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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十分鐘的女主角(壞男人啟示錄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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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 13:28:03
第九章

    「這太荒謬了!她向法院申請對我的禁制令?」

    隱忍了多時的郁氣終於爆發出來!

    「根據我們今天收到的最新消息,顯然是這樣的。」愛德冷靜地戴上眼鏡,把手中的文件再細讀一遍。

    章柏言簡直不敢相信!

    好,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全心全意的承認這點,並且尋求一個道歉的途徑。

    要判他死刑,起碼先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他只要求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起碼先讓他把話說完,然後趙紫綬若還堅持將他攆出門──去他的,他還是不會放棄。

    反正笑話是鬧定了!自從查爾斯的新聞曝光之後,紐約每個跑刑案新聞的記者電話線幾乎燒壞,每個人都在打電話給各大單位追蹤案情。

    章氏香料王國的執行長險些命喪弟弟的同性情人手中,這是何等重大的案件?再加上狄尼托之前掛的七條人命,紐約時報直接以「世紀刑案」來稱之。現在就算再加上一條「秘密兒子曝光!前妻申請禁制令,禁止柏特.章靠近一百碼以內」也不算什麼。

    要他跳樓、吞劍、過火炭他都認了,即使在時代廣場買廣告二十四小時播放他的歉意,變成全世界的笑柄都沒問題!只要她高興,他甚至願意全身塗焦油黏羽毛在華爾街裸奔,但是她不可以直接就將他接殺出局!

    士可辱,不可殺!

    「理由是什麼?」他大步在自己的辦公室內走來走去。

    幸好章氏的執行長辦公室夠大,足足佔了半層八十七樓,這幾天柏特踱過來彎過去所消耗的卡路里,已經足夠抵上在健身房踏跑步機的運動量了……愛德幽默地想。

    「我看看。」律師檢閱一下剛到手的函件。「理由是──對孩子有不當意圖,並且曾經置其於有害生命安全的險地。嘖嘖,小鎮律師也是有爪子的。」

    「愛德,這、一、點、都、不、好、笑!」他咬著牙迸出。

    「放心,這種理由太遜了,任何一個有理智的法官都不可能讓它通過。即使通過了,我們也可以舉出反訴。畢竟孩子不是被『你』綁架的,你也是這樁刑案的受害者。我們三兩下就可以把她們打垮了!」

    「我不想把她打垮!」

    「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他攤了下雙手。「我想……」

    老律師很有耐心地等著。末了,章柏言頹喪地耙一下頭髮,站在他面前。

    「愛德。」

    「是?」

    「禁制令通過與否還在其次,這是一個象徵性的動作。」

    「代表?」

    「代表她不要我回到她的生命,而且不惜訴諸法律行動!」他又開始踱步。

    「那又如何?天涯何處無芳草,放棄她吧!若妮還在等你。」

    「她該死的是我老婆,她生的小孩該死的是我兒子!我該死的不想放棄她,這樣你聽明白了嗎?」章柏言咬牙切齒地說。難道他得畫圖出來,每個人才能瞭解?

    「前妻。」

    「什麼?」

    「她是你『前妻』。」愛德善良地指出。

    「……你今天是故意來找麻煩的嗎?」

    愛德歎了口氣,把公文往檜木桌上一推,全心全意地應付這心煩意亂的男子。

    好可憐,長到三十來歲才鬧相思病,偏又兵敗如山倒。

    「柏特,你不覺得你們兩人已經錯過了每一個可以在一起的機會?你是一個比我更成功的生意人,你應該知道何時從一樁無望的協議中抽身。」

    「這就是你的建議?」章柏言質問。

    「這就是我的建議。」愛德安詳點頭。

    年輕的執行長沉默了許久。

    這段沉默是因為他在瞪著猶如半個父親一樣的長輩。

    「她現在人在哪裡?」

    「柏特……」

    「她現在人在哪裡?!」更強硬的詢問。

    「我不認為她想見你。」

    「這不是我剛才的問題。」

    「好吧,據我所知,她暫時住在那個小律師的家裡,密蘇里州一個差點連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鎮,梅肯。」愛德屈服道。「不過你最好小心一點,挑那個律師不在家的時間;我有種感覺,那隻母雞如果看到你,應該會在第一時間把你掃到月球去。」

    章柏言拿起自己的外套旋身而出。

    「你要走了?你可憐的助理莎拉要我提醒你,半個小時之後有一場重要的主管月會……」

    砰!彈上的門將愛德的下半句話切掉。

    ******

    「接下來妳有什麼打算?」

    梅蘭妮從屋子裡走出來,遞一杯熱可可給趙紫綬,自己手中拿著另一杯,輕啜一口。

    趙紫綬坐在門廊的台階上,讓馬克杯溫暖自己的雙手。

    「跟原來的計畫一樣,沒有什麼改變。」

    「所以妳還是打算搬到新地方去?」梅蘭妮在她旁邊坐下來。

    「對妳來說是『新地方』,對我來說卻是『老地方』呢。」趙紫綬淺淺一笑。「我只是擔心小戴倫,他不久前才從一個殺人犯的手中被救出來……」

    「放心,小孩子的復原力是相當驚人的。尤其戴倫大半時間都在昏睡狀態,對整件事沒有留下太多印象,算是那個殺千刀的傢伙唯一做的一件好事。」梅蘭妮拍拍她肩膀,兩個女人一起看著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的小鬼頭。

    梅肯鎮的兒童幫很高興他們的「老」朋友又回來了,四面八方的孩子們全聚了過來,現在梅蘭妮家的草坪幾乎天天開遊樂會。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好了,我得回辦公室一趟。雖然五點半回去也差不多是關門,還是可以花幾分鐘處理一下信件。」梅蘭妮拍拍褲子站起來,一口喝完熱可可。「小鎮律師的生活可真是忙到讓我暈頭轉向啊!」

    趙紫綬忍不住笑出來。「妳是鎮上唯一的律師,地位非常重要呢!」

    「還懂得笑就好。」梅蘭妮捏捏她嫩呼呼的臉蛋。

    「梅蘭妮,謝謝妳。」她輕聲說。

    「別再謝了。如果妳每說一聲謝謝,我可以得到一塊錢,這幾天已經足夠讓我變成大富翁了。」梅蘭妮瀟灑地將空杯子往木頭欄杆上一放。「女人,家事就交給妳了,有事打電話到事務所給我,Bye。」

    「Bye。」她揮別好友。

    梅蘭妮經過戴倫身旁時,將他從背後攔截起,趁機用吻頰功偷襲。小傢伙樂得大喊大叫。

    揮別他最喜歡的阿姨之後,小傢伙噗通噗通衝向媽咪,一口氣撞進她懷裡。

    「噢!」幸好她是坐著的。兒子的臉蛋恢復紅嫩的光彩,趙紫綬鬆了口氣。

    「媽咪。」

    「要不要吃餅乾?」她替兒子抹掉額上玩出來的汗。

    戴倫搖搖頭,偎在她的懷裡撒嬌。

    「媽咪,爹地呢?」

    「……他留在紐約。」

    「他為什麼沒有在這裡?」

    「……因為爹地在紐約很忙,沒有辦法跟我們一起回來。」

    小戴倫窩進她懷裡撒嬌。

    「我想念他……」

    趙紫綬沉默了一會兒。「過一陣子就不會那麼想了。」

    「媽咪,妳在生爹地的氣嗎?」小鬼頭竟然還懂得察顏觀色。

    「你為何這麼問?」她輕觸兒子的嫩臉蛋。

    「阿姨說妳在生他的氣。」

    「梅蘭妮阿姨不該跟你說這些的。」趙紫綬無奈地歎息。

    「媽咪,妳不要生爹地的氣了好不好?」

    「……現在你平安回來了,媽咪就不生氣了。」不再那麼生氣。

    「好。」小傢伙彷彿完成了一件大任務,笑呵呵地跑回去加入朋黨們。

    她生不生爹地的氣,對戴倫來說已經這麼重要了嗎?

    趙紫綬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一開始只是希望戴倫在離開之前,有機會見見他的父親。可是,如果戴倫從來不知道父親是誰,現在也就不必品嚐失去父親的滋味。

    戴倫會長大,會漸漸明白許多事,有朝一日他會知道,他的父親認為他是可以被犧牲的……

    「真的嗎?」

    冷不防一個低沉的問號蕩起,趙紫綬猛然偏首。

    她腦海中的男人,活生生站在屋子的一側,斜倚著欄杆。他將車子停在另一向,從屋後繞過來,她竟沒有注意到他。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中午剛下飛機,開了四個小時的車過來。」章柏言挺拔依舊,俊朗依舊,名家西裝與完美無缺的髮型,看起來就像個應該坐在大辦公桌後面的成功男人,梅肯這樣的小鎮關不住一隻老虎。

    「嗯。」

    他的神情輕鬆,彷彿之前未經風也未經雨。但趙紫綬不像他那樣練達世故,她無法裝作任何事都沒發生過。

    「妳剛才說的是真的,妳不再生氣了?」他輕聲問。

    「你不該來的。」她淡淡地說。

    「我想把握時間,或許還來得及在禁制令生效前見你們一面。」章柏言扯一下嘴角。

    鄰居的伯裡太太也在草坪上監督孩子們玩,小戴倫只顧著跟一個男生搶最喜歡的木馬,竟然沒發現他切切掛在心上的爹地就站在身後。

    趙紫綬將馬克杯拿進屋子裡,章柏言看一眼兒子,尾隨在她身後。

    她默默在流理台前沖洗杯子,決意把背後的男人當做隱形人。

    「我很抱歉。」章柏言開口。

    她不需要他的抱歉,她只希望他立刻離開。

    她怎麼會這麼傻?他明明露出許多馬腳,扮失憶失敗到不行,但是她完全不起疑,所有章柏言說出來的借口,自己都照單全收。

    她怎麼會蠢到這種地步!

    「嘿!」章柏言走過來,將她快扭斷的抹布從手中拿開。

    趙紫綬兩手緊緊扶著流理台,一口氣悶在胸口,越來越喘不上來。

    「你這個混蛋!」她猛然爆出來,旋過身沒頭沒腦痛捶他一頓。「混蛋!混蛋!混蛋!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我是那麼相信你……」

    她喘了口氣,眼淚跟著一起迸出來。

    「我很抱歉……紫,我真的非常抱歉……」他沙啞地道,緊緊將她摟在懷裡。

    「不!不要碰我!」她用力推開他閃到另一個角落。「請你立刻離開,我不想再看到你!去找你的若妮或天知道叫什麼鬼名字的女人!」

    她真的不是有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吃醋的妒婦。嫉妒的前提是妳曾經擁有,但是她從來不曾擁有過他!

    她只是……好心痛。

    那幾天的纏綿愛戀其實只是他的一場休閒調劑而已。

    原本只是想讓戴倫見一下父親,短暫共同生活一段時間,等章柏言「回復記憶」自然就會忘了他們,她也可以更輕鬆乾脆地擺脫這一切,給在美國生活的這段時間畫下一個完整的休止符,然後向下個目標前進。

    章柏言將她視為備胎無所謂,畢竟她的目的從來不是要跟他重續前緣。可是,她竟然讓自己真正接下「備胎」這個角色,這才是最讓她無法忍受的事!

    趙紫綬終於發現,她最恨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一切都是她自取其辱。

    她埋進自己的手心裡,極度羞恥地哭泣。

    章柏言走過來,再度將她摟進懷裡。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讓妳原諒我,因為,我最初的動機確實是不單純的。不過,後來我就知道,我錯了。」

    在他終於看清自己的心,願意不惜一切地接續這段感情時,她卻開始恨他了。

    趙紫綬,恨一個人。

    他想起她甜美的性情,那彷彿包容了全世界的無比耐性。紫綬是不恨人的,他甚至以為她的字典裡沒有「恨」或「討厭」這些字,而他卻讓她學會了憎恨。

    他誰都不能怨怪,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還來不及告訴她,自己終於明白對她的感情。脫離了甜蜜的新婚生活之後,他們的愛便不是激烈的,它轉變成一種深層的情緒潛藏在心底,深到他不小心忽略了。

    他也來不及告訴若妮,有過和紫綬的這一段,他再無法想像自己讓其他女人冠上他的姓。

    他來不及告訴愛德和麥特,他真的愛上了他曾娶過的這個女人,他將帶她回去紐約,和她分享他擁有的一切。他的人,他的心。

    幸福曾經如此之近,現下卻顯得遙不可及。

    「紫,我……」

    「不!」趙紫綬推開他,繞到另外一個角落。

    她臉上的決絕,讓章柏言心頭一緊。

    「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反正一切只是回到原點而已,就像我們兩邊的人一開始預期的那樣。」她轉過身去,深呼吸兩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世界。我們兩個人從四年前就不再有任何關係了,如果過去兩個多月帶給你任何錯誤的印象,我很抱歉,但是我認為我們各自回到自己的人生,會是最好的選擇。」

    「什麼?」

    章柏言覺得自己彷彿在看一幕「男人狠心拋棄女朋友」的愛情悲劇,連台詞都如此熟悉,差別只在於──他是那個「女朋友」。

    趙紫綬再轉身面對他時,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剛才短暫的爆發猶如不曾發生過。

    「我認為你應該回紐約了,稍後梅蘭妮回來,不會高興看到你的。」

    「不!」輪到他吼這個字。「我不接受!我是來跟妳道歉的,妳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她嘲諷地扯一下嘴角。

    「當然了,偉大的章柏言要求得到第二次機會,有誰能拒絕他呢?」

    「沒錯!」他據理力爭。「好,我做了一件蠢事,我承認!但是妳的一生從來沒有犯過錯嗎?我也只是凡人,我只希望妳能看在以往的份上,給這段感情一個重生的機會。」

    「以往的份上?」她幾乎想荒謬地笑出來。「以往的什麼份?結婚不久就分居四年的份?簽完離婚協議書不久發現自己懷孕的份?孩子出生後你不曾問過一聲、看過一眼的份?你想要哪一份?」

    章柏言被她殺得潰不成軍。

    「我知道我是一個糟透了的父親,糟透了的老公。」他乏力地歎了口氣。「我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為自己辯解,所以如果把我戳得千瘡百孔可以讓妳更好過一點,我無話可說。我只求求妳──」章柏言握住她的雙肩,深深的、深深的望進她眼底。「我只求妳,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已經是一個不一樣的男人了,而我從來沒有機會表現給妳看。」

    有一瞬間,趙紫綬幾乎為他眼底的絕望而動搖。

    不行!妳忘了這個男人是個多麼成功的生意人嗎?談判是他的天賦,妳不欠他什麼!

    「不。」趙紫綬推開他的手,緊緊抱住自己。

    章柏言閉了閉眼。

    「那起碼把那個愚蠢的禁制令撤銷,戴倫有權利認識他的父親。」他也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眼前。

    若一個月兩個月不能讓她軟化,他就花一年兩年;一年兩年不夠,他就花五年、十年,總之他有全世界的耐性跟她拗到底。

    這次他不會再輕易放棄。

    「不。不。不不不不不──」她轉身走到餐桌前。「我一開始就做錯了。戴倫根本不應該認識你,這樣他就不會知道思念的感覺。我不會再讓你接近他的。」

    章柏言額角的青筋突起。

    「妳又何必如此決絕呢?倘若我真的想見戴倫,妳是擋不住我的。」他沉聲道。

    求求妳,說好,說妳願意再見到我,讓我再加入你們的生命。

    我願意用所有的一切來交換妳的點頭……

    趙紫綬蒼白地望著桌面,彷彿全世界的秘密都寫在上面。

    「不。」

    「讓戴倫來做決定如何?我們可以立刻到外面問他。如果他也說他不想再見到他的爹地了,我保證立刻離開,從此再也不來打擾你們。」

    我只是要一個機會而已。起碼讓我試過再說。

    如果妳仍然無法再愛我,我會成全任何妳想要的人生,但是我不能讓自己變成你們生命中的陌生人!

    「不。」

    誰知道有一天章柏言會不會又發現自己想娶另一個若妮,又被另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追殺,又認為她和戴倫是最現成的替代品?

    她無法冒任何險!

    她無法再冒險相信他了!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但沒有任何人可以拿她兒子的生命開玩笑,即使是共同製造這個生命的男人也一樣!

    「請你立刻離開,不然我要叫警察了。」她轉過身,冷冷地道。

    章柏言整顆心揪了起來。

    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打算放棄他!

    他低估了一個女人捍衛自己幼子的決心。

    一陣驚慌席捲過他心中。

    不!我不能忍受讓這種事發生!

    「妳想要玩硬的嗎?好,那我們就玩硬的。」他換上章氏執行長那個冷酷強硬的面具。「如果妳堅持帶走戴倫的話,我就請律師正式爭奪他的監護權。」

    求求妳……只要告訴我,一切都還有商量的餘地……妳知道我不會真的傷害妳,妳知道的。

    趙紫綬的嬌容倏然慘白。

    「美國的法律站在母親這一邊……」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又回來了。

    「是嗎?」他冷冷一笑。「從客觀條件來看,我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定期贊助好幾個慈善團體;我的形象好,影響力高,而且能提供戴倫最好的生活環境。反之,妳只是一個沒有固定收入的單親媽媽,住在中部小鎮,一輩子都脫離不了這種生活環境。任何一個法官都會明白,戴倫究竟是跟著妳還是跟著我比較好。更別提我有數不盡的錢可以砸在一卡車最權威的監護權律師身上。妳確定妳想要賭自己的運氣,跟我打這場硬仗?」

    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就好。然後我就會告訴妳,我不是認真的,我永遠不會用對付敵人的手段來對付妳……

    趙紫綬別開臉,按住自己的胸口。再和他站在同一個屋簷下,她可能會昏過去。

    她不穩地走向廚房門口,努力為緊縮的肺部吸進一點空氣。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確定,不是嗎?」她輕聲丟下結語,「我們法庭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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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 13:28:34
    第十章

    「OK,OK,柏特,冷靜一點,先坐下來把話說清楚。你一直轉來轉去我都頭暈了!現在是凌晨三點,我是個老人家,拜託你行行好。」愛德拉緊睡袍,忍下一個呵欠。

    玄關那只暴躁的老虎跟他一起走入客廳旁的小圖書室,愛德扭開燈,在書桌旁的皮椅坐下,比了個手勢,邀請章柏言坐進他對面那一張。

    「我的女傭回家了,只有她會操作那台見鬼的高科技咖啡機,你只能從波本酒和茶包沖的熱茶中選一樣。」

    「波本!」

    「我想茶會是一個比較好的主意。」愛德瞄一眼他陰鬱的神情,搖搖頭。

    「她想玩硬的!你相信嗎?我試著和她講道理,但是她完全不聽!」章柏言咆哮。「老天,我只是想進行五分鐘心平氣和的談話而已,但是,不,她就是非把整個場面弄僵不可!」

    「當然了,一定都是她的錯,還會有什麼?」愛德執起桌上二十四小時插著的熱水壺。「啊,你的運氣不錯,傍晚泡的咖啡還剩一點。」

    「你可以該死的不要再提那壺該死的咖啡嗎?」

    「能,我該死的能。」愛德立刻安撫他。「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他怒吼。

    「好,我相信你冷靜的時候都是這麼說話的。」

    「她如果堅持這麼玩,我就陪她玩!我要爭取戴倫的監護權。」章柏言重重捶了桌子一下。

    如果愛德有權利發表意見的話,他得說,這個手握莫大權力、成功世故、動輒經手千萬美金交易的年輕人,對於愛情的知識實在比小學生還不如。

    「我們先從頭開始。就從你早上九點飛了四個小時,橫越半個美國到堪薩斯機場,又從機場開了四個小時的車去那個鳥不生蛋的梅肯鎮找趙小姐開始。然後呢?」

    看看時鐘,這表示他在那個嗆辣椒的家裡待不到一個小時就回程了。依照這情形,柏特可能已創下最短時間來回中部和東岸的紀錄。

    「我去找她談,還沒談幾句,她就突然爆了,把我痛打一頓!好吧,我活該,可是她打完就叫我滾了,我根本連椅子都沒坐到。」

    「原來如此。」愛德安詳地點點頭。

    「然後她開始說那堆我們不應該再見面,一切回到去紐澤西以前的樣子對大家都是好事,還有一些類似的屁話!重點是,她不讓我見戴倫!」章柏言把愛德硬塞進自己手裡的咖啡杯重重頓到桌上。「她可以這麼做嗎?她可以不讓我見戴倫嗎?」

    她可以不讓我見她嗎?

    「嗯,我想想看。」愛德揉揉脖子,舒展一下筋骨。「當初你們的離婚協議書上沒有約定任何跟監護權有關的條款──因為當時你們還沒有小孩。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你不受任何協議的約束,戴倫的監護權目前是一塊公開的骨頭,兩邊都可以搶。壞事是,目前各州法律仍然以母親為監護權的第一優先。」

    「我可以雇一卡車律師團和她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律師對打!」他就不信他會輸!章家人沒有輸的時候!

    愛德雙手一盤,往椅背一靠,深深注視他。

    「在我進行更進一步諮詢之前,我要先問一句話:柏特,你確定你真的要這麼做?」

    「我當然要這麼做!」如果得到戴倫意謂著她必須跟著一起來紐約──他肯定趙紫綬不會把兒子丟在一個她看不見的地方──他就無論如何會搶到監護權。

    「好!」愛德拍了下手,全身的幹勁都起來了。「監護權官司雖然不是我的專長,但我的事務所裡就有一票全紐約最好的監護權律師。首先,我們必須讓她的日子很難過!我估計趙小姐目前的主要財力仍然是你每個月匯給她的贍養費,目前大概有多少了?」

    「我一個月付給她一萬塊美金,如果她從未動用過,四年來大概有六十萬吧。」

    「你直接匯到她的帳戶裡嗎?」愛德精明地盯住他。

    「不,我當時開了一個兩人聯名的帳戶。」章柏言突然覺得愛德的眼光讓人很不舒服。

    「太好了!那表示你也有動用的權利。你明天立刻讓麥特把那個帳戶清空,我們先讓她一窮二白,連電費都付不出來,我就不相信她還能變出什麼把戲。」

    「愛德,她也要生活……」

    「嘿,這是二十一世紀!二十一世紀的戰場就在法庭上,你不能提供彈藥給你的敵人,這只是在自取滅亡。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這些交守攻防的學問。」愛德嚴正地訓示。

    「是沒錯……」

    「其次,你們當初是在英國結婚的,回來美國之後,她曾經申請過綠卡嗎?」

    「我不記得曾經有移民局官員找我們訪談過。」章柏言搖搖頭。「但是那不代表什麼,她是戴倫的母親,而戴倫是美國公民,她有合法居留的權利。」

    「戴倫雖然是在美國出生的,但是他的母親不是美國人,根據美國法律,趙紫綬必須在戴倫滿十八歲那年才能正式取得公民權,現在頂多讓她有張居留證而已。」愛德拿起桌上的備用老花眼鏡,抽出一支鋼筆和一張紙,開始做紀錄。「我明天打個電話給移民局的朋友,對她施加一點壓力,讓趙小姐深深明瞭,我們已經正式宣戰了。」

    「愛德,我並不想趕她走。」他想要她留下來,這才是重點!

    「柏特,你要小孩的監護權,而一場官司最快也要拖上好幾個月。」愛德從老花眼鏡上看他。「在這段期間,我們讓她破產,移民局官員找個理由把她丟出美國,她的兒子是美國公民,我們理所當然地主張他留在美國,先交還給父親照顧。嘿!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她甚至五年無法入境,我們隨便派團軍隊和那個小鎮律師周旋,橫在眼前就是五年的好日子。五年之後,戴倫連他母親長什麼樣子都記不得了。」

    「愛德……」

    「柏特,你要相信我。談到法庭攻防戰,我是專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愛德慨然拍拍他肩膀。「你父親臨終前,我答應他一定會照顧你,而我是一個信守承諾的男人,請把一切放心地交給我吧!來,我們說到哪裡了?」

    章柏言靠回椅背,盯著天花板,深深吐了一口氣。

    驟臨的沉默籠罩著溫暖的小圖書室。

    「愛德……」

    「嗯?」

    「我又搞砸了對不對?」章柏言煩躁地耙一下頭髮。

    愛德把老花眼鏡摘下來,鋼筆放回筆座,寫滿鬼畫符的白紙折好往旁邊一推,深深注視著為情所苦的男人。

    「顯然是的,我親愛的柏特。」

    「我只是……」他揮了下手,歎了口氣。「每次都這樣,只要一和她有關的事,我永遠會搞砸,就好像面前擺了從零到十的袋子,每個袋子裡都有一個和她相處的方法,我永遠會去選那個只有零分的。」

    「噢,愛情。」愛德幽默地歎息。

    「我就是沒有辦法很平靜的面對她,尤其在她口口聲聲要我滾出她生命的時候。我……我氣瘋了!」

    「你是一個不習慣輸的男人。」愛德微微一笑。「但是啊,愛情這檔子事最奇妙的地方,就是有時候輸的人反而得到更多。」

    「你早就知道了?」

    「你愛她的事?嗯哼。」

    「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這些?」

    「然後錯過一切樂趣?上帝禁止。」愛德充滿興味地道。「而且你比我更瞭解你們章家男人,你們寧可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話而停止。」

    確實。

    章柏言往前傾,雙肘撐在自己的腿上,抱著腦袋思索。

    「我必須再回去找她。」

    「這一次請『好好地』和她談,如果她要趕你出來,你就賴在地上裝死,不走就是不走,就算她報警攆你出門也不走。」老好人愛德對他搖搖手指。

    「反正我有最好的律師會將我保釋出去。」

    「可不是嗎?」愛德大言不慚地道。

    章柏言抬起頭,進房到現在,第一次露出笑意。

    「愛德。」頓了一頓,濃黑的眉心蹙了起來。

    「是的?」

    「為什麼紫綬和戴倫是住在那個律師朋友的家裡?」他挺直腰,深深地思索。

    愛德聳了聳肩。「兩個多月前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要搬家。可能是房子契約到期了。」

    「搬家?她要搬到哪裡?」

    「我沒問,她也沒說。趙小姐只短暫地提到,對未來有一些新的計畫。」

    章柏言心念電轉。

    當他從紐約打電話給她報平安時,她曾經說過,有些事,若不是因為他將來動了「手術」會把現在的一切都忘光,她也不會告訴他。

    為什麼?

    為什麼趙紫綬讓他知道她愛他,卻又不要他記得?

    她還說過,紐澤西的生活像「秘密花園」,像一個遺失在記憶裡的角落。

    不只她,連戴倫都說過:回家之後就有很多「新朋友」。

    為什麼是新朋友?回到家不應該是見老朋友嗎?

    「她要離開了!她要帶走戴倫!」章柏言霍然起身。

    「我以為這就是我們今晚談了一夜的主題。」

    「不只是搬家而已!她要帶戴倫回家,回台灣去!這就是她的『原訂計畫』!」章柏言大踏步走向圖書室門口。

    所以她才會正好空出一段時間可以去紐澤西,所以她才沒有直接搬往自己的新家──因為那個家遠在千哩之外。

    趙紫綬根本不打算再度回到他的生命!

    他竟蠢到以為她會接下愛德的邀請,必然是因為對他還有情。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為什麼現在才想通?」章柏言臉色鐵青地回頭。「然後我今天剛告訴她,我打算和她爭奪戴倫的監護權──該死的!」

    章柏言用力捶了門框一下。

    等震驚過去,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帶著戴倫離開!他瞥一下手錶,還來得及嗎?

    她不可能在一夜之間逃離的吧?他還有時間嗎?

    求求禰,上帝,讓我來得及補救……

    「愛德,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

    「他要搶走戴倫……」趙紫綬緊緊攀著梅蘭妮的雙臂。「我不能呼吸了……」

    「紫綬,妳冷靜一點。」

    「妳不能讓他搶走戴倫。失去戴倫,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她閉上眼深呼吸,彷彿心臟快要停擺。

    一身酒氣的梅蘭妮努力想讓自己清醒。

    今天下班她和警長去城裡的小酒館喝了幾杯,喝到剛剛才被好心的副警長送回家。本來打算一回到家裡,立刻癱到床上昏睡了事的──現在都凌晨三點多了!

    「噢,老天,我需要一杯濃咖啡。」

    趙紫綬立刻將她拖進廚房,乒乒乓乓地煮好一壺咖啡。

    「這也太濃了!」梅蘭妮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她起碼放了三倍的咖啡粉!

    「請妳不要再談該死的咖啡了!」趙紫綬在廚房裡踱來踱去,整個人幾乎被焦慮吞沒。

    「好吧,那個姓章的又做了什麼?」梅蘭妮歎了口氣問。

    「他昨天來到這裡……」

    「慢著,妳是說,妳讓他進到我的屋子裡?」梅蘭妮拍了一下額頭。「老天,紫綬,我不是已經跟妳說過了?從我們提出禁制令申請之後,妳不應該再和他有任何接觸,妳為什麼要讓他進來呢?」

    「戴倫就在草地上玩,我不想讓戴倫看見我和他在門外拉拉扯扯的。」趙紫綬泫然欲泣。

    「好吧。然後呢?」梅蘭妮完全清醒過來,恢復精明的律師本色。

    趙紫綬含著淚,把兩個人的對話大致轉述了一遍。

    「所以現在他要跟我搶戴倫的監護權!」她抽出紙巾,擤了擤鼻子。這幾天流的淚已經抵得過好幾年了。

    「他的目的才不是戴倫的監護權呢!他只是想藉由戴倫來控制妳而已。天哪!這傢伙真是集天下男人劣根性之大全!」真難相信可愛甜蜜的小戴倫是出自這男人的種!

    「我該怎麼辦呢?」

    「先見招拆招。於法妳仍然是戴倫的監護人,他想從妳這裡搶走他,沒那麼容易的。」梅蘭妮沉吟片刻。

    「我不能冒這個險。」

    「除非他能夠提出足夠的證據,證明妳是一個不適任的母親,否則法官不可能把監護權改判給他,而我相信整個梅肯鎮的人都可以出庭做證妳是個多麼好的媽咪。」

    「妳不瞭解他,在章柏言的字典裡沒有輸這個字。」她拭開一顆滾下來的淚珠。「他有得是錢可以雇一堆律師和偵探,把我過去四年的一點一滴全挖出來,任何一點小事都可以在法庭上誇大成恐怖的罪惡!我太瞭解這男人了,我知道他會怎麼對付和他為敵的人。」

    把一個孩子從他母親身邊奪走,比硬生生剜走她的心還殘忍。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得等他們真正提出訴訟之後,再看情況。現在想這些只是平白跟自己過不去而已。」梅蘭妮歎了口氣。

    趙紫綬陡然站定,旋身面對她。「不!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能問妳現在在想什麼嗎?」梅蘭妮謹慎地看著她。

    趙紫綬走到流理台前,潑水沖了下臉,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明天一早立刻帶戴倫離開!我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紐約法庭待審的案件堆得跟天一樣高,以章柏言的影響力,他應該三天之內就能讓自己的案子插隊到最前面。天知道,他說不定一回去立刻找律師,明天法庭一上班就接到案子了。」梅蘭妮實際地指出,「倘若如此,妳擅自帶戴倫離開美國,等於犯了綁架罪。身為一個律師,我不能建議我的客戶採取違法行動,否則我的執照會被取消。」

    「那身為我的朋友呢?」趙紫綬輕聲說。

    梅蘭妮的神色更謹慎。

    「讓我這麼說吧!身為妳的律師,我一定要明確地告訴妳,妳不能犯下綁架罪,不能逃到一個和美國沒有邦交、沒有引渡條款的國家。否則如果妳不幸犯了這些錯,在法律追訴期限之內妳會立刻被捕,並且被引渡回美國受審,妳明白嗎?」梅蘭妮深深看她一眼。

    好,她頂多永遠不再來美國。不,她會乾脆一輩子不離開台灣。這對她一點都不是難事,反正她本來就打算回台灣定居。雖然美國的好朋友很多,以後他們可以來台灣找她,可是她不能冒一點點失去戴倫的危險。

    「頂多我……」

    「啊啊啊,請妳不要告訴我,我什麼都沒聽到!」梅蘭妮飛快掩住耳朵。「我明天一早必須準時上班,然後我不會再知道妳的行蹤。但是身為妳的律師,我一定要慎重建議妳不要採取任何違法行動。」

    「我明白。」趙紫綬張開雙臂,緊緊和她抱在一起。「噢,梅蘭妮……謝謝妳,這些年若沒有妳這個朋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噢,親愛的,這句話應該是讓我來說才對。」梅蘭妮抽了抽鼻子。「好了,我得去睡覺了,明天一早還得『準時』上班呢!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我會的。如果妳需要我,妳知道上哪兒找我。」離開之前,她會把在台灣的聯絡方式貼在冰箱上。

    梅蘭妮歎了口氣,拖著步子回到自己房裡。

    *********

    趙紫綬度過了生命中最煎熬的幾個小時。

    她盡量不吵醒戴倫,把行李迅速打包好。幸好許多笨重的書和用品早已用海運寄回台灣,剩下的是較輕便的衣物。

    她在客廳裡裝箱,不時盯向門口,彷彿隨時會有一隊警察破門而入,像逮捕狄尼托一樣的逮捕她。

    然後她開始笑自己疑神疑鬼。無論章柏言再如何神通廣大,美國的法律執行效率也沒有這麼快。儘管如此,她的精神越來越緊繃。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用逃的逃出美國,而逼她逃走的那個人,會是章柏言……

    她訂機票的時間太倉卒,只來得及訂到下午兩點起飛的班機,中途必須在洛杉磯轉機。直到今晚八點離境之前,她和戴倫都還待在美國領土內,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出現變數。唯有雙腳踏在台灣土地的那一刻,她才能真正的安心。

    早上八點,梅蘭妮出門上班。離開前兩個女人又抱了抱,互祝彼此幸運。

    趙紫綬檢查一下隨身行李,確定所有的證照都在裡面。

    「戴倫,起床囉,我們該出發到機場了,還要坐好幾個小時的車車哦!」她走進房裡,親親兒子蘋果般的睡臉。

    「唔,嗯……」戴倫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他連賴床的樣子都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鈴──鈴──

    電話響起的那一刻,趙紫綬整個人彈起來。

    老天!是電話,不是電鈴!她幾乎虛脫地按著胸口。沒有警察會衝進來,冷靜一點,趙紫綬。

    「哈囉?」她軟著腿,飄到客廳裡接電話。

    「是我,梅蘭妮。」

    「嗨,妳忘了什麼東西嗎?」害她差點心臟病發作。

    「沒有,但是我今天一早到辦公室,就接到一張紐約來的傳真,是妳前夫的律師發過來的。」

    他們的動作這麼快?趙紫綬胸口發緊。

    「我不想知道他們要什麼。」

    「呃,我想……這封律師信的內容,妳會想知道。根據信上的說法,以及傳真過來的副本──章柏言正式簽署一紙法律文件,放棄所有跟戴倫有關的權利。」

    「什麼?」趙紫綬不禁輕叫出來。

    「相信我,我跟妳一樣錯愕。他的律師說,文件正本會在第一時間請快遞送過來。」梅蘭妮皮椅一轉。「但無論如何,紫綬,妳可以不用逃走了,戴倫不會被任何人搶走的。」

    「但是……為什麼……」她腿一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打算收到正本之後,打電話給他的律師,問問他們在搞什麼鬼,妳想看看這份傳真嗎?我立刻傳回家裡。」

    「好的,麻煩妳。」她輕聲說。

    五分鐘後,趙紫綬站在傳真機前,將律師信和那張聲明仔仔細細讀過一遍。

    這是真的。章柏言要將戴倫的監護權還給她。

    為什麼呢?他昨天離開前還是如此生氣,誓言要和她對抗到底……

    這是另一個新詭計嗎?可是它的目的是什麼?對他有什麼好處?

    又或者,他在飛回紐約的途中終於想通了,他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所以他乾脆連戴倫都不要了?

    這是比較有可能的事。到底兩個多月脫離現實的生活,改變不了什麼。待激憤過去,他的理智就會回來。

    這是她一心期盼的,可當它真正落實在心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淒酸。

    叩叩叩──

    這次是真的門口有人。想起五分鐘前自己的驚慌失措,趙紫綬有一種荒謬大笑的衝動。

    「哪一──」詢問戛然而止。

    章柏言一手勾著外套,不修邊幅地杵在門外。

    他甚至還穿著昨天的那套鐵灰色西裝。

    趙紫綬怔怔望著,傳真紙還在她手上。

    「嗨。」他平靜地招呼。「我猜妳已經收到愛德傳過來的副本了。」

    趙紫綬轉頭走回沙發上坐下,繼續發呆。

    「這一份交給妳的律師,她會知道該怎麼做。」章柏言走到她身前,從後口袋抽出一張折迭整齊的正本。

    她木然地接過來,把幾乎背下來的字句再重讀一遍。

    「章柏言,你不能這樣玩弄別人的情緒。」她的語調平板得讓人擔心。

    章柏言好久沒有聽過人叫他的中文全名了。上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人,是他的父親。

    他直接盤腿,在她身前的地毯坐下來,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雙掌裡。

    「我很抱歉……」

    她搖搖頭,一顆眼淚從玉白的頰滑下,還是沒有太多表情。

    「我就是一個這麼差勁的男人,性格爛得要命。」章柏言伸手將那顆淚拭去。「之前去紐澤西的事──我承認我一開始的動機不夠光明正大,但是後來我就改變了。」

    「你有這麼多機會可以向我說出事實!」她恨恨地道。

    「我知道!可是一開始我是不在意,」章柏及時抓緊她的手,不讓她氣得縮回去。「等我發現我真的在意時,謊言已經發展得太深,我不敢說出事實了……我怕妳一聽到,一定會轉頭就走。」

    「你可以該死地確定我會!」她冷冷道。

    「那妳就能明白我為什麼不敢說了。」章柏言無奈地微笑。「我以為查爾斯的案子了結之後我還會有很多時間,屆時我會用盡一切力量讓妳明白,妳和戴倫對我有多麼重要。沒想到……」

    沒想到,一切還來不及走到那一步,就被揭穿了。

    「你確實很差勁!」趙紫綬接過他遞來的手帕,擤了下鼻子,糊成一團塞回去給他。

    章柏言收回自己的口袋裡。

    「我要的從來不是戴倫──當然我也要他,我願意用所有財富換回這個小可愛。」章柏言輕吻了吻她的指關節。「但我真正想要的人,是妳。」

    她還是搖搖頭,眼眶越來越紅。

    「我很抱歉總是在妳面前表現出最混蛋的一面,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愛人,畢竟在我發現自己戀愛的那一刻,第一個反應是躲到另一個城市去,然後我們兩個人分開了四年。」他自嘲地說。「接下來,我大概還是會做一大堆事情惹妳生氣,有些是故意的,大部分是不小心。無論如何,我不願意妳是因為受到威脅才留在我的生命裡,或者更糟的,直接跑去躲起來,從我的生命消失。」

    「你已經害我失眠一整夜,距離心臟病發作只有一步遠了。」她嚥下喉間的硬塊。

    「就像我剛剛說的,我無法保證以後不會再惹妳生氣,畢竟我就是這副囂張霸道的臭脾氣,將來就算能改,也已經不知道把妳氣壞多少遍了。」他挺起身,溫柔地印上她的唇。「不過,如果我再做出任何蠢事的話,請相信我永遠不會真正傷害妳,好不好?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回復理智而已。」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像坐雲霄飛車一樣,我不認為自己的心臟受得了。」她沒好氣地說。

    「我愛妳,紫,我真的愛妳。求求妳,再給我一次機會。不是為了戴倫,只是為我們,妳和我兩個人。我差一點被自己愚蠢的自尊心絆倒,幸好我及時清醒過來了。我們對彼此都還有愛,求求妳,再給它一次機會。」章柏言誠心誠意地道:「雖然我的臭脾氣可能會繼續弄哭妳,但是我也會盡更大的能力逗妳笑。」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眼淚一顆顆的掉。

    「爹地!」

    章柏言的懷裡霎時多了一個小毛線團。

    「爹地爹地爹地!」

    「嗨,戴倫,讓我找找看你的臉在哪裡。」他大笑,將兒子舉得高高。

    「這裡啦,這裡!」戴倫撥開衣領,露出一張燦然的笑顏。

    「噢,寶貝蛋,我真想你。」他將兒子擁回懷裡,滿足地歎了口氣。

    「我就說有看到你,然後媽咪說沒有。然後我說有,然後又說沒有。明明就有。」戴倫嘰哩咕嚕地投訴。

    章柏言揚眸看她,眼底充滿無聲的祈求。

    趙紫綬拭掉最後一顆淚水。

    「你先把我嚇得魂都沒了,然後憑幾句話就希望我盡釋前嫌,回到你身邊?」

    「我只要求一段試用期。現在監護權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我永遠不能再跟妳爭奪孩子。所以若試用期滿,妳還是覺得不開心,妳可以帶著戴倫去任何你們想去的地方,我無法再用任何方法阻止妳!但是……」他輕捏了捏她的手。「但是,如果試用期結束,妳還滿意,那麼我們繼續延長下去,戴倫會有一個完整的家,我們會有一個美滿的人生。這場要求妳沒有任何損失,只要撥出生命中的一段時間給我就好。」

    真是不公平,結果他還是利用戴倫替自己求情。趙紫綬望著他懷中的孩子,戴倫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那雙鮮靈的雙眼卻很叛徒的替他父親討饒。

    果然父子倆都是一個樣!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我最討厭看到那種一直欺負女主角的差勁男主角,最後只是因為一聲對不起,女主角就立刻原諒他。」她悶悶地說。

    「唔……」章柏言摸摸鼻子。「即使男主角很真心誠意?」

    「……即使男主角很真心誠意。」

    「即使他都跪在地上祈求原諒?」

    「你是坐著的。」她悶悶指出。

    「我本來是跪著的,戴倫撲過來才變成坐姿。」他立刻推卸責任。

    「嘿!」小傢伙抗議了。

    「抱歉。」他低頭親親香噴噴的臉蛋。「這樣好不好?我們一起回紐約去,妳愛氣我多久,就氣我多久,近距離折磨人才是王道。妳跑回台灣去有什麼好玩的呢?」

    「我又不是去台灣玩。」她瞪他一眼。

    「而且梅蘭妮也需要一點生活樂趣。小鎮風光多寂寥,妳們聊天的時候,總要有一個為富不仁、殘暴無道的肥厚油膩紐約富商當主題,才聊得起來。」他繼續誘哄。

    趙紫綬咯的一聲笑出來,又很不滿自己竟然這麼容易被逗笑,再怒瞪他一眼。

    「再試一次?」他輕聲問。

    再試一次?

    有過一次就讓她快消受不起了,真的要從頭再來過嗎?

    「紐約有大象嗎?」戴倫揚起頭插嘴。

    「有動物園。」他點頭保證。

    「有畫畫嗎?」

    「有美術館。」

    「有隆隆車嗎?」

    唔?那是什麼?

    「有中央車站。」

    「好。」戴倫點點頭,跟他媽咪說:「去紐約。」

    趙紫綬忍不住笑出來。

    還是兒子容易收買!章柏言打蛇隨棍上,「你去拿自己的包包。走,爹地和媽咪帶你去紐約。」

    他早注意到客廳裡收拾好的行李箱。

    幸好,幸好還來得及。

    小傢伙歡呼一聲,跑回臥室抱起自己的維尼熊背包。

    「等一下,你還沒吃早餐。」趙紫綬揚聲喚。

    咕咚咕咚,小旋風又刮出來,亮晶晶地盯著他老爸。

    「紐約有早餐嗎?」

    「紐約有全世界最棒的早餐。」他父親點頭允諾。

    趙紫綬望著兒子快樂的背影,有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她的肩膀被一隻大手輕按一下,抬起頭,另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凝注她。

    「拜託?」

    她深呼吸一下,把氣吐出來。

    「一個月。如果情況沒有改善,一個月後,我就帶戴倫回台灣。」

    「一個月。」他點頭同意,以一個輕輕的吻封緘。

    曾經以為她是他生命中十分鐘的女主角,卻原來,這整齣戲,都是為她而寫。

    而這齣戲的男主角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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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 13:29:22
    尾聲

    「超、級、遜。」

    章柏言放下閱讀中的公文,望著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小伙子。

    加長型房車駛下公路出口,彎進紐約的市區道路。櫛次鱗比的高樓讓天空顯得渺小,讓城市顯得巨大。

    「抱歉?」他挑了下長眉。

    「超,級,遜。」對面那個十六歲的少年還是不知死活地重複。

    「上一個敢這樣對你老子說話的人,FBI還在找他的屍體。你該慶幸你媽咪知道我今天要順道到機場接你。」章柏言禮貌地說。

    「爸,我正在青春期,我理所當然應該講話沒大沒小。你多久沒有看統計數字了?一個家庭裡有個品學兼優、乖巧懂事的青少年是不正常的。你走出去外面,其他家長會笑你跟不上時代。」十六歲的戴倫已經長得跟他父親一般高了。

    「可不是嗎,一個聽話又貼心的十六歲兒子?鐵定是家庭教育有問題。」

    「好,回來講重點。」

    「原來我們的談話主題有個重點。」

    「當然有,而且這關係到你的下半生幸福。」戴倫傾身向前,那副準備講理的模樣和他老爸像個十成十。「爸,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妹妹也滿十歲了。」

    「是。」章柏言公文往身旁的空位一放,準備聽聽兒子想談什麼大道理。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住在寄宿學校,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儘管如此,我仍然想為我敬愛的父親盡一份心力。」

    「真高興知道我有一個孝順的兒子。」章柏言喃喃道。「重點,還記得嗎?」

    「重點就是,你真是太遜了!」戴倫一口氣爆出來。「我沒有看過哪個同學把一個妹,把了十幾年還把不到手的!天哪,你是我父親呢!」

    他痛心疾首的樣子讓章柏言啼笑皆非。

    「如果你是在擔心我和你母親的事……」

    「我當然是在擔心你們的事。你年年跟她求婚,求了十幾年,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了。」

    「啊,這一瞬間,我真是看到了當年那個可愛貼心的毛線娃兒呢。」章柏言圓滑地說。

    「爸,你自己想想看,你們兩個人都分居十幾年了!」

    「且慢,我們哪裡有分居?」

    「你有你的公寓,她有她的公寓,這就叫做分居。」戴倫殘酷地指出。

    「但是過去十三年我們都住在一起。」章柏言抗議道。

    「那是因為你賴在她的公寓不走。每次你們吵架,她還不是把你攆回你的公寓去?隔天還得靠查爾斯叔叔幫你求情,你才進得了家門。」

    當年的綁架案之後,狄尼托被逮捕歸案。

    法律上的「心神喪失」,和醫學上的「精神失常」定義並不相同。

    法律上的心神喪失是指在犯罪行為發生時,犯案人並不明瞭自己的行為後果,心智也無法分辨對與錯。儘管狄尼托的精神狀態,在醫學的定義上已極度不穩定,他確實對自己的行為有意識,在犯行發生時也能分辨是非,因此他必須接受正常的法庭審判。

    至於查爾斯,某方面來說他也是受害者,再加上他和檢方交換條件指證狄尼托,因此並沒有受到任何刑期。

    平心而論,章柏言還是和這個軟弱的弟弟很不對盤。偏偏趙紫綬搬來紐約之後,竟然和查爾斯結為「姊妹淘」,兩人感情好得不得了,連他有時候都要靠查爾斯幫襯,才能在「前妻」面前討得了好。

    風水輪流轉,真正沒天理。

    「……好吧,但是這樣的機會極少,十三年來發生的次數不到三次,所以我們還是不算『分居』。」章柏言堅持。

    「如果你想這樣說服自己的話。」戴倫抬起頭向上帝祈禱。「神啊,他不只把妹很遜咖,他還逃避現實。他是我父親。」

    章柏言啼笑皆非。「聽起來你好像對我有很多不滿?」

    「不不不,父親,今天是你的幸運日,我是來拯救你的。」想了一想,戴倫的眉心忽然糾結起來,「噢,再想一下,或許我不該幫你出任何點子才對。」

    「雖然我很肯定我不需要你為我操心,但是你若不介意的話,我還是想問一下:為什麼?」

    戴倫合情合理地指出,「你們的婚姻不能太完美,這樣我將來作奸犯科被抓到之後,才可以將一切怪到父母頭上。」

    「……很高興知道我兒子是佛洛依德的忠實信徒。」

    「而且隨時做好萬全的準備。」戴倫用手肘推老爸一下,咧嘴而笑。

    「是,為父的甚是欣慰。」他拿起放在旁邊的公文,準備再把鼻子埋進去。

    「嗯,再想一想,我還是幫一下忙好了。」善變的青少年又有了新的想法,「畢竟你們兩個趕快結婚,才能趕快再離婚。」

    「你想湊合我跟你媽,就是為了要我們再離婚?」這下子章柏言的眉心挑進發線裡了。

    戴倫翻一下白眼。

    「拜託,老爸!你和媽是我們同學裡離婚次數最少的一對父母,你知道這樣讓我有多難堪嗎?」好歹他是棒球隊長,他有個形象需維持。

    「原來這年頭的高中生不只比失去童貞的年紀,還比父母的離婚次數?」受教,受教。

    「當然,而我每一年都輸!」戴倫扼腕地說。「你得瞭解,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任何人沒有離過兩次婚以上,人格一定有問題。」

    「……謝謝你今天終於讓我知道,我的這一生有多麼失敗。」

    「沒關係,趁著回家的路上,我們來替你想想辦法。」戴倫慨然拍拍他肩膀。

    「戴倫,親愛的,我真的不認為,聽一個十六歲小鬼的建議是挽救婚姻的良方。」

    「來嘛,我又不是愛德叔公,找我諮商不收錢的。況且要挽救婚姻,還得先有個婚姻在那裡。」

    「……好吧,你說服我了。」公文再度放回旁邊的空位。

    戴倫滿意地點點頭。

    「我說一句,你跟著說一句,待會兒回到家裡,你就這麼跟老媽說。」戴倫舉手要老爸看著自己。「嘿,女人!」

    「嘿,女……慢著,你敢這樣跟你媽說話?」

    「不是我要這樣跟她說話,是『你』要這樣跟她說話!」戴倫善良地提醒。

    章柏言瞪著兒子很久很久。

    「有時候,我真想知道那間昂貴的寄宿學校,到底都教了你什麼。」

    「現在是buddy-buddy的時間嘛!大家不要太拘束。」戴倫揮了下手,一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表情。「你到底要不要學?」

    「……好吧。」

    「好,重頭來一次。嘿,女人!」

    「嘿,女人──」

    ******

    「──我們今天就把話講清楚,我實在受夠了!」

    趙紫綬慢慢的、慢慢的,猶如電影播放定格動作那樣緩慢的,抬起頭。

    「……你在跟我說話嗎?」她禮貌地問。

    「沒錯,我今天一定要讓妳知道,妳不能再把我當成二等公民。戴倫是妳兒子,瑞絲是妳女兒,而我呢?我什麼都不是!我堅持爭取一家之主在這個家中的合法……」章柏言撐不到兩句就笑場。「別怪我,這是妳兒子教的。」

    「我們得把他弄出那間寄宿學校才行。」兒子的娘斷然決定。

    章柏言大笑,陪她一起坐在地毯上,從後面環住她。

    「妳們兩個在做什麼?」

    「美勞作業。」他女兒瑞絲繼續在一張圖畫紙上塗鴉。「媽咪在幫我做明天要交的立體拼圖,我們要先把圖案畫出來,再剪下來,貼上硬紙板。」

    章柏言揉揉她的髮絲,偏著頭欣賞了一會兒。

    「柏特,我是說真的,戴倫越來越詭異了,我剛才問他學校裡的情況,他把話編成一段嘻哈舞曲回答我。」趙紫綬眉心揪起來。已經四十的她,看起來還是跟當年一樣。

    「放心,他和所有正常的十六歲少年一樣。」章柏言老神在在。

    「他是男生。」他女兒皺了皺鼻子。

    十歲的瑞絲已經開始注意到男女之別;對她而言,「男生」是地球上僅次於蟑螂的第二大怪物。

    「很抱歉,小乖,這是一個我們無法改正的缺點。」章柏言扯扯她的長辮子。

    「嘿,爹地!」女兒把辮子搶回來。

    「對不起。」他已經跟這兩個大小女人道歉道成習慣了。

    「你確定現在的高中生都是用嘻哈舞曲對話的?」趙紫綬回頭問他。

    「這表示他有音樂天分。」

    「我聽完之後,拍拍手鼓勵很久,然後告訴他,因為他的歌聲和舞姿太精彩了,所以我完全沒注意歌詞內容,請他用『正統』的方式再告訴我一遍。」趙紫綬頓了一頓,宣佈:「這一次他改唱饒舌歌。」

    章柏言歎口氣,親親她頭頂心。

    「紫,我們去參加過無數次家長會,學校的環境確實是最好的,戴倫也很受師長喜歡。相信我,如果他有任何變壞的跡象,那個鐵血校長首先饒不了他。」他們學校可不是年年出個一年級就能升上隊長的棒球小明星啊!

    「那就好。」趙紫綬略略放心地轉回正面。「想想看,才沒多久以前,他還在家裡滿地打滾呢。」

    「包得跟毛線球一樣。」章柏言不勝唏噓。

    「現在已經六呎了。」

    「而且還在發育之中。」

    「偏偏只長個子不長肉。」

    「不過身體健康就好。」

    父母兩人對望一眼。

    「唉!」時光匆匆。

    瑞絲受不了地搖搖頭。

    「我們下個星期結婚,我已經讓莎拉去訂餐廳,做邀請卡了。」章柏言閒聊似地開口。

    「嘿!你連問都沒問過我就決定了?」趙紫綬頂他的胃一下抗議。

    「我已經問過太多次了。喏,如果妳嫁我,我們就不生第三個小孩。」章柏言索性收攏雙臂,將她緊緊鎖在懷裡,免得她做怪。

    「我們本來就不打算生第三個小孩!」趙紫綬立刻回頭想注視他,無奈他抱得太緊,竟然動彈不得。

    「那就是囉!妳如果不結婚,我們就生小孩。」

    「我才不要再生呢!」誰想當高齡產婦?

    「結婚與生第三個小孩,妳只能選一樣。妳要哪一個?」

    「我不要生小孩。」

    「那好,我們就結婚。」他拍拍長褲上的毛屑。「莎拉已經把宴客名單擬好了,明天會傳真過來讓妳篩選。」

    慢著!為什麼突然之間她就答應結婚了?趙紫綬連忙轉身。

    章柏言在書房門口停下來,溫柔地對她微笑。「紫?」

    「做什麼?」

    「我愛妳。」

    ……該死的,這一點都不公平!

    「我也愛你。」她像鬥敗的公雞,什麼反對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章柏言吹著口哨踏進走廊,他兒子,偉大的未來愛情諮商名師,已經等在那裡驗收成果。

    「如何?」戴倫挺起腰桿迎上來。

    章柏言舉起右拳,戴倫舉起左拳,父子倆指關節互敲一下。

    「YES!」做兒子的振奮地說。「我就說吧,什麼浪漫求婚那一套是騙年輕美眉的;騙老夫老妻,直接用迅雷不及掩耳那一招就好,保證比你每年規規矩矩地求婚,再規規矩矩地等著被拒絕管用。」

    「是是是,從此以後為父的會虛心受教。」章柏言勾著他的脖子,父子倆搖搖擺擺,一副得意得不得了的樣子走下長廊。

    「戴倫?」

    「啥事?」

    「我和你媽應該不會再離婚了。」

    「嗯,我猜到了。」戴倫遺憾地點點頭。

    「或許我們可以用每天固定吵架兩次補足這個缺點?」他提議道。

    「不用了,你們兩個吵架實在沒什麼看頭,還是不要走反派路線好了。」戴倫感慨地拍拍他肩膀,「其實,以一個老爸來說,你還算OK啦。」

    「謝謝,以一個兒子來說,你也還算不錯。」

    父子倆繼續勾肩搭背的下樓去。

    身後兩顆腦袋縮回書房裡,趙紫綬深思地望著女兒。

    「這是真的嗎?我剛剛被我兒子和孩子的爹聯手出賣了?」

    「他們是男生。」瑞絲聳了聳肩。這就是一切問題的答案!

    「啊,女兒,我愛妳。」趙紫綬笑了出來。

    「謝謝,媽咪,我也愛妳。我們現在可以把我的美勞作業完成了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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