不想繼續浪費力氣鬧下去,只想快點弄到錢。

    這幾天她手氣背透了,不但輸光了那三十萬,還欠了地下錢莊一屁股債,要是不快點要到錢翻本,那些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想到那些地痞流氓的狠勁,劉雪燕瞬間不禁打了個冷顫,連忙伸手要錢。

    「我懶得跟你囉唆,五十萬拿來!」

    「我沒有。」阮佳心冷冷睞她一眼,接著便越過她離去。

    「什麼叫做沒有?」劉雪燕立刻追了上去,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你少給我裝傻,我在裡頭坐牢,你在外頭賺那麼久,又兼了那麼多的工作,怎麼可能會沒錢?」

    「沒有就是沒有。」

    「少來!你如果不馬上給錢,信不信我現在就去你工作的酒吧哭訴,說你棄養父母,無情無義?」劉雪燕邪惡獰笑。「這招向來最管用了,全天下的人都相信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從你離開齊家後,不就因為這樣被炒了好幾次的魷魚,遺失去所有人的信任?就連上次那個飯店經理也被我騙得團團轉,不但狠狠訓了你一頓,還警告你要好好的孝順父母,否則就不用繼續上班,難道你還想再來一遍?」

    「如果你想演戲的話,就去吧。」阮佳心回答得很冷漠,對她的威脅恐嚇竟是完全的無動於衷。「但前提是,你進得去那間酒吧。」她一針見血的說著,接著再次邁開腳步,打算離去。

    「契」的管制滴水不漏,如果她進得去的話,就不會站在這裡堵她了,這女人的手段她見多了,她有多少能耐,她比誰都清楚。

    「你!」沒料到她非但不害怕,還反過來戳她的痛處,劉雪燕不禁火冒三丈的扭擰表情,朝她追去。「你給我站住!」

    阮佳心不理她,繼續往前走。

    「你、你、你——我警告你,就算我進不去那間酒吧,也可以去你另一間公司鬧!」劉雪燕火大的咆哮。「我都調查過了,那是間建築公司,如果你不給錢,我就去那兒上吊跳樓,然後再請一些地痞流氓噴漆鬧事,鬧得你不得安寧,鬧得你活不下去,最好讓你老闆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不孝!」

    城市的夜,從未冷清,即使在將近凌晨一點的此刻,馬路上依舊有大量的車輛來回穿梭奔馳,喧囂專屬於城市的繁華熱鬧,讓人幾乎聽不見彼此的說話聲。

    即使劉雪燕是那麼的憤怒,她的咆哮卻是如此的模糊,以至於讓人無法察覺到外表看似美麗無害的她,其實是多麼邪惡卑劣的一個女人。

    阮佳心終於停下腳步,卻不是因為屈服,而是因為行人號志燈轉成了紅色。

    「還有,我也知道齊家的兒子在那邊工作,我多得是辦法讓他也遭殃!」劉雪燕氣呼呼的在她身邊叫囂。「你已經讓他家庭破碎,要是又讓他丟了工作,你就不怕他恨你一輩子嗎?」

    恨?

    阮佳心目光迷離的看向前方,腦中浮現的卻不是齊友煌,而是另一個更冷傲高大的男人。

    拜劉雪燕所賜,她的日子確實不怎麼好過,即使她賺再多的錢,都不足以填滿劉雪燕貪婪的慾望,更不足以彌補那些被劉雪燕傷害的人。

    她曾擁有過母愛,卻被劉雪燕一手扼殺;她曾擁有過幸福,卻因為劉雪燕而支離破碎;她曾擁有過友情,卻因為劉雪燕而通通失去,而她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彌補所有因她而受傷的人。

    恨?誰該最有資格去恨?

    是逝去的人?是受傷的人?還是那些失去摯愛至親至寶的人?

    她不知道,卻知道事務所若是真的被破壞,駱冀堯也許真的會恨她。

    他雖然花心浪蕩,卻將工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每一片牆、每一扇窗都是他的心血,每一抹色彩、每一道線條都是他的靈魂,而「冀」事務所,更是他嘔心瀝血打造出的一片天地,若是因為她而遭人破壞,甚至被人用來上吊跳樓,他一定不會再原諒她了吧。

    粉唇微揚,拉出一抹美麗卻略帶哀傷的笑。

    她已經太習慣被人憎惡,多一個他根本不算什麼,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心卻好痛?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許久得不到回應,劉雪燕不禁吼得更大聲了。

    馬路上,車子一輛輛的呼嘯而過,人行道上也多了幾抹人影,可能是從「契」走出來的客人,因為喝醉而打算招計程車,可劉雪燕卻不在乎,阮佳心也是。

    她只是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令人憎恨的女人。

    每次劉雪燕一出獄,她就得申請保護令,但保護令的效果是那麼的薄弱,不但無法阻止劉雪燕去騷擾她周圍的人,更無法阻止劉雪燕傷害她深愛的人。

    「究竟該怎麼做,你才會消失?」她輕輕的問。

    「什麼?」劉雪燕重重一愣,不懂她怎麼會答非所問。

    「究竟該怎麼做,你才會得到報應?」她繼續輕問,接著竟猝不及防捉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麼?」劉雪燕立刻低叫甩手。

    她卻緊緊握住,堅持不肯放手,用力拖著她走上馬路。

    遠方,行人號志燈依舊綻放著紅色燈光,她完全無視劉雪燕的叫囂抵抗,一步接著一步拖著她往前走去。

    「你、你要做什麼?放開我!快放開我!」劉雪燕嚇壞了,瞬間放聲尖叫,引來不少注目,而她卻依舊拖著她繼續前進。

    「放開我!阮佳心,我命令你快放開我!」

    也許是因為恐懼,也許是因為求生的本能,劉雪燕在揮出一拳後,終於掙開了她的箝錮,嚇得拔腿奔回到人行道上。

    「阮佳心,你這個瘋子,你根本就是瘋了!」她慌亂叫罵,整個人卻還是不停後退,彷彿深怕她會再走回來,將她拉往地獄。「我、我……我過幾天再找你算帳,要是不想惹麻煩,就把錢準備好!」

    說完,她立刻拔腿就跑,途中卻不小心撞到一名高大的男人,她低咒一聲,沒敢浪費時間抬頭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便加速離去。

    而劉雪燕抱頭鼠竄的模樣,卻讓阮佳心忍不住笑出聲,完全沒感覺到那挨了一拳的嘴角滲出了血絲,也沒有注意到那被劉雪燕撞到的男人對她投來了不敢置信的眼神,快速朝她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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