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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城
電壁爐里的火漸漸熄滅了。
黑爝並不感到冷,還是命人生起了爐火,他思考的時候習慣注視火光,以及喝上一杯酒。
打開白蘭地酒瓶,黑爝為自己倒了兩指寬的酒,然後點燃燭台,以燭火溫熱杯肚,以熟練的手勢旋轉杯子,溫熱杯中的酒液,而後仰首喝下肚。
今天,他終于再度見到她,也與她說上話。
王恬恩——那是她的名字,一朵來自東方的小榮莉。
如果黑爝面對著鏡子,他會發現自己的眸子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溫柔。
王大常不是個太負責任的男人,幸好他的女兒一點也不像他!她說她二十二歲,她的面孔看起來頂多十八歲,個性也如十八歲女孩一般純真,毫不世故。
他看得出來,恬恩是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長大,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同理心與感情,哪怕是一朵花,一只狗……或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他,在她的眼里,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在她的眼眸中看不見絲毫人性的陰影,她擁有一顆不曾受過傷、沒有黑暗死角的心。
今晚,當他們第一次四目交接,他的心跳得劇烈。
他已經很久不曾有“活著”的感覺了。
生活就像是一台復印機,無止境的復制著相同的年歲,今天與昨天一樣,明天與今天也沒有太大的不同,所有的快樂與悲苦,轉眼聞皆化為雲煙,時間一久,就再也想不起來為什麼快樂,又為什麼悲傷?從此對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執著。
他的生活里沒有感動,一如沒有快樂與苦痛,像這樣近乎死亡一般的活著,無所愛亦無所恨,就如同住在一個沒有季節交替的溫室里,他甚至分辨不出來“活著?與“死去”之間的差別,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但是當他凝視著她,他再度感受到心髒的跳動。
他也已經絕少說話。
跟在他身邊的人,都已經服侍他許久,久到不需要語言,只需一個簡單的眼神或動作,他們就能了解他的需求。
見過他的人,大多數的人皆抱持著畏懼,那些老于世故的人面對真正的恐懼時,總能一眼就認出它來——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在他的一彈指間即能灰飛煙滅,所以他們對他急于討好與奉承,深怕自己的一切被他摧毀。
但是,恬恩望著他時,卻沒有絲毫恐懼。
她的大眼里總是閃著笑意,自得的快樂,純稚得像是不知道傷害是什麼,不知道害怕是什麼,仿佛這兩者在她過往的人生中不曾遇見過。
她是唯一一個,不用帶有恐懼的眼神望他的人。
而且,她是那麼樂于和他說話,試圖了解他。
他一直是個寂寞的人。
握有偌大的財富與權力,但卻沒有愛。
他與兩個兄長各行其是,彼此下相往來,而他身旁的人皆敬畏著他,他的心像永恆的黑夜,無盡的黑暗,不曾有過光明。
他曾有過心愛的女人,但她在遇見他後,總是溫暖含笑的眼眸漸漸地失卻了笑意,有如一朵逐漸枯萎的玫瑰……
他搖搖頭,不願再去回想。
噢,天啦!或許會有人嗤笑他的愚昧,但他是多麼渴望那一點點光亮與溫暖。
在熬過漫長的孤寂後,他像個疲憊的旅人,他渴望自己的生活能有些許不同,他想要一些溫情——不是曲意討好或奉承,而是發自內心的愛與關懷。
他需要恬恩,他要她進入他的生活。
他要離開這孤獨的王國。
“你願不願意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恬恩一想起這句話,臉頰就止不住一陣熱紅,心跳得好劇烈。
她與黑爝才第一次見面,當他這樣問她時,她臉紅到說不出話來,仿佛他是在問她要不要嫁給他。
傻瓜!他只是需要你幫他照顧藍月玫瑰而已!她一再提醒自己。
憑良心說,她並不是什麼令人眼楮一亮的美女,頂多只能稱得上清秀。
在求學過程中,她的戀愛經驗也差不多等于一張白紙︰小學時她不知道何謂戀愛,中學和高中念的都是只收女生的教會學校,而大學她只念了兩年就休學,她大一時曾暗戀過一名土木工程系的學長,等到她鼓起勇氣,決定過完暑假要向學長告白時,他已經轉到別的學校去了,從此再也不曾見面,而她生平第一次萌芽的小小愛苗,就這樣無疾而終,然後……“王恬恩的羅曼史”就這樣畫下句點。
實在是有夠貧乏的!恬恩小聲地嘆了一口氣。
原本想趁著早餐時間和父親談這件事的,沒想到父親居然喜上眉梢地說,黑爝替他們的玫瑰園介紹了一名大客戶,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借了車見客戶去了。
恬恩一個人在莊園中打發時光,她在日光蘭之境閑晃,甚至還因習慣勞動而幫忙除了花壇里的雜草,有僕人發現她竟然在做園丁的工作,嚇得臉色慘自,拼命鞠躬請她回城堡內休息,恬恩尷尬不已,不想休息的她,只好又去了藍月玫瑰的花房看花。
晚餐時間,只有她一個人坐在水星廳。
她婉謝了女僕送來的餐前酒,只要了杯玫瑰花茶。
“王小姐,您的父親致電交代說,他還在和客戶談話,不回來吃晚餐了。”女僕送上開胃菜時轉達著。
“我知道了,謝謝。”
今晚的前菜是碳烤馬鞭草雞汁干貝附亞魯嘉魚子醬,精致的擺盤與誘人的香氣,說明了食物有多麼美味,但恬恩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水星廳內吃飯,卻覺得再好吃的食物也都失色了。
她忍不住猜想著,不知道黑爝是不是也都一個人吃飯呢?
“主人。”
聽見女僕恭敬的聲音,恬恩嚇了一跳。
他回來了?
回過頭,她看見黑爝高大的身影。
當黑爝的目光與她接觸時,他眼眸中慣常的漠然泛起了一絲柔和。
“晚安。”他對她說道。
“晚安。”她開心地露出笑容。
他繞過長桌,一名僕人機靈地拉開恬恩對面的椅子,讓黑爝落坐,另一名僕人則迅速布好餐具,在酒杯內注入酒色明亮的夏布利白酒。
當開胃菜送上桌時,黑爝拿起叉子就吃,接著第二道菜龍蝦餃佐紫蘇義大利醋汁及第三道菜烤海貝魚佐馬賽魚湯送上來時情形亦相同,直到第四道菜鴨肝醬酥卷佐紅酒燉甜梨送上來時,他才停下進食的動作。
“你考慮過我的提議嗎?”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恬恩手一滑,一片紅濫濫的紅酒燉甜梨忽然飛出去,落在雪白的桌巾上。
“對……對不起……”
天啊!笨蛋!丟臉死了!恬恩窘到滿臉通紅,急忙拿了餐巾就要去拭。
“別管那個,”黑爝忽然橫過桌子,捉住她的手,“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表情雖然一如以往,但恬恩感覺到由他手上傳來的熱度與某種迫切,仿佛她的答案對他很重要。
她望著他笑了︰“雖然我也沒有把握,但我願意留下來照顧藍月玫瑰。”
一種豁然開朗的輕松感,使黑爝緊繃了一整天的壓力全煙消雲散。
“你笑了!”恬恩像發現新大陸般地喊著。
黑爝困惑地皺起眉,“我沒有。”
“真的,我看到了,你笑了!”恬恩的眼楮閃亮著。
“我沒有!”
“你應該多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啊!”
“吃飯。”黑爝不自在的低頭繼續用餐。
用過晚餐,兩人離開室內來到花園,在遠離塵囂的莊園里,天空有如鋪滿寶石的黑絲絨,美得無法言喻。
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這樣並肩坐著看星,讓她有種好浪漫的感覺。
“這里可以看到比我家更多的星星耶!”恬恩笑著仰起頭,指著滿天的繁星,“我認得那個,那是北極星,那邊則是夏季大三角!還有那個,那是天鵝座。”
他搖搖頭,“是天琴座。”
“咦?”她記錯了嗎?
“那個形狀,是阿波羅的七弦琴。”
他們來到花園東邊的涼亭,在亭內的大理石椅上坐下來。
“你聽過天琴座的故事嗎?”
恬思搖搖頭,充滿好奇。
“在遠古時期,阿波羅以五十頭牛的代價,向善于制造樂器的赫默斯換來一只七弦琴,後來阿波羅又轉送給他與謬思女神所生之子奧菲斯。奧菲斯與阿波羅一樣,非常善于彈琴,他的音樂能使鳥獸動容,木石同悲。為了找回死去的妻子尤莉緹絲,他彈奏起他的七弦琴,使大地裂開,得以進入冥府。”
黑爝看了恬恩一眼,她聽得好入神。
“他的音樂感動了冥河擺渡人卡倫,助他渡過冥河,他的音樂甚至能讓凶惡的地獄大睡著,使他成功進入冥府,見到冥王與冥後。”
“後來呢?”恬恩追闖著。
“心地仁慈的冥後被奧菲斯所感動,要求冥王給他一次機會,讓尤莉緹絲與奧菲斯返回人間,冥王同意了,但唯一的條件是,在離開冥界前奧菲斯不能回頭。”
“但是他回頭了?”
“回頭了,于是尤莉緹絲的靈魂再度回到地府,奧菲斯憂傷而死,阿波羅請求宙斯將兒子的琴放到天上,這就是天琴座的由來。”
“好悲傷的故事。”恬恩聽完後,嘆了一口氣,“為了找回妻子走入冥府,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啊!冥府一定是很可怕的地方吧?奧菲斯好勇敢。”
黑爝沒有接腔。
“他為什麼不再二次請求冥王呢?難道冥王真的那麼不通人情?”
黑爝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宇宙的定律。冥王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而他已經用掉唯二次的機會了。”
“黑爝。”
“什麼?”
她沖著他一笑,“這是我第一次聽你講這麼多話呢!”
忽然間,黑爝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熱。
“你好會說故事,還有沒有?”
黑爝望著星空,想了一想。
“有個武仙座的故事。”
“快講給我聽。”恬恩的興致重新被引燃。
“武仙座是赫爾克里士的化身,他為了贖罪,接受了十二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第一件任務是殺死刀槍不入的尼米亞獅子……”
恬恩聽著黑爝用幾乎沒有抑揚頓挫的低醇嗓音,訴說著遠古時代的英雄冒險事跡,聽著聽著,她精神乏了,眼皮重了,晚餐時喝的美酒在此時發揮後勁,使她醺然欲醉,然後,她頭一歪,靠在黑爝身上,睡著了。
恬恩將頭靠在黑爝肩上時,他的心髒像是暫停了一秒,等他看清楚她是睡著時,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沒有人在他的面前因為放松而睡著過,王恬恩絕對是史上第一個。
黑爝沒有動,他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但望著她的目光充滿溫柔。
他抬起手,以指背輕觸她的臉——如花瓣般細膩柔滑。
望著她寧靜的睡顏,他多麼希望時間寸以停住,讓這小小的平靜與幸福持續到永遠……
“老天,人呢?人呢?”
王大常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喜不自禁,想要將這好消息告訴女兒,但是他找遍了城堡,就是不見恬恩蹤影,連她的房問也空空如也,不由急得團團轉。
“難道那個可怕的男人,趁著我出去談生意,就把恬恩給——不!這太殘酷了!簡直喪心病狂啊!”王大常揪著沒剩多少根的頭發,歇斯底里地喊著︰“恬恩!都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該離開你的!害你死得這麼慘!”
“你說誰死了?”一記冷冷的聲音傳來。
“我的女兒……”
王大常猛一轉身,看見黑爝就站在那里,懷里抱著呼呼大睡的王恬恩,立刻喜出望外地撲過去,“恬恩!我的女兒,我的寶貝啊!”
黑爝皺起眉,給了王大常一記足以結冰的冷瞪,逼得他後退兩步。
“你可以安靜點嗎?”
王大常先是點點頭,但當他發現女兒的眼楮閉著,他又激動了起來。
“你……你對她做了什麼?她怎麼會昏迷不醒?”
“晚餐時她喝了些酒,現在只是睡著了。”
“真的?只是睡著嗎?”他探了探女兒的鼻息,確定她呼吸勻長才放心。
“我不會傷害她。”
不知道為什麼,王大常相信他的話。
他認為黑爝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這樣的人不會食言。
他看著黑爝抱著恬恩走進客房,將她安置在床上,替她脫掉鞋,蓋上被子。
王大常看傻了眼,他發誓,他在那個撲克臉魔王的眼里,看見了一抹像是“溫柔”的東西……
不、不會吧?難道黑爝對恬恩……
當黑爝轉過身來,王大常連忙收回噯昧的表情。
轉眼間,他又變回那個不苟言笑的男人。
“出來說話。”
王大常不敢違抗,乖乖的跟在黑爝身後走出房間,來到他的書房。
“你帶了恬恩前來,依照約定,你在鑽石谷賭場欠下的賭金一筆勾銷。”
王大常張大嘴巴。
他的意思是,所有的債務……不用還了?
“真的?”他不太敢相信。
真有這麼好的事?他只是帶恬恩來見見黑爝,一起吃過兩頓飯,他甚至無意讓恬恩留下來,難道這樣就可以抵銷掉他在鑽石谷欠下的龐大賭債?
“這是債務免除聲明書。”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王大常三步兩步的沖到書桌旁,打開那份文件,飛快地看過一遍,當然,他沒有漏看了黑爝的簽名;除了聲名書以外,還附上一張飛往台北的單程機票。
直到此刻,王大常才相信這是真的。
“謝謝!謝謝你告訴我這好消息!”
王大常樂壞了!謝天謝地,從現在開始無債一身輕,他總算不必再提心吊膽、夜夜失眠了啊!加上今天談成了一筆大生意,看樣子他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哇哈哈哈!
“黑先生,我和恬恩明天立刻就啟程回台灣,絕不會再多打擾你一分一秒!”
“恬恩會留下。”
“什麼?”王大常愣了一愣,笑容僵在唇邊。
“她不會跟你回去。”黑爝注視著他道︰“稍早之前,她已答應要留下來為我照顧藍月玫瑰。”
亮麗的陽光灑進房內,輕柔地吻上恬恩的眼皮。
“嗯!”恬恩懶懶地翻個身,慢慢地醒過來,然後,當她看到時鐘顯示的時間時,她忽然從床上彈跳起來。
“糟了!我睡得太晚,爸不喜歡一個人吃早餐——”
她跳下床,匆匆跑進浴室,當她在擠牙膏時,才猛地想起父親昨晚已經搭機返台。
恬恩看著鏡中的自己,敲敲腦袋瓜,忍不住覺得好笑。
“傻瓜!緊張兮兮的。”
于是她放慢速度,用王恬恩特有的步調悠閑的盥洗,不必急著趕到水星廳和父親一起用早餐。
想起父親,昨晚送機的場景不由再一次于腦海中重現——
父親決定為了他剛談成的那筆大生意回台灣,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
“不,我答應過黑爝,要幫他照顧藍月玫瑰。”
“他威脅你嗎?”他看起來義憤填膺。
“老天,當然沒有!爸爸你怎麼會這樣想?”她訝異的說。
“恬恩,你涉世未深,你不知道,有些人表里不一——”
“黑爝不會的,我知道他是好人。”她拍拍父親的手要他放心。
就這樣,父親只得尊重她的意思讓她留下來。
但是在登機前,他看起來一臉的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次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台灣。
“我會回去的,”恬恩保證,“只要將藍月玫瑰救活,我就會回台灣啊!”
父親看起來卻一臉憂愁。
“你會打電話給我吧?”
“會的,就像我之前保證過的,一個星期不低于三通。”
“如果你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盡管回來。”他從風衣暗袋里,掏出一個一個厚厚的紙包,“來,拿著,預防急用。”
“爸,”恬恩一臉又好氣又好笑,把錢給推回去,“你今早塞給我的錢,都夠我買環球機票了!”
“爸爸不放心哪!”王大常哭喪著臉,幾乎要老淚縱橫。
直到機場響起催促登機的聲音,王大常才總算停止演出十八相送的戲碼,垂頭喪氣地拖著行李入海關。
想起父親那樣失望的、佝淒著背離開,恬恩忍不住有點鼻酸。
唉,爸爸對她實在是過度保護了,所以才會這麼不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異國,但黑爝是個好人,爸爸實在不需要那麼擔心的!
換上了易于活動的牛仔褲和針織衫,恬恩準備離開房間,到水星廳吃早餐。
原以為自己會是水星廳唯一的用餐者,沒想到卻意外的遇見黑爝。
“早安!”她輕快地打招呼。
“早。”黑爝還是一樣的省話。
“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遇到你呢!”
“今天是周六。”
“原來如此。”恬恩點點頭。
意思就是周末賦閑在家,所以有時間慢慢享用一頓早點,OK,她懂他的意思。
一如往常,桌上已擺滿了剛出爐的面包與新鮮生菜,頂級的伊比利火腿和煙燻鮭魚更是沒有缺席。
恬恩深吸一日食物的香氣,覺得每天都有人為自己精心料理美食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她取用了自屆想吃的食物後,慎重地雙手合十。
“我要開動了!”
黑爝看著她那麼愉快的享受早餐,不由奇怪。
他瞬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內容,實在不解每天幾乎一樣的菜色,為什麼能讓她露出那麼愉快的表情?
“這個面包太棒了!”恬恩嘗到一塊新口味的黑麥荔枝玫瑰面包後,不由發出陶醉的贊嘆。
加入黑麥的面包,外酥內軟,面包組織的氣孔大而均勻,充滿嚼勁;煙燻的法國荔枝干,濃縮了一整個夏季的陽光,神來一筆的荔枝酒香與後味的玫瑰余韻,令人回味再三,難以忘懷。
當她發現黑爝正目不轉楮地看著她時,她先是微微地臉紅,接著夾了一塊相同的面包放在小盤子上,遞給坐在對面的黑爝。
“這是馬可的新作哦!快吃吃看。”
他接過盤子,咬了一口。
“如何?”她傾過身問。
“不錯。”不就面包嗎?
“你只覺得不錯?我覺得它棒呆了!誰料得到玫瑰與荔枝竟然會這麼契合呢?這真是天才之作啊!”
這面包,有這麼稀奇?
黑爝又默默的咬下第二口、第三口……直到他吃完整塊面包後,他覺得如果可以天天和恬恩一起吃早餐的話,他不介意每天的餐桌上都出現這款面包。
“梅蒂,你一定要幫我告訴馬可,他真是個天才!”她對女僕說道。
“馬可是誰?”黑爝問。
她奇怪地看著他,“他是廚房里負責做面包的師傅啊!”
黑爝挑了下眉。
她在這里待了不過一周,居然連他的女僕與面包師的名字都記起來了!
不過,這很像她的風格。
“黑爝,今天是周末,你有什麼計劃嗎?”
“沒有。”他不是那種會做計劃的人。
“今天天氣很好,你沒有打算上哪走走嗎?”
“你呢?”他不答反問。
“我?我今天要開工啦!我打算翻翻土,幫藍月玫瑰修剪枝條,還要調制一些辣椒水。”恬恩笑眯眯地說出今天的計劃。
黑爝皺起眉,“辣椒水?”
“喔,玫瑰很嬌弱的,病蟲害很多,因為我不喜歡用農藥,所以都用辣椒水來驅蟲。”恬恩笑著解釋,“不過,辣椒水驅蟲的效果有限,還是需要常常除蟲,雖然麻煩許多,但是對生態環境比較好。”
“……我跟你去。”
恬恩一怔。“什麼?”
“去除蟲。”
“黑爝,你知道世界上的玫瑰有幾種嗎?如果將古老的品種和最新的品種算進去,總共有兩萬多種哦!兩萬種,很多對吧?世界玫瑰協會聯盟根據植株的大小、習性和花型,將玫瑰分成二大種類︰一種是蔓延和攀緣玫瑰,另一種是矮叢和灌木玫瑰,藍月玫瑰就是屬于這一種……”
恬恩與黑爝一同來到日光蘭之境最北面的玻璃花屋,一進花屋,她馬上綁起頭發,換上從家里帶來的半舊長袖工作圍裙,戴上手套,拿起花剪,開始剪除有褐斑或是枯萎的花葉。
她一面工作,一面滔滔不絕的講述關于玫瑰的知識。
黑爝坐在一旁的工作台上,聽她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其實她講什麼,他根本沒聽進去,也沒聽懂。
什麼玫瑰的類型,玫瑰的品種,那些他根本不在乎,他坐在那里,只想看她工作的樣子,聽她嬌糯糯仿佛軟糖一般的嗓音。
“然後啊,在經過長期的選種和育種之後,產生了幾種明顯的花形,分別是︰單辦,最多八片花瓣;半重辦,有八到十四片花瓣;重辦,為二十片或以上的花瓣;全重辦,多于三十片花瓣。還有啊,玫瑰共有十四種顏色,紅色,白色,黃色……”
黑爝看著她像只勤奮的小蜜蜂,在玫瑰花叢里繞來繞去,時站時蹲,雙手忙個不停,一張小嘴也全沒停過。
他注意到她對待花兒的態度,手勁輕柔,充滿呵護,就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叢玫瑰花,而是一個剛出世的小寶寶。
他模糊地憶起,在久遠之前,也有個女子這樣對待所有的花草樹木,那些植物在她的照顧下顯得欣欣向榮,長得特別繁茂,她會對樹說話,還會告訴花它長得多麼美麗,她堅信萬物有靈,那些植物聽見了贊美,就會長得特別好……
搖搖頭,他努力甩開那個回憶。
這時恬思修剪完了枝條,換了一把小鐮刀,開始清除樹叢旁的雜草。
黑爝卻忽然變了臉色。
“別拿那麼危險的東西。”
“危險的東西?”她看看手上的鐮刀,笑了,“喔,你說這個?”
黑爝點點頭。
“放心,除草的事我已經很熟練了,我幾乎天天做呢!”
“讓我來。”
他走過去,想要取走她手里的鐮刀,恬恩卻笑著後退。
“不不不,這是我的工作,你去旁邊。”
黑爝有些惱怒,但拿她沒轍,只能怏怏地被趕到一旁。
“我剛剛說到哪里了?啊,對了,花期。”恬恩彎著身,開始低頭除草。
“有些玫瑰花一年四季幾乎開花不斷,有些只在初夏或仲夏開花,花期的長短因品種和個別植株的管理有所不同而異,也會受到氣溫和日照時數的影響……”
黑爝注視著她柔美的側臉,以及她說話時,唇邊那抹恬適的笑意。
不可思議。
只是待在有她的地方,長久以來蟄伏于心里的那股躁動便不知所蹤,聽著她滔滔不絕地訴說著那些他壓根就沒興趣也不想知道的“玫瑰花經”,他竟奇異地感到平靜。
他承認,要求她為了藍月玫瑰留下,根本就是個借口。
他不能讓她回國——至少,現在還不能。
他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要定她了,但這單純的小女人卻全無所覺;為了盡可能將她留在身邊久一點,他不在乎利用她的父親,或是她憐惜藍月玫瑰的心情。
太陽向頭頂移動,氣溫也逐漸上升,待在花房里的黑爝開始覺得有點悶熱。
忙碌的恬恩很快就出汗了,她的額頭上冒出了串串細小汗球,她舉起手以袖子擦去,炎熱使她的臉頰上浮現兩朵紅暈,襯著嫣紅的唇瓣,更顯得顏色皎然。
在她渾然不覺時,一滴調皮的汗水從恬恩微翹的鼻尖滴落唇上,恬恩不以為意地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將唇上的汗珠舔掉。
轟!
一縷銳利的電流,驀地刺穿了黑爝的身體。
黑爝從不知道,只是看著恬恩將唇上的汗珠舔掉,竟會使他產生如此強大的渴望。
他開始坐立不安,最後決定站起來走動,想要平息體內那股方興未艾的燥熱。
該死!他現在根本分辨不出玫瑰是藍的還是紫的,他的腦中充塞的是她肌膚的白嫩與粉紅,讓他想要——
“黑爝?”她忽然從花叢後探出頭來叫他。
“什麼?”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有絲慍怒。
“我剛問了你一個問題。”
黑爝茫然。有嗎?
“你覺得玫瑰都是有香味的嗎?”她再問了一次。
“……”他哪知道?
她朝他笑了一笑,蹲了下來,換了花鏟開始松上。
“如果你以為玫瑰全都很香,那你就錯啦!玫瑰的香氣強度差異大,我們常見的玫瑰香味比較濃郁,像是大馬士革啦,就擁有高雅迷人的香氣,常用來做成精油,但有些品種的玫瑰就不香,啊,不能說是下香,應該是說微香;還有一些玫瑰,會散發出如茴香、沒藥、隻果或者是其他水果的香氣哦,很神奇吧?”
他覺得再神奇也沒有王恬恩神奇——
要是她知道此刻在他腦中想象的事情,她就不會敢那樣對著他笑,她一定會尖叫著從他面前逃走。黑爝陰郁地想道。
“啊!”恬恩忽然低呼一聲,花鏟掉到地上。
“怎麼?”他快步走過去。
“沒什麼……”她下意識把手往背後藏。
“我看看。”
黑爝執起她的手,看見她白嫩的手背上有兩個深淺不一的小傷口,顯然是被花刺給刺傷了。
“沒什麼啦,只是、只是一點刺傷,”她窘得滿臉通紅,“一點也不痛的,我習慣了,不要緊的……”
“坐著。”
黑爝黑著臉,將她安置在一旁的矮凳上,然後到花房外的抽水幫她打了一盆干淨的水,浸濕了手帕,然後捉來她的手,壓在手背的傷口上。
恬恩俏眼看他,發現他一雙濃眉緊緊擰著,那凶惡的模樣好嚇人,仿佛受傷的是他而不是她。
她的心跳忽然直線上升,耳朵熱熱的,好奇怪,好像連頭都有點暈暈的。
“有沒有好點?”黑爝問。
“有……”冰涼的井水,好舒服。
恬恩抬起頭,他的目光忽然鎖住她的視線,她怔怔的望著他,像是被催眠。
黑爝的眼楮好漂亮,原來,他的眼瞳像黑色的蛋白石,那顏色如同莫奈的名畫“星空”……
“恬恩。”他低喚她的名字,那聲音猶如一道環住她的暖流,帶著昭然若揭的渴望。
她情不自禁的閉上雙眼。
他低首覆上她的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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