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112|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于媜]董事長超難搞(董事長真對不起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2:48 |倒序瀏覽
董事長超難搞【董事長真對不起3】 作者:于媜  

馮篤一直對他的“芳鄰”很感冒,偏偏她來應徵他的秘書,
還好死不死給她中了!雖然實在很想把她“掃地出門”,
但是他身為一家大公司的老闆,怎麼可以如此沒肚量?
沒想到他的苦苦忍耐,卻換來那女人的得寸進尺──
一天到晚獻殷勤、圍著他轉,還逼他吃他最討厭的臭豆腐!
好呀……既然如此,他乾脆讓她“忙”到沒時間騷擾他!

倪必舒天性愛好和平,一生致力於和她家鄰居化敵為友,
當上他的秘書就是最好的機會,她當然要好好把握!
所以就算他再怎麼刁難折磨自己,她都咬牙忍下了;
可是這龜毛+機車的男人,竟然小人地加重她的工作──
沒關係!她還有一項“家傳特技”,絕對要讓他棄械投降!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3:17
第一章

  嘩啦嘩啦的麻將聲在兩層透天厝裏響起。

  自摸的雀躍鼓噪夾雜著幾聲夭壽的低罵,打破仲夏午後的靜謐,聽進癱在二樓單人床上的倪必舒耳中卻宛如天然的音籟,催得她昏然欲睡。

  「小盈啊,今天工作找得怎麼樣啊?」

  怎麼樣?還不是千篇一律的禮貌說詞——回家等通知。

  她渾身沒勁,連嘴巴都像是被汗水給黏住了,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我說你失業多久了?也沒個像樣的工作,整天就只知道睡……」

  樓下傳來老爸一貫嘮叨的大嗓門,看來肯定是輸家之一。

  「我說的話你是聽見沒?」

  「聽見了——」拉開一條細細的眼縫,倪必舒有氣無力的吼回去。「我明天會再去找!」他總滿意了吧?

  掛在窗口的風鈴被風吹得叮噹作響,幾株種在陽臺矮牆上的植物隨風搖擺,倪必舒兩眼失神盯著天花板,聽著樓下傳來麻將堆疊的清脆聲音,以及兩手連嘴都忙的三姑六婆八卦咬耳朵。

  「老倪啊,小盈想找什麼工作?我那侄子在貨運行工作,聽說還缺個倉管,要的話我去替你家小盈說一聲。」

  貨運行?饒了她吧!

  她可是堂堂的專業秘書,具規模的大企業才是她發揮長才的舞臺,怎麼可能到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去?

  「免了、免了!我家這丫頭刁鑽得很,什麼樣的好工作全不要,就單單只想到大企業當秘書。」

  知女莫若父,算她爹識相!

  「呦,秘書?那得到大企業去哪!」巷口數來第二家的李伯伯用驚訝的語氣低嚷。

  「那不是給大老闆端茶、跑腿的嗎?」

  雖然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倪必舒還是聽見隔壁的隔壁王奶奶壓低的嗓音。

  「差不多吧!」她老爸含糊應道。

  差得遠了!

  倪必舒渾身的氣力突然來了。

  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忿忿跳下床用力甩上門,把三姑六婆的聲音全隔絕在門外。

  端茶、跑腿?

  對老闆而言,秘書是何等重要、不可或缺的人,專業、深奧的工作領域又豈是這些外人能瞭解的?

  她的工作分秒必爭,不容許一丁點差錯,絕不是端茶、跑腿這麼簡單而已!

  扯下風鈴扔進抽屜裏,平時清脆好聽的聲音,此刻聽來卻顯得刺耳,徒增米蟲心煩。

  撥亂一頭短髮,她哀怨的歎口氣,踱上陽臺,將大半個身子探出女兒牆,習慣性的往那個窗簾緊攏的房間望。

  他不在?

  廢話!這個時間除了米蟲之外,所有對社會有貢獻的人都在外面奔波奮鬥,尤其是像他這種社會不可或缺的菁英分子。

  「小盈!」

  身後的房門突然砰地被推開,讓看得出神的倪必舒差點一頭栽下樓。

  驚魂未定的轉過頭,她氣急敗壞瞪著那張輸錢的苦瓜臉。

  「爸,幹嘛突然跑進人家房間,你想謀殺啊?」狼狽爬回牆裏,她用力拍著胸脯。

  「什麼謀殺,電影看多啦?」倪鳴不客氣賞了女兒一記爆栗,邊往女兒背後的牆外探頭探腦。

  「幹、幹嘛?」倪必舒心虛地擋住老爸。

  「你在看什麼?」左邊住的是姓馮的賭鬼,右邊是荒廢的空屋,有啥好看的?

  「看——」眼角餘光悄悄往左邊四十五度角偷覷一眼,她急中生智。「看郵差來了沒!」

  「郵差?等郵差幹嘛?」

  「說不定會有錄取通知啊。」唉,真是騙鬼的世紀大謊言。

  無話可說,悻然掃了眼左邊姓馮的房子,又掃了眼明明瞧得出不對勁卻揪不到把柄的女兒,倪鳴心不甘情不願的又牢騷道:「沒事幹嘛關門?」

  當老子的顯然很不滿女兒把他當賊防。

  「這是我的房間又不是你的,為什麼不能關門?」

  「還敢頂嘴?!」倪鳴一臉不爽,趁機借題發揮。「工作怎麼樣了?找了這麼久也沒點眉目,枉費我花了這麼多錢讓你上大學。」

  掃了眼老爸分明是來找碴的臉,倪必舒更加肯定,老爸今天輸慘了!

  「憲法又沒有保障每個大學畢業生都一定會有工作。」她不是滋味的嘀咕。

  「算算你也三個多月沒工作了,再繼續遊手好閒下去,我乾脆去替你改名叫米蟲好了。」

  倪米蟲?

  嗯,這名字還不錯,好記又響亮,起碼比「你必輸」好多了!

  「好啊!」倪必舒倒也乾脆。

  「你這死丫頭!早知道會養只米蟲,我倒不如多養只狗,看到給他飯吃的主人還會搖兩下尾巴咧!」倪鳴滿嘴牢騷。「你為什麼不多學學馬克?」

  「我跟馬克才不一樣。」那種言聽計從、諂媚逢迎的應聲蟲她才學不來。

  「都同樣姓倪,有什麼不一樣?」

  用活像看神經病的眼神瞅了一眼老爸,倪必舒抿唇許久才終於吐露真心話。

  「還不都是你害的!」冤有頭、債有主,她絕對不會怪經濟不景氣、哪個執政者掏光人民的荷包。

  「我?我供你吃供你喝,還讓你念到大學畢業,哪一點對不起你了?!」像他這麼了不起的爸爸天底下已經沒幾個了。

  「都是你把我的名字取壞了,害我這輩子只有當秘書的命。」新仇舊恨齊湧上心頭,叫她不吐不快。

  必舒——用台語念起來就是不折不扣的秘書,害她不得不認命的選念國貿系,成為名副其實的秘書。

  至於用國語念起來,也沒好到哪去。必輸、必輸——難怪考試、戀愛,她總是只有閃一邊去流口水、羡慕的分。

  好不容易畢了業,滿腦子成為專業秘書的美夢也被殘酷的現實打碎,實在是現今的秘書市場已經飽和,好企業早被人挑光,剩下的全是一些名為秘書實為打雜、當跑腿小妹的小公司。

  最悲哀的是,連這些小公司都不肯用她,嫌她太瘦弱經不起操勞、反倒得賠上一大筆撫恤金。

  「你懂什麼?」倪鳴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你的名字連名帶姓叫起來可是別有玄機,想想看,我們整天喊著『你必輸’、‘你必輸’,給隔壁姓馮的賭鬼聽到有多痛快啊!」

  賭鬼?倪必舒不以為然的瞅了眼老爸,還敢說別人呢,他們兩個人一個半斤一個八兩。

  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吵起架來卻像五歲的小孩在鬥氣。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殃及無辜的下一代——她悶悶不樂的嘟起小嘴。

  「真幼稚!」倪必舒轉身鑽回房間。

  「小盈,你對爸爸有意見?」

  當然有!「沒。」她很言不由衷的別過頭去。

  說起她的小名,又是她這天才賭鬼爹的創舉,據她爹的說法,原來倪必舒是取來叫給隔壁的馮家聽的,他們自家人全都得叫她小盈,好讓她爹每回上牌桌都能小贏。

  「爸,你上來到底要幹嘛?」她不耐煩的癱回床上。

  「爸爸今天輸慘了,快下去替我扳回幾城。」女兒的牌技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肯定替他扳回十成面子。

  「不要。」雙手在腦後交疊,她自顧閉眼。

  「不要?」倪鳴氣得兩眼圓睜、青筋暴凸。「你——你給我再說一次!」

  「不、要!」原來才四十七的老爸已經開始重聽。「你叫馬克去。」反正他心裏除了麻將就是馬克,她這個女兒唯一的用處就是用來報復隔壁的馮家。

  咬牙切齒瞪著女兒,倪鳴從齒縫裏迸出聲音。

  「你瘋了嗎?我怎麼能叫馬克上賭桌?」

  她好得很,沒被神經質的老爸逼瘋已算萬幸。

  「對,馬克是你的寶,上不得賭桌,我這只毫無用處的米蟲就可以。」她故意譏諷道。

  「你到底在使什麼性子?」

  「我沒有使性子。」

  「你就是有!」從小把屎把尿大的,女兒心眼多大他還不瞭解嗎?「你在嫉妒馬克!」他一口咬定。

  「我沒有。」她才不屑嫉妒「他」!

  「你有,你嫉妒我對馬克好,嫉妒馬克對我言聽計從。」

  「那種見風轉舵的牆頭草我才懶得嫉妒他。」只會討好老爸的馬屁精。

  「你到底對馬克有什麼不滿?」

  「我沒有不滿。」只是看「他」的跩樣不順眼。

  「那就別跟馬克爭寵。」倪鳴展現慈父風範,殷殷教誨。

  「我才沒有跟馬克爭寵。」雖然她老爸明顯偏心,但她才不屑嫉妒只會跟在她爸身邊打轉的馬屁精。

  「小盈,聽爸爸說,你跟馬克都是我的寶貝,你比馬克大要多讓讓他……」

  「倪必舒小姐,掛號!」

  樓下傳來郵差粗啞的大嗓門,打斷了倪鳴的親情喊話。

  她的掛號?

  她遽然跳起來,眼睛裏彈出驚喜光芒。倪必舒不知多久沒聽過這麼甜美的聲音了,滿心的鬱悶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定是我的錄取通知!」她就知道好人不會被上帝遺棄!

  手忙腳亂跳下床,套了拖鞋、一手從抽屜拿印章,一手抓起梳子往一頭亂髮快梳幾下,便急忙轉身要衝出門。

  「你確定?還是信用卡公司的催繳通知?」倪鳴擔心自己的荷包又要被挖走幾千塊。

  僵住腳步,倪必舒緩緩回過頭,表情跟老爸輸錢的臉色沒兩樣。

  反覆深呼吸,她咬牙切齒的擠出溫柔的聲音。「爸,麻煩閉上你的嘴。」

  「倪必舒,你到底要不要領掛號?」

  要、要,她當然要!

  這個月投出五十幾封履歷,應徵也不下二十來間公司,她整天就巴望著親切的郵差送來好消息。

  「來了、來了!」

  她生命中的春天就要來臨了!

  「馬克,走開!」

  走到樓梯邊,一個黑影擋在前頭,不友善的眼神直瞪著倪必舒。

  「還敢瞪我,老爸說我是你姊,也就是說我比你大,你知不知道?」她齜牙咧嘴作勢嚇他。

  但黑影卻動也不動,一點也不怕她的恫嚇,倨傲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個被寵壞的天之驕子。

  鼻翼翳動,「他」的喉嚨裏發出低沉的悶吼,警告意味極為濃厚,嚇得倪必舒連滾帶爬沖下樓。

  她沒什麼優點,卻很識時務,才不會跟這種無法無天、就算把天踹垮了都還有人替他撐起來的天生寵兒起衝突。

  「狗仗人勢!」

  直到跑了老遠,她才不甘心回頭低罵一句。

  出門領了掛號,一看到那個極為正式的信封,她的心臟立刻以違反正常生理機能的速度狂跳起來。

  「是什麼東西?」突然一顆腦袋冒出來,在她身邊好奇的探頭探腦。

  「錄取通知。」她緊張到聲音發抖。

  「怎麼樣?」她老爸用一種懷疑是清潔隊通知她上班的睥睨眼神看她。

  倪必舒用同樣緊張發抖的雙手,撕開整齊黏貼的信封,裏頭是同樣用電腦整齊列印的幾行文字:

  倪小姐:

  恭喜您以優秀的條件、突出的表現在眾多應徵者中脫穎而出,

  僅此通知您獲得錄取董事長專任秘書與特助,

  請於星期一早上九點準時前來報到。

  篤行企業董事長室

  一字一句都極為公式化,卻是她這輩子所見過優美的文字。

  「我、我錄取了!」嗓音抖得更加厲害了。

  「嗯,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女兒很行!」很諂媚的巴結一句,倪鳴立刻拉起女兒。「快,來替爸爸贏幾把,咱們來個雙喜臨門!」

  不是他愛說,女兒簡直是天賦異稟,十賭九贏的牌技一向讓他很有面子。

  慢慢斂起笑容,倪必舒堅決吐出兩個字:「不要!」

  寶貝的捧著比現下價格高漲的黃金還珍貴的錄取通知,她歡天喜地的自顧走上樓。

  窩回房間裏,倪必舒反覆看著錄取通知,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篤行企業到底是哪家公司。

  沒辦法,應徵過太多企業了,進去跟出來的每道門都長得差不多,何況只要有人肯用她,她謝天謝地都來不及了,哪會計較這麼多?!

  不過依照這張高級的信封、正式的回文看來,這肯定是一家又大又有規模的企業吧!

  將信放在一邊,她赤腳跳下床將抽屜拖出來,拿出裏頭的風鈴重新掛回窗前。

  透明風鈴隨風搖擺,清脆的聲音在午後慵懶空氣中回蕩。

  真好聽啊!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馮篤,你頭殼壞了。」

  茶几上跨著一雙長腿,高大的身軀慵懶半躺在黑色的小牛皮沙發上,男人鄭重其事的評論。

  數十坪小型辦公室另一頭的辦公桌,一名俊美男子文風不動端坐桌後,低頭翻閱幾份風險評估與擴建計畫書,臉上平淡得幾乎沒有半點表情。

  「這麼多賺錢的行業你不做,偏偏跑去買鬼屋……」沙發上的男人不客氣的繼續批評。

  「那不是鬼屋,是貨運行。」一雙不悅的黑眸朝他掃來。

  「好吧,那種快倒的鬼貨運行你還花了上千萬把它買下來?你是嫌錢多到沒地方花是不是?」就算被封為股市之神,錢賺得再多再快也不是這種消耗法。

  「就因為它快倒了才有潛力,而且讓人獲得成就感。」對於公司經營,馮篤自有一套他的理論。

  「花錢買成就感?我說馮大少爺,你未免也太慷慨了吧?!」他不客氣的放馬後炮。「而且,那種地方有誰敢去上班啊?」

  「你的意思是說,沒征到我托你找的人?」那張冷沉俊臉總算有了點表情。

  「當然找到了!」高揚露出沾沾自喜的笑容,得意的狐狸尾巴幾乎跟著擱上了桌面。「算你走運找上我,我高揚辦事哪一次不是妥妥當當?」

  「什麼時候來上班?」松了口氣,他的目光再度回到改建計畫預估耗時六個月的數位上。

  這表示,他還得忍受六個月的兵荒馬亂才能有間像樣的公司?

  「明天。」

  「明天?」馮篤震驚高吼。

  那間看起來比鬼屋還好一點的貨運行未經整頓,根本還不能見人!

  「我昨天才剛簽約拿到公司產權。」他額際青筋一跳一跳。

  這個銜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真以為所有像樣的公司都是從神燈冒出來的?

  「對啊,我還以篤行企業董事長室的名義發出正式的錄取通知,相信你未來的秘書應該已經收到這封文情並茂的錄取信。」沒察覺到他想掐死人的黑臉,高揚還一逕得意說道。

  董事長室?這傢伙的謊話未免離譜過頭了,他連一張像樣的辦公桌椅都沒有,況且他也不需要秘書!

  「我只要一個替我跑腿、打雜的小妹。」馮篤很清楚,當初交代他的事情裏絕對沒有提到「秘書」這兩個字。

  「你當然需要,一個像樣的大老闆怎麼能沒有秘書?」高揚悠哉彈彈昂貴的凡賽斯襯衫。

  「我要的是能吃苦耐勞的員工,不是只會吃零食、塗指甲油的嬌嬌女。」他厭惡地皺起眉,牽動他眸中那兩團已經夠冷的低氣壓。

  「嬌嬌女?不會不會!」高揚忙不迭擺手。「這女孩單純又乖巧,一點嬌氣也沒有,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家教良好的書香家庭,最重要是不計較薪水,絕對能跟你那間鬼屋同甘共苦。」不過,他怎麼從來不知道馮篤討厭搽指甲油的女人?

  同甘共苦?他懷疑世界上還有這種女人。

  但木已成舟,馮篤只能把那口氣咽回去,誰叫是他有求於人在先。

  「我說馮篤,我真的是很佩服你的勇氣,但第一次開公司,無論如何都該慎重些。」

  「我看起來很隨便嗎?」馮篤陰側側掃他一眼。

  「呃……」高揚看著他桌上厚厚一疊企畫書、評估表,心裏其實很清楚這個傢伙是多麼謹慎的人。

  「是沒有,但做生意可不比炒股票,光靠紙上談兵就成的,這回,我覺得你真的打錯如意算盤了,這行業,沒你想得那麼簡單。」看在好朋友的分上,他有責任阻止好友把錢扔進臭水溝。

  「謝謝高公子精闢的分析。」馮篤不為所動的將他的好意丟還給他。

  「我是為你好,這麼一大筆錢砸下去要是生意沒做起來,打擊可不小。」

  就算是炒股票替他賺到上億資產,但錢多也不是這種花法。

  「你是特地來落井下石的?」馮篤面色鐵青,像是考慮要把他從幾樓踹出去。

  「不,我是好心提醒你。」高揚仰頭迎視突然逼近的龐大陰影,很識相的堆出謙卑諂媚的笑容。「不過,若是你已經有了周全的計畫,我這個做兄弟的當然全力支持!」

  「真的?」

  「當然!」高揚趕緊跳起來,巴住馮篤的肩膀展現朋友義氣。「有什麼困難或需要幫忙的儘管說,我一定義不容辭!」只差沒在肋骨上插兩把刀以示堅決。

  門外傳來一聲剝啄,打斷了這場兄弟情深的感人戲碼。

  「老闆,咖啡來了。」

  一見到馮篤戴著黑框眼鏡的老秘書端來點心、咖啡,高揚不客氣的伸手接來,還不等秘書出去,就窩在沙發前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我說馮篤,你這秘書老歸老,泡咖啡的技術實在沒得嫌。」高揚兩三口將蛋糕吞進肚子裏,滿足的喝了一大口咖啡讚歎道。

  「而且還很能幹。」馮篤面帶驕傲補充,也伸手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

  李秘書雖然已經將近五十歲了,但做事謹慎仔細,泡茶、泡咖啡也難不倒她,他的個人辦公室有了她已是綽綽有餘。

  幾年來靠著炒股票賺進大筆財富,她絕對功不可沒。

  但願,他未來掛名秘書的小妹能跟李秘書一樣能幹!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3:59
第二章

  站在未來上班的公司前,倪必舒瞠大眼,近乎震驚的瞪著眼前這棟讓人震懾的建築。

  讓人如此震驚的原因不是因為它的宏偉氣派,而是因為它的——老舊!

  三層樓的建築看得出年代久遠,大部分的毛玻璃都已經被打破,殘破的建築外觀、老舊的斑剝大門,仿佛還能嗅出陳年的黴味。

  倪必舒以為自己走進某一座廢棄的工廠,穿著一身整齊合宜的淺藍色套裝,更顯得她的存在是一種突兀。

  媽啊,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倪必舒吞吞口水,這裏……真的需要秘書嗎?

  她怎麼不記得自己來過這種地方應徵?糟糕的是,應徵過的公司太多,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曾到過這麼……與眾不同的公司應徵。

  她很仔細的比照信封上的地址——是這裏沒錯啊!

  但是,手裏這封高級氣派的信封,實在跟眼前殘破的景象完全不搭調,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穿過這道搖搖欲墜的大門再往裏頭走,尋找發出錄取通知的董事長辦公室。

  亟需一個工作的窘境促使她硬起頭皮,越過連警衛都沒有的大門,昨天剛買來的白色高跟鞋清脆的回蕩在空曠寂靜的廣場,一路引領著她走向某間看起來像辦公室的房間。

  完了!當她看到辦公室裏老舊生銹的鐵制辦公桌椅,背脊徹底涼透。

  她要走了,她可以確定,這一定是一場惡作劇!

  「小賊!」

  一個響亮的口哨從背後傳來,輕佻的調戲聲帶著濃濃的臺灣國語。

  活像背後突然竄出兇猛的暴龍,倪必舒驚嚇回頭,瞪著眼前幾名光著上身的男人,臉頰紅得像他嘴角的檳榔漬,眼睛簡直不知該往哪里擺。

  「漂亮的小賊,你要找隨?」

  一名胸口「恰」龍的肌肉男啐了一大口檳榔汁,地上立刻散出好幾十隻張牙舞爪的章魚觸手。

  她怔怔望著眼前這名努力鍛煉臉頰肌肉,說話因此變得含糊不清的肌肉男,小心翼翼的謙虛請教。

  「抱歉,你說什麼?」她努力想判讀那張血盆大口裏吐出的話。

  「你素聽不懂偶的‘狗語’喔?」肌肉男一下子臉惱得通紅,胸前的兩塊肌肉一抖一抖的。

  「狗語?喔,狗語啊!」倪必舒點頭如搗蒜。「你真厲害,還會說狗語!」抹了把冷汗,她僵硬地擠出崇拜的笑容。

  被幾個孔武有力的肌肉男包圍,倪必舒的冷汗狂飆而出,腳底更是竄起一股涼意。

  「歇歇啦!」恰龍肌肉男羞澀的搔搔頭。

  「小姐,你到底要找誰?」另一名彪形大漢扯開粗嗓問。

  「我要找——」

  突然間,目光瞥見不遠處一塊半歪半倒的招牌,上面寫著鬥大的字:阿輝貨運行。

  「我、我走錯地方了!」她緊抱著皮包,好像抱著唯一的救生圈。「我是要找篤行企業,不好意思喔!」

  「阿輝貨運行換老闆了,現在改名叫……‘馬’行企業了啦!」

  話還沒說完,恰龍肌肉男的腦袋立刻被彪形大漢狠K一記。

  「篤行企業啦!」彪形大漢很有學問的糾正。「老闆都說過幾次了還記不住,你是豬啊!」

  「臭肥仔,你自己還不是連國中都沒畢業,龜笑鱉無尾,半斤八兩啦!」恰龍肌肉男忿忿嘀咕。「故意在漂亮小賊面前給我漏氣,你以為自己多行——」

  「死貢丸,你再說一句試試看!」彪形大漢掄起大炮一樣的拳頭,粗聲粗氣的咆哮。

  「打啦打啦!」

  一名瘦得像竹竿似的男子在一旁煽風點火,單薄的胸腔上浮出一根根清晰的肋骨,讓她聯想到電視廣告上的豬肋排。

  「我真愛這種場面!」另一名壯碩男子幸災樂禍咧開缺了顆牙的嘴。

  四個大男人活像搶玩具的小孩吵成一團,兩個扭成一團,另外兩個則是在一旁拍手叫好,場面一片混亂。

  「好了,別吵了!」倪必舒捧著發漲的小腦袋。比雷聲還響亮的嗓門讓她頭好痛。

  四個男人同時停格,轉頭望向乾淨芳香得跟這裏完全格格不入的漂亮小姐。

  「小賊,你不舒服啊?」

  四個大男人憂心忡忡的同時開口。

  「你們的吼聲讓我頭痛!」

  互望一眼,四個大男人臉上同時浮現小孩子做錯事的惶恐表情。

  「真素不好意思,我們不吵了,這樣有沒有好一點?」肥仔誠惶誠恐問道。

  「小賊,真是歹謝,讓你見笑了。」貢丸習慣性的搔搔腦袋,難為情的笑著。

  「算了。」倪必舒寬宏大量的擺擺手。

  「小賊,你到底是要來做什麼的?」

  經瘦竹竿這麼一提醒,倪必舒才想起來自己的目的。

  「我是新任秘書,來上班的。」她神氣的揚高下巴。她現在可是粉領新貴,而不是米蟲喔!

  「秘書?」四個大男人錯愕張著嘴。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地址沒錯,錄取通知上署名的篤行企業也沒錯,雖然這裏破舊不堪,連間像樣的辦公室都沒有。

  「我們這裏是貨運行耶!」扛貨的工人還比較有點用處,要秘書幹嘛?

  貢丸很小心的提醒,深怕嚇跑了幾年難得出現一回的嬌嫩貴客。

  「所以我想,這其中或許弄錯了什麼。」她咬著唇,一想到這場擺脫米蟲命運的美夢只是一場空,她就情緒低落。

  「不然,我們帶你去找老闆好不好?」

  孔武有力、粗獷龐大的肥仔發出跟他巨大體型不符的輕柔聲音,好似怕她突然張嘴號啕大哭起來。

  「對啊,帶她去找老闆,直接問個清楚不就得了。」缺牙壯漢猛點頭。

  「好啊,走走走!」瘦竹竿跟恰龍貢丸熱心簇擁著她。

  環視身旁幾名看似粗魯兇惡的大漢,倪必舒卻發現他們個個面噁心善。

  「謝謝你們!」

  「別謝了,你來了我們都很高興。」貢丸羞怯的說道。

  這是真話。

  因為其他三人,臉上也同時綻放著朵朵燦爛的憨直笑容。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卻坐在殘破老舊的辦公室,會是一幅多可笑的畫面?

  馮篤當然不會做這種蠢事。

  他很清楚買下的老舊貨運行要轉型成為企業,還要好一段時間,而且他才剛接手,需要放下老闆身段讓舊員工能接納他,雙方才能建立起良好的關係。

  穿著一身簡單的襯衫、牛仔褲,任誰也看不出他就是這間貨運行的新老闆。

  忍耐的挪了挪身子,屁股底下嚴重凹塌的辦公椅讓他全身酸痛,習慣性的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咖啡杯,卻發現裏頭空無一物。

  天!他低咒一聲。俗語說萬事起頭難,真是該死的說對了!

  這個新來的小妹……不,秘書,最好泡的咖啡能對他的胃口,否則光是第一天上班遲到,他就會毫不客氣轟她出門。

  忽視血液裏叫囂著要些許咖啡因鎮定神經的蠢動,他拿起歷年來的帳務、往來公司的合作紀錄專心研究起來。

  「到了,老闆在裏面啦!」

  「我們不進去了,你自己進去找老闆。」

  「對啊,快、快去!」

  耳朵才剛從一群貨運工的粗聲談笑怒駡中獲得些許清靜,門外又傳來喧嚷的大嗓門。

  突然發現,他真懷念只有一個秘書的辦公室。

  香醇的咖啡、安靜的環境、高級的辦公桌椅,新穎的設備——那才是事業有成男人的天堂!

  可偏偏他的企圖心放著好日子不過,擴展到這兒來,只能忍受這種貨運行特有的環境文化。

  突然間,一個粉藍的身影出現在門邊,腳步躊躇不前,像是在考慮著沒有門的辦公室要往哪兒敲。

  她腳下的高跟鞋喀答、喀答製造出清脆回音,他緊攏眉頭,目光一路從她白皙勻稱的小腿往上,掃過她一身儼然準備來知名企業辦公的整齊套裝。

  「董、董事長,我是來報到的。」

  女人守時觀念極差,但聲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清甜好聽。

  「你遲到了二十分鐘。」他的目光冷冷掃過她整齊合宜得無可挑剔的裝扮,最後定在她低垂腦袋後的整齊髮髻上。

  「對不起,因為我……」

  急忙抬頭,倪必舒的大眼跟那雙寒進骨子裏的黑眸筆直對上。

  兩道目光爆出火花的同時,不約而同倒抽了口氣。

  「是你!」

  「是你!」

  天啊,這一定是夢!倪必舒昏沉沉想道。

  這一定是惡夢!馮篤在腦子裏肯定的下了結論。

  就算他們好多年不曾正面碰頭、即使彼此的模樣都有些改變,但他卻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而倪必舒則是習慣性的暗中偷窺他,對眼前這張臉自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你怎麼會來這裏?」他緩緩起身。難道她就是高揚口中那個單純乖巧、來自書香世家的新秘書?

  書香世家?

  他勾嘴冷笑,這女人根本是來自賭鬼世家!

  「你、你又怎麼會在這裏?」難不成,他在這裏當貨運工?

  這怎麼可能?

  倪必舒目光同情的掃過他簡單的襯衫、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褲,不由得想起過去的他是如何的出類拔萃、光芒耀眼。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那樣聰明傑出的馮篤,竟然成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活教材。

  幾分震驚、幾分惆悵,她卻不得不承認,他看起來還是……英俊得讓她呼吸不順、心口怦怦直跳。

  兩年前他自美國拿到學位回來後,她總是偷偷從房間窗戶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卻從不曾這麼近距離的看過他。

  馮篤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她從不懷疑。

  他成績好、聰明耀眼,老天爺還給他無人能及的運動細胞,無論做什麼他總是最好的一個。

  不像她,只能靠著熬夜啃書才勉強考上一所國立大學,當她欣喜著自己拿到學士文憑時,他已經前往美國哈佛準備攻讀研究所。

  這年頭,要拿碩士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但對她來說,馮篤就像是心目中的偶像,是她遙不可及的夢想。

  即使他們倆的距離始終像南極跟北極那麼遙遠,即使他始終從沒正眼看過她一眼,即使他們之間就跟他們兩家鬧彆扭的戶長一樣不相往來——但她卻從沒忘記過他。

  說起倪家跟馮家之間的恩怨,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據說,馮家跟倪家原本是至交好友,兩個當家男主人都一樣愛打麻將,但事實證明,友誼只限於牌桌外,牌桌上可是翻臉不認人。

  偏偏馮明光在一場賭局上硬是贏了倪鳴一把,原本牌桌上輸贏是常事,但倪鳴卻不服氣,認定馮明光作弊,兩人大吵了一架。從此以後,兩家再也不相往來,視彼此為仇人。

  但這兩個結怨多年的死對頭,誰也不肯先搬走,就他們自己的說法,誰先搬走就表示誰先認輸了。輸贏事小,男人的面子事大,兩家的恩怨就這樣一直持續到現在,連兩家的兒女都被禁止跟對方往來。

  多年來,她也習慣了馮篤總是繞過她家門口,看到她時假裝視若無睹的不理不睬,如今老天爺的安排,竟讓他們在這種景況下相遇。

  「我是新任秘書。」她不太自在的道出新頭銜。

  「我是這裏的老闆。」他低頭冷睨著還不到他胸口的嬌小人兒。

  老闆?他是這間貨運行的老闆?

  這驚嚇非同小可,她以為像他這種耀眼型的菁英,應該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用電話運籌帷幄。

  倪必舒吞吞口水,努力從頭到腳再打量他一次。

  他的樣子有哪一點像老闆?

  襯衫下包裹著結實糾結的肌肉,讓寬大的襯衫仍然呈現一種布料不足的緊繃;牛仔褲下的一雙長腿充滿男人的力量,一頭黑髮亂中有序的覆在額際,像是隨時都得遭受主人隨興的耙梳。

  唯一只有那張貴族般棱角分明的俊臉,掛著領導者的權威,不怒而威的眼神讓人畏懼三分。

  兩顆钜細靡遺打量他的圓滾滾眼珠,絲毫不對馮篤造成威脅。

  不知道為什麼,老早在第一眼看到他這個不相往來的鄰居時,他就一眼認出了她。

  那頭從小到大沒一點改變的黃毛跟捲髮,依然圍繞在她顯得過小的臉蛋邊,一雙圓滾滾玻璃彈珠似的大眼睛依然清澈明亮,挺翹的鼻、小巧可愛的嘴唇只是放大了尺寸。

  他冷淡掃過她一身合宜的淡藍色套裝。唯一不同的是,她看起來總算比較像個女人,該有的都有了!

  「所、所以呢?」被打量得渾身像紮了刺,倪必舒結巴得連頭都不敢抬。

  她猜想,他下一刻或許就會把她掃地出門,讓她回家繼續當米蟲。

  從鼻子裏噴出一聲冷哼,他重新在辦公椅上坐下來,頂住他尾椎的辦公椅支骨令他忍不住又暗暗詛咒一聲。

  「所以,我要扣你的薪水。」從這一刻起,他們之間公事公辦。

  霎時,倪必舒兩眼瞠得老大,結結巴巴問道:「你、你要留下我?」

  來人啊,快狠狠捏她一把,讓她從白日夢裏醒過來!

  平常看到她像看到蟑螂一樣的馮篤,竟然願意讓她留下來為他工作?

  這表示,他們之間被大人硬生生扯斷的友誼,將會重新連接起來?

  「原來你是打算來觀光的?」他斜睨她,冷笑。

  笑容一僵,滿腔的熱情與喜悅、還在眼前飛舞的彩紙,霎時被一桶冷水澆去大半。

  倪必舒心想,要是把他臉上那抹冷冰冰的諷笑拿掉,他將會完美到無可挑剔。

  「不、不,我只是有點……吃驚。」她很謙卑的壓低肩膀,掛起溫和無害的笑容,誠懇的目光直視著那雙冷淡黑眸。

  心理學上說,這樣的姿態最不容易讓人有防衛心,最適合溝通。

  「你是說,對這個新工作環境?」男人勾著冷笑,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冷睇她。

  她尷尬環視這間陳舊的辦公室,擔心說實話會不會傷及他的男性自尊。

  「也、也有啦,但不全然是。」她狼狽乾笑。

  說實話,她從沒想到自己應徵的公司會是這樣的地方,在她的期望中,氣派新穎的大企業,才是她理想中的工作環境。

  但很莫名其妙的,眼前這棟陳舊殘破,早該列入危樓、派人拆除的貨運行,卻奇妙的激起她血液中憐憫的母性。

  即使他們之間從不相往來,但他們之間卻真實存在著一種微妙而緊密的牽連,他們可是只有一牆之隔的老鄰居啊!

  她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眼前這個地方是該好好的整頓,他更需要一個能幹的秘書替他打理一切工作瑣事,讓貨運行儘早步入正軌。

  頭頂上仿佛頂著救贖的神聖光圈,聖歌在身邊響起、破舊的辦公室裏浮現只有天使降臨才有的萬丈霞光與祥雲——

  「所以?」驟然響起的冷嗓打斷了聖歌的進行。

  馮篤眉間浮現不耐煩,不斷變換姿勢的高大身軀像是隨時準備轟她出門。

  倪必舒有絕對的理由替他擔憂,卻不是因為他糾結過緊的眉頭,而是在他結實身軀下的椅子,看起來搖搖欲墜,像是隨時快解體似的。

  「所以我決定留下來。」她豪氣萬千宣佈。

  「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他點明道。

  「準備什麼?」她還陶醉在聖歌的餘音裏。

  「這個工作不輕鬆,甚至可能很累……」

  「累?我不怕累!」她很驕傲的搬出過去的豐功偉績。「我曾經連續加班超過三十六小時、整整一個月只吃一餐,就算再累的工作我都能捱。」哇,連她都快敬佩起自己了。

  他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圈,像是懷疑她這張牛皮吹得夠不夠堅韌。

  末了,他總算不甘心加上一句。「這件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至於物件,她應該比誰都清楚。

  「你放心,我保證我的嘴巴會比蚌殼還緊。」她鎮重舉起童子軍式的三根手指起誓。

  「嗯。」終於調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他緊繃的嘴角總算鬆開了一點。

  「馮篤,我該做什麼?」她摩拳擦掌,已經迫不及待要替他處理桌上成堆的資料了。

  他的目光從桌上的資料移到她身上,凝視她半晌後終於開口:「第一件事,從今以後不許直呼我的名字。」

  好個不顧舊情的男人!「是,老闆。」她悻然點頭。「再來呢?」

  「把你身上的衣服換掉!」

  「啊?」

  大張的嘴,大概足以飛進一隻烏鴉。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4:28
第三章

  蹲在鐵制辦公桌邊,倪必舒奮力刷洗上面黏滿的髒汙,從毛細孔竄出的熱汗像石門水庫洩洪,停也停不住。

  T恤像是第二層皮膚緊緊黏在她身上,要是脫下來扭大概可以擠出半桶汗。

  七月天,高溫將近34度的無情烘烤,可憐這間貨運行唯一的辦公室卻連台冷氣也沒有——就算有冷氣大概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辦公室根本沒有門。

  頭昏眼花掃了眼油漆斑剝的天花板上,搖搖欲墜的掛扇正以一小時二十轉的速度製造出完全消除不了暑意的噪音。

  倪必舒又熱又渴,好像在撒哈拉沙漠上爬行了數百公里,垂死掙扎中恨不得綠洲出現眼前,讓她痛快的解渴歇涼。

  我不怕累,就算再累的工作我都能捱!

  三天前豪氣幹雲的話言猶在耳,三天后的現在,她卻只想罵自己簡直像白癡。

  為了勞什子的義氣跟一時鬼迷心竅的惻隱之心,她從一個專業的秘書搖身一變成為「台傭」。

  細數這三天來,簡直像一場接一場的災難——

  從第一天起,那套象徵專業的套裝就被束之高閣,在這裏沒人要求她的穿著、儀態,沒人想看她處理資料、聯絡協調溝通的能力,她只管出一雙手,不停的刷刷洗洗就夠了。

  前任老闆肯定不是環境提升工作效率的信奉者,才會任由這些污垢變成頑垢爬滿每一張辦公桌椅,害她一雙手都快洗破了。

  她知道這裏又髒又舊,但這些刷刷洗洗的工作,不應該是由她來做吧?

  馮篤可以請歐巴桑、請外傭,總之書本上的理論告訴她,她的專業絕不是用在這些地方。

  但若再繼續想起自己學有專長的專業,就未免令人心酸。

  此刻的她哪像個專業秘書?

  身上穿著馮篤要求她儘量輕便的服裝,每天早上她翻出這些T恤、休閒褲時都想詛咒,尤其是她爹娘每次見她苦著臉出門、垮著肩回家,不免用疑惑且詫異的眼神看她,都令她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用濕答答的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她加快刷洗的速度,因為她知道去巡視倉庫的馮篤就快回來了,要讓他知道她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刷洗這張桌子,不剝掉她一層皮才怪。

  正想著,身後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不急不緩、穩健的步伐透露著自信——是馮篤!

  她大驚,伸長脖子從桌面望出去,頎長挺拔的身軀正穿越幾輛貨運卡車往辦公室而來。

  糟了,兵臨城下,要跑也來不及了!

  她暗呼不妙,頭一縮,正焦急要怎麼脫身之際,目光不經意瞥及桌子下,空間大小正好足以容納一個人。

  毫不猶豫的,她立刻彎身鑽進桌子底下。

  依照幾天來的觀察,他習慣在十二點這段時間出去、三點回來,去做什麼不得而知,不過每天倒是很固定。

  看時間他也差不多該走了,應該只是進來拿個東西就會離開吧?

  她自我安慰的想,努力把嬌小的自己縮進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角落,聽著那宛如索命黑白無常的腳步聲逐步跨近。

  睜著大眼,一雙被牛仔褲包裹的長腿率先躍入她的視線。他停頓了好一下,顯然是在檢查他的辦公桌洗得夠不夠乾淨。

  隨即椅子一推、長腿一曲,高大的身軀填滿老舊的椅子,發出像是快解體的吱嘎聲,一雙腿大大的叉開,看似不雅的姿勢在他做來卻顯得瀟灑。

  心跳陡地加速,深怕他長腿突然一伸,會把她踹得十萬八千里遠。

  幸好他沒有蹺腳的壞習慣,她小心躲在離他長腿十公分處,像只躲貓的小老鼠偷偷喘息。

  捧著心跳逐漸回穩的胸口,她的目光緊盯著眼前龐大的威脅,卻發現在這麼近的距離,他看起來簡直像個巨人。

  著迷似的盯著他的長腿,順著完美包裹著他結實肌肉與陽剛線條,從小腿一路往上巡禮……

  突然,躍進視線的男性胯間讓她陡然一楞,隨即雙頰脹紅得像是剛吞下一斤朝天椒,一片熱辣辣。

  天啊,他的「那個部位」正大剌剌的對著她,小小的空間裏連轉身都有困難,害她不看都不行。

  鼻端沁入男人特有的氣味,那是一種男性費洛蒙跟汗水相互混雜的氣味,卻讓身體裏產生一種莫名的騷動,像是異性相吸的生物本能,促使她身體裏產生一種微妙而又陌生的變化。

  一下子,她的紅臉又染深了幾分。

  尷尬的頂著張朝天椒臉,擠在又窄又悶熱的小小空間裏,汗水順著她的額際、臉頰一路滑下脖子,好似有千百條小蟲在她身上爬行,弄得她又癢又難受。

  但一雙長腿卻遲遲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仍專心的翻閱檔、振筆疾書,偌大的辦公室裏只傳來古董級老舊電風扇吱吱嘎嘎、跟紙張翻動的聲響。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離開?倪必舒在心裏哀怨呐喊。

  天啊,這男人莫非是她前世的剋星?為什麼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會跟他犯沖?

  當了一個早上台傭,該消耗的體力、汗水全用光了,饑腸轆轆的肚子實在難受到不行,就算處在這種進退維谷的險惡環境中,她還是有本事感覺到肚子一發不可收拾的躁動——

  咕嚕咕嚕!

  突兀的聲響劃破了辦公室裏單調的機械運轉聲音,不十分清晰,卻絕對不容忽視。

  抬起頭,馮篤炯亮的眸環視四周,沒發現什麼異狀,只除了該在辦公室裏的倪必舒不見蹤影外。

  正要低下頭繼續趕完最後一份檔,突然間那響亮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次他聽得很清楚,是來自他的桌子底下。

  迅速把椅子往後一退,他俯身,目光筆直迎上一雙懊惱的眸。

  「你躲在這裏做什麼?!」

  他的臉色比她手裏的髒抹布好不到哪去。

  「我……我在打掃!」她支支吾吾的擠出乾笑。

  「嗯哼,在桌子底下?」冷冷挑動眉峰,一雙炯眸淩厲得像隨時能戳破她的謊言。

  「因為……」一雙彈珠似的眼睛骨碌碌的左右滾著。「桌子下麵很髒,沒想到擦著擦著,你就回來了!」這麼爛的謊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窩在桌子底下,她就這樣接受他的盤問,著實有夠狼狽!

  「老闆,可不可以先讓我出來?」她涎著笑,謙卑要求道。

  他面無表情瞪看她幾秒,才終於退開身子,讓她活像老鼠似的從地洞裏狼狽的慢慢爬出來。

  拍拍身上的灰塵,她正盤算著要怎麼全身而退,聽起來令人心驚膽跳的聲音悠悠響起。

  「你擦桌子擦了一整個早上?」他的俊臉像三月的天氣,一片陰霾。

  她就知道,該來的絕對躲不掉。

  「這桌子全是陳年污垢……」她脹紅了臉,試圖辯解。

  「我不想聽藉口。」他可不是花錢請她來摸魚打混的。

  聽聽這語氣,儼然是一副大老闆的派頭!

  拜託,這男人不過是開了一間比垃圾回收場還好一點的小貨運行,卻一副神氣得像是大企業總裁的架勢?就算他們是鄰居、認識彼此的年數超過二十根手指頭,他也得客氣三分啊!

  「這不是藉口,是正當而且值得諒解的理由。」她理直氣壯仰起下巴。

  「這不是藉口也不是理由。」

  「那是什麼?」

  「是鬼話。」

  倪必舒氣鼓了臉,這男人的嘴——好壞!

  雖然他們是多年的鄰居,本該友好如兄妹,但這個男人的傲慢有時實在令人忍無可忍。

  「你明知道我是秘書,專長是文書處理,這些耗費體力的工作我當、然、不、擅、長!」

  「既然身為秘書,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上司要聽的不是理由,而是結果。」

  「你根本沒拿我當秘書!」她是苦命台傭。

  「你隨時可以走,沒人強迫你。」

  他滿不在乎的囂張樣,氣得倪必舒快吐血。

  走就走!

  她倪必舒好歹也當過大老闆的秘書,何必忍受這種非人的待遇跟屈辱?

  小拳頭在身側反覆收緊,她決定拿出當米蟲這麼久幾乎快消失無蹤的骨氣,離開這個黑心的老闆。

  「好,我走!」她豪氣的宣佈。

  「請便。」黑心男人逕自拿起檔開始看起來,連頭也不抬。

  啊?他竟然說得這麼輕鬆?!畢竟三天來她也是賣命工作,出汗出力,沒功勞起碼也有苦勞吧?

  簡直是欺人太甚!

  她義憤填膺的想將抹布丟在他臉上,想想還是很孬種的往桌上輕輕一放,挺直背脊,活像是凱旋的英雄般走出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室一片寂靜,唯有天花板上的電風扇依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我要走了喔!」

  突然,一個身影又從門口閃出來。

  掃了她一眼,男人面無表情低頭又繼續忙著。

  「我真的要走囉!」她發誓,這是她大發慈悲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他再不表現一點悔意跟善意,她立刻毫不猶豫走人!

  辦公桌後的龐大身軀依然不動如山,像是就算芮氏規模七級的大地震也驚動不了他。

  尷尬怔立在門口,她走也不甘心、不走面子又不知到往哪兒擱。

  她心裏清楚得很,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連碩士、博士都得去搶環保清潔工的飯碗,她一個小小學士,還有什麼身段放不下?

  「倪‘必輸’,中午便當訂了沒?」突然,貢丸的臺灣國語夾雜台語從不遠處傳來。

  「啊?還沒!」感謝貢丸這血性男子及時出現給她臺階下。「我這就立刻打電話訂!」

  腳底抹油,趕緊溜之大吉!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陽盛陰衰的貨運行,一直以來始終充斥著男人的煙味、臭汗味以及男人間以粗話作為溝通橋樑的江湖味。

  自從倪必舒來了以後,突然間,空氣裏多了一絲女人身上特有的香甜,輕甜好聽的嗓音洗滌出每個人溫和良善的一面。

  每個人嗓音變小了,粗話幾乎聽不到,就怕驚嚇了那單純纖細的倪秘書。

  十幾個男人們的世界一夕間改變,但沒有人抱怨、沒有人不情願,全都樂意遵從這種不必言明的默契與規定。

  「倪‘必輸’,你叫什麼名字?」

  一夥工人坐在倉庫邊的貨堆上排排坐吃便當,倪必舒坐在中間,萬「肉」叢中一點紅。

  貢丸的臺灣國語混著飯菜依然道地得很,身上的恰龍在大太陽底下生動鮮活。

  對於男人的裸體,她已經見怪不怪,來到這裏她已經從高級秘書,變成老闆的專任台傭、工人們的知己。

  「倪必舒。」她用酸痛得幾乎舉不起來的手努力扒飯,邊含糊說道。

  原來耗費體力的工作會讓人一整天都處於饑餓當中,滿腦子只想著吃。過去午餐僅以一塊三明治就能裹腹的優雅粉領貴族生涯,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

  「偶豬道你是‘必輸’,偶素問你叫什麼名字?」

  「就倪必舒啊。」

  貢丸當場傻眼。「喂喂喂,倪秘書啊,你這樣就不夠意思了啦!」肥仔首先發難替朋友打抱不平。「我們的身家資料、體重、三圍都在你的手上,我們只不過問個名字你就這樣敷衍了事,實在很沒誠意!」

  「我很有誠意啊!」努力吞下嘴裏的飯菜,她只差沒舉雙手發誓。「我真的就叫倪必舒嘛!」

  「倪必輸……倪必輸?」貢丸搖頭晃腦喃喃自語。「啊還不都素一樣!」她是在騙肖仔喔!

  「對啊、對啊!!」幾名工人也同仇敵慨的嚷嚷起來。

  「是必須的必,舒服的舒,不是台語的秘書!」她無奈的暫停攻擊便當,捺著性子解釋道。

  「喔,原是這樣喔,偶誤會你了,歹謝啦!」貢丸難為情的搔搔頭。

  擺擺手,倪必舒寬宏大量的不跟這群工人計較,但她可沒那麼輕易放過只剩下幾顆飯粒的便當。

  努力用筷子將便當盒裏僅剩的餘孽消滅,身旁又傳來竹竿納悶的喃喃自語。

  「倪秘書,你爸怎麼會替你取這麼奇怪的名字?哪有人給女兒取名必輸的?」

  倪必舒嘴裏的東西一噴,貢丸胸口的恰龍身上多了幾十顆白色的飯粒,顯得格外立體、栩栩如生。

  「對不起!」跳起來趕緊用手替他拍著胸口上的飯粒,她尷尬得臉都紅了。

  「沒關係啦!你不用拍了,偶這樣會歹謝捏!」貢丸羞澀得活像初嘗禁果的小男生。

  「唉喲,貢丸臉紅了捏!」

  「貢丸豔福不淺喔!」

  「倪秘書,別客氣,多摸幾把啊!」

  「貢丸真是賺到了!」

  一堆人全都站起來吆喝起哄,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仿佛正在看香豔火辣的限制級表演。

  「你們在幹什麼?」

  陡然從背後傳來的冷冷聲音,讓七、八雙目光驚嚇的投向身後的龐大身影,喧鬧聲頓時被消了音。

  偌大的廠區廣場寂靜無聲,只見高大的身軀幾乎遮蔽陽光,闃黑的俊臉正以一種準備把人拖出來槍斃的表情瞪著纏在一起的男女。

  「我、我們——」貢丸順著老闆好像快把他剁成肉醬的目光低頭一看,發現一雙雪白的小手還黏在他的胸口上。

  「老闆,你別誤會,素、素情不素你想的那樣!」貢丸倉皇失措跳開,結結巴巴的解釋。

  「沒錯,這只是意外啦!」同一時間,倪必舒也尷尬的拚命解釋。

  「對啊、對啊,老闆,我們都可以解釋啦!」其他人也很有義氣的跟著幫腔。

  「還要解釋什麼?」馮篤的語氣極輕,卻讓人毛骨悚然。

  他什麼都看到了!

  她的手在光著上身的男人身上摸來摸去,陶醉的表情好像樂在其中,看得他胸口突然燒起一把無名火、胃快抽筋。

  「上班時間打情罵俏,你們眼中簡直連一點基本的紀律都沒有!」他的臉色活像即將爆發的火山。

  「我們沒有打情罵俏,只是我一時不小心把飯粒給噴……然後我的手就摸上他的……唉喲,我以人格起誓,這真的是個誤會!」她兩隻小手慌張比劃,卻發現好像越描越黑。

  馮篤眯起眼,瞪著夾雜在一群肉膊中的粉嫩人兒,激動甩著紮在腦後的俏皮馬尾,一張臉蛋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天氣熱而湧出兩團紅撲撲的紅暈,彈珠似的眼眸因緊張而顯得更加清澈晶瑩,可人得教人想把她一口吞下去。

  他氣息不穩的遽然調開視線,以不容置疑的老闆威嚴宣佈道:「從今以後男員工不准光著上身,不准在上班場所跟女職員嘻笑打鬧,明天開始一律穿著制服、別識別證,以維持公司形象。」

  幾個人楞楞看著他,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他們是搬貨的粗工,早已習慣脫上衣工作了,這下不但被要求不准脫衣,還得穿制服,這種莫名其妙的新規定誰能反應得過來?

  「老闆,口、口素……」

  「你還有問題?」

  兩道冷光掃來,教貢丸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吞吞口水,貢丸很沒用的屈于權威之下。「沒、沒有,老闆,完全沒問題!」

  勉強算滿意的點了下頭,他的炮火轉向一旁張著嘴亟欲解釋的倪必舒。

  「老闆,我——」

  「至於倪秘書,也請你注意一下自身的言行舉止,以後只許在辦公室吃飯,不得四處遊蕩。」他冷冷打斷她。

  「我沒有四處遊蕩!」她氣憤而委屈的澄清。「辦公室根本沒有吃飯的地方,老闆簡直強人所難!」她又不是狗,站著就能吃!

  大老闆不高興的瞪著她,好像對她膽敢反駁感到不悅。

  「這是你的問題,不要問我。」他是老闆,理該替員工設想,但這女人除外!

  丟下一句話,龐大身影隨即轉身大步走向廠區另一頭的停車場。

  直到大老闆的轎車從一夥工人面前呼嘯而過,所有人還呆在原地,一臉白癡。

  只有倪必舒,不怕吃炒魷魚的對著遠去的車子氣憤叫囂。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5:01
第四章

  騎著小綿羊回到家,倪必舒已經快累癱了,全身骨頭好像快散了。

  今天她刷洗了辦公室地板、幾個積了五公分厚頑垢的檔櫃、以及破得沒剩下幾片的窗戶,但冷血的馮篤可沒那麽輕易就放過她,要求她連光禿禿的窗框也得擦得乾乾淨淨。

  依舊是當了一整天標準台傭,唯一比較像樣的工作是:替他影印了幾份資料。

  慶倖的是,在這一天比一天更消耗體力、繁重嚴苛的工作下,她的手竟然還有知覺,讓她能順利騎車回家。

  只差沒匍匐爬進門的倪必舒一到家門外,立刻挺直怏斷成兩半的腰。

  她跟爹娘說是去一間大企業當秘書,沒想到竟是去小貨運行當打雜小妹,但為了飯碗著想她不敢聲張,就怕她不但是在貨運行上班,還被死對頭的兒子當台傭使喚的秘密被揭穿。

  為了不讓自己的樣子太過狼狽,回家前還得先去貨運行陰暗破舊的廁所裏換上整齊的套裝、整理散亂的頭髮,就連回到家也不敢表現出很累的樣子,免得她爹娘起疑。

  「爸、媽,我回來了。」累垮的小臉勉強擠出笑容,她困難的彎腰換上室內拖鞋。

  「回來啦?!」她那窩在電視前收看鄉土劇的媽、以及另一頭奮力摸八圈的爸同時出聲道。

  「媽,晚餐好了沒?」她餓得可以吞掉一條牛。

  「還沒,現在才五點半耶!」她娘依依不捨的目光,還不時瞄著電視裏兩個互撂狠話的人物。

  「媽,別管幾點了,我肚子好餓,拜託你趕快煮晚飯!」她雙手合十,只差沒跪下來。

  「好,我這就去……」她娘眼睛黏在螢幕上,以放慢十幾格的速度緩緩起身,好像中風病人,以緩慢艱難的慢動作切掉電視。

  總算見她媽進了廚房,倪必舒拖著千斤重的身體一步步上樓。

  將皮包往床上一丟,她虛脫往床上一倒,恨不得睡到自然死。

  「小盈啊!小盈,吃飯了!」

  才剛閉上眼,就聽見她媽招魂似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

  她媽大概是看了日本電視臺「三分鐘料理」這個熱門節目,她連眼睛都還沒閉上她就煮好一頓飯菜了。

  不管她媽看的是哪一台,能填飽肚皮才是最要緊的。

  迅速換了身家居服,她急忙沖下樓,逕自拿碗替自己添了滿滿一碗飯。

  她在椅子上坐下來。乖乖,今天的飯菜超級豐富,有鹵雞腿、鳳梨蝦球、牛肉燉蔬菜、麻婆豆腐,全是費工夫的料理。

  哇塞,她從來不知道她媽這麽能幹、手腳這麽俐落,三分鐘就可以做出這麽豐盛的菜色!

  當她用七分狗腿、三分崇敬的語氣讚美她的娘親大人時,卻被她熏了一身油煙的娘給賞了一記白眼。

  「你睡糊塗啦?現在都快八點了!」她娘好氣又好笑。「三分鐘你媽我只能洗完米。」

  抬頭一看客廳的鐘,果真已經走到八的位置。

  「媽,你煮飯足足煮了兩個多小時?」倪必舒為自己又多挨了兩個鐘頭的饑餓肚皮發出不平之嗚。

  「還不是你爸,說要多摸幾把,要我煮慢點。」做太太的埋怨瞪了丈夫幾眼。

  「你真偏心。」不過看在豐盛飯菜的分上,就原諒她娘一回。

  倪必舒很快添了第二碗飯,餓死鬼似的拚命往嘴裏扒飯,她爸爸卻在她旁邊八卦。

  「小盈啊,聽說隔壁姓馮的兒子開了間公司耶!」

  「我早就知道了。」她頭也不抬,一口氣啃掉一根大雞腿。

  「你怎麽會知道?」倪鳴八卦的表情僵了一大半。

  這個消息可是在姓馮的賭鬼他老婆四處向街坊鄰居炫耀時,他躲在巷子裏曬了一個多小時的太陽,偷聽來的第一手消息哩。

  「啊?這、這……」頓時,倪必舒冷汗直流,剛吞進肚子裏的雞腿好像一下湧上喉嚨,想起馮篤疾言厲色的交代,她結巴的趕緊解釋。

  「我、我我的意思是說,像他那麽聰明能幹的人,我早就知道他將來會做大事業!」喔,多麽天衣無縫的說詞,她真是天才!

  「聰明能幹?」她爸很不以為然的自鼻子裏噴冷氣。「我看是跟他那賭鬼爹一樣狡猾。」

  「爸,別亂罵人,小心下地獄給閻王割舌頭。」意猶未盡的添了第三碗飯,倪必舒不高興的提醒道。

  「要割也輪不到我。」倪鳴才不當一回事。「還聽說啊,姓馮的他兒子……」

  「爸,人家有名有姓,叫馮篤。」她實在聽不下去。

  姓馮的、姓馮的    這幾個字她從小聽到大,眼睜睜任由它把兩家之間劃出一道鴻溝。

  「好啦,聽說馮篤這幾年炒股票,賺了不少錢。」

  「多少錢?」真是有夠八卦,這種事她爹都能探聽得出來。

  「好幾億。」

  兩眼一瞪,一口蝦球突然哽在喉嚨,她用力槌打胸口,好不容易才終於順過氣來。

  「好、好幾億?」她沒聽錯吧?「爸,這太離譜了!」她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她爹顯然找到盟友,以熱情的微笑歡迎她的加人。

  剩下半碗飯她卻突然失了胃口,擱下碗筷匆匆說聲吃飽了便跑上樓,往床上一躺,她腦中還在消化爸爸剛剛的一番話。

  她想不通,要是馮篤有好幾億的身價,那他何必買下那間老舊的貨運行?就連辦公設備也都是撿現成的古董牌桌椅,唯一的現代化設備就是他桌上那部電腦。

  夜風將掛在窗邊的風鈴吹得清脆作響,她盯著那串風鈴,想到這幾天的點滴、想起以前

  小時候無憂無慮的她總是背著大人偷偷跟馮篤玩,但從上了國中以後,馮篤卻跟她距離越來越遠,兩人之間也越來越陌生。

  說是青少年亟欲擺脫青澀的心結也好,總之他突然不再搭理她,見了她沒有半點笑容、連眼神都不太願意跟她接觸,原本青梅竹馬的兩人竟形同陌路。

  從此之後,傑出優秀的他更是一路順遂上了一流大學、甚至出國念書,他們之間就像地球的兩端。好不容易老天爺巧妙的安排遇上了他,卻突然跑出一個億萬身價的傳聞,讓他們之間的差距更遠。

  房間裏突然傳來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她嚇了一大跳,才發現原來是她發出來的。

  她幹嘛歎息?

  她忙了一天,累得像條狗,這一切都是拜馮篤之賜,她還惋惜什麽?!

  但她卻發現自己不想離開,即使好像有永遠做不完的苦差事、即使今天她才氣得恨不得把整桶洗抹布的髒水倒到他頭上,她卻一下就氣消了。

  窗外突然傳來拉開落地窗的聲音,她像是被打開開關的玩具,立刻彈跳起來沖向窗邊,偷偷觀察八十公尺外對窗的一舉一動。

  打開的落地窗走出一個男人,挺拔的身影踱到陽臺倚靠在欄杆上,手上夾了根煙,白煙嫋嫋,模糊了若有所思的俊臉。

  他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

  打從他回國後,她養成了偷窺他的壞習慣,這麽久以來,倪必舒卻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煙。

  他看起來心事重重,她猜想此刻他的眉頭肯定糾得像兩條麻花。

  他在煩惱什麽?

  是她今天做事不夠有效率?窗子刷得不夠乾淨?!還是她跟一群工人一起吃便當的事還讓他耿耿於懷?

  突然間,她有一股強烈的衝動,她想爬過去,爬到他的陽臺上——

  「小盈,你在幹嘛?」

  一個淒厲的尖叫將她拉回意識,還來不及反應,她媽已經一把揪住她的脖子,將她拖回房間。

  被硬生生從窗臺上拖下來,她的胸口像是被磨破一大塊皮般痛。

  「媽,你在幹嘛?」她狼狽忍痛爬起來。

  「救你啊,你想跳樓耶!」

  跳樓?她媽撒狗血的連續劇果然看太多了。

  「媽,我沒有想跳樓。」她無力說道。

  「胡說,我剛剛明明看到你爬到窗臺上,準備往下跳。」她媽信誓旦旦。

  「媽,我的臉看起來像是想自殺嗎?」她女兒好死不如賴活的韌性,她這個當娘的怎會不瞭解?

  「那你想幹嘛?」她娘一臉狐疑。

  「我、我出去撿東西。」她隨口胡扯。

  要知道女兒在死對頭的兒子公司上班,還想趁黑偷偷私通,她爹不打斷她的狗腿維護門風才怪!

  她娘跟她一樣直心眼,別人說啥都信。

  「好啦,撿完東西就趕緊回來,這老房子好多年沒修了,萬一屋瓦被踩破就慘了。」

  「知道了。」她忙不迭想打發母親出門。「媽,還有什麽事?」

  「喔,下來吃水果。」

  「我好飽,晚一點吧!」迅速將母親大人送出房門,她急忙奔到窗邊,卻發現對面的陽臺上已經空無一人。

  怔然站在窗邊,她惆悵的目光怎麽也收不回來。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什麽?那個女孩子家跟你家是死對頭?」

  高揚瞪大了眼,嘴巴簡直可以塞下一顆饅頭。

  來到好兄弟成立的第一家公司,屁股底下坐的是張老舊且嚴重生銹得像是快解體的椅子;還不是最叫他詫異的,令他傻眼的是這個爆炸性的新聞。

  憑著兄弟義氣來一趟鬼屋的犧牲實在大值得了!他沾沾自喜想道。

  「這是什麽意思?拜託你說清楚一點。」這下事情好玩了!

  人是他找來的,但高揚好像完全忘了這回事,更別說是有絲毫歉意,只覺得好像有什麽刺激的事情要發生了。

  馮篤眯眼仰靠在椅背上,遙望窗外出神,許久沒有答腔。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傢伙還真會賣關子,存心想急死他不成?!

  「哈囉,有人在嗎?」高揚敲敲他的腦袋,敲醒即將坐化的男人。

  「她是我的鄰居,我父親跟她爸爸是八字相克的死對頭。」他收回目光,煩躁解釋道。

  「那你們呢?」他一臉期待。

  「不相往來。」他口是心非說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們曾經有一段快樂、無憂的童年時光。

  「原來你們是上一代恩怨的犧牲者?!」好戲劇化的遭遇。「這真是——太有意思了!」他驚奇的喘了口大氣。

  馮篤怏怏不樂的掃他一眼。「為什麽你的口氣聽起來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不,怎麽會呢?我的意思是,這未免也太巧了吧?!」他掛出善良的笑容。

  「還不是拜你之賜。」馮篤臉色不善的橫他一眼。

  「那你為什麽還留下她?」高揚懷疑的挑高眉。

  「這……」他一時語塞。「我只是賣你個面子,何況眼前我急需一個人手幫忙我處理瑣事。」

  「是嗎?」高揚曖昧的賊笑。「該不會是好幾年沒見面,突然發現人家長得亭亭玉立、粉嫩可愛,才故意把人家留下來,想慢慢吃乾抹淨吧?」

  「去你的!」馮篤不客氣的啐道。

  「好、好、好!!這個小秘密,我這做兄弟的絕對不會戳破。」他笑咧嘴,拍著胸脯保證。「你那可愛的小秘書呢?」他一臉期待,朝門外探頭張望。

  「掃倉庫去了。」他不經心道。

  「什麽?」他一驚,差點跌下古董牌椅子。「你剛剛說什麽?」他沒聽錯吧?

  「我說她掃倉庫去了。」他皺起眉。他怎麽從沒發現這小子耳背這麼嚴重?

  「我的天啊,馮篤,你若不是暴歿天物就是全天下最殘忍的老闆,人家可是嬌滴滴的女孩子耶,你竟然叫人家去打掃倉庫?!」

  「我說過了,我要找的就是能吃苦耐勞的小妹。」其實,想讓她知難而退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誰叫他一時大男人心態作祟,為了表現男人的氣量,才會鬼迷心竅的留下她,事後才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視的威脅感。

  「那你應該去找粗壯的技安妹才對。」高揚語帶埋怨他的不懂憐香惜玉。

  好歹,這個可愛的姑娘是他花了一整天時間,坐到屁股快開花,看了一百多個女人所精挑細選出來的萬中之選,他卻不好好對待人家,拿來當成廉價台傭使用。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千辛萬苦從礦山裏挖出一顆稀世的鑽石,萬分寶貝的捧到他手裏,馮篤卻拿來當彈珠玩一樣。

  真叫人痛心啊!

  「謝謝你的提醒,我明天就去登廣告找。」

  高揚瞪著他,打算當屠龍的救美英雄。「既然你不要,那給我好了,我的辦公室正需要一名專業助理,我保證會好好善待她。」

  「休想!」他怒目相視。「你身為知名企業經理,要多優秀的助理找不到?」馮篤挾怨反過來挖苦他。

  高揚傻眼,好半天才終於意會過來,他竟然忘了——嘴硬,是馮篤的特色之一。

  「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拜託你別『苦毒』人家,那麼瘦弱的女孩怎麽經得起這樣操勞?」

  「你好像很喜歡她?」馮篤眯起眼,像是想看出個端倪來。

  「人是我選的,我當然喜歡。」他理所當然說道

  「你要喜歡誰我管不著,不過你最好明白一件事,現在她是我的,你最好別妄想覬覦。」

  聽了他這一番鄭重其事的宣示,高揚肚子裏簡直快笑翻了。

  這人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這裏什麽時候才能改頭換面?」他決定發揮一些兄弟的義氣,放他一馬。

  「建築執照還沒下來,起碼還得再等上個把個月。」他眉宇間流露出些許不耐煩。

  「還要再等?」高揚光是看他坐的老舊辦公桌椅,頭皮都發麻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麽?」馮篤嘲諷的掃他一眼。

  其實,他還滿喜歡看倪必舒像小蜜蜂似的身影,忙碌的在這裏刷刷洗洗,那既埋怨卻認真的模樣,總能適時抒解他煩躁的情緒。

  「說得也是。」高揚認同的點點頭。

  「老闆,倉庫已經整理好了。」突然間,門口飄進一抹遊魂似的身影,氣若遊絲的報告道。

  辦公室裏的兩個男人被嚇了一跳,倪必舒則是看清楚辦公室裏的兩個男人,也同樣嚇了一大跳。

  「老闆,對、對不起,打擾了!」

  她尷尬的再三彎身道歉,心想等一下又有排頭吃了。

  「我先出去了……是你?!」正要得體告退,不經意抬頭瞥見坐在辦公室裏唯一一把椅子上的男人,倪必舒兩眼驀然瞠得老大。

  他就是當初面試她的那個男人!

  她怔怔盯著他,腦子裏的記憶迅速拼湊,她總算弄清了前因後果。

  原來,他們是朋友,他只是代替馮篤面試合適台傭,難怪那天她得到飯店去面試,連公司的大門都沒見到,害她連接到錄取通知時,怎麽也想不起來篤行企業的印象。

  「嗨,我們又見面了!」高揚勾起迷人的微笑。「你還記得我?」

  「當然,你就是那個騙子!」倪必舒眼神不善瞪著他。

  「騙子?」高揚差點摔倒。

  好歹他也是知名企業堂堂的經理,跟騙子未免差得太遠了吧?!

  「沒錯,你害我以為我是被某個大企業錄取!」結果只是空歡喜一場。

  一旁的馮篤聞言,莫名的不是滋味,好像被當頭狠狠踩了幾腳。

  聽她的語氣,好像對這裏有多深的埋怨跟不滿,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對他不計前嫌的錄用千恩萬謝?!

  「我也是受馮篤之托啊!」冤枉啊,小姐!

  「你隱瞞事實。」她一雙圓滾滾的大眼依舊瞪著他。「根本沒有篤行企業董事長室這種地方!」

  「我是被逼的。」他突然湊近她耳邊,悄悄說道。

  「是老闆要求你這麽做的?」倪必舒很懷疑。馮篤雖然脾氣壞了點、做人嚴苛了些,看起來卻像個正人君子,不像會說謊的樣子。

  「沒錯,他說他在履歷裏看到了一個生命中很特別的人。」高揚一張嘴天花亂墜的功夫無人能及。

  「誰?是、是誰?」一下子,倪必舒心漏跳了好幾拍,聲音微微顫抖。

  「你!」他偷偷洩露。「不過,他這傢伙很ㄍㄧㄥ,要我到死都不許把這個秘密說出去,所以你要假裝不知情,免得讓我難做人,知道嗎?」

  「知、知道!」她激動得聲音顫抖。

  馮篤這個傻瓜!

  她在這兒、她一直都在這兒啊!只有一牆之隔,雖然那一面牆對他們而言,猶如越不過的萬重山。

  一  下子,滿懷不滿的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一股濃情蜜意洋溢在胸臆間,將她的心裏得好甜好甜——

  她喜歡他!

  是的,從好久好久以前就喜歡上他了。

  但這是她的秘密,從來也沒讓任何人知道。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她就是喜歡他,縱使她只能默默的看他,看他表現出色的從第一志願念到最高學府,然後出國念書。

  雖然她知道自己很不自量力的喜歡上一個她永遠也比不上的男人,但,她就是喜歡上了!

  看了眼辦公桌後的俊挺男子,倪必舒眼角、唇角漾著小女兒的嬌羞,渾然忘了自己兩個小時前還在氣憤咒駡他。

  當然,她眉眼含笑、眼睛裏全是粉紅色的星星,完全看不見自己泡水過度的乾裂雙手,跟一身髒兮兮活像灰姑娘似的衣服。

  端坐一旁,馮篤冷眼看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看起來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尤其是倪必舒的臉蛋還洋溢著兩團酡紅,一臉欲言又止的嬌羞樣。

  手掌用力一收,手上的筆應聲而斷。

  清脆的斷裂聲讓兩人不約而同回頭,詫異盯著他手裏的筆。

  但倪必舒卻不是盯著那根斷成兩截的筆,而是他修長乾淨的手,透露著男人的力量卻又兼具睿智的味道。

  她甚至幻想著這雙好看的手握著她的手、環著她的腰、摟著她的身體,不知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倪秘書。」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陡然驚跳起來。

  「啊?老、老闆。」她舔舔乾燥的唇,一張臉心虛脹紅,眼睛完全不敢看剛剛在幻想裏被她輕薄的馮篤。

  「替我跑趟銀行。」他將一疊單據丟在桌上。

  「喔,是。」她小心翼翼靠近兩步,伸長手倉皇抓起那疊檔,膽戰心驚得活像搶了獅子的食物。

  拿著那疊文件,倪必舒恍恍惚惚的晃出門。

  「高揚,若沒什麽事的話,你可以回去了。」他報復性的下達逐客令。

  「好吧,我還可以順便載小可愛一程。」

  連聲再見都來不及說,高揚人已經一溜煙不見了。

  小可愛?

  瞪著空蕩蕩的大門,馮篤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聽著外頭傳來兩人低聲談笑的聲音,他又一次把剛換進手裏的筆硬生生折成兩半。

  沉著臉聽到門外絕塵而去的高級跑車,他氣憤而懊惱的暗自低咒。

  他在跟高揚爭什麼風、吃什麽醋?

  早在他決定留下倪必舒那一刻,他就告訴自己,他們之間除了工作外將不會有其他不該有的瓜葛。

  但一看到他們兩人親密的舉動,他卻莫名其妙的心頭直冒無名火,簡直像……中邪似的!

  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個是他壓根不放在眼裏的女人,卻把他一整天的情緒弄得糟到極點。

  恨恨將筆丟進垃圾桶,他心想,自己簡直是引狼入室!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5:32
第五章

  「倪秘書,過來一下!」

  才剛上班,大老闆立刻頂著張冷冰冰的臉召見她。

  「是。」她邁著發顫雙腿來到辦公桌前,看來今天又有苦活好做了。

  辦公桌後的他穿著一襲白色POLO衫,米色長褲,看起來卻英俊挺拔得活像雜誌上的時裝模特兒,只可惜一想到他即將指使她做的事,他在她眼裏馬上成了黑色撒旦。

  「以後你就坐那個辦公桌。」他頭也不抬,輕描淡寫丟來一句。

  順著他的手指望向辦公室一角,發現不知何時竟多了張辦公桌,好半晌她錯愕張大嘴,完全反應不過來。

  她也有辦公桌?

  好不容易回過神,她立刻覺得渾身充滿被救贖的慈愛光輝。

  哈利路亞!

  上帝垂憐淪落苦難的人,把天使的翅膀送給了馮篤,藉由他的雙手將一絲光明帶進她黑暗的世界中。

  一個專業秘書擁有個人的辦公桌本就是天經地義,可憐倪必舒被殘酷的現實環境給壓榨得沒剩多少秘書尊嚴。

  就算是那張辦公桌椅看起來陳舊得像是剛從垃圾場挖出來的,還是令她感動得想匍匐在馮篤腳邊親吻他的鞋尖。

  「謝謝老闆!」他真是個好人!她千恩萬謝不停鞠躬。

  她就知道,他對她絕對有著不尋常的感情!

  只要有恒心、有毅力,終有一天他們一定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眷屬?這兩個字讓她羞紅了臉。

  天啊,她真是三八,八字都還沒一撇,革命尚未成功,她還需努力哩!

  「嗯。」面對她眼泛淚光的感謝,他的表情還是很酷。「這些資料整理出來,下班前我要。」

  總算,她的頂頭上司施捨她一疊資料,握在手裏是那樣沉重卻甜蜜。

  「是、是!」意思就是說,她今天不必幹苦活了?

  用一種像是跑回本壘的速度奔向屬於她的辦公桌,萬分珍惜的摸了又摸,好像擺在她眼前的不是一張用了好幾十年的辦公桌,而是一顆價值連城的鑽石。

  她千恩萬謝的拉出椅子,小心翼翼的將屁股放到椅子上,突然間椅子一塌,倪必舒整個人猛地往下掉,軟綿綿的屁股摔到地上。

  「唉喲!痛!」她捧著摔痛的屁股,半天爬不起來。

  一抬頭,一座像山一樣龐大的身軀矗立在她眼前,臉上的表情有些壓抑,像是想笑又強忍著。

  倪心舒沒猜錯,馮篤確實很想笑,好好一把鐵椅竟會被她坐斷,跌坐在地的她看起來滑稽而困窘,卻可愛得逗人發笑。

  要不是他自詡是個君子、還有些克制力,早忍不住放聲大笑了。

  看在他是發薪水的老闆分上,倪必舒不敢指責他沒有同情心的舉動,只能哀怨怪自己招惹了衰神。

  她不但命苦而且還很倒楣,難道她當真沒有享福的命?

  突然間,一隻大掌伸到她面前,友善的想拉她一把,叫她錯愕得瞠大眼,眼巴巴瞪著那只手。

  咽了口口水,她心裏好像有千萬隻蝴蝶飛舞著,叫她歡喜卻又心亂如麻。

  小心翼翼將小手放進他寬大的掌心裏,一股奇妙的暖意立刻包圍了她,下一刻她像個沒有重旦裏的洋娃娃,被他輕鬆一把拎起。

  「謝謝……老闆。」倪必舒紅著小臉囁嚅道,羞得不太敢正視他的眼睛。

  馮篤有雙非常深邃好看的眼睛,就像兩泓具有魔力的黑潭,教人就算會溺死其中,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往下跳。

  他們兩家之間只隔了一道防火巷,但每次倪必舒看到馮篤從她面前走過,卻好像看到兩人中間隔了一座山,連這麽多年後也不例外,那座難以跨越的山依舊橫互在兩人之間。

  但這回他主動朝她伸出友誼之手,表示他們之間還是有和戰的空間,可以從敵人變成朋友。

  說起手,倪必舒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緊緊握著。溫熱的掌心、略帶粗糙的厚繭帶來奇妙的搔癢感,就好像剛做好的柔韌香Q麻糬,包著柔軟甘甜的紅豆餡,燙人的溫度幾乎快讓紅豆餡融化,化成絲絲糖水溢出麻糬。

  在這麽熱的天氣,兩團肉黏在一起確實很不舒服,但馮篤握著她的手,感覺卻出奇的好。

  她的手很小,摸起來很舒服,觸感柔柔嫩嫩的,好像握著一團棉花球,只不過這團棉花球不會融化,不會黏膩得讓人覺得討厭。

  而且這團棉花球還有著非常香甜好聞的味道,不知是那頭搔得他下巴發癢的卷卷頭髮還是身上散發出來的,讓他忍不住大口將這股氣息吸進胸腔裏。

  真是該死的莫名其妙,他竟然像個十七歲的小夥子心跳加速!

  察覺他僵硬的表情,倪必舒活像第一次牽手的羞怯小女生,覺得小手好像快融化了。

  她的眼睛不敢亂看,只敢緊張的盯著他的胸口,像是快將他的厚實胸膛瞪出兩個窟窿來。但眼前的男人卻遲遲沒有動靜,好像握著她的手是件極其自然的事。

  倪必舒涉世未深,對於這種場面一點也應付不來,頓時覺得呼吸困難、胸腔嚴重缺氧,幾乎快喘不過氣。

  這、這就是男人的味道嗎?

  她幾近顫抖的悄悄吸氣,怎麽聞起來好像迷魂香一樣,渾身軟綿綿、酥麻麻?腦子裏還活像被倒進了好幾桶漿糊,思緒、腦漿全都糊成了一團。

  她恍恍惚惚抬頭往上瞧,目光首先觸及他那性格帶點孤僻氣息的下巴,接著是他微厚的性感雙唇,叫人忍不住幻想起被它親吻的滋味。

  「不必客氣,你摔死了對我也沒好處。」他突然放開她的手,僵硬背過身,倉皇得好像端了半天的熱鍋子,到這一刻才突然發現會燙一樣。

  瞪著他的背,滿腦子的意亂情迷一下跑得精光,倪必舒就知道想跟這個男人談和平還太早。

  但她實在不明白,這男人為何非得表現他最刻薄的一面才會舒坦?!

  倪必舒氣得七竅生煙,深怕自己會忍不住回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第一步融洽關係。

  為馮篤工作了這幾個禮拜以來,她終於明白,要贏得上司的歡心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情,遠超過她的辦事能力。

  「我去找椅子。」

  她頂著張紅暈末消的臉跑出辦公室,遠離是非之地。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一雙夢幻迷離的眼神,萬般珍惜的癡癡望著白嫩的雙手,任由天花板的風扇吱嘎作響、八月三十五度高溫烘烤,卻依然毫無所覺。

  他握了她的手!

  昨天令人驚心動魄的肌膚短暫碰觸,讓她到現在還是一顆心怦怦直跳,聯手都捨不得洗。

  他在履歷裏看到了一個生命中很特別的人。

  一想起這句話,那張幾乎快淌下口水的小嘴,又不由自主浮起一抹傻笑。

  原來,馮篤一直沒有忘記過她,她在他心目中其實具有很重的分量,只是他不肯大方承認罷了。

  她看得忘神投入,他卻很不耐煩,他已經被這詭異的眼神盯了一整個上午了。

  從眼神回避,到最後索性轉頭來個眼不見為淨,那雙灼熱彷佛快將他的背燒穿兩個洞的熱切目光,已經嚴重干擾了他的工作情緒。

  「你到底在看什麽?」終於他忍無可忍,轉頭面對她。

  這個女人竟讓他感覺到威脅,他不該跟她太接近,再繼續這麽牽扯下去,難保他的生活不會大亂。

  尤其是經過昨天,他莫名其妙的因為她而情緒失控,更讓他決定徹底跟她劃清界限、撇清關係。

  「啊?」一雙清澈的大眼眨了眨,隨即羞怯的臉紅了。「沒、沒有!」神態間儘是小女人的嬌態。

  最好是沒有,不然她那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眼神,還真會讓他以為都已經是夏天了,她還在發春。

  「昨天交代你的出貨單跟司機排班表做好了沒?」他公事公辦的問道,但聽起來卻像公報私仇。

  「還沒……」完蛋了!一旦被他抓到小辮子,她大概得吃不完兜著走了。

  馮篤這個人一板一眼,工作態度認真嚴謹,也同樣的要求手下員工如此。

  但她不是陌生人,他們是鄰居兼朋友關係匪淺,這麽多年的交情了,他卻連一點情分也不念,實在有夠無情。

  「既然還有工作沒處理,你在發什麽呆?」

  「我在想司機的班要怎麽排比較好。」從小受麻將薰陶,她的腦筋比一般人靈活,立刻想出說詞應對。

  「你的工作態度很糟糕。」他不客氣批評道。

  「我戰戰兢兢、鞠躬盡瘁,你還不滿意?」

  「我該為員工上班時對著空氣傻笑發呆滿意?」

  「我沒有傻笑發呆。」她是在緬懷過去的美好時光。

  「沒錯,你根本已經神遊太虛。」他的毒舌總是能適時的派上用場。

  坐在各自的辦公桌後,兩人隔著十公尺的距離隔岸交戰,讓倪必舒更覺情緒低落。

  「你為什麽討厭我?」她突然跳起來沖到他的辦公桌前,逼他誠實面對她。

  「你認為我需要和下屬討論我的喜好嗎?」他抬起頭,英俊的臉孔表情冷漠。

  「上一代的恩怨跟我們根本沒有關係。」她放軟語氣,試圖動之以情。

  但她打錯了如意算盤,馮篤這個人太理智、太冷靜,可以說根本沒有感情。

  「既然跟我們沒有關係的事情,就不必討論了。」他收回目光轉向電腦,清楚表示不想再跟她談。

  「我覺得,我們應該化敵為友。」她聽若未聞的繼續發表高見。

  但她的高見卻讓馮篤像是吃了一把辣椒,差點沒跳起來。

  他們能相安無事的坐在這兒,他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她還想「更進一步」?

  「上班時間,不許談論跟公事無關的私事。」他惱紅了俊臉,只好拿出老闆威嚴。

  「你為什麽要一再逃避?」她痛心搖頭。

  「逃避什麽?」難不成她是財政部派來的,想套出他有沒有逃漏稅?!

  雖然高揚一再叮嚀她要保守秘密,但事到如今,他們之間勢必要講清楚、說明白,才能徹底把心結打開。

  「你明明在意我,為什麽不肯承認?」

  「我在意你?!」他傻眼的的表情像是吞下一頭大象。

  「是的,所有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什麽?」這女人八成昨晚沒睡飽,一大早就胡言亂語。

  「你為了我,不惜費盡心思安排高揚替我面試,讓我能順利在你身邊工作、朝夕相處,這份用心我明白,不必多餘的言語解釋。」她陶醉說道。

  「你這些荒謬的話是從哪聽來的?」他很肯定以倪必舒簡單的腦子,不可能編出這麽複雜的戲碼。

  「是……」她頓了頓,決定發揮朋友的義氣,不把高揚供出來。「是我自己發現的。」

  「那你大概得了妄想症,應該去吃藥了。」他面無表情。

  「你!」倪必舒氣得跳腳。

  「去把地掃一掃,消耗一下體力,免得一天到晚胡思亂想。」馮篤逕自又轉身回辦公桌後。

  他理也不理她,根本無意再談下去,讓倪必舒既生氣又無力。

  但她絕不會輕易放棄,她會以最大的誠意感動他!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從銀行辦事回來,倪必舒回到辦公室都已經兩點多了。

  看到空空如也的垃圾桶,才發現馮篤竟然還沒有吃午飯!

  看樣子,從她走後他就沒離開過座位。看著挺拔高大的他儼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卻連午餐時間都過了還不知道要填飽肚子,她的心裏滿是憐惜。

  她終於發現這個男人根本不懂得照顧自己,他最需要的不是成功或錢,而是一個能照顧他、為他健康把關的女人。

  有了,她知道了!

  她終於知道兩人的關係要從哪里開始修補了!

  她要用誠懇跟愛心化解彼此之間的隔閡,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收買他的胃,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感受到她的誠意。

  興沖沖的在心裏擬定計畫,一下班她立刻騎著小綿羊奔向超市,買了兩大袋的菜,急忙奔回家。

  「回來啦?肚子餓了吧?我去煮飯——」

  倪母已對近來一回家就喊餓的大胃王女兒見怪不怪,關了電視就要去煮飯。

  「媽,不必了,今晚我要下廚。」能為心愛的男人做料理,是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幸福。

  她興致勃勃的將菜提進廚房,嘴裏哼著歌,開始切切洗洗。

  不知道馮篤喜歡吃什麽菜?她兩手忙著,腦子也認真想著。

  「小盈啊,爸爸喜歡吃紅燒魚,煮紅燒魚!」不知何時倪父摸進廚房來,巴在女兒身旁興沖沖央求道。

  「不要!」魚放到隔夜會腥,馮篤一定不會喜歡都是臭魚腥味的便當。

  「那,煮紅燒蹄膀?」倪父不死心的再度要求。

  「不、要!」馮篤是她心愛的男人,她才不會煮豬的腳蹄給他吃。

  無視於父親備受打擊的表情,當女兒的還無情反過來繼續給爸爸一番教訓。

  「爸,醫生警告你血壓過高,三餐飲食要清淡,不可以吃過油、過鹹。」她面無表情訓誡道。

  「醫生又看不到。」倪父很委屈的說道。

  「我看得到!」

  她嚴厲的眼神,讓倪父羞愧得自動轉身出廚房,猜想晚餐大概只有水煮青菜,跟像沙礫一樣粗硬的糙米飯可吃。

  廚房裏,忙碌的身影恢復了愉快的心情,俐落煮了營養美味的四菜一湯,用嫩綠、豔紅、鮮黃精心的將愛心便當裝飾得色香味俱全。

  女兒難得下廚,聞到香味的倪母也忍不住進來一探究竟,看看今晚的菜色。

  「小盈,今晚吃什麽?」

  「菜是你要煮的,幹嘛問我?」倪必舒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又自顧將兩片壓成心型的紅蘿蔔放到白飯上。

  「你現在煮的菜不是給我們吃的?」倪母一臉深受打擊的表情。

  「當然不是,這是要給……」她及時住口、差點說溜嘴。「唉呀,反正是我要帶去公司的啦!」

  她捧著分量十足、營養滿分、愛意百分百的便當,小心翼翼的放進冰箱裏,上面還貼著張「不准偷吃,否則會拉到脫肛」的字條,以防她爸爸半夜偷吃。

  「我先回房間了,你飯菜煮好了再叫我!」快樂的朝她媽擺擺手,她輕盈宛若小鳥的翩翩飛出廚房。

  看著女兒消失的身影,倪母還是張著嘴、瞪著眼,完全反應不過來。

  中午時分,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的躲在辦公室外,只露出兩顆圓滾滾的大眼睛。

  果不其然,大老闆又忙得忘了吃飯。

  倪必舒手裏捧著她跑了好遠才跟一個好心住家借到廚房、熱好她昨晚花了兩個小時才做好的愛心便當,又急忙跑回來。

  時間已經十二點五十二分,她站在這裏足足四十六分鐘,連一口飯都還沒吃,心中卻充滿了為愛情犧牲奉獻的喜悅,完全不覺饑餓。

  她的心就跟手裏的便當一樣滾燙而火熱,又像是禁錮千年的火山,誰也抵擋不住即將噴出的熾熱岩漿。

  只差八分鐘中午的休息時間就要結束,倪必舒用了兩分鐘猶豫、三分鐘思考如何開始,終於用最後剩下的三分鐘鼓起勇氣走進辦公室。

  「老、老闆。」她怯生生喊了聲,藏在背後的便當燙得她屁股好痛。

  「嗯。」馮篤低著頭看資料,連看也不看她一眼。「什麽事?」

  「你吃飯了沒?」她明知故問。

  沉默幾秒,他緩緩抬起頭。「你就是特地來問我吃飯沒?我說過,時間就是金錢,你若閑著沒事,就去把倉庫的貨整理一下,等一下會有貨送來。」

  「喔……」她的聲音不甘願的拖得老長。

  勉強轉身走了幾步,倪必舒越想越覺得自己沒用,終於鼓起勇氣轉身——

  「老闆,要不要嘗嘗我做的便當?」

  抬起頭,馮篤斜睨著眼前一臉緊張不安的倪必舒,緊蹙的眉頭幾乎可以夾死蒼蠅了。

  「我不餓,也不想吃你的便當。」他驕傲的拒絕。

  他不願接受她一片好意,就等於不給她臺階下,一時情急,她只好不顧一切跳牆。

  「沒關係,我把便當放在這,你若餓了隨時可以吃。」急忙拋下便當,她火速往外跑,活像剛丟下一枚原子彈。

  但原子彈威力也沒那麽強大,才短短幾秒鐘時間,他的辦公室、鼻息間全是飯菜要命的香味。

  他瞪著那用碎花布巾整齊包裏的便當,肚子突然發出抗議的鼓噪,喉頭不由自主滾動了一下。

  天啊,這女人分明是天使跟撒旦的混合體,一面無所不用其極擾亂他的心神,一面卻又把令人垂涎三尺的便當端到他面前,考驗他的定力,簡直可惡至極!

  心神一凜,他拿出男人的骨氣睥睨掃了便當一眼,驕傲的收回目光,目不斜視的繼續處理公事,肚子卻抵擋不住誘惑的敲起降鼓。

  在這種非凡人能抗拒的香味引誘之下,連賓拉登都會棄械投降,他花了兩分鐘時間說服自己,打敗男人誓不低頭的驕傲與骨氣,餓虎撲羊似的急切扒開布巾。

  便當分量驚人,足足有他兩個手掌大,看得他瞠目結舌。裏頭菜色豐富精緻,活像剛從五星級的大飯店廚房端出來的。

  抓起筷子,他沒有形象的囫圇將飯菜往嘴裏塞,邊在腦子裏編著便當離奇失蹤的故事。

  「老闆……」倪必舒拿著一疊剛送到的貨單走了進來,小嘴跟眼睛同時張成大O形,瞪著他兩頰鼓漲、完全稱不上文雅的吃相。

  「有、有什麽事?」馮篤試圖從塞滿食物的嘴裏擠出聲音來。

  「沒關係,你慢慢吃,吃完再說。」倪必舒同情的安撫他。

  馮篤狼狽的急欲吞下食物,卻因為心急不小心嗆得劇烈大咳。

  「老闆,你沒事吧?」一隻小手善解人意的輕拍他的背,擔憂問道。

  他說不出話,僅能以搖頭跟手勢表示。

  看到桌上被扒掉三分之二的便當,倪必舒的心情又是歡喜、又是怕受傷害。

  「便當……好吃嗎?」她害羞問道。

  「嗯。」人證物證俱在,叫他不容抵賴,馮篤困窘得簡直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哪兒,只好坦自承認。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一朵滿足的甜笑在她唇邊漾開來。

  不經意撞見這抹笑容,馮篤的心口竟無來由的震動一下,壓在肚子裏暖暖的飯菜,好像也讓心口跟著暖和起來。

  這盒飯菜的魔力很可怕,他擔心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控制。

  「沒事的話你出去吧!」他需要好好的消化以及冷靜一下。

  將手裏的貨單交給他,她難掩失望的轉身。

  看著她落寞背影,不知怎地,他的胃竟然隱隱抽搐起來。

  「謝謝你的便當。」他終於還是衝動開口了。

  倏然旋身,她的臉蛋像是朝陽下剛剛綻放的花朵,燦爛而嬌嫩,教人幾乎看癡了。

  而那張回望著她的臉龐,竟也浮現出滿足的傻笑。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6:02
第六章

  「為愛往前飛、不顧一切往前飛,往前飛……往前飛……」

  嘴裏哼著荒腔走板的歌,漂亮的抖音到她嘴裏變成嚴重的走音,倪必舒邊盤點剛送來的貨,陶醉得渾然不覺周圍撞牆的撞牆、倒地抽搐的倒地抽搐,小小的倉庫宛如人間煉獄。

  但清一色是男人的貨運行,倪必舒是唯一的女人,能聽到女人甜甜軟軟的聲音就已經是天大的滿足,哪敢要求歌唱得多好聽?

  突然間,拉到快斷氣的高音陡然停止,倪必舒宛如嗅到目標的獵犬,先是側耳聽了下外頭的動靜,下一刻就迫不及待沖出倉庫。

  「老闆,你回來啦?」

  「嗯。」掃她一眼,馮篤逕自抱著幾大袋公文袋回辦公室。

  一路跟進辦公室,倪必舒又立刻化身成哈巴狗,亦步亦趨的跟進辦公室,等他在辦公桌後落座,立刻端出特地為他準備的愛心便當。

  連續幾個禮拜以來,這個便當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妥協跟中間地帶,倪必舒做得開心、馮篤吃得滿意,中午的便當時間,是他們唯一和平的時刻。

  手裏的便當已經涼掉,他沒有交代就突然回來,為了怕他餓也沒時間再跑出去加熱,只好勉強端出來給他。

  興沖沖的打開便當,一股酸臭撲鼻,才發現便當竟然壞了。

  都已經下午兩點多了,這麽熱的天氣不餿才怪!

  但她心疼的卻不是昨晚花了兩個多小時做的「必舒愛心便當」,而是他饑腸轆轆的肚子。

  馮篤不明所以,還滿心期待著他的個人特別午餐。

  昨天總算拿到延宕了兩個多月的建築執照,上午走了一趙建築師事務所簽約,下個月初預計新大樓即將動工,結束後對方極力邀請他到某家知名餐廳吃飯,而當時談了一早上合約的他,已經因為看了太多條約內容而饑腸轆轆。

  明明可以從容吃頓豐盛的午餐,偏偏他滿腦子都是她的便當,硬是失禮的推掉了邀約,開車一路狂奔回來。

  他覺得自己簡直像中邪一樣,完全無法自拔!

  「怎麽了?」正準備好好享受美味便當的馮篤,發現她一副苦瓜臉。

  「便當壞了。」她抱歉的說道。

  壞了?晴天的霹靂迎頭落下,餓得快神智不清的他頓時頭更暈了。

  「沒關係,我這就出去買些吃的東西回來,等等喔!」不等馮篤反應,倪必舒已經立刻扭頭沖了出去。

  跑到外面的街上打算買些吃的給他當點心,偏偏每家小吃店都已經關門,只有巷口擺了個賣臭豆腐的小攤。

  臭豆腐很好吃,她超愛吃,他也應該喜歡吧?

  她大膽猜想著,立刻跑去買了兩份,還叫了一碗豬血湯,興沖沖的拎著香味撲鼻的臭豆腐,一路跑回貨運行。

  才剛剛吃過午餐、將一個大便當塞進肚,但聞著臭豆腐的香味她卻覺得肚子好像又餓了。

  不、不行!她怎麼可以打臭豆腐的主意?這是她專程買給他的,她怎麼可以「肖想」?

  而坐在辦公室裏正餓著肚子,沒有美味便當可吃,只能寄望有東西填肚子就好的馮篤,等了好半天,總算聽到她回來的聲音。

  急促的腳步聲還沒走近,他就聞到一股撲鼻的臭味,他蹙起眉頭想不出這臭味打哪兒傳來的,難受的掩了掩鼻,希望那股可怕的臭味能儘快消失。

  但那股令人不舒服的臭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薰得他幾乎窒息。

  「老闆,快來,看我給你買了什麼!」倪必舒跑進辦公室,將手裏的袋子慎重的放到他桌上。

  「這是什麼東西?」好臭!

  他掩鼻跳起身,像是瞪著怪物似的盯著眼前不斷散發出刺鼻臭味的袋子。

  「臭豆腐。」倪必舒不知大禍臨頭,還得意的咧開嘴笑。

  臭豆腐?!

  頓時,胃裏因為饑餓蓄積過度、準備消化食物的胃酸突然湧上他的喉嚨,幸好及時被他壓下。

  「立刻把這東西拿走!」他迅速別過頭,失控大吼道。

  「你不喜歡吃臭豆腐嗎?」倪必舒一臉受傷。

  「不、喜、歡!」他忍無可忍的咆哮,他發誓自己真的快吐出來了。

  「可是……」倪必舒還想試圖說服他,臭豆腐只是聞起來味道臭,事實上真的很好吃。

  「拿、走!」他的臉色鐵青駭人。

  倪必舒看他臉色這麼難看,猜想他一定是沒吃東西血糖過低,無論如何一定得吃點東西墊墊胃啊!

  「你不喜歡臭豆腐,那喝點豬血湯好不好?」她討好問道。

  豬血湯?

  這三個字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馮篤再也忍不住,搗著嘴不顧一切往門外狂奔。

  能把頂天立地、威武不屈的馮篤整得那麼狼狽,她想,她肯定是第一人吧?

  於是,兩人的關係在臭豆腐事件後,再度回歸原點。

  可憐的臭豆腐害人不淺,害她從自我陶醉的天堂,一夕之間墜落到地獄,辦公室的氣溫從零度降到冰點。

  幸好馮篤還算是正人君子,沒有因為那些害他嘔吐的臭豆腐跟豬血湯而懷恨在心,故意派給她掃廁所、清馬桶的工作。

  在連續幾周來將貨運行所有該擦該清、該刷該洗的地方都大功告成後,馮篤總算開始發配一些比較像秘書的工作給她,就像得罪皇帝老爺被發配邊疆,她總算是苦盡甘來得以平反。

  終於能擺脫T恤、牛仔褲,她開始穿著粉嫩宜人的裙裝來上班,免得一天到晚換來換去累死人,陰暗無光的世界乍看像是透露出一絲曙光。

  依然老舊的辦公室看起來乾淨多了,起碼桌子是鐵灰色不是黑色,地板總算看出原本的磁磚花紋,窗臺跟玻璃上的灰塵全被她掃下來拿到倉庫邊種花。

  現在的貨運行不但潔白光亮,還有花朵點綴,這一片荒地經她的巧手開墾後,已經成為一個小天堂。

  但她的老闆顯然沒有察覺她對貨運行的貢獻,每天從一進辦公室,他的眼睛總是盯著永遠也看不完的資料、處理不完的公事,唯一眼睛稍微離開檔休息時,就是唆使她去做事情。

  「倪秘書。」距離她三十公尺外的大辦公桌,傳來大老闆的叫喚。

  「是的,老闆。」就一個秘書來說,她算得上是畢恭畢敬。

  「去替我泡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

  咖啡?她瞥著辦公室一角的鐵櫃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罐咖啡豆跟咖啡壺。

  一大清早暍咖啡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情,尤其馮篤根本沒吃什麼東西。

  但她知道,老闆下的命令她儘管照辦就是,沒有一個老闆會感激雞婆的員工。

  「好的。」她以優雅而甜美的聲音回應。

  有了辦公桌,她做點秘書該做的事也是應該的!

  拿著咖啡壺注入熱水,頓時一股咖啡香飄散開來,讓倪必舒也忍不住多聞了幾下,終於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為它瘋狂著迷。

  替馮篤倒了一杯,倪必舒俐落的端上他的辦公桌。

  端起咖啡聞著熟悉的香醇氣味,深深吸進一口暌違已久的咖啡因,他滿足的閉上眼,開始覺得這個鬼地方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了。

  迫不及待大口灌進嘴裏,突然一道黑瀑布從他嘴裏噴出來。

  「倪、必、舒!這是什麼鬼東西?」他的狂吼足以震裂辦公室的最後一片完好的玻璃。

  「怎麼了?」倪必舒緊張的跑來,她剛剛不巧追丟了一隻逃竄的蟑螂。

  「你泡這什麼東西啊?」巴拉松都比她泡的咖啡好喝!

  「咖、咖啡啊……」她心虛的立刻降低了音量。

  她的前任老闆不愛喝咖啡只喝茶,所以她泡茶功夫一流,任何一種嬌貴的茶葉在她的巧手下喝來無一不口齒生香,但她對咖啡的知識簡直就像個低能兒。

  所以當前任老闆公司被大財團並購後,新老闆一聽她不會泡咖啡,隔天就立刻請她領魷魚走路。

  「咖啡?這是咖啡……」他瞪著杯子裏黑鴉鴉的苦汁,又爆出咆哮。「咖啡怎麼可能泡成這個樣子?」他懷疑,這女人是端洗桌子的抹布水給他喝。

  他有絕對的理由懷疑,她有足夠的理由挾怨報復。

  一轉頭,只見鐵櫃上的咖啡豆已經被挖空一半,一旁的咖啡壺裏還飄著一堆浮在水面的咖啡豆殘骸。

  一切的答案揭曉,他這個專業稱職的秘書,真的「泡」咖啡給他喝。

  太好了,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他終於知道她的秘書是真的會「泡」咖啡,這表示往後他的胃若是抵擋不住咖啡蟲的作祟,他就得忍耐暍她的「泡咖啡水」。

  「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秘書兼打雜小妹,還一臉無辜的問他哪里不對?!

  瞪著那張無辜的小臉,馮篤氣得咬牙切齒。    「咖啡豆要先磨成粉才能泡,不是叫你泡咖啡豆水給我喝!」他失控大吼。

  原來如此!

  難怪剛剛她老覺得哪里不對勁,那一顆顆黑鴉鴉的豆子浮在熱水上,怎麼看怎麼怪。

  「對不起!」她滿心抱歉的彎了個九十度的躬。「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咖啡是這麼泡,真是對不起!」

  看他臉色陰晴不定,一手支額像是正極力壓抑著什麼,害倪必舒緊張得竄出一身汗,趕緊拿來抹布幫他把桌子、文件上的咖啡漬擦乾淨。

  「老闆,我很會泡茶,還是你想喝點茶?」她討好的問道,畢恭畢敬得活像伺候皇帝老爺的小宮女。

  「算了!」他擰著眉,一副就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都討好不了他的冷厲表情。

  她不敢造次的乖乖站在辦公桌邊,偷偷抬頭瞄了眼天花板上依舊吱吱嘎嘎、根本起不了作用的電風扇,發現不只是她,連他也熱得不得了,光從他額際豆大的汗水就能看得出來。

  突然間,她竟覺得有點於心不忍。

  像他這麼英俊挺拔、優雅從容的男人,狼狽這兩個字理應是跟他沾不上邊,他應該穿著光鮮體面、坐在現代化的辦公室裏,吹著沁入心脾的智慧中央空調。

  但他卻像是落難的獅子,只能棲身在這破舊的小貨運行,一切都是勉強將就、能省則省,教人怎能不為他心酸?

  那億萬身價的傳言,她越來越懷疑它的真實性。

  她尷尬杵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要不要幫你把咖啡倒掉?」她硬起頭皮小心翼翼問道,深怕又撚到虎須。

  這種可怕的咖啡水連倒到水溝都怕污染,但他偏偏又亟需一點咖啡因鎮定即將崩潰的耐性與神經。

  「不必了!」他沒好氣回道,端起杯子緊皺著眉喝了一口。

  第二口順口了些,喝起來像瀝青。

  他陰陽怪氣的表情讓人心驚膽跳,就像三月的天氣令人捉摸不定。

  「那我去做事了。」用比蚊子還細的聲音匆匆說了句,她趕緊開溜保住一條小命。

  喝完一杯瀝青咖啡,他的習慣性頭痛突然無端發作起來,連肚子都開始作怪。

  這讓他不由自主又想起上次害他吐了一整個下午的臭豆腐,那股嗯心嗆鼻的氣味至今彷佛還聞得到,讓他的胃又劇烈翻攪起來。

  倪必舒這女人,根本是上天派來考驗他的大麻煩!

  「老闆,中午你要出去嗎?」倪必舒從門外走進來,拿著便當登記單站在幾步外。

  他青筍筍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好像生了病,又好像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悶氣。

  「不要。」他陰鬱抬頭掃她一眼

  「那你要不要訂便當?」她小心問道,暗自祈禱他別想起上次的臭豆腐。

  「不要。」還吃?他被那杯瀝青咖啡折騰得快胃出血了。

  「不吃飯怎麽行?」倪必舒驚喊。滿臉擔憂的表情好像看到路上沒飯吃的流浪狗。

  「我頭痛不舒服,不想吃。」他只是想讓她住嘴,沒想到這句話卻引來她更加雞婆的關心。

  「頭痛?」她緊張的跑到桌前低頭打量他。「你沒事吧?聽說現在很多人工作繁忙,不是過勞死就是腦溢血,你可千萬不能忽視啊!」

  冷冷瞪著她,他終於發現這個女人原來少根筋。

  「謝謝你的詛咒。」他揉了揉眉心。

  桌上還有一堆資料等著他處理,辦公大樓的建照發下來了,等一下還要去建築事務所跟建築師討論內部設置、規劃細節。

  一想到滿檔的行程,他立刻拉開抽屜,卻拉了好幾次才把生銹卡住的抽屜拉出來,從裏頭抓出兩顆藥準備丟進嘴裏。

  「欸,你吃什麽東西?」一隻小手忙攔住他。

  「阿斯匹靈。」他瞪著那只看似柔弱,力量卻出奇大的小手。

  「你怎麽能亂吃藥?」小手不客氣的扳開他的大掌,將那兩顆藥丟進垃圾桶,儼然把他當成一個不聽話的三歲孩子。

  「你——」他瞪著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一時之間過於氣惱,反倒不知該如何反應。

  「按摩對頭痛很有效,來,我幫你!」

  「不必了,我沒事……」

  「頭痛怎麽會沒事?」她活像老太婆似的嘮嘮叨叨。「別耍性子了,我替你按摩個十分鐘,頭痛會立刻舒緩很多的。」

  不由分說的,一雙溫溫軟軟的小手貼上他兩邊的太陽穴,邊揉邊按壓,手勁具有力道卻不失輕柔。

  他只知道倪必舒的麻將牌技遠近馳名,卻從來不知道她竟然還會按摩,駕輕就熟得簡直像是專家。

  兩人的距離太近,她的胸部隨著動作有意無意的掃過他的背,惹起一陣莫名的顫動。她卻絲毫沒有發現,兩眼始終關心盯著他臉上的表情。

  他不是趁機吃豆腐的輕薄郎,自然覺得十分不自在,不時挪動身子逃避她的碰觸,其實,最怕的是自己對她的接觸有了不該有的生理反應。

  馮篤不得不承認,她的按摩讓他該死的舒服極了,他不由自主閉上眼睛,喉嚨裏滾出模糊的呻吟。

  彷佛要將他的神智心魂全都催進九重天外才甘心,她使出渾身解數,幾乎不讓他有緩口氣的機會。

  「好點了嗎?」像是怕驚擾了他,她貼在他耳邊小心翼翼問道。

  猛一回神,他遽然轉過頭卻差點跟她撞個正著,兩人驚魂末定相視,臉對臉、眼對眼、唇對唇。

  目光交會處遽然迸出火花,他們的眼神莫名纏成一團,誰也不肯先退出一步,兩雙唇只差幾寸就能碰到彼此,他們甚至還能感覺得到對方溫熱的鼻息,撩人的一陣陣噴向對方暈頭轉向的神智。

  她的氣息很甜,依舊是那股撩撥得讓人想嘗上一口的香甜棉花糖氣息,白皙無瑕的肌膚在陽光下看起來白裏透紅,迷蒙水眸就像是夏天海面上的鄰鄰倒影,飄忽卻深邃動人。

  她一向是個大而化之的女人,急躁粗心、不懂溫和婉轉,但這一刻,他卻覺得她全身上下充滿令人意亂情迷的女人味。

  他的唇像是受到香甜花蜜吸引的蜜蜂,一步步的朝那兩片甜軟靠近。他的喉嚨發乾、腎上腺素狂分泌、心跳不受控制,此刻所有的感覺裏,完全不包括頭痛這一項。

  快把他的腦袋撕裂成兩半的頭痛,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無蹤了!

  兩人的唇像是強力磁鐵不受控制的吸引彼此,卻又像是撒旦施下的魔咒令人難以抗拒,眼看兩片唇即將火熱交會——

  「倪小姐,便當來了沒?」

  兩雙唇像是被燙著似的火速分開,同一秒,穿著幾乎快繃開制服的粗壯龐大身軀,大剌剌矗立在門口。

  「啊……還、還沒!」急忙從馮篤身邊跳開,她抓起紙筆佯裝忙碌說道,完全不敢看人,一張臉羞紅得快燒起來。

  「可不可以麻煩快一點,大夥兒快餓死了!」

  平常所有工人私底下跟倪必舒打打鬧鬧就像朋友一樣,但此刻有老闆在場,他的用詞顯得格外客氣得體。

  他可沒忘記上回的便當事件,他們足足被老闆連續一個禮拜在大太陽底下集合精神訓話。聽訓他們不怕,卻怕死了被三十五度高溫曬得頭昏眼花快昏倒。

  「我這就去!」

  明白剛剛兩人擦槍走火,差點釀出意外來,她羞窘得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急忙沖回辦公桌,故做忙碌的開始打電話聯絡午餐外送便當。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竟久久收不回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6:32
第七章

  彌漫沉睡氣息的房間裏,幽暗無聲。

  淡淡月光自落地窗投射而入,隱約映出床上一個模糊的身影,結實的身軀幾乎佔據大半張床。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只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狗叫聲。

  突然一個黑影自窗外晃過,偷偷摸摸的身影不甚俐落……不,是笨拙的爬進陽臺,在落地之際還摔了個四腳朝天。

  黑影倉皇失措的趕緊爬起來往幽暗的房間裏張望,見房裏沒有動靜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氣。

  躡著腳,黑影問到落地窗邊試探性的推推落地窗,驚喜的發現竟然沒有上鎖,絕對是老天爺大方成全的美意。

  黑影小心推開落地窗,踏進靜悄悄的房間,憑著自窗外投射進來的些微光線,總算看到了今晚的目標。

  躡手躡腳問到床邊,黑影蹲低身子避免被發現的危險,但其實跟侏儒差不多的身高根本不必有這方面的擔憂。

  床上的男子看來好像睡得不太安穩,深鎖的眉頭讓俊臉添上一條深深的摺痕,卻依然好看得讓人著迷。

  比起好多、好多年以前這樣近距離看著他,他現在已經是個真正的男人,英挺成熟、充滿男人的魅力,就連睡著的樣子都這麽好看!

  黑影整個人索性趴在床邊,著迷的盯著他看,連口水何時淌出嘴角、滴到他的手臂上都渾然不覺。

  感覺到手臂上異樣的溫暖濕意,當兵訓練出來的警覺心讓他神智頓時清醒,兩眼遽張卻赫然一驚,整個人彈跳起來。

  他激烈的反應,把處於半恍神狀態中的人兒給嚇得連退幾步,差點奪窗而出。

  能把一個堂堂大男人嚇成這個樣子,可見來者肯定極為嚇人

  「倪必舒?!」馮篤驚怒大吼,立刻扭開床邊的燈。

  暈黃的燈光映出一張驚慌的白淨小臉,活像是誤闖虎穴的柔弱小白兔,即將被兇猛老虎啃得屍骨無存。

  「你是怎麽進來的?」他驚愕瞪著她,活像看到不該出現在二十一世紀的絕種生物。

  「走進來的。」小白兔小聲說道。

  偷偷自眼皮下打量他,倪心舒這才愕然發現——他竟然沒穿上衣!

  燈光下,他的胸膛呈現陽剛健康的古銅色,結實的肌肉、清晰的六塊肌看起來性感得讓人頭皮發麻。

  突然間,她覺得口乾舌燥,活像是在大太陽下狂奔了十公里,房間裏沁心涼的冷氣也平熄不了渾身邵股快燃燒的熱意。

  她從來沒有想到會目睹這種畫面,對於清純得連看到牽牽小手、親親小嘴的電影畫面都會臉紅的她來說,實在太刺激了!

  頂著張熱得快爆炸的小臉,明知不該看,羞怯卻又饑渴的目光卻還是不聽使喚往他覆著張薄薄被單的下身掃去。

  「我是問你,怎麽進到我家的?」

  老虎亮出陰森利齒怨聲咆哮,遽然把她滿腦子的曖昧遐想吼光光。

  「爬進來的……」小腦袋垂得更低了。

  小白兔徹底顛覆了生物定律,竟然爬進了虎穴。

  驚愕的轉向窗外——馮篤全身寒毛直豎。

  就算還有瞌睡蟲霸佔著他的腦袋不放,也被她這句話給趕光光,他無法想像自己拎著鏟子到樓下去收拾肉屑的恐怖情景。

  「你都習慣半夜摸進男人的房間?」老虎利牙恨恨嘶磨,像是正在想像小白兔入口的滋味。

  「當然沒有!」倪必舒窘得面紅耳赤。「我沒有不良企圖,只是來看你。」

  「我有什麽好看的?」什麽時候他成了觀光動物?

  「你今天不太對勁。」她一副了若指掌的口吻說:「你平常不到半夜兩點根本不會熄燈睡覺的。」

  「你怎麽知道?」他瞪著她。「你偷窺我?」

  「說偷窺多難聽!我是基於關心,『偶爾』注意一下罷了。」

  事實上,失業好幾個月的時間裏,她根本是每天閑來無事,密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簡直比狗仔隊還要無孔不入。

  「你放心,我什麽也沒看到,你每次開始換衣服我就立刻轉開視線,真的!」好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捂著臉,馮篤無力呻吟。

  等一下他一定要立刻把窗簾拉上,非必要絕不拉開,嚴防隔牆有眼,以免被有心人偷窺!

  「你有沒有好一點?」

  「什麽好一點?」他煩躁反問,實在很難在夜半發現有女人爬進他房間後,還能保持冷靜思考。

  「你的頭痛。」

  像是上弦月一樣淺笑彎彎的嘴,讓他立刻記起今天那個被硬生生……不,是「及時」打斷的吻。

  「本來好了,看到你又開始痛起來了。」他故意氣她。

  「我是關心你。」倪必舒沒那麽笨,當然聽得懂他話裏的嘲諷。

  「你不妨先關心自己等會兒要怎麼爬回去。」

  「別擔心,我手腳很俐落,沒問題!」她的身手一向靈巧,剛剛那跤只是呃……意外!

  「你沒問題,我有!」他沒好氣回她。「你想表演飛簷走壁的絕技,麻煩你到別人家去,別害我背上不白之冤。」

  這女人莽莽撞撞的,誰知道等一下她會不會又糊裏糊塗發呆,不小心真摔了下去?

  「喔……」她掩不住失落的表情。還以為他是擔心她,原來他是擔心她在他家摔成肉餅。

  「你趕快回去吧。」他擺手趕她。萬一被他父親看到了,免不了又是一場家庭革命。

  「你真的沒事?」勉強轉身走了兩步,她又回頭不太放心的問道。

  「我、很、好!」他的聲音從牙縫裏迸出來,發誓她要是再沒完沒了,他就把她扔出去。

  「那我走了喔?」她看著他,等著他有些反應。

  他臭著臉沒有吭聲,快意的表情像終於趕走一隻煩人的蒼蠅。

  「晚安。」她低低說了聲,一股莫名的惆悵湧上心頭。

  拉開落地窗,夏夜涼風迎面吹來,卻刮得她心頭泛起寒意。

  走出陽臺關上落地窗,房間內那雙灼灼黑眸正緊盯著她這個不速之客離開他的地盤。

  陽臺外連接的是一棵二十多年的菩提樹,足足有她兩倍粗的樹幹,是她當年跟他一起種下的,如今小小樹苗成為頂天巨樹、人事卻已全非。

  不知怎麽的,自樹頂篩落的清冷月光竟讓她覺得有些鼻酸,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應該是這樣的呀!

  一腳跨出陽臺,她心不在焉伸手要攀向一根手腕粗的樹枝時,突然間手一滑,沒抓到樹枝,反倒整個人失去平衡栽到陽臺欄杆外,幸好一手還緊抓在欄杆上。

  她狼狽又驚惶,根本不敢出聲呼救,萬一驚動兩家,她就完蛋了!

  她垂在欄杆邊驚險的搖搖晃晃,膽戰心驚偷偷往下一看,遙遠而陰暗的地面好像十八層地獄,等著她拎著一條小命自動報到去。

  以為自己大概會摔成肉泥,突然間,落地窗刷一聲被猛力拉開,隨即她發麻得幾乎快撐不住的手臂被一雙大掌牢牢握住,將她慢慢往上拉。

  混亂中睜眼往上看,陰暗的夜色讓他的身影好模糊,隱約只見他身上散發出的瑩白月光。

  那曲線讓她專注打量半晌,突然間,她狠狠倒抽了口氣,一張臉從慘白變成火烤蝦子的豔紅。

  那是……屁股?

  那表示,他、他、他下身竟然沒有穿?!

  呈現仰望九十度的脖子頓時僵硬,連眼睛都不敢亂瞄,因為她現在的位置或許就正好對在他的——

  不聽使喚的鼻血馬上從她鼻子裏沖了出來!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陽光自沒有玻璃的窗戶灑入,窗臺放了一排玻璃牛奶瓶,裏頭用水種了幾株他叫不出名字的攀藤植物。

  陽光投射在窗邊,水光映著嫩綠,看起來令人心曠神怡。

  跟剛來時髒亂、破舊的景象相比,這裏雖然還是老舊,卻在倪必舒的巧手下變得溫馨舒服多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對這貨運行、對他的影響,卻是不容否認的。

  收回目光,他發現自己近來總是莫名其妙分神,好像只要有她在,他就很難安安靜靜一整天。

  出神良久,他不經意一轉頭,心臟差點跳到喉嚨,想也不想的跳起來吼道:「你在做什麼?」

  腳底下突然迸出的冷厲聲音,讓心神恍惚的倪必舒嚇得差點栽下梯子。

  驚魂未定低頭一瞧,一雙冷沉黑眸出現在鋁梯邊,緊蹙得幾乎快糾在一起的眉頭跟昨晚如出一轍。

  「我、我在給電風扇上油啊?」突然間,她又想起了那兩片白花花的屁股,鼻血彷佛隨時會噴出來。

  壓下恐懼,他的神色恢復鎮定。「你還沒摔怕?」他冷冷挖苦。

  「這梯子很安全——」

  「沒錯,就跟有人信誓旦旦保證她手腳俐落一樣。」他這下可挖到她的瘡疤。

  她乖乖爬下梯子,像是做錯事的學生準備聽訓。

  「昨晚只是一個意外。」她心懷懺悔說道。

  「你是指爬進我房間、摔下陽臺,還是那灘噁心的鼻血?」一樁接一樁簡直像災難!

  他甚至不顧形象沖到陽臺當起救美英雄,而這個見義勇為的英雄還連褲子都來不及穿。

  最讓他氣惱的,卻是在親眼目睹她摔出欄杆時,那種快被嚇破膽的感覺。

  如果臉色可以讓空氣結凍,她現在恐怕已經變成冰塊了,外頭高達三十幾度的高溫,他的眼神卻讓她渾身泛起森森寒意。

  「我不是故意的……」她難過不已。

  她也是好意,況且她也已經受到懲罰了啊!她困難眨了下因為長針眼而腫痛的右眼。

  「你當然不是,你是存心的。」他惡意指控道。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倪必舒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她真的只是好意啊!

  「我警告你,以後不許你再爬進我房間,否則就算你摔死了,我也不會再伸出一根手指頭,聽到了沒?」

  這女人弄撞的個性一點都沒變,從小就是如此,只會把事情搞砸。

  「我知道了。」她偷偷抬眼瞅他的表情。這麼說,他已經原諒她囉?

  他繃著張冰塊臉,看不出多餘的表情,不過她猜想,很會記仇的他可能要很久才會氣消。

  「替我聯絡各大報社,刊登徵人啟事。」他將一張密密麻麻的資料交給她。

  「徵人?」她低頭看了下,上頭不但需要貨車司機、貨運工,還要會計、總務跟職員數十名。

  「老闆,為什麼要徵這麽多職員?」小小的貨運行哪需要這麽多領薪水的人?

  「照著我的交代去辦就是,我不是請你來當顧問的。」他一張嘴依舊刻薄得讓人生氣。

  「是。」她悻然應道,拿著資料回辦公桌鬱悶的開始打電話,邊偷偷自眼角觀察他重新坐回辦公桌後忙碌。

  就主雇關係而言,他的態度一點也不和顏悅色;就多年的老鄰居看來,更是完全不友善,簡直像仇人一樣。

  不行,她怎麽可以那麽輕易就放棄?

  她說好要讓彼此化敵為友,她可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喊喊口號而已,她一定要成功。

  突然間,她刷地一聲霍然站起來。

  像是披上戰袍的戰士,她渾身充滿高昂的鬥志,筆直來到馮篤的辦公桌前。

  「我要向你下戰帖!」一雙藕白的手臂擰在桌面上,來者大半個嬌小身子往下傾,氣勢萬千的宣佈。

  「抱歉?」敵方主將緩緩抬起頭,目光與她筆直相對。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神秘、深邃,充滿男人的魅力,只要是女人,都會因為這雙眼而暫停呼吸好幾秒。

  倪必舒也不例外,但她卻是因為那雙黑瞳裏那股不友善的寒光,而呼吸困難。

  「我們來比一場。」緩過氣,她堅定宣佈。

  從她簡單到幾近一目了然的眼神中,馮篤看出她可笑的意圖。

  「我不玩那種東西。」他鄙夷的勾勾唇。

  「別逃避,這事早晚都該解決。」她握緊小拳頭,眼中儘是不容動搖的決心。

  「沒什麽事該解決的。」他冷淡別過頭,擺明瞭不想搭理她。

  明明是張這麼嚴肅苛刻、不近人情的冷臉,偏偏放在他的身上卻是那樣極富魅力。

  「有,你把我當仇人!」她委屈控訴。

  「你是我的員工。」他故意把手裏的卷宗拿得老高,想忽略眼前咄咄逼人的小臉。

  偏偏上頭的字卻像是成群出走的螞蟻,在眼前到處亂跑、亂爬,擾得他眼花撩亂、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我希望我們能化敵為友,就像以前那樣兩小無猜。」有了友誼,離愛就不遠了!她陶醉想道。

  她承認自己有點奸詐,為了追求愛情不惜使出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老套計謀,但沒有人會明白,馮篤對她的意義是何其特別,值得她不顧一切追求。

  「我們都不是小孩了。」童年歲月已經離他們太遙遠了。

  「友情也可以轉化成愛情……」驟然接觸他驚愕的目光,她趕緊改口:「我只是打個比方啦!」

  不肯承認「愛情」兩個字讓他莫名亂了心跳,他故意擺出一臉不耐煩。「化敵為友,這就是你的賭注?」

  「沒錯!」她堅定揚起下巴。

  「我考慮一下。」他別開頭,思緒紊亂,難以做出決定。

  「別閃閃躲躲像個懦夫!」她一把搶過他的卷宗,逼他面對她。

  懦夫?

  馮篤頓時臉色大變,牙齒磨得喀喀作響,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不但抽掉他手裏的卷宗,還嘲諷他是懦夫?

  他這個人有度量、夠沉得住氣,偏偏最恨被人給看扁!

  他討厭賭,但他知道,要徹底擺脫她所帶來的毀滅效應,唯有豁出去了。

  倪必舒看著眼前這個陰晴不定、面色鐵青,好像恨不得把她剁成肉醬再包成水餃喂狗的男人,突然間有點不確定,自己的犯上會不會惹怒了他?

  兩代恩怨,該值得賭上自己的飯碗吧?她不確定的揣測道。

  雖然就一個老闆而言,他太挑剔、太嚴苛,但他付薪水相當慷慨,有這種不可多得的老闆,值得她珍惜自己的飯碗。

  她腳底慢慢竄起涼意,開始懊悔自己太過衝動、說話無禮、不經大腦之際,他卻突然開口了。

  「怎麽賭?」他的眼睛深沉黝黑,胸有成竹的眼神好像已經勝利在握。

  他接受挑戰了?

  「麻將。」她吞吞口水解釋道。「我們各找一人當牌腳兼裁判,先贏四圈的一方就算贏。」

  如果她沒記錯,他不會玩麻將,更正確的說,他痛恨這種「家傳技藝」,她卻耳濡目染練就一身逢賭必贏的功夫。

  雖然這種趁人之危的手段有些不太光彩,但為了愛情,她一定要贏!

  「好。」馮篤接下戰帖。

  他的爽快讓倪必舒有些吃驚,她還以為依他的精明,對這場毫無勝算的賭注一定會斷然拒絕。

  因為在她眼中,馮篤這男人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時間定在一個星期後,可以嗎?」她垂下眼,遮掩她希望讓他措手不及的企圖。

  「可以。」猶豫兩秒,他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的賭注是什麼?」基於公平原則,她還是展現良心。

  「想知道嗎?」他的嘴邊突然勾起莫測高深的笑。

  「嗯。」她當然想,不過,她擔心自己可能難以承受。

  「我要你永遠離開我的公司、我的生活。」

  轟然一聲巨雷,殘忍的劈碎她的心。

  她要的是如何能多接近他一步,而他,卻是想盡辦法要讓她遠離他的生活,多讓人心碎啊!

  「你真的這麽討厭我?」她一臉受傷。

  討厭她?

  不,其實他真的不討厭她——只是,他不喜歡那種被亂了心緒的感覺,那會讓他煩心,影響正常生活與平靜心情。

  但他不需要讓她知道,反正很快的,她會離開他的生活,就像多年前即將升國中的那個暑假,他必須狠下心捨棄友誼一樣。

  他選擇沉默,冷漠回應她。

  即使他知道,他不願抬頭正視的小臉,正掛著多麽心碎的表情。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7:00
第八章

 「你說什麽?要我幫你打贏麻將?」一塊大牛排突然卡在喉嚨,噎得高揚差點沒氣。

  用力捶下卡在喉嚨的肉塊,他脹紅的臉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

  高揚還以為馮篤是良心發現,為上回幫他找人的大忙要好好答謝他,特地請他到五星級飯店來吃大餐,沒想到卻是一場鴻門宴。

  「沒錯。」馮篤煩躁的灌了一大口黑咖啡,心情完全被這個突來的賭注給打亂

  「你什麼時候學會打麻將的?」高揚狐疑的搔著腦袋。

  這傢伙只對工作賺錢有興趣,而且據兩人五年多的交情,馮篤超痛恨麻將這玩意兒。

  有好幾回他到馮家去,捱不過馮爸的熱情邀請陪打了幾局麻將,他馮大哥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也實在夠嚇人了。

  往後為了不得罪他、不失禮馮爹,他索性不再上門作客。

  「我要你教我。」他堅決的眼神讓高揚楞了好一會兒。

  「教你是沒有問題,不過你這麼忙……」

  「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我必須贏。」他聽若未聞的說道。

  「為什麼?」他錢夠多了,需要為了幾百塊拚死拚活嗎?

  「我跟人打了一場賭。」

  高揚更納悶了。馮篤這傢伙向來不是最討厭賭嗎?怎麼這會兒竟還跟人打起賭來了?

  「跟誰啊?」高揚興奮間道,看來又有好玩的事了。

  「倪必舒。」

  高揚聽了兩眼瞠得老大,聯手裏的刀叉都應聲掉落。「你跟她不是不對盤?怎麼這會兒又來跟人家賭?」

  「是她提的。」馮篤將那天的事簡略描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高揚不住點頭,若有所思。    「你是要我們聯手打敗倪必舒?」

  「嗯,我要你無論如何都得讓我贏得這場賭注。」

  「我們是朋友,那是當然的。」笑話,要是讓他贏了,那還有什麼好戲可看?他表面擺出兄弟義氣,心裏卻偷偷動起歪腦筋。

  這對冤家如果送作堆,不知是什麼樣的情況?越想他越是有種使壞的快感。

  「你在笑什麼?」馮篤狐疑的盯著高揚嘴邊那抹忘我的賊笑。

  「啊?」高揚的賊笑頓時僵在嘴邊。「沒,我是為你高興,這場賭局有我在,咱們是勝券在握!」說著,他很快換上一張誠懇良善的笑臉。

  即使如此,馮篤還是高興不起來,胸口好像被什麼壓住了,感覺好沉重。「謝謝,以後每天下班後我會上你那兒去。」

  「恭候大駕!」高揚笑嘻嘻道,又恢復了吃東西的胃口。

  「那就先謝了。」他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大口,試圖沖散盤據在胸口的緊繃感。

  「不用客……」話聲戛然而止,高揚的目光定在他手裏的咖啡。「喂,你不吃點東西,拚命喝咖啡對胃好嗎?」

  「我不餓。」

  「好吧,那遺囑上別忘了替我列名!」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損友,他好心的提醒道。

  「去你的!」嘴裏罵著,但馮篤還是把黑咖啡放下。「你這傢伙不夠朋友,竟敢詛咒我?」

  「我就是很夠朋友才提醒你。」高揚氣定神閑的舉起刀叉,優雅切割上等牛排。

  「對,就跟你對付這牛排一樣。」馮篤心情惡劣的丟來一句。

  「總比你來找我商量要怎麽對付小可愛好吧?」

  一下子,馮篤的心口像是刀子挖了一塊肉。「她有名有姓,不叫小可愛。」他繃著臉道。

  「她……喂,你該不會在吃醋吧?」突然間,高揚發現了有趣的事。

  「我沒有!」他臉色陰驚駭人。

  「你明明就有!」高揚不知死活的繼續窮追猛打,儼然沒發現自己正在老虎頭上撚虎須。「你只要聽到有關小可愛的事,就整個人都不對勁,而且——」

  「東西可以多吃,話少說一點!」

  馮篤抓起一塊甜點用力塞進高揚嘴裏,狠狠堵住他剩下的話。

  四人牌局,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牌桌上四人同時冷凝著臉,看起來似乎是陷入了苦戰、難分勝負。

  突然間,其中一人抬起頭,看著大門被人打開,一個身影自顧走進來,悶悶開口問道:「小盈啊,怎麽今天這麽晚回來?」

  正在玄關換室內鞋的倪必舒頓時一楞,趕緊把嘴邊那抹像是中了大樂透似的輕飄飄笑容藏進嘴角。

  「呃……公司加班。」

  她今天的心情顯然特別好,走到牌桌邊還不忘禮貌的朝幾位爺爺、奶奶、阿姨問好。

  「好好,小盈真乖啊!」三人嘴巴慈愛的誇道,眼睛卻緊盯著眼前的牌沒離開過一步。

  「吃飯沒?」倪父同樣頭也不回的交代道:「還剩下一點水餃放在桌上,你自己去熱來吃。」

  「我不餓!」她現在高興得吃不下!「我回房間了。」

  蹦蹦跳跳跑上樓的倪必舒,一回到房間立刻把房門緊閉,隨即在房間裏高聲歡呼,興奮得跳來跳去。

  「我贏了、我贏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贏了!

  想起剛剛那場賭注的牌局,至今她仍是緊張得手心冒汗、雙腿發軟,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不實際的夢。

  捏捏臉頰,真實的痛楚讓她整張臉都揪了起來,嘴邊的笑卻是那樣滿足快樂。

  沒錯,今天就是一星期前約定好的賭約日,地點則是選在高揚家進行,馮篤請來了自信滿滿的高揚,倪必舒則是帶了堂妹倪宛兒來助陣。

  為了這場賭注,她還花了一萬多塊買了個名牌包包酬謝堂妹,還要她千萬不能洩露口風。

  雖然這場賭注她頗有勝算,但她還是不敢太低估馮篤的聰明才智,小心謹慎應戰,卻還是在第一圈就讓他贏了。

  幸好,老天爺疼惜她這個癡心的愛情傻子,最終還是讓她連贏回三圈,驚險獲勝。

  坐在床上,她緊抱著小狗圖案的抱枕,彷佛自己正抱著馮篤那寬闊的胸膛,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起來。

  天啊,她好三八,她只是剛贏了這場賭注,讓他放下敵意握手成為好友而已,瞧她得意忘形得好像已經是正牌的馮夫人似的!

  興奮的情緒慢慢褪去,馮篤那張寫滿失望、不敢置信、憤怒的表情浮了上來。

  她實在有點擔心他,當他輸的那一刻,震驚不信的表情讓人好不忍心,她不禁擔心這場賭注失利,會不會嚴重打擊了他的自信心?!

  一個驕傲的男人,怎麽能經得起這種挫折跟打擊?

  丟下抱枕,她跑到落地窗前,隔著玻璃觀察對面房間的動靜,但裏頭除了一片闃黑,什麽都沒有。

  歎了口氣,她重重跌坐在床上,滿腔的喜悅已經消失了大半。

  她這樣會不會太強人所難?

  他明明就是不喜歡她、不想跟她有太多牽扯,她還偏偏硬要逼他接納她,這樣豈不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嗎?

  她只是想愛他、想離他更近,從來沒想過要讓他不快樂。

  想到今天他懊惱的眼神,倪必舒不禁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太一廂情願了?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一早呵欠連天的上班,倪必舒兩隻眼睛紅腫得活像核桃。

  昨晚翻來覆去一整晚竟然失眠了,一走進貨運行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

  她瞪大眼看著辦公室旁,幾大間用來堆放待運貨物的老舊倉庫被拆得精光,搭上了幾層樓高的鷹架,看起來儼然像是大公司的規模。

  看樣子工程肯定是趁著週末放假時施工的,才短短兩天的時間,工程進度就這麽快,好像很急似的。

  這麽大的工程,少說也得耗資上億,她想不出來,馮篤哪來這麽多錢?

  莫非,真如老爸聽來的八卦所說,他是個億萬富翁?

  想到這裏,她總算慢慢瞭解了,明明那麽有錢,卻寧願窩在又破又舊、連冷氣都沒有的辦公室,果然符合他一切講求經濟效益的商人本色。

  「你腦袋想挨鋼板的話就儘管站在外面,出了事休想我送你上醫院。」

  一個冷冷的警告從背後響起,嚇得她幾乎跳起來。

  「老闆,這裏是?」

  「要蓋新的辦公大樓跟倉儲中心。」他不耐煩回答。「快進來幫我接電話,我快被應徵電話煩死了。」

  還來不及回應,馮篤已經逕自轉身走進辦公室,倪必舒楞了楞,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地。他看起來沒什麽異樣,這讓她放心多了,對於他不客氣的態度也不計較了。

  她應該多給他一段時間,去適應彼此的新關係——她體諒的想道。

  趕緊拎著包包進辦公室,辦公室裏的兩支電話正響個不停。

  「篤行貨運行您好!是的,請您先寄履歷……是的……嗯……」

  一個早上她都在接電話,此起彼落的電話鈴聲,伴隨著外頭叮叮咚咚的敲打聲,讓她口乾嘴酸、頭痛欲裂。

  時近中午,才剛掛下電話喘了一口氣,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汽車的引擎聲,隨即是嬌滴滴得像是快滴出糖水的抱怨。

  「唉喲,我的媽啊,這是什麽鬼地方啊,這麽破舊活像個廢墟?」

  倪必舒一轉頭,發現馮篤已經不在他的辦公桌後,好奇的忍不住走出辦公室一探究竟。

  一棟用來堆放所有貨品的倉庫前,停了一輛高級黑色轎車,一名穿著名牌洋裝的女人,正撚著手帕掩住鼻子,皺眉四處打量,一臉嫌惡的表情。

  女人看起來高貴且漂亮,神態間滿是有錢人家的驕氣,兩片薄薄的唇裏著透明潤澤的唇蜜,看起來美麗可人。

  擔心施工的灰塵會弄髒她漂亮的衣服,倪必舒好心走過去問道:「小姐,請問你要找誰?」

  「找你們老闆。」女人高傲的上下掃她一眼,儼然一副女王的氣勢。

  他們是什麽關係?為什麽這女人看起來好像跟馮篤很熟的樣子?雖然她無權過問,但倪必舒還是忍不住想知道。

  「請問你是……」

  「你是哪根蔥,敢問我是誰?」女人由高而下,倨傲斜睨著她。

  女人不但漂亮,而且身材窈窕高姚,站在她面前,倪必舒覺得自己好像個小矮人。

  她揚起下巴,強撐起最後一絲尊嚴。

  「我不是蔥,是馮先生的秘書。」以及好朋友——她在心裏默默的補上這個新頭銜。

  「秘書?」女人輕蔑且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我怎麽沒聽他說過有秘書,他說只有一個打雜小妹。」

  打雜小妹?頓時,倪必舒的心好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腳。

  「我是篤的女朋友,特地來看他的。」

  女朋友?一記晴天霹靂,把陶醉在天堂裏的倪必舒一腳踹進穀底。

  她怎麼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她手腳突然不聽使喚的顫抖,腦子一片鬧烘烘的,幾乎無法思考。

  但他何必告訴她?

  這是他的私事,她也不是他的誰,他何必讓她知道這令人心碎的真相?

  「我叫何倩倩,開元建設公司是我爸爸開的,我們公司可是國內建築業規模最大的,還有上市股票……」

  何倩倩驕傲的介紹自己顯赫的家世,可惜倪必舒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他有女朋友的巨大震撼。

  「小賊,你要找老闆喔?老闆在倉庫裏,偶去替你通報?」不知何時跑出來看熱鬧的貢丸,熱心的主動表示要跑腿。

  「不必了,我自己去找他。拜託你離我遠一點,渾身臭味,嗆死人了!」何倩倩從手上提的全球限量LV包包裏掏出手帕,嫌惡的捂著鼻子。

  「小姐,工地裏很危險,還是由我去通知老闆一聲好了。」倪必舒掛出牽強的微笑,展現「打雜小妹」的敬業。「麻煩你先進辦公室去等。」

  「辦公室在哪啊?」何倩倩朝老舊的建築左右張望,又是一副嫌惡的表情。

  「貢丸,帶這位小姐到辦公室去,我去找老闆。」

  「好!小賊,你跟偶來!」

  何倩倩掃她一眼,終於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貢丸走了,高跟鞋喀答、喀答踩在地面上的聲音,卻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的抽痛著。

  馮篤已經快二十八歲了,是個出色英俊的男人,有女朋友也很正常,但她卻只有心碎沒有祝福。

  她喜歡、暗戀了二十幾年的男人,竟然還沒等到她追上他,就有了女朋友!而且論身材、相貌、家世,完美得沒有一樣她比得上,天底下有哪個女人能說得出祝福的話?

  倪必舒這個人心腸軟,說不出壞心的詛咒,即使她並不喜歡這個趾高氣揚的女人。

  心碎成一片片,她多希望天上掉下來一塊隕石……不,這機會太渺茫了,或許等到她發白齒搖都還等不到一顆;還是掉一塊木板下來,讓她失去知覺無法思考,就感受不到心痛比較實際一點。

  但天上什麽東西也沒有掉下來,只有一隻正巧飛過的鳥拉了一坨米田共在她頭髮上,害她立刻變成白頭翁。

  繞過四處豎立的鋼架,總算在不遠處見到正在跟工頭討論的熟悉身影。

  「老闆!」她揮手高喊。

  馮篤聞聲轉過頭來,沉聲問道:「什麽事?」

  「有個小姐找你,她說,她是你的女朋友。」她故意問,以求證內心的懷疑。

  馮篤皺皺眉,立刻轉身朝她走來。「她在哪?」

  他沒否認,也沒問她來者的名字,可見何倩倩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辦公室裏。」她有氣無力說道。

  「嗯。」沒有看她,他逕自繞過她大步走向辦公室。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好像連心也被掏空了。

  失魂落魄的慢慢走回辦公室,雖然她很不想親眼目睹她喜歡的男人跟女人卿卿找我的場面,尤其是那個女人還有另外一個頭銜「女朋友」,更讓她一想起,心裏就好像有千百根針在刺一樣。

  但她現在的身分是秘書,而不是情場敗將,她必須回去做她該做的工作,這是她的責任。

  落寞走出工地,突然三隻一灰、一白、一黑的小狗沖了過來,巴在她腳邊親熱的磨蹭著,邊賣力的揮動小尾巴。

  原本掛著憂愁的小臉露出了笑容,她蹲下身撫摸才一個多月大、全身毛茸茸好像玩偶的小狗,遠遠看像是三團毛球的小東西。

  「媽媽呢?」她溫柔問,被幾隻小舌頭舔得掌心發癢,忍不住笑了。「拜託,肥肥、圓圓、胖胖、別舔了,好癢喔!」

  三隻狗如其名,被倪必舒養得圓圓胖胖。它們的媽媽是她收留的流浪狗,有一次被她發現老在貨運行旁流連,她便每天將中午的便當分一半給它,幾次之後,狗一見到她就熱情的猛搖尾巴,儼然把她當成主人一樣。

  後來狗狗不知怎麽的肚子越來越大,她才在工人的提醒下知道它懷孕了,便將它移到隱密的倉庫後面去,讓它安心生產。

  原本她是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還是被馮篤給發現了,他卻奇跡似的沒有叫她把狗扔出去,所以狗媽媽就這麼平安生下三隻小狗,在這裏住了下來。

  「圓圓,你說怎麼辦?馮篤有了女朋友,那我是不是該識相的退出?」她的臉磨蹭著小狗毛茸茸的背,也同時將臉上不小心滑下來的淚一併蹭進白色毛球裏,無影無蹤。

  「汪汪!」小狗的舌頭用力舔著她的臉,興奮吠叫。

  其餘兩隻小狗也不甘被冷落的爬到她腿上,搖搖晃晃的巴在她手臂上,倪必舒索性一下將三隻小狗全抱在懷裏。

  「沒關係,就算沒有愛情,我還有你們!」她喃喃安慰自己。

  雖然嘴裏這麽說,但這麽多年傾注在他身上的感情,又豈是一句話就能捨棄,沒有一絲心痛?

  九月的微風吹來,她這才驚覺臉上的些許濕意,卻不知道是小狗熱情的口水,還是……眼淚?

  「瞧你們舔得我一臉口水。」將三隻小狗放回地上,她佯裝若無其事,嘻嘻哈哈的用手臂將臉上的一片濕抹去。

  「趕快回去,不然媽媽等一下找不到你們,可是會著急的喔!」她催促三隻小狗趕快回倉庫。

  三隻小狗跑跑跳跳,一路追逐著往倉庫那頭跑去。

  重重吐了口氣,倪必舒討厭自己變得多愁善感,那實在不像她的個性。

  強迫自己掛起笑容,她轉身走向辦公室。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3-8-13 00:27:34
第九章

  「馮篤,你怎麽會買這種公司嘛,破爛得好像廢墟一樣!」

  才走近辦公室,就聽到女人嬌滴滴的嗲音不客氣的批評,馮篤像是過分寵溺似的,一句話也沒反駁。

  不出倪必舒所料,一進辦公室果然就見到她最不願意看見的畫面——

  只見何倩倩正親昵巴在馮篤身邊,好像強力橡皮糖一樣,只差沒黏在他的手臂上。

  她的心刺痛了一下,平時的幽默跟豁達這一刻全派不上用場,只能黯然別過視線,假裝什麽也沒看到。

  「欸,小妹,快拿抹布來把椅子擦一擦,這椅子髒死了,怎麽坐?!」正要坐進辦公桌,何倩倩突然扯開嗓門指使道,好像是故意擺出女主人架子。

  「我不是小妹,是秘書。」她不高興的糾正。

  「篤,你看嘛,你這打雜小妹架子好大喔!竟然敢對我大小聲。」何倩倩拉著馮篤告狀,委屈得活像被虐待的小媳婦。

  倪必舒不以為然,她知道馮篤是公私分明的人,絕不會要求她做這種不屬於她分內的事。

  「倪小姐,麻煩你替何小姐把椅子擦一擦。」

  突如其來的話讓她驀地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竟然要她像女傭一樣,幫他女朋友擦椅子?

  雖然他客氣的用了「麻煩」兩個字,但卻像把她推入萬丈深淵後,又朝她丟了兩顆石頭。

  她雙手在身側握得死緊,偏偏卻怎麽也感覺不到痛。

  「是。」僵硬轉身,她找出抹布將那杷生銹的椅子擦拭一遍。

  「請坐。」她正要轉身,不料後頭又響起誇張的雞貓子喊叫。

  「唉喲,這根本沒擦乾淨嘛!上面還有一片一片的髒東西,叫人家怎麽坐?萬一弄髒我這套剛從米蘭買回來的香奈兒新裝,你賠得起嗎?」

  臭著臉回頭,她語氣不善的回了句:「這不是髒,是生銹,坐不坐隨便你。」

  忿將抹布往窗臺上一丟,她逕自坐回辦公桌後,懶得搭理這種得寸進尺的人。

  「唉喲,篤,你看!這打雜小妹好大牌,連我都敢罵,未免太欺負人了!」何倩倩打人喊救人,好像非要把她逼到懸崖底下不可。

  面對這種近乎嬌縱的無理取鬧,她相信依馮篤的個性一定會立刻發飆,叫她提起她昂貴的LV包包滾蛋。

  「她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馮篤輕聲安撫道。

  這下倪必舒更瞪大眼。那個向來對她不假辭色的男人,竟然對別的女人輕聲細語,百般保護的樣子?

  她的心好像被他袒護何倩倩的溫柔給戳出一個一個大洞來,不斷滴著血,連痛都感覺不到,只覺得渾身泛起冷意。

  對,她不是什麽名門千金,也沒有個有錢的老爸當靠山,更沒有一張讓人神魂顛倒的花容月貌!

  她有的只是一顆傻呼呼的心,只可惜就連她親手捧到他面前求他收下,他都不屑要!

  她好可悲!

  第一次,倪必舒覺得這麽想哭,可是眼淚卻塞在淚腺裏,連一滴也流不出來,只有心像是被刀割了一道又一道。

  「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小姐不跟她計較。」何倩倩扭著臀逕自在椅子上坐下來,隨即又有新花樣。

  「篤,人家口渴了。」她嗲著嗓子道。

  「要喝些什麽?茶還是冰水?」馮篤停下筆,抬起頭問道。

  「冰水好了!麻煩你小妹。」何倩倩虛偽的朝她一笑,隨即伸出纖白的手指檢視她完美無瑕的紅色蔻丹,像是等著宮女服侍的皇后。

  一旁見她女主人威風十足,倪必舒卻幾乎快氣瘋了。

  這女人簡直是可惡至極,高傲驕縱、目中無人,她不知道馮篤怎麽能忍受這樣的女朋友?!

  忿忿起身找了紙杯正要到外面的飲水機倒水,何倩倩又嬌滴滴開金口了。

  「小妹,水是從哪來的?」頓了頓,她又一臉不放心的加上一句。「你們應該有裝逆滲透吧?」

  倪必舒的臉色跟身後黑鴉鴉的牆壁有得比,好想沖到門外去找支掃把,把她給轟出去!

  反覆深呼吸幾口氣,她突然綻開一抹燦爛的笑,以無比甜美的聲音道:「何小姐,很抱歉!這裏沒有逆滲透,只有一般的開飲機,水質可能不太乾淨,會傷到您嬌貴的胃腸。要不來杯咖啡如何?我『泡』咖啡很拿手喔!」她的笑容簡直比服務楷模還燦爛。

  她謙卑的態度顯然讓何倩倩很高興,立刻得意的揚高下巴,宛如腳下又多了一個供她使喚的婢女。

  「好吧!」一雙交疊美腿高高蹺起,何倩倩準備享受他人服侍。

  馮篤看著倪必舒不懷好意的表情,隱約感覺得有些不對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在他印象中,倪必舒就是一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直腸子。

  倪必舒走到鐵櫃邊,將還剩一大半的咖啡一口氣全都倒進咖啡壺裏,接著加入滾燙熱水,一股襲人的香氣立刻飄散開來。

  「何小姐,老闆喜歡喝黑咖啡,所以這裏沒有糖跟奶精,請你多包涵。」倪必舒親切的將咖啡端到她面前道。

  「沒關係,我也喜歡喝黑咖啡。」何倩倩喜孜孜看了馮篤一眼,討好的成分居多。

  「慢慢喝。」丟下一句,倪必舒轉身回到座位準備看戲。

  優雅撚起蓮花指,何倩倩低頭湊近咖啡聞了聞,狗嘴裏難得吐出一點人話。「你咖啡泡得倒還不錯嘛!」

  「那當然。」她的嘴邊掛著幸災樂禍。

  見兩個女人明來暗往,還有那杯曾讓他的胃痛了兩天的瀝青咖啡,馮篤實在應該及時阻止,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又希望何倩倩能喝下那杯咖啡。

  「你別高興得太早,味道還得由我嘗過才能算數。」何倩倩悻然說道,顯然不甘心不小心說溜嘴的讚美讓她太得意。

  她端著鯽啡往嘴裏送了一口,心裏邊遠著等會兒要用什麽話來批評,突然間,黑色的瀑布宛如石門水庫洩洪,劇烈的噴灑而出!

  一身昂貴的香奈兒新裝上全是咖啡漬,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畫面,就連看起來優雅漂亮、連一點點灰塵都會讓她皺眉頭的何倩倩,也逃不了被一杯咖啡整得極其狼狽的命運。

  「你泡這是什麼東西?!」她把杯子一摔,歇斯底里大叫。

  「我不是說要泡咖啡給你喝嗎?」倪必舒優雅彈著指甲,輕描淡寫道。

  何倩倩不敢置信的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到那壺放在鐵櫃上的「泡」咖啡,終於發現自己剛剛喝的是什麽東西。

  「你這可惡的小跑腿,竟然敢拿泡水的咖啡豆給我喝?」她氣得渾身發抖,臉上精緻的妝看起來像是被烈日曬到變形的化妝盒。

  「不,是咖啡豆汁,僅此一家、別無分號,記得替我宣傳。」倪必舒糾正她道。

  「我要叫篤開除你,叫你立刻滾蛋!」這下變形的化妝盒只剩下瀕臨崩潰前的青白兩色。

  「請便!」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其實,倪必舒早在打算惡整她時,就已經有了最壞的念頭,也沒打算要繼續留下來了,這一刻她心裏沒有遺憾,只有淡淡的悲哀。

  也該結束了吧,正牌的女友出現,她這個串場的臨時演員也該退場了,把舞臺留給他們兩人,然後默默的退到沒有人記得她的地方去,永遠的消失在他的記憶當中。

  這場長達這麽多年的暗戀,即將在今天做個了結,或許對她與他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與解脫。

  一旁的馮篤臉色凝重,眼裏似乎閃過些什麽,卻又及時掩飾,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波動。

  「你還好吧?」馮篤關心的走過來,拿出手帕替何倩倩擦拭臉上的咖啡漬。

  「篤,這女人竟然敢捉弄我,你一定要替我出口氣!」何倩倩惱羞成怒,裝腔作勢的哭嚷起來,抽抽噎噎的順勢巴進馮篤懷裏尋求安慰。

  馮篤看著倪必舒那張倔強的小臉,緊抿的唇像是宣示絕不妥協,這讓他的神色不禁一沉。

  眼前這樣的情況,是他始料未及的,這不是他原先的本意啊!

  他只想讓事情和諧、平靜落幕,從沒想過這個決定會帶來什麽後果,會不會傷害到誰?

  「倪秘書,請你跟何小姐道歉。」沉默許久,馮篤終於還是勉強自己開口。

  既然事情都已經演變到這步田地了,他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只能硬著頭皮照劇本演下去。

  倪必舒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

  「篤,你看她那樣子,簡直是……啊!」話還沒說完,何倩倩像是突然被恐龍咬了一口似的,突然跳起來發出淒厲的尖叫,尖拔的嗓音幾乎快刮破耳膜。

  「我的香奈兒!」

  隨著她的目光,馮篤跟倪必舒不約而同往她腳上高貴的鞋子看,只見光滑的上等牛皮濕了一灘,一隻白色的小狗還不甘休的繼續咬著她的鞋尖玩耍。

  「圓圓,不可以!」

  倪必舒急著想去把圓圓抱回來,卻沒想到何倩倩的動作比她更快,長腿一踢,小小狗就這麽成抛物線飛——出去,硬生生撞上牆壁。

  「圓圓!」

  她驚恐大叫,心臟像是停止跳動。

  迅速沖過去,顫抖抱起陷入昏迷的圓圓,小小的身子癱在她手裏軟趴趴的,頭上流出令人怵目驚心的鮮血,那雙圓滾滾的眼睛緊閉不再睜開,她忍了好久的眼淚,在這一刻終於不聽使喚的潰堤。

  「圓圓,睜開眼睛!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她嗚咽低喃,顫抖的手幾乎捧不住那個毫無生命跡象的小身體。

  「圓圓,求你不要這樣……我不爭了,我什麽也不要了,只求你回來!我什麽都放棄,求求你回來……」她跪在地上,將圓圓緊緊抱進懷裏不斷哭喊。

  一切都是她的錯,她不該奢求不屬於她的感情,執迷不悟的想在這場勝負已定的角力戰中爭回些什麽,因為她的嫉妒與自私,害死了一個小生命。

  一切都是她的錯!

  一旁的馮篤見狀幾乎怔住了,她的眼淚、她傷心欲絕的模樣,竟讓他的心抽痛起來。

  「倪、倪秘書……」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肩頭,終究還是退縮的收了回來。

  倪必舒倏然抬起頭、憤恨的目光筆直射向一旁忙著搶救鞋子的何倩倩。

  「你怎麽可以這個樣子?它只是只一個多月大的小狗啊!」她朝何倩倩瘋狂大喊。

  「難道你沒看到嗎?這只死狗在我鞋子上尿尿,你知道這雙鞋多貴嗎?你一個月薪水都賠不起!」

  「一雙鞋子再貴,比得上一條生命的價值重要嗎?你為什麽可以這麽冷血,竟然眼也不眨的就害死一條生命?!」

  「篤,你打雜小妹養的狗不但在我鞋子上尿尿,她竟然還敢罵我,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啦!」

  對,她要聽聽他怎麽說!倪必舒用力抹去眼淚,瞬也不瞬望著馮篤。

  騎虎難下,眼看這個計畫即將結束,馮篤還是狠下心吐出一句:「倪秘書,你該先管好你的狗。」

  倪必舒瞠著眼,瞪視著眼前這張冷漠的臉孔,心終於被徹底敲成了碎片。

  她終於發現自己有多蠢,以為只是贏得一場賭注就可以改變什麽,其實他討厭她,這個事實一輩子也不會改變!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他冷凝著臉,不發一語。

  他的冷漠讓她心碎,他的無情更讓她心寒,也該是時候了,這場夢早就該清醒了!

  「我懂了!」她緩緩閉上眼,將圓圓緊抱進好疼好痛、像是快被撕裂的胸口。

  倏然轉身,她抱著圓圓不要命似的往外狂奔,只希望自己不再有知覺、不再有意識,好讓自己不再感覺到心痛。

  當馮篤看到倪必舒轉身前,眼中那抹心碎、絕望的眼神時,他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徹底!

  他以為故意把何倩倩找來,利用她的一廂情願替他演出戲,好讓倪必舒知難而退,從此不再糾纏他、擾亂他的心思,再也不必為她傷神。

  但這一刻,他才終於發現,他不但傷害了她,也傷害了自己!

  「倪必舒!」他不顧一切的追上前去,不顧何倩倩在後頭尖叫、跺腳,一心只想追回她、向她解釋一切。

  踩著毫無知覺的腳步,倪必舒全然不知自己跑到哪里,只感覺自己好像踩在雲端上,虛幻得連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突然間,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大吼,像是帶有警告意味,她恍惚的抬起頭,驚見一塊有半人高的木板從天而降,正以讓人來不及閃避的速度往她砸下來。

  意識慢慢恢復,但手腳卻不聽使喚,她只能瞠大眸,眼睜睜等著自己被壓成肉洋芋片。

  倏地,一雙長臂伸手將她拉進懷裏,用力之猛讓兩人同時摔到一旁的泥堆裏。

  瞠著圓滾滾的大眼,她驚慌的摔進一雙堅硬有力的手臂裏。

  「必舒,你聽我說——」

  她恍惚望著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眼神擔憂、面色焦急的男人,就是剛剛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

  不,他根本不會在乎她、連多看她一眼都是奢侈,她一定還在作夢!

  用力推開他,她踉蹌起身,抱著圓圓繼續往前跑,她的腳步輕飄飄的,像隨時會跟著圓圓人間蒸發一樣,渾然不覺一塊木板再度砸下來,連馮篤都來不及出聲警告,倪必舒已經應聲倒地。

  「必舒!」馮篤沖上前,吃力移開壓在她身上的木板,只見她早已昏迷不醒,額頭上佈滿一大片怵目驚心的鮮血,讓他整顆心頓時緊揪得無法呼吸。

  他抖著手將她抱起來,卻好像抱著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他害怕、恐懼、心痛,這一刻總算感受到什麽是真正的失去。

  緊緊抱住她,馮篤不顧她的鮮血沾滿他潔淨的襯衫,發狂似的吼道:「你不准出事、我不准你出事,聽到了沒!」

  一群施工的工人以及跟隨後追上來的何倩倩,全都怔楞在一旁,目睹這個令人驚心動魄,卻又令人鼻酸的畫面。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馮篤將整張臉深深埋進掌心,神情滿是哀傷。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長廊那頭傳來,隨即高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怎麽回事?」

  「我堂姊她怎麽了?」

  女子的聲音讓馮篤倏然抬起頭。

  「你……」他記得她,她是倪必舒的堂妹倪宛兒,在賭約那日有過一面之緣。

  「是高揚通知我的。」

  倪宛兒微微紅了臉,馮篤一低頭,發現兩人的手緊緊牽著。

  才兩天的時間,這兩個人就……他難以置信。

  「愛情就是這麽回事,感覺對了就在一起,時間不是問題。」高揚笑嘻嘻道。

  感覺對了就在一起?馮篤咀嚼著這句話。

  「我堂姊她到底怎麽了?」

  倪宛兒擔心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指著急診室說:「她受了傷,正在裏面縫合。」一想到那幕鮮血淋漓的畫面,至今他還雙手微微顫抖。

  「我去看堂姊!」倪宛兒急忙就往急診室裏跑。

  「到底怎麽回事?」精明如高楊,這麽一點小事當然瞞不過他的眼。

  馮篤低頭望著自己緊緊交握的雙手,許久後才將今天發生的事一一道出。

  沉默許久,高揚終於還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輕聲安慰他道,「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太自責。」

  「我是個混蛋,不值得原諒!」他悔恨說道,恨不得今天躺在裏面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她會沒事的,只是被一根木頭砸到,沒什麽大不了。反倒是被你傷了心,這比較嚴重一點。」高揚在一旁,頭頭是道的分析。

  換做以前,馮篤早不客氣賞他一頓排頭了,但現在他完全不覺得憤怒,因為高揚說的都對。

  「我真是個混蛋!」他懊悔得再度喃喃低語。

  「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馮篤僵了下。

  他愛倪必舒?

  他怔然思考著,這問題要他以前聽來一定會斥為無稽之談,但現在,一個意外把他內心築起多年的藩籬全推翻了。

  愛不愛此刻這已經不是問題,而是一個答案了!

  「我愛她。」只有像他這樣的傻瓜才會欺騙自己這麽多年。

  「唉!」高揚長長歎了口氣。「我原以為故意放水可以幫你們一把,沒想到卻還是於事無補。」

  放水?馮篤倏然抬起頭,這才知道原來他被最好的朋友出賣了。

  不過他已經什麽都不想計較了,只要她好起來、只要她平安無事,他願意用所擁有的一切去交換、去彌補一切。

  「倪必舒小姐的家屬!」急診室走出一名醫生喊著。

  「我就是!」馮篤跳起身,急忙迎上去焦急問道:「醫生,她怎麽樣了?」

  「請問你是……」醫生打量他一眼。

  「我是她男朋友。」他自然的說道,倒是一旁的高揚驚訝的瞪大眼。

  「嗯。」醫生點點頭,開始說明治療情況。

  「倪小姐額頭有一道大約七公分長、一公分寬的撕裂傷,目前已經處理、縫合完畢,其他在肩膀跟左手臂的地方還有一些嚴重的瘀血,這部分不令人擔心,皮膚會慢慢吸收血塊……」

  「那令人擔心的是什麽?」

  醫生推推眼鏡,眼底閃過一抹驚訝,沒想到這個男人一下就抓住了他要說的重點。

  「比較令人擔心的是腦震盪,以及腦部是否有出血,這部分目前無法從精密儀器檢查得知,只能暫時住院觀察幾天。」

  「住院?」馮篤的心又緊了下。

  「對,不要嗎?」醫生狐疑反問道。

  「要,當然要!無論如何請你盡力醫治她。」馮篤緊抓著醫生懇求道。

  這下醫生更是一頭霧水的猛搔頭。只是個普通的外傷,聽他講得好像是癌症末期。

  唉,戀愛中的男女果然都是盲目的!

  「去辦住院手續吧!」留下一句話,醫生搖頭走了。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8 21:2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