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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蓮花妹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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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6 23:24: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咚咚咚!

  咚咚咚!

  響亮的敲門聲,持續從厚實的榆木大門外傳來,從前庭一路響徹整座素雅的深宅大院。

  咚咚咚!

  門內,管家苦著一張臉,困擾的望著門。

  門外,敲門聲沒有絲毫中斷的跡象。

  過了半晌,無可奈何的管家深吸一口氣,終於走上前去,認命的將鐵鑄的門栓左右分開,謹慎的推開榆木大門。

  一隻胖胖的小拳頭,因為大門突然開啟,一時來不及收住勢子,要不是管家深知前車之鑒,開門後就趕緊跳開,不然這一拳肯定就要搥在他身上。

  呼,還好還好,前一個被敲中的僕人,腿疼了兩個多月呢!

  管家擠出笑容,望著門外來客,一手還悄悄摸了摸榆木大門,心驚又不意外的發現,厚實的榆木已經被敲出淺淺的凹洞。

  然而日日不懈怠,意志堅定的來破壞大門的人,不是高壯粗獷、力大無敵的猛漢,而是一個年僅八歲的女娃兒。

  她小臉圓圓、眼睛圓圓、身子圓圓、拳頭更是又圓又硬,腦袋上簡單的綁了兩個沖天炮般的髮髻,紅撲撲的臉兒上掛滿笑容。

  「我來找蓮花妹妹玩!」她中氣十足的宣佈來意,還炫耀的舉起另一手,展現最新玩具。「看,是風箏喔!」

  管家笑容僵硬,靠著一片忠心做支撐,才能克制逃走的衝動。

  「呃,抱歉,少、小小姐生病了,正在發燒,今日沒辦法出門,也沒辦法陪妳玩耍了。」他很注意,一直站在小拳頭可及的範圍外。

  燦爛的笑容,頓時間消失不見,小臉垮了下來。

  「她為什麼會受風寒?」

  「大概是因為,連續幾天戲水的關係。」

  女娃兒滿臉困惑。

  「我也玩水,但是我沒有生病啊!」

  管家瑟縮了一下。

  他看著這健壯的小女娃,深深相信就算是,在嚴冬時刻把她丟進冰凍的運河,她還是能夠順利的游回來,而且上岸的時候,嘴裡還會咬著一尾大魚!

  「小姐身子較為虛弱。」他說得很含蓄。「所以,近日妳就自己玩耍吧!」語聲才落,他奮力關上大門、拉上門栓,確定安全無虞後,才喘著氣猛擦額上冷汗。

  清風掃過,女娃兒拿著風箏,嘟嘴仰望緊閉的大門。

  她本來還想要用腳踢踢看,但是爹爹很用力的吩咐過,不可以再弄壞蓮花妹妹家的大門,為了避免小屁股再被打得很痛,她只能無奈的放棄。

  孤單的小身影,慢吞吞的離開門前,低垂的雙肩顯出無限落寞。

  今年元宵節那夜,她在璀璨花燈照耀不到的暗巷,撞見有壞人要欺負一個好美好美的女孩,從還不會說話時,就被教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她,奮勇打跑壞人,還認識了蓮花妹妹。

  不論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想跟蓮花妹妹分享。

  走到半途的她,抓著風箏蹲下來,用粗胖的指頭畫圈圈,小嘴裡吐出歎息。

  可憐的蓮花妹妹,身子真的好差,三天兩頭就會生病。

  好可惜,風箏很好玩,蓮花妹妹卻玩不到。而且,這漂亮的風箏,她也不願意跟蓮花妹妹以外的人分享。

  小腦袋仰了起來,望著高高的圍牆,跟牆外一棵樹齡過百的木蘭樹,燦爛的笑容驀地又出現在她嘴邊。

  既然蓮花妹妹不能出門,那麼,她可以進去陪她啊!

  打定主意後,她利落的爬上樹,偷偷摸摸的潛進大宅裡,憑藉著記憶很快找到蓮花妹妹住的院落。

  這次,她沒有敲門,而是輕手輕腳的溜進去。

  躺在床榻上,身穿素雅單衣的美人兒,警覺的拿掉額上手帕,迅速睜開雙眼。彎細的雙眉、長長的眼睫、深邃的大眼,以及嫩紅的唇兒,絕美的模樣能讓任何人一眼傾心。

  見到來人,她雖然虛弱,卻還是露出微笑。

  「星星,妳怎麼來了?」

  女娃兒笑開了臉。

  啊,這個世上,只有蓮花妹妹會這麼溫柔的喚著她的名字。

  「我來陪妳啊!」她走到床邊,把風箏湊上前去。「妳快看看這個。」

  笑意在美麗的臉上漾開。

  「好漂亮的風箏。」

  「是啊,」星星興高采烈的提議。「來,我們來放風箏。」

  「在房裡?」

  小腦袋用力點了好幾下。

  她把風箏拋到床樑上,然後圓嘟嘟的身子,就鑽到床上去,跟美人兒並躺在一塊兒。風箏的兩條垂線,一條她握在手裡,另一條就分給蓮花妹妹。

  她們躺在床上,拉動手中的線,看風箏的兩翼揮動,就像是真的飛在清風中一樣。

  「這是蝴蝶喔!」星星說著。「做風箏的趙師傅說,蝴蝶的左右翅膀永遠都不會分開,是真的嗎?」

  「是真的。」

  「那麼,蓮花妹妹……」

  美人兒嫣然一笑。

  「我比妳年長,妳怎麼老是喊我妹妹?」

  「但是,我比妳強壯啊!」在她家裡,最強的就是老大。

  美人又一笑,不再多說。

  倒是星星握緊同伴軟嫩的手,半撐起身子,睜著圓亮的眼睛,天真無邪的問道:「蓮花妹妹,那我們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永遠都在一起,好不好?」她最最最最最愛跟蓮花妹妹玩耍了,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要在一起。

  深邃的雙眸,望著那張充滿希望的小臉。

  笑意斂去,絕美容顏上卻更添溫柔。

  一會兒之後,紅唇才吐出認真的許諾。

  「好,永遠都在一起。」

  星星好高興的笑開臉,鬆開風箏的線,伸出小手來。「蓋個手印。」

  軟嫩的手兒與粗糙的小手交握,拇指對著拇指,印下彼此的諾言。

  「不可以反悔喔!」星星還叮嚀。

  「好。」美目凝睇,沒有移開。

  她笑得更甜,轉頭望見床邊的水盆,驀地又想起,蓮花妹妹正在生病。

  「妳渴了吧,我倒水給妳喝。」她翻過身去下了床,衝到花廳裡,粗手粗腳的倒了一杯茶水,再小跑步的奔回床邊。

  只是,她奔跑過急,踢著花廳與臥房間的門坎,圓圓的身子猛地朝前撲跌,滿杯的茶水也飛濺而出——

  嘩啦!

  不偏不倚的,床上的美人兒被茶水兜頭一淋,單衣霎時濕透。

  星星火速跳起來,焦急的跑到床邊,胖手抓住潮濕的單衣。「快快快,把衣服脫下來!」她急於彌補錯誤。

  美人兒難得慌了,緊握住衣襟,抓得比貞潔烈女遇上淫賊時還要用力。

  「星星妳等等,不要脫……」

  「妳都已經生病了,再穿著濕衣裳會病得更重的!」星星不肯退讓,雙手左右一橫,就聽見嘶啦一聲,濕淋淋的單衣就被撕成兩塊破布。

  原本遮掩在單衣下的身軀,頓時一覽無遺。

  瞬間,兩人的呼吸都停了。

  床榻上的美人兒,雖然盡速扯來被褥遮擋,卻還是擋不住方纔的春光洩漏。柔中帶慌的雙眸,緊盯著惹禍的女娃兒。

  星星呆住了。

  她站在床邊,一動也不動。

  那是什麼?!

  不,不對!

  心中有個聲音糾正她。

  她認得那是什麼。但、但但但但但但是……蓮花妹妹怎麼會有那個「東西」?

  大受打擊的星星,呆愣的抬起頭來。

  「星星,妳還好吧?」熟悉好聽的聲音問著。

  她看著那張美麗的臉,頭一次不是急乎乎的上前,反倒是踉蹌的往後退,小臉上滿是困惑與錯愕。

  「妳……妳……妳……我、我……我……」小嘴張張開開,你你我我半天,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訝異過度的她愈退愈遠,沒有心思注意腳下,再度被門坎絆著,圓圓的小身子倏地往後倒,小腦袋咚的一聲,重重撞在地上。

  「星星!」

  朦朧間,她還聽見那聲叫喚。

  接著,黑暗降臨。

  無意中目睹真相的星星,就這麼昏了過去。

 轟!

  秦家的大門第無數次被踢開,兩扇大門分撞在左右兩牆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大聲響。

  自從早些年,榆木大門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敲壞,那些開門的家僕或總管,數不清多少次被敲門者不是敲昏,就是敲到重傷倒地,紛紛含淚求去後,身為刑部尚書的秦老爺為了家僕性命安危著想,終於下了決定,從此只讓官兵在門外守衛。

  可是,即便官兵們訓練有素,保衛秦家安危綽綽有餘,但是當某位「常客」上門時,他們仍會急忙走避,眼睜睜看著來人踹開大門,大剌剌的往秦府屋裡衝去。

  那圓亮的眼兒、利落的身手,還有尋常男人難以比擬的怪力,都教人乖乖的敬而遠之。

  「蓮花妹妹!」響亮的聲音,從外宅一路響進內院。

  全身上下滿是厚厚塵土,連頭髮也蒙著黃沙的星星,滿臉迫不及待的神色,一路不停的往內沖。

  驀地,她腳步煞停,望見躲在月洞門後,頭髮灰白的管家,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臉上的黃沙一小塊、一小塊的崩落。

  「管家,好久不見!」她高興得很。

  管家僵笑著。

  「是啊,徐姑娘都三個多月沒上咱們家來了。」他臉上在笑,心裡卻在哭泣吶喊,三個月哪能算久?

  「我一聽說蓮花妹妹回來了,就立刻趕過來。」星星踏近幾步,睜著大眼兒追問:「她人呢?在大廳,還是在庭院裡?」

  管家一步步後退,謹慎的保持一定距離,急忙說出答案。

  「小姐正在屋裡。」

  「謝了!」

  餘音仍在,風塵僕僕的星星,卻轉眼就沒了蹤影。

  在滿園桃花的深處,是一座雅致的院落。隨風飄揚的桃花,有的紅、有的粉、有的白,嫩嫩的花瓣有些貼上窗欞上的宣紙,將每一扇窗都妝點成一幅畫。

  如此美景,能讓許多人停步讚賞,星星卻是看都不看一眼,直直往院落的雕花木門走去,意思意思的敲了兩下門,就快步走了進去。

  「蓮花妹妹?」她叫喚著,繞過珊瑚屏風,往裡頭一瞧,就看見坐在窗前臥榻上看書的美人兒,那秀麗的姿容讓她看得一時呆了。

  她並不是沒見過美人。

  身為鏢師的徐星星,跟哥哥徐厚一樣,任職於天下聞名的「大風堂」。

  大風堂鏢局裡高手雲集,從未有不敢接的鏢,更沒有任何一趟鏢出過差錯,就連朝廷送賑銀的艱巨任務,也只會找大風堂保鏢。

  雖說堂主羅老爺已經多年不再管事,日日過得清閒悠哉,但是總管沈飛鷹英華內斂、手段高妙,上通官、中聯商、下識匪,不論黑白兩道,都要禮敬三分,現今的大風堂規模更勝往昔。

  除此之外,大風堂還有另一個天下聞名的理由——

  羅夢。

  天下第一美人羅夢。

  身為鏢師的星星,當然見過羅夢的美貌。

  雖說,蓮花妹妹的美不及大小姐,但是她就是偏愛蓮花妹妹。她若是看著羅夢,絕對不會看得癡了,但是卻時常望著蓮花妹妹,看得目不轉睛,渾然不知時光飛逝。

  此時此刻,要不是窗前的美人兒,抬起頭來,對她揚起嘴角微笑,她八成會呆看到太陽下山。

  「星兒。」

  聽到這聲叫喚,星星乍然驚醒,愉悅不已的往前撲去,雙手圈抱住心心唸唸的好朋友;擔心到好友身子嬌弱,她還控制力道,不敢抱得太緊。

  「妳終於回來了。」她半趴在臥榻上,圓亮的眼兒眨巴眨巴,還嘟著嘴撒嬌抱怨。「我好想念妳喔!」

  蓮花妹妹身子虛弱,這些年來愈來愈常回鄉調養,而星星身為鏢師,才短短數年就聲名遠播,指名要她保鏢的件數愈來愈多,兩人自然是聚少離多。

  「我也想妳。」蓮花低語,輕拂著她的亂髮,可是在那溫柔之中,又有一抹難解的神色。

  但是,那抹神色一閃而逝,星星根本沒瞧見。

  「妳在看什麼書?」她好奇的問。

  「沒什麼。」蓮花回答,不著痕跡的將書冊滑入被褥中。

  星星嘴上問問,其實也沒多大興趣,眼角只來得及看見,書冊上寫了一個「孫」字。

  唔,應該是西遊記吧!

  她心裡猜著,嘴裡又吐出另一個問題。

  「妳什麼時候回來的?」

  「五天前。」

  懊惱的呻吟聲響起,星星在榻上翻過身子,沒有半點姑娘家的秀氣模樣,手腳大剌剌的張開,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討厭,我要是知道,肯定快馬加鞭,連夜裡都不休息,就能早幾天回到京城了。」好友久別重逢,她可是珍惜得很。

  蓮花淡笑。

  「妳要是日夜兼程趕路,累壞了身子,我可是會擔心的。」

  「放心放心,我從小就被爹爹跟哥哥磨練,身子骨健壯得很。」她露出得意的表情。「我跟堂裡的鏢師比賽摔角,還贏了好多人呢!」

  想到星星跟那些男人們,為了分出勝負,毫不在乎的糾纏在一起。雖說是摔角,但總避免不了肌膚碰觸,蓮花的眼神驀地一沈。

  「太危險了。」這幾個字,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星星還想反駁。

  「不會啦……」

  一雙手輕捧住她的臉,深邃的雙眸與她四目交接。

  「我不要妳弄傷自己。」蓮花認真的說。

  從小就有女霸王之名的星星,在這個世上,唯一沒有辦法拒絕的,就是好友的要求。看出好友眸中的不悅,她只能歎了一口氣,乖乖的點頭。

  「好啦,以後我都不跟他們摔角了。」

  「這才乖。」蓮花欣慰的一笑,這才換了個話題。「對了,這一趟妳押鏢去了哪裡?」

  「西北。」她笑咪咪的說:「跟妳說喔,這次可是錢家的三姑爺海東青指名要我押這趟鏢的。」

  錢家是京城富戶,海東青自然也非泛泛之輩,擁有邊疆最強的馬隊,在京城裡也有無數投資,這趟押送一季的銀兩歸鄉,會指名星星押鏢,證明星星在保鏢這一行已是聲譽鵲起,才足以讓海東青另眼相看。

  「那條路線可是凶險異常。」

  「沒事啦,妳別擔心。」她滿不在乎的說。「那條路線就是風沙大,弄得我全身上下、衣服裡外滿是沙子,一路上都在癢……」

  倏地,她雙眼一睜,驚慌的跳起來。

  「啊,對不起,我忘記自己全身髒兮兮的!」

  哇啊,來不及了!

  所見之處,不論是床榻上,甚至是好友的衣裳上,都在她胡亂滾動時慘遭「玷污」,染出深深淺淺的黃沙印子。黃沙極細,一旦滲進布料後,不論洗再多次還是會留下痕跡。

  嗚嗚嗚嗚,她從西北帶回來,要送給蓮花妹妹的禮物,可不是這些討人厭的黃沙啊!

  「沒關係的。」蓮花輕聲安慰,摸著像是戰敗小狗般低垂的小腦袋。「我去讓人準備熱水跟衣裳,妳就在這兒梳洗,休息一會兒之後,再陪我去用晚膳。」

  小腦袋點了幾下,突然間僵住。

  星星很緩慢、很緩慢的抬起頭來。

  「等等,那個人在家嗎?」她提防的問。

  「哪個人?」蓮花明知故問,慢條斯理的下了床榻,走到門外吩咐,讓人準備梳洗的熱水,以及一些東西。

  星星咬著嘴角,氣鼓鼓的跺腳。「妳明明就知道,我說的是誰。」

  「妳不明說,我怎麼會知道?」蓮花笑著。

  「哼,只要提到他,連妳也要欺負我!」她忿忿不平的抱怨。

  笑靨更深。

  「哪個他?」

  星星又一跺腳,抖落身上大把黃沙,氣惱的喊道:「妳哥哥啦!」

  蓮花故意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喔,蓮華啊,」美人兒似笑非笑,望著氣惱到滿臉通紅,只差沒有頭頂冒煙的星星。「妳總是這麼在乎他呢!」

  「那是因為,我最討厭他了。」她強調著。

  秦家兄妹都是京城名人,蓮花的秀麗動人,與蓮華的俊美無儔,兩人模樣相同,氣質卻截然不同,見過的人都讚歎,世上如此絕色者,竟有兩人,有人更稱兄妹為「明鏡蓮」,甚至還有詩歌傳誦。

  談話之間,手腳利落的奴僕們,已經將熱水倒入檀香木浴盆,直至八分滿左右,也將對像擺放在適當位置,而後就無聲無息的退下。

  想起蓮華就一肚子氣的星星,走到浴盆旁,雙手伸到後頭,胡亂扯著衣裳的繩結,卻怎麼也解不開,繩結愈扯愈緊。

  溫暖的氣息靠近,另一雙手包覆著她的手。

  「別急,我來幫妳。」

  「謝謝。」

  「不客氣。」何止是不客氣,這可是令人欣喜的好事呢!

  隨著靈巧的雙手舞動,繩結終於被理順,輕易的抽解開來。滿是黃沙的衣裳也一件又一件,就連最貼身的兜兒都被解落,嬌小的身軀終於變得赤裸。

  她沒有半點不自在,先抬起腳尖,探了探熱水的溫度,之後才坐進浴盆裡去,讓熱水淹及她的胸口。她暴露在衣裳之外的肌膚,曬得色澤如蜜,而衣裳遮蔽的地方,卻又雪白如玉。

  普天之下,這件事情除了星星自己之外,只有一個人知道。

  在她身後,那雙深邃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

  屋裡傳來水聲。

  屋外一個美貌端莊的婦人,把耳朵往窗上貼得更緊。

  知道僕人們被吩咐,準備沐浴的熱水與衣裳時,婦人就扔下同在大廳裡共品春茶的丈夫,躡手躡腳的走到院落外,小心翼翼的聽著屋裡的動靜。

  不久之後,她那不怒而威的丈夫,因不滿被拋下,也來到院落外。

  他一身玄色官服,擰著眉頭望著,結褵三十年,向來姿態優雅、注重禮儀的妻子,像是壁虎一樣貼在窗外偷聽。

  眼角掃見丈夫的身影,婦人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招了招手,邀請他來當共犯。

  中年男子掙扎半晌,終於還是朝妻子走去。他武功不俗,輕功猶佳,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飄落的桃花花瓣上,沒有發出半點聲息,就來到妻子身旁。

  「妳在做什麼?」他無聲的問。

  婦人理所當然的,也以唇語回答。

  「偷聽。」

  「為什麼?」

  「我想聽聽看,他們會聊些什麼。」

  「那也不需要偷聽。」男人滿臉不贊同。堂堂刑部尚書夫人,貼在窗外偷聽,根本就不像話!

  婦人才不管,神秘兮兮的說——

  「你不懂啦!」

  「哪裡不懂?」

  「星星在裡頭。」她說。

  「這個我當然知道。」那個丫頭每次登門,都是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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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6 23:25:26 |只看該作者
婦人露出神秘的笑容,慢吞吞的說:「她正在裡頭梳洗。」

  男人呆住了。

  而他最心愛的妻子,又補上更驚人的一句話。

  「是咱們的孩子,在幫她梳洗的呢!」

  這下子,饒是見識過大風大浪,連泰山崩於前,都能夠面不改色的刑部尚書秦清,聽到這件事情,也驚得一陣腳軟,激動得張嘴就要喊出聲,滿臉脹得通紅,像是煮熟的螃蟹。

  婦人的手迅速探出,搶在千鈞一髮之際,堵住丈夫的聲音。

  「噓,別出聲!」

  尚書大人面色如土,不贊同的猛搖頭。

  「這、這怎麼行呢?」別人家尚未出嫁的姑娘,竟然在屋裡被……被……被、呃,被「服務」著……

  他向來執法嚴正,但是遇上家裡出了這檔子事,竟也亂了思緒。按照律例,真要辦的話可是一樁大罪,但是聽裡頭的對話,那姑娘又沒半點反抗的意思。

  眼看丈夫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婦人埋怨的說。

  「我就說了啊,你太忙於公務,心思都沒放在咱們孩子身上,就連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都沒發現。」

  她對著丈夫宣佈。

  「這種事情,早就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了。」

  ***

  熱氣氤氳,卻沒能阻礙遊走的雙眸。

  從小練武的星星,沒有尋常女子的弱不禁風,但是赤裸的身子無一不美。順著她圓潤的雙肩望去,是潤白的豐盈,頂端綴著嫩粉的嬌紅,結實纖細的腰與渾圓的粉臀,以及筆直修長的雙腿,僅僅是望上一眼,就足以令男人銷魂。

  蓮花以無比的耐性,擦洗赤裸嬌軀上,那層厚厚的黃沙,再把小臉擦淨。而洗淨那頭凌亂的發,則花去更多的時間。

  被西北的風沙,吹得糾結難解的頭髮,在一次次的洗滌與梳理下,終於漸漸變得柔順,又經茉莉花油滋潤後,才有了光澤。

  芬芳的氣味,以及沐浴的舒適,讓星星浸在熱水裡,小腦袋枕在浴盆上,放鬆的閉上雙眼,愉快的長吁一口氣。

  只有蓮花妹妹會照料她的疲倦。

  也只有在蓮花妹妹面前,她才能夠徹底放鬆。

  柔軟乾燥的棉布,仔細的擦拭著,雪白肌膚上的水滴。但是,當棉布擦過左臂外側,一道新而淺的刀傷時,就陡然停頓下來。

  星星懶洋洋的睜開眼,看見蓮花低著頭,盯著刀傷直瞧,瞬間回過神來,連忙用手蓋住傷痕。

  「沒事啦,只是被一個小毛賊偷襲。」她沒敢說實話,所謂的小毛賊,其實是惡名昭彰的馬賊頭子。

  不過,雖然一時失察,被偷襲得逞,但那個馬賊頭子可是被她揍到差點斷氣,才被押送到官衙裡去。

  蓮花又氣又憐的質問:「這是妳第幾次受傷了?」

  「呃,不知道。」她哪裡記得住啊?

  「第二十七次。」

  星星吐了吐舌頭,沒想到好友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修長的雙手擱下棉布,取來早已在一旁備好的金創膏。這金創膏是宮廷秘製,因為配方複雜、材料難求,所以數量稀少,得來萬分不易,但是不論何時,屋裡總會備著一瓶,而且只會用在星星身上。

  珍貴的藥膏,經由仔細塗抹,泛出淡淡藥香。

  「妳畢竟是個姑娘家,別弄得一身都是傷,小心將來嫁不出去。」低頭塗抹的美人兒看似漫不經心的說著。「好了,站起來。」棉布再度上手,擦乾洗得乾乾淨淨的身子。

  星星任由擺佈,乖乖穿上質料絕佳的貼身衣物,連兜兒的繩結,都是身後人幫忙綁妥的。

  「哼,我才不在乎呢!」她咬著嘴角,倔強中有罕見的委屈。「再說,就算我真的想嫁人,肯定也沒有人敢娶我了。」

  「為什麼?」

  她靜默了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娓娓道來。

  「三個多月前我押了一趟鏢,送一個老官回鄉,卻在路上遇到一群強盜,早早就盯牢了,乘機要搶銀兩。我打退強盜,老官感激過頭,逢人就說,還說得愈來愈誇張。」

  「嗯?」

  「然後,有個叫什麼畫仙的,也不知道聽到第幾手的傳聞,就送來一幅畫,我哥還故意裱起來,懸掛在大風堂的鋪口。」想到那個畫面,她就恨不得一腳踹飛親生兄長!

  「我這趟回來,才看到那張畫,立刻撕下來,就揉在衣服裡。」她指著一旁的髒衣裳。

  「我能看嗎?」美人兒笑問。

  星星考慮了一下,縱然不情願,但是看在彼此深厚的友誼下,只能勉強點頭。

  修長的手從髒衣服裡,翻找出一團被揉得縐巴巴的紙,仔細推展開來後才看得出,那是一幅畫。

  美目瞧了瞧落款,有些訝異。

  「張畫仙?他的真跡可是萬金難求。」任何略懂文墨之人,要是看見畫仙的作品被如此糟蹋,肯定會心痛到昏厥過去。

  星星卻還是氣嘟嘟的。

  「我管他一斤還是半斤。」她伸出手指,激動的在畫上戳戳戳,戳出好幾個破洞,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一張畫破壞成廢紙。「那傢伙是老糊塗了嗎?我是星星,不是猩猩!」

  那幅畫上竟畫著,一隻母猩猩單手舉著兩匹馬、一輛車,還有車裡的老人,僅用單手就打倒持刀握劍的匪徒。

  在猙獰的母猩猩臉旁,竟還寫著兩句話——

  力拔山河氣蓋世

  罕世巾幗勝鬚眉

  她滿腹怒火,要是那個老官,或是那個畫仙出現在眼前,她肯定會衝上去,把對方的鬍鬚眉毛都拔光光。

  「再說,這根本不是事實。」她忿忿不平的強調。

  「喔?」

  「馬早就掛了。」

  「嗯?」

  「車子也被砍爛了。」

  「所以?」

  「我單手扛的只有那個老官啊!」她放聲吶喊。

  噗!

  一聲忍俊不禁的笑,隔牆傳進屋裡。

  「外頭有人?」她警覺起來。「我聽到笑聲。」

  「我沒聽見。」美人兒從容回答,趁著星星抱怨的時候,為她梳妝打扮。「妳耳朵進水了,才會聽錯。」

  雖然心裡有些懷疑,但是等了一會兒,外頭都不再有動靜,她才回過頭來,繼續叨念著。

  「那幅畫就在鋪口掛了快兩個月,玄武大道上人來人往,每天都有人停在畫前,全部都是在笑話我。」就算她是個鏢師、就算她粗魯慣了、就算她能打敗兇猛的盜匪,但是內心深處,屬於女孩子那一面並沒有消失。「我、我、我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啊!」

  想到這兒,她心頭委屈,眼眶一熱,幾乎就要哭出來。

  一雙最熟悉的手,輕柔的擦去她的淚,也稍稍將她心中的委屈撫去了一些。

  「妳當然是個姑娘,還是個美麗的姑娘。」溫柔的聲音告訴她。

  星星抹掉淚痕。

  「不要哄我了。」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妳連我都不信嗎?」熟悉的聲音勸著。「來,抬起頭來,妳自己瞧瞧。」

  她以為,抬頭又會看見那幅畫,卻驚愕的望見,一位清麗的姑娘,滿臉錯愕的與她對視。她瞧見鏡子裡的影像,卻難以置信。

  這、這真的是她嗎?

  長長的黑髮柔軟如絲,長而彎翹的眼睫下,是大而圓亮的明眸,因為淚光而顯得迷濛,襯得她紅唇更潤——她、她看起來真的像個姑娘耶,而且,還是個很好看的姑娘!

  在她忙著說話的時候,蓮花已經為她裝扮妥當,還穿上美麗的女裝,就像是在她身上施展了法術一樣。

  她愈看愈高興、愈看愈羞怯,卻又捨不得不看,貪戀著這個陌生的自己。

  瞧見星星轉憂為喜,美人兒笑著問:「那麼,現在如果有人想娶妳呢?」

  「誰?」

  「我哥哥,秦蓮華。」

  咚!

  屋外傳來重跌聲。

  當!

  屋內明鏡落地,聲音更響。

  星星紅潤的臉色,瞬間煞白,還拚命的搖頭,幾乎就把脖子搖斷了。

  「我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美人兒歪著頭,笑吟吟的說著。「我哥哥現今官任刑部主事,屢破奇案,立下功績無數,公孫宰相深為器重,可說是前途無量,京城裡頭對他傾心的姑娘可是不少,提親的媒人都快把門坎踏平了。」

  縱然秦蓮華優點多多,但是星星就是猛搖頭。

  「不管,就是不要他。」她緊握雙拳,很用力的強調。「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要!」

  瞧見星星抵抗得如此激烈,蓮花卻是淡笑不語。

  雖然,眼下看似沒有半點可能。但是,蓮花卻心中篤定——

  秦蓮華絕對能娶得徐星星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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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6 23:26:19 |只看該作者
 月黑風高。

  更夫敲梆的聲音,從京城的某處傳來,嘶啞的嗓音總在夜裡響起,聽進耳裡就覺得莫名安心,哄著人們在夢鄉裡睡得更熟。

  只是,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卻清醒得很。

  星星穿著夜行衣,躺在青瓦屋頂上,如石化般一動也不動。她雖然躺著不動,但是全心全意都在注意下頭的動靜。她選了下風處躲藏,小心隱蔽形跡,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初更的最後一聲梆響剛落,當交班的官兵打開大牢的門,她凝氣後翻,輕巧無聲的溜入那外有精鋼厚門、內是巨石構成,陰森且寒意沁人的走道裡。

  交班的官兵,壓根兒就沒有察覺,頭上有人乘機摸進刑部大牢。

  精鋼厚門再度被關上,只見長長的走道又黑又暗,轉角處的微弱燈火,有如鬼魅的雙眼,偶爾飄匆的眨了眨。

  刑部大牢守衛森嚴,但最最困難的就是入門那關,只要進到裡頭,一切就容易多了。

  她在暗處裡,換上準備好的官兵衣裳,還將帽子壓得低低的,遮去大半張臉兒,然後就從容不迫的邁步而走,僅用眼角餘光搜尋,牢房內所關的人犯。

  會關進刑部大牢者,都是萬惡不赦之徒。

  然而,宰相公孫明德多年來輔佐皇上成果斐然,眼下是國強民富的太平盛世,再加上刑部執法雷厲風行,壞人們不是早早就改行,就是狼狽被逮,流竄在外的屈指可數。

  多虧如此,空的牢房多得很,被關的人犯卻不多。

  星星只花了些許時間,就在大牢最深處,單獨囚禁的牢房裡,尋見熟悉的身影。

  男人背對牢門,側身躺著,一動也不動。

  她掏出琉璃彈珠,瞇眼瞄準,朝著那人的後腦一彈。

  琉璃彈珠不偏不倚、正中目標。

  靜。

  雖然被打中,但男人連呼吸都沒亂,更別說是轉過頭來了。

  她皺了皺眉頭,困惑的又掏出一顆琉璃彈珠,對著目標再度一彈,這次還刻意添了力道。

  靜。

  怪了,是對方腦袋瓜子太硬嗎?

  她不肯死心,又一顆琉璃彈珠飛出,力道強到撞擊目標時,還發出如擊鼓似的咚然聲響。

  還是靜。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

  她掏出整把的琉璃珠子。

  就在小手伸探入牢,預備朝目標疾射而出時,側身躺臥的男人,終於再也受不了,一改先前靜默挨打的態度,猛地跳起來,滿臉猙獰的朝牢門低吼。

  「王八羔子,乾脆一刀斃了我算了!」他兇惡的表情,加上滿臉亂須、龐然身軀,就像是被激怒的野熊。

  張牙舞爪的男人,咆哮著衝向牢門,大手鑽探,正要使盡全力,朝著「攻擊者」的頸子用力掐下去時,卻聽得一聲叫喚。

  「陳大哥,是我。」星星連忙說道。

  巨靈大手在最後一瞬間停住。

  衣衫襤褸的男人,先是雙眼一瞇,兇惡的神情未褪,又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他半歪著腦袋,收回一隻手猛揉眼睛,再認真一看。

  「星兒?」他訝異到極點,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怎麼會是你?」

  她猛點頭,關心的瞧著巨漢。

  「我剛回京城,就聽到你被抓進刑部大牢的消息,便急忙進來找你。」只不過,她進來的「方式」,不是人人都能認同就是了。

  想要探監,需要重重手續,她可沒耐心慢慢等。

  雖然,她也有個快捷且安全的途徑,但是她連試都不想去試,更別說是壓低姿態,開口向人請托了。

  天底下,她最最不願意的,就是欠「那個人」的人情!

  已經被關了半個多月,始終堅毅不屈的陳悍,直到這時才大嘴下垂,淚汪汪的看著星星,委屈不已的說道:「好妹子,你要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她用力點頭,表示十成十的信任,還提出一個鐵的事實。「你又沒膽子殺人。」

  陳悍縱然蒙受不白之冤,還是不忘出聲提醒,大手不斷揉著後腦。

  「小聲一點,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道。」這可關係著,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啊!

  「好啦好啦,」她應了兩句,小臉滿是困惑,心裡著實不解。「那麼,為什麼你會被關在這兒,非但落得江洋大盜的罪名,還背上幾十條的人命?」

  陳悍是綠林中人,還是惡鬼寨的寨主,跟星星可說是不打不相識。

  她頭一趟押鏢,就被他撞見,一時興起試圖劫鏢,兩人纏鬥了兩個多時辰,陳悍敬她是個少女,卻能與他這個江湖老手打成平手,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主動放下武器休戰。

  好在,那趟劫鏢,只有陳悍一人,眾多手下沒有一個瞧見,他們名聲響亮,奉行俠義精神,只能偷搶、絕不殺人的寨王,竟然勝不過大風堂初出茅廬的女鏢師。

  兩人聊得投機,都敬重彼此講義氣,星星不追究陳悍劫鏢之舉,陳悍則是對綠林道上的人宣佈,往後敢找星星麻煩的人,就是與惡鬼寨為敵。

  多年情誼,星星當然知道陳悍是什麼樣的人。

  所以,他會被關——還是關在刑部大牢裡——就更沒道理了。

  「這些日子以來,有人對你用刑嗎?」她追問著,表情嚴肅。

  「沒有。」大腦袋搖來搖去。「而且,打從關進來第一天起,送來的就都是大魚大肉、好酒好菜,害我每一餐都提心吊膽,以為是最後一頓。」

  暫且先擱下,刑部想用豐盛的菜餚,把陳悍養到腦滿腸肥而死的可能性,她倒是對他的動作更好奇。

  「既然沒有用刑,那你為啥猛揉後腦?」她問。

  「還不是被你用彈珠打的。」陳悍露出哀怨的表情,揉得更勤勞。「我的頭現在快痛死了。」

  瞧見星星的手裡,還握著滿滿的琉璃彈珠,他在心裡頭暗暗慶幸,自個兒起身的時機沒有太晚,否則憑著她卯起來時的怪力,他此刻肯定早已全身都被打穿了。

  「對不起啦,我太心急了。」她收起琉璃彈珠,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臉。

  陳悍倒也不再追究,畢竟眼下有更棘手的問題。

  「星兒,現在該怎麼辦?」他急切的問。

  那些唸書的不都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嗎?雖然,眼下他們只有兩個人,那應該也跟諸葛亮相差不遠吧!

  「先救你出去。」她當機立斷。

  陳悍吞了吞唾沫,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可是,抓我的人說了,主持這件案子的人,是個姓秦的刑部主事,聽說厲害得很,人見人破膽、鬼見鬼發愁,我怕你惹不起啊!」

  星星臉色一沈,重重哼了一聲。

  「我偏偏就是要惹。」

  驀地,幽幽深牢裡,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輕笑。

  「這算是個邀請嗎?」

  帶著嘲弄的男性嗓音問道,牢隔內外的兩人同時警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急忙四下搜尋,卻看不見任何人影。

  兩人頸後的寒毛,全都一根根豎直。

  而星星的驚慌,遠比陳悍更深。

  她認得那個聲音。

  電光石火之間,救人的念頭沒了,她急忙就想閃人,閃得愈遠愈好!

  只是,她還來不及踏出半步,鬼魅似的身影,眨眼就來到她後方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方,只要她稍稍一動,就會碰觸到對方。

  她全身僵硬,聽見耳畔低語。

  「咱們可又見面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刑部主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蓮花妹妹的哥哥。

  秦蓮華。

  ***

  久別相見,星星的反應卻是拔腿就跑。

  她以媲美犀牛的力道,用力撞開蓮華,也顧不及兩人相撞時,抹過她頸間的熱燙,是他的哪個部位,一心一意的急著逃開,還不忘撒出琉璃彈珠,先滅掉所有燈火。

  整座刑部大牢,瞬間陷入黑暗之中。

  她憑著來時的記憶,在幽暗中狂奔,冷汗一滴滴浮現,沁冷了全身。在奔跑的時候,她還必須豎起耳朵,聽著黑暗中的動靜,就怕神出鬼沒的秦蓮華再度靠過來。

  只是,一心不能二用,被追急的星星,突然撞上硬物。

  痛!

  她嚥下咒罵,在以為是通道的地方,撞上牢房的牢隔。

  「錯了。」耳畔低喃,悄然黏靠而來,就像是從未離開。

  幾乎嚇得喊出聲的星星,驚得深吸一口氣,再度撞開身旁的男性身軀,往另外一個方向逃去。她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但是那個窮追不捨的傢伙,卻像是長了鬼眼,連黑暗也不能妨礙他。

  輕笑聲,似遠似近。

  她盲目亂跑,再度撞上牢隔。

  「又錯了。」低喃又起。

  天啊!

  被眾人盛讚為罕世巾幗的她,這會兒差點就要雙手合十,跪下來求神拜佛,只求能順利逃開。

  躲貓貓雖然好玩,但是也要看對象,跟秦蓮華玩躲貓貓,最終下場肯定是被嚇到口吐白沫、昏厥倒地。

  星星扭身又溜,他倒也沒有攔阻,還滿不在乎的讓開,輕笑不停,活像是在耍弄老鼠的惡貓,始終游刃有餘。

  這樣不行。

  她連連吸氣,知道再盲目亂跑,只會重複先前的失敗。她閉上眼睛,在黑暗中停下腳步,不再胡亂飛奔,不但疼了自己,還讓那傢伙看笑話。

  冷靜!

  她必須冷靜下來!

  直到腦海之中,清楚的浮現出,進入大牢時所記下的路徑時,她才確定方向再度起跑。這一次,她可是自信滿滿,這個方向的盡頭,肯定就是出口。

  事實證明,她的記憶沒錯。

  愈是往前奔跑,她就愈能感覺得到,輕微的夜風穿過精鋼大門的縫隙,吹拂在她沁滿冷汗的身上。

  縱使對陳悍心懷愧疚,但是她有苦難言,就是非逃不可!

  就在星星覺得,只要再多跑幾步,就能觸及精鋼大門的時候,她竟又一頭撞上東西了。

  不同於先前撞上牢隔的冷硬與疼痛,這回她撞上的,是結實的男性胸膛,熱燙的體溫包裹了她全身。

  那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彷彿在夢裡溫習過千百遍,但是恐懼卻掩蓋了熟悉感,就算他沒有開口,她也知道自己闖入的,是他的胸懷。

  「啊,原來,你是想來我懷裡?」蓮華伸出手,肆無忌憚的把玩著,她凌亂的髮辮,溫溫柔柔的低語。「既然這樣,怎麼不早說呢?我可是樂意得很啊!」

  某種教她不知所措的戰慄,順著髮梢直襲全身。每次,只要蓮華靠近她,甚至是只有觸及她的衣裳,她就會難以呼吸,連心跳都亂了譜。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更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秦蓮華!

  轉過身去,星星悶著喉中的尖叫,寧可放棄出路,只顧著為逃而逃,凌亂的腳步奔來跑去,摸索了大半天,直到累得再也跑不動時,才在一面石牆前停下來,按著胸口直喘氣。

  驀地,燭火亮起,只照亮這處角落。

  她只顧著喘氣,連頭也懶得抬。

  「跑夠了嗎?」

  飽含笑意的聲音問著。

  「要、要你管……」即使喘氣喘得好急,她還是忍不住回嘴。

  「你想要再跑,我還是可以奉陪的。」

 聽著那好整以暇,呼吸連一丁點紊亂也沒有的聲音,倔強的星星心裡就有氣,她勉強抬起頭來,圓亮的大眼直瞪著眼前人。

  燈下看美人,更勝白晝三分。

  即使是討厭秦蓮華到極點,她還是無法昧著良心,否認這個狡猾壞心又卑鄙的男人,燈下的樣貌絕美無比。

  他穿著一身墨綠色,質料上好、樣式簡單的衣裳,雙手環抱在胸前,嘴角斜斜勾起,就算是壞笑的時候,還是好看到讓人不甘心。

  可惡!

  她最討厭的,就是他用那一張,跟蓮花妹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露出這種表情。在她的內心深處,這可是大大的褻瀆了,純真無邪、善良單純的蓮花妹妹啊!

  「刑部大牢的設計看似簡單,其實繁複得很,你在第三次能接近大門,已經相當不容易了。」蓮華好整以暇的說著,還朝她伸出手來。

  星星迅速躲開,滿臉戒慎。

  「你要做什麼?」

  「摸摸你的頭,獎勵你啊。」他理所當然的說著。

  小臉驀地氣得通紅。

  「不許摸我的頭!」她像是被逼急的小動物,威脅的磨著牙。「再靠過來的話,小心我咬掉你的手!」

  回應她的,是一聲近似寵溺的笑。

  星星惱得咬牙切齒。

  毫無疑問的,這個傢伙根本沒把她的威脅當一回事。她徹頭徹尾的,完全被小看了。

  瞧他從容不迫,像是有無盡的時間,可以跟她耗下去,幾近欣賞的笑望著她許久時,她終於再也沈不住氣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惡聲惡氣的問,還在提防他的手會伸過來。

  蓮花妹妹會摸摸她的頭,當作是獎勵。

  所以,她更不允許,蓮華也做一樣的事。

  表面上,她倔強的說是討厭,其實是害怕得很。不知為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唯獨就是怕極了他。

  打從她第一次瞧見蓮華,她就不由自主的抗拒,他的樣貌、他的靠近、他的碰觸,甚至是他的語氣與他笑的方式,所以只要能躲,她就會躲得遠遠的。

  但是,蓮華像是老早就看穿了她。

  「我想怎麼樣?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問的吧?」他興味盎然,故意上下打量著她。

  「我是來救人的。」

  「那叫劫獄。」他很有耐心的指正,還露出一副,不用道謝的寬厚模樣。「要是你不說,光瞧你剛剛的行徑,我還以為,你是來殺人滅口的。」

  因為那似有若無的嘲弄,她的小臉更紅。

  「少囉唆!」

  「身為大風堂的鏢師,你三更半夜來劫獄,要是我真的追究起來,整座大風堂可能都得搬進刑部大牢了。」蓮華摸著下巴,靠近她的臉兒,笑得高深莫測。

  她抽了口氣,對著他橫眉豎目的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跟其他人沒有關係,劫獄的是我,你休想牽連別人!」

  他居然露出同情的神色。

  「那豈不是更糟糕?」他一字一句的說著,還替她歎了一口氣。「你劫獄失敗,被我逮個正著,一旦傳了出去,大風堂的臉面要往哪裡擺?」

  簡單幾句話,就堵得星星的小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心裡懊惱焦急,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風堂是天下第一的鏢局,江湖名聲響當當。

  她仗義劫獄,大不了問罪下獄,跟著陳悍一起掉腦袋,不過若是損及大風堂聲譽,讓江湖人士笑話,那她就算是被砍一千次、一萬次腦袋,還是罪該萬死啊!

  腦袋可以掉,但是,她絕對不能對不起堂裡。

  原本紅潤的臉色,在極短時間內,已經變得比雪更蒼白。

  「瞧瞧你,竟嚇成這樣。」蓮華伸出手,輕刮著嫩軟的小臉,指下的肌膚冷得就像是冰塊。

  這個小妮子,嚇得連他摸了她,都沒半點反應了。

  深邃的雙眸裡,浮現濃濃不捨,但他的語音卻仍是悠然帶笑,沒有半點的改變,更聽不出他的思潮起伏。

  「大風堂直到今日,也只有一個女子榮膺大鏢師之譽,你那麼羨慕、那麼努力,終於有了晉陞為大鏢師的機會,肯定不願意功虧一簣吧?」蓮華說得慢條斯理,修長的指畫著她的輪廓,極為熟悉的遊走著。

  星星還是處於僵化狀態。

  他靠在她耳邊,又說道:「乖,只要你聽話,大風堂的聲譽就不會有損,你也能安然無事。」

  直到這會兒,她彷彿凝凍的血液,才又恢復流動。她大口喘息著,用力轉開臉,甩開那憐惜似的碰觸。

  「你有什麼條件?」她質問,不相信他會平白放過她。

  蓮華輕揉著指尖,回味著殘留的軟嫩觸感。

  「不要再來妨礙我辦案。」他淡淡的回答。

  她瞇起眼睛。

  「你要我見死不救?」

  他聳肩。

  「總有人要犧牲。」

  大風堂的聲譽重要,但是,陳悍的命也很重要。星星無法取捨。

  「陳悍不可能犯下那些案子,你一定沒有證據。」她喊道。

  「不,我有證據。」

  「證據肯定有假!」她堅持。

  他從容回答。「沒錯,是假的。」

  「他不可能會——」還想辯駁的小嘴,瞬間停住了。

  星星呆望著滿面笑容的蓮華。

  啊,她剛剛聽到什麼?她耳朵又進水了嗎?

  正當她想把耳朵挖乾淨,把答案聽清楚時,蓮華難得好心的為她再次重複。

  「證據是假造的。」他用俊美無儔的笑顏,說著自個兒的罪行,還耐心的補充詳情。「是我親自假造的。」

  「你故意誣陷他?」她難以置信。

  「對。」

  「你還把他關在牢裡?」

  「對。」

  這傢伙居然能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星星怒氣沖腦,只覺得眼前一片通紅,萬萬想不到,有人在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後,竟還沒有半點罪惡感。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肯放棄的逼問。

  「我有我的用意。」

  「說清楚!」

  「你這麼關心他啊?」他略略抬眉,睨望著她。「對了,他是怎麼喚你的?星兒?」

  再自然不過的兩個字,從他的唇舌間吐出,竟讓她不自在到極點,胸口就像是有頭不聽話的小鹿,因為他的聲調起伏而再三驚跳。

  「好親暱的稱呼啊,」他思索了一會兒,才下了結論。「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所以,我會再多加陳悍五條罪。」

  「你、你……你卑鄙!」她咒罵著,本能的不去想,蓮華為什麼要在乎,陳悍喊她什麼。

  他勾起嘴角,靠在她的臉前。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暖暖的呼吸,就灑落在她臉上。

  星星縮著脖子想躲,沒想到他卻又靠上來。

  「你、你……你無恥!」咒罵的聲音,明顯比上次小了。

  「還有呢?」

  蓮華愈靠愈近。

  她心慌意亂,背部已經緊貼在石牆上。

  「你不顧江湖道義!」拜託拜託,不要再靠過來了,她都快不敢呼吸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只剩一個呼吸那麼近了。

  「我既然卑鄙又無恥,又怎麼會顧及江湖道義呢?」他頗為好奇的問。

  糟糕!

  她不能思考了。

  「你、你、你……」

  「嗯?」

  「你……」

  「怎麼,貓叼了你的舌嗎?」蓮華親切的問。

  她啞口無言連一個宇都吐下出來。

  「你跟我妹在一起時,總如江河開洩,說得滔滔不絕,留宿時還時常說到天色將明才睡。怎麼一遇到我,就張口結舌了?」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突然之間,星星猛然警覺過來。

  「等等,你怎麼會知道,我跟蓮花妹妹的事?」她猛地探手,反守為攻,用力揪住他的衣襟。

  蓮華面不改色,聲音如似低吟。

  「你對她說了什麼,我都知道——每一字、每一句——我都知道。」那雙深邃的眸子異常灼亮。

  「你偷聽!」星星大叫。

  「不對。」

  「那麼,一定是你逼蓮花妹妹告訴你的!」她恨恨的指責,不忘用最兇惡的表情、最嚴厲的口氣警告。「就算你是她哥哥,我也不許你欺負她!」

  蓮華注視著她,過了許久之後,才悠然說道:「你還真疼蓮花。」他輕而又輕的歎息,露出極為苦澀的一笑。「要到什麼時候,你也能來疼疼我呢?」

  她先是一呆,而後猛地放開他的衣襟,往後跳開。

  「誰誰誰要疼你啊!你你你離我遠一點!」再也聽不下他的胡說八道、承受不住他的捉弄,她一邊大聲威嚇,一邊後退,跟著掉頭就走,連陳悍也顧不上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將蓮華拋在身後了,她臉上的熱燙卻遲遲沒有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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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6 23:26:56 |只看該作者
 「可惡!」

  憤恨的咒罵,響徹雅致屋宇。

  「混蛋!」

  擱在桌上半晌,原本熱騰騰的菜餚,已漸漸涼透,辜負廚師的好手藝,星星卻還是握緊拳頭,在屋裡繞圈子,憤恨的猛踱步子。

  「卑鄙!」

  坐在桌邊的美人兒,桌上的筷子動也沒動,深邃的眸子始終盯著,氣惱得臉色通紅的星星瞧。雙眸深處,藏著莞爾,但是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來,何況是粗枝大葉的星星。

  「你先來歇一歇,就算要罵,也等吃飽了再罵。」美人兒開口喚著,指著桌上的豐盛菜餚。「你要生氣可以,但是,可別糟蹋食物。」

  直到這會兒,幾乎要磨掉一層鞋底的星星,才慢吞吞的走過來,惱火末熄的往椅子上一坐,還堅持繼續告狀。

  「蓮花妹妹,你不知道,他誣陷我的結拜大哥,還把人關在刑部大牢裡耶!」她猛揮著小拳頭,倏地被握住,一雙筷子被擱進手心。

  「來,這是你愛吃的醉雞。」美人兒若無其事的布菜。「多吃點。」

  雖說擱了一會兒,但是醉雞原本就是涼菜,如今吃起來,還是風味不減,好吃得教人幾乎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醉雞才剛入嘴,連篇的咒罵,剎那間都化為無聲。氣得通紅的小臉,很快被陶醉不已的神情取代,還饞得連筷子也不用,貪婪的吮著沾在指尖,酒香縈繞的醬汁。

  美人兒瞧著她,寵溺的一笑。

  這道菜是她的罩門,只要吃上一口,不論天大的事情,她都會瞬間拋到九霄雲外,全心全意的享受美食。

  「怎麼不用筷子?」

  星星笑瞇了眼。

  「因為太好吃了嘛!」才一會兒工夫,滿盤醉雞就消失大半。

  潔白的手絹探出,擦去她嘴角的醬汁,美人兒眸中寵溺更深,柔聲保證。「只要你想吃就說一聲,我讓廚子隨時都替你做。」

  隨時?!

  躲在窗外偷聽——不,是「關切」的秦清,聽見這兩個字,立刻擰起眉頭。

  「那道菜連我都沒吃過幾次。」他抱怨著。

  「能吃得著,算你運氣好了。」一旁的婦人抿嘴笑著。「沒辦法,星星可是咱們孩子的心頭肉。」

  排名順序落在星星之後的秦清,開始懊悔受了妻子邀約,又來牆外窩著。堂堂刑部尚書做這種事,實在窩囊得很,只是不隔牆聽著,他又擔心屋子裡頭,會發生比脫衣沭浴更嚴重的事。

  屋子裡頭,吃掉整盤醉雞的星星,哪裡知道牆外秦清的內心掙扎?她快樂的抹抹嘴,抬頭對著蓮花妹妹,露出心滿意足的傻笑。

  「吃飽了?」美人兒問。

  「嗯!」

  她摸著肚子直點頭。

  「要是你因為劫獄被問罪,那可就吃不到了。」

  柔若清風的話語,讓吃得飽飽的星星,笑容陡然僵住了。她心頭一驚,沒想到養在深閨的蓮花妹妹,竟會知道這件事情。

  才一轉念,答案立刻浮現腦海。

  「太過分了,那傢伙竟然跟你告狀!」毫無疑問,多嘴的人肯定是那傢伙!

  「你還敢嚷?劫獄可是大罪。」美人兒不著痕跡的往窗外一瞧,猜想爹爹此時此刻,肯定是臉色發青。

  「我怎麼知道會被逮到嘛!」星星嘟著嘴。

  「哥哥就是知道你會去劫獄,才在大牢裡守著。」否則,誰願意拋下舒適的被窩,到涼意沁人的大牢裡等著。

  「哼,他是想看我出糗。」星星才不領情。

  「不,」美人兒意味深長的說道。「他是關心你,怕你被別人發現。」

  軟嫩的小臉浮現紅暈,說出的話語卻更倔強。

  「關、關關關關關關心我?」她的反應,就像是被眼鏡蛇盯上,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誣陷我的結拜大哥耶!」

  為了掩飾某種,連她也不明白的情緒,她直覺的把過錯全往蓮華身上推。

  美人兒雙睫半掩,看似雙眸低垂,實際上卻是把星星的異常反應,全都看進了眼裡,嘴角笑意更深。

  「哥哥會這麼做,一定有理由。」聽似漫不經心,實則另有目的的話語,柔柔的詢問著。「他沒告訴你嗎?」

  星星猛搖頭。

  「當然沒有。」

  「那麼,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轟!

  她的臉著火了。

  你真疼蓮花。

  慵懶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在她心裡迴盪。

  要到什麼時候,你也能來疼疼我?

  彷彿,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又露出壞壞的邪笑,對著她笑得若有所思,眸光掃過她的全身,就像是早已熟悉,她掩蓋在衣裳下的每一寸……

  想像得太過真實,慵懶的字句一次次,在她腦中縈繞不休。

  原來,你是想來我懷裡?

  他飽含笑意的語氣。

  瞧瞧你,竟嚇成這樣。

  他的指尖的溫度。

  星兒?

  他唇舌間,緩慢念著,不論是任何人念來,都不會讓她不自在的叫喚。

  要到什麼時候,你也能來疼疼我?

  他那苦澀的一笑。

  嗚哇,她、她她她她……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驚慌失措的星星,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雙手在空中亂揮,努力的想抹掉他的壞笑、他的聲音、他的神情。

  「反正,我最討厭他了。」她不敢細想,匆匆下了結論,只想再三肯定,她會這麼在乎蓮華,全都是因為厭惡。

  驀地,一聲歎息響起。

  星星渾身一僵。

  她不久之前,才聽過那聲歎息……而且,還是從蓮華口裡聽來的!

  匆匆忙忙的,她咚咚咚的衝到窗戶旁邊,揮手就猛推精緻的窗欞。脆弱的窗欞哪堪如此粗魯對待,只發出兩聲嘎啦慘叫,就被推出窗框,落到了牆外。

  好好的一扇窗,被無辜毀壞,身為破壞者的星星,卻看都不看窗欞一眼,而是探出小腦袋,瞇著眼睛在院子裡仔細搜尋,確認了好幾遍之後,才把小腦袋縮了回去。

  還好還好,她原本以為,是蓮華在外頭偷聽呢!

  只是,蓮華不在外頭,那聲歎息又是哪裡來的?

  莫非又是她的幻覺?

  坐在原處的美人兒,瞧見她疑神疑鬼,提防著蓮華,活像是提防閻羅王親自從地府裡上來逮她似的,就算確認屋外無人,還是不安的猛瞧窗外。

  美人兒再度一歎,只是這聲歎只藏在心裡,沒有洩漏出聲,就怕會驚得星星跳起來,把屋頂也給掀翻了。

  唉,再如此下去,還得延宕多少年,才能如願以償?

  這件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美人兒的紅唇輕啟,出口卻不是話語,而是連聲輕咳,咳得止不下來,讓人見著、聽著就心疼得像要滴出血來。

  星星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過去,連身子也奔回來,焦急的用手撫著美人兒的背部,還不敢用拍的,就怕傷著了弱不禁風的好友。

  過了好一會兒,咳聲稍歇,只見一雙深邃美目,咳得都紅了。

  「來,快喝些熱茶。」護友心切的星星,匆匆倒了一杯茶,輕手輕腳的送來,還慇勤的餵著。

  才喝了兩口熱茶,掩蓋在手絹下的手,就把杯子輕輕推開。

  「謝謝,這樣就夠了。」美人兒此時的笑,任誰都看得出來,是硬擠出來的。「我已經好多了。」

  星星哪裡放心得下,急忙追問著。

  「怎麼回事?你已經好多年都沒有這麼咳過了。」她記得可清楚了。「你的病又犯了嗎?」她永遠都忘不了,好友自幼身子病弱的事。

  「沒有,你別擔心。」那抹笑,更勉強了。

  星星靠上前去,關懷之情溢於言表。看著好友咳得難過,她又急又慌,恨不得能夠代替好友受苦。

  「不要瞞我喔,有哪裡不舒服,都要跟我說。」她慎重叮囑著。

  瞧見那雙圓亮的眼兒,充滿擔憂與關懷,機關算盡的心就驀地一痛,此時此刻,最最不舒服的,就是這顆心了,那雙圓亮的眼兒,勾起了罕有的罪惡感。

  偏偏,事不宜遲,美人兒只能狠下心。

  「我的確有些不舒服,恰好娘親後天要返鄉探親,那兒據說有位名醫,專治我這種宿疾,所以娘親勸我也一併返鄉。」柔和的語音裡,有著濃濃不捨。

  屋外,在窗欞被破壞時,及時抱住妻子,翻身躲在屋頂上的秦清,疑惑的望向妻子,以唇語問道:「你要返鄉探親?」

  偷聽得很專心的婦人搖頭,也以唇語回應。

  「沒有啊。」

  秦清更為不解。

  「那孩子怎麼說,你要返鄉?」

  婦人揮了揮手。「唉喔,沒關係啦,孩子怎麼說,就怎麼辦。」

  秦清頗為不贊同,一時無聲轉有聲。

  「孩子就是被你寵壞的。」

  「你怪我?」婦人惱了,立刻出聲反控。「明明寵孩子你也有分!」

  聲量雖然極低,但一聲刻意的輕咳,還是從屋內傳出來。

  夫妻兩人陡然醒覺,彼此默契十足,幾乎是同時伸手,牢牢搗住對方的嘴,不敢再有動靜。

  只聽見屋子裡頭,星星竭力隱藏失望,卻還故作堅強的說著:「沒關係,治病要緊,別擔心我,我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哇哇大哭了。」她很用力的強調。「我已經長大了。」

  以前,蓮花妹妹回鄉下養病時,她還會在轎子後面,一邊哭一邊追呢!

  美人兒望著她,眸光深濃。

  「但是,我捨不得你。」這一句話倒是真心誠意。

  星星眼圈兒一紅,終於忍不住,緊緊抱住好友。她還是好捨不得,聚少離多的好友,但是她不能這麼自私,為了想跟蓮花妹妹膩在一起,而耽誤了治病的機會。

  美人兒無聲一歎,用手輕撫著靠在肩上的小腦袋。而星星像是馴化了的小老虎,在好友面前就變成小貓咪,乖乖的被摸著、被疼著。

  「星星。」美人兒緩聲說著,仔細斟酌字句。「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掛在心上,近來日夜難安。」

  小腦袋抬了起來,關懷的追問:「什麼事?」

  「事關蓮華。」很明顯的,懷裡的嬌小身軀變得僵硬。但美人兒仍繼續說著,神態更擔憂。「哥哥雖然不說,但是,我心裡知道,這次他辦的案子凶險異常。」

  小腦袋又靠回原處,傳出的話音悶悶的。

  「放心啦,他滿肚子壞主意,啥狀況都能應付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他要是會有個萬一,那我就買鞭炮,連放個三天三夜!」她哼聲連連。

  倏地,美人兒低泣出聲,推開星星就往寢室裡走去,撲跌在床榻上,雙肩聳落不停,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星星先是一愣,這才發現禍從口出,急忙的追過去,用笨拙的雙手輕撫著好友的背部,嘴裡直嚷著抱歉的話語。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她心急如焚,簡直想撕爛自己的嘴。

  不論她再討厭蓮華,他畢竟是蓮花妹妹的親人。任誰都不願意看見,自個兒親人遭遇風險,更別提是聽見,親人無端被咒了。

  一聲又一聲的啜泣,就像是一把又一把利刃戳在她心上,都快戳得她也要跟著哭了。焦急不已的她,此時根本無暇多想,只要能讓好友停下哭泣,要她把眼珠子挖出來也行。

  「你、你不要哭。」星星哄勸著,想也不想的誇下海口。「只要你不哭,我什麼事都答應你。」


 傷心的啜泣又持續了一會兒,慢慢才停了下來,只是偶爾還聽得見心碎的抽噎。

  埋在被褥中的臉兒抬起來,頰上淚痕未乾,通紅的雙眼望著星星,神情有著無限遲疑,半晌後才吐出微弱語音。

  「但是,要你保護哥哥,我又怕委屈了你。」美人兒怯怯眨眸,一滴淚又滾下頰畔。「你是那麼的討厭他。」

  保、保護——要她保護蓮華?!

  星星倒抽一口氣,實在分辨不出,是保護蓮華比較艱難,還是當場撕掉自己的嘴、割掉自己的舌比較艱難。

  偏偏,話都說出口了,她向來不曾毀諾。

  更糟糕的是,蓮花妹妹雙眸含淚,一副又要傷心痛哭的模樣。

  進退兩難之下,星星作了此生以來,最痛苦的決定。

  她豁出去了!

  「放心,我說到做到。」小臉上的悲壯神情,可比壯士斷腕。她深吸一口氣,忍住也很想哭的衝動,說出她作夢都想不到的承諾。

  「我一定會保護蓮華的!」

  ***

  跟蓮花妹妹告別後,星星垂頭喪氣的走出刑部尚書府。

  她像遊魂似的走在玄武大道上,直走到一間寬門巨戶的鋪面。鋪面的大門上懸著金字大匾,寫著「大風堂」三字,門前熱鬧滾滾,托鏢的、送鏢的人絡繹不絕。

  鋪面裡頭眾多鏢師,見著她都揚聲叫喚,她卻充耳不聞,拖著沈重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直走到玄武大道十二坊外,她才走進一棟以金絲楠木搭蓋,遍地鋪滿細緻澄磚,門庭寬闊、守衛森嚴的宅邸。

  這兒是羅家宅邸,除了大風堂堂主,與愛女羅夢之外,總管沈飛鷹,以及幾位大鏢頭,在這邊都備受禮遇,在宅邸裡各有院落。她雖然還不是大鏢師,但是哥哥徐厚住在這兒,事事兼顧的總管也讓她住了進來。

  她本來想回屋子,但是才走到大廳,就覺得力氣像是被抽乾,只能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小臉貼著桌子,雙眼無神的發直。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聲音響起,伴隨的是落在她背上的一下重拍。

  「你跑哪裡去了?」徐厚大聲問著。

  「要……你……管……」

  星星連站起來反擊的興致都沒有,還是保持既有姿勢,死氣沈沈的趴在桌子上。

  「說什麼鬼話,我可是你哥!」徐厚大為不滿。

  一身蒼衣、樣貌俊朗的上官清雲,撩袍踏入大廳,笑著說道:「星星肯定是去刑部尚書府上了。」這種模樣雖然罕見,倒也不是從未見過,每次尚書大人的女兒離京時,星星總是如此沮喪。

  高壯的徐厚擰著眉,直瞪著妹妹。

  「又去那裡了?」他反對得很,用粗粗的指頭,戳了戳她的腦袋。「你可搞清楚了,這裡才是你家啊!」

  一聲柔之又柔、軟之又軟的聲音,帶著微微笑意響起。

  「有什麼關係,星星就算要住過去,我也不反對。」伴隨柔言軟語而入的,是個美若天仙的女子,正是天下第一美人羅夢。

  她發若流泉,襯得一身輕絲衣裙,簡單大方,益見出塵脫俗,飄逸雅致。那身衣裳初看時是白衣,細看時才知典麗非凡,繡著盛開的白牡丹,鈕扣是蝶翅金鑲銀繞,精緻細巧。

  而總管沈飛鷹站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竭盡保護之責。

  瞧見羅夢出現,連星星也收起疲態,急忙起身,不敢失了禮數。

  嬌貴的身子走進大廳中,在一張用料上乘、極其貴巧,冬鋪白狐皮毛、夏鋪絲綢軟墊的精緻圈椅落坐。

  「星星,中午用膳時沒瞧見你。你吃過沒有?」她殷切詢問,從來就把星星當作調皮的妹妹,總是特別在意。

  知道大小姐關心自個兒,星星張口想回話,但是又提不起精神,只勉強應了一聲。

  「嗯。」

  羅夢又問:「又吃了醉雞?」

  「嗯。」

  徐厚哼了一聲。

  「醉雞哪裡都有得賣,你幹麼偏要到別人家裡吃?」

  瞧著星星懶得回答,羅夢倒是幫忙解釋。

  「秦家的醉雞可是大大不同,用的是二十年的珍品花彫酒,再添以藥膳,用料之好、比例之精,舉世罕有。」她柔聲笑著,眸裡也帶著笑。「就連宰相夫人龍無雙,對秦家軟硬兼施,也僅僅吃過一回。」

  說起龍無雙,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饕家,為嚐美食不擇手段。是下嫁宰相公孫明德後,行徑才變得稍微收斂。

  星星當然聽過龍無雙的大名。

  只是,要不是羅夢解釋,她還真的不知道,自個兒吃的醉雞那麼貴重希罕。

  「臭丫頭,吃得這麼好!」徐厚更不爽了,握拳又要朝妹子的腦袋敲下去。誰知拳頭還沒敲著,就被劈掌一擋。「你敢回手……」他怒吼著。

  「當然敢!」星星哼了一聲,可不想再白白挨揍。

  羅夢端起桌上,剛剛送上的香茗,纖纖玉指夾著茶蓋,輕輕拂去茶湯上的茉莉花瓣。

  「這也難怪,畢竟你們從小交好,正是一對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

  星星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不太確定的問:「可是,大小姐,青梅竹馬指的不是一男一女嗎?」

  羅夢抬眸,輕啜了一口茶,卻笑而不答。

  得不到答案,星星也沒再追問下去,反正大小姐讀的書肯定比她多,既然大小姐這麼說,那麼青梅竹馬肯定也能適用在她跟蓮花妹妹身上吧!

  她想得搖頭晃腦,一旁的徐厚倒是開口說起正事。

  「對了,有一趟鏢指名要你,明日就要啟程。」他找了妹妹半天,也就是為了這件事。身為鏢師,托鏢之事絕對不可怠慢。

  「要多少天?」星星問道。

  「來回三天左右。」

  「那就好,我可以接。」她答道。

  「怎麼了?長程的鏢你不接?」

  「暫時不接。」

  「為什麼?」

  星星的臉又垮了下來,磨牙磨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出原因。

  「我答應蓮花妹妹,要保護她哥。」

  徐厚先是一呆,接著突然衝出去,把頭仰得高高的,一雙銅鈴大眼盯著天際猛瞧。

  「你做什麼?」她忍不住問。

  徐厚認真的回答。

  「我在看,天是不是塌了。」

  可惡!

  又氣又惱的星星,被如此取笑,當然不會乖乖隱忍,即刻就飛身而起,朝著哥哥攔腰一腳踹去。

  徐厚怪叫一聲,閃開攻擊,跳下大廳台階。

  「別吵,我還要看看,天是不是下紅雨。」他又故意取笑。「你要去保護秦蓮華?哈哈哈哈哈,秦蓮華耶!你竟然要去保護他!」

  「閉嘴!」星星追出去,連連攻擊。

  「這哪能閉嘴?」徐厚閃躲得可快了,腳步更快。「我要快點去鋪面裡,說給兄弟們笑笑。」

  兄妹打打鬧鬧,一路往大門口遠去,上官清雲無可奈何的一笑,也跟在兄妹的後面離去。

  一面五間,整面打通的偌大廳堂,只剩羅夢與沈飛鷹。

  直到碗裡的香茗喝盡,羅夢才慢條斯理的說道:「這麼多年過去,秦蓮華終於有動作了。」她轉過頭去,望著身後的男人,柔之又柔、幽之更幽的低語。「我好羨慕星星。」

  身穿白色勁裝的沈飛鷹,仍是沈默以對,就連視線都不與她相對。

  時間緩緩流逝,最後,她慢慢起身,走向廳堂外的庭院。

  春季桃花漫舞,花謝花飛飛滿天。她踏出去一步,他就跟出一步。

  她踏進滿地花辦中,背對著他。

  「大小姐,起風了。」

  「我想看桃花。」

  他無言,靜默相陪。

  桃花還在落。

  「沈總管。」

  「是。」

  「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

  「是嗎?」她的語氣有些惆悵。「我在想一個人。一個離我很遠很遠的人。」

  他站在她身後半尺,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無言。

  「沈總管,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屬下不知道。」

  「是了,」她的聲音更惆悵了。「所以你什麼也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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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6 23:27:30 |只看該作者
這趟押鏢雖然時日甚短,卻差點賠上星星的性命。

  托鏢的是個商人,所托的是一個精雕細琢、鑲滿寶石的小木箱。那人點名星星押鏢,要她將木箱送往京城外的紅纓寺,交給名僧釋明海,再取得回條,任務就算完成。

  有人特地指名托標,是鏢師的驕傲,再加上除了公定鏢銀之外,商人還慷慨得很,額外添了費用,讓星星這一趟來回,保證能吃好睡好。

  於是,星星在天色初亮時,就帶著小木箱出發。

  為了便於活動,她穿著簡便、近似男裝,長髮用紅繩編為髮辮,倒有畫龍點睛的效果,讓她的颯颯英姿,添了少女的俏麗。

  離開京城後不久,春日的輕風陣陣襲來。

  星星躺在馬背上,雙手枕在頸後,嘴裡咬著隨手拔來的麥稈,蹺著腿望著天空,因為心有旁騖,所以無心欣賞爛漫春色。

  秦蓮華。

  那張俊美無儔,卻又總是望著她,勾唇壞笑的臉龐,在心中盤桓不去。

  她要保護秦蓮華。

  對著朗朗藍天,星星大大歎了一口氣。

  這是個天大的笑話,但是身為當事人的她,根本就笑不出來,只覺得春日像是又變冷了,不然她的心中怎麼會刮著陣陣淒冷寒風?

  昨天,大嘴巴的徐厚,才剛踏進大風堂的鋪面,就揚聲大叫嚷嚷,將這件事情嚷得人盡皆知,鏢師們都騷動起來,全擠過來聽,就怕聽漏了哪一句。

  聽完來龍去脈後,鏢師們反應不一。

  有人詫異。

  有人莞爾。

  有人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還有人居然猛掏耳朵,懷疑是聽錯了。

  更過分的是,在徐厚的號召下,那群可惡的傢伙,竟然還開起賭局,不是賭星星能保護蓮華多久,而是賭星星會在幾天內,動手殺掉蓮華,賭盤還一面倒,全偏向後者。

  好在,有羅夢支持她,押了一筆鉅額賭金,才讓她覺得好過一些。

  哼哼,為了不辜負大小姐的期望,她絕對要讓那些平時稱兄道弟,一有機會卻顧著看她笑話的傢伙們,全部都輸到脫褲子!

  呸的一聲,她吐掉麥稈。

  話說回來,他們的腦袋裡頭,裝的都是豆腐渣嗎?雖說,她討厭蓮華,可說是人盡皆知,但是,礙於蓮花妹妹,她怎麼會殺蓮華嘛!

  星星一路上嘟嘟囔囔,直到天色漸漸黑了,她才開始尋覓露宿的地方。

  雖說,托鏢人銀兩給得多,但是她節省慣了,餐風露宿也難不倒她。與其揮霍享用,她還寧願存起來。

  在天色全暗前,星星找到一處靠近溪流,適合露宿的好地方。她先餵馬兒吃草喝水,再一如往常的收拾枯柴,預備生起營火。

  看起來,她神色自若,沒有任何異狀。但是事實上,她全身的每東肌肉,全都繃得緊緊的,處於高度警戒狀態,趁著看似平常的行徑中,她已經將數顆琉璃彈珠握在手中。

  白晝時她的心思,全繞著秦蓮華轉。

  但是,一旦入夜,被磨練得接近本能的警戒心,立刻察覺有異狀。

  有人在跟蹤她。

  那腳步聲極輕,她必須豎起耳朵才能聽見,而且跟蹤她的人數還不少——九個、十個……不,十二個!

  不懷好意的不速之客,以圓陣包圍,漸漸縮小範圍,個個步履徐沈,呼吸長而綿密,全都是高手。

  她深吸一口氣,陡然轉過身去,果然瞧見夜色中暗影幢幢。

  刀劍離鞘的聲音緩緩響起,比琴弦被拉到最緊、最緊時更刺耳,還有人陰森森的笑著,將駭人的氛圍推到最高點。

  「老大,就是她了。」男人的聲音響起。

  「老八,確定嗎?」

  另一個聲音傳來。

  「大風堂鏢師徐星星。」

  「那就對了。」

  「她帶著那個小木箱。」

  一個暗影舉起閃著寒光的劍刀,在舌上舔著。

  「哥哥們,我可不客氣。」媚得能滴出水的聲音傳來。

  「十二,不要爭功!」

  「老四,攔住她!」

  眾人的聲音南腔北調,男男女女個個不同,但是在爭論的同時,殺氣卻未減少分毫。

  只見刀光一閃,星星連忙後撤,足尖一點,退開三丈遠有餘,直逼到眼前的鋒利刀尖,雖沒有刺穿她的腦袋,卻已削落她額前的發。

  「喔,輕功倒是不錯。」媚笑聲又起。

  刀尖再探,一把利劍卻凌空劈來。

  鏘!

  刀與劍,同時震開,錯失讓星星腦袋開花的大好機會。

  「老九!」女人氣惱的尖叫。

  另一個淡定的女聲回應。

  「咱們一起行動,賞金均分。」

  「休想!」

  「我贊同十二。」其中一個男人說道。

  「老六!」

  喝阻沒有效果,瘦削的身影已欺近,揚起的大刀亟欲噬血。

  這回,星星閃也不閃,半蹲身子,猛然躍起,單腳踢開大刀,力道大到那人不得不鬆手,眼睜睜看著武器飛出去。

  「媽的!」

  「小心。」

  「她的武功不差。」

  「武功再好,也是死路一條。」

  另一個人又撲上,星星先退後近,緊抱懷中木箱,另一手中的琉璃彈珠疾射而出,正中那人眉心,深嵌入骨,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無聲的倒地。

  從頭一回押鏢以來,她也遇過不少次危機,但是從來沒有像這一次,讓她真正感受到生死一瞬的膽寒,只要稍稍不留神,肯定就會腦袋搬家。

  察覺到她並非泛泛之輩,殺手們全靜了下來,迅速作出判斷。

  「一起上!」

  該死,她就知道!

  星星低身迴旋,姿態如似舞姬的胡旋舞,在眨眼之間,一把琉璃彈珠已經朝四周射去,在夜色中恍若流星。

  但是,一人倒下後,殺手們有了防備,縱然她用上這招,卻也只能再放倒兩個,其餘的琉璃彈珠不是被閃過,就是被刀劍擋下,遠遠的彈開。

  在攻擊同時,有人覷得空隙,揮刀就朝她頸項劈來。

  火燒般的痛,直直劃過頸邊,幸虧她及時跳開,否則刀尖要是再深半寸,她就算頸子沒斷,也會失血而死。

  「嘖!」

  那人不是要折磨她,而是擺明要取她性命。

  星星冷汗直流,不敢有絲毫鬆懈,就怕再讓對方有機可乘。再下一次,她沒有把握是否能再躲開。

  倏地,有一道黑影從遠而近,轉眼已逼近圓形殺陣。

  又來了一個!

  她險些腳軟。在寡不敵眾的狀態下,對方又添人手,她根本就沒有半點勝算可言,難道生死簿上注定,她今晚小命該絕?

  頹喪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她咬緊下唇,將懷中的木箱抱得更緊,決心就算要死,也得拚鬥到死,將托標之物護到最後.絕對不能丟失身為鏢師的顏面。

  嗚嗚,蓮花妹妹再見了!

  她在心中暗自道別,驚駭的看著黑影來得極快,甚至突破殺陣,轉眼就來到她面前,如飛的腳步才乍然停住。

  墾星急忙要出手,但是手腕陡然一緊,那人已箝住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

  她本能的抬頭,想記住仇人的長相,下輩子才能報仇。

  只是,剛看清對方面容,她就呆住了,一雙眼兒瞪得好大,差點連眼珠子都要滾出來了。她難以置信的出聲大叫:

  「是你!」

  ***

  「不然,你期待的人是誰?」

  秦蓮華看著她,彎唇微微一笑,語調輕鬆得像是,兩人只是在玄武大道上偶然相遇,而不是身處殺手環伺之下。

  瞧他從容得很,她反倒更焦急。

  「你來做什麼?」

  他眨了眨眼,毫不掩飾眸中的莞爾。「喔,我來找一個據說親口答應,會保護我安全的人。」

  星星倒抽一口氣,要不是危機當前,她真的好想抬腳,用盡力氣的踹踹踹踹踹,直踹到他口吐鮮血也不停。

  「你是特地來嘲笑我的!」她恨恨的指責,更恨自己在這種狀態下被他瞧見。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答應要保護他,但眼下她分明是自身難保。

  他揚唇還要再笑,卻因為瞧見,她頸間的刀傷,笑容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駭人的嚴酷,半瞇的眸中殺意迸射。

  「你受傷了?」他問。

  她從來沒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更從來沒見過,他此刻臉上浮現的神情。

  突然之間,她對他的恐懼,更勝過那群殺手。

  「不關你的事!」她佯裝鎮定,故意把小臉轉開,不肯在他面前示弱。

  驀地,暖暖的溫度觸及她的肌膚,那動作無限溫柔,怕弄疼她似的,輕輕抹去她頸間的血痕。

  那樣的觸摸,太過親暱,她心中一顫,先是不知所措,接著才想到該要抗拒,卻聽到他在耳畔低語。

  「別怕。」

  暖燙的呼吸消失,證明他存在的,只剩她耳畔的餘音,以及頸間的溫度。

  秦蓮華的身影,已經融入黑暗之中。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慘叫聲響起,傳遍夜半的荒野。

  「老四?」

  「怎麼回事?」

  「誰要他擋我的路。」媚聲乍響。

  「十二,你瘋了嗎?」

  媚聲失卻冷靜,變得驚慌失措。

  「不,不是我。」

  又一聲悲鳴傳來。

  「大哥,救救我……」男人虛弱的喘息著。

  「老八?」

  「老大,那不是老八,老八已經死了!」

  「我不會認錯老八的聲音!」

  黑暗之中,南腔北調、男聲女聲,因為混入相似難辨、維妙維肖的聲音及語調,殺手們全亂了陣腳,被混淆得只求自保,難以再展開攻擊。

  「老大!」另一個女聲慌亂叫喚。

  「我在這裡!」

  笑聲響起,那是殺手們全然陌生的笑聲,冷似寒冰。

  「呃!」

  悶啞的喘息響起,出聲暴露位置的殺手,已經被蓮華單手握住頸項,高高的舉起,比夜色更深的剪影,傳來一聲弱過一聲的喘息,而高舉殺手頭子的精瘦男人,全身還散發著可怕的殺氣,簡直比修羅惡鬼更駭人。

  殺手頭子掙扎出聲,嘶啞的命令,從緊迫的喉中吐出。

  「殺!」

星星猛然一驚,想也不想的就要衝上前,替蓮華擋住即將來到的攻擊。她來不及思考,但保護他的焦急,就如同想保護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只是,她才踏出兩步,蓮華就橫來一手,硬把她推到身後,轉而用殺手頭子的身軀阻擋,所有的刀光劍影,全落到殺手頭子身上,刀刀致命.

  「說出指使者,就留你們全屍。」蓮華把手中殘軀丟開,徐聲宣佈著。

  僅剩的四個殺手沒有吭聲,選擇再度攻擊。

  揮舞的刀劍,趕不上蓮華的動作,不是每每落空,就是相互揮砍,發出刺耳的聲音,還迸出閃亮的火星子。

  突然,一顆火星子亮起,星星在短短瞬間,看見蓮華在幾步之外,朝著她勾了勾手指。

  不知為什麼,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憑藉著莫名的默契,她將僅剩的琉璃彈珠,全部朝著蓮華的方向射丟。疾射的琉璃彈珠,被強大的指力擊碎成無數鋒利碎片,精準的飛向目標,殺手們同聲哀叫。

  月亮直到此刻才露臉,月光照亮荒野。

  只見殺手們全蒙住雙眼,臉上血跡斑斑。那些鋒利碎片,片片入眼,全將他們戳瞎了,再也無法攻擊。

  月光也落在蓮華身上,他衣衫未亂,甚至沒有沾著半滴血。

  在星星的注視下,他大步上前,重重踩在一個殺手頸部,神情猙獰得像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珍寶,受到傷害般駭人。

  「是誰派你們來的?」他冷聲質問。

  殺手掙扎著,不肯開口。

  蓮華踩得更重。

  「說!」

  突然之間,四個殺手在極短時間內,都不再因為劇痛而扭動。

  他們全都自盡而死了。

  ***

  離開遍地屍首的地方,蓮華帶著她另外找了一個地方落腳。

  他生起營火,把露宿的準備做齊了,才在她身邊坐下。

  「他們是誰?」她劈頭就問,盡量不讓聲音顫抖。「為什麼要劫我這趟鏢?」她還把小木箱抱得緊緊的。

  蓮華朝著火裡,丟人一根木頭。

  「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鏢物。」他淡淡說道,先前的嚴酷,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俊美無儔的臉上又是她熟悉的輕鬆神態。

  「那是什麼?」

  「你。」

  「我?」她皺起眉頭,很仔細的想了一會兒。「我是得罪過不少人,但是,想來想去,最可能派人來殺我的,只有一個人。」

  「誰?」

  星星無言的伸出食指。

  「我?」蓮華失笑。「那我為什麼還要來救你?」

  她心虛的看向旁邊,卻還是忍不住小心眼的咕噥:「嗯……騙取我的信任那類的……」

  蓮華挑眉,望著她一字一字的說道:「這個世上,你最該信任的人就是我。」

  她霍地移回視線,瞪著他,想也不想的反駁。

  「才不是。」

  「喔?」

  「我老是覺得,你在騙我。」她故意往旁邊挪了挪。

  他卻滿不在乎的,也跟著挪過來,就是非要坐在她身邊最近的地方。

  「你有什麼證據嗎?」

  「沒有,就是直覺。」她回答。

  啊,這小女人的直覺,還真不能忽視呢!

  蓮華暗暗想著。那麼,他的行動必須更謹慎才行。

  「把木箱給我。」他說道,雙眸因為火光照耀,也亮得像是火炬。

  星星考慮了一會兒,才鬆開雙手,把小木箱遞了出去。接著,就在她來不及阻止的瞬間,蓮華把木箱上的封條拆了。

  「啊,你、你你你你!」她急了起來,探手揪住救命恩人的衣襟,連連用力搖晃。「你把封條拆了,要我怎麼交差啊!」拆掉封條,身為鏢師的信用就算毀了。

  「冷靜點。」蓮華笑著。

  「我很冷靜啊!」她大吼大叫,頭髮都快豎起來。

  「你這叫冷靜嗎?」這小女人明明就氣壞了。

  她發出怒獸的低咆。

  「我冷靜的時候就是這樣子啊!」

  蓮華又笑,把木箱遞到她氣得發青的小臉前。「你自個兒瞧瞧。」

  此時此刻,她最想瞧見的,就是這王八羔子的屍塊啦!氣得發抖的她,好不容易挪開視線,朝木箱裡覷了一眼,原本就要回頭再度開罵,卻突然全身一僵,迅速轉頭定睛一看。

  空的。

  木箱裡頭竟然空無一物。

  星星錯愕的鬆手,拿起木箱來努力的搖晃,半晌之後才確定,她死命護住的木箱真的是空的。

  「怎麼會這樣?」她呆滯的喃喃自語。為了護住這個空木箱,她還差點沒命耶!

  「你擅闖刑部大牢的事,被傳開了。」蓮華說道,雖然語氣仍平淡,神情卻添了嚴肅。

  「你又告訴了誰?」

  「沒有。」

  「蓮花妹妹就知道。」

  深邃的雙眸,映著火光,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除了她之外,還有別人知道,所以才以托鏢為理由誘你離開京城,再派殺手伏擊,要殺你滅口。」

  「為什麼?」她不明白。

  「因為,你跟陳悍接觸過,有些人以為,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已經萬分小心、處處謹慎,卻還是將這件事牽連到她身上。

  星星低下頭來,思索了好一會兒。擅闖刑部大牢是她的主意,妄想劫獄救陳悍的也是她的決定,如今前思後想,她才發現蓮華會現身阻止,就是要讓她避開這些要命的麻煩。

  不但如此,他還從殺手們的手中,將她救了出來。

  「你……你的武功不錯……」她彆扭的開口,明知道該說什麼,卻擠不出口,只能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還好。」

  看出她的不自在,他勾著嘴角,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你為什麼能模仿那些人的聲音?」又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我練過九音功。」

  「九音功?那不是很難練成嗎?」

  「我有非練成不可的原因。」

  「是喔。」她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又過了一會兒,才從嘴裡擠出兩個宇,聲音卻比蚊子的叫聲更小。「謝謝。」

  蓮華舉手遮在耳後,裝作沒聽到的模樣。

  「什麼?」

  「……謝……」

  「嗯?」

  她被惹惱了,對著他的耳朵,用最大的聲量吼著。

  「謝謝啦!」可惡,這樣總可以了吧!

  蓮華搖著頭,嘖嘖了幾聲。「我可是特地趕來救你一命,卻只得到兩個謝字,實在太不划算。」

  星星咬著唇,直瞪著他。

  「我不欠人情。」她鄭重宣佈。「尤其是不欠你。」

  「那麼,你現在欠下了,該怎麼辦呢?」他微笑著問。

  「隨便你想怎麼樣都行。」她自暴自棄的嚷著。

  事到如今,就算他要她擺桌道謝,讓京城裡人盡皆知。或是,要她昧著良心,在城門口大喊:秦蓮華是個大好人。抑或是,要她未來十年,都得當他的跟班,替他端水倒茶,她都認了啦!

  映著火光的雙眸,變得更灼亮了些。

  「不後悔?」他徐聲確認。

  「後悔的是小豬!」

  「好吧,這話是你說的。」

  她深吸一口氣,閉起雙眼,等著他宣佈,償還救命之恩的代價是什麼,卻感覺到他的大手,滑入她松落的髮辮,將她推向他……

  然後,暖燙的呼吸靠近,男性的雙唇印上她的小嘴。

  那觸感,教她驚駭莫名,倏地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見那張俊容真的就近在眼前,還跟她嘴貼嘴……

  秦蓮華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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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6 23:28:14 |只看該作者
 她還不如當小豬算了!

  星星第無數次在心中懊悔,竟會白白送上良機,讓蓮華有了更進一步戲弄她的方式,趁著她不注意,奪去她嫩嫩紅唇的一吻。

  嗚啊啊啊……

  他怎麼可以那麼邪惡?她雖然粗魯慣了,但是嫩唇可是尚未被人吻過,他那堅定而熱燙的唇,就像是在她唇上、心上烙了印,讓她想忘也忘不掉。

  他吻她時,她太錯愕,全身上下連腦袋都僵硬了。

  直到蓮華帶著她,回到京城之後,原本以為不曾記得的細節,在她獨自一人時,竟一一浮現腦海,還格外的清晰。

  他的唇廝磨著她唇瓣的奇異感覺,溫柔得像是蝴蝶的羽翼輕拂,陌生的戰僳竄過全身。他的氣味、他的唇與舌,時而溫柔、時而霸道,徹底嘗遍她,她從來不知道,自個兒一被觸及時就會全身酥軟,還情不自禁的攀附著他,忘情的想要更多、更多……

  至今,她還記得,他環抱著她的臂膀,結實精瘦得如鐵箍,牢牢圈抱著她,像是一輩子都不打算放她離去。

  她作夢都未曾想過,蓮華會吻她。

  只是,當「慘劇」發生後,她除了錯愕,在內心深處竟有種理所當然的釋然感。那就像是,懸宕已久的期待,終於有了結果。

  唔,難道,她早就在期待,蓮華會吻她?

  這個疑惑才剛浮現,星星就臉色煞白,用盡力氣的甩頭,試圖把這荒唐的念頭徹底甩出腦袋,最好甩到天涯海角去,再也不要出現。

  不!

  絕對不可能!

  她明明就知道,他有多麼危險。

  這麼多年來,她處處防範他,每當他靠近,她就會竭力閃遠。

  瞧,就連現在,兩人不得不共處一室時,她也坐在屋子裡,離蓮華最遠的地方,雙眼還警戒的盯著他。

  說真的,初吻被奪後,她根本不想再見到他。

  但是,承諾就是承諾,就算再膽戰心驚,她還是硬著頭皮,為了履行承諾而來到秦家,陪著他待在書房裡,看著他審閱堆得整整齊齊、像小山般高的卷宗。

  夜漸漸深了,她坐得手腳發麻,已經換過好幾次姿勢。

  淡定的男性嗓音響起,驚得她心頭一顫。

  「到榻上去睡吧!」他大方提議,抬手往窗邊一指,提供書房內唯一的休憩處讓她睡覺。

  星星想也不想的拒絕。

  「不要。」

  「喔?」原本低頭審閱卷宗的他,這會兒才抬起頭來,嘴角勾著淡笑,好奇的問道:「為什麼?」

  「我、我不困!」

  「那你的眼睛,怎麼紅得像是兔子?」他輕笑。

  她連忙用手揉揉眼,故意轉開視線。好啦,她是困了,但是沒想到他眼力這麼好,隔著偌大的書房,還能看見她的雙眼布著紅絲。

  坐了大半夜,她的視線沒有離開他,卻不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將她身上如此細微的變化,也看進了眼裡。

  除了看卷宗之外,那雙深邃的眼眸,也在注意著她嗎?

  她忍不住回頭,偷覷了蓮華一眼,視線落在他俊臉上,不由自主的往下滑,落在他的唇上,全身沒由來的一熱,驚得她不敢再看,把注意力又拉回對話上。

  「好啦,我是困了,但是我不能睡。」她堅定的說,身子坐得更直,用姿態加強她的態度。

  「因為我還沒睡?」蓮華問得一針見血。

  「沒錯。」

  「我很可能到天亮都不能睡。」滿桌的卷宗他都不肯還漏,在龐雜的紀錄之中,追尋蛛絲馬跡。

  「那我也不睡。」

  他露出感動至極的神情,還用一手撫著心口。「你想陪我熬夜?」

  星星差點跳起來。

  「我是要保護你!」她揚聲強調,臉兒不爭氣的紅了。

  「只是保護我嗎?」蓮華的嘴角一勾,又露出壞笑,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瞧著她,用最緩慢、最惑人的聲音,徐聲說道:「你還要提防我再吻你,對吧?」

  這次,面紅耳赤的星星真的跳起來了,火冒三丈的指著他,指尖還抖啊抖的抖個不停。

  「你還敢提那件事!」這個人是有多無恥啊?

  「難道,不能提嗎?」他故作訝異。「是我記錯了嗎?明明是你親口說,隨便我想怎麼樣都行。」

  「那、那那那那……」她氣到結巴,那了半天也那不出個下文。

  蓮華極有耐心的等著。

  「怎麼?」

  氣惱到頂點,她中氣十足的吼了出來,聲音之大幾乎要掀翻屋頂。「那你也不能親我啊!我還沒出嫁耶,這件事要是傳出去,誰敢來娶我?」

  他側耳傾聽,吼叫的餘音在夜裡,清晰的擴散出去。

  「星星。」他好笑的歎了一口氣。

  她惡聲惡氣的應了一句。

  「做什麼?」

  「這件事應該只有你知我知。」他耐心的說著。

  「當然啊!」她驀地提高警覺。「難道你想說出去?」有一瞬間,她很認真在考慮,殺他滅口的可行性。

  「不是。」他滿臉莞爾,愛極了她的單純。「我只是要告訴你,剛才你喊得太大聲,這會兒夜深入靜,聲音能傳得很遠,如今這件事情可能連更夫都曉得了。」

  喔,天啊!

  星星身子一軟,雙手抱住腦袋,悔不當初的呻吟著。

  她沒有臉再見人了!

  身為罪魁禍首的蓮華,臉上不見半點愧疚,只是聽著她近似嗚咽,然後再給子沈重的一擊。

  「你不喜歡那個吻嗎?」

  她猛地抬頭,兇惡的瞪著他,雖然想高聲怒喊,但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她只能咬牙切齒,用低低的聲量,凶狠的回答。

  「當然不喜歡。」

  他微笑著,置若罔聞,又追問:「你有沒有回想過?」

  「沒有!」

  「但是,我記得好清楚、好清楚。」他笑意更深,聲音軟滑如絲,每個字句都像是在輕撫著她的身子。「你的唇、你的舌、你的滋味、你忘情時的可愛低吟、你將我攬得更近的雙手,還有你生澀的回應——」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星星發出壓抑的尖叫,搗住耳朵不聽,更不去看他的表情,卻還是阻止不了,如潮水般湧來的羞人記憶。

  瞧著她又氣又羞的模樣,他寵溺的笑著,看出她根本不曾忘記,關於那個吻的細節。

  「小騙子。」他低語著:心中懸宕已久的大石,終於能夠擱下了。

  事實證明,這小女人對他在乎得很呢!

  尖叫半晌過後,終於累了的星星,頹喪的貼著牆壁,雙眼恨恨瞪著他,放棄無用的反抗,就等著他還會說出什麼話。

  「你不知道,那個吻是我夢寐以求多年。」他輕聲說著。

  「少胡說八道。」

  「但是,我更想要的,卻還求之不得。」

  「你最想要的是什麼?」問話才剛出口,她就懊悔得想咬掉舌頭。

  深邃的目光灼亮耀眼,幾乎讓人無法對視。

  「你真的想知道?」他問。

  女性的本能讓她直覺的退縮,不敢去觸及他的秘密。「還、還是算了。」她吶吶的嘟囔。

  「真可惜。」他無限惋惜,雙眸深不見底,隱藏著比烈焰更灼熱的情緒。「因為,我好想慢慢的、仔細的告訴你。」

  每一字、每一句,傳入她耳中後,就如揮之不去的咒語,她深深戰慄著,直覺的知道,他此刻正在做著,比那個吻更能動搖她的事。她雙手揪緊衣裳,像落入陷阱的小動物般慌亂,完全不知所措。

  瞧見她的驚慌,蓮華的嘴角,浮現淡淡苦笑,終於鳴金收兵,不再逼迫她。外人總說他鐵面無私、冷血無情,他能夠對犯人嚴酷至極,卻不忍心看她困惑不安的模樣。

  「算了,你還是快快去睡吧!」他揮了揮手。

  這次,星星也不反抗了,盡速走到榻邊,深深滑進被褥裡頭,才鬆懈的吐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剛剛那種對話.絕對是早早結束最好。

  不過躺下沒多久,她又半爬起來。「喂,我睡覺的時候,你絕對不能靠近喔!」她警告著。

  「好,我保證。」他沒有半點猶豫。

  「你的保證能信嗎?」

  「好歹我也是個官,你就連這點小事也不能信我?」

  這個回答她雖然不滿意,但是尚可接受,嬌小的身軀又滑進被褥裡,在被子裡軟軟的蹭了蹭,還翻過身去,挪了個最舒適的位置,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後頭又傳來叮囑。

  「被褥蓋嚴實些,可別著涼。」

  「我才沒有那麼嬌弱。」

  「但是,我會心疼。」

  她不再接話,當作沒有聽見,心裡卻無限疑惑,為什麼他就是能夠,把作弄人的話語,說得如此自然流暢、說得彷彿是真心誠意?

  不知想了多久,不敵困意的星星,終於被瞌睡蟲大軍淹沒,陷入黑甜的夢鄉之中。在安全無虞的狀態下,她一旦入睡,往往就睡得很熟,就算天打雷劈也驚不醒她。

  在寂靜的夜裡,原本坐在書桌後的蓮華,輕易就違背先前的保證。毫無聲息的來到榻邊,靜靜凝望著她嬌憨的睡容。

  她是小騙子,而他就是大騙子。

  他在榻邊坐下,用手指梳著她的發,無限疼借、無限憐愛。心中無聲歎息著,他深愛的小星星啊!雖是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

  低下頭去,他吻了吻那嫩軟的粉頰。夢中的她倒也不抗拒,嘴角甚至微微揚起,漾出淺淺的笑,像是在作著最甜美的夢。

  蓮華自歎,自己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

  這麼多年來,他太過眷戀她,不肯鬆開彼此的牽絆,只能大費周章的將錯就錯,繼續把戲演下去,才會造成如今的僵局,對她愈是情深,就愈是作繭自縛。

  有多少個夜晚,她依戀的貼著他熟睡,一再考驗他自制力的極限,每每與她共眠,他就強撐著不敢睡,怕在睡夢中會情不自禁。

  有多少次她毫無防備,在他眼前脫衣沐浴,那更是無比的煎熬,他必須佯裝冷靜,為她沭浴穿衣,強忍著不讓雙手顫抖。

  他親眼看著,她一年一年長大,如花蕾盛開般,從女娃蛻變成少女,嬌美身軀的貼近是美夢,卻也是夢魘,直到這個春季,他再也不願意忍耐,決心探取行動,誓言要娶她為妻。

  只是,這條路坎坷得很,他愈是進攻,她就愈是退縮。

  蓮華望著那熟悉的睡臉,輕輕撩開她臉上的髮絲,再將她的長髮握到唇邊,印下深情一吻。

  小星星啊,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他的情意呢?

跟著蓮華進進出出,才過了幾天,星星就發現自己錯了。

  她原本以為,他這個官家子弟,是靠著身為刑部尚書的父親秦清庇蔭,才能年紀輕輕,就被提拔為刑部主事。

  但是,短短幾日之內,她親眼看見,他審訊疑犯、戳穿還言與詭計,做出最恰當的判決。除此之外,他仍舊在查閱卷宗,數量多到驚人,勤於工作的程度,已到了廢寢忘食。

  原來,京城裡的謠傳是真的。

  他如此冷靜盡責,又加上連破奇案,也難怪宰相公孫明德會對他另眼相看。

  只不過,人是鐵、飯是鋼,不吃不睡的話,他的身體遲早會累垮的。星星守在他身邊幾天,最後終於看不下去了。

  她在早上出門前,向沈總管拜託,替她訂來龍門客棧的好酒好菜。果然,沈總管就是沈總管,真的是有求必應,到了傍晚時分,龍門客棧就派人送來一個精緻的食盒,與一瓶上好佳釀。

  食盒足足有八層,裝的都是香味撲鼻的佳餚,她只是稍稍檢視,就覺得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確定佳餚與美酒都備齊後,她輕易端起,兩個大男人才抬得動的食盒,另一手拎著酒壺,筆直的往刑部深處,一間僻靜房間走去。

  蓮華就在這兒辦公,屋內只有一桌一椅.以及那堆在嚴冬之際,要是沒了柴火,也足以燒到春天還有剩的卷宗。

  當她走到屋外時,他燈下的俊容就已映入眼中,縱然雙目炯炯有神,但是神色仍難掩疲倦,就連他的眼下,都浮現暗影了。

  星星下定決心,等到用餐過後,一定要押著他睡一覺,不然瞧他這模樣,她實在不舒服,甚至還覺得有些心疼……

  等一下!

  她陡然僵住了。

  心、心疼?!

  她竟會心疼蓮華?

  起初,她還想否定心中閃過的字眼,但是手中的食盒與好酒,卻是明明白白的「鐵證」,她看不得他餓、看不得他累,甚至忘了會陪在他身邊,只是為了履行承諾,但即便要保護他,也不需保護他吃飽睡好啊!

  震驚不已的星星,當場蹲下來,就在屋外掀開食盒,用最快的速度狼吞虎嚥,只求盡快消滅「證據」,證實自己才不管他餓不餓、累不累。

  精緻的菜餚,被她牛啃牡丹似的,全都倒進嘴裡,連滋味都沒嘗就囫圃吞下,連酒也是用倒的,食盒扔得到處都是。在她的「努力」之下,盤子總算一一見底,酒壺也變輕了。

  驀地,男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需要再弄些食物來嗎?」那陌生的語調溫文清晰,有種難言的威嚴,令人肅然起敬。

  星星連忙搖頭,急著站起來,一邊用袖子猛擦嘴角。

  「不不不,我飽了。」其實,她快撐壞了!

  來人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慢條斯理的走進屋裡,僅僅跟她打了個照面,卻已經讓她心頭大驚。

  那人灰袍黑衽、衣不紋繡,腰繫一枚銅牌。他步履徐沈,氣度冷若冰山、靜如深海——那人就是當朝宰相公孫明德啊!

  公孫明德與沈總管相識多年,不論是大風堂的鋪面,或是羅家宅邸,公孫明德都去過數次,星星當然認得他的樣貌,但卻是頭一次這麼靠近他。

  就在她深深懊悔,最狼狽的模樣,竟被當朝宰相撞見時,公孫明德已經又走出屋子,蓮華也跟隨在後。

  「陳悍人呢?」公孫明德問。

  「仍在那座牢房裡。」蓮華回答,態度不卑不亢,跟隨在宰相的背後走著。

  「這些日子以來,有什麼動靜?」

  「五次刺殺,四次毒殺。刺殺者盡皆被擒,下毒者循線查去,都已被滅口,無一生還。」

  星星在後頭聽著,暗暗心驚肉跳。

  原來,有這麼多人要陳悍的命,難怪就連劫獄未成的她,對方都大費周章的派出十二個高手追殺,害她險些小命休矣。

  「刺殺者呢?」公孫又問。

  「全都吞藥自盡了。」

  「寧死也不肯被問供嗎?」公孫若有所思,語氣仍舊淡漠。「看來,他們全都怕極了幕後主使者。」

  「這也證明,幕後主使者權勢驚人。」

  兩個男人一邊談話,腳步也未停,直往刑部大牢深處走去。在關著陳悍的牢房外停住,只見陳悍仍舊背對牢門,正無聊的哼著鄉野小調。

  為了挽救大風堂的形象,星星趕忙拿出琉璃彈珠,朝著陳悍後腦射出。

  「星兒?」陳悍興奮的跳起來,撲向牢隔。「你又來救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止住腳步,雙眼直瞪著牢外兩個男人。

  「新來的,報上名來。」他不爽的命令,眼角瞧見站在最後頭的星星,大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星兒,你再搖手的話,手就要斷了。」

  暗示不成,她只能停下動作,無言的撇開視線,哀悼陳悍在無意中得罪宰相,不知又要被添上多少罪名。

  公孫明德半點兒也不惱怒,言語平靜如常。

  「我跟刑部主事一樣,都是想保護你的人。」他說道。

  「保護我?」陳悍大叫。「把我關起來,這算哪門子的保護?」

  「若不是將你關在這裡.你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回了。」蓮華說得輕描淡寫,略過次數頻繁的刺殺與毒殺,全都沒有提及。

  「星兒,這是真的嗎?」陳悍提高嗓門,朝著後頭發問。

  「呃,好像是真的。」她如此推斷。畢竟,堂堂一國宰相,沒有必要跟蓮華合謀演戲來騙她。

  陳悍擰著眉,臉色稍稍緩了下來。

  「我為什麼需要被你們這些當官的保護?」他問得很直接。

  「我們懷疑,你是十多年前,一樁滅門血案的倖存者。」蓮華應對如流,從容回答。「那樁血案的牽連者,都已經被殺盡,但主使者卻至今身份不明。」

  「你是看我無聊,特地來說書給我聽的嗎?」陳悍壓根兒就不相信,臉上寫的儘是「諷刺」二字。

  公孫明德沈吟半晌,才又開口。

  「冒昧一問。」就連對待綠林中人,他仍舊不忘禮數。「你有十歲之前的記憶嗎?」

  這一問,可把陳悍問僵了。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以你的年齡推算,血案發生當年,你只有十歲之齡。」

  陳悍撲上來,緊握住牢隔,臉色變得蒼白如雪。「那麼,為什麼我會全都不記得?」他的反應、他的質問,已經證明兩人的推斷確有其事。

  「人受到重大打擊時,失憶亦是常事。」

  星星站在原處,腦後突然一疼,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漫不經心的揉著後腦,像是下意識在揉著,一個多年前的舊傷。

  重大打擊?

  失憶?

  不知為什麼,這兩個詞聽入耳後,就竄進她腦海裡,一再又一再的迴響著。

  失憶?

  後腦愈來愈疼,疼得就像是撞著門檻。

  她歪著頭,皺著彎彎的眉,疑惑的思索著,為什麼自個兒聯想到的會是門檻,而不是石頭、屋瓦,或是任何一樣別的東西。

  門檻。

  她竭力思索著。

  還不是一般的門檻,而是在臥室與花廳之間的門檻,她跌倒了,還撞得頭好痛好痛,而在跌倒之前,她看到了……

  「啊……」星星陡然尖叫出聲,顧不得男人們的談話,轉身就往外衝去。「星星!」

  身後傳來焦急的呼喚,她卻愈跑愈快,直至衝刺到通道盡頭,撲上石牆後,她仍不肯罷休,直用頭撞著石牆,還撞得咚咚作響。

  幾乎在轉眼之間,蓮華就來到她身旁,雙手圈抱住她的腰,阻止她再傷害自己,素來冷靜的他,在此時也慌了。

  「停下來。」他焦急的問,看見她把額頭都撞傷了。

  「嗚啊!」星星不肯停下來,拚了命的爬撲,就是要遠離他的懷抱。

  「你到底怎麼了?」

  「放開我!」

  「不,我不放!」他抱得更緊。

  面如死灰的星星,雙腳陡然一軟,整個人在他懷中癱軟,要不是有他抱著,肯定早已摔跌在地上。

  她罔顧他的心急追問,轉頭不敢看他,腦子裡亂成一團。

  難怪,蓮花妹妹從不在她面前寬衣。

  難怪,只要蓮花出現,蓮華就不見蹤影。

  難怪,他要苦練九音功。

  陳悍還沒恢復記憶,倒是她全都想起來了!

  想起這些年來的種種,她又哇哇大叫,試圖稍稍釋放過多的羞恥。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挖個地洞,把整個人都埋進去,再也不要出來見人——尤其是見秦蓮華!

  濃到化不開的羞恥,漸漸轉為憤怒。

  可惡,這、這這這這……這全都是這個卑鄙無恥的傢伙害的!

  氣惱不已的星星,握緊拳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蓮華那張俊美無儔,與她喜歡的蓮花妹妹一模一樣的臉龐猛揍一拳。

  「你這個王八蛋!」她大聲咒罵,還用力踢了他一腳。

  然後,她轉過身去,就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頭也不回的飛奔離去,直跑出刑部,再也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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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6 23:28:53 |只看該作者
朗朗晴空,湛藍無雲。

  偌大的羅家宅邸,從天色未亮,就開始有人走動,忙著宅內各種事務,每日醒得最早的永遠都是總管沈飛鷹。

  而大鏢師們居住的院落,也是早早就有動靜,多數需要押鏢的鏢師吃完早膳就出門去了,少數難得清閒的鏢師,也是清晨就起來練功,絲毫不敢懈怠。

  偏偏,今日卻有些不同,星星居住的院落,直到日上三竿時,也還沒有半點動靜,只偶爾傳出幾聲惱怒的咒罵,還有羞恥不已的尖叫聲。

  在早膳時分沒瞧見妹妹蹤影的徐厚.雖然心裡疑惑,但還是把妹妹的分也吃個精光,才摸著吃飽喝足的肚子,晃到妹妹的院落裡去。

  穿著厚靴的大腳,大剌刺的踹開屋門,筆直的往寢室走去,直走到床鋪上那把自個兒用棉被,牢牢裹成蠶繭的少女旁。

  徐厚半點也不留情,一雙大手捉住被子兩角,用盡全身的蠻力,猛然就把棉被抽開。床榻上少女的雙眼,來不及適應刺眼的光亮,立刻用手蒙住。

  「把被子還給我!」她怒叫著,從腳步聲就知道,來的人是徐厚。

  「還敢要被子?快給我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他看看窗外天色,又看看床上的妹妹,很慎重的警告。「小心我連你的中飯都吞了。」

  「你要吃就去吃,不要來煩我。」她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著,突然探出雙手,要奪回被搶走的被子。

  砰!

  徐厚趕忙後退,險些就被她得手。

  「有力氣搶被子,還不如去辦正事。」他語帶指責,不明白工作、吃飯、說話還是湊熱鬧永遠都沖第一的妹妹,怎會變得如此消沉。「怎麼,又在想你的蓮花妹妹啦?」

  砰!

  一個枕頭扔過來,正中徐厚的大臉。

  「不准再說起她!」她激動得聲音都嘶啞了。

  「好好好,」他連聲說著,爭取後退的時間,站到危險範圍之外時,才又開口說道:「就算你們吵架了,你也別忘了,該要去保護秦蓮華。」

  又一個枕頭扔出來。

  呼,好險好險,還好他聰明,站得夠遠,才沒有再遭受攻擊!

  「我不去了。」她更大聲的喊著,不論是聽到蓮花還是蓮華,就氣得全身發抖,惱得好想咬人洩憤……哼,她最想咬的就是秦蓮華,最好是能咬掉他肩頭一整塊肉!

  不知前因後果的徐厚,這次可皺起眉頭了。

  「喂,不要忘了,我們姓徐的從不違背諾言。」他面色凝重,又走回床鋪旁,無比認真的說道:「你答應了要保護他,就得保護到底。」

  星星咬著下唇,委屈又挫敗,伸手又去抓被子.直要往身上遮,卻怎麼也贏不過哥哥的蠻力。

  「你不懂啦!」她嚷叫著,拚命用力。

  徐厚當然不肯退讓。

  「你不說清楚,我怎麼會懂?」

  兩兄妹扯著被子拔河,誰也不讓誰,好好的一條被子就這麼被扯過來、扯過去,最後終於不敵兩人的強扯……

  嘶啦!

  無辜的被子壯烈犧牲,一團團棉花撒落,白茫茫的到處都是,屋子裡就像是飄起大雪似的。

  徐厚張開大嘴,也不知是想罵人、還是想繼續追問。只是,他的視線落在星星臉上時,瞧見那腫得像核桃似的雙眼,神情乍然一變,一半是難以置信、一半是怒氣騰騰。

  「你哭過?」

  她倔強得不肯承認,連忙把頭轉開。

  「才沒有。」

  「明明就有。」徐厚伸出手,把她的小腦袋扳過來,瞪著她質問:「發生了什麼事?」

  星星緊閉著嘴,沒有吭聲。

  整件事紊亂又複雜,她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而且一旦從頭講起,恐怕就連太陽下山了都還講不完。

  更重要的,她還不想讓別人——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見她悶不吭聲,徐厚更覺得事態嚴重。向來吃了一丁點兒的虧,都會哇啦哇啦抱怨老半天的她,竟會連話都說不出來,到底是委屈到什麼程度?

  「有人欺負你了?」他逼問著,把十指的骨節,扳得嘎啦嘎啦響。「跟我說那個不要命的傢伙是誰,我現在就去把他大卸八塊。」他非替妹妹出氣不可!

  星星還是不說話,雙手在衣裳上扭啊扭,把衣裳扭得綻線叭啦叭啦的響,牢固的縫線一根根都斷了。

  「蓮華!」

  有聲音高喊。

  聽見心裡的答案,被人朗聲喚出,她錯愕的抬起頭來,卻見一身蒼衣的上官清雲,匆匆忙忙的奔來,向來氣定神閒的模樣,這會兒全然不見蹤影,就連語氣都焦急不已。

  「宰相派人來報,秦蓮華受傷了!」

  ***

  刑部之內血跡斑斑。

  聽聞蓮華受傷,星星腦中一片空白,所有事情全拋腦後,嬌小的身子飛奔而出,沖得比誰都快,就連輕功卓絕的上官清雲,一時也追不上她。

  才踏入刑部,就見到公孫明德雙手負在身後,如不朽高松般站著,直到聽見她急切的喘息,以及紊亂的腳步聲,才抬起頭來。

  「徐姑娘。」他頷首代禮。

  她一心擔憂蓮華,哪裡還顧得上禮數,急匆匆的劈頭就問:「他人在哪裡?」她只見血跡,卻沒瞧見他。

  焦慮化為恐懼,正一口一口啃噬她的心,每一口都又深又痛,一次次咬掉她惱怒的情緒,暴露底下她原本企圖隱藏的關切與在乎,以及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情愫。

  「他現在人在內室,因為受傷過重,所以無法移動,大夫正忙於救治。」公孫明德說著,舉步朝內走去,灰袍上也濺了不少血點。

  刑部並非救治傷患的理想之處,但是大夫竟會判斷,必須當場搶救蓮華,可見他受傷之重,遠遠超過她所能夠想像。

  她緊握雙拳,直到指尖都陷入掌中,深得留下血痕,才有辦法開口。

  「他傷得有多重?」

  這是她的聲音嗎?為什麼竟會有欲哭的顫音?

  公孫明德給予的答案,教她全身發冷,有如跌入萬年冰窟中,冷寒得連心都快痛裂了。

  「危及性命。」

  「不可能的,他的武功那麼高,怎麼會傷得那麼重?」她用力搗著心口,壓抑肆虐的恐懼,拚命的搖頭,不願意相信公孫明德所說的話。

  「昨晚你離開之後,他礙於職責沒有追去。在天色將明之際,又來了一班刺客,他在保護陳悍之餘,還擒住一個活口。」一場惡戰,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你也在場?」她忿忿質問。

  「沒錯,所以我知道,他若不是心有旁騖,就不會受傷。」公孫明德語氣平淡,靜靜望著星星蒼白的小臉。「因為如此,我才派人去找你。如此一來,倘若他因公殉職,最起碼死也瞑目。」

  就算面對的是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又是公主駙馬的公孫明德,星星也聽不得,他的嘴裡吐出任何不祥的推論。她氣惱他的淡漠無情,更恐懼他極可能一語成讖。

  「你胡說,他不會死的!」她憤恨的否認,用力推開公孫明德,率先奔入蓮華辦公的內室。

  眼前的景況,讓她覺得,胸口像是被猛插一刀。

  只見渾身是血的蓮華,躺在臨時並起的桌上,俊美無儔的臉上也血跡斑斑,而暗黑色的血從他肩上的傷口,不斷不斷的流出,沿著桌邊滴下,在地上匯成一汪血池。

  他肩上的傷既深又長,而且傷及要害,要不是他內功深厚,才能強撐到現在,換作是普通人,肯定早就斷氣了。

  水霧浮現眼前,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必須緊咬著唇,用疼痛稍稍化去震撼,才能忍住不嗚咽出聲,或者因為心痛而昏厥。

  罔顧僵住的星星,公孫明德撩袍走入內室,揮手免去大夫行禮,直接問道:「狀況如何?」

  「回稟宰相,秦主事的傷勢過重,且失血過多,屬下已竭盡全力,卻還是難以止住出血。」大夫的手上、身上也沾滿血污。

  那些,全都是蓮華的血。

  公孫明德走上前,壓根兒不在意,血池沾污了他的鞋。他傾身審視那道深長的傷口,而後視線挪移,望向蓮華色如死灰的臉。

  「徐姑娘,你不過來嗎?」他輕聲問著,卻沒回頭,視線仍留在原處。

  星星直到這時,才從震驚中被喚醒,拖著像是灌滿鉛的雙腿,舉步走到桌邊。從門口到桌邊,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但是在她感覺裡,就像是干山萬水般遙遠,好不容易才能來到他身邊。

  原本雙眼緊閉的蓮華,在聽見公孫明德的問話後,長睫微微抖顫,幾乎用盡餘力才睜開雙眼。

  瞧見站在桌邊、淚汪汪的星星,他慘白的臉上竟浮現笑意,彷彿看見她就是他此生最大的願望。

  「星星,」他低喚著,聲音極弱。「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她說不出話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軟嫩的小臉。當她瞧見,蓮華試圖抬起手時,她連忙伸出手,握住他虛軟的手,知道這個簡單的動作,一定牽動了傷口,讓他更疼、更痛。

  但是,她沒有猜想到,他為什麼要抬手……直到,他不再暖燙,而是冷得像冰的指尖落在她的額上。

  他輕而又輕的,撫著她昨日過度激動,撞傷自個兒額頭的紅痕。

  「痛不痛?」

  她喉中一梗,淚落得更急,不敢相信在此時此刻,他還會惦記著她額上,連傷口都算不上的紅痕。

  「傻瓜,你傷得這麼重,都快要死了,幹麼還管我痛不痛?」她雙唇抖顫,感覺到他的體溫隨著出血,一點一滴的流失。

  他扯了扯嘴角。

  「我捨不得你痛。」

  淚濕的軟嫩小臉,緊貼住他的手,握著不敢放,就怕這一放開,就再也握不住了。她就是這麼笨、這麼傻,要在即將失去時,才明白有多麼不捨。

  那些氣惱、憤恨,都被擔憂淹沒,她此時只知道,自己無法失去蓮華。

  驀地,外頭傳來喧鬧,一個嬌脆的女子嗓音,從踏進刑部起就大呼小叫,也不顧刑部是官方重地,到處任意踹門掀桌,鬧得不得安寧。

  「人呢?」

  嬌脆的嗓音喊著。

  「公孫明德,你在哪裡?」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恣意亂闖的大膽之徒,已經來到內室門前,一襲內裳雲錦猩紅似血、外裳素紗薄透如煙,襯得膚若白玉、眼若晨星,明艷無雙的女子,見著滿室血污,瞬間有些愣住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龍無雙的視線落在丈夫身上,神情難掩關心。「你受傷了嗎?」

  「沒有。」公孫明德說道,回頭望向妻子。「藥呢?」

  「在這裡。」她揚起手來,拋出手中瓷罐。

  公孫明德伸手接住,夫妻間默契十足。他將瓷罐遞給了等在一旁、束手無策的大夫,慎重的吩咐著。

  「這藥有奇效,能夠止血療傷,務必要保住秦主事的性命。」

  大夫連連點頭,連忙打開瓷罐,小心翼翼的挖出罐內的藥膏,均勻塗抹在血流不止的傷口上。真如公孫明德所說,此藥真有奇效,抹過之處出血自然而止,最最棘手的問題,輕易就被解決了。


星星目睹著這一切,心中更為撼動。

  當大夫打開瓷罐時,她從藥膏的色澤與質地,還有那熟悉的藥香,就辨認出瓷罐裡裝的,就是蓮華素來用在她身上的藥膏。

  這藥膏是由護國公主親自送來,顯然是珍貴無比,而蓮華家中有此貴重的藥膏,卻連她受了一丁點兒的傷,就會親自替她抹上。

  他對她的疼、對她的寵,為什麼偏偏隱瞞得那麼深、那麼久?害她根本就不知道,還以為是理所當然。

  瞧見桌邊的少女,哭得淚如雨下,而桌上傷重的男人,明明已氣弱體虛,卻還勉強撐著,輕撫少女的臉兒,龍無雙好奇得很。

  只是,她才預備張嘴,公孫明德的指就點在她唇上,對她無聲搖頭。

  知道此時不宜發問,龍無雙決定保持緘默,任由丈夫牽著走,一路走出刑部。這趟回程,因為知道他毫髮無傷,擔憂消逝無蹤,使得她腳步輕盈,不再如來時般莽撞。

  靠在桌邊的星星,根本沒有察覺兩人離去,她的心神都牽掛在蓮華身上。即使止血了,他傷得太重,目前只能算一腳踏出鬼門關外,另一隻腳還在鬼門關裡。

  「我警告你,絕對不準死!」她威脅著,語音卻破碎零落,不但沒有威脅的狠勁,反倒近似哀求。

  「別擔心,一見到你來,我就沒事了。」他低聲安慰。

  她懊惱得直跺腳。「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胡說!」

  「不是胡說。」

  熱燙的淚,滴入漸冷的血泊裡。

  「你就這麼喜歡玩弄我嗎?」她含淚指責。

  「我克制不住。」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他的撫摸好溫柔、好溫柔,卻也愈來愈無力。

  見不得他愈見虛弱的喘息,更聽不得他簡直要揉碎她一顆心的話語,她淚汪汪的哭著命令。

  「閉嘴,不要再說了!」

  他勾著嘴角,似笑非笑。「好,都聽你的。」

  然後,蓮華真的閉嘴了。

  他昏了過去。

  ***

  不論是讀過書,或是沒讀過書的人,都曾看過,或者聽說過三國演義裡,華陀替關公刮骨療傷的故事.

  守候在桌邊的星星,只覺得眼前發生的事情,就跟說書人說的沒兩樣,甚至更可怕上無數倍。

  只是,蓮華沒有關公神勇,他已經痛極而昏,不像關公還能下棋聊天,當大夫用燒炙過的針,以及沸水煮過的線,將他的傷口從內到外,一層一層整齊緊密縫起時,劇烈的疼痛讓他即使在昏迷中,也會痛得掙扎,如傷獸般吼叫。

  看著他這麼痛苦.卻無能為力的星星,只能在他每次掙扎時,將他的手握得緊緊的。

  讓大夫訝異難解的是,只要星星這麼做,蓮華就不會再掙扎,逐漸恢復安靜,讓治療能夠順利進行。

  她的心裡卻明白,即便已經昏迷,他也知道握住他的人,是她。

  緊緊相握的手,彷彿就是他生存的力量、他唯一的依戀。他是靠著感受她的存在、她的溫度,才能撐過漫長的劇痛。

  直到治療完畢,大夫收手的時候,星星才發覺,自己的胸口悶痛。原來,在整個過程中,每當他咬牙閉氣時,她也不由自主的停住呼吸。

  在公孫明德的安排下,蓮華立刻被秘密送回秦家。

  秦家夫婦震驚又緊張,表面上卻得維持平靜,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能看著兒子持續昏迷,幾度都紅了眼眶。

  除了蓮華之外,星星什麼都無法顧及。不論他在哪裡,她都陪伴著他,甚至全然廢寢忘食,一心一意只等著他甦醒。

  因為受傷過重,引起高燒不退,她雖然笨拙,卻極有耐心,一次次替他拿下額上被體溫染溫的棉布,換上另一條沁涼的,紆解他高熱的不適。

  就像是他曾經照料她一樣,她藉著記憶,有樣學樣的仔細照料他,替他脫了染血的衣裳,替他擦淨全身上下,然後卻不替他穿衣,而是每隔兩個時辰,就用沁涼的棉布為他擦身。

  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行為當然不合禮教。

  但是,他卻老早就對她做過了。

  蓮華其實就是蓮花,旁人所知道的秦家兄妹,其實都是蓮華一人,他男扮女裝,始終沒有露出破綻,讓她疏於防備,任由他早早就把她看遍、摸遍。

  那些曾忘卻的記憶,全都回來了。

  潑濺的茶水。

  花廳與臥房間的門檻。

  被濺濕的蓮花。

  濕答答的單衣。

  她蠻力撕開衣裳的胖胖小拳頭。

  蓮花的裸體,還有那只屬於男人的……

  當年,她嚇著了,又撞著後腦,不知道是哪個原因,讓她把看見的「東西」忘得一乾二淨,直到多年後才再度想起。

  縱然是失憶,但是驚嚇卻仍殘存。所以,她才會處處避著蓮華、討厭甚至懼怕他與蓮花一模一樣的樣貌、連帶抗拒他的接近、他的一舉一動,這全都是因為她不願意面對真相。

  數不清第幾次為他擦完身子後,她用手撐著小臉,望著他雙眼緊閉的面容,想起京城裡的人們,因為驚艷而替秦家兄妹所取的稱號。

  明鏡蓮明鏡蓮,取得還真貼切,不論鏡裡鏡外,都是同一朵美麗的蓮。

  看著他臉上還留有,被震驚不已的她痛揍一舉的淡淡瘀青,再想想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她深深覺得,自己其實還有權利再多揍他幾拳,最好揍到他面目全非。

  想著想著,星星緩慢的舉起手來。

  只是,該要緊握的拳頭,卻化為輕輕的撫觸,仔仔細細的撫過他的輪廓,感受兩人間的肌膚之親、感受他熱燙的體溫。

  其實,不僅僅是他太可惡,也是她太笨,才會蓮華蓮花傻傻分不清。

  恢復記憶時她太生氣,但是蓮華受傷後,她反而有時間冷靜下來。

  這麼多年來,他對她瞞了又瞞、騙子又騙,要費心維持女裝,還練成了九音功,花費在她身上的功夫,只怕不比用在處理刑案時少。

  如果,只是要玩弄她,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吧?

  這麼說來,那些從蓮華口中說出的,她原本以為是作弄的話語,說喜歡她、說心疼她、說捨不得她、說吻她是他夢寐以求的事等等,難道都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為什麼他不早點告訴她真相?

  猜了又猜、想了又想,仍舊滿心困惑的星星,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拿著另一條乾淨濕潤的棉布,為他潤了潤乾燥的唇。

  那一觸,讓蓮華呻吟著,喊著她的名。

  「星星……」

  「我在這裡。」她低語回應,明白他昏迷得厲告.此刻所說的都是囈語罷了。這狀況已經重複過好幾次了。

  「別走。」他喃喃求著。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用最直接的方式,讓他知道她不會離去。

  昏迷中的蓮華,微微仰起頭,無限依戀的貼近她的手心,模模糊糊的在她手中說出兩個字。

  「抱歉……」

  星星深吸一口氣,更加確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這麼狡猾、這麼卑鄙,機關算盡的人,有著比旁人更高傲的自尊,不可能對任何人說抱歉。

  就像是對她,他老早就可以揭露真相,向她說聲抱歉,卻偏要用計謀,以保護為名將她留在身邊。而她才離開沒多久,他就弄得身受重傷、命在垂危,害她主動又回到他身邊。

  「你真的好可惡。」她對著他說。

  沒錯,她好討厭他。

  但是,不能否認的,她也喜歡他。

  望著昏迷不醒的蓮華,星星擱下濕潤的棉布,拿起一旁的茶杯,然後俯下身去,小嘴主動貼上他的唇,將水哺入他的嘴裡。

  她偷偷的,偷了他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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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6 23:29:22 |只看該作者
 虧得蓮華身體健壯,再加上有奇藥止血、大夫治療得宜,以及星星衣不解帶的照料,三天三夜之後,高燒總算退去,昏迷許久的他這才清醒。

  一旦轉醒,他就恢復得極快。

  初時,他還略顯虛弱,但不過幾日的工夫,他除了肩上的傷,行動有所受限之外,看來已是精神奕奕。

  他總是半躺在楊上。背後墊著厚軟的靠枕,一雙深邃的眸子總跟著星星轉,還濫用傷患特權,不時提出要求。

  「我渴了。」他對著她說道。

  她甚至沒有抬頭。

  「然後呢?」

  「你難道不替我端水過來?」

  「不要。」

  「我受傷了。」他提醒。

  她的提醒更直接。

  「你傷的是肩膀,又不是被砍斷手。」

  一反他昏迷時,她的悉心照料,在他清醒之後,她就築起厚厚高牆,把情愫都封得牢牢的,不敢洩漏一絲一毫,故意擺出先前的態度,就算心裡偶爾會偷偷揪痛,還是狠心不吃他以傷柔逼那一套。

  星星以為,這樣的方式,最能不被看出破綻,卻不知道這點表面功夫,根本瞞不過心細如髮的蓮華。

  就因為她表現得太正常,這才更顯得不尋常。

  「唉,回想起來,我傷重的時候,你還淚汪汪的握著我的手,那麼乖馴可憐的替我擔心,我瞧在眼裡,心疼都勝過傷疼了。」

  背對著蓮華的她,不由自主的身子一僵,心裡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猜想他到底記得多少。

  難道,偷去他一吻的事情被發現了?

  她稍稍轉頭,朝床榻的方向瞄去,用眼角的餘光掃見,他嘴角那抹她再熟悉不過的似笑非笑,心兒更是怦怦亂跳。

  「記得嗎?你還哭著說,不許我死呢!」他挑眉問著,沒有錯過她因為聽見這些話,而陡然放鬆的雙肩。

  不知正被「監視」的星星,伸手輕拍著胸口,安慰著自己,無聲的直說不怕不怕、好險好險。

  看來,她猜得沒錯,蓮華並不曉得,昏迷時發生的事情。他不知道那些誠實的囈語、不知道她好幾次哭著睡、又哭著醒,更不知道她「乘人之危」,偷得了他一個吻。

  星星深吸一口氣,先調整好臉上的表情,裝作氣呼呼的,雙手插腰的轉過身來,瞪著不再紅通通的圓亮眼兒,朝著他撂話。

  「那是因為我擔心,你要是死翹翹了,我沒辦法對蓮花妹妹交代。」

  「是嗎?」

  「當、當然啊!」她要很努力,才能保持表情不變。

  聽她主動提及蓮花,他的眉挑得更高。

  他雖然一度瀕死,但是聰明過人的腦袋,從來不曾忘記任何事情,更沒有忘記受傷之前的那晚,他與公孫明德詢問陳悍時,她突然驚慌怒然的行徑。

  從她當時的言行判斷,分明就已經恢復記憶,猜出他與蓮花是同一人,但是她卻佯裝不知,沒有翻臉跟他算帳,甚至刻意提及蓮花。

  蓮華微瞇著眼,望著她一副心虛的模樣。

  他視若珍寶的小女人,雖然是個出色的鏢師,但演技實在太差,就算說一個小謊也會被識破,何況是這麼一件大事,竟然也想瞞騙他。

  她的言行舉止,甚至連呼吸的方式,處處都是藏不住的破綻。

  莫非,她強調蓮花的存在,是想要他相信,她腦袋撞得太厲害,回去後「舊疾復發」,又把最關鍵的事情給忘了?

  雖然不曉得,她那顆小腦袋裡在打什麼主意,但是他也樂得不戳破,瞧瞧可愛的她,為了掩飾事實,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星星,」他張口出聲,朝向她喚著,看見警戒過度的她嚇得差點跳起來。「來,過來我這邊。」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我為什麼要過去?」她僵硬不動。

  「怎麼,你怕了嗎?」他輕笑出聲,每一聲笑都清晰無比。「堂堂大風堂的鏢師,竟會怕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傷者?」

  縱然是心有顧忌,但是她還是禁不起這招激將法,身體搶在腦袋之前更快動作,眨眼間就跳過兩人之間的距離,穩穩的坐到蓮華身旁。

  「誰說我怕了?!」她直瞪著他。

  「不怕最好。」

  她哼了一聲,才剛想要起身,腰部就陡然一緊,還來不及發出驚呼,身子已經被他單手圈抱,輕而易舉的拉入懷中。

  「我昏迷的那幾日,都是你替我淨身的?」他湊在她耳畔,緩聲慢語,灼熱的呼吸如火般燙人。「喜歡你所瞧見的嗎?」親暱的字句,教人臉紅心跳。

  騙子!

  什麼手無縛雞之力,他的手勁明明有力得很!

  星星在心裡暗罵著,一邊偷偷高興,他恢復得如此神速,一邊又不肯乖乖服輸,輕易就被他問得臉兒紅紅,只能裝作半點不在意,還補上一聲輕啐。

  「大風堂裡多的是男人,再健壯、再養眼的,我都看過不知多少了,就憑你,我可還看不上眼。」她睨了他一眼。

  蓮華不惱反笑,深深聞嗅著,她身上淡淡的、屬於少女的香氣。「看來,等我傷好之後,必須多多勤練,說不定哪日就能練得讓你癡迷不已,主動向我示愛。」

  天啊,不要再靠近了啦!

  她咬緊牙關,才能維持尊嚴,沒有飛也似的逃走。他的懷抱、他的呼吸,都是太過誘人的牢籠,一旦她被束縛得久了,會不會就連他鬆手,她都還眷戀得捨不得離去?

  緊貼著他胸膛的那邊身子,變得好熱好熱,敏感得連他的呼吸都感受得到,更別說是他結實的體魄。

  嘴裡說是看不上眼,但是知道他性命無虞後,每回她替他擦身,都會訝異於他的精壯,明明是個文官,卻鍛煉得比鏢師更結實,全身上下宛如包著絲絨的鐵塊。

  仔細回想起來,她才發現,跟蓮花妹妹相處多年,從來都沒摸著素雅女裝下的身子一次,每每都被他巧妙的避開。

  她低垂的視線,掃過他的胸膛,在往上遊走到他肩上時,偏就看見那道長長的刺眼新傷,以及大夫一絲不苟的縫線。

  「你怎麼會笨到被砍?」她脫口而出,氣惱他竟如此不小心。

  蓮華輕歎一聲。

  「因為,我在想你,才會一時分心。」

  軟嫩的小臉再度紅透,小手貼上他的胸膛,想要推開他的箝制,卻又怕推得太用力,會弄痛了他。不捨與羞窘,教她進退兩難。

  「我、我不要再聽你胡說八道了!」她抗拒著,雙頰熱燙燙。

  「星星,」他聲音轉柔,幾乎就要吻上她的耳,每個字都滑進她耳裡。「你明明就知道,這是我的真心話,半個字都不假。」

  不公平!不公平!這一點都不公平!

  她在心中吶喊著。

  為什麼可惡的他,可以不時用溫柔攻擊她、還用綿綿情話包圍她,她卻只能束手就擒,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快閉嘴啦!」她吶吶說著,就是知道,他所言不虛,才更難抵擋。

  「這次,要我閉嘴可以,但是有個條件。」傷勢逐漸恢復的蓮華,可沒有這麼好打發。

  她沒有開口,問他的條件是什麼,是因為心裡早就猜到,他要需索的條件,絕對不是她負擔得起的。

  果然,他主動說了,條件雖然簡單,僅僅只有兩個字,卻比轟炸官船的炮彈更具威力,炸得她當場驚跳起來。

  「吻我。」

  啪!

  她小手一拍,拍著他的胸膛,借力使力的逃開,眨眼間已經逃到門邊,眼看就要奪門而出。

  「星星,等一等。」蓮華及時喚住了她,踉蹌的腳步才勉強停住,沒再繼續往外衝。

  「還有什麼事啦?」她不敢回頭,連聲音都在喘,迎面而來的涼風,讓她更清楚的感覺到,臉上灼熱的嫣紅。

  「別忘了,我還需要你的保護,請你別再離開我。」誠心誠意的要求,是無形的繩索,一圈一圈的繞住她,即使她暫時逃出屋子,不久之後還是會乖乖的再回來。

  「我知道啦!」又羞又惱的跺了一下腳,她匆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就往外頭衝去。

  親自端著雞湯,要來探望兒子的秦夫人,正巧踏進院落,跟飛奔離去的少女剛好擦身而過。她跑得實在太快,秦夫人才張開口,都來不及說上半個字,那嬌小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秦夫人帶著困惑,走進屋子裡頭,望著兒子不解的問道:「星星怎麼了?」

  蓮華勾唇一笑。「沒事,她只是害羞罷了。」

  知兒莫若母,她這個做娘的,深知兒子的性格,連問也不敢問,兒子究竟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讓粗魯慣了的星星,也會羞得落荒而逃。

  擱下熱燙的雞湯,秦夫人在床邊坐下,關懷的探問著。「你感覺身子如何?需要讓大夫再過來一趟嗎?」

  「不需要,我已經好多了。」

  「星星這些日子都沒有回去,徐厚來過幾次。」秦夫人說著:心裡有好些不解,遲疑了一會兒才說:「他關心妹妹,但是,好像更關心你,一直問在星星的照料下,你的傷勢是不是更嚴重了。」她給予否定答案時,徐厚還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在擔心他的賭金。」大風堂開了賭局的事,也瞞不過蓮華。他堅持的只有一件事。「總之,星星不能走。案子還沒辦完,她仍有危險。」

  「但是,大風堂裡人才濟濟,星星就算回去,應該也不會有危險才是。」秦夫人提議,畢竟要再留人,她就得快些去準備聘禮了。

  直到此時此刻,蓮華才斂起,恍若野獸保護色般的淺笑,深邃的黑眸之中,流露出純粹的決心,以及毫不掩飾的強烈保護慾。

  「不把她留在身邊,親眼看著、親自守著,我不能安心。」他看著窗外花瓣落盡,已經抽出嫩綠芽兒的桃樹,不自覺的收緊雙拳。

  她是他此生的伴侶、最重要的珍寶。

  他絕對會保護她!

 夜半時分,星星陡然睜開眼睛。

  那聲音很輕,如銀針落地.但還是驚醒了戒備中的她。

  有陌生人來了,而且來得很快,左腳落得比右腳重些,差距剛好是一把劍的重量,是個用左手提劍的人。

  她無聲起身,卻藏身在暗處,沒有靠上門窗察看,知道月光會洩漏自個兒的動靜與身影。

  有把握獨自闖來的絕對是個高手。

  但是,星星清楚的知道,對方的消息肯定不怎麼靈通,要不然就是瞎了狗眼。

  悄聲竄下屋簷的黑衣刺客,連腳尖都還沒落地,兩顆琉璃彈珠已穿門而出,洞穿他雙腿的腳踝。他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一個嬌小身影就轟然破門,如猛虎出柙,將他重撲倒地。

  「找死!」

  月光之下,少女凶狠的表情,映入刺客眼中。

  不可能!在江湖上頗有名氣的他,竟會敗在一個少女的手上……

  刺客的腦中,連難以置信的情緒,都來不及消逝,就聽到門邊傳來呼喚,該是他今夜目標的男人,就站在那兒。

  「星星!」蓮華揚聲,丟出一塊棉布。「塞住那人的嘴。」

  其實,他跟她同時醒來,她卻驟然出手,轉眼就把刺客撂倒。

  她單手接住棉布,另一手動作不停,嘎啦一聲,就把刺客下巴撬得脫臼,才將棉布往裡頭塞,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得沒有半點停頓。

  「你是跟閻王借膽嗎?有我大風堂徐星星在,還敢來行刺蓮華?」她站起身來,一下又一下的猛踹刺客,踹得刺客雙眼翻白。

  帶著笑意的聲音,懶洋洋的又從門邊傳來。

  「別踹了,再踹他就沒命了。」蓮華看著她如此賣力,對刺客下手招招精準,只能再度提醒。「我要的是活口。」

  「這個還是活的啊,」她預備再補上的一腳,懸在空中,沒有再狠踹下去。「呃,應該是活的啦!」

  「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蓮華含笑的語音,化去她的凶煞之氣,卻讓她猛地抬頭,警覺的看著門邊的他,還立刻丟下刺客不管,心慌的足尖一點,就來到他的面前。

  「你沒事吧?有沒有怎麼樣?是不是有傷著哪裡?」她急匆匆的問,顧不得置身在哪裡.一雙小手已經不管三七二十一,緊張的貼上他的身軀,四處遊走摸了個遍,久久不肯罷休。

  雖然這次來得及攔阻刺客,但是上次他受傷瀕死的印象太過深刻,她除了用眼睛確定之外,還必須用雙手確認,他真的是安然無恙,那個倒地的刺客,真的只會用劍,而不是還會用什麼古怪方式,例如有毒的暗鏢或用眼光就能傷人什麼的。

  他動也不動,享受那雙小手,笨拙的四處摸摸。

  這一番折騰,早已驚動秦府裡的人們,公孫明德預先埋伏的幾個大內高手最先現身,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星星搶去頭功。

  緊接著家丁、奴僕,也提著燈籠匆匆趕來,最後出現的反倒是只在衣裳外頭,倉促罩了件袍子的秦家夫妻。

  滿院燈火通明,星星卻渾然不察。

  「我沒事。」他輕聲保證。

  她還是不能安心。「真的嗎?」

  「真的。」

  不行,即使隔著薄薄的單衣,沒有親眼看個仔細,她還是不肯罷手,更進一步的去解他衣裳上的扣子,直到解了一半有餘,瞧見那被燈火照亮的結實胸膛,她才驀地僵住。

  唔,四周……四周……為什麼這麼亮?

  她僵硬回頭,赫然瞧見,滿院子不僅亮得像是白天,還擠滿了圍觀的家丁、奴僕,就連屋頂上也有人旁觀,將她的「輕薄」之舉,全都瞧進眼裡了。

  驚慌的視線收回,轉回蓮華的臉上,這才發現他未曾阻止她,只是含笑低著頭,一副任人擺佈的模樣。

  她猛地僵住,瞬間石化,然後才霍然回過神來。

  天啊,她在幹什麼?她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剝了他的衣……

  滿院子的人,全盯著她,卻安靜無聲,個個張口結舌,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的模樣。

  她一張小臉,驀地脹紅,不禁張嘴和眾人辯解。

  「我、我不是在非禮他!我只是、只是擔心他是不是中了暗鏢!不是,我不是在擔心他!我是怕……不是!我是說……」

  她又羞又急,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到頭來惱羞成怒的跺了跺腳,改口對那些看戲的人喝道:「你們看什麼看?還不快把那個刺客抓去關起來!」

  因為在眾人面前,洩漏對他的關心,她窘得不敢留在原地,丟下這句命令,跟著低頭彎身就溜回屋子裡頭。

  就聽見蓮華勸散眾人,而大內高手們還很盡責體貼的,用最快的速度,默默把被她撞倒的門裝好。

  直到眾人離去,蓮華也踏回臥房時,她的心還跳得好厲害,亟欲找東西來壓壓驚。

  眼看床邊擱著藥酒,她抄起整甕的酒,仰頭就往嘴裡灌,把珍貴的藥酒大口大口吞下肚子裡。

  「這樣喝酒,很容易醉的。」蓮華坐回榻上,瞧見她紅撲撲的小臉,猜想著那嫣紅的色澤,是因為酒氣上湧,還是羞意末退。

  星星灌完了一甕,已經有了六分醉意,跟他四目交接時,又覺得心跳不慢反快,都不知道是憂心他會有危險,還是在眾人面前,暴露了胡亂摸摸的行徑,哪樣更讓她心驚。

  「醉了比較好。」她咕噥著,又去拿另一甕酒。

  壓驚、壓驚,她真的需要再壓壓驚。

  她咕嚕咕嚕的再灌了一甕,好不容易,才覺得似乎好一點,感覺沒那麼可怕了。

  他斜臥半躺,單手撐著頭側,趁著她無暇分心的時候,另一手握住她的一綹發,恣意把玩著。

  星星連喝了幾口,停下來喘氣的時候,望見他在月光下的俊臉。

  瞬間,她就像是著魔似的,陷溺進他深邃的眸子裡,不由自主的鬆手,任由酒甕落地亂滾,藥酒浸得厚軟的地毯濕透。

  蓮華才覺奇怪,正要開口,卻見她竟伸出了小手,輕輕的、輕輕的,摸上他的臉,用指尖重溫他的輪廓。

  他倏然一震,凝著她,屏住了氣息。

  星星瞧著眼前的男人,癡迷得無法自拔,藥酒鬆懈了理智,害她藏不住心裡的話,字句溜出紅唇,全讓他聽進耳裡。

  「幸好你沒事。」她低聲呢喃。

  指尖撫過他的嘴角,因為記起他吻她的滋味,還有她偷來的那一吻,不自覺的收手,撫回自個兒軟嫩的唇瓣。

  蓮華眸光一濃,不願也不想克制,傾身就要吻上她。

  那撲面而來的男性氣息,卻驚醒了星星,她一時心慌意亂,又想起多年積恨,不肯乖乖就範,卻無法逃、無法躲。

  說出的話無法收回,她必須快快補救,不然一旦被吻,她又會陶醉在他懷中,再也沒有報復他的機會了。

  所以,她選擇了最直接.也是最愚昧的方式來阻止他。

  「蓮華。」她低喚。

  他的回應,只是她唇上的一縷鼻息。

  「嗯?」

  她盡量平靜的開口。

  「我喜歡你。」

  蓮華陡然停住,望著懷裡低垂著頭,看似嬌羞的少女。狂喜在他心中如煙花綻放,他千盼萬盼,盼得雙眼欲穿,終於在此時此刻,盼得她親口說出,對他的傾、心。

  只是,她的下一句話,瞬間將他打入地獄。

  「因為,你跟蓮花妹妹長得好像喔!」

  蓮華僵住了。

  「你的人很討厭,嘴巴又壞。」她借酒裝瘋,撲抱在他懷裡,事實上是不敢讓他瞧見,她這時候的表情。「但是,你跟蓮花妹妹那麼像,我才會喜歡你。」

  唔,這樣說得過去吧?

  星星不敢抬頭,靜靜窩在他的懷裡,猜測搬出蓮花妹妹的名義,就能夠把脫口而出的實話,徹底的翻了個轉兒,讓他誤會得徹徹底底。

  她這一招,好像奏效了。

  蓮華沒有試圖再吻她,事實上他整晚都僵著沒動,害得她在緊張過後,因為酒氣上湧,依偎在他懷裡就睡著了。

  熟睡的星星,沒有察覺到,蓮華整晚都沒睡。

  那雙深邃的眸子,陰鷥的瞪著濃濃夜色,直到天色逐漸亮起.

  這一夜,蓮華作了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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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刀斬亂麻。

  這就是蓮華的決定。

  起初,他還覺得,星星刻意佯裝,卻又處處破綻的模樣,笨拙得好可愛,惹得他興致大起,故意不說破她的小詭計,順著她的心意,想瞧瞧她會做出什麼事、說出什麼話。

  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秦蓮華竟也有失算的時候。

  當他在她面前坦露了,從來不曾示人的真情,難以自禁的想吻住她的紅唇,重溫她的甜美時,她竟然搬出蓮花當藉口。

  這就是她的詭計。

  所以,她才裝作記憶尚未恢復,把不小心洩漏的情意,都扭曲為是為了蓮花,而不是為了他!

  昨晚,他氣得腦中嗡然作響,幾乎把牙都咬斷了。

  要是任由她,再多幾次以此為藉口,處處躲避與他親暱,他別說是恢復體力了,只怕會逆血上湧,迸開傷口縫線,到時候連走火入魔都有可能!

  所以,今天早上他特意整理儀容,又恢復成京城中,女子愛慕、男人嫉妒,人見人迷的俊美模樣,才拎著茫然不解的星星,離開了秦家,直接往羅家宅邸定去。

  眼看家門愈來愈近,星星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困惑的問著蓮華。

  「我們為什麼要來?」

  「我有要事,非辦不可。」

  瞧他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她倒是更好奇了。

  「什麼事?」

  他看也不看她,筆直的走入羅家大宅,腳步平穩,沒有半點停滯,讓人看不出來,他其實還有傷在身。

  見蓮華抿著唇,愈走愈快,她只能小跑步追上,來到他的前頭之後,才轉過身來倒退著跑,不肯放棄的再度追問。

  「你說話啊,到底是什麼要事?」

  深邃的黑眸略抬,看了她的小臉一眼。那俊美的面容,驀地浮現一抹,讓她頸後寒毛根根直豎的淺笑,還笑得她全身發涼。

  那抹笑雖然淡,但是很壞、很壞。

  果然,他的回答,嚇得她差點跌倒。

  「提親。」

  星星原地僵住,瞬間張口結舌,雙眼瞪得又圓又大,任憑蓮華走過她身邊,繼續朝大廳走去時,那兩個字才慢慢的滲入她腦中。

  什麼?

  她聽錯了吧!她真的聽錯了吧?

  提親……

  星星倒抽一口氣。

  他是來提、提提提提提提、提親的!

  沒有心理準備的她,呆看著蓮華玉樹臨風的背影,慢條斯理的穿過月洞門,一步步的走進羅家宅邸裡。穿過月洞門後,就是以假山流水妝點,種著四季花卉的庭院。

  庭院旁就是氣派恢弘的羅家大廳。

  糟糕!

  她不能夠愣在這裡,必須快點追上去阻止才行。

  嬌小的身影飛竄如流星,穿過月洞門,卻見蓮華已經走過庭院,撩袍走上大廳的台階。

  大廳裡頭擺著一套黑檀螺鈿椅,二十張大椅上的螺鈿花紋各有不同,工藝之美,千金難換,是大夥兒議事的地方,更糟糕的是,蓮華就像是算好時間似的,這會兒除了主位空著之外,其他人都到齊了。

  她親眼瞧見,他走到羅夢面前,拱手為禮。

  「在下秦蓮華。」熟悉的男性嗓音隨風傳來。「今日前來叨擾,還請羅夢姑娘見諒。」先前的壞笑,都被斯文取代。

  羅夢彎唇淺笑,美得勝過繽紛百花。

  「秦公子大駕光臨,是喜事一樁,羅夢末去相迎,已是失禮了。」她輕盈起身,福了一福,姿態優雅曼妙。

  京城裡兩大美人,一是女、一是男,站在一起時美得像是幅畫,只有瞧見的人才能明白,何謂賞心悅目、大飽眼福。

  不過,星星可無心欣賞,她以媲美小獸般的靈活,幾個起落就來到大廳前,腳尖還沒落地,嘴兒裡已揚聲大叫。

  「你住口!」

  幾乎就在同時,蓮華已說出來意。

  「在下今日前來,是為了向徐姑娘提親。」

  雖然星星喊得大聲,但是他故意聲蘊內力,聲音雖然不大,卻是清晰得很,輕易就傳進大廳內,每個人的耳朵裡頭。

  所有的人,不論原本是在喝茶的、在閒聊的、在打盹的、在神遊太虛的,這會兒全都回神,驚愕得呆住了,還有人一口茶酒就這樣當場從嘴裡噴了出去。

  倒是羅夢淺笑依舊,臉上不見半點訝異,靜靜聽著蓮華往下說。

  「今日來得匆忙,只能以此為頭聘。」他從袖中取出一把扇子,遞上前去。「其他聘禮家父家母,已經在緊急籌辦,至於婚禮必定辦得風風光光,絕對不會辱沒大風堂,更不會委屈徐姑娘。」

  嫩如春蔥的小手,接過扇子展開,絕美的臉兒上笑意更深。

  「此扇乃畫仙所繪、扇聖所制,天下僅有兩把,一把現今在宮裡,而另一把乃是御賜的珍寶,秦公子以此為聘,證明真是情真意切了。」

  聽著兩人文鄒鄒的對話,呆若木雞的徐厚,直到這會兒才像是醒來般,抱著肚子狂笑出聲,還笑得停不下來,只差沒在地上打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宏亮的笑聲,響亮得連屋宇都要震動了。他伸手指著蓮華,笑得連話都說不好。「你、你……你來向星星提親?哈哈……」

  誰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這種天大的笑話,竟有人會親自送上門來,他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了。

  「哥,你別聽他胡說!」星星奔上大廳,慌得連連跺腳。

  「哈哈哈哈……當、當然是胡說,他怎麼可能會要……」他笑著望向妹妹,卻見她滿臉通紅,竟有了女兒家的羞意,放肆的大笑漸漸變小聲。

  「大哥,我乃是誠心誠意。」蓮華又說道。

  徐厚瞪大雙眼。

  這下好了,這個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漂亮得不像話的傢伙,竟然連大哥都喊出口了。

  「秦蓮華,你是認真的?」他狐疑的問。

  「沒錯。」

  徐厚恍然大悟,眼中流露著同情。「啊,你一定連腦袋都受傷了,才會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多謝關心,我的腦袋清楚得很。」蓮華畢恭畢敬,語氣雖然平靜,卻是無比堅定。「我是真的要娶星星。」

  包括徐厚在內,鏢師們的下巴都差點掉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懊惱的聲音響起。

  「我不嫁!」

  星星又羞又惱,幾乎要把腳下地磚跺碎了。

  這個可惡的傢伙竟然自作主張,甚至連問都沒問過她,就這麼拎著她回來,當場就提親下聘,簡直就像是來買貨!

  她的拒絕,引得蓮華很慢、很慢、很慢的轉頭,半瞇著怒火四射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她。

  「你再說一次。」

  那聽似溫柔,實則危險的語氣,教她怕怕的後退半步。但是,想起他的獨斷獨行,她還是鼓起勇氣,小小聲的重複。

  「我、我不嫁……」

  黑眸又瞇,眼光似能殺人。

  一旁的徐厚,倒是先喊起來了。

  「你不嫁?有人肯娶你,你就該偷笑了,快趁著他腦子不清楚,把親事訂下來。」他轉向蓮華,慎重的聲明。「先說好,貨物既出、概不退還,我可是不接受退貨的。」

  「大哥無須顧慮。」

  星星聽著聽著,冷汗一滴滴往下掉,為什麼他們愈說愈像真有那麼一回事?她難道就要這樣,乖乖嫁給他?

  不甘心的她深吸一口氣,先冷靜下來,斂住如狂奔野馬似的驚慌,然後走到蓮華面前,仰頭看著他。

  「你為什麼要娶我?」她問著.

  「因為,我對你早已鍾情多年。」他毫不迴避,回答得如此露骨,引得鏢師們口哨聲四起。

  好在,她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星星聳了聳肩膀,佯裝得滿不在乎,還故意揮了揮手。「但是,這些年來,我都很討厭你啊!」

  要報仇,就得趁現在,這會兒時機正好。哼,誰教他戲要了她這麼多年!

  她故作無辜,因為緊張過頭,演技反而變好了,還能裝出詫異不已的表情,勇敢的對著他說道——

  「唉啊,難道你還惦記著,我說喜歡你的事嗎?」

  凝重的寒氣,從蓮華的週身輻射而出,鏢師們都警覺不對勁,星星卻還渾然不覺,愈說愈順溜。

  「昨晚,我喝得太醉,沒有說清楚。」她刻意舊事重提,想靠昨晚那招,再來滅滅他的自傲。「趁著這會兒,大家都在這裡,我就跟你說明白些。」

  蓮華的臉色愈來愈陰沈,目光比利刃、比北風更冷冽。

  她卻還有膽子往下說。

  「我說喜歡你,是因為蓮花妹妹。」

  啪!

  一聲悶響,傷口的縫線斷了。

  這個小女人,竟敢當眾又要起這招!

  他當著眾人的面正式提親,還送上傳家之寶為聘禮,卻被她的胡言亂語,硬掰成一場鬧劇。

  「你是為了蓮花妹妹嗎?」她假意的揮揮手,雖然覺得背脊發寒,卻倔強的想將多年積怨,趁此機會一吐為快。「放心,我還是能跟她當好姊妹的。」

  凝重的氣氛,緊壓在每個人心口。唯獨羅夢還在欣賞扇子,連連讚歎,彷彿一丁點兒都感受不到緊張。

  星星試圖露出笑容,但是嘴角卻抖個不停,笑容變得比哭還難看。

  啊,他的眼光好、好、好可怕啊!

  一時之間,她有些驚懼,莫名想打退堂鼓,可又覺得不甘心,不禁把心一橫,繼續說道。

  「等一下,還是說你是要找掩護嗎?基於承諾,我是可以犧牲,跟你假成親。」

  她鼓起殘餘的勇氣,決心不論再艱難,都要把這場戲演到底。「畢竟,假裝這件事,你很熟練了。」她意有所指。


 啪啪!

  悶悶的聲音,在悄然無聲的大廳裡,變得格外清晰。

  只有沈飛鷹看見,蓮華的衣裳上,在肩部綻放數朵紅花。他想阻止星星再說下去,但是才剛張口,就覺得手臂被輕觸了一下。

  那是羅夢用扇子,不著痕跡的碰了碰他。沈飛鷹閉嘴,嚥下所有話語,沒有說出半句。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成親?」星星摸著下巴,歪頭假裝思考。「應該是愈快愈好吧!」

  倏地,熊熊的怒火,終於將冷靜燒得灰飛煙滅,連一丁點兒都不剩。蓮華的肩膀被血染紅,朵朵紅花糊成一片。

  「不必了!」他怒吼出聲,聲聲駭人。「我秦蓮華娶妻,不需要對方委曲求全來犧牲,你就繼續跟蓮花當好姊妹,提親之事,就當作我沒說過!」

  那聲咆哮,把作戲的星星,嚇得愣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蓮華發這麼大的火,俊臉還陣陣發青,比閻羅惡鬼更可怕。

  他轉過身去,不再看她一眼,逕自對羅夢拱手。

  「羅大小姐,在下告辭了。」說完,他轉身就走,冷然的神情,讓他所經之處左右三尺,都沒有人敢靠近。

  羅夢的輕聲細語,慢了半拍才響起。

  「不送了。」

  雖然站得近,但是羅夢說的話,星星卻是完全沒聽見。她看著他愈走愈遠,一次也沒有回頭,那身影穿過庭院,走進月洞門,然後就看不到了。

  一股說不出的難受,揪住她的心口,讓她動彈不得。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再一口氣,整個人被洶湧澎湃的情緒淹沒。

  「哇!」

  她開始嚎陶大哭。

  ***

  一直到晚膳時分,星星還在抽噎著。

  不論眾人怎麼問,她就只是哭,也不說明白,拚命的搖頭。大夥兒沒法子,只能用動作表達關心,拚命替她挾菜,在飯碗上堆成一座小山。

  她吃得很慢,吃一口、哭一聲,當眾人都吃飽,僕人們送上甜點時,她碗裡的小山還高得看不見她的臉兒。

  說巧不巧,送上桌的甜點,竟是蓮花酥餅.大夥兒暗暗吃驚,同桌的更是眼明手快,連忙一人一個,把蓮花酥餅往嘴裡塞。

  偏偏,就算吃得再快,星星還是瞧見了。被觸及傷心處的她,把手中飯碗一拋,又趴回桌上去放聲大哭。

  上官清雲眼明手快,蒼衣斂起,接住那碗飯菜。有鏢師無聲舉手,自願吃掉飯菜,不浪費糧食,上官清雲順手就將那飯碗遞了出去。

  徐厚頗為無奈,瞧了瞧桌上的蓮花酥餅,又看看哭得傷心不已的妹妹。「是怎麼了?你太想念蓮花妹妹嗎?」

  聽到蓮花二字,她抬起頭來,淚汪汪的哭叫著。

  「他不娶我了!」嗚嗚,她好難過。

  「蓮花不娶你?」徐厚不解的問。

  「是蓮華啦!」她抹去眼淚,卻有更多淚水滴落,連衣裳都哭得濕了。

  徐厚更不明白了。

  「是你自己拒絕的。」

  「我說謊嘛!」她含淚吼著,愈想愈是傷心。「嗚嗚嗚,他怎麼可以不娶我?我都已經被他……被他……」

  所有人都豎起耳朵,但是星星哭聲再度響起,關心「進度」的眾人把視線都轉向徐厚,虧得身為家屬的他不負期待,立刻出言追問。

  「你被他怎麼了?」他連忙問。「還是他被你怎麼了?」嗯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星星卻是轉過頭去,抽起桌布猛擦眼淚,惱火的吼了一句。

  「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再怎麼說,你是我妹子啊!」徐厚跳起來,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快快快,發生任何事情都快點說,不管究竟是誰把誰怎麼了,只要有任何把柄,你還是嫁得出去的!」

  砰!

  星星氣惱的出腳,倒楣的徐厚立刻倒地。

  「反正……反正……嗚啊……」傷心無處發洩,全轉為攻擊,對著親大哥就是一輪猛踹一腳。

  「唉啊!」徐厚滾過來。

  又一腳。

  「唉啊!」徐厚滾過去。

  眼看攻擊沒有停下的趨勢,他只能用雙手護住胯下,誇張的故意哀哀慘叫著。「星星、星星別踹了,咱們徐家可是還要靠我傳宗接代,你再踹下去,徐家就要絕後了!」

  瞧見大哥淒慘的模樣,她不自覺也轉哭泣為抽噎。她心裡也明白,大哥平時大剌剌的,這會兒卻送上來,平白挨了她這麼多次踹,忍著痛、受著疼,都是為了要逗她。

  傷心稍歇,她蹲了下來,雖然滿眼都還是淚,倒也稍稍破涕為笑。

  徐厚這時才坐起來,笑著歎氣,好在他皮粗肉硬,不然挨了這麼多踹,說不定早就吐血了。看見星星止了哭,他心上大石才擱下,朝著她伸出手。

  「好了好了,」他哄著,大手落下,摸了摸掌下的小腦袋。

  誰知道,這個舉動,讓她又大哭出聲。

  「哇啊……」

  無計可施的徐厚,高舉雙手。「又怎麼了?」

  「他、他、他也摸過我的頭……哇……」蓮華離去時,那絕情冷然的模樣,還烙印在心裡。從此之後,別說是摸頭,他可能永遠都不要見她了。

  就當男人們束手無策時,羅夢盈盈起身,離開精緻的圓椅,一步步走近哭聲源頭。最後,她還斂起絲綢繡花流蘇裙,陪著星星一起蹲下。

  「乖,別哭了,小心嗓子都哭壞了。」軟聲軟語,字字都是勸,比三月的春雨還要醉人。

  哭得醜醜的小臉,可憐兮兮的喊了一聲。

  「大小姐!」

  羅夢拿出手絹,輕輕抹去,那些滴滴答答的淚水,抹得整條手絹都快可以擰出水來了。

  「欺負人,不是應該很好玩嗎?」星星抽噎的問,雙手摸著胸口,怎麼想都不明白。「為什麼我會覺得,一點都不好玩?反而好難過?」

  「你欺負誰了?」羅夢淡淡的問。

  「蓮華。」她乖乖回答,眼淚又滾下來。「為什麼他欺負我這麼久,我欺負他一下下就不行?」

  水靈的雙眸輕眨,一會兒後才說。「或許是因為,他太過在乎你,你能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但是他把你說的話,句句都聽進心裡。」

  「那、那……那他現在一定很生氣……」她的聲音小小的,整個人好像也縮小了,沮喪得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生氣歸生氣,但是,他還是想娶你為妻。」羅夢笑了笑,也不用手絹了,直接把衣袖握在手心,仔細擦著淚水。

  含淚的雙眼,怯怯的抬起來,想要相信,卻又覺得膽怯。

  「真的嗎?」她問。

  羅夢點頭,拿出擱在袖子裡的珍寶。「瞧,扇子還在這兒呢!」

  「他會不會只是忘了拿?」

  「秦蓮華是何等聰明的人,哪會把傳家之寶忘了?」輕聲細語帶著笑,說出的話格外有說服力。「況且,你要是能把他氣得,連傳家之寶都忘了,不是更顯得他在乎你嗎?」

  是這樣嗎?

  不知不覺的,眼淚停了,她思索著大小姐說的話,不論怎麼想,好像都有幾分道理。蓮華的笑,總是為了她,而他難得一見的惱怒,也是為了她。

  紊亂的心思,經過提醒之後,總算理出一些頭緒了。

  「現在,你還要在這兒哭嗎?」羅夢站起身來,再度提點。

  小臉往上仰,看著崇拜到不行的大小姐。過了一會兒之後,她橫手一抹,抹乾殘餘的淚,急急蹦跳起身。

  「我不哭了!」她大聲宣佈。「我要去找蓮華!」她會告訴他,那些話不是真的,如果他還在生氣,她就會鼓起勇氣,像是他昏迷時那樣,親上他那好看的唇。

  這麼一來,他應該就不會生氣了吧?

  小臉再度紅了,卻不是因為哭泣,而是因為羞怯。她會乖乖的,補償昨晚那一個,欠他的吻……

  勇氣與羞意,在心裡翻來滾去,全是女兒家才有的凌亂心思。她偷偷喘氣,抬頭往窗外看去,猜想著月光是不是如昨晚那樣,映照著心上人的臉龐。

  就在她想得正羞時,有個該留在鋪面的鏢師卻跑進大廳,引得所有人都好奇轉頭看去,連她也抬起頭,卻聽見那鏢師神色匆忙,開口通報。

  「不好了!」鏢師喊著,連氣都還緩不過來,就急著說道:「秦家的蓮花妹妹被淫賊杜峰擄走了!」

  什麼?!杜峰。

  聽到這個名字,大廳內眾人陡然一僵,眼中同時進出殺氣。

  嬌柔如柳的羅夢,像是聽見最可怕的惡鬼,小手搗著水嫩紅唇,發出一聲萬般惹人憐惜的驚呼,手中扇子落地,接著就整個人一軟,驚嚇得昏了過去,倒入沈飛鷹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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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近郊,一處無人居住的民房,夜半竟透出燭火之光。

  屋內處處凌亂,只有床榻稱得上整潔,就像是有人費心打理,讓似有難言之隱,不能被發現蹤跡之人,用來藏身的地方。

  這會兒,床榻之上坐臥的,是個長髮散落肩頭,身上除了貼身單衣之外,只穿著淡色蘭花紗羅,秀麗難言的美人兒。

  只不過,此時美人兒臉色陰沈,讓人只敢敬而遠之。

  而站在床榻旁,眼睜睜看著,藏身之處被佔據的男人,穿著一身夜行裝,雖是劍眉朗目,有著高挺的鼻樑,還留著兩撇鬍子,卻是滿臉沮喪,平日的瀟灑這會兒半點都不剩了。

  身為一個男人,與美人兒獨處,他卻是一點都快樂不起來。

  「你這是公器私用。」杜峰指控著,在心裡淌淚,看著自個兒好不容易找到的被窩,都要被人霸佔。

  「做你的事。」

  美人兒將腳縮上了床,但那聲音卻極冷,比臘月寒風更凍人。

  杜峰表情扭曲,忍了再忍,終於再也忍不住,難以忍受的叫嚷出聲。「但是,你明明就是個男人啊!」

  床榻上的美人兒,不是別人,正是男扮女裝的蓮華。

  「我現在扮的是女人。」他冷冷的說。

  杜峰咬著牙,幾乎是哀求。

  「對,你扮女人很美,但是我就剩下這最後一點堅持,不要再為難我了!」他堂堂一個男子漢,被冠上淫賊之名,已經夠淒慘了,現在竟還被逼著,要對一個男人動手。

  美人兒不言不語,冷眼旁觀,對他的哀求不為所動。

  杜峰抱住頭,在屋子裡直繞圈子,懊惱的抱怨著。「為什麼壞人就要由我來當?為什麼?為什麼?」

  「這是你碰了羅夢的代價。」

  杜峰俊臉一垮,雖是受盡委屈,卻有口難言。說到底,他就是有把柄落在這些人手上,才會落得日日被人追殺的下場。

  可是,這怎麼能夠怪他?風流成性的他,哪裡能夠抵抗,沾惹天下第一美人的衝動?當初的那一夜,仍不時出現在他夢中,他今生都難以忘懷。

  「不過,犯不著鬧這麼大吧?連刑部都發了通緝令……」他摸了摸下巴,從袖子裡頭拿出一張紙,慎重的展開,在欣賞之餘還面露得意。「不過,畫得還真好。」

  「是畫仙聽了你的惡名,決定親手繪製。」蓮華淡然看著窗外,輕描淡寫的說著通緝令的來歷。

  杜峰驀地雙眼一亮。

  「喔喔,能得到畫仙繪製肖像,可是莫大光榮。」唉,可惜啊可惜,畫仙替他畫的卻是通緝令,這要他以後怎麼有臉,拿來向子孫們誇耀呢?

  「你高興就好。」蓮華冷笑。

  「不過,這賞金也太高了吧?」害他都不知道,是該覺得驕傲,還是該覺得煩惱。「這不是存心要我死嗎?就算是謀害高宮,賞金也沒這麼高。」

  「黑市的價碼更高,而且指明非得要活捉。有人恨不得逮著你,將你的肉一片片的片下來,凌遲至死呢。」

  杜峰順了順鬍子,挑起濃眉。「所以,一旦被逮,我最好先自盡?」

  「需要毒藥嗎?」蓮華難得好心的問。

  「嘿嘿,不用了,沒有人能逮得到我。」他雙手一攤,說得自信滿滿。開玩笑,淫賊可不是人人都當得起的!

  這次,蓮華沒有出言譏諷,而是側耳傾聽。

  「來了。」他認得來者的腳步聲。

  杜峰挑眉,略感訝異。「比我想像的要快。」

  「我留了線索。」

  「難怪。」

  聽著那愈來愈近的腳步聲,以及蓮華嚴厲的眼神,杜峰百般無奈,充滿希望的問了最後一次。

  「可以不要嗎?」他揪著衣襟問。

  回應他的是更嚴厲的注視。

  希望破滅,他只能被迫就範,心不甘、情不願的上了床榻,看似將蓮華壓在身下,其實非常小心的保持距離,一心一意想保住「清白」。

  「說!」

  美人兒無聲下令。

  杜峰頹喪的張嘴,背書似的開始念道——

  「放心,我會很溫柔的。」這台詞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寫的?

  他很想發問,但是又知道此刻不宜,只能把疑問吞進肚子裡,死氣沈沈的繼續說著。

  「你很快就會愛上這件事,說不定還會求我繼續——」他頓了一下,才補上語助詞。「呢!」差點就把最後一個字忘了。

  腳步聲急促匆忙,來者顯然心急如焚。

  「你叫啊!叫大聲點!我最喜歡會叫的女人了!」嗚嗚,明明是男人!明明是男人!明明就是男人!

  杜峰重重歎氣,哀歎連最後一點堅持也保不住。

  「這裡是荒郊野外,就算你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終於,這些拗口的台詞就要結束了。他提起中氣,努力展現猖狂氣勢。「哈哈哈哈哈哈……」

  咻咻咻咻!

  就見四顆琉璃彈珠穿牆而來,即使隔著牆壁,還能聽音辨位,每顆彈珠的方向,都射向他四肢最脆弱的地方。

  杜峰連忙翻身,閃過琉璃彈珠的攻擊,視線掃向房門。

  砰!

  瞬間,巨響震天。

  令人訝異的是,房門竟完好無缺,倒是被琉璃彈珠射穿的牆,直接被撞出一個大洞,滿頭滿身塵土的嬌小身影,筆直衝進屋裡。

  「住手!」她急切大喊。

  生平頭一次,見到女子有如此怪力,杜峰也不由得一愣。

  竟、竟然是破牆而入?

  星星雙手一張,指縫間夾滿琉璃彈珠,朝著陌生男人的方向甩去,焦急之間所用力道過度,每顆彈珠落地後,全炸為銳利碎片。

  饒是杜峰閃得再快,還是躲不過所有碎片,夜行衣上被劃出十多道口子,有幾處劃得深的,甚至微微滲血。

  「他是男的!男的耶!」星星痛罵,不敢相信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你這個淫賊,壞了大小姐的清白還不夠,現在就連男的都不放過嗎?」

  杜峰連連閃躲,只退不攻;心裡暗喊謝天謝地,否則再繼續進行下去,實在有辱他的江湖「名聲」。

  「什麼?男的?」他裝作大受打擊,連連搖頭,終於能吶喊出心中忍了許久的真心話:「男的當然不行!」他翻身破窗,縱身逃入黑夜。

  打退淫賊的星星火速轉身,擔憂的望向床楊,看見心心唸唸的心上人。

  「你為什麼不反抗?」她怒問,愛之深、責之切。

  美人兒神情淡漠,回答的是好聽的女子聲音。「我不會武功。」

  「胡說,你的武功明明比我還高……」她這才察覺有異,困惑又不安的追問:「你為什麼又要扮成蓮花?是為了引出杜峰嗎?」

  「不僅僅是如此。」美人兒抬起頭來,深邃的黑眸藏著怒意,一字一字的說道:「你最在意的,不就是蓮花嗎?」

  星星像是被戳了一刀,猛地畏縮了一下,又聽見熟悉已久的好聽女聲,冷淡而認真的問:「那麼,我這輩子,就一直扮成這樣,你說好不好?」

  紅唇抖顫,直盯著床上的美人兒,大眼裡又汪洋一片,小腦袋起初是慢慢搖頭,然後愈來愈快、愈來愈猛烈,眼淚也跟著飛灑。

  「嗚啊!」她哭叫著撲上床榻,撲到美人兒的身上去。「我不要啦、不要啦!嗚嗚嗚嗚,快把蓮華還給我!」

  蠻橫的小手亂扯,見不得那礙眼的女裝,恨恨的全都撕開,直到看見結實的胸膛,才哭著貼上去,所作所為比逃走的淫賊更令人髮指。

  「不要用那種聲音說話。」她又哭又叫,用淚濕的小臉摩著男性的胸膛,打從心裡喊了出來。「我要的是蓮華!是蓮華!」

  嬌小的身子趴在懷中,每滴熱淚都有如火燙,深邃黑眸裡的怒意逐漸淡去,他心頭漸軟,終於散去九音功,恢復原本的男聲。

  「白天時在羅家大廳,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的是蓮花嗎?」他伸出手來,端起她淚濕的臉兒,就是要跟她計較。

  「那時候我在說謊嘛!」討厭討厭,這麼小心眼!「我喜歡的是蓮華!是蓮華!」她抱緊緊的,不肯放手。

  「所以,你就選在我提親時,當著眾人的面胡說?」

  「哼!」她轉開頭。

  修長的手把她的小腦袋轉回來。

  「怎麼樣?」

  「因為……因為……誰教你騙了我這麼多年!」她指控,哀怨又委屈。

  蓮華閉上雙眼,在心中默數到十,之後才再睜開眼睛,注視著那雙圓亮又水光盈盈的大眼。

  「那年,你發現真相後,就嚇得跌倒,還口吐白沫,醒來之後甚至失憶,你說我還能怎麼辦?」

  「你、你可以另外找時間告訴我啊!」

  「一旦你知道,我是男兒身,還會時常來找我嗎?」他問得直接。

  「會!」她衝動回答,但是轉念一想,又不是那麼肯定了。「呃,可能……可能……可能不會……」人們都說,男女授受不親嘛!

  修長的手指順著淚痕而下,輕撫著她下巴,徐聲告訴她一切最初的原由。「我出生時身子極為虛弱,爹娘請來鐵板神算,他說我若要活命,就必須以女兒來養,直到十五歲時,才可恢復男兒身。」

  「那你為何還要繼續扮成蓮花?」算一算,他都超過二十五了耶!

  他微微一惱,瞪著懷裡的罪魁禍首。

  「還不是因為你!」

  她傻傻一愣。「關我什麼事?」

  「蓮花一旦消失,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蓮花是我假扮的,只怕還會哭著到處去找。」他長歎一聲。「你總是離蓮華遠遠的,說什麼都不肯接近。」

  小腦袋低垂,乖乖懺悔。

  「那個時候,人家會覺得害怕嘛!」她嘟囔著。

  「為什麼要怕?」

  「因為,你老是作弄我……」

  「那不是作弄。」

  「我那時不知道嘛!」

  「這次,要不是我狠下心,逼你答應要保護我,天曉得你還會躲我多久。」他無奈的說著,雙手將她擁緊。「你以為,這些年來我好受嗎?眼睜睜看著你長大,卻不能吻你、不能愛你,只能強忍過一次又一次。」

  「忍什麼?」她抬起頭來,眨眼問著。

  那單純的模樣、這天真的問題,讓蓮華笑著搖頭,然後才靠在她耳邊,用最緩慢的語調,低沈的男性嗓音如似原始的吟唱。

  「很快的,我就會告訴你了。」他會讓她知道,他強忍的是什麼,讓她好好補償他這些年來的渴望。

  蓮華的聲音、蓮華的眼神,教她心兒輕顫不已,雖然並不知道,他所說的是什麼,但是她可以肯定,那絕對是比親吻還要讓人害羞的事。

  星星雙頰紅燙,窩進他懷裡,不敢再看著他。因為,他這會兒的模樣,又讓她覺得好想偷吻他。

  好可惜,他現在是醒著的……

  小手在結實的胸膛上,畫了一圈又一圈,長久以來的心結,總算全都解開了,她貼臥著他,覺得好舒服、好幸福,頭兒無聲一偏,嫩軟的唇瓣擦過男性肌膚,差點情不自禁的就吻上他的胸膛。

  她急忙咬住嘴唇,羞怯不已的困惑著,自己竟想去吻他雙唇以外的地方。

  其實,好害羞喔,她腦子裡突然浮現,他用唇吻著她的頸、她的肩、她的手、她的指尖……

  對男女之事的單純,讓她僅僅是想像,就羞得抬不起頭來。

  耳畔,又響起他的聲音。

  「抱歉。」

  嗯,就連說抱歉兩字,從他口中說來都那麼好聽……

  啊?

  等等!

  難以置信的她,一時忘了羞,匆忙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你說什麼?」

  「抱歉。」

  她愣住了,嘴兒開開,呆然望著蓮華。

  他好笑的抬手,端起她的下巴,讓小嘴重新閉上。「怎麼,聽見我說抱歉,有那麼值得吃驚嗎?」

  她猛眨著眼,連連點頭。

  「我一直以為,抱歉這兩個字,是你這輩子絕對不會說出口的字眼。」想想看,他是那麼驕傲、那麼自負。

  蓮華注視著她,坦然承認。

  「我以前未曾說過,將來只怕也不會說,但是,對於你,我的確欠你一句抱歉。」他柔聲說著,輕撫她的臉兒,真心誠意的又說了一次。「抱歉。」

  這一瞬間,星星終於徹底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麼重了。

  激動不已的她,再也顧不得羞怯,雙手圈住他的頸項,主動送上紅唇,笨拙的吻上他的嘴。她不懂任何技巧,只用唇兒印著他。

  即使如此,也足以讓蓮華訝異不已。他先輕推開她,注視著她嬌紅的小臉,嘴角漾著深深的笑。

  被推開的她,滿臉困惑無辜,有些受傷的小聲低問——

  「你不喜歡我這麼做嗎?」

  蓮華搖頭。「不,我很喜歡。」他輕歎著。「太喜歡了。」

  「那你為什麼要、要推開我?」

  「因為,我得先問清楚。」

  「問什麼?」她歪著頭。

  「你肯原諒我嗎?」這麼多年的瞞騙,他並非全然無愧於心。

  她看著心愛的男人,認真點頭。

  「願意。」剛說出口,她又想起一件事,連忙再補上一句。「但是,有個條件。」

  「還有條件?」

  「嗯!」這一點,她絕對不退讓。

  「說吧。」

  「你不可以再變成蓮花嚇我喔!」她心有餘悸,非要強調不可。

  蓮華目光一柔,想也不想的點頭答應。「好。」

  「永遠都不可以喔!」

  「好,永遠。」他低語著,靠上她的紅唇,先輕輕一吻,以舌尖勾舔她的嘴角,嚐著他思念不已的滋味,而後就要深深的……

  砰!

  一大群男人衝進屋子,亂哄哄的大吼大叫。

  「淫賊呢?」

  「快,我要剁了他!」

  「替大小姐報仇!」

  「人呢?人在哪裡?」

  「杜峰,我要你的命!」

  叫嚷了一會兒,搜遍屋子也找不到杜峰下落的男人們,提著刀劍面面相顱,最後視線總算落在床榻上頭,望著衣著完好的星星,還有……還有……衣衫不整的蓮華!

  靜默半晌後,徐厚率先喊道——

  「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臉色煞白,看見被撕破的女裝,又看看幾近半裸的蓮華,大臉上露出敬佩無比的神情。

  「蓮華,難道你代替妹妹被淫賊給……」他無法再說下去了。

  喔,慘啊!

  好慘,簡直是慘絕人寰啊!

  能為妹妹犧牲到這種地步,這情操是多麼偉大、多麼壯烈!

  眾鏢師被誤導,也紛紛露出同情的表情,更深深覺得淫賊杜峰實在是禽獸不如,在心中也暗自警惕,暗暗夾緊雙腿,曉得下次遇見杜峰時,自個兒也得小心一點。

  見眾人誤會,星星連忙跳起來,羞惱的替蓮華解釋。

  「你們誤會了啦,他本來就是女的!」她大叫。

  眾人全都愣住,無言望著蓮華結實的胸膛。

  「啊?」

  「不是啦,我說錯了!」可惡,她太急了,連忙再度澄清。「我是說,他本來就是男的啦!」

  「什麼?」大夥兒都不懂。

  「就是,蓮華過去一直男扮女裝,其實蓮花也是他。」

  鏢師們紛紛變了臉色。

  「他是蓮花妹妹?」

  「等等!」

  「說清楚,你是說,根本就沒有蓮花妹妹?」

  「天吶!」有人受不住打擊,當場跪下來。「那我這些年來,一直愛在心裡口難開,到底是為了什麼?」

  徐厚吼得最大聲。「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小時候就知道了,但是,看見的時候,我嚇得跌倒,醒來就失憶了。」她連忙補充。「一直到前陣子,我才想起來的。」

  「你那時看見了什麼?」徐厚拔高了聲。

  星星脖子一縮,小臉瞬間羞紅,被問得難以啟齒,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蓮華,卻見到他忍著笑,竟在這時故意保持緘默。

  「就、我就看到……看到他的……」啊,她不管了啦!「他的小雞雞啦!」要說就說,誰怕誰啊!

  霍地,所有人轉向蓮華,那些暗戀蓮花妹妹,才剛爬起來的鏢師們,聽到這一句,搗著心口,差點又再次倒地。

  「等等,是「小」雞雞嗎?」徐厚加重那個字,不由得深思起來,到底他還是要替妹妹的幸福著想。

  為了以正視聽,不讓蓮華蒙受不「大」之冤,她連忙大叫。

  「他現在很大啦!」

  屋內變得一片寂靜。

  因為怕他又被誤會,星星再三強調,一心一意要說得更清楚明白。「而且,我幫他擦澡的時候,還會變得更大的……」

  這一句,讓眾人個個倒抽口涼氣,紛紛看向星星。

  眼見星星急得還要再講,為免她越描越黑,這會兒,蓮華也只能火速伸手,搗住她的小嘴,阻止她再洩漏出更多,不需要讓外人曉得的親暱之事。

  「謝謝你替我澄清。」他笑著說道,當眾吻了吻她的粉頰。「但是,他們已經知道得夠多了。」

  嚇?!他竟然當眾吻她?

  星星倒抽了口氣,小臉驀然燒得火紅。

  見妹子羞紅了臉,平時的凶悍,在蓮華的懷裡都化為嬌羞,徐厚無奈又好笑,舉起手中大刀,直接逼問。

  「事到如今,你給我說清楚,到底娶不娶我妹子?」

  「娶。」簡簡單單一個字,蓮華說得萬分肯定,注視著懷中嬌娃,再度張開口,要讓當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輩子,我非她莫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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