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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091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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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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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6 01:13:28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黯月大君和血公主

    黯月皇宮沉重的紅色大門在眾人身後慢慢合攏,歲月讓它的鉸鏈和門軸吱嘎作響,最後伴隨著轟隆一聲,外面的最後一線天光也被隔絕在外。

    我們面前是一條悠長而寬廣的岩石走廊,熊熊燃燒的火把插在走廊兩側的石刻凹槽中,用搖曳昏沉的火光照亮了這死氣沉沉的地方,走廊中沒有裝飾也沒有門窗,地上鋪著的沉重厚實的紅色地毯就是這裡唯一的彩色點綴。陰沉,昏暗,靜謐,黯月皇宮是一個如此令人不快的地方。

    冰蒂斯家的黑曜石神殿也有陰森的暗影回廊,但這裡比暗影回廊還令人難以忍受:這裡充斥著一種“死氣”,一種絲毫感覺不到希望的,仿佛正在靜待死亡的“死氣”。

    我看向兩旁:灰白色的牆壁上能看到天然的山岩紋理,毫無疑問,這裡也是直接在岩石基礎上開鑿出來的,這真是一項大工程——起碼對這個世界的人而言是這樣。瑞德穆恩的統治者就長年累月居住在這樣一個堅固而陰沉的牢房裡,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數百年生死一刀的使命,同時還承受著不斷被深淵吞噬、對抗自己內心暴虐一面的巨大壓力,那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如果是尋常人住在這裡,即便沒有別的因素,光這個環境恐怕也能讓人癲狂了。

    從進入城堡到現在,我們就只看到一個人,便是剛才開門迎客、現在負責帶路的妖獸侍女,那是一個臉上始終帶著淡淡微笑的女孩,看上去柔弱而普通。她一言不發地走在隊伍最前面,領著眾人穿過這條長長的石頭長廊,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循規蹈矩,而且始終將自己保持在索婭側前方一個固定的位置,看起來與正常的、訓練有素彬彬有禮的職業女僕沒有任何差別,然而與周圍這詭譎陰森的環境一對比,這個妖獸姑娘身上的違和感可就巨大了。

    索婭跟著她走了一會,終於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和焦慮:“城堡裡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出什麼事,只是所有人都離開了而已。”妖獸女僕腳步不停,只是微微偏頭,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淡然微笑,一邊彬彬有禮地說道。

    “離開?”索婭卻忍不住楞了一下,“城堡裡果然只有二十多個人?其他人離開了?那些衛兵和僕人都離開了?他們去哪了?”

    “是血公主下的命令,我只是個下人,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妖獸女僕還是面帶微笑,“城堡裡確實只有二十二個人,因此大部分房間和走廊都已經封閉,我們直接前往陛下的寢室就好。請這邊來,另外一條走廊已經數年沒有打掃過,不太乾淨——人手不夠,忙不過來。”

    這個妖獸女孩的聲音很平靜,聽起來就好像普普通通地在回答客人的問題,然後順嘴談了談日常似的,但冰蒂斯看著她的背影卻漸漸皺起眉來,隨後突然輕咳兩聲:“咳咳,你感染多久了?”

    妖獸女孩臉上的笑容瞬間全部退去,腳步也猛然一頓。但隨後她又掛起笑容:“果然是龍王大人帶來的尊貴客人,很厲害呢。不過我沒聽說過四位大人有這樣特殊的朋友,你們知道的事情好像……啊,抱歉,說了下人不該說的話。”

    在冰蒂斯話音落下的時候我就把注意力放在那個妖獸姑娘身上了,此刻終於感覺到對方身上果然有一種令人不快的怪異感,這種怪異感就好像面對著一把用幾張紙簡單包起來的利刃,危險而隱晦。這種感覺非常熟悉:是深淵。只不過這個妖獸女孩身上的深淵反應太過微弱,我一開始竟然沒注意。

    當然也可能是這整個黯月皇宮中都縈繞著類似的不祥氣氛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你被感染了?”索婭也楞了一瞬間,然後才意識到冰蒂斯是什麼意思,她立刻下意識去抓那個妖獸女孩的胳膊,但下一秒又觸電般地把手收了回來,“怎麼回事?城堡裡的人不是三年就輪換一次的麼!?而且那個蠻子身上的封印……”

    “城堡裡的其他人確實可以三年輪換一次,”一個聲音突然從前面不遠處傳來,“但蠻子哥哥呢?惡魔的影子在他身上盤踞了兩千多年,誰來和他輪換?”

    這是個聽上去非常年輕,甚至年輕到有點稚嫩的聲音,我們幾個循聲望去,看到前面不遠處的房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對方看起來和淺淺差不多大,身材略為嬌小,穿著件紅底黑邊的哥特長裙,留著披肩的紅色長髮,膚色白皙,容貌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卻有著一種精緻、優雅的美感,她的嘴唇很薄而且微微上翹,給人的感覺似乎有些玩世不恭,頭上則立著一對尖尖的黑色貓耳——這又是一個妖獸,而且還是貓妖。黯月上的妖獸好像大部分都是貓妖,這應該是數千年前那次戰爭的後遺症:其他妖獸部族衰落下去至今都沒怎麼恢復過來。

    不過這個新出現的妖獸少女最讓我在意的卻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血色豎瞳,在昏暗搖曳的燈光下閃爍著異樣的螢光,因為光線很暗,那對瞳仁中的豎縫張開了一些,看起來如同杏核。看到那雙風格熟悉的血色貓瞳我就忍不住低頭看著身旁,果然維斯卡正歪著脖子跟人家對視呢,小丫頭的眼睛不會和正常貓瞳一樣在暗光下調節瞳孔,所以她覺得對方的貓眼十分有趣,現在也模仿著人家把眼睛裡那道豎縫微微張開了一些,我忍不住在她腦袋上一按,結果“砰”一聲輕響,維斯卡又彈出對貓耳朵來。

    這丫頭玩性上來之後很多行動都是沒法預測的,我判斷她現在的心態應該和看到槍戰片便拿著呲水槍到處比劃的熊孩子差不多:看到一個和自己擁有同樣眼睛的女孩,她開始模仿對方了。

    “你好,我叫喵斯卡!”維斯卡摸摸自己的耳朵和尾巴,確認已經完成變身,便高興地對著前面那個女孩子招起手來,她平常倒不是會對陌生人表現出熱情的性格,只不過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一個眼睛和自己這麼相似的人,有點高興過頭而已。

    看到對方的一瞬間我就猜到這個妖獸少女的身份,為我們帶路的那個城堡女僕一開口便證明了我的猜測:“血公主,您的客人已經帶到了。”

    果然,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這個陌生少女就是大名鼎鼎的血公主,那個在地上世界被傳的兇神惡煞,但真實身份卻與兇殘血腥壓根沾不上邊的妖獸學者。

    “嗯,辛苦了,下去休息。”血公主對妖獸女僕點點頭,等對方退下之後才轉向這邊,她的視線在我們一家子身上若有若無地停留了一下,才落在龍女索婭身上:“好久不見,索婭,剛才就看到你撞在旁邊的山頭上,想著這時候你也該到了。”

    “莉莉,這裡是怎麼回事?”索婭急匆匆地走到血公主面前,一把抓住對方胳膊,“城堡裡的人呢?傻蠻子呢?平常這時候不是已經開始為黯月戰爭做準備……”

    “不會有第六次戰爭了,今後也不會再有任何黯月戰爭,”血公主搖搖頭,“至於這個世界還有多少日子的‘今後’,聽天由命。”

    “怎……”索婭只來得及說一個字,就把剩下的話硬生生憋進了肚子裡:她似乎是猜到了什麼。血公主卻沒有理會正在失神狀態的索婭,她慢慢來到我們面前,那雙與維斯卡如出一轍的血紅色貓瞳好奇地打量著眾人。

    我也在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了不起的妖獸學者。她是當年那四人小隊的領導角色,從索婭講的故事裡就能看出來,這個血公主用自己的謀略和遠見卓識領導著三個不成熟的年輕人一步步將世界從毀滅的懸崖上硬生生拉了回來,而且讓這個失控的雙星世界在懸崖邊堅持了兩千年之久。她也是黯月實際上的統治者:儘管黯月大君是這裡名義上的最高領袖,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個被稱作“蠻子”的君主其實只是擺在檯面上用的,其最大的作用是在暗月戰爭時期去挨女神那一刀,真正統治這顆星球的應該是我眼前這個少女。

    看著她的模樣和氣度,我驀然就想起四個字來:高貴如貓。

    嗯,她確實是只貓。維斯卡還在旁邊跟她擺手呢:“你好,我叫喵斯卡!你再不出聲我就要把這地方炸掉了啊!”

    我趕緊一把摁住這個暴躁的貓丫頭,血公主卻笑著對維斯卡點點頭:“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們,被你們徹底騙了……現在我完全搞不明白你們的身份和來歷了。”

    我詫異地看著對方,身旁的冰蒂斯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過她開口問的卻是另一件事:“聽你的口氣,黯月大君身上的深淵,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惡魔力量終究是失控了。”

    “不知道你們究竟掌握了多少東西,也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聽來這些事情的,”血公主臉上似有一絲驚訝,不過很快淡然下來,“但既然索婭帶著你們來了,那想必是有原因的。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就跟我來,反正……這秘密也保持不了多久,遲早所有人都會直面它。”

    說完她就扭頭走向自己剛剛出來的房間,我只能一頭霧水地領著一幫人跟在後面,我們走進了那扇看起來像是國王寢室的華麗大門,然後發現這房間裡的情況有些出人意料:

    我以為這是黯月大君的寢室,至少也應該是個住人的地方,結果一進門才發現這竟然是個連窗戶都沒有的石頭屋,寬闊的大屋子中沒有任何傢俱陳設,甚至連個椅子床鋪都沒有,它就是個單純的石室,與其說是房屋,倒不如說是個雕刻的四四方方的石窟。

    如果硬要說這個“洞窟”裡有什麼裝飾,那就是地面上刻繪著的複雜法陣,這是一個龐大的符文陣列,甚至延伸到了牆上,符文陣列中閃爍著淡紫色的微光,看起來詭異而神秘,而房間的正中 央應該就是法陣的“魔力焦點”,在那裡躺著個人,一個巨人般的人。

    看到那個躺在地上的龐然身影,我一下子就愣了:“靠,傻大個?!”

    “媽蛋,果然這麼發展……之前的預感沒錯,老娘是不是也要成先知了,”冰蒂斯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隨後抬眼看著血公主,“你就是那只貓?現在回憶起來,氣質果然有點像。”

    “能記住一隻貓的氣質,你也真不簡單。”血公主得體地笑了笑,隨後在我驚訝的注視中,她的全身被一團流動的灰霧籠罩起來,這團灰霧扭動著慢慢縮小,當灰霧散去之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卻已經是一隻熟悉的黑色小貓:綠色的眸子,小巧的身材,沒有一絲雜色的黑色毛皮,還有那種懶洋洋仿佛誰都欠自己五百塊錢的模樣……正是傻大個身邊的通靈神貓小黑!

    我:“……”

    “對對,就是這氣質,”冰蒂斯點點頭,“苦大仇深而且懶洋洋的模樣。”

    小黑貓身上再次浮現出那種灰霧,隨後又變成少女形態,她眨巴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我隱藏的很好,不是麼?”

    我這時候剛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可能是這幾年經歷的驚訝事兒實在太多,自己這神經也有朝淺淺和冰蒂斯那種缺心少肺發展的趨勢,竟然稍稍訝異之後就接受了傻大個和小黑的新身份:眼前的黑貓就是血公主,那目前躺在房間中 央,看著跟挺屍似的傻大個顯然就是黯月大君了——這除了離奇還有別的形容詞麼?!

    “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淺淺一驚一乍地嚷嚷起來,這丫頭有個腦洞大開的腦子,但遇上離奇事件的時候她仍然喜歡咋咋呼呼,“誰能給解釋一下?”

    “沒什麼好解釋的,蠻子哥哥快不行了,我想陪他輕輕鬆松地走最後一程而已,”血公主似乎對一切都已經不在意,我們突然出現在這裡本應該是一件值得深究的事情,她卻連多看我們一眼的興趣都欠奉,在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始終放在那個靜躺在地上狀若沉睡的大個子身上,直到索婭強硬地扳著她的膀子才轉移開她的視線。

    “莉莉,到底怎麼回事?傻蠻子身上的封印不是能一直持續下去麼?”

    “哪有那麼完美,”血公主搖頭苦笑,“封印是模仿神器上的符文製造的,但神的東西太深奧了,單純模仿出幾個符文來才能發揮出多少力量。現在看來贗品終究是贗品,能支撐兩千年已經是奇跡……蠻子哥哥在幾年前就成了這樣,惡魔力量已經侵入他的精神,現在他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對抗那股陰影上,連開口說話都辦不到,我只能建造了這個房間來防止他突然失控……如果他主動離開法陣的魔能焦點,就意味著惡魔力量已經佔據上風,整個城堡會立刻沉入地下,但誰知道這樣能不能阻止那些陰影呢?盡人事。”

    索婭皺著眉:“所以你在幾年前開始驅散城堡裡的人,現在剩下的那二十來人……”

    “都是數年前惡魔力量外泄時正好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發誓將隨城堡一起沉入地心,包括我。抱歉啊,索婭,這麼大的事我都沒告訴你和愛德溫薩,因為告訴你們也沒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比我更精通符文技術的人了,而且即便知道了那些符文的原理,我們也沒時間製造第二套封印。”

    “等會等會!”我不得不開口打斷這倆人沒頭沒尾的交談了,現在我還滿腦子霧水呢,“莉莉是,聽你的意思,黯月大君過去幾年裡一直被關在這個地方?那我們在地上世界遇上的傻大個還有小黑是怎麼回事?”

    “分身連接著夢境而已,”血公主微笑起來,“地上的傻大個和小黑貓都是我製造出來的複製生物,我直接控制那只貓,蠻子哥哥則在夢境裡控制傻大個,對蠻子哥哥而言,過去幾年在地上的日子就是一個很長很平靜的夢而已,而且現在他還在做夢,他夢到自己來到一個叫北要塞的地方,現在是一個正在接受訓練的新兵——你們懂了?至於通天橋的阻隔……索婭不是也能偷偷過來麼。”

    我恍然,還真沒想到原來事情就這麼簡單:地上的傻大個和黑貓確實是存在的,然而卻僅僅是兩個化身!至於血公主提到的夢境控制之類更是不用過多解釋的簡單原理。冰蒂斯在旁邊使勁拍著自己腦門:“哦擦,老娘的污點出現了,妾身早該看出來是怎麼回事的,結果壓根沒往這方面想……”

    我知道冰蒂斯在地上的時候有一回對傻大個產生了點懷疑,但當時她只是覺得傻大個那一身本領很古怪,所以根本沒細追究,否則以這個女流氓的本事怎麼能看不出那一人一貓和黯月之間的聯繫。

    淺淺想了想,突然好奇地問血公主:“對了,我記著在地上的時候傻大個說自己是從小就在地上世界長大的,他的模樣看起來不像騙人——所以他不是單純在做夢,你動了手腳?”

    “我封閉了他的大部分記憶,然後給他編造了一個出身,”血公主點點頭,“我只想讓蠻子哥哥過一段他盼望了幾千年的平靜生活而已,每天打獵劈柴,就像兩千多年前一樣……只可惜我變不成安提爾,所以只能以一隻貓的模樣呆在他身邊。如果有人假冒安提爾的話,蠻子哥哥會生氣的。”

    至此,最後一點謎團也算撥雲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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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6 01:13:45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蘇醒

    我們終於見到了血公主,也終於見到了黯月大君,但這兩個人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一開始恐怕任誰也想不到,我們在那個小小的松林村見到的一人一貓就是這個世界居於頂點的兩人,憨厚老實的傻大個就是黯月大君,古靈精怪又有點任性的機靈小貓就是血公主,哪怕僅僅在半個多小時前如果有人告訴我這件事我都肯定不敢信這展開也太神了點。不過如今事實已經擺在眾人眼前,也就由不得我們相不相信了。

    還是那句話,有時候生活果然比故事還精彩啊。

    血公主的性格也挺讓人意外,我原以為她會是個很不好相處的人,但很快我就發現除了時常帶上那種彆彆扭扭的誰都欠她五百塊的表情包之外,這個妖獸女孩其實還挺好說話的。面對一群身份可疑來歷不明還騙過自己挺長時間的外人,她仍然很坦率地告訴眾人很多事情,甚至我都覺得她有點坦率過頭了:至少她也該先問問我們一群人的真實身份吧?

    不過想想其實她現在這反應也正常,首先我們一行人是跟著索婭來的,血公主對眾人即便有所疑惑,看在千年老友的面子上也不會貿然多問;其次也是更重要的一點:這位元妖獸少女現在恐怕正處於萬念俱灰狀態,她已經對什麼都無所謂了,自然也不在乎對一群不相干的人說幾句不相干的話。

    看她那眼神我就能看出來。那是一種沒幾天好活所以去躺鐵道都無所謂的眼神。只不過沒幾天好活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一直掛念的某個大個子。

    “這麼說。其實這幾年你和傻蠻子一直在地上世界……”索婭表情很複雜地看著自己的老友,“甚至幾天前咱們還擦肩而過當時我就在北要塞啊!”

    血公主聳聳肩:“抱歉。我都知道,但我們只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所以整整六年都沒去找過你們。最後去北要塞也是因為蠻子哥哥潛意識裡想去看看當年咱們幾個最後聚在一起的地方……喂!你們幾個在幹什麼?!”

    血公主正跟索婭說著話,卻突然發現我們幾個已經來到黯月大君身旁,正在那指指點點地研究著那具死氣沉沉躺在地上的軀體,頓時驚呼起來。

    冰蒂斯蹲在那小巨人般健壯的軀體旁,眼睛中閃爍著淡淡的金色微光,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研究腐蝕程度,制定治療方案。先把他弄醒,這樣就好跟你談神器的事兒了。”

    血公主這時候才如夢初醒般渾身一震,然後三兩步沖過來:“住手!不准你們碰他!”

    我無辜地對已經沖到自己面前的妖獸女孩擺擺手:“我們沒碰他啊,現在還不確定感染程度,我們不會貿然動手。”

    血公主那雙赤色眼眸定定地看著這邊,她的神情從剛見面開始就有點渾渾噩噩,現在似乎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一把抓住旁邊索婭的胳膊:“索婭!我還沒問你呢!這幾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在地上世界碰見過他們,他們說自己是旅行者……你怎麼會跟這些人認識的。還把他們帶到這裡?”

    我頓時就傻眼了:“……你怎麼才想起來問這個?剛見面的時候幹什麼了?”

    妖獸女孩頭也不回:“剛才腦子亂,沒想起來。”

    我:“……”好麼,剛才是白感慨了一大段對吧?

    “你去給她解釋情況。”冰蒂斯隨意地對索婭擺擺手,“我們繼續研究治療方案。這略有點麻煩啊……兩千年的持續污染。光憑聖光淨化恐怕是清理不乾淨了,專家診療團得好好合計合計。”

    淺淺對這些專業東西一竅不通,但還是很熱心地提建議:“是不是還要讓阿俊用打臉拳?”

    冰蒂斯沉吟一下。微微點頭,我見狀只能伸出拳頭在那張熟悉的大臉上空晃來晃去。最後很為難地歎口氣:“唉,這比以往還下不去手啊。別說是熟人,光揍一個不反抗的傢伙就夠有壓力了。”

    冰蒂斯一拍我肩膀:“少他娘矯情,當年你揍妾身的勁頭上哪去了!把那股勁拿出來!反正你揣著叮噹呢,待會叮噹在旁邊治療,你就只管狠揍,雙管齊下內外兼服,應該一個療程就治好了……”

    索婭原本想拽著血公主去旁邊講解情況,結果後者眼睜睜看著我們商量的“治療方案”越來越詭異,哪裡還能被輕易拖走?而且連知道眾人身份的面癱龍姐姐也開始以詭異的視線觀察我們幾個了,顯然我跟冰蒂斯正商量的事兒和索婭印象中的救護方法不太一樣。這也正常,你送人去醫院切盲腸,要是看見主治大夫從兜裡掏出把絕地光劍來肯定也犯嘀咕……

    血公主一時掙不開索婭的手,只能對眾人怒目而視:“你們立刻從他身邊離開!在我搞明白你們的身份之前,誰也不准動他一下!”

    “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總之我們有辦法淨化這所謂的惡魔力量,”冰蒂斯蹲在地上斜著眼看了看那只已經把耳朵和尾巴都炸起來的貓耳女孩,“如果你非要個解釋,那我只能說我們就是那件神器的原主人,我們來此取回自己的東西,並且解決由此造成的各種後果。”

    冰蒂斯直接把大實話說出來,血公主當然不信,對方甚至沒在意冰蒂斯說的到底是什麼,只是從喉嚨裡發出唔嚕唔嚕威脅的聲音,她死死地盯著我們,一邊奮力想要掙開索婭的鉗制:“索婭你放開,這些人太奇怪了,他們要對蠻子哥哥做什麼!?你們……你們住手。不要逼我,我的獸性一旦爆發出來可是難以收拾的!”

    林大小姐這惡劣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她故意用挑釁的眼神兒在血公主身上掃掃:“獸性?哦對了,妖獸據說是能激發出自己的野獸力量。不過你一隻貓哪來什麼獸性?”

    血公主好像被勾出了真火。本來剛見面的時候我還覺得這個妖獸少女十分沉穩,結果沒想到她果然還是那只通靈神貓的脾氣:一受刺激就炸毛,被大小姐這麼一激,她的喉嚨裡頓時發出更加低沉的威脅聲,最後咬牙切齒地瞪著這邊:“喵”

    我反應半天,才意識到她說的獸性就是這個“喵”。

    眾人紛紛呆然,半晌之後冰蒂斯才哭笑不得地擺擺手:“好吧好吧,我們暫時不動你的蠻子哥哥,你趕緊跟那個小龍丫頭把事情瞭解清楚。我們是沒耐心再給你講解一遍了。”

    血公主半信半疑地看著眾人,索婭趕緊抓住機會把她拖到一邊嘀嘀咕咕起來,我們幾個在旁邊看著會心一笑。儘管這城堡是陰森冷寂的,但不知怎的,我的心情卻慢慢變好了。

    大概也跟這個世界錯綜複雜的歷史終於真相大白,自己這亂七八糟的任務也即將結束有關吧:知道血公主的真面目原來就是這樣,我覺得神器似乎已經近在眼前了。

    “阿俊,我覺得這個血公主好厲害。”淺淺突然拽拽我的袖子,湊過來嘀嘀咕咕地說道。

    我被耳朵眼裡熱乎乎的呵氣弄的一激靈。隨後很意外地看著淺淺:“你從哪看出厲害來了?獸性大發都只能喵一聲的萌貨……”

    “我沒說她戰鬥力厲害,”淺淺撇撇嘴,“我說她真是癡情呢,兩千年啊。這姐們就這麼不聲不響地在傻大個身邊陪著,就連生命最後幾年都沒打算把心意說出來。你看出來了吧?如果咱們不來,她就會以一隻貓的身份陪著傻大個一起死在這場夢裡。幸好咱們沒有晚來幾天。”

    淺淺一番話也讓其他人忍不住感慨起來。我默默看著那個正在和索婭交談的妖獸女孩,覺得當年拯救世界的五人(還要算上一個“女神”)中如果非要選一個靈魂人物的話。恐怕就是這位血公主了。儘管她看起來是如此嬌小,儘管她給我的印象仍然是一隻小小的黑貓。儘管她剛才被我評價為“萌貨”,但平心而論,這個妖獸少女的堅強和她的智慧仍然能讓人肅然起敬。最後再加上淺淺給血公主的評價,我突然覺得哪怕僅僅知道了那五個人的故事,自己這次就沒白來這個世界一趟。

    索婭和血公主嘀嘀咕咕交談了十幾分鐘,隨後兩人才告一段落向這邊走來。妖獸少女看著眾人的眼神已經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那眼神中或許有著一絲對神的敬畏,但更多的是還是詫異和難以置信,她來到眾人面前,就和索婭當時的反應一樣,半晌隻憋出一個字:“神?”

    “對,反正神就這形象,愛信不信,”我一看對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想起了我們在傻大個家蹭飯時候那吊兒郎當的模樣,當初我們在院子裡蹲坐成一圈看維斯卡數螞蟻的舉動肯定跟神應該有的形象差距巨大,而且那一幕也讓小黑貓印象深刻,於是我破罐子破摔地一攤手,“另外即使不信也別對我們無禮啊,我不是得瑟,主要是我們中間有一個剛剛完成神格晉升的時間之神,對神不敬容易引發雙倍神罰,那玩意兒是一種我們自己都不能控制的非智慧程式,你身後那個銀龍大姐已經被劈過一次了。”

    索婭尷尬地偏過頭去:“嗯,我已經和莉莉說過這事了。”

    血公主暈暈乎乎地看著我們一群人,視線依次在淺淺、林雪、冰蒂斯等人身上滑過,仿佛自言自語似的挨個回憶:“你撓過我的下巴……你在我身上擦手……你騙我吃辣的東西……你們平常就做這些……神真的就是這樣啊?”

    我歎了口氣:“我知道那個神器在這個世界引發不少麻煩,讓你對神有些成見,但這真的只能說是個事故,神器本身是有保險的,但再多保險也擋不住有人作死強行拆機啊。其實神族本身跟你們也沒多大差別,而且大多數情況下特別好相處。”

    冰蒂斯也在旁邊搭腔:“就是就是。脾氣不好當不了上帝,凡人的祈禱大部分都聽著跟客戶投訴似的。怨天怨地怨爹媽怨天地蒼穹,有時候甚至直接怨到神身上。能在這個崗位堅持下來的神經多半都得強大到接近末梢壞死的地步……”

    我跟林雪忍不住斜眼看著冰蒂斯,這個女流氓真好意思說自己脾氣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血公主還不瞭解冰蒂斯的真面目,只是喃喃自語著,“我沒想到你們也吃東西……神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麼?”

    我嘿嘿一樂,心說丫這是沒見過珊朵拉,神的飯量是你能想像的?珊朵拉一個人就把整個希靈神系的人均飯量給拉上去了……

    “現在我們可以開始治療了吧?”我指著地上正處於假死狀態的傻大個(雖然他是黯月大君,但我果然還是習慣傻大個這名字),“城堡裡的其他人都好說,待會讓冰蒂斯放個大驅散就行了。但傻大個的感染已經超過兩千年,深及靈魂,恐怕得用點大動靜的手段。”

    說到這個問題,血公主頓時高度緊張起來:“真的可以完全治癒嗎?那種惡魔力量……”

    “你別忘了神器是誰造的,”冰蒂斯自矜地點點頭,“我們平常要對付的深淵污染可比你們這兩個星球上的嚴重好幾萬倍,神器裡那點污染充其量只是一丁點樣本。”

    血公主咽了口口水,眼神驟然堅定下來:“那需要我幫什麼忙麼?”

    我看著傻大個那張小磨盤一般大的臉,揮揮拳頭:“治療過程很粗暴。你閉上眼睛就行了。”

    血公主現在終於配合起來,她立刻轉過身:“那你們快點,好了叫我啊。”

    我不再猶豫,輕車熟路地調整心態集中精神。一拳砸向傻大個:“長痛不如短痛打臉拳!”

    這應該是自己的浪子回頭打臉拳神功大成之後“治療”過的最低級別“患者”了,在此之前被這一拳打醒的人裡最低的也是高級墮落使徒指揮官,換算到虛空階梯上起碼也是個中級神明。而傻大個實力再怎麼變異他也局限於凡人,其身上的深淵反應相當微弱。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傻大個身上的深淵污染在當量上確實微弱。可是他被污染的程度卻極深,基本上現在的他已經處於正常生物和深淵生物之間的臨界點上了。靈魂嚴重扭曲的結果就是他身上這點微弱的深淵力量卻變得和高級墮落使徒一樣棘手。常規的淨化手段不起作用,能拯救他的只有打臉拳。

    “砰”的一聲悶響,我感覺自己這一拳就好像打在石頭上,之前為了防止用力過猛我刻意將出拳力度控制在非常小的程度,結果現在從手感上判斷,自己好像還低估了這個傻大個的腦袋硬度……

    不過治療的效果已經達到,在某種我至今都沒搞明白的淨化效應作用下,傻大個從那個危險的臨界點上重新回到了正常生物的行列,今後他體內仍將帶著深淵污染過的痕跡,就像那些已經轉化回來的深淵使徒一樣,但他已經無須擔心失去理智了。

    我這一拳雖然控制了力度,但動靜還是比較大的,那“砰”的一聲悶響讓背轉過身的血公主渾身忍不住一個哆嗦,顯然是想回頭卻又不敢回頭。旁邊的索婭則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我們“治療”的全過程,她一下子就聯想到自己身上了,頓時驚駭地捂著臉:“當時我身上的感染就是這麼治好的啊?”

    索婭是在貿然進入魔窟被感染之後被冰蒂斯帶到我們面前的,她當然記著自己曾經被污染的事情,只不過在此刻之前她都沒好奇過神明是怎麼驅散的惡魔力量現在她看見了。

    我特別尷尬地對她擺擺手:“你別緊張,這是終極治療方案,你被感染的沒那麼嚴重,所以是冰蒂斯幫你淨化的。”

    索婭長出一口氣,可算放下心來。

    血公主聽到這邊“治療”完畢,才終於猶猶豫豫地轉過頭來,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傻大個似乎沒出什麼問題,這才初步放下心來,隨後突然一聲驚呼:“誒,蠻子哥哥的臉怎麼腫起來了?”

    林雪別過頭,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後遺症……你別管這麼多了,先看看療效,然後把他弄醒吧。”

    “哦。”血公主忙不迭地點點頭,隨後撲過去在傻大個身上到處檢查了一遍,我看到她不斷釋放一些小規模的術法,這應該是在檢測深淵反應,在確認深淵反應真的已經消失之後,她才驚喜地解除了房間裡那套持續運轉的大封印。

    遍佈地面的閃亮符文一個個黯淡下去,牆壁上鑲嵌的火盒則“砰砰”地自動點亮,取代符文照亮了整個房間。一陣粗重的深呼吸從傻大個口鼻中傳來,這個鐵塔般的壯漢仿佛幾年沒有呼吸一樣使足了勁深吸口氣,我當時就覺得整個房間的含氧量都在下降……

    沉睡數年的男人慢慢張開了眼睛,在迷迷糊糊中第一眼看到的是正趴在他上方的妖獸少女:“呃,莉莉?我昨晚做了個特別長的夢,特別長的夢……我好像又夢見當初在山裡打獵的日子了……我這臉上怎麼這麼疼呢?”

    隨後他才慢慢清醒過來,看到眼前還有另外一大群人。

    “呀,這些人……怎麼從夢裡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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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最後一件事

    傻大個從地上慢慢坐起身子,他的動作有些遲緩,而且伴隨著骨節的咯吱作響,看樣子即便是異常強壯的山地蠻人,在經過數年的沉睡之後也會變得虛弱下來。他用力晃著腦袋,似乎還在那數年一夢和現實中尋找平衡點,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視線始終沒從我們一群人身上移開。

    “我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傻大個粗聲粗氣地咕噥著,音容笑貌都是如此熟悉,但又和我們認識的那個傻乎乎的大個子有很多不同:眼前這個是黯月大君,比起單純的傻大個來,他多了兩千多年的滄桑經歷,以至於整個人身上都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我夢見自己在一個小村子裡住了好幾年,貓形態的莉莉一直陪著我……那個村子後面有一片松林,和當年安提爾老家的村子特別像。有一天我在林子裡打獵的時候遇見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好像就是你們。”

    “沒錯,就是我們,我們從地上世界來這邊找你來了,”林雪笑呵呵地看著傻大個,“你現在已經醒了,而且在你夢裡發生的事情也都是真的,具體情況你可以問你身邊那只貓。”

    傻大個撓著自己那頭亂髮,眼神時而糊塗時而清醒。最後突然冒出一句:“俺這是回家了?”

    聽到這個特色鮮明的自稱,我莫名感覺心裡一松:看來那個熟悉的傻大個並沒有隨著黯月大君的夢醒而消失。他的記憶還在,就是不知道這些記憶到底能保留到什麼地步。

    “蠻子哥哥。你已經沉睡很多年了,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我要慢慢給你解釋,”血公主拉著傻大個的胳膊,就好像抱著根粗大的木樁,隨後她轉向我們,“謝謝你們,請先去樓上休息一會吧,我和蠻子哥哥等會就過去。索婭。麻煩你帶他們去東廳。”

    眾人被索婭帶到了城堡二樓,來到一間很寬廣的房間裡稍事休息。這仍然是個沒太多裝飾的石頭屋子,但起碼傢俱齊全而且鋪著地毯,看上去好像是城堡裡的大人物們聚會討論事情的地方:房間中央有一張特別大的長桌,這讓它看著像個會議室。我們在這裡呆了有大概三十分鐘,聊著閒話打發時間,最後終於聽到房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穿戴一新的傻大個推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臉上似乎還留著點淚痕的血公主,兩人身後則是之前給眾人帶過路的那個妖獸女僕。妖獸女僕推著個小小的餐車,上面是些樣式很簡單的點心。

    “抱歉,現在城堡裡的情況不太好,倉促之間也只能準備這些東西來招待客人了。”血公主臉上帶著歉意對眾人一鞠躬。隨後手腳麻利地和女僕一起把那些點心擺到長桌上,我趕緊對她搖搖手表示不在意:“沒事沒事話說傻大個把情況都瞭解清楚了吧?”

    傻大個或者說黯月大君對眾人露出一個成分很複雜的笑容,隨後沉重地坐在我們對面:“搞明白了。幾年一夢啊,一覺醒來這個世界又要天翻地覆一次。”

    我看著對方。他現在身上穿了件華麗又厚重的袍子,雖然樣式看著有點古怪。但顯然代表著黯月統治者的尊崇身份,可是我還記著之前和他在北要塞最後一次見面時對方的打扮那時的他穿著一身開線好幾處的粗布衣褲,衣服的肩膀上還磨出個大窟窿,因為塊頭太大,上衣的短袖緊繃繃地綁在胳膊上,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是個剛從貧寒鄉下來到城裡見世面的老農。那時候那個苦哈哈和眼前這位魄力十足的黯月大君真是區別巨大:儘管他們有著完全相同的外貌。

    冰蒂斯也在打量對方,隨後突然開口了:“問你個問題,你現在是黯月大君還是傻大個?”

    “我也不知道,”對方粗聲粗氣地回答,兩手一攤,“我總體上應該是黯月大君,但俺當傻大個的那幾年也是真真切切的,而且那幾年的事兒記得還格外清楚。俺還記著你們帶來的那些點心……”

    林雪和淺淺立刻從隨身空間裡倒騰出一大堆烤蛋糕小煎餅和其他亂七八糟的零食堆在長桌上,傻大個頓時眉開眼笑:“對對,這些東西記得特別清楚!”

    旁邊的血公主也眼睛一亮:她是當初那只通靈神貓,自然也對這些零食記憶猶新。她下意識蹦上桌子往自己面前劃拉了一大堆點心,隨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人形,趕緊尷尬地又跳了下去……

    “行了,知道你還是傻大個就好,”我笑呵呵地看著因為兩份記憶不斷交匯而有些蒙圈的大個子,雖然現在的他身上多出了兩千年閱歷帶來的滄桑感,但他確實還都記著自己是傻大個的時候發生的事,隨後我又扭頭看向血公主,“小黑,留在地上的傻大個和小貓怎麼辦?”

    血公主正笨拙地研究那種帶包裝盒的點心該怎麼打開,聞言稍微愕然了一下,隨後不在意地擺擺手:“現在應該已經消散了。雖然是有血有肉的身體,但那畢竟是用妖獸秘術和黑巫術製造出來的東西,就像用磁鐵吸附起來並塑形的鐵砂一樣,一旦和黯月的連接中斷,也就化為元素回歸天地了。另外不要叫我小黑,叫我莉莉或者血公主都可以,小黑那是藝名……”

    “好了,現在傻大個已經清醒,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我們也已經完全搞明白,”我看時機已到。於是拍拍手吸引眾人注意,“接下來開始商量怎麼處理這個世界的所有遺留問題。首先是黯月戰爭這個不用說。必須立刻停下,索婭。希望你能幫忙把這邊的事情去和愛德溫薩解釋清楚,他那邊應該還一點都不知道這裡的情況呢,讓他做做準備,到時候恐怕還要以女神的名義宣佈黯月戰爭徹底終止的事,他對這些應該比較擅長。”

    索婭點點頭:“都包在我身上,那傢伙最擅長編故事。不過即使黯月戰爭終止,地上和黯月之間恐怕也很難立即恢復正常……畢竟女神教典那套說辭已經持續兩千年了。”

    “這就是你們的事兒了,”我擺擺手,“愛德溫薩能把世界顛覆成這樣。那他一定能再顛覆回去,更何況這次他還會有真正的神明撐腰,只要用神的名義給個合理解釋就行,比如黯月已經被徹底淨化,黯月民中幡然醒悟的一撥人配合女神掃清了黯月上的惡魔,重歸女神懷抱什麼的。”

    “那蠻子哥哥怎麼辦?地上人不會接受黯月大君的!”血公主立刻想到了最難處理的一點,“而且怎麼跟地上人解釋黯月大君的最後去向?”

    “這還不簡單?”冰蒂斯果然不愧是老牌神棍,忽悠人的東西張嘴就來,“就說有個蠻人王子挑起正義大旗。跟女神裡應外合徹底幹掉了黯月大君,就是把你們當年幹過的事兒再跟人宣傳一遍就行。傻大個你今後就是你兒子了。”

    傻大個憨厚地笑笑,也不搭理旁邊滿臉古怪神色的血公主:“行啊,反正這個年代也沒幾個人還認識我。我就是我兒子了。”

    “你們怎麼這麼沒譜……”血公主只來得及說半句話,我已經轉到下一個話題:“黯月戰爭的問題就這樣。然後是最重要的:這個世界的深淵力量必須徹底清除掉。深淵力量就是你們說的那個惡魔之影。現在你們已經把惡魔之影全部禁錮在一個魔窟裡了是吧?這敢情好,我們把那個地方徹底淨化一下就行……等等。林雪,這樣會不會被墮落使徒發現?”

    我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這個世界可是在火線上夾著!雖然從神器裡洩露出來的深淵不會強到哪去。但問題是它已經在這個星球上擴散開了,那個魔窟的規模可能會達到墮落使徒的掃描精度。進行一次這麼大規模的淨化活動,最危險的因素就是有可能被墮落使徒發現。

    “不用擔心這個,”林雪擺擺手,“淨化一個大坑而已,而且那些傢伙弱的很,不用太過火的力量就能搞定。”

    “好,那接下來我們就去淨化魔窟,把這個世界的歷史遺留問題徹底解決掉,”事情一件件分派開讓我的心情越來越好,“小黑,最後咱們談談神器的事兒,這是我們來這個世界的最主要目的你們到底把那玩意兒藏哪了?”

    “不要叫我小黑,”血公主“獸性大發”地把耳朵立起來,“那是當貓時候的藝名!”隨後她才呼了口氣:“你們要把那倒楣東西拿走我當然求之不得。神器被放在一個特殊的空間裝置裡,那個裝置分成兩部分,只有將其組合起來的時候神器才會出現在容器裡。容器的鑰匙放在愛德溫沙那……哦,這次索婭已經把它帶過來了,容器的主體則在魔窟放著。”

    “你把存放神器的裝置放在魔窟?”冰蒂斯嘖嘖舌,“這個保存地點夠安逸的啊。”

    血公主攤手苦笑:“我們希望神器有朝一日能突然啟動,然後把那些惡魔力量再收回去,我知道這個想法很傻,但就這麼個想法也是支撐我們到今天的動力之一。另外……這個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其實也就是魔窟了,沒有人敢從魔窟裡偷東西,不是麼?”

    “嘛,那就這樣,正好咱們一塊把事情都解決了,連淨化深淵帶回收神器,”冰蒂斯打著哈欠站起身來,“這個讓人頭疼的任務可算要完工了。現在出發去魔窟小龍丫頭,就是我把你撿回來那地方對吧?”

    “等一下!”就在眾人紛紛離座準備開始行動的時候,傻大個突然沉聲開口了,“你們都忘了一個人麼?安提爾怎麼辦?”

    我忍不住看了血公主一眼,果然。雖然表面看著很平淡,這名默默暗戀了兩千多年的妖獸少女還是在那瞬間露出一絲孤寂的神色。我又抬眼看向傻大個……對方全無反應,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冰蒂斯。希望從後者嘴裡得到一個答覆。看來這個憨直的大個子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身後還有個默不作聲的小小暗戀者,這三個人真彆扭……不過想想自己跟大小姐的孽緣,我還是別說別人了。

    “那個和神器融為一體的凡人小丫頭麼,”冰蒂斯摸著下巴,“現在還不確定她到底是個什麼狀態,所以不好判斷該怎麼處理,但我可以保證,我們會想辦法把她和神器分離開。你放心,神族不是無感情生物。只要有選擇餘地,我們就不會以犧牲無辜者的生命為代價做任何事。”

    傻大個這才放心地點點頭,這時候淺淺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特好奇地看著傻大個:“大個子,每次黯月戰爭的時候你都要去讓你老婆砍一刀對吧?”

    傻大個也難得地幽默了一次:“這是黯月戰爭的‘保留節目’,我當著他們的面被安提爾‘殺’掉,地上聯軍歡呼慶祝然後愛德溫薩和莉莉偷偷把我拖回去。”

    “你就不怕玩脫?”

    傻大個露出淡然的笑容:“不會,我的肉體已經不死化,而沒有神智的安提爾並不知道怎麼消滅一個靈魂。這個過程很安全。”

    “你這每次過去就為了挨一刀,有什麼意義嘛,”淺淺嘟囔起來,“反正沒了你黯月戰爭也照樣打。”

    “不一樣。地上人需要有一個明確而且強大的敵人,這樣他們才能在消滅惡魔的時候爆發出最大的潛力,而每次‘黯月大君被女神斬殺’又是保證教會在地上世界影響力的關鍵。最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傻大個不緊不慢地說著自己這條命的價值。最後話鋒一轉,“我去挨那一刀的話。不是就又跟安提爾見面了麼?”

    我目瞪口呆了幾秒,才突然反應過來:“你每次過去挨一刀,就是因為能見到你老婆?!”

    傻大個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是啊,這是我唯一能和安提爾見面的機會,平常她都和神器融合在一塊的。”

    冰蒂斯使勁拽著自己的頭髮,顯然連這個女流氓都有點接受不了傻大個的極端邏輯了:“我勒個……你憋幾百年養傷,就為了跟你媳婦重逢幾秒鐘?!而且這幾秒鐘還是讓她弄死你的?!”

    傻大個繼續點頭:“是啊。”

    “你覺得這樣值當?”

    “是啊。”

    “你就指著這個活?”

    “是啊。”

    冰蒂斯終於氣急敗壞了:“……你丫的是傻子嗎?!”

    傻大個想了想,臉上還是帶著那種憨憨的笑容,他點點頭:“是啊。”

    索婭突然在旁邊低聲說了一句:“你們看,我就說過他非常倔的,當年為了提醒我不能吃生肉,他追著我跑過整條山脈這就是個一根筋的實心傻子。”

    我還能說什麼呢?看著桌對面那個滿臉傻笑的大個子,還有他身邊沉默不語,只是偶爾側頭看看自己“蠻子哥哥”的血公主,我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而且也大概理解了血公主暗戀兩千年都沒能開口的原因:面對這樣一個死心眼,血公主能選擇的大概也就只有永遠這麼暗戀下去了。

    在離開黯月皇宮之前還需要對這個地方做一次淨化,這裡有二十個被深淵輕度污染的人,整個建築也縈繞著一種不潔的氣息,遵循好事做到家的原則我們也不能放著這地方不管。

    在城堡前,冰蒂斯張開了她的黑色羽翼,以一道從天而降的輝煌聖光將整個岩石高臺籠罩在聖潔的光柱中,金色的符文從空氣和大地中浮現出來,形成圍繞城堡數層的環形法陣,若有若無的聖歌聲中,盤踞城堡已經兩千年之久的陰暗氣息被漸漸消彌,這聖光一定和地上人粗劣模仿出來的光芒有著巨大的差別,看著這遮天蔽日的光輝,傻大個忍不住喃喃自語:“這就是真正的神力吧?比安提爾的動靜大多了。”

    “不過我沒想到女神的羽翼可以是黑色的,”血公主站在我們旁邊,打量著渾身籠罩著聖潔光芒的黑翼女神,然後又看了看漂浮在我身後,一臉“別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表情的阿賴耶,“我覺得那個更像自己印象中的女神。”

    天使妹妹注意到有人在說自己,立刻送過去一個傻乎乎的微笑,冰蒂斯則一邊舉行淨化儀式一邊氣急敗壞:“就不能不吐槽塗裝麼!怎麼不管到哪只要老娘一放聖光就有人這麼念叨,連老娘的教皇都專門在祈禱的時候問了半天這事兒!”

    眾人:“……”

    看來冰蒂斯跟她的信徒關係還挺融洽的。

    魔窟其實就在距離此地不遠的地方,大概是為了隨時監控這個全星球最危險的牢籠,傻大個和血公主選擇了在星球上第二危險的區域安家黯月皇宮其實就相當於魔窟的監視塔,而且兩者之間有直接的傳送站相連,這給我們省了很多事。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各自任務,索婭動身回到地上世界去和愛德溫薩說明這邊的情況,我們一行人則和傻大個以及血公主通過傳送站來到了魔窟。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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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歷史悠久一個球

    魔窟是個很形象的名字,光從這兩個字上你就能聽出那種陰風陣陣鬼哭狼嚎的感覺來這個世界的土著們對深淵力量帶來的災難就是有著如此直截了當的印象,而且他們為了封印這股力量所建造的牢籠也切實體現了這一點。

    它是一個深入地下,不可見底的巨型洞窟,洞窟入口就在距離黯月皇宮只有幾公里之遙的一處小盆地裡。眾人站在盆地邊緣的傳送塔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黑暗深谷。我看到盆地中央的地面突兀地裂開了一道長達一公里的裂痕,裂痕與周圍的地質情況顯得格格不入,顯然並非自然形成,它的邊緣參差不齊,大量尖銳的石筍從裂口內部刺向天空,仿佛猙獰的獠牙一般,以至於我感覺那魔窟就仿佛一個擇人而噬的猛獸:它被封印在地下,只有一張血氣森森的獠牙巨口探出地表,等待著吞噬冒失的闖入者。而在裂谷深處,黑暗的雲霧不斷翻滾著,那是已經受到輕度污染的塵霧。

    “區區一點深淵樣本,竟然被這麼大陣仗地封印起來,夠有面子的。”

    以上是資深神棍、深淵處理專家、神族考古隊員冰蒂斯看到魔窟入口時作出的客觀評價。

    我們知道黯月被一層永不消散的濃霧籠罩著,但在這個小盆地周圍,濃霧反而被阻隔在外,以至於魔窟附近成了這顆星球上空氣最清新的地方,別說塵霧了。我甚至隱隱覺得連吹進盆地的風都有被過濾的跡象。血公主開口證實了我的猜測:“為了防止污染擴散,我們用結界把魔窟和周圍隔絕開來。星球上空的濃霧本身是用於迴圈淨化惡魔氣息的,但不能讓它們直接和魔窟裡的污染源接觸……這是一個很複雜的星球淨化機制。當初建造它用了將近二十年時間。”

    “如果沒有深淵,你們應該已經發展到極高階段了,”我根據自己這些年積累的那點經驗見識做出推測,“你們挺有天賦的,而且還有一套上一季文明留下的太空傳送設備,真是可惜啊。”

    “誰知道呢,福禍相依,”冰蒂斯搖搖頭,“如果沒有深淵。他們還有可能內戰至死呢,黯月戰爭起碼讓他們斷斷續續地和平了兩千多年。妾身見過不少原本很有潛力的文明最後卻內耗至死,守著資源枯竭的母星慢慢餓死的‘天才文明’到處都是,這方面的事情本來就諸多變數,都是說不清的。”

    一行人來到盆地底部的裂谷入口前,我發現這裡有一條人工修建的巨石大道從外面的開闊平地一直延伸到裂谷裡,雖然這條道路已經陳舊不堪,鋪設在地面上的巨石板也多處開裂參差不齊,但其規模仍然令人驚訝:它的每一塊巨石板都幾乎相當於小半個籃球場那麼大了。這條道路顯然就是每次黯月戰爭開始時那些被稱作“禦獸兵團”的黯月精兵走的路。

    冰蒂斯四下張望了一番。突然伸手指著不遠處:“哦,妾身就是在那兒把那個冒冒失失的龍丫頭撿回來的。話說要是早知道神器就放在這個峽谷裡,當時妾身就該直接進去找找來著。嗨,一點都沒感覺到神器反應啊。”

    血公主一邊領著眾人向裂谷中走去。一邊介紹著這條歷史悠久的巨石坡道:“剛把魔窟建起來的時候就有這條路了,不過那時候它的規模沒現在這麼大,只是供一些工匠出入的小路而已。那時候建造魔窟的主力是巨龍。巨龍能飛,他們用不上這條坡道。不過後來出了事故。修建魔窟的主力就成了其他種族,這條路便被拓寬成了主幹道。之後它也成了黯月軍隊出入的道路。每次黯月戰爭開始的時候我們就要派精兵下去把封印打開,然後把那些不死魔獸和惡魂引導到地表。整個盆地其實就是個傳送陣,當盆地周圍的所有傳送塔同時啟動的時候,它就能源源不斷地把從魔窟裡跑出來的怪物傳送至雙子星傳送站,隨後由傳送站將那些怪物放逐到地面上,最後由埃德薩溫領導的聯軍將其絞殺。”

    “你們怎麼保證那些深淵怪物不會借機沖到盆地外面的?”冰蒂斯好奇地問了一句,“要知道不管是誰,被壓著封印兩千年心情都好不到哪去,更別提那還是一群發瘋的怪物。”

    血公主淡淡地回答了四個字:“用人命堆。”

    “還有個問題,”我看著血公主的側臉,“對你們而言,深淵是一種沒法觸摸也沒法固定的抽象東西,只有在它寄宿在一個明確寄主身上的時候你們才能封印它或者轉移它,這種寄主就是魔窟裡的怪物,但魔窟裡封印的怪物不會總是兩千年前的那撥吧?我知道深淵需要不斷跳轉到新的寄主身上,因為它們總是會把舊的寄主徹底毀掉這些寄主都是哪來的?”

    深淵難以控制,這是對付它的時候最容易遇上的問題。要想消滅一個抽象物件,最佳手段就是讓它具象化。帝國有各種轉換維度的技術,也有被稱作誘捕者的對深淵專用誘餌,在不想用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們甚至還有超大劑量的幽能可以直接中和掉深淵之門,但瑞德穆恩上的黯月民們肯定沒有這些高科技,所以他們只能讓深淵感染一些最容易感染的生物,然後通過消滅那些怪物來暫時削弱深淵,這些被感染的生物需要一個穩定來源我現在很好奇這些“寄主”是哪來的。

    “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向魔窟裡投放一些野獸當做祭品,讓它們變成宿主,”血公主歎了口氣,“如果野獸也不夠,那就把死囚扔進去,如果死囚還不夠。愛德溫薩就會把地上世界的死囚也偷偷送過來……因此女神教會那邊才專門在歷史中編撰了‘原罪民用黑巫術轉化神聖聯軍的戰士’這樣一個細節,甚至專門把黯月民中的血族和夜魔精靈說成是在上古時代被轉化的人類和精靈。這就是為了解釋為什麼黯月惡魔裡會出現看上去像是矮人和人類的怪物。”

    “如果死囚都不夠用,”冰蒂斯突然看了血公主一眼。“你們還會把什麼扔進去?”

    “您放心,從沒把無辜者扔進去過,那樣我們就真的成惡魔了,”血公主聳聳肩,“等魔窟裡的寄主達到飽和,不論地上聯軍有沒有做好準備黯月戰爭都會開始,否則惡魔力量就會污染星球。”

    “嗯,不錯的決斷。”冰蒂斯點頭說道。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維持著神形態,以身邊的聖光幫所有人遮罩了裂谷內的深淵環境。現在眾人已經沿著那傾斜的巨石坡道向下走了挺長一段距離,我們周圍的黑暗愈發濃重,然而這種黑暗顯然不是自然現象:裂谷的開口就在上方幾十米處,天光距離我們其實並不太遠,但那光芒似乎已經無法觸及到這裡,裂谷中暗如黑夜。

    唯有冰蒂斯身邊的聖光照亮前路哦,作用更大還是探照燈一樣的阿賴耶。

    天使妹妹非常嫺熟地把身邊光輝集中到一個方向,整個人看著真心和探照燈似的,冰蒂斯看著阿賴耶在那調節亮度忍不住白了我一眼:“你究竟都訓練她什麼了?”

    “她還會閃光燈效果呢。”我坦然交待,“不過在這兒用不上。”

    “周圍越來越黑吶,”林雪手搭涼棚到處張望著,除了聖光所在的地方能產生絕對光明之外。遠處只有無盡的黑暗,“空氣的各種光學效應似乎都已經受到干擾了,沒有漫射也沒有折射。聖光不直接照耀的地方黑的跟墨水一樣。”

    “情況總是一次比一次嚴重,現在惡魔力量已經能部分滲透到封印外面。影響正常的自然現象了,”血公主苦笑著。“魔窟剛建立的時候封印外面這條路可不是現在這樣,哪怕開門前一天這裡也有軍隊正常駐紮著。但現在這條本位于封印外的坡道卻污濁的仿佛浸染在魔窟裡面一樣。即使蠻子哥哥沒出事,第六次戰爭也沒法控制了。”

    冰蒂斯皺皺眉,突然打了個響指:“要有光。”

    周圍的黑暗瞬間被清掃一空,我們眼前再次出現了正常的道路和怪石嶙峋的懸崖峭壁。

    冰蒂斯露出滿意的微笑:“哦,看來這裡的規則還是正常的,要是連神的命令都不聽,污染可就比較嚴重了。”

    這條巨石坡道是如此之長,仿佛沒有止境,我們一行人的速度極快,於是很快就越過了裂谷範圍,走入一條傾斜向下而且不斷折來折去的深邃地道。前行許久之後維斯卡稍微測量了一下距離地面的深度,才發現最近的地表已經在數公里之外。真是難以想像,這個封印的狀況已經如此糟糕:深淵力量從地下深處的魔窟裡彌漫出來,滲透了如此之遠。

    因為是巨龍修建,這條地道顯得異常寬闊,而且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地面或者牆壁上鑲嵌著巨大的發光符文。這些符文和我們看到過的當地符文都不太一樣,傻大個介紹說那是用龍語語法編寫,並且用巨龍鮮血刻印在石頭上的。自從巨龍一族完全衰落,世間存活的龍族只剩下索婭一人之後,這些符文就再也沒法修繕了,只能在上千年的光陰中一點點黯淡下去,如今其中有將近一半的符文其實已經完全失去效果:這也是深淵能從封印裡洩露出來的原因之一。

    “現在世界上所謂的龍族都是用妖獸秘術製造出來的劣龍,它們外形很像巨龍,但實際上連思考能力都很少,當然更沒有龍的血脈,索婭就用精神力控制著這樣一群跟她族人長得很像的野獸隱居在巨龍山脈,維持著龍族永存的表像,”血公主感歎著,“我從愛德溫沙那裡聽說索婭最近數百年都過著越來越頹廢的日子,最近更是跑去當了傭兵,出苦力,給人當保鏢,甚至幫人看孩子來賺取一點口糧……她完全放棄了龍山上的東西,好像在想辦法忘記自己曾經身為龍族似的。”

    “其實我們四個過的都不怎麼樣。”傻大個悶聲悶氣地在旁邊補充了一句。

    我這時候努力聯想那個面癱龍姐姐頂著一張石膏臉照顧小孩是不是有點太失禮了?

    就在這時,這條深邃的地道終於走到終點。眾人眼前出現了一面平平整整的黑色石壁。

    “這就是大門?”冰蒂斯看著眼前那頂天立地的巨大石壁,它的表面用粗獷的筆力雕刻著一扇上百米高的門扉但這門扉也只是雕刻在石壁上而已。是的,封印入口的大門竟然只是一副浮雕!

    “用常規的空間關不住惡魔。所以我們用龍族秘術和第一季文明的某些古老技術製造了一個特殊空間,這個空間依附在現實物體上,就是眼前這個石壁,”血公主在那雕刻出來的大門上摸索著,然後按順序按下一些突出來的小石塊,“如果開啟封印或者有祭品送來,這裡的浮雕就會變成一扇真正的門……不過在此之前,我先把神器給你們取出來,這是說好的。”

    一陣聽上去像是電流聲或者空氣嗡鳴聲的細微聲響從黑沉沉的石壁中響起。似乎是什麼裝置正在充能,我看到那些深深的凹痕正在逐漸變亮,它們本來是陰刻進去的畫像,但隨著不斷浮現出光芒,這幅門扉畫像竟然真的開始慢慢呈現出實體狀態。不過在門扉完全實體化之前,石壁上首先出現了一個圓環狀的光圈,它就鑲嵌在兩扇門中間,看上去好像一個超級巨大的鑰匙孔,這個圓環光圈的實體速度比大門要快。幾秒鐘內它就從一幅畫面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洞口,但洞口表面卻覆蓋著一層淡黃色的屏障,似乎仍然在封印狀態。

    “蠻子哥哥,鑰匙。”血公主扭頭對傻大個伸出手。索婭在離開的時候將她從愛德溫沙那裡帶來的鑰匙交給了傻大個。而那個鑰匙就是把神器從某個特殊空間拉出來的關鍵物品。

    傻大個在身上摸了摸,隨後用兩根手指頭捏著個小玩意兒遞給血公主,我好奇地湊上去一看。發現原來那只是個三角形的小水晶板,水晶板裡似乎封凍著一枚閃閃發亮的符文。

    “把鑰匙鑲嵌在屏障上。容器裡就會出現東西,”血公主把那個小小的水晶板放在淡黃色的封印表面。兩者瞬間融合,隨後同時消失不見,然後一個被淡淡金光籠罩的圓球輕盈地從那個洞口中飄了出來,“這就是你們要找的神器吧?它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我們找這玩意兒可真是費了挺大功夫,這時候立刻一幫人全都圍攏上去想看看神器長什麼樣,但怎麼說呢……這東西的造型有點讓我們遺憾。

    它是個直徑一米多點的圓球,由淡金色的金屬打造而成,圓球表面浮動著一層已經相當暗淡的光芒,隱隱約約還能感覺到神聖的氣息從光芒中逸散出來。我湊近看了一下,發現這個圓球並不是光滑的,它的外殼上有很多顏色暗淡的符號和只有幾毫米高的突起浮雕,一些筆直的線條延伸在球殼各處。

    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了,看不到使用說明,看不到明顯的操作控制端,把手按在上面除了感覺到一種令人心安的溫暖感之外也沒有任何別的反應。淺淺研究了半天突然摸出個氣錘來,不過沒來得及動手就被我摁回去了:這可是神族的歷史文物,萬一弄……

    我剛想到一半,就看見冰蒂斯掄著她的板磚聖經朝那個大金球使勁砸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簡直是盪氣迴腸,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冰蒂斯,對方朝我吹了聲口哨,掄著手裡那塊帶著鐵鍊子的板磚流星錘聖經結合體:“妾身確認一下這玩意兒的外殼是不是星金石而已。這東西被深淵侵染時間太長了,神性微弱,材質也有點變性,怪不得被區區一個異空間阻隔妾身就感應不到它的神性了,沒想到這東西已經虛弱成這樣……哪怕一個黑洞視界恐怕都能把它藏起來,不過幸好還沒壞。”

    我:“……沒壞也要被你砸壞了!”

    “放心放心,神器結實著呢,不比你們造的那堆萬年牢設備差勁,”冰蒂斯大大咧咧地擺擺手,隨後摸著下巴研究起那個大金球來,“可是話說回來……這玩意兒就是咱們在找的神器?妾身怎麼看不出它是幹嘛的?這是記憶體?怎麼讀……”

    本來心情都有點雀躍的眾人瞬間全部安靜下來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冰蒂斯:“這位姐姐……你是說笑的吧?”

    冰蒂斯一揚下巴,這個動作的意思是“我堂堂冰爺何時開過玩笑”。

    我冷汗都下來了:“你不是神族專家嗎?現在找到神器了你說你不會用?”

    “給你個木牛流馬你會用?給你個木棍你會鑽木取火?你知道火摺子的保養方法?”冰蒂斯一攤手,“妾身跟著來只是幫忙感應神器反應,鑒定這玩意兒真偽的,至於具體該怎麼操作……”

    說著,她拍了拍那個安安靜靜呆在地上的淡金色圓球:“運回去之後再慢慢研究吧,這東西距今歷史太悠久了,神界技術更新換代了不知道多少輪,要從這玩意兒上讀取資料,難度絕對比淺淺她爸從一塊瓦片上分析周幽王一天上幾次廁所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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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安提爾

    說實話我一開始真沒想過這個神器應該是什麼模樣的,畢竟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連希靈使徒都還沒誕生的那個年代,這時間跨度已經不是用考古學仨字就能解釋的了——性質大概相當於讓淺淺他爸拿著一個晚晴年間的鼻煙壺去推測宇宙大爆炸的模樣,在這種跨度面前,任何腦補都是蒼白無力的,如今我們所熟知的星域萬物在那麼久以前肯定是另外一副模樣。

    但真看到這個神器我還是挺吃驚……它怎麼是個球呢?換個形狀不行麼?

    “費勁巴拉千辛萬苦最後頂個球,”冰蒂斯一邊在那個金色圓球上敲來敲去一邊嘀嘀咕咕,“這老古董的設計風格真奇特,妾身第一次見到圓球形的記錄裝置……沒轍了,找不到讀取路徑,表面的符文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經廢棄的格式,咱們先把這玩意兒放一邊吧。”

    我抬頭看看血公主和傻大個倆人,結果發現他們的表情都特別有意思——線條硬朗的跟石膏模型似的,這是徹底石化了。

    “你們……不會連你們也不知道神器的作用吧?”血公主表情特別古怪地看著我,最後視線落在阿賴耶身上,“你不是說神器是她的文具盒麼?”

    我:“……其實是年代久遠的原因……”

    你說當時我為什麼要嘴賤胡謅了個“文具盒”出來!

    “這個先不說,”傻大個突然粗聲粗氣地開口打斷了眾人交談,他一臉焦急地看著冰蒂斯,“那安提爾怎麼辦?你們不是說有辦法把安提爾和神器分離開麼?”

    “這個你放心,”冰蒂斯很輕鬆地打了個響指,“我們說的神器‘讀寫方法’是更高端的東西,和你老婆的狀況應該沒什麼影響。現在先說說那個叫安提爾的人類小姑娘到底是怎麼跟神器融合的——據我觀察這個玩意兒並沒有用特殊空間藏人的功能。安提爾不是被困在某個異空間裡。”

    傻大個松了口氣,隨後皺著眉撓撓頭發:“怎麼形容呢……自從被灌注了神的力量,安提爾就變得不再像人了。她出現的時候以一道光的形式降臨,休息的時候也是以一道光的方式消散,但每次她都是在神器周圍活動,所以我們才說她和神器融在一起。”

    “一道光?”冰蒂斯很專業地微微低著頭,將手按在太陽穴上。跟個老教授似的沉思了一會,“我有點不太好的聯想啊……還是回到剛開始我說過的一句話,人類的**理論上是承受不了任何神性灌注的,安提爾以血肉之軀化為聖光,這已經涉及到質能方程……哦,不談這個。總之她既然化為一道光,那麼就有一個可能,她的軀體……興許已經不在了。要知道,凡人是承受不了某些東西的。”

    血公主和傻大個同時目瞪口呆。

    “當然,即使軀體不在你們也不用擔心,這都是小問題,”冰蒂斯一揮手。“現在先把那個小姑娘吸引出來。之前那個龍丫頭說過是吧,要把女神召喚出來需要兩個條件,足夠強的深淵反應和凡人的信仰力量。深淵反應好說……”

    冰蒂斯說著,抬頭看了看眼前那扇描繪在石壁上、正處於半實體狀態的封印大門:“打開這扇門,深淵反應就有了。至於凡人的信仰這個我不太理解——我們真神是不需要收集這種能量的,所謂信仰力量根本不存在,偽神才會收集精神力來當做自己的能量來源。由於一個叫做虛空階梯的玩意兒,凡人的精神和意念不會給真神帶來任何補益。我們建立宗教和信仰的唯一理由是拿它當客服網路和單向下載的資源點,我們聽取凡人的祈禱來收集客服投訴意見,凡人則通過這個網路從神那裡得到一些庇護。這就是真神名下的信仰體系。我覺得你們說的信仰和我說的肯定不是一種東西。”

    傻大個和血公主互相看看,後者的耳朵飛快地抖了兩下:“看樣子我們對神的很多理解都是錯的……我們一直以為是信徒們祈禱中產生的能量喚醒了女神。”

    “嘁,祈禱產生個毛的能量,打個投訴電話還製造gdp了,”冰蒂斯嗤笑著一揮手。“你們就說說你們召喚女神的過程是怎麼回事吧,我還是沒感覺到這個神器裡封印著什麼別的東西。”

    “就是祈禱儀式,大量信徒持續數天的虔誠祈禱……”血公主立刻開始講解女神教召喚女神時舉行的各種儀式,事無巨細地把這個複雜流程給講解了一遍。傻大個則在旁邊不時幫腔。這感覺真奇怪,也不知道地上人看見這一幕會驚訝成啥樣:被他們當成惡魔的黯月大君和血公主竟然對召喚女神的過程如此熟悉,事實上在兩千多年前還是這兩位幫著制定了召喚女神的方法來著……

    冰蒂斯耐心地聽對方說完,終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這樣……我大概明白了,你們的祈禱儀式和獻祭的那些貢品其實都沒產生作用,唯一管用的是足夠多的人在同時想一件事:你們把大量的思想活動集中在一個地方,然後通過儀式現場的熏香和宗教道具來對信徒做淺層催眠,最終結果就是產生了一個巨大的同步思潮,然後……女神是被你們煩醒的。”

    血公主和傻大個:“……啊?”

    “就是被煩醒的,”冰蒂斯非常肯定地點點頭,“因為我那幫孩子們也幹過類似缺心眼的事,他們以為組織全星系的人開個空前絕後大禮拜就能討女神歡心,那時候新上任的教皇是個愣頭青,那混小子組織了整個星系的信徒,戴上精神同步器在同一時間喊老娘的名字……媽蛋,現在想想都渾身難受,打開管理終端的一瞬間耳朵都差點聾了,你們是不知道兩百四十億人同時想一件事能產生多大衝擊,現在我偶爾去神殿看看報告都他娘的有後遺症……”

    血公主和傻大個目瞪口呆。我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原本還以為只有叮噹手下有一幫逗比大主教呢,結果現在看來冰蒂斯手下的奇葩也一點不少:全星系的信徒同一時間拿起聖經給冰蒂斯發短信,你們見過比這更損的騷擾方式麼!冰姐沒當場洪水滅世已經說明她愛世人了……

    “那現在該怎麼弄?”淺淺好奇地看看眾人,“現在就組織全世界人開個集體憶苦思甜大會?時間可能來不及吧……”

    “不用這麼麻煩。”冰蒂斯笑呵呵地拍了拍那個大金屬球,“足夠強的集體思潮會將神從沉睡中喚醒,這是星域神明的天賦之一。當初父神為我們加這個天賦的目的是讓它能當個最後預警:在自己的信徒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即使沒有關注現世,神也會立即接到警報。現在看來是當年那個戰死的偵察兵的殘餘神性附著在這個神器上,讓神器也有了接收這個‘終極預警’的能力,又由於神器功能有限,它才錯誤地把這個預警轉嫁到安提爾身上,並且它也不能分辨發出預警的群體到底是誰。一個失去識別能力的報警器。很容易就能激發的。”

    隨後她便把手按在那個金色圓球上,默默和這個大金屬疙瘩交流起來。

    儘管圓球裡存儲的資料讀不出來,但它的神性反應至少還是可控的,這種起源自父神的神性反應歷經無數年歲月,至今仍然維持著它一開始的頻率。神性,這就是神明的基因和種族記憶,不管第一代神族到現在已經經歷了多少次演化。父神在他們天賦本能中設置的那個用於保護“孩子們”的報警信號都一如既往。冰蒂斯作為一個鬼才級別的神術專家,很快就破解了這個報警信號。

    “打開大門。”冰蒂斯身邊縈繞著愈發明亮起來的金色聖光,同時一指那扇刻畫在石壁上的封印大門高聲說道。

    血公主早已準備多時,她將門扉下面最後幾個用於控制符文陣列的石塊啟動,然後拉著傻大個飛快地撤到我們一群人身後——這二位可沒有直面深淵衝擊的打算。

    在剛才的初步啟動中,石壁上的封印大門就已經處於半實體狀態,現在血公主將這個古老封印的最後一層限制也解除掉,頓時那門扉上的每一道刻痕中都光芒大作起來。在連綿成片並不斷遊走的光流中,原本只是一副陰刻浮雕的門逐漸變成了實體,隨後伴隨著沉重的轟鳴聲慢慢向兩邊滑開。

    淺淺驚奇地看著這神奇一幕,忍不住喃喃自語:“原來是滑動的,可是它底下沒有滑軌啊?”

    血公主愣了愣,實在沒憋住::“……她怎麼在注意這個?”

    我沉重地點點頭:“時間女神看事情的角度一般都不怎麼正常,她和你們生活在不同次元。”

    血公主不明覺厲地點點頭:“嗯。神的事情果然很深奧。”

    隨著那扇分割了虛實界限的封印之門緩緩張開,石壁中的扭曲空間也呈現在眾人眼前,深淵所處的地方真是什麼時候都那樣沒創意:大門對面只有黑沉沉一片,在那無盡的黑暗中極力分辨你才能看到大團大團的渾濁雲霧正在門裡瘋狂翻湧。而在那些翻湧的黑霧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掙脫出來。

    開門的動靜已經驚動了那些被困在封印中的猛獸和上古亡魂,以及徘徊著打算污染現實世界的深淵力量,我感覺一種令人不快的氣息撲面而來,但很快這股氣息就被一道潔白的羽翼給擋在面前:阿賴耶終於從持續了大半個小時的神遊天外狀態醒過神來,看到眼前的深淵封印,她下意識地把翅膀擋在我面前,一臉認真:“已經給君主哥哥擋住啦!”

    我掰著阿賴耶的翅膀讓她面朝那扇封印之門:“你就長點心辦點正事吧,待會等安提爾被召喚出來之後你就進去淨化掉這個地方。動作要快,動靜不要太大。”

    之所以臨時把這個任務交給阿賴耶,是因為我發現冰蒂斯似乎騰不出手來:女流氓正忙著分析神器的預警接口,而且待會如果把安提爾召喚出來的話她還要幫忙進行靈魂和神器的分離,所以我覺得還是讓阿賴耶幫忙淨化那扇門裡的東西比較好。自己倒不是沒想過讓潘朵拉和維斯卡進去,她倆的幽能轟炸效果絕對不比阿賴耶的聖光差,但那倆一米二的動靜實在太大,我擔心她們會順便把這顆星球的地心給炸掉……以那倆炸b黨黨魁的性格。這事兒她們一準幹得出來。

    正在這時,冰蒂斯那邊突然吹了聲口哨:“搞定!”

    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不同于阿賴耶和冰蒂斯、來自第三方的聖光突然從神器附近的空氣中凝結出來,並迅速彙聚、增強、實體化,短短幾秒鐘內,這憑空出現的聖光便已經呈現出模模糊糊的女性形象。我則同時一拍阿賴耶的後背:“決定就是你了!呆貓!”

    隨後我就感到身旁一陣勁風呼嘯而過,天使妹妹跟脫韁……似的沖向了那扇黑沉沉的封印之門。大門中翻滾湧動的黑霧和正不斷浮現出來的怪物身影本來已經推推搡搡地快要突破石壁上的龍語符文,這時候被阿賴耶強悍洶湧的聖光迎面照射,竟然一股腦地後撤起來:即便是沒有神智的怪物,也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反應的。

    不過這些東西的閃避沒什麼意義,天使妹妹看著是呆了點,但這不影響她帝國將軍的戰鬥力和戰鬥意識。而這個世界的深淵說到底也只是從樣本箱中洩露出來的一點殘渣,數量雖大,品質卻跟白給一樣,那些變異的怪物可能有些戰鬥力,但它們已經被封印了兩千多年,現在正處於絕對的虛弱期,所以阿賴耶進去簡直就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稚園的節奏。天使妹妹在封印之門裡如同一枚光芒萬丈的聚變爐,在天然呆的光輝照耀下,所有黑暗紛紛退散……

    那些扭曲的怪物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便如同融化的蠟燭一樣在聖光風暴中化為殘渣,最後又化為雲霧,淒厲的慘嚎響徹了這個地下空間,而且持續了很長時間——這一幕讓現場真的變得跟惡魔洞窟一般令人不寒而慄起來。而那些危險的黑暗花紋和不正常的陰影區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彌下去,聖光作為一種具備高度秩序性、與世界同級的抽象事物。能以超高的效率中和掉深淵,這東西從虛空階梯上看跟宇宙是一個等級的,而這個世界的深淵連兩顆星球都沒能污染掉,又如何與那創世之光抗衡呢?

    清空大門附近的深淵污染只用了一小會,隨後天使妹妹才開始真正的淨化儀式:她張開雙翼,用聖光在身邊構築起一個規模宏大的塔狀“建築”,這是天國道標——它會將光芒照耀到的一切還原至時間開始的狀態。也就是萬物誕生時的初始形態。在天國道標的作用下,封印空間內的一切會在短時間內變成基本粒子和輻射波,如同宇宙大爆炸後十秒鐘的世界一樣,怪物和亡魂都將不復存在。深淵也會被徹底中和掉。

    不過我們的注意力這時候已經不在淨化儀式上了:冰蒂斯已經將神器中混雜的靈魂“解析”出來,眾人面前的空地上漂浮著一個籠罩在白光中的女性身影,如果沒錯的話,這應該就是那個安提爾。她是一個容貌平凡的女孩子,相貌只能說得上是清秀,留著一頭栗色微卷的長髮,身型偏瘦,身上穿著件白色的樸素連衣裙,而且和女神教會做的那些神像一樣,她背後有一對潔白的羽翼——這羽翼必然是變異的結果,儘管它看上去和阿賴耶的翅膀很相似,但那若有若無、虛實不定的質感足以證明這只是神器記錄下的舊主人的幻影而已,沒有識別能力的神器強行將這個幻影和一個凡人融合在了一起。

    安提爾的狀態有點奇怪,儘管已經被喚醒,她的表情卻仍然僵硬,就像個沒有生命的雕塑一樣生硬地懸浮在半空,傻大個和血公主就站在她面前幾米外,可是這個已經被“神格化”的人類少女卻視若無睹,似乎完全沒有思想似的。

    然後她終於動了——卻不是和舊友相認,安提爾突然憑空召喚出一把金色長劍,便默不作聲地開始往封印空間裡沖!

    不過她也沒沖出去多遠,我們早就防著這個情況了,安提爾剛一動身,便有兩個小小的身影敏捷地閃到她面前,潘朵拉和維斯卡一邊一個地把對方拽了回來,任憑安提爾繼續面無表情地向封印大門的方向掙扎地探出身子,倆小丫頭都不鬆手。

    “哥哥哥哥,這個姐姐真煩人,”維斯卡不耐煩地嚷嚷起來。

    “她是自己人。”我把維斯卡鎮壓下來,扭臉看向冰蒂斯,對方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一番思考之後點點頭:“嗯,跟妾身猜想的一個,這個人類小姑娘的身體恐怕早在第一次接觸聖光灌頂的時候就已經被焚燒乾淨了,但她的殘影卻和神器裡記錄的影像重合在一起,最後變成了現在這個特殊的形態。嚴格來講,她在兩千多年前就死了一次,現在她是一個神聖的……鬼魂。”

    我一下子就想起家裡那個會放聖光的幽靈女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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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以神之名

    安提爾的特殊情況讓血公主和傻大個大吃一驚,他們絕對想不到這兩千年來以“女神”身份活躍著、牽動了四人命運甚至牽動了整個世界命運的少女竟然已經在兩千多年前死去,每次被召喚出來揮舞聖劍驅散惡魔的竟然只是一個執念強大的亡魂——這種事情擱誰身上都難以接受,傻大個和血公主沒有當場昏過去已經證明這倆人意志強大了。

    “就是這麼回事,”冰蒂斯看了看面色慘白的傻大個和血公主,“帶有神性的聖光和凡人使用的次級聖光不一樣,如果沒有控制,它會瞬間灼燒一切,安提爾早在兩千年前那次灌注儀式裡就被殺死了,不過現在還不確定她的靈魂保存到什麼程度……就目前來看,她已經沒有思維,能證明這個叫‘安提爾’的人類小丫頭存在過的,只有她這幅與神合二為一的外表。”

    “那支撐她這幅模樣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皺著眉,“**沒了,靈魂好像也已經停止活動,但咱們眼前這個亡魂確實存在著,她到底是安提爾的殘留,還是當年神器舊主人留下的意念?”

    “等等!神器的舊主人原來不是……”血公主在恍惚突然聽到了某些關鍵字眼,這才恍然大悟地叫出聲來,我略有些尷尬地對她一笑:“額,其實之前跟索婭解釋情況的時候為了省事我就撒了個小謊,神器的舊主人是另外一個早就戰死的女神……不過這間的前因後果和時間跨度解釋起來實在太麻煩了,為了讓當時的索婭儘快搞明白我們的身份,我就直接把它說成是阿賴耶的東西了。”

    “支撐著這個亡魂的可能僅僅是一個執念,”冰蒂斯沒在意我和血公主的交談,她仍然在研究那個被倆一米二控制住、不斷掙扎著試圖沖向深淵區域的殘魂,“來自當年那個偵察兵的執念。神族是一種強大而且特殊的生命,你也知道,在虛空階梯上,我們和世界是等價的,這意味著跟神明相關的一切東西在現實世界都會具備實際意義。對神而言,不存在‘無價值’的行為。我們的呼吸,語言,名字,一個想法一個念頭,甚至腳下踩著的土地,都可以產生扭曲現實的效果。比如……”

    冰蒂斯說著,突然扭頭看向地下大空洞另一邊的石壁。用一種緩慢低沉的語調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冰蒂斯。”

    那片黑沉沉的岩石驟然被一片急彌漫的金色光暈覆蓋起來,幾秒鐘後這層光暈消失,我看到整片石壁仍在,但其表面已經帶上了某種結晶體一般的質地,顯然那東西已經不再是自然界的石頭了。

    “妾身的名字意思是‘夜裡的珍寶’,因為妾身是夜晚出生的,老爸就給起了這麼個傻乎乎的名字——當年他也藝過,”冰蒂斯聳聳肩,指著那片結晶化的石壁對目瞪口呆的血公主和傻大個說道。“有時間叫人把這裡的水晶開採出來吧,隨便給它起個什麼名字都好,就當是神族對這個世界的第一筆補償。它能讓佩戴者免於在夜晚死亡,不過前提是他們的品性能通過水晶考驗。”

    “這就是妾身名字的一部分力量,現在你明白跟神有關的東西多容易玩脫了,”冰蒂斯轉過臉來,“大部分情況下。神的這些特殊影響力都是受控的,尤其是名字和語言的力量,只有在你主動使用的情況下才能發揮出功效——將來你的希靈神系肯定也得研究怎麼控制這些容易引起麻煩的小技巧——但這種力量也有失控的時候,那就是神在瀕死情況下產生的資訊擾動。這個神器一定是在那個偵察兵臨死的時候才放出來的,一個和深淵決戰陣亡的士兵,你可以想像她的執念得強大到什麼程度。”

    冰蒂斯的視線重新落在安提爾身上:“所以維持這個殘魂的就只是當年那個偵察兵的一個念頭而已。她在死前希望消滅深淵,這個念頭就變成了足夠讓世間一切法則低頭的真理,不管是什麼東西接觸到這個執念,都會立刻成為那個偵察兵的代行者。即使沒有**和靈魂也會繼續活著,即使身為凡人也會立即成神,即使代行者被消滅成灰,這個執念也會立即扭轉現實讓代行者死而復生。除非宇宙崩塌,神器才會前往下一個世界尋找新的代行者。這個執念對具備超脫世界能力的人而言很容易破解,但對被困於世界內的任何東西而言,不論它強大到什麼程度,都必須乖乖聽命——就好像地球上的萬物不論強弱都必須遵循四大基本力才能成型一樣。當年那次灌注儀式也真是機緣巧合,你們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步驟,才會讓這個執念蘇醒過來。”

    傻大個和血公主暈頭轉向地聽了半天,這些概念顯然不太好理解,最後傻大個決定把自己聽不懂的東西都扔到一邊,他只關心一點:“你說的那些俺都不懂,安提爾還能回來不?”

    “理論上能,”冰蒂斯微笑起來,“我不是說了麼,這個執念已經強大到扭曲現實的程度,所以即便已經在兩千年前死去,其實她也‘活著’,神念強行給她設置了一個‘活著’的狀態。現在她的自我意識只是被過於強大的神性壓制了而已,我有能力調整她體內失衡的力量,讓神性不再壓制她的人性,安提爾就能恢復如初。她的靈魂受損也沒關係,記憶和感情應該還是被保存了下來的,在這個基礎上,靈魂可以修復。我觀察了一下,這個小姑娘的靈魂還是存在的,只是虛弱而已。”

    我忍不住白了冰蒂斯一眼:“那你剛才一大堆廢話幹嗎?我還以為這姑娘徹底沒救,咱這次要走悲劇路線呢。”

    “那可不是廢話,”冰蒂斯斜著眼看過來,“你沒聽明白麼?安提爾存活的前提是她被那個執念支配,換句話說,她能存活的前提是神性——在神性的影響下,她才能以凡人的身份被純淨聖光灌注而不死,一旦神性和執念徹底移除,她就會在自然規律的作用下真正死亡,而且由於這小丫頭是被神力量在兩千年前殺死的。叮噹都沒法復活她:她的死會和這個宇宙的初始大爆炸一樣成為真理事件。除非我們能找到並復活當年那個偵察兵,讓她來親自‘賜福’和‘赦免’安提爾,否則沒別的路可走。”

    林雪雙手抱胸地看了冰蒂斯一眼:“你就明說唄——安提爾如果要活過來,她就必須是神。”

    傻大個懵然地看著我們:“必須是神……什麼意思?”

    冰蒂斯歎了口氣:“還不明白?她是被神力支撐著以殘魂形態活到今天,她的基礎已經被置換為神,即使再弱小,即使不完整。她的神性也是來自星域的,對神明的判斷看的不是力量強度。而是性質如何。其實這種事情很罕見,我記憶從沒有哪個凡人能承受神性而不死的,安提爾這個特例是因為導致她復活的正是神器記載的一個‘命令’,這個命令不允許被神力灌注的凡人死亡,才產生了有史以來唯一一個具備神性的……凡人靈魂。”

    冰蒂斯抬頭看著安提爾的身影:“要承認她的神性,甚至讓她晉升至星域的真神序列才能復活她,你們知道這是多重大的一件事麼?這不是開玩笑的。”

    我這時候終於聽懂了冰蒂斯的意思,也知道了這個一向大大咧咧的女流氓為什麼這次卻對復活一個凡人顯得這麼束手束腳——她是出於責任感而在糾結這件事。

    如果要復活安提爾,那麼這個人類少女現在的力量以及她的神性就必須保留下來。並且她的神性面和她的人性面要達成完全融合目前她的‘失心狀態’就是由於融合不完全、神性壓制了人性才導致的),甚至要把她註冊為星域神族才可以,否則這個女孩子人性覺醒的時刻就是她被神性摧毀的時刻——反過來,如果我們把她的神性去除,那就連復活的可能都沒了。

    問題是——一個我們壓根不瞭解的凡人,一個品性、道德、意志、世界觀都完全沒有經受考驗的普通人類少女,可以掌握這種力量麼?如果復活完成。她就不再是這種失心狀態,而是一個能自由使用自己力量的清醒人類了,萬一她是個熊孩子怎麼辦?

    “如果先復活再把她的神力封印掉或者驅散掉呢?”我想了個折的辦法,果不其然就引來冰蒂斯一個白眼,“你以為這是大街上買白菜吶?便宜五分錢就便宜五分錢?想退貨就退貨?神性灌注已經弄死她一次了,再來個神性抽取……這是活人不是抽水馬桶好麼?”

    我:“……”冰蒂斯說話這個含沙量果然沒法再高了。

    血公主和傻大個到這時候也聽明白了冰蒂斯的意思。他們意識到自己正在面對一個超出凡人所能接觸和理解的領域,所以很明智地沒有多嘴:讓一個真神放心大膽地把可以毀滅世界的力量交給一個沒經過任何考驗心性不定的凡人,這不是多嘴建議兩句就行的。不過傻大個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們,我知道這個只有一根筋的大個子肯定是下了某種決心:

    如果安提爾因為神的戒律而無法復活,那大概這個大個子的生命也就到今天為止了。

    還有他身後那個癡心一片的小黑貓。

    “神是不能因為一己私情就把責任放在一邊的,”冰蒂斯突然歎了口氣,“你們不知道獲得神的身份需要承擔多大責任。千百萬個信徒才會有一個能通過層層考驗成為神僕,而且他們還要在這個位置上呆幾百萬年才有機會更進一步……”

    傻大個和血公主臉上的表情同時灰白一片。

    結果冰蒂斯喘了口氣還有下:“所以我必須給安提爾身上加一道鎖鏈,這道鎖鏈將與天神戒條連接在一起,如果她有朝一日不能承擔過於沉重的權責,或者她的心性不足以駕馭這種揮揮手就能毀滅世界的力量以及它所帶來的誘惑,我會以監護人和擔保人的身份出面,在她造成任何破壞之前摧毀她,如果她已經造成了破壞,那麼由我承擔這多出來的後果。傻大個,你能接收麼?”

    傻大個眨眨眼,他只聽懂一點:“這麼說,安提爾可以復活啦?”

    “可以,”冰蒂斯點點頭。“但她必須遵守一套嚴格的戒律。而且她的生命隨時可以被終結——直到某一天她真的具備轉正資格為止。”

    看到傻大個和血公主似乎都不太理解這問題有多嚴肅,冰蒂斯特意提醒了一下:“不要以為遵守幾條戒律是那麼簡單的事。當你只需要一個噴嚏就能摧毀一顆星球的時候,再讓你時時刻刻注意別傷到這顆星球上的小人兒將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大多數凡人的心性承受不了這種破壞誘惑——他們將有無窮盡的時間來慢慢墮落,只要犯錯一次就完了。天神戒條對那些陷入邪念的神可是異常嚴酷的。”

    我能理解冰蒂斯的意思,足夠強大的力量和足夠簡便易行的暴行混合在一起是最容易讓人失控的,不理解的可以回憶一下你們從小到大看到地上的螞蟻和牆上的蜘蛛時偶爾爆發的暴虐**。想想你們要踩塌一個蟻巢的容易程度以及你們做過多少次類似的事情——神要摧毀一個凡人種族比那更容易。當然,你可以在犯錯之後狡辯說是無心而為。不小心摧毀了一個明,但我相信這種辯解對萬神殿那幫大能是毫無意義的。

    “我可以替安提爾接受,”傻大個只說了一句話,“反正已經沒有比現在更糟的了。”

    “好吧,我現在以自己的名字為她製作一份臨時的神僕晉升契約,她將以我的神僕的身份獲得神性,為了保證這孩子安然活著,我不會禁止她使用這股力量,但願她真的值得這份信賴……”

    冰蒂斯說著。伸手抓住已經掙扎半天的安提爾,同源但更加強大的神聖力量一瞬間壓制了僅擁有一點神力的亡魂少女,安提爾終於安靜下來。

    一個由神族字書寫成的符陣列在冰蒂斯和安提爾身邊浮現出來,我猜這就是訂立所謂神僕契約的東西,在這個符陣列慢慢消散之後,冰蒂斯又從隨身空間裡取出一個散發著微光的厚本子:“接下來還需要一個形式化的契約書,神的象徵意義嘛。要書寫出來的東西才算契約……”

    我知道她這是跟我解釋的:希靈神系遲早也會開始研究這些東西,所以現在只要有空,冰蒂斯就會把象徵意義啊、神性啊、資訊擾動啊之類的東西跟我們講解講解,我已經習慣隨時上課了。

    我和淺淺好奇地探著頭湊過去,看到冰蒂斯掏出來的那個厚本子竟然是印刷好了的整整一本表格,隨後她掏出根黑色的羽毛筆來。開始龍飛鳳舞地往表格上填東西……

    我:“……成神的契約書竟然是這麼來的?!”

    “還能怎麼來?”冰蒂斯抬眼看看這邊,隨後沖我晃晃手裡的羽毛筆,“對了,這東西是妾身用自己的羽毛做的哦,特好用。”

    我:“……”

    “誒媽,出狀況了,”冰蒂斯把一張表格填的跟讓珊朵拉啃過似的。卻在最後要簽字蓋章的時候一愣,“妾身的神印沒帶著……那玩意兒是萬神殿驗證時候必須看的東西!”

    我霎時間就傻眼了:“你這還能出點別的狀況麼!?難道你跨過封鎖線回神界取一趟去?”

    冰蒂斯在那愁眉緊鎖地使勁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手:“你們誰有蘿蔔?”

    我:“……”

    淺淺撓著頭髮:“我這兒有炒好的行麼?”

    我:“……估計不行,我已經猜到冰蒂斯打算幹啥了。”

    結果問了一圈誰都沒蘿蔔,冰蒂斯沒辦法,只能順手從旁邊地上撿了個小石頭疙瘩,把一面削平了然後三下五除二刻上自己的名字,哈了口氣就往那個能讓凡人成神的登記表上摁……

    血公主在旁邊看著都傻了:“……這也行?”

    “有什麼不行,”冰蒂斯一抬眼皮,“關鍵不在是用什麼刻的,關鍵在是誰刻的。神器之所以稱作神器,是因為它是神用過的東西——你們見過神器癢癢撓和神器鞋墊麼?”

    隨著她話音落下,那用石頭刻出來的神印也落在契約書上,落印的地方發出一陣仿佛火炭掉在雪地裡的“嘶嘶”聲,等冰蒂斯把手拿開,那裡已經有歪歪扭扭但金光四射的“冰蒂斯印”四個大字了。

    “看,老娘說行就行。”冰蒂斯得意洋洋地揚揚手裡契約書,然後珍而重之地把那個石頭疙瘩收起來,“好,算上這個老娘就有一千四百八十五個各種材質的神印了,以後丟三落四的毛病是得改改……”

    眾人:“……”

    儘管過程奇怪了點,但冰蒂斯有一句話沒說錯,神印這東西,關鍵不在是用什麼刻的,關鍵在是誰刻的:即便那是個石頭疙瘩,該管用它也能管用。

    安提爾現在真的成了冰蒂斯的神僕,天神戒條通過這層聯繫已經加諸在這個人類少女身上,冰蒂斯將手按在安提爾的太陽穴上,一邊幫後者調整著狀態一邊嘀嘀咕咕:“其實也算便宜這個小丫頭了,正常情況下當神僕可沒這麼容易,妾身是看在她確實幫這個世界清掃了兩千年深淵的份上才開這個特例的:雖然沒有主觀意識,但起碼戰功差不多夠了。”

    就是在冰蒂斯這絮絮叨叨的嘀咕聲,安提爾的眼睛漸漸恢復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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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收工……啊咧?

    冰蒂斯通過外部干涉的方式整理著安提爾體內紛亂的力量,對方在兩千年前因為一次冒冒失失的神力灌注變成了現在這非神非人的狀態,還因此失去了自我意識,如今在冰蒂斯的協助下,她正逐漸從這兩千年的混沌狀態清醒過來。再次醒來的安提爾將不再是一個被執念驅使的古代亡魂,也不是形態曖昧不清的混合體:她將從此“合法”地具備神性,以冰蒂斯名下神僕的身份重獲新生。

    幾雙眼睛全都落在一個地方,每個人都緊張地看著這一過程,雖然我知道冰蒂斯多半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掉鏈子,但緊張感還是免不了的。從我兜裡探出個小腦袋的叮噹更不用說:小東西已經把我的扣子咬下來三分之一還多……三寸丁這一緊張就亂咬東西的毛病看來是沒治了。

    一切都很順利,傻大個兩千多年的等候也不必再出現更多波折:安提爾臉上僵硬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度迅生動起來,那雙被白熱的光芒充斥、根本看不到瞳仁的眼睛也慢慢恢復細節清亮起來,冰蒂斯臉上帶著微笑將手從對方頭上放開,任憑這個之前還狂躁不已的復仇亡魂自由行動。讓人欣喜的是,後者這次沒有沖向深淵封印所,她做了一個很人性化的動作: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然後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這個只有在人性面佔據上風時才能做出的動作讓眾人會心一笑:醒過來了。

    “安提爾……”傻大個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渾身仍然散發出光芒的少女,儘管那半人半神的外形還在,但對方身上的氣質已經明顯有了巨大變化,傻大個興許也從感覺到了一份久違兩千餘年的親切感吧,大個子那張憨憨的傻臉上也不知是哭是笑,他就這麼呆頭呆腦地說了三個字,後半句就再也不敢說了:仿佛生怕自己聲音太大會讓眼前這一幕如同夢境般驚醒似的。

    安提爾聽到身旁的聲音,似乎這才從一個長久的夢驚醒,她困惑地眨眨眼,扭頭看到身旁的大個子。頓時露出笑容:“傻大個!誒傻大個你怎麼哭了?”

    血公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默默退到一旁,此刻正在我旁邊用仿佛喃喃自語一樣低沉的聲音解釋著:“我們四個人裡,只有安提爾叫蠻子哥哥‘傻大個’,從他們認識的第一天叫到現在……所以當我在地上世界給蠻子哥哥製造了一個夢境,卻發現失去記憶的他本能地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傻大個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永遠也不能取代安提爾的位置……永遠也不能。”

    林雪微微偏著頭看了這只貓公主一眼,語氣突然有些怪怪的:“吶。小黑,不要因為你愛的是個一根筋的傢伙就主動放棄。愛情這種東西呢,是要自己努力的——我當初就差點錯過吶。”

    我尷尬地笑笑,心說自己跟傻大個這麼一對比怎麼感覺渾身都彆扭呢。林雪則不動聲色地朝這邊扔過來一個白眼,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誰聽:“幸虧當年那根木頭不是實心的,本小姐可不想跟這只倒楣的小黑貓一樣難受。”

    我就把這當成誇獎吧,起碼算個心理安慰獎……

    這時候傻大個已經經歷了一開始的疑惑和狂喜,冷靜下來的他開始想辦法跟安提爾解釋在對方沉睡的這麼多年裡都發生了多少事,然而性格憨直又不善言辭的大個子一時之間怎麼能想到該怎麼開口?他撓著頭髮支支吾吾半天不知從何說起,安提爾則困惑地皺著眉看著他:“傻大個你怎麼啦?又想出去打獵啊?昨天不是剛……誒?咱們這是在哪呢?”

    安提爾這時候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很陌生。她詫異地四下張望了一圈,沒有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卻發現一群陌生人:“莉莉你也在啊……可是其他人呢?我哥呢?他又陪著索婭姐出去吹風?這些人是客人嗎?咱們怎麼在地洞……對了,想起來了,這是蠻族皇宮的地下吧,今天要舉行儀式來著。”說著,安提爾輕快地原地跳了兩下:“可是我感覺好奇怪。似乎身體已經好了,一直很冷的那種感覺也沒了……呀!這是什麼?!”

    逐漸恢復清醒的人類少女被自己身後的翅膀嚇了一跳,她大呼小叫著繞著傻大個跑了一圈才發現甩不掉那一片白光,於是撓著頭髮:“好像是長在背上的?傻大個你幫我看看是不是長在背上啦!”

    原來安提爾是個挺活潑的女孩子麼,之前看她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我是真沒想到恢復人性的她原來是這樣。雖然還不瞭解對方品性到底如何,但這樣一個活潑又開朗外向的姑娘不會是壞人,我從她身上看出一點淺淺的影子來,直覺和經驗告訴自己,缺心眼普遍壞不到哪去……

    冰蒂斯走到安提爾身邊輕輕咳嗽了一聲,對方立刻轉過頭來,她看著背生黑翼的女神。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你也有翅膀……好奇怪,我應該沒見過你,為什麼感覺很親切?”

    冰蒂斯還沒來得及開口,安提爾就飛快地繞著她轉了一圈:“果然感覺好親切,有點像是在母親身邊……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媽?”

    現場所有人都傻了,我則一巴掌拍在腦門上,然後捅捅淺淺的胳膊:“丫頭,那興許是你失散多年的姐……”

    “現在你閉嘴,安靜聽我說!”冰蒂斯看到周圍一圈人臉上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頓時火起,女流氓那洶洶氣勢一出現場就再沒人敢說話了,“安提爾是吧,從此你就跟老娘混了,以後你就是神僕一員——這個世界你還有三個預備役的同事,到時候介紹你認識。現在咱們先從兩千年前講起,是這樣的,其實你已經沉睡整整兩千多年……那邊的小黑貓也過來幫忙,你比我瞭解這兒的歷史。”

    在冰蒂斯和血公主給安提爾解釋這兩千年滄海桑田究竟發生了多少事的時候,阿賴耶那邊的淨化儀式也早就結束了,黑暗的封印空間再也沒有那種令人不快的氣息洩露出來,持續嚎叫的怪物們也在光芒洗禮獲得安寧。困擾兩顆星球數千年的惡魔力量就這麼一朝解除,傻大個還頗有點不真實感,他看著已經和普通石窟沒什麼兩樣的“魔窟”。看著正瞪大眼睛聽故事的安提爾,大臉上滿是驚愕:“這就……這就結束了?一切終於結束了?”

    “嗯,結束了,今後不會再有惡魔力量,也不會有黯月戰爭和黯月惡魔,瑞德穆恩和海森伍德兩顆星球就好好休養生息吧,”我笑呵呵地看著傻大個。“然後你也終於能跟自己老婆團聚了。不過我覺得讓你們忙活的事情還不少,我們只負責清掃深淵和恢復秩序。至於你們種族內部那一堆善後事宜,我們不好插手,這還得落到當年那‘四英雄’身上。”

    “已經夠了,已經夠了……”傻大個喃喃自語著,一邊使勁用手拍自己腦袋,“不真實,太不真實,俺回去得好好捋一捋。對了!那你們還是要走的對吧?安提爾怎麼辦,她也要跟你們回去吧?”

    傻大個一下子想到了安提爾如今已經不再是凡人。具備神性的她很可能要和眾神一起回神界——難怪他這麼聯想,畢竟在很多世界,人類都普遍認為神是一群高高在上不可接觸的生物,他們壓根想不到跟神住在一塊兒是個什麼場景,我家附近那個小超市的老闆娘就至今不知道每星期去她那搶打折雞蛋的漂亮姑娘其實是個黑暗女神……

    “安提爾應該會被留下吧,”我想了想,根據那個女流氓的一向脾性試著判斷。“冰蒂斯跟自己的神僕也就一塊出去砸人場子的時候才會碰面,那是個甩手掌櫃。至於平常……反正她也有辦法跨世界查詢自己神僕的狀態。”

    “這個世界可在火線上。”林大小姐突然在旁邊悠悠然地說了一句。

    我瞬間愕然,然後才一下子想起這茬來:剛才完全沉浸在塵埃落定的好心情裡,自己竟然差點忘掉了這個宇宙外面就是墮落使徒的大前線!

    這裡不是帝國區,而是隨時都能和敵人擦槍走火的三不管地帶,不管墮落使徒還是帝**都不敢在這個世界設置任何主權設施。如今我們一群人很快就要回首府世界。那瑞德穆恩和海森伍德兩顆星球上的人怎麼辦?更重要的還有個安提爾,這個貿然獲得晉升的神僕能就這麼留在三不管地帶麼?冰蒂斯能跨世界查詢自己神僕的狀況,但我估計這個宇宙已經超過她的服務區……

    “這個麻煩了啊……實在不行就只能考慮著一點點把這個世界的人轉移到帝國區,”我愁眉緊鎖地思考著,“反正肯定不能打開太大的傳送門,萬一被墮落使徒發現,他們絕對敢把這個宇宙炸的渣都不剩。”

    反正不管怎麼想。肯定是不能把這個世界的人就這麼扔下的,嚴格來講這兩顆星球上的居民都算需要補償的受害者,即使我們不管,冰蒂斯也肯定要留下收拾他們星域的爛攤子,而且從個人感情上我也做不出扭頭走人的事兒——這也不符合新帝國的風格。

    可是要怎麼轉移這麼多人呢?這個宇宙有沒有其他的智慧種族暫且不說,光這些被深淵折騰了兩千年的難民就已經是個相當龐大的群體了,哪怕只轉移人口和生態圈這也是個大工程,墮落使徒對這個宇宙的掃描精度極高,我估計只要世界之門被打開的瞬間就能把成千上萬的深淵艦隊吸引過來。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自己不用糾結該怎麼瞞天過海了,因為我們幾個的腦海同時響起了來自虛空觀察站總防務心的緊急報告:“報告長官!墮落使徒舉動異常,現偵測到大量掃描信號正在集向en-088c物質宇宙!偵測到敵方哨站附近有座標導引跡象!敵軍或正在調集艦隊!重複,墮落使徒調集艦隊的可能性已超過百分之八十!請立即撤離,請立即撤離!”

    “臥了個大槽!”不遠處的冰蒂斯頓時一聲怪叫。

    剛聽完故事正忙著發呆的安提爾瞬間被嚇了一跳,她緊張地看著冰蒂斯:“我做錯什麼了?”

    “不是你的事兒,”冰蒂斯一揮手,然後三兩步跑過來,“陳,那幫瘋子好像發現咱們了!”

    我一開始還有點詫異,然後才想起來冰蒂斯現在也是希靈使徒之一,而且是整整一個支族的最高領袖單人種族冰蒂斯)。所以作為高級使徒的她也從專用絡上聽到了剛才那個警報。

    “先冷靜,先冷靜,這裡離墮落使徒本土也很遠,他們派軍過來也是需要點時間的。”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幸虧這兩年接觸的大風大浪還挺多,面對這種意外情況我已經如同資深抖m一樣處變不驚了,這時候我才猛然想起前不久林大小姐跟自己說的事:

    你要如何在墮落使徒的眼皮子底下把一個世界偷走呢?

    我一臉殘念地看著旁邊扭頭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先知大小姐:“你當時咋就不說清點吶?”

    “反正說清不說清也就這樣。我那提示已經夠直接了,”林雪咂咂嘴。“別告訴我你這幾天對本小姐的警示就一點都沒上心,說說你的計畫吧。”

    我啞然,大小姐跟自己之間這種詭異的默契還真是……反正我們倆總是能無條件知道對方腦子裡在想什麼,這大概也算是種情侶必備技能了吧。

    “好吧,我還真有個計畫,而且其實幾天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我一聲長歎,隨後點頭,“這都是珊朵拉影響的。遇事先做最壞打算——咱們把這個宇宙炸掉吧。”

    所有人都跟看異形似的看著這邊。

    我趕緊擺擺手:“別急別急,我又沒說真炸——你們想想,要在什麼情況下墮落使徒才會顧不上追蹤幾個星系的去向?”

    “幾個星系的去向?”冰蒂斯老奸巨……閱歷豐富,幾個關鍵字就能聽出我的打算,“你只打算把這個世界的智慧生物帶走?”

    “當著墮落使徒的面把交火線上的世界搬回自己家,這麼缺心眼的事我可辦不出來,”我聳聳肩。“咱們要用一場意外摧毀這個宇宙,然後把它拆分成碎片,其有人居住的那些碎片可以趁亂讓它們漂向帝國區——另外一些碎片則漂向墮落使徒的地盤。反正宇宙崩塌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都是混亂無序的,這個世界又正好在帝國和深淵帝國的交界線上,所以敵人不會注意到幾個星星點點的世界殘片漂到了什麼地方。我估計現在墮落使徒並不確定咱們的存在,他們只是對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有點警覺而已。在徹底暴露之前,用一次世界末日掩蓋這裡的真相吧。”

    “你怎麼這麼有信心確定墮落使徒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具體情況?”冰蒂斯看了我一眼,“他們已經開始調動軍隊了。”

    “正是因為開始調動軍隊,我才判定他們只是對這個世界產生懷疑,而不知道咱們到底在幹什麼,”我咂咂嘴,“怎麼說也跟那幫傢伙打了幾年仗。我對那群傢伙的脾性也多多少少有點瞭解。他們會在情報不足的時候派出千軍萬馬,直接摧毀目標一勞永逸地解決麻煩,而在情況明確的時候,他們會派出恰到好處的精兵來搞定危機。這也是舊帝國的傳統:高度精准的效率和粗野直接的軍事行動配合著來。現在他們要對付的只是咱們幾個人,如果他們真知道這邊的情況,那就應該派一群戰鬥精英過來——你覺得派一群艦隊抓幾個首領級使徒合適麼?艦隊戰鬥力雖強,但反而更容易讓咱們趁亂跑掉。”

    冰蒂斯瞪著眼睛聽我把整件事有條有理地分析了一通,那眼神讓人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我抖著手跟女流氓四目相對:“你這眼神怎麼突然這麼犀利?”

    “妾身是沒想到你竟然也有看起來這麼靠譜的時候——平常搞這些軍情分析的都是珊朵拉來著,你好像就負責在旁邊打瞌睡了。”

    我想了想,勃然大怒:“你這是小看我的軍事素養!”

    “你有個毛的軍事素養,”旁邊林大小姐一句話毫不留情地就甩了過來,“你不就是被人大軍壓境好幾次被打出習慣了麼。”

    “起碼每次最後都打贏了是吧。”

    冰蒂斯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行了,廢話少說,時間有限。說說你的計畫,具體怎麼操作,具體怎麼分割世界,摧毀這個宇宙倒是簡單,妾身開大之後一個命令就能讓它解體,但這肯定就是直接對墮落使徒宣戰的節奏了。”

    “當然不能這麼來,”我摸著下巴,想著該怎麼說出自己那個近乎異想天開的計畫,“這事兒還得落在你身上。冰蒂斯,你還有個深淵形態,對吧?”

    是的,冰蒂斯還有個深淵形態——儘管自從數年前那套王八拳之後這個女流氓就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過她的深淵狀態,就好像她身上的深淵都已經被驅散乾淨似的,但帝國現在有一大堆深淵使徒,珊朵拉和維斯卡也是深淵使徒,這些特殊的生命形態讓我肯定了一件事:冰蒂斯也可以恢復到她剛從深淵之門裡解脫出來時的那種姿態,就好像深淵化的珊朵拉一樣。

    “用你的深淵形態撕裂這個宇宙,”我打了個響指,“讓墮落使徒認為這是一次正常的深淵開門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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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借用深淵的力量

    “你竟然想到借用深淵的力量?”冰蒂斯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著我,語氣有點不可思議。

    我撓著臉頰,自己也知道這個計畫有點出人意料:“那什麼,你有心理陰影啊?”

    “心理陰影倒不至於,”冰蒂斯聳聳肩,“只是沒想到有人會提出這種主意罷了——畢竟一直以來不管神族還是希靈見到深淵都只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把丫滅掉,我還從未聽說過把深淵當成工具,甚至主動誘發深淵末日的……這要換個人說出來都夠上你們的軍事法庭了吧?”

    我嘿嘿一笑:“這是有點離經叛道。不過我知道你不至於在這個問題上死板。”

    本來跟深淵勢不兩立的人現在卻要借助深淵的力量,這事情往前倒七萬年肯定沒人敢說出來,但如今帝國名下連深淵獨立團都已經建立起來,有些事情該變就是得變。神族倒是還沒有深淵神系這一說法,但我知道冰蒂斯是個接受能力超強的傢伙——這個能逆著種族選專業的彪悍學霸最強大的應該就是她的接受力了。

    冰蒂斯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輕輕抓握了幾下,語氣頗有點感慨:“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變成那副模樣了呢……也罷,珊朵拉都接受自己的爪子了,妾身還操心個蛋。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深淵開門確實會毀滅世界這個不假,但它可不是一瞬間完成的,哪怕大型深淵之門,要把一個宇宙拆解掉也需要十天半個月:畢竟它需要傳播需要惡化,從全宇宙被污染到物質世界崩塌是有一個過程的。世界末日有好幾個判定標準,妾身估計你要的是最徹底的那種:整個物質世界四分五裂為止。如果是正常的深淵開門,這可需要時間吶,墮落使徒早在那之前就應該到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在討論之前我們得先對“世界末日”有個清楚的認知:這是個複雜的概念。

    之前應該就說過,世界末日隨著觀察者定位的不同。是有著不同判定方式的。

    對人類而言,人類文明的滅絕就是世界末日:當世界上最後一個人停止呼吸的時候,這個種族的世界末日也就到了。然而對這個宇宙而言,人類只是在一個半徑七千公里的渺小行星上附著的一層高分子蛋白,這些化學物質停止反應根本就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別說世界末日,它對整個世界進程而言甚至不算一個值得記錄的事件。深淵末日也遵循一樣的邏輯,我們經常在那些有關深淵的災難報告裡看到這樣的字眼:xx宇宙遭遇特大規模感染。世界末日在數小時內結束。這裡的世界末日其實是出於觀察者身為智慧生物的角度來判斷的,對整個宇宙而言,即便深淵瞬間感染了每一個角落,它也需要一個慢慢崩塌的過程。萬丈高樓一朝坍塌,它最上面一塊磚也不是瞬間落地的,這是一樣的道理。

    而我們現在要趕著墮落使徒的觀察者抵達這個宇宙之前撕裂整個世界。造成深淵之門爆發導致末日降臨的假像,然後再趁亂將那些帶有智慧生命的世界殘片牽引到帝國區內重組成新的宇宙,這所需要的顯然是最徹底的“末日”。然而問題是: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幾個小時——正常的深淵之門是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導致宇宙坍塌的。

    冰蒂斯有能力摧毀世界,但為了避免墮落使徒察覺整件事是我們動的手,她只能用深淵輻射來搞定這些,時間上會來不及。不過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好幾天,這時候早就有計劃了:“我也有安排,從幾天前開始,我就讓一部分邊境哨站和重型虛空堡壘漂移到這個宇宙附近了。待會你就攻擊它們。”

    冰蒂斯眉毛一挑:“你要讓它們跌落在世界屏障上,用連鎖反應炸開這個宇宙?”

    “就這麼回事,”我點點頭,“邊境哨站和重型堡壘每隔一段時間就隨機更換一次位置,以前也有過幾次貼近物質世界的情況,這是正常換防,所以墮落使徒不會懷疑這些。他們也想不到帝國竟然會假借深淵的力量行事,所以意識不到這個宇宙的深淵爆發是人為事件。宇宙內爆發的深淵之門會衝擊到世界屏障上的倒楣哨站,這不也是正常情況麼——而且你還可以順便攻擊幾座墮落使徒的哨所。據我所知他們也有三四個哨站正好位於屏障附近。如果你能在保持隱蔽的情況下把它們也打下來,那整件事顯得就更真實了。只要世界屏障被炸開‘缺口’。虛空和深淵就會在‘缺口’附近激烈反應,之後的事情交給自然規律完成就好,那些哨站就當做引子吧。”

    “還要順便擊毀墮落使徒的哨站麼,”冰蒂斯略微沉吟,“搞定哨站不難,難的是還不能暴露自己……不過妾身從來沒有在和墮落使徒交戰的時候展露過自己的深淵形態,他們手裡沒有識別資料,這個任務應該能搞定。”

    “不是能搞定,是必須搞定,”我看了冰蒂斯一眼,“這是條火線,如果墮落使徒發現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是一場人為事故,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所有飄向帝國區的世界殘骸擊毀——寧殺錯不放過,這是他們一貫的行事手段了。”

    冰姐不耐煩地揮揮手:“好好,一定搞定一定搞定,就當妾身以使徒身份完成的第一個任務,皇帝陛了個下的……”

    我:“……”這個女流氓說話不硌牙會死麼?

    這時候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猶猶豫豫的聲音:“那個……我可以問一下麼?”

    我扭頭一看,發現血公主正站在自己背後,滿臉都是困惑好奇的模樣,而在不遠處的傻大個和安提爾也是一頭霧水地看著眾人。

    我一拍腦門:剛才的緊急情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結果這三位就一頭霧水地被扔在這兒晾了有十幾分鐘,這時候看我跟冰蒂斯終於討論完正事,血公主才找到插嘴的機會。

    “你們在說的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吧,”血公主臉上表情非常微妙,眼神也多少有點閃躲的意思,“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們說炸掉宇宙、世界末日、敵人什麼的,這……世界末日是我猜想的那種世界末日麼?”

    “應該比你猜的還嚴重點,”我頭大如鬥地看著血公主,這只小黑貓背後還有生活即將天翻地覆的幾十億原住民,一想到接下來的行動還要牽扯這麼多人我腦袋更大了,“你聽說過邪神麼?”

    “跟你們對立的另一波神?”血公主真不愧是本世界智力前三的軍師型人物,她一下子就猜到我什麼意思了,頓時目瞪口呆起來。

    “唉。你們可能想不到自己生存的這個世界位於一個多神奇的地方,”林雪神色略有微妙地歎氣道,“簡單來講,它位於兩個互相對立的神族正在爭奪的交火線上,邪神位於深淵陣營——深淵就是你們口中那些惡魔力量。”

    血公主心有餘悸地看了看身後不遠處已經恢復平靜的封印大門:那處封印現在已經被徹底淨化,看上去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洞窟。阿賴耶正傻乎乎地在裡面飛來飛去,怡然自樂中。

    我知道眼前這只貓女孩肯定誤會了什麼,不過深淵、希靈、星域、墮落使徒這四者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實在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釋完的,今後有時間我倒是能給她列個方程組好好解釋解釋這四**棋是怎麼回事,但現在我卻只能對她擺擺手:“別的你不用多想,總之現在那幫瘋子可能是察覺我們在這兒的行動了,他們還有幾個小時就會派大部隊過來,現在我們要把你們的星系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這個轉移過程可能有點粗暴,我們不保證你們會看到什麼。但我們儘量保證所有凡人的安全。你們最多有三四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安撫平民什麼的,防止他們組團自殺。”

    說到組團自殺這才是最麻煩的事,天災**降臨前後總會有那麼一群神經兮兮的傢伙唯恐天下不亂,要麼禍害別人,要麼禍害自己,很多時候一場屁事沒有的危機過後人類最大的損失就是有一幫自殺的——我估摸著等宇宙撕裂開始的時候得有起碼四位數的人組團從長橋山脈往下跳……

    因為我們不能對這些世界碎片進行太大規模的保護,即便趁亂,如果某個世界碎片中出現了大規模幽能或神力反應也是會被發現的。所以大概能毫髮無損的也就是有人居住的星球而已。除此之外這些星球上的原住民會看到什麼呢?

    星空偏斜,太陽消失。天空坍塌,甚至另一個星球迎面撞過來都有可能,世界都末日了,你自然不能指望大氣層外還顯示正常吧。

    血公主雖然還不明白我們要做什麼,但已經從眾人嚴肅的表情上猜到事情的緊急以及即將到來的衝擊會有多大,畢竟是當年拯救過世界的五人組之一,她很擅長在面對意外急情的時候冷靜下來。妖獸少女腦袋上的耳朵機靈地豎了起來,尾巴飛快地甩一個圓圈:“好的!我們先保證軍隊不亂,有傳送站,我們可以保證大城市的穩定。”

    “等一下,”林雪突然想到了什麼,“這是個機會——讓女神出面。等世界撕裂開始之後,巨大的干擾會讓墮落使徒的掃描暫時中斷,這時候我們就能動用一些規模比較大的玩意兒了:我們會把阿賴耶的形象投影到海森伍德和瑞德穆恩各地,當然還有那個愛德溫薩的,我們演一齣戲,把各種異象解釋為女神正在對黯月惡魔進行最終淨化。這可以直接為你們兩顆星球恢復正常局面鋪平道路。”

    血公主眼睛一亮,馬上就意識到這是個多麼完美的機會,於是立刻點頭:“好,交給我,我這就去和愛德溫薩聯繫。”

    “嗯,去你的吧,”林雪擺擺手,隨後轉過頭來,“然後咱們這邊也稍稍安排一下,雖然木頭已經偷偷把大局安排下去,但我肯定這個粗心大意的傢伙在細節上有成噸紕漏……”

    我特鬱悶地看著大小姐:“你有必要這時候都損我兩句麼?”

    陰森黑暗的地下洞窟當然不是談事情的好地方,等血公主和久別重逢正難解難分的傻大個兩口子回黯月皇宮之後,我們一行人也回到了地表。儘管霧沉沉的黯月天空也沒什麼好景色,但至少這敞亮的環境是讓人心頭的壓抑感稍稍有所緩解。我接通了和虛空哨站的通訊:“報告你們那邊的情況。”

    “是的。陛下,”因為使用了一個極其特殊的高抑制性加密頻道,哨站傳回來的聲音略有點失真,“墮落使徒方面還在增加對您所在宇宙的掃描強度,我們已經按照正常情況下應該採取的應對措施啟動了同樣規模的掃描站。目前墮落使徒啟用的掃描站半數以上在漫掃描模式,初步判斷他們還沒有發現您的具體動向。另外根據截獲到的軍團信標信號頻譜,初步判斷墮落使徒境內有大約半個整編軍團的艦隊正在向‘火線’跳躍,後續部隊數量不明。也無法判斷是否有後續部隊存在。”

    “大概還有多長時間?”

    “敵軍邊境防衛軍已經抵達,但正在和我軍對峙,暫無行動意向,敵軍主力預計在標準時間七小時後抵達,”哨站那邊略微停頓了一下,“陛下。已向帝國區發回預警信號,第六艦隊巡防兵團已經出發。”

    按照我的計畫,這場看起來將是一場大戰的衝突最終將以物質宇宙被撕裂、帝**和墮落使徒失去戰鬥焦點而虎頭蛇尾地收場,也就是說如果一切順利,帝**就沒有在這個鬼地方和敵人決戰的必要,但我還是嗯了一聲:“戲還是要做足的,讓防衛軍和第六軍團的巡防動員兵加速趕過來,總之做出帝國這邊倉皇迎戰的模樣,不能讓對手知道咱們有任何準備。那些當做靶子的哨站就位了麼?”

    “b序列所有哨站和三個大型虛空堡壘已經就位。是按照您的指示以正常換防的方式一點點推移過來的,哨站中有傀儡部隊正常值守,不會露出破綻。”

    “好,”我看了冰蒂斯一眼,隨後在腦內回答,“四小時後這個物質世界會出現深淵反應,到那時也做出點抵抗的模樣,不用擔心使勁打就是,跟他們對打的是個戰鬥力超強的傢伙。”

    冰蒂斯得意地沖我揮揮拳頭。顯然她對“戰鬥力超強”五個字的評價相當滿意。

    “現在還不打算變身?”我看了這個女流氓一眼。“你已經數年沒用過那種力量了,不抓緊熟悉一下的話。呆會不小心失控還得讓我用浪子回頭打臉拳救場——這次我怕就下不了手了。”

    “太醜,你們能回避一下麼?”冰蒂斯抬起一隻手,我看到她的胳膊上已經開始逐漸浮現起黑色的神秘符文來。

    我們一家子的節操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頓時所有人都瞪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女流氓:“快變快變……”

    冰蒂斯目瞪口呆了一會,抓著自己的一腦袋銀髮在那罵娘:“都他媽一幫什麼人吶!”

    與此同時,冰蒂斯身上也開始慢慢變化起來。

    一些黑色的詭異紋路浮現在她略顯蒼白的肌膚上,就如同墨水在宣紙上洇開一般迅速擴大著,這些紋路從結構上是神語言組成的符文,然而卻不斷釋放著危險的深淵氣息,它們蔓延至冰蒂斯全身,直到下巴附近才終於停下。黑色符文明暗不定地閃爍著,表面不斷升騰起一種灰黑色的、令人頗為不安的煙塵。最後冰蒂斯整個人都好像被一層晦暗霧氣給籠罩起來,儘管她就站在那裡,我卻能明顯感覺到她周圍的光線有著不正常的扭曲,以至於自己的視線焦點很難長時間集中在她臉上。

    “感覺不爽,”冰蒂斯開口了,聲音中帶著一種劈劈啪啪的爆裂聲,這是她身邊的大氣濃度正在失衡所造成的,“身上這些花紋真難看,當初好不容易才弄掉的。”

    現在冰蒂斯身上這些黑色的符文正是我第一次和她見面時看到的那些,當初這位女神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關閉深淵之門,她就把這些封印刻在自己身上。最初的時候這些符文也曾光輝燦爛過,但在漫長的侵蝕和同化之後,聖光書寫的神文字也變成了這令人不快的污染印記。儘管在我看來這些黑色的紋路其實也不會影響冰蒂斯的姿容:它們就像具有神秘色彩的紋身,換一種角度看其實也挺漂亮,當然還有個原因就是反正冰蒂斯已經剽悍成這樣了,她身上就是紋兩條帶魚我估計也沒人有那閒工夫去在意……反正不管怎樣冰蒂斯本人都不這麼想,這些代表著深淵侵染的符文讓她感覺不爽,所以在被打臉拳淨化、能自如控制體內的深淵力量之後,她就把這些東西全都隱藏了起來。

    直到現在,她必須再次啟用自己的深淵一面,這些符文才得以重見天日。

    “好了,如你們所願,老娘變身完畢,”冰蒂斯不爽地嘟嘟囔囔著,又從隨身空間中取出她最喜歡的那副精緻長手套戴上:這多多少少能掩蓋她身上的符文,“現在妾身要熟悉一下該怎麼模擬深淵開門現象——看你丫的給妾身找多大麻煩。”

    ps:8:00 起初,神創造天地

    8:15 神將天和地分開,又在天地中加上諸光體

    8:35 神為諸光體設定了運行的規律,於是天地有了晝夜和時辰

    8:55 神開始在大地上種植各種植物,放下原始的生物,讓他們繁衍進化

    9:25 神看生物已經進化起來,覺得這是好的,便開始給他們安排一個有靈的管理者,於是開始造人

    9:30 收卷鈴響了,神沒把人造完,於是第三百次補考還是沒及格,這個世界得了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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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7 00:36:49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偷天換日

    我們已經定下了行動計畫,這是個略有點離經叛道,甚至略有點瘋狂的方案:借助深淵力量的掩護,在墮落使徒搞明白這個宇宙發生了什麼之前就摧毀整個世界,世界末日產生的巨大衝擊和混亂資訊爆發會淹沒所有感應器和雷達頻道,這將是絕佳的掩護。被撕裂的世界將以殘片的形式向整個虛空隨機漂移。因為這個宇宙被夾在帝國和墮落使徒的疆界線上,所以它的碎片飄到帝國區或者飄到深淵區都有可能——趁著敵人的感應器被混亂資訊堵塞,我們將在末日來臨時引導那些包含生命的世界殘片飄向帝國區,然後在帝國境內重組它們。

    這就是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一個世界……嗯,起碼偷走一部分世界。

    考慮到單純的深淵力量需要依靠一系列感染和惡化才能摧毀宇宙,我在幾天前就命令幾個大型哨站和虛空堡壘駐守在世界屏障上,這些哨站將作出不幸被深淵感染的樣子墜毀在物質世界和虛空的交界面上,通過一系列精確計算的連鎖反應,這些事故將在世界屏障上打開足以引發“虛空倒灌”的缺口,整個宇宙將在很短的時間內因數學體系被虛空清零而停擺,隨後四分五裂。

    整個計畫聽上去可行,但很多細節都有可能出問題:敵人的掃描系統可能比預期的更穩健,世界被撕裂的過程中可能有一些智慧文明得不到妥善保護,飄向帝國區的殘片可能遭遇敵人攔截——最後這點尤為致命,因為這個火線宇宙距離安全等級較高的帝國區有相當長的“距離”,世界碎片這東西不像我們的虛空巡航艦那樣有強大的引擎,它依靠自身資訊畸變來改變自己在虛空中的“位置”,即使我們能從旁引導。也不能人為改變它們的漂移速度。而在這慢悠悠的漂移過程中,一旦墮落使徒對某些碎片產生懷疑,後者被攔截擊毀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根本避無可避。

    不過除了無法被人為控制的因素之外,那些能被控制的細節我們都應該盡全力做到最好:比如盡可能轉移這個宇宙內的所有智慧物種,防止他們飄向深淵區。

    這個宇宙當然不止在瑞德穆恩-海森伍德雙星系統上有文明存在,叮噹用她的特殊天賦感應到了其他有生命星球的資訊,而且在數天前就已經把這些區域標注出來。世界撕裂之後,所有殘片都會在虛空中急劇消散。數學秩序逐漸被消融的世界碎片會如同落入沸水中的冰塊一樣飛快溶解,如果沒有人救援,那些位於其他殘片中的有生命星系將全部滅絕——這當然不能坐視不理。說到底這是一場由我們主動引發的災難,本著負責到底的宗旨,我們要保證這些種族的安全。而且不單要安全轉移那些智慧生物,我們還得盡可能把他們的整個生態圈都妥善保存下來:最後這條是叮噹的強烈要求。小東西不管怎麼說也是仁愛天下的女神來著。

    現在值得慶倖的是需要轉移的生態星球數量並不多:這個宇宙很荒涼。

    可能是過於靠近深淵區,這個世界的基礎參數不太“友好”,在宇宙範圍內的宜居星系都寥寥可數,而且即便是宜居星系,大部分也都不怎麼穩定,難以支援產生一個生態系統所需的漫長演化週期。經過叮噹的全面掃描,被確定需要轉移的生態星球也只有二十個。

    包括瑞德穆恩-海森伍德雙子星在內,這二十個星球分佈在十二個相距甚遠的星系中,其中有兩個文明已經發展到初級的太空殖民階段。剩下的所有文明都還在刀耕火種至近代科學/魔法階段徘徊,瑞德穆恩-海森伍德雙子星的文明程度還算是較高的了——這個宇宙的荒涼程度可見一斑。

    另外,叮噹沒有發現曾經從雙子星走出去的那個“第一季文明”,也沒有發現他們留下的痕跡,想來那個古老種族在沖出母星之後還是沒能走太遠,如今應該已經消散在茫茫太空了。真是令人歎息,那個文明已經創造出了雙子星傳送站這樣的東西,也有了舉族遷徙至深空的實力,如果這個宇宙的星空不是那麼荒蕪的話。他們應該會走的更遠吧。

    世界被撕裂的一刻是瞞不住這些土著居民的。為了保證飄向帝國區的碎片不會引起敵人注意,那些包含生態星球的殘片都會很小。最大也不能超過恒星系規模,這意味著在宇宙星空崩塌之後,住在那些星球表面的土著們最快十幾分鐘內就能看到末日景觀。我們沒時間給他們做宣傳也沒時間蒙上他們的眼睛(條件也不允許),所以到時候那些星球上定然是一片混亂……但願組團跳樓黨們能稍微少一點,每次世界末日,那幫跳樓上吊吃老鼠藥毆打老闆以及跟老婆坦白的人最可惡了。

    當然假如世界末日結束之後那部分人還半死不活地倖存了下來,事情就會從可惡變成可樂……我這麼說是不是有點不地道?

    為了保證世界撕裂過程中那些有生命存在的星系能安然無恙,不至於跟著整個宇宙一起被“撕開”,就需要提前設置一些“安全屏障”。這些屏障的學名叫“資訊稀薄區”,它們可以降低某個區域和外部環境的資訊交換效率,並且在世界屏障崩潰、虛空倒灌進來的時候形成類似秩序場的緩衝帶,以保證世界碎片可以在虛空中生存更長時間。這種“資訊稀薄區”在宇宙中其實隨處可見,因為世界範圍內的資訊並不是均勻分佈的,也不是一潭死水,資訊之海如同飄滿泡沫的海面般不斷起伏,也就造成了宇宙各處資訊濃度不均、傳播速率不等的自然現象(這種自然現象也是宇宙崩潰之後會產生大量碎片的原因:因為宇宙並不“均勻”),既然這是一個自然現象,我們也就不擔心這會被墮落使徒察覺了。去設置那些“稀薄區”只是在引導宇宙中自然分佈的“資訊波谷”向有生命星系靠攏而已。

    我們一行人當下分頭行動,提前去那些有生命存在的星系附近設置安全屏障,這一過程就如同在草原大火即將到來前清除地上的易燃物來形成防火帶。而在虛空撲面而來的時候,被分隔開的那些世界碎片就能依靠內部的資訊流動來暫時自洽——但願它們能以此堅持著漂流到帝國區。

    我和冰蒂斯最先完成了最近一個生態星系的保全工作,隨後返回到瑞德穆恩-海森伍德雙子星的引力平衡點上。因為兩顆星球的品質差不多,其引力平衡點也就正好位於兩顆星球中間,我忍不住想到如果能在這個平衡點上修建一個空間站,它或許會成為生意興隆的景觀站也說不定:這是欣賞兩顆星球最佳的地點了。

    海森伍德如同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球,比地球更高的陸地比例和良好的生態環境讓它有著藍綠相間的漂亮模樣,瑞德穆恩則在太空的另一端和它的兄弟遙遙相望。那顆星球暗淡、灰敗,籠罩了整個行星的濃霧和荒涼的地表讓它看著好像一個髒雪球。兩個兄弟行星,原本有著一樣的外表,如今卻變成了這幅模樣,冰蒂斯都忍不住在旁邊感歎:“真難為他們能撐下來。以這兩顆星球上的文明程度,即便再微弱的深淵污染也該足夠把這地方毀掉了:結果他們竟然撐了兩千年。”

    我一邊看著海森伍德的方向一邊在腦海中和冰蒂斯聊天:“就像你經常感歎的那樣嘛。凡人脆弱,但因多變而頑強……嗯,阿賴耶那邊已經忙活的差不多了,現在愛德溫薩正在造勢,為女神降臨營造氣氛。不過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大概也就剛夠他把維和部隊傳送到全球吧。”

    那顆水晶球一樣的行星靜靜地懸浮在太空中,它上面承載的人民還對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懵然不知。阿賴耶沒有和淺淺她們一起去給其他幾個生態星系設置保護,因為她要以“女神”的姿態幫著處理這裡的事。當然,對海森伍德的人而言真正的女神是安提爾。只不過那姑娘現在已經恢復記憶,她的記憶好像還停在兩千多年前自己最後一次入睡的那晚,在這種蒙圈狀態結束前安提爾肯定是幹不了什麼正事的——而且她還沒學會怎麼控制自己的翅膀呢。

    曾經數次拯救世界的女神一覺醒來反而什麼都不會了。

    “你好像還挺有心理壓力的?”冰蒂斯突然斜著眼看過來。

    “有點,”我不自然地笑笑,一邊在腦海中回答,“雙子星上的人且不論,其他星系的人本來可都是安安靜靜過日子的,現在咱們要把這個宇宙炸掉,強行讓人家搬家。中間一個操作失誤就可能有整個星球的人被墮落使徒攔截狙殺……怎麼能沒壓力。”

    “有壓力是好事。說明你能始終保持自己的責任感和人性,”冰蒂斯笑了起來。“但不要被過於敏銳的責任感拖住腳步。從大局和長遠來看,摧毀這個世界並讓那些凡人搬家是件好事:他們畢竟住在虛空裡最危險的地段。這個鬼地方,一年沒事,兩年沒事,但誰知道這種相安無事的狀態能持續幾年?帝**和墮落使徒一次正面衝突,整個宇宙就屍骨無存,到那時候可就來不及撤離平民了。這次也算順勢而為吧,一次性解決了這些當地人所要面對的隱患:雖然他們自己還沒意識到。”

    冰蒂斯或許有時候說話糙了點,但是不得不承認,她還挺能說到我心坎裡的。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附近出現了一瞬間的引力錯亂,隨後淺淺她們就從空間門裡跳了出來,維斯卡興沖沖地飄過來抓著我的胳膊:“哥哥哥哥,都弄完了!”

    淺淺則興沖沖地從她的隨身空間裡推出一個半徑將近一公里的小行星來:“阿俊阿俊,我找到一塊特別好看的石頭!”

    我:“……”

    “那接下來就看妾身的手段了。”

    已經在深淵狀態準備了好幾個小時的冰蒂斯早就有點不耐煩,現在立刻開始行動起來:她身上的黑色符文被全部啟動,強大的深淵力量以近乎不受控的氣勢肆意彌漫。這深淵反應是如此純粹,如此龐大,以至於完全淹沒了冰蒂斯身上原本的那種神性氣息——如果不是看到她還在嬉皮笑臉地跟我們打招呼,我幾乎要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純粹的深淵聚合體了。

    冰蒂斯身上的深淵反應空前強大——這也是我做出這個計畫的前提。

    除了這個女流氓,我相信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擁有她這種級別的深淵力量。儘管冰蒂斯把她的深淵一面完全封印起來,可作為跟她大戰過一場的當事人,我深知如果她把這些力量再度解放,它們會強大到什麼程度。

    只要稍一說明你們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珊朵拉僅僅在深淵之門中戰鬥了幾年時間,墮落使徒從帝國崩潰到完成自我轉化最長的也就用了幾百年,而冰蒂斯……她和那座深淵之門共生了數千萬年!

    數千萬年的同化和侵蝕,再加上冰蒂斯本身的強悍實力,這個女流氓其實已經把那座深淵之門一半以上的力量融合到自己體內——如果這次與自己同行的是珊朵拉那我的計畫多半不能實行。因為珊朵拉的深淵力量僅僅能讓她用於個人作戰,但同行的是冰蒂斯就不一樣了,這傢伙確確實實能以一己之力產生等同於深淵之門的威力,而且我敢肯定,她也是唯一一個能憑一己之力模擬出深淵之門的傢伙。

    女流氓之勇悍不可擋啊。

    “來吧,孫子們!”冰蒂斯沖著空曠的太空比劃了一個中指。似乎在遙遙地對世界之外的墮落使徒挑釁,“看老娘給你們弄個大新聞!”

    隨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眾人眼前,片刻之後,在距離此地數千光年之外的宇宙空間中,一個“深淵之門”驟然張開。

    “陛下,偵測到深淵之門的反應了,警報等級非常高!”世界屏障外的哨站在冰蒂斯傳送離開後不到一分鐘便傳來了緊急通訊,“是您計畫中的那個麼?”

    “沒錯,開工吧。”我簡單答道。隨後關閉了所有通訊:從現在開始到世界撕裂完成,眾人要中斷和宇宙外的一切聯繫,這中間的事情就只能交給“劇本”了。

    “咱們先回行星地表吧,看看愛德溫沙那邊的進度怎麼樣。”姐姐大人建議道。

    我們沒有異議,一行人直接傳送到了北要塞:雙腳著地的感覺真好,大氣層裡也果然比太空讓人感覺舒服多了。

    傳送的落點仍然是要塞外面的那一片營地區,我知道索婭和愛德溫薩現在應該都在要塞裡,不過暫時還不打算過去找他們。周圍的景色仍然是眾人前日剛離開這裡時的模樣,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在這短短的一兩天時間裡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甚至現在連世界末日都快來了——而這裡的傭兵們卻還在繼續著他們的日常,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懵然無知。

    然而要說一點變化都沒有那還是不對的。在營地四周看了看,我發現這裡的氣氛顯得略有些緊張,鎧甲外面套著白色戰袍的教廷騎士頻頻出現在視線中,一些四處奔走的傳令官正在宣佈著教皇突然受到神啟的消息,這應該就是愛德溫薩做的準備了。短短幾個小時裡他不可能把事情對全世界人民都解釋清楚,所以先把女神搬出來鎮場子就行。

    神權社會就是這點好:有解釋不清的東西提前把神仙搬出來就行……

    我抬頭看著天空,此刻是黃昏時段,橙黃色的太陽已經被長橋山脈高聳的峭壁擋住,只有橘紅色的落日餘暉從山的另一側彌散出來,為天空維持著最後一點光亮。這是很尋常的夕陽景致,就目前來看,整個世界一切如常。

    然而冰蒂斯的“深淵之門”已經張開,強大的破壞之風正在距離此地上百光年的地方醞釀著一次巨型風暴,這個風暴可能已經開始污染那裡的天體和宇宙常數,並且絕對已經吸引了墮落使徒的高度關注。我默默計算著時間,和自己計畫中的“劇本”對照,如果沒出問題的話,那股深淵力量應該已經開始侵蝕世界屏障了。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裡,緊貼著世界屏障的帝國哨站和虛空堡壘會被擊中,並在一次裝模作樣的反擊之後失控,墜毀,撞擊在最近的主物質世界上,世界屏障破開一個大洞,虛空倒灌,宇宙崩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抬頭看著天空,靜靜等待那驚天動地的一幕出現,等待這個宇宙分解,等待這個星球和它周邊的一小塊空間變成虛空中一塊隨波逐流的資料片段,那些跑來跑去的教廷騎士和傳令官好像也接到了指示,他們高高舉起手中的聖經和女神聖物,大聲命令著所有人安靜下來,等待神明的啟示降臨。原本略有些騷動的人群很快平靜下來,儘管沒有人知道即將發生的是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會發生點什麼——傭兵們走出了帳篷,傳令官跳下馬背,行腳商人卸下肩上的擔子,每個人都仿佛被扼住脖子一般翹首仰望,茫然卻又期待地看著天空。

    天空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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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7 00:37:06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不速之客

    在希靈使徒的世界觀中,宇宙是一個龐雜的數學機器,一切都植根於資訊理論。大量資訊的描述構成了世間萬物,資訊之間的推衍和轉化關係意味著它們同屬於一個完整的系統,當這個規模宏大的數學機器轟然運轉,它的每一個數值和每一個註腳開始按照精准的公式計算,宇宙也就開始了運行。它自洽,完善,自我解釋以及自我維持,在世界屏障內包含著可以讓這個系統穩健運行所需的一切資料,宇宙中的每一個事件都可以在這個數學體系中找到對應的註腳,它的“自我維續”性就是最穩固的秩序場,這些生生不息自給自足的資訊讓世界能在虛空中長久存在。

    然而一旦世界屏障被破壞,整個宇宙就會暴露在致命的“清零”力量下。

    如果把宇宙看做記錄在磁片上的有序數據,那麼虛空無疑就是磁場(當然真實情況要複雜很多,這裡只是便於理解舉了這麼個例子)。磁場可以記錄資訊,可以編寫出這個“宇宙磁片”所需要的一切資料,可以將世界建造起來,但在更多情況下,它還可以把磁片上的東西一掃而空,並且由於宇宙實質上是個沒有載體的“資料盤”,所以當虛空清除掉一個世界之後再將其修復的可能性完全是零。虛空倒灌的過程就如同強磁場掃過,磁片上的資訊會瞬間支離破碎,百分之**十的資料都會還原成無序的磁性粉塵,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就是世界碎片——這些僥倖逃過第一次清零的資料片段會在虛空中飄蕩,直到徹底被還原的那一天來臨。

    但歸根結底,用具體的語言很難描述一種抽象的事物,所以與其追究世界到底是怎麼沒的,不如看看世界被撕裂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這裡是位於海森伍德星球表面的北要塞,所有人都來到了屋外的空地上。翹首觀望著這個世界迎來的天翻地覆的變化:為了避免恐慌事件,愛德溫薩將今天發生的事情提前解釋為“神跡”,所以人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宇宙已經迎來終末,他們現在只是帶著滿腔的好奇和期待在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

    天空已經一分為二,並且正在逐漸扭曲起來。

    我們幾個也好奇地抬頭看著,說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站在行星表面以當事人的現場視角觀看宇宙末日:這跟站在星艦指揮臺上下達滅世命令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頭頂的天空沿著一條從南向北的傾斜切線被分割開來,它的一半看起來一切如常,夕陽的餘暉甚至還沒從天邊褪去。而另一半卻是詭異的黑夜,黑沉沉的天空中繁星閃爍,瑞德穆恩星球的小半個身影正好逐漸從這條晝夜切線浮現出來。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阿賴耶有意調整的結果:晝夜交接的天空,正位於分割線上的黯月,再配合上愛德溫薩的“神啟”說法,眼前這一幕看著多少有點宗教的象徵意義。

    “哦。看著好壯觀……”淺淺使勁仰著腦袋,頗有點興高采烈地嚷嚷著,“這麼快啊?”

    “世界屏障應該已經被破壞了,”我看看視野角落虛擬出來的時鐘顯示,“虛空倒灌是超光速的,所以整個宇宙會在同一時間同步解體,而且在宇宙常數停擺之後,除了倖存下來的世界殘片,宇宙殘骸各處的空間概念都會清零。所以咱們看到的那半個星空很有可能來自這個宇宙的任何一個角落,完全是隨機的……這算是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一幅遺照吧。”

    “你也不想個好聽點的比喻。”林雪受不了地看了我一眼,隨後扭過頭繼續閉目冥思:她可沒有閒工夫陪著我們看世界末日砸在這地球上,大小姐作為先知在這種節骨眼上是最忙的,她要全程確保計畫安全,一旦墮落使徒即將注意到某個世界殘片,她的提前提示將是保證那些世界殘片裡的生命能活下來的唯一依仗。

    我也不打擾她的關鍵工作,只是繼續研究頭頂扭曲的星空什麼時候能完全覆蓋掉仍然正常的那半個天空:虛空倒灌已經完全破壞了世界殘片外面的光學規律,儘管殘片內部的光還在按照正常方式運轉。可殘片外面混亂的光學現象卻將大量光怪陸離的景象投射了進來。這些景象可能來自宇宙盡頭,也可能來自某個歷史片段。甚至可能來自時間線上的未來,總之正常的世界和外面不正常的景象疊加在一起,就形成了扭曲荒誕的天空景象。

    正常的白晝在飛快退卻,繁星閃爍的夜幕則開始佔領天空,很快,這顆星球就迎來了世界末日的第一夜:而這僅僅是幾分鐘內發生的事。

    最終,天邊最後一絲夕陽餘輝也被夜幕吞噬,營地各處開始陸陸續續燃起明亮的火把和火盆。

    在分割世界碎片的時候我們要盡可能減少它的“信息量”,換句話說就是這個碎片越小越好,因此在瑞德穆恩-海森伍德雙子星所處的這個碎片裡不包括太陽——所以那顆曾照耀大地數十億年的恒星其實早在幾分鐘前就已經被虛空沖刷乾淨了。然而恒星崩潰時候發出的光芒卻已經永遠不會傳到地上人的眼中,他們恐怕以為第二天的太陽還會照常升起吧。

    正常情況下,一個圍繞恒星運轉的行星如果突然失去它的太陽,那麼絕對會帶來一系列災難性的後果:大氣冷卻,水體凍結,萬物凋零,短短四十八小時內,地上人(以及黯月那邊的人)就會迎來他們所能想像的最寒冷的一個冬夜,然後逐漸在逼近絕對零度的過程中滅絕——但世界殘片本身就不是正常情況,所以它不會發生這種事。對世界殘片而言,太陽並不是簡單地消失了,而是與之相關的一部分資訊推演突然中止。

    於是就如同電腦進程猛然卡死一樣,很多事情都會以詭異的狀態“卡頓”下來,即便太陽消失,這個星球也不會冷卻,世界碎片會在大體環境上保持著它從宇宙中分離出來那一瞬間的狀態。一直到整個資料片段都被虛空吞沒為止——我第一次接觸到這種異象還是找到小阿爾忒彌斯的時候,那時候她和她的夥伴們就呆在這樣一個被“卡死”的世界碎片裡。不過現在我們眼前的世界碎片是人造產生,所以它的“卡死”都被限制在對生態圈無害的範圍內。

    扯遠了,還是回到當前這個世界。

    冰蒂斯那邊看來挺順利,天空呈現出的異常光學現象說明這個宇宙的秩序已經開始解體,天上那片陌生的星空是宇宙解體時所釋放出來的最後一點餘暉。

    不過隨著虛空倒灌愈發嚴重,世界殘片週邊的規則紊亂情況在急劇惡化,那片被“卡死”的星光也因此終於不穩定起來:群星如同劇烈抖動的電視畫面一樣飛快漂移。甚至在天上劃出了長長的星光條帶,夜幕也因此逐漸變得明亮起來,並很快便佈滿了龜裂般的雜亂裂痕。我們身邊的人群本來正因夜幕突然降臨而顯得有點不知所措,此刻看到這瘋狂抖動的群星,也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星星要掉下來啦!”便一下子騷亂起來。看樣子愛德溫薩在幾個小時間倉促做出的安撫措施效果還是有限,面對天空的異狀。這些多少有點迷信的傭兵們頓時方寸大亂。

    立刻就有身披白袍的神職人員跑出來整頓秩序,那些傳令官也重新騎上快馬,開始在營地之間到處跑動著讓大家不必驚慌,不過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即便是這些得到教皇欽命的人員也處於慌亂狀態:有一個傳令官已經從馬上掉下來兩次了,幸虧他身子骨結實……

    但這些神職人員的活動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傭兵們總算稍稍穩定下來,而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指著天上大聲驚呼起來:“看!黯月!黯月周圍有一圈光環!”

    幾聲驚呼也緊跟著先後響起,人們紛紛抬頭看向天空中那一輪怪月亮,那顆被濃霧籠罩的黑灰色星球周圍果然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圓環。隨後圓環漸漸擴大,又分化出了第二個和第三個,三重光環圍繞著黯月,最外面一層光環的尺寸足足有黯月直徑的將近五倍,這神奇的一幕顯然比群星崩墜要讓人心安,那些跑來跑去維持秩序的神職人員也立刻心領神會,開始拼了命地揮舞著聖經扯著嗓子到處呼喊:“神跡!神跡開始了!女神正在對黯月發動總攻!大家都不要慌!夜晚很快就會結束的!光明將隨著女神凱旋重新來到人間!”

    事實證明基層傳教士都需要一副好嗓子——在這些大嗓門教士的宣傳下,神跡降臨的事實終於成立,傭兵和騎士團的士兵們開始歡呼。而那些接受過洗禮的信徒則從身上掏出了聖經開始誦讀上面的章節。有不少人甚至熱淚盈眶,整個營地以及不遠處的要塞城牆上都是人們歡聲沸騰的動靜。我驚訝地看看四周景象。發現每一個人的喜悅都是發自肺腑的:那個愛德溫薩是個人才啊,在只有“半個女神”的情況下也把宗教事業搞的有聲有色,這傳教能力恐怕僅次於莉莉娜了。

    莉莉娜是在有一個“負數女神”的情況下傳教的,所以我覺得愛德溫薩還是沒能超過那丫頭。給叮噹傳教你需要有一顆百折不撓和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畢竟那是一個在你正替她宣讀教義的時候都會突然從天國傳送下來,然後拽著你的手指頭跟你要糖的上帝……

    這時我的腦海中也響起了冰蒂斯的呼叫:“陳!我這頭已經差不多搞定了,貼著世界屏障的那些哨站不論帝國的還是墮落使徒的都被妾身打了下來,世界屏障上全是漏洞。妾身這兒所有的天體都已經被虛空擦乾淨了——然後幹啥?”

    “繼續假裝自己是個城門,在那掛著不要動,”我回道,“深淵之門要突然消失掉肯定不正常。你按照正常深淵之門在虛空環境裡的消散速度慢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後找最近的帝國防衛軍匯合就行,咱們最後在帝國區碰頭吧。”

    冰蒂斯那邊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不情願:“媽蛋,也就你敢這麼使喚妾身了,妾身虛空一姐,今天竟然替你丫的假裝傢俱……”

    冰蒂斯嘮叨兩句就掛斷了通訊。而這時我們周圍喧囂沸騰的人群也剛剛安靜下來,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計畫發展,從宏觀到細節都很完美。我這時有點擔心其他幾個碎片裡那些生態星球上的情況怎麼樣,世界撕裂開始前叮噹給這個宇宙的所有生物施加了心靈安撫的神術,但末日會干擾到神術效果,所以一些硬性損失大概還是沒法避免的吧。現在的好消息是所有的世界碎片都按計劃被準確分割了出來,沒有一個生態星球因空間坍塌或虛空倒灌而毀滅,而且暫時看來墮落使徒也沒有察覺我們的計畫。能把這個勢頭保持下去就是勝利。

    天空中的異象還在持續,“三道聖光籠罩黯月”這個創意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反正看起來真是直白淺顯。現在我就好奇接下來還有什麼戲碼,“女神親自動手淨化黯月”可是個不得了的事件,但倉促之間佈置起來的舞臺似乎很限制發揮,並且那個呆貓天使還是個關鍵時刻就准掉鏈子的萌貨……

    我剛這麼想著。就看到天空那“仨圈圍個球”的景象有了變化,黯月周圍開始出現一些模模糊糊的暗色陰影,而最內一圈的聖光圓環則突然缺失了數段,隨後那道光環便開始慢慢消散,這景象顯然意味著“惡魔的反擊”,不用說又是阿賴耶製造出來的橋段——那個呆貓天使好像玩起來還挺上勁的。此刻周圍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天空,他們當然也看到了這明顯的一幕,頓時眾人大嘩,但很快一個蒼老卻又威嚴的聲音便從高空傳來。這聲音響徹整個要塞地區,將所有人的騷動都壓了下來:“不要驚慌!神的軍隊正在和惡魔進行最後決戰,女神投入了她在這數千年裡創造出來的所有神聖戰士,勝利一定是屬於正義的!昂首挺胸,把你們臉上的怯懦收回去!我們是光榮的追隨者,挺起胸來,讓女神好好看看,即便你們沒法親臨戰場,也不要在這時候丟臉!”

    我抬頭一看。結果正好看到一個巨大的銀白色身影正緩緩從要塞上空飛過。略一愣神我就認出來那是索婭——老教皇愛德溫薩正騎在龍背上高聲宣讀關於神跡的事情,那老爺子還挺入戲的。

    “但願這次完事兒之後地上人能儘快和黯月民恢復交流。”林雪也從冥思中驚醒過來,她抬頭看了看天上,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有女神這個大名頭壓著,整個世界很快就能恢復正常,這就是一神教和信仰的威力。然後那五個人就能如願團聚了。”

    我想起了那歷經坎坷的五人組,頓時也露出會心一笑,隨後抬頭對天空用力招了招手。那頭銀色巨龍本來就一直不斷拿眼睛朝這邊掃來掃去,顯然索婭已經發現我們一行人的身影,只是工作期間不好下來打招呼,此刻看到我主動對她揮手,巨龍頓時發出一聲低沉綿長的龍吟,這應該是問好的意思。

    我樂呵呵地對索婭笑笑,隨後把視線重新轉移到天空,阿賴耶正在太空裡用聖光和光學幻影製造一個光影亂閃的戰場,自己跟自己打的熱火朝天興致勃勃,我饒有興致地看著那毫無意義但比焰火還精彩的“光暗戰爭”,腦補著那個傻乎乎的呆貓在太空中自娛自樂的場面,然後突然看到月亮旁邊出現了一道狹長的黑色裂縫。

    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然而緊接著一艘黑紅色的流線型飛船便從那道裂縫中沖了出來,我猛然瞪大眼睛:不是幻覺,那是一艘墮落使徒偵查艦!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艘飛船,然而當地人必然不認識星艦是什麼玩意兒,周圍的傭兵們絲毫意識不到一個滅頂之災正在朝著這個脆弱的小天地狂奔而來,他們甚至還在興致勃勃地低聲討論:“那是個什麼東西?看起來像條魚。”“可能是女神的兵器?不過那是黑的,可能是女神把黯月上的什麼東西打下來了吧。”“哦,女神萬歲!”

    那艘突然闖進來的偵查艦則沒有更多動靜,它只是靜靜地懸停在高空,我大致判斷它距離地面應該有數千米的高度:這是一艘突然闖進大氣層的飛船,但問題是為什麼它會準確鎖定了這個世界然後直接闖進來?計畫敗露了?墮落使徒已經鎖定那些飄向帝國區的碎片?他們正在準備攔截?這艘飛船是個先遣兵?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猜測瞬間充斥腦海,但多虧這幾年練就的強韌神經還沒掉鏈子,我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仍然清晰且直接:必須快把它打下來!

    不過在自己動手之前,一道來自黯月方向的刺眼白光已經先一步抵達,這束光毫不費力地刺穿了空中那條偵查艦,並幾乎將其炸成兩段。

    阿賴耶的反應總算快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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