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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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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5:59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北要塞

    我不動聲色地向冰蒂斯靠近,然後突然想起來在有精神連接的情況下這麼做好像沒啥必要,於是直接在腦海中打開公共頻道,跟她商談起來:“禁書?什麼東西?”

    “看上去應該是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前遺留下來的古書,”冰蒂斯邊裝作觀賞路邊景色,邊在精神連接中答道,“妾身讓第一批抵達帝都的蝨子精著重搜索教堂和皇宮之類的地方,其中一個誤打誤撞發現了城市地下有書庫,看樣子教會的人並沒有完全銷毀那些第一次戰爭之前的古籍,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反正是給咱們留下大幫助了。”

    “興許是為了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呢,”我仰天乾笑一下,幸虧這個動作沒被鐵騎士三人組看見,否則這種對天傻笑又不出聲的舉動肯定被當成神經病了,“禁書裡找到什麼線索了?”

    “正在篩呢,有價值的應該是第一次戰爭之前的風土人情志和歷史、文化類書籍。剩下的關於農學和物產地理之類的東西可以先放在一邊,”冰蒂斯血紅色的眸子裡有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在慢慢移動,顯然她正和那些蝨子精保持著同步,我很好奇以一個飛行蝨子的視角看世界是什麼模樣,不過冰蒂斯本人肯定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哦,找到些有用的東西,妾身讓蝨子精把那些東西複製下來傳送到這邊,等有時間了咱們湊一塊研究研究:戰前史可比咱們想像的精彩吶,當初果然沒那麼和諧。”

    我哦了一聲,看看天色:太陽基本上已經有三分之一落下山去,鐵騎士三人組提到的傳送小站卻還沒看到,自己也懶得放出精神力去掃描周圍有沒有空間坍塌點了,反正跟著走就是。我最後還是把興趣都放在冰蒂斯放出去的蝨子精身上:“另外兩撥呢?地月連接橋和北要塞都有秘密?”

    “嗯。地月連接橋已經可以確定就是一種大型傳送門,很巧妙,但不是神族技術,十有八九是這個世界的上一季文明留下的星際探索設施,但它的核心暫時被封閉著,蝨子精進不去,咱們可以到時候親自去看看,”冰蒂斯點點頭,“北要塞本身倒是沒太多值得注意的地方。那裡就是一個軍事據點,不過北要塞周邊已經連綿不絕地建立了十幾個新基地,看樣子這個剛鐸帝國真是豁出去了,他們的騎士團和將軍也不是慫包。最有意思的是……妾身在北要塞看到了女神教的教皇。”

    我:“……教皇?”

    冰蒂斯露出玩味的表情:“嗯,沒想到這個人物會親自來到前線。妾身一開始是從陰謀角度猜測這個人類的,所以覺得他在這種情況下應該留在安全地方,看著全世界拼命抗戰,然後等著女神降臨來鞏固他的教會統治才對,但他直接來北要塞了,而且現在就以教會軍前線指揮的身份住在要塞裡,如果這不是逢場作戲。那只能說……或許咱們對女神教的猜測還有被忽略的地方。”

    我沒接下去,心裡卻想到一個更離奇的猜測: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黯月戰爭恐怕真是由教會控制的一齣戲,這樣的話教皇自然知道自己不會有危險。他親率教會軍來北要塞駐防自然也就解釋得通了。當然這個猜測也是建立在教會陰謀論的基礎上的,我估計冰蒂斯也能想到這點。

    不怪我們把教會陰謀論放在心頭,主要是這個黯月戰爭和女神教都有太多疑點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黯月和女神在節奏上有著某種曖昧的“合拍”。在這種情況下,誰也控制不住自己把教會的人往陰謀詭計方面聯想吧。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遇上一個以神權名義對全世界搞人權統治的教皇,你就得跟防安利一樣防著他……

    要是把莉莉娜帶來就好了,我對那丫頭有充分的信心,她能在幾天之內打入教會內部……

    “哦到了,前面就是傳送小站!”

    約瑟夫的大嗓門打斷了我的思索,我抬頭一看,發現遠處官道旁果然有一座看起來好像哨塔的石頭建築。此時天色已經黑下來,那座“哨塔”上空卻懸浮著一個巨大的光球,仿佛小太陽一樣讓哨塔四周亮如白晝,也讓那座塔樓看起來如同一座陸地上的燈塔般醒目。

    傻大個一路上都沉默不語,離開村子之後他就有點消沉,此刻看到那座帶著點神秘氣息的高塔,他終於眉開眼笑起來:“誒,俺以前在外面遊蕩的時候見過那種東西,一下子就把人送到挺遠的地方了!俺知道上面那個光球是用來驅散野獸的!”

    “不光驅散野獸,”約瑟夫揮著手示意我們加快腳步,因為看到傳送站,他的情緒看起來也高漲起來,“也能驅散黯月民,高塔上的光球是用教會聖物製造出來的,裡面有女神的力量,這種力量控制著高塔底座上的傳送陣,這樣黯月民就不能使用地上人的傳送站了。否則他們用這些小站直接進攻要塞豈不是要糟?”

    言談間我們很快就到了那座高塔前,我這才發現這座石頭建築還挺大,它是用灰白色的岩石堆砌而成的,像一座圓鼓鼓的箭樓,大概有二十多米高,其頂部有一圈仿佛皇冠一樣的金屬結構,我猜那就是所謂的“教會聖物”,因為它正釋放出柔和的光暈,為高塔頂端的光球提供著能量補充。高塔下的基座被仔細平整過,地面上有著一系列深深的環形刻痕,那應該就是約瑟夫提到的傳送陣:原來這些東西是佈置在高塔外面的。不過我對魔法方面一竅不通,也就看個新鮮,倒是淺淺煞有介事地觀察了那些刻痕一會,然後跟專家似的點點頭:“嗯,挺圓。”

    這時候高塔下的一扇小門打開了,兩個穿著打扮和約瑟夫三人差不多,但鎧甲外套著草綠色戰袍的騎士團士兵從裡面走出來,其中一人對來訪者招招手:“去要塞啊?馬匹不能傳送。中午進入管制期了。”

    安娜聞言從自己的戰馬背上取下傻大個的行囊遞給它原來的主人,潘朵拉和維斯卡也靈巧地跳下地,隨後鐵騎士三人組把自己的軍囊和武器都背到自己身上,喬一邊把短劍往腰帶上掛一邊打聽:“怎麼突然進入管制?不是說還要等幾天麼?”

    “後方臨時增調了一批修道士上前線,這兩天人流量太大所以暫時管制,各地傳送站現在只允許人通行,牲畜馬匹之類的讓它們自己走,”傳送站的士兵檢查著約瑟夫遞過去的名冊和類似通行證的東西,邊看邊點頭。“哦,這幾個是自由傭兵,你們作擔保是吧?行,正好前面缺人。”

    約瑟夫取回被打上了某種標記的通行證,拍著自己戰馬的脖子跟老夥計臨時告別。在傳送站士兵啟動魔法陣之前,他突然想起什麼,和那兩名士兵說道:“對了,馬跑了大半天還沒喂呢,勞駕幫忙各給加三十個銅鷹幣的零號草料,那批紅馬給刷一刷,馬脖子上有月卡。兩位老哥檢查一下就行。”

    兩個傳送站士兵一邊擺手一邊牽著馬離開傳送陣:“知道了知道了,對了最近零號草料漲價啊,下午一點半剛漲的,刷馬暫時還免費。”

    約瑟夫剛張嘴想說什麼。我們腳下的環形法陣便急速明亮起來,他的半句話消散在光芒中。

    一秒鐘後傳送完成,我耳邊才響起約瑟夫出於慣性嚷嚷出來的那半句話:“……這怎麼上個月剛漲這個月又漲……哦,咱們到了。”

    我從那種瞬間的失重感中回過神來。稍微定位了一下,確認其實這段傳送距離並不遠。北要塞和松林村之間似乎也就四五十裡的距離。不過周圍的景色倒是有了大變樣:我們已經完全離開林區,現在正在一片碎石灘上。前方是雄偉的長橋山脈,草木稀少,巨石嶙峋的山體如同一道屏障般切割著天際,北要塞就氣勢磅礡地沿著山勢鋪展在我們面前,它是一座灰撲撲的軍事堡壘,並非築於平地,而是沿著整個山體垂直分佈,幾乎所有的岩石建築都半掩埋在山石之中,看上去竟好像是將山體就地雕刻出了這座石頭城塞一般。儘管它無法和動輒遮天蔽日的帝國設施相提並論,但只要想想這是一個處於封建狀態的土著文明依靠人力和智慧改造自然才建造起來的要塞,它仍然讓我有些感歎。而在北要塞正對著的方向上,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視線中看不到多少地勢起伏,就連山林也在極遠的地方戛然而止。

    僅從地勢判斷,北要塞居於一個易守難攻的位置——起碼對這個世界的土著軍隊而言是這樣,但不知道這種地勢上的便利對傳說中能飛天入地的黯月惡魔們還管不管用。

    我們傳送的落點也是個和剛才差不多的“傳送站”:主體是一座石頭高塔,高塔上是用於驅散黯月民的“人造小太陽”,高塔下則是刻滿了魔紋的岩石底座,看樣子這種哨塔一樣的傳送站屬於“制式設施”。冰蒂斯抬頭看了看高塔,突然若有所思:“這些傳送站的能量運轉似乎並不很流暢的樣子,多長時間沒維護過了?”

    約瑟夫正在教傻大個怎麼深呼吸以緩解傳送眩暈,聞言抬頭看著這邊:“真不愧是咒術師,你也對傳送站有興趣啊?據說這個網站已經二十五年沒修過了,本來嘛,各地的傳送站都是第三次黯月戰爭之前留下的遺物,建造技術也是那之前的,三次戰爭之後就沒人知道怎麼造新的傳送站了,第五次戰爭之後乾脆連魔石核心都成了稀罕東西,聽說現在地上各處的傳送站都只能用五次戰爭之前留下的核心維持著,能用一天算一天,不能用……那興許後代就只能在地上跑著打第七次戰爭了。”

    我默默記下了又一個新情況:地上人的技術正在逐漸斷代!

    剛才看到傳送小站的時候我還在好奇呢,為什麼地上人連這種超時空兵站都有,卻搞不明白天地橋的本質,結果是這麼回事:傳送門確實存在,但都是三次戰爭之前留下的老古董了,隨著一次次的黯月戰爭。這些技術正在逐漸失傳,時至今日仍然在大地上運轉的傳送高塔無一不是在超齡運行,就比如我們眼前這個——冰蒂斯一眼就能看出來它的能量回路狀態堪憂,當地人就連普通士兵也知道這點,但他們就是沒有新零件來維修這座塔。

    淺淺和林雪都沒發表任何意見,這種事情對我們而言已經是司空見慣了,漫長的戰爭不一定總是帶來技術進步,很多時候它更會摧毀一個文明的基礎,尤其是黯月戰爭這種週期性的世界大戰。沒有什麼文明能茁壯到承受五次腰斬還不斷代的。現在地上人仍然能用武器盔甲以及魔法和黯月民對抗,還能用上傳送站這樣的古代設施,其實已經不錯了:如果我們不來,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揮舞著棍棒沖向黯月惡魔們。

    “那邊那些營地看起來不是正規軍吧?”淺淺遠望著長橋山脈腳下,在夜色中。可以看到北要塞兩側都有綿延甚遠的燈火,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出那都是臨時營地,我想起了之前瞭解的情報,不禁脫口而出:“那就是自由傭兵?”

    “不全是自由傭兵,”約瑟夫揮手示意我們跟上,一邊在前面解釋,“因為只有國立騎士團和帝都教團才駐紮在要塞裡面。所以除此之外的二級兵團還有各地教會武裝也在要塞外面紮營,那些有規劃的正規營地一般都是這兩類。自由傭兵的營地在這些正規營地周邊,因為他們不歸任何人管,除了能對他們發佈自由任務之外幾乎就是一盤散沙。所以就自由紮營了,只要不影響正規軍行動就成。你們可以跟著我們去要塞裡面登記然後在外面找紮營的地方,對了你們有上級傭兵團麼?或者你們自己有個團隊名也行,我可以按照團隊規模給你們登記。到時候你們可以領更多補給。”

    “我們有……”我隨口漏出幾個字,然後遲疑地看著冰蒂斯。“還是沒有啊?”

    沒辦法,蝨子精都是冰蒂斯控制著的,這個女流氓才是我們中對當地情況最瞭解的一個,以那些蝨子無孔不入的能力,我懷疑冰蒂斯已經算半個本地人了……

    “行了行了,”冰蒂斯對約瑟夫一揮手,“我知道自由傭兵是怎麼登記的,光上報個名字表示自己來過就行,剩下的自生自滅不用你們費心。怎麼說我們也周遊過世界,自己能照顧自己——你就按團隊型的報吧。”

    約瑟夫點點頭,順手把一個橢圓形的金屬小牌子遞過來:“哦,那就按團隊型自由傭兵給你們登記了,你們自己在外面紮營,記住把這個牌子放在自己主帳裡,我好知道你們的位置,明天早上再找你們。另外你們團隊有名字吧?我得上報用。”

    冰蒂斯接過那個魔法型gps跟蹤器,一邊翻著白眼想了想,她看到正在比賽誰搓的火球更圓的潘朵拉姐妹,自己也順手搓出個大火球來,似乎突然打定主意:“我跟這倆都是搓火球的,我們仨合稱末日大紅蓮烈焰審判咒術團,我們信奉的是,你可以叫我fff裁判長……”

    我:“……”

    約瑟夫頭暈目眩地聽著冰蒂斯蹦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名詞來,但總算他還注意到點細節,於是伸手指著我和淺淺以及林雪:“那他們三個難道跟你們仨不是一起的?”

    “是一起的啊,不過他們背叛了我末日大紅蓮烈焰審判咒術團,所以是負責被審判的異端,你要再唧唧歪歪老娘用大火球掀你丫前臉。”

    約瑟夫安娜和喬同時一縮脖子,終於完全認定冰蒂斯是個中二少女,隨後喬拽拽沉默不語的傻大個:“大個子你跟我們走,你算騎士團招募上來的新兵,得去要塞裡報導。”

    傻大個下意識地跟著走了幾步,這才注意到我們幾個都沒跟上來,他反應遲鈍地指著我們對鐵騎士三人組問道:“俺這些朋友就這麼在外面過夜啊?”

    約瑟夫又耐心地和傻大個解釋了一遍:“他們是自由傭兵,直接在外面紮營,明天找傭兵駐地負責人登記一下就行。”

    我和淺淺一起對傻大個使勁擺手讓他安心離開,淺淺還非常認真地承諾:“傻大個你放心去吧,明天我們去要塞裡找你。”

    那個憨貨總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看著那一行四人加上一隻貓消失在北要塞巨大的城門洞裡,冰蒂斯長長地舒了口氣:“好了,現在終於就剩咱們自己人了,陳你選個風水寶地咱們紮營。”

    我環視著這片巨大的碎石平原,在要塞外的大片空地上尋找著那些遠離正規軍營地的自由傭兵們的帳篷,然後很容易便發現了其中規模比較大的一群。

    根據約瑟夫的提示,自由傭兵的駐地雖然隨意,但也有要求,那就是不能和正規軍活動區交叉(這是為了防止影響秩序),那自由傭兵紮堆的地方肯定符合要求。

    看樣子今天晚上要在那邊過夜了,淺淺倒是挺興奮:這姑娘對野外露營興趣似乎還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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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6:18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被宗教篡改的歷史?

    這裡與松林村只有幾十公里的路程,我們離開那個寧靜祥和的林中小村也不過只有半天時間,然而就是這麼點時間和空間上的距離,便足以讓人切實體會到和平與戰爭之間那層比紙還薄的關係。

    北要塞已經變成個名副其實的重兵之地,以這座要塞為中心,沿著長橋山脈綿延上百里都分佈著大大小小的軍營和駐地,他們有來自帝國內陸的正規軍,也有來自各地領主以及教會組織的二線兵團,剩下的則是零零散散彙聚起來的自由傭兵和有志之士。這可以說是盛況,也可以被稱作瘋狂:地上人面對黯月入侵爆發出的大無畏態度以及舉國抗爭的精神讓人嘆服,儘管在我們看來這黯月戰爭本身是莫名其妙的,但死守在長橋山脈兩側,隨時準備拼命的這些人仍然無愧於戰士之名。

    與這裡連空氣都帶著絲絲蕭殺的氣氛比起來,松林村的氛圍倒是顯得太過平和,又太過畏縮了,然而這也沒什麼可指摘的:畢竟並不是每個種族都能像希靈那樣全民皆兵,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活法,松林村的村民們首先想著自己的一日三餐本身就無可厚非。而且他們不久後也會以民兵的身份出現在第二條防線上,從這點上看,這已經稱得上民風彪悍了。

    我們今天晚上就要在這北要塞外面過夜,但說是要塞外面,這裡卻絕對不會有荒郊野外的感覺:來自各地的自由傭兵已經在曠野上建起百里連營,縱使你在長橋山下縱馬狂奔。短時間內也找不到真正意義上“杳無人煙”的地方。

    準備紮營的時候我們還遇上一點小小的插曲:一開始我還想打聽一下自由傭兵的駐地有個名義上的規劃人員沒有,結果一問才知道,別說專門的規劃人員了,就連要塞裡的軍官都不知道傭兵駐地內部是怎麼“規劃”的。這些鬆散的小團隊在騎士團劃分出來的“無規矩區域”中隨意分佈,組團或單幹都全憑喜好,給人的感覺甚至像是一群剛剛下了火車,正在各處路口等著零活的新入城農民工,在這樣的一個群體裡,誰都不用考慮“排營布帳”的問題。

    只不過這群“農民工”的工作性質格外高端:他們是來拯救世界的。起碼他們自己這麼認為。

    於是我們直接在傭兵區裡找了一處比較清靜的地方當做“地盤”,隨後準備營帳倒是沒費什麼功夫,冰蒂斯這個神壕直接用造物力量弄出三個大帳來,看著和周圍人的營帳沒太大分別,其內部卻有一大堆屏障和結界:我們就是在裡面商量世界末日的事兒都不用擔心被人知道。

    三兩下準備好了營帳。冰蒂斯和維斯卡便開始自告奮勇地折騰起晚飯來(沒錯,就是她們倆),我看看當前沒自己什麼事兒了,便在這一大片營地裡隨意溜達起來。因為林雪想圖清淨,我們把營地選在一個遠離其他人的地方,要按這個傭兵駐地的規模換算一下,我們呆那地方起碼在十環以外了……我得溜達半天才能跟最近的“鄰居”打個招呼。

    讓人高興的是。我這一路溜達遇上的所有都挺友好,大概是因為都處於同一個拼命戰線吧,即便往常競爭激烈的傭兵們在這裡也變成了融洽的一家人。儘管這裡的大部分人互相都不認識,儘管這裡每個人視線中的其他人都可能來自全國各地。我仍然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熱鬧的鄉下街頭,四周都如同相識多年的鄰居一般能聊成一片。這種氣氛或許很鬧,但初次接觸的話……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傭兵們幾乎都是大嘴巴。你在這兒溜達三十分鐘回去夠在起點上寫一輩子玄幻了……

    趁著在這些四合院一般熱鬧的營盤中遊蕩的時候,我當然也沒忘了四處打聽些情報。以一個初來乍到“新手傭兵”的身份,自己很快就摸清了這些看起來無組織無紀律的傢伙究竟打算怎麼參與到對黯月的戰鬥中去,和預想的差不多:傭兵不是為正面戰場準備的。

    他們在這裡仍然會幹老本行:將自己的戰鬥力待價而沽。

    北要塞的騎士團已經專門為傭兵們準備了接洽視窗,他們會在要塞那邊發佈任務,這些任務可能會很刁鑽,可能會很危險,但無一例外報酬豐厚而且能賺下大名聲,騎士團和其他正規軍人手寶貴,他們也沒有那麼多“特戰隊員”跑去執行零零碎碎的偵查和探險任務,所以這些工作就被外包給傭兵們了。每天都會有專門負責通報任務目錄的人奔走在要塞和傭兵駐地之間——這些人通常也是傭兵,而他們這樣四處奔走其實也是日常任務——各個或大或小的傭兵隊伍在得到這些情報之後便會掂量著自己的能耐和運氣,決定今天是自己出去拼命還是看別人出去拼命。

    所有的傭兵都是這樣,他們在這裡駐紮的過程也全都一致:得到帝國徵兵的消息之後便自己趕來,找到要塞的登記官上報個人或者團隊的名字,然後拿到一個識別用的小牌兒,便這麼自行安營紮寨,成了保護這個世界的一員:真是混亂卻又灑脫的一群人。

    騎士團,二線軍團,傭兵團,臨時組建的調度中心,以及半自由的任務交接和各種雙線進行的軍事行動,這些元素共同組成了一個特殊的小型社會,長橋山脈腳下已經不僅僅是條防線,它同時還是個詭異的、沒有城牆的城市:在各種營地之間你甚至還能找到市集和行腳商人!

    這裡看上去很混亂,但轉了一圈下來,我也隱隱感覺到這混亂中有著基礎的秩序,不論北要塞是誰在管理,那都肯定是個人才:能把菜市場和軍營同時管起來的傢伙我在眼裡已經可以驚為天人了。

    我也沒有走太遠,只是在這片傭兵營地和旁邊的某個獨立軍團營地轉悠了一圈:後者自稱是帝國境內一位“赫克托大公”的領主兵團。因為那邊已經屬於正規的軍隊駐地。我也就沒進去:反正也沒什麼可看的。

    “呦,當家的回來了?”

    我剛回到自己一家子的營帳前,就聽到冰蒂斯大大咧咧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循聲看去,那個女流氓正坐在篝火前對這邊使勁揮手,她旁邊的林雪用胳膊肘使勁撞了冰蒂斯一下:“是我們家當家的——你個三修大火球的別跟著添亂。”

    我樂呵呵地走過去在林雪和淺淺中間坐下,後者滿臉興奮地湊上來在我臉上啃了一口,扭頭繼續用棍子挑動篝火堆裡的木柴。這丫頭對野外露營和篝火晚餐之類的東西總是很有興趣,而且我對此也表示理解:在高科技的影子城生活慣了。偶爾出來體驗一下這種原生態生活其實也挺有意思。

    “說好的晚飯呢?”我看看冰蒂斯,又看看淺淺另一邊坐著的維斯卡,這二位剛才可是興致勃勃宣佈要準備晚餐,雖然對這二位的“手藝”有頗多疑慮,但她們做飯總該比珊朵拉強。所以我也就由著這倆胡鬧。現在時間已經不早,我很好奇她們弄了點什麼出來。

    “放心吧豐盛著呢,”冰蒂斯順手從身後劃拉出一個漂浮在空中的託盤來,上面擺放著一大堆大碗公,熱氣騰騰,氣味濃郁,“蔥油排骨。海鮮乾菜,老湯嫩牛肉,紫菜蝦米,還有小雞燉蘑菇。就是泡的時間長了點……”

    片刻後,我吸溜著已經快變成一坨的康師傅小雞蘑菇面,語重心長地囑咐維斯卡:“以後自己不熟悉的東西就儘量別摻和知道了麼?尤其是冰蒂斯這傢伙提的主意更不能摻和——咱們明天還是吃從家帶來的現成乾糧吧。”

    維斯卡和潘朵拉捧著個比她們腦袋還大的大碗公分食同一碗麵條,前者使勁一點頭。差點把潘朵拉的腦袋撞進碗裡……

    “偶爾這樣一下也不錯嘛,”林大小姐倒是很高興的樣子。她夾出一小截面條喂給扒在自己碗邊的叮噹,視線卻放在四周,然後語氣突然一變,“每天在影子城面對的都是‘國家大事’,軍團,世界,種族,以宇宙為單位的生亡興衰,慢慢的好像自己也跟那些帝國兵似的只知道一種行事方法了,橫掃,橫掃,還是橫掃……遇事不決直接橫掃……木頭,你說如果沒有這次的機會,咱們是不是遲早有一天會忘了其實那些被咱們橫掃過的地方也都是會哭會笑活生生的人啊?你看看周圍這些……”

    儘管林雪似乎只是隨口一說,我卻一下子愣住了。

    雖然在帝國區的時候每天都會在宏世界到處亂轉,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但我們已經有多久沒像現在這樣好好接觸一個未經帝國染指的新世界了?不是以無敵的身份降臨,也不是以救世主的心態去觀察,不帶軍隊,不帶任何征討的計畫,只是如同旅客那樣來到當地人中間,和他們好好生活一段時間——這種形式的接觸,已經多久沒有過了?

    去香草的故鄉,我們抱著檢驗鴉神信仰的想法,去梅洛瓦叛軍的世界,我們是抱著平叛的目的,即便和那些世界的土著們接觸,我們也一直以超脫的視角觀察著,計畫著……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心態沒問題,但這事實果然還是有問題的。

    唯獨這一次,情況略微有點不同。

    我看著身後的帳篷,看著遠方那些喧鬧的傭兵營地,約瑟夫交給自己的金屬牌還放在懷裡,傻大個還等著明天我們過去找他——我們正在以一種久違的“低效率”方式跟當地人接觸以及共同生活,迄今為止沒有召喚任何超級力量撕開這個世界的真相(從這方面要感謝墮落使徒的威懾力)。以希靈使徒的標準來看這有點浪費時間,但我覺得這或許也是有意義的。

    儘管冰蒂斯說過,我們一家子都有一種能保持心性的能力(你要說那是缺心眼也行),但如果能在這種缺心眼天賦之餘,通過別的什麼方法時刻提醒自己去關注那些容易被忽略的人和事,也是一件好事嘛。

    我的視線落在冰蒂斯身上。這個大大咧咧的女流氓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我們這撥人的“領導”,她規劃著這兩天的行動計畫,包括這次來北要塞都是她的主意,很難說這些決定是不是真的有某種深謀遠慮在裡面。但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視線,冰蒂斯只是抬頭甩過來一個白眼:“趕緊吃,咱還研究禁書呢,蝨子精已經把一部分書複製過來了。”

    管他呢,想太多就不是我的風格了。

    我們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這頓“豐盛”的晚餐,隨後來到中間的帳篷。冰蒂斯從隨身空間摸出三本厚遝遝而且沒有封面的書本扔到矮桌上:“這就是那些禁書裡最有代表性的三本,一本是某個滅絕種族的歷史書,一本是當年的民間故事和詩歌,還有一本是古代的大陸百科。”

    淺淺立刻猴急猴急地撲上去,抓起一本嘩啦啦亂翻起來:“誒。怎麼還熱乎著呢?你隨身空間裡也有體溫啊?”

    “沒說是剛複製出來的麼,”冰蒂斯看了淺淺一眼,“神術產生的溫度罷了。哦對了,這些書後半本暫時都沒字,蝨子精功能不強,複製的時候有資料丟包,我正在讓它們重新傳輸呢。”

    我拿起一本所謂的“禁書”翻看著。它後半本果然全是白紙,但大段大段的文字和圖畫正在那些白紙上飛快地浮現出來,不時有些段落出現複製錯誤,於是書頁上的文字便當著我的面自行擦去重印。神奇的是這用神術複製出來的書上每一頁表面竟然還有極淡的不影響閱讀的浮水印,浮水印上一行大字:盜版閱讀情非得已,如有條件請支持正版。

    我:“……冰蒂斯你這神術還真人性化。”

    女流氓自豪地一甩頭髮(這次是真把維斯卡抽了一跟頭):“切,煙盒上還印著吸煙有害健康呢。妾身怎麼說也是堂堂女神,總得假裝自己有職業道德是吧——而且加這麼行字去萬神殿申請專利的時候容易過審。那幫老古董個個都腦子有坑,別人製造什麼都沒事,惟獨防妾身的時候跟防賊似的。”

    我額頭汗下:這個以技術宅和學霸自居的女神不知道研究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神術”,這些神術大型的可以毀天滅地,小型的卻是類似於“削鉛筆永遠不斷”這樣的冷技術,我也不知道她腦子是怎麼長的,但不可否認她確實是某種意義上的天才。所謂天才,不是說你必須要研究出相對論改變世界才算,有時候你能解釋清為什麼冬天脫毛衣有靜電而夏天脫毛衣沒靜電那也是天才。我當年看電視受到過那些小小發明家的刺激,有一段時間就醉心於研究為何夏天脫毛衣沒靜電,覺得一旦自己研究成功興許也能在地方台佔據五分鐘,後來這個項目眼看成功的時候被姐姐大人腰斬了,她告訴我夏天脫毛衣不起靜電的原因是夏天根本沒人穿毛衣……

    我隨意翻著手裡那本東西,它應該就是冰蒂斯提到的民間傳說故事——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前的民間故事。這麼一大本書看起來比女神教的聖經薄不了多少,而淺淺和林雪手裡捧著的另外兩本同樣是大部頭,要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顯然是不太現實的,所以我只能大致翻翻。

    在之前研究女神教聖經的時候我們就發現了,這個教派將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前的歷史攔腰斬斷,把戰前的所有知識都以“天國時代”的名義變成傳說故事,禁止除教會之外的任何學術機構對那段歷史定性,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在正常情況下,上古歷史被當成傳說只有兩個原因,要麼是當時人類真的太過原始,還過著用石頭片切肉以及在臉上塗草汁假裝天神附體的日子,那樣的遠古時代當然會因缺少文字記載而變得與傳說無異,除此之外的原因則只有滅絕性戰爭,而且其戰爭規模要達到將全世界人口消減到十分之一甚至更少,並且完全摧毀各種文明遺跡的程度才行。每個智慧種族的文明進程確實經常會被戰爭打擊,但在很多情況下,它的茁壯程度和“假死”能力也讓人咋舌。淺淺她爸能從一堆碎瓦片裡拼湊出一個滅絕千年的古文明一日三餐吃什麼,所以但凡智慧生物留下的文明痕跡都不是那麼容易被徹底抹掉的。

    所以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前的歷史被視作“上古傳說”顯然就不對勁,五次戰爭的規模雖然都很大,但至今地上人還知道怎麼用傳送站,這就說明他們的文明理論上沒有被戰爭徹底斬斷過,那麼第一次戰爭之前的真正歷史在什麼地方呢?

    就在我們手上這幾本書裡。

    女神教的教典將第一次戰爭之前的歷史描繪成一個各族和平,天下大同的“大治”年代,並以“天國時代”這樣光芒萬丈的字眼來稱呼它。考慮到大多數智慧物種都是在戰爭和硝煙中成長起來,而且多物種混居的文明更是隔三差五就會有滅絕性的大戰,如果一個多物種混居的世界真的能做到各個種族相安無事,哪怕只是相對相安無事地發展到國家階段,那也著實是個奇跡,而且確實足夠被稱作“天國時代一般的世界”了。

    但我剛翻了幾分鐘,就在書裡看到起碼四五個以種族歧視和各國混戰為背景的民間傳說……

    淺淺翻看的是一本歷史書,那本書更誇張:它是另外一個種族以旁觀者的視角記錄下來的,所描繪的赫然是一個被稱作“林精”的小種族被妖獸滅絕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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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6:35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天國時代”的真相

    在冰蒂斯“偷”來的三本古代禁書上,記錄著被女神教刻意淡化的戰前歷史,儘管從這區區三本書上只能看到歷史的一點點餘輝,這餘輝卻也足夠為我們呈現出一個和教會宣傳的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並非天下大同各族和平,而是大地和月亮上都充斥著對立、歧視、爭鬥甚至奴役的世界。

    真正的歷史是這樣的:

    沒有人知道是誰創造了這個世界,也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曾經誕生過什麼樣的偉大存在,自第一個發明了文字的智慧生物將他所看到的東西記錄在樹皮和石片上以來,世界就由兩部分組成。這兩部分是一對雙生子般相似的星球,在極為久遠的上古時代,它們分別被稱作瑞德穆恩和海森伍德。這兩個詞是古籍上記載的,如今已經沒人知道其確切含義,在對照之後我們只能確定瑞德穆恩就是如今的“黯月”,而海森伍德則是地上人居住的星球。

    冰蒂斯猜測的沒錯,這兩個星球上還真存在過高超的古代文明,而且是在地上人和黯月民直立行走之前就已經消失的古代文明。在那本描繪上古風土人情的大陸百科上,書籍的編篡者將其稱為“第一季文明”,並且將當時的世間各族稱作“第二季文明”(第二季文明後來分化為地上人和黯月民)。也就是說,早在上古時代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就已經十分深刻地瞭解了自己這個世界——起碼那時候的人們對世界的瞭解要比如今還深刻。他們那時候似乎還沒有所謂女神創造世界又創造天地橋的說法,“禁書”裡是這麼描述地月之間那條通道的:

    “特殊詞條:雙子星傳送站-開放詞條。

    第一季文明掌握了在星球間傳送物質的技術,並在長橋山脈的兩端建立了兩個大型物質傳送站,即為雙子星傳送站。這兩個傳送站擁有自我修復的能力,並且以地下深處的某種星球能量作為動力,以至於它們幾乎能運轉到星球消亡為止。上一季文明如今已經銷聲匿跡。沒人知道他們是毀於天災人禍還是在掌握了更高超的技術之後離開母星,前往了宇宙深處,總之他們留下的這一奇跡建築伴隨著第二季文明的整個發展史,並讓世界上的人們能借助雙子星傳送站往來于瑞德穆恩和海森伍德兩顆星球之間。然而雙子星傳送站的存在也影響著第二季文明的技術發展,這種影響是好是壞有待商討。”

    這本成書於第一次戰爭之前的百科書以很客觀的角度描述了“地月連接橋”,只可惜如今的地上人已經不會再討論雙子星傳送站對文明發展有什麼影響了——他們只相信這是女神留下的奇跡,而且是這個世界的根基,連研究它的想法都不會有。

    “看看,看看。打的跟熱窯似的,”冰蒂斯又得到了一本由蝨子精回傳並複製出來的盜版書,女流氓使勁拍著那一摞非皮非紙的大部頭讀物,“陳來看這個,比你手裡那本異界版聊齋高能多了。”

    我探頭過去看了一眼。頓時表示冰蒂斯說的沒錯:那是一本世界戰爭通史……

    “人類和山地蠻人是世仇,精靈和矮人是同盟但有過長期摩擦,妖獸和精靈是世仇,半獸人和矮人是世仇,夜魘魔族和全世界的種族都有仇——幸虧後來被十八族聯軍給滅了,另外半獸人和妖獸是血親,但互相瞧不起。人類和精靈有過三次戰爭但也結過四次盟,所以最後是盟友……”我們一圈腦袋都湊在那本世界戰爭通史上方,冰蒂斯在目錄上看一段吐槽一段,“這目錄是按交戰種族分組。然後按年代排序的,目錄前面列出來的就是某一時期的交戰各族,這玩意兒真尼瑪亂啊,全世界所有種族這他媽是隨機組合了一遍吧?這玩意兒就是‘天國時代’?”

    我也看了個頭大如鬥。僅僅看過目錄,然後粗略翻翻後面的內容。所看到的就是全世界十幾個物種板磚橫飛腦漿子四溢的高能歲月。因為這個世界有兩個星球,而且這倆星球每個都比地球大一圈,每個星球的陸地面積更相當於地球陸地面積的一點五到兩倍,所以這個世界的土著們有著充分的立體空間來互相掄板磚。而且在這個世界上還推推搡搡地擠了十八個獨立進化的物種(其實應該更多,因為戰爭通史前言裡有句話:部分小型戰役及非重要種族未列入本書),這些物種都有著同樣的生態訴求和不同的意識形態,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誰跟誰都有充分的理由打起來……

    你們可以試著在一張紙上畫十八個小點,然後讓它們全部隨機連接一遍,最後得到的那張網格基本上就是教會口中的天國時代、實際歷史上的亂戰時代了,這個網格上的任意一條線都同時是結盟關係也同時是宣戰關係,這取決於那條線所處的年代。

    看過地球歷史的人都會感歎人類很能禍禍,感歎人類歷史就是一部戰爭史,但眼前這本書光憑一個目錄和一個開篇表格就能讓你扭轉對人類戰爭史的印象,人類再打的熱鬧,起碼也只有兩次世界大戰,這個世界的人呢?嗯,不算黯月戰爭的話他們倒是只打了一次世界大戰——從有史以來開始打的。

    沒辦法,這裡有一片從開服就比地球大四倍的大地圖,還有比地球多出十幾倍的智慧物種以及衍生出的比地球多幾十倍的各種勢力(一個物種建立三四個國度不算多吧?),這樣的世界得亂成什麼樣?救世軍當年也亂過,但起碼人家那只有一個星球啊……

    也幸虧這個世界夠大,而且當地人沒把鈾235提煉出來,否則興許第一次黯月戰爭也打不起來了:瑞德穆恩和海森伍德上所有能直立行走的東西都得在那之前滅絕乾淨。

    “這就是從有歷史記錄一直持續下來的戰國時代,”林雪看著那本被教會封存起來的戰前歷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所有種族的所有國家都在合縱連橫,短期聯盟又立即開戰。打到其他國家想來摻一腳的時候再聯合抵抗,世界範圍內的無限制戰爭啊。”

    冰蒂斯看起來比我們淡定很多:“嗯,打的是挺熱鬧,不過妾身倒也不是沒見識過這樣的,多物種混合型文明嘛,要麼最終走向大融合,就像你們老祖宗當年那樣,要麼就一直打到世界末日。物種差異帶來的分歧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在這種世界建立聯合國比在地球上困難多了。”

    我點頭稱是。一邊在戰爭通史上那密密麻麻的年代表裡尋找哪怕僅僅相對和平一點的時期,結果還真能找到一些:“嗯,其實也沒到全世界水深火熱的程度,你們看,特定時間的局部地區還是有和平的。只能說在全世界範圍內。瑞德穆恩和海森伍德兩顆星球上始終有人開戰,但同時也有的國家能維持數十年以上的安穩局面。”

    “廢話,要不這樣他們也發展不出文明了,”冰蒂斯白了我一眼,“這種世界會在局部戰爭和局部和平中斷續前進,雖然不存在全世界停戰的時刻,但總是有地方能安穩一陣子——多元文化就是在這種環境裡才能發展起來。否則即便有文明,也只剩戰爭科技了。對了,你們希靈那樣的全民和平但還是只有戰爭科技的怪物種族除外。”

    我乾笑兩聲提醒這個女流氓:“現在不能說‘你們’,得說‘咱們’——你也是希靈使徒。”

    冰蒂斯愕然片刻。嘻嘻哈哈地笑起來:“哦擦,妾身差點忘了,現在還得叫你陛下是吧。”

    我想了想,沒敢點頭:這個女流氓估計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敢跟皇帝叫板的希靈使徒了。

    “木頭你看。這座塔不就是咱們今天用過的傳送站嗎?”林雪在那本“百科全書”上翻了翻,突然找到一些她感興趣的東西。便興沖沖地指給我看,我看見她翻到的書頁上用很精細的筆法繪製著一份圖紙,那是一座高塔,內部結構錯綜複雜,高塔下面還有一個印滿魔紋的基座:正是傳送小站。

    我還記著從鐵騎士三人組那裡聽說過這種傳送小站的來歷,它是第三次黯月戰爭之前留下的遺物,為地上人所建,三次戰爭之後其建造方法就已經失傳了,當時我就基於技術斷代的規律猜測這種傳送裝置或許能一直追溯到第一次戰爭之前,現在這個猜測得到了證實:它的結構圖出現在一本第一次戰爭之前的百科書上!

    “這種傳送塔是模仿雙子星傳送站的原理製造的,其能源也採集自長橋山脈地下深層的礦洞中,”冰蒂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張結構圖前後的文字說明,“哦,這還是一次多種族合作的產物呢,人類、精靈和妖獸在短暫和平期搞的東西,這三個種族的學者想搞明白第一季文明的技術,就先從雙子星傳送站下手了,這種只能在行星內使用的短距離傳送塔就是成果。看這個詞條的最後一段。”

    我順著冰姐手指的方向看到頁末,百科書的編篡者在那裡引用了一段話:第一座傳送塔亮起光芒的一刻證明了聯合起來的力量,任何單獨種族都無法破解雙子星傳送站的奧秘,現在三個種族聯手卻建造出了這樣神奇的仿製品。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傳送塔將很快遍及海森伍德和瑞德穆恩所有角落,兩顆星球將緊縮成一個雞犬相聞的村莊,我們終將認識到和平的意義,願這些傳送塔作為燈塔,點亮我們這個世界和平前進的方向——妖獸學者莉莉。

    最後提到的妖獸學者莉莉大概就是研究雙子星傳送站的人之一吧,或許在那上古年代也是個名人,但如今她和她的異族同伴費盡心血建造起來的傳送塔已經快全部荒廢,“妖獸學者莉莉”更是再無人知曉,甚至由於黯月戰爭的緣故,“妖獸”這個種族在地上人中間已經變成了惡魔名字一樣的禁語。

    我們相顧失言,最終啞然失笑。

    那位僅僅留下一個名字的妖獸學者所期望的和平並沒有到來,人類、精靈、妖獸三族應該是在傳送技術成熟後不久就再次宣戰了,根據旁邊那本戰爭通史上的記載,宣戰原因異常諷刺:對傳送技術利益分配的衝突最終導致三個種族再次分崩離析,隨後直到戰前史結束。妖獸和另外兩個種族也沒有恢復和平,他們就一直冷戰熱戰地僵持到了黯月戰爭爆發……

    “我有點想不明白,”看著百科書上的結構圖,我摸著下巴嘀咕起來,“教會封存歷史或許有他們的考慮,但這個傳送站技術他們為什麼也要封存起來?眼看地上的傳送站都該過保了,教會怎麼就不著急呢。”

    “這本書畢竟只是個粗略的大辭典,傳送站,或者說傳送塔不可能僅憑著這麼張圖紙就建起來。”冰蒂斯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而且你沒看詞條裡說的麼,傳送站的能源是從長橋山脈地下開採出來的,這說明當年的人根本就沒來得及把雙子星站的原理完全摸清楚,他們在能源這塊只是一知半解。對照約瑟夫的說法,這種能源礦石應該在五次戰爭的時候就被開採完了。否則教會沒理由放著這麼重要的資料不用,坐等全世界的傳送站都停機:這玩意兒可是戰略設施。”

    我點點頭,深以為然。

    在我們研究黯月戰爭前世界是什麼模樣的時候,淺淺也在嘩啦嘩啦地翻著那幾本大書,這丫頭對戰爭史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她只是在那裡面找自己感興趣的“故事”而已。她從小就這樣。不管語文書歷史書還是政治書,到她手裡都能當做故事書看,那時候挺時興那種背面帶有民間偏方和小故事的日曆本,淺淺實在想找故事而又沒人給她買書的時候她就去翻日曆。看一張撕一張——後來他們家就成了我們整條街第一個用上電子萬年曆的,否則許叔實在供不起了……

    “嗷——阿俊你看,異界版的羅密歐和祝英台!”淺淺突然發現了讓她大感興趣的東西,立刻咋咋呼呼起來。我一邊琢磨著羅密歐什麼時候跟祝英台認識的,一邊湊過去看了一眼。原來淺淺正在翻黯月戰爭之前的民間故事集。這本書我剛才也翻了一會,但它的價值明顯沒史前百科和當年的世界戰爭史大,所以就沒細看。

    淺淺雙眼放光地看著那些大同小異的民間故事,絮絮叨叨地跟我講解:“一個精靈女孩和一個妖獸農夫相愛了,倆人折騰一萬多字最後沒成;一個山地蠻人和一個人類女孩相愛了,倆人折騰將近兩萬字最後沒成,一個獸人士兵和一個矮人姑娘相愛了,倆人折騰一萬字最後沒成,一個人類男孩和三個精靈男孩相愛了,倆人……額,這四個人第二章就成了……”

    我一把從淺淺手裡把書搶過來撕掉那幾頁,腦門上冷汗層出不窮的:古代人都寫點什麼破玩意兒啊!

    冰蒂斯也目瞪口呆地看著淺淺,我趕緊給她解釋:“這丫頭都是看韓劇看多了,現在特別喜歡那種倆人愛的死去活來折騰四十多集最後還沒成的故事,不過現在看來韓國人的三觀跟異世界古代人的三觀比起來還是弱點。”

    冰姐以折服的眼神看著淺淺:“你這愛好真神奇,要不是你已經脫團,我真想把三修大火球的技術傳授給你……”

    我立即把淺淺護在背後,警惕地看著冰姐:“你就別禍禍了,還嫌這丫頭的三觀不夠獵奇?”

    這時候林雪上前把我扔在地上的那幾張書頁撿起來粗略看了看,若有所思:“嗯,這種民間傳說確實跟教會宣傳的歷史不符,被封禁也很正常。這上面的故事還不一定都是編的,那種戰亂年代,各族誰跟誰都能打起來,有人外癖的跨族戀註定沒有好結果。”

    我覺得這句話怪怪的,琢磨片刻之後恍然:幸虧珊朵拉沒在這兒,要不女王陛下肯定得暴起傷人。

    “不過再怎麼說,一個人類糙漢子和三個可愛的精靈男孩子的故事還是太重口了點,”林雪最終還是把那幾張書頁揉成一團扔進帳篷角落的火盆裡(理論上我們不需要用火盆照明和取暖,放這麼個玩意兒純粹是因為淺淺覺得這樣有氣氛),“現在咱們已經大概知道第一次戰爭之前這個世界是什麼樣了,基本上就是天下大亂,各族混戰的年代,那接下來說說重點——教會為什麼把這段歷史藏起來?”

    我不假思索隨口就來:“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唄?”

    最後一個字我換成了上揚的疑問語氣,因為我已經意識到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了。

    我們確實找到了教會掩蓋歷史的證據,也知道了真正的戰前世界是什麼樣,但仔細想想的話……這段歷史對教會而言好像沒有掩飾的必要,起碼沒有掩蓋到這種程度的必要!

    這些所謂“禁書”裡百分之六七十的內容都對女神權威沒影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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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要塞&城市

    現在一個問題把我們給難住了:女神教會封鎖所有戰前文獻的用意是什麼?

    之前我覺得這完全不是個難題,因為教會給人的印象始終就是個陰謀者:它扭曲歷史,封鎖知識,讓民眾接觸到有限的世界觀,並且將一切都冠以女神的名義,所以它所做的一切都應該是為了增強自己的神聖權威,哪怕不是為了增強自己的統治地位,至少也是出於消除威脅的目的。

    但現在冰蒂斯找到了被教會封存起來的禁書,那些禁書上的內容就有些奇怪了。

    冰蒂斯抓著那本比鋪道磚都大一圈的古代戰爭史拋上拋下,一邊說著自己的看法:“這些禁書上記錄的東西和教會宣揚的東西對比最明顯的就是‘天國時代’到底和不和平。現在看來真實歷史上的那段時期是這個世界最糟糕的日子,哪怕如今有了黯月戰爭,都比古時候的世界混戰要強——黯月戰爭數百年才打一次,而且每次都能被‘女神’及時制止,其他時間地上世界起碼維持著大體和平,各國之間有再大衝突也沒有像古代那樣動輒舉族開戰的。你們也可以看看外面那些傭兵,想想白天遇到的那三個鐵騎士,他們來自各個種族,而且不少傭兵都不是剛鐸帝國本地人,這些人都能相安無事,而且看上去這種相安無事已經屬於常態。妾身這兩天也打探了很多東西,這個剛鐸帝國是人類統治的王國,但境內其他種族人口也不少,異族人加起來幾乎能和人類數量持平,而且在這裡沒有種族歧視。你們再看看黯月戰爭之前的歷史,有哪個國家是允許異族人在自己境內自由活動甚至參軍當政的。”

    說到這兒,冰蒂斯把手裡的大書往矮桌上一拍:“綜上所述。當前這個世界比黯月戰爭之前的世界要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雖然文化退步什麼的也挺嚴重。”林雪在旁邊小聲補充了半句。

    “對,文化退步和歷史斷代是個問題,”冰蒂斯點點頭,“因為黯月戰爭太容易玩脫,第一次和第三次就都玩脫了,一次導致歷史斷代,一次導致全球交通網逐步癱瘓,這兩樣夠把一個文明打回去上千年的,但除此之外。從人文角度看啊——妾身覺得怎麼現在這個世界反而更可愛點呢?”

    我想到一個形象的例子:“一個是讓你過上全自動化的日子,但隔三差五就有天災人禍,一個是讓你在城鄉結合部生活,除了倒楣生在黯月戰爭時期,你能好幾百年安享太平——大部分老百姓都寧可生活在後者的環境裡吧。起碼過個心安。”

    這時候我感覺胸前的口袋輕輕動了幾下,叮噹從裡面探出頭來,小傢伙也加入討論:“叮噹聽莉莉娜說過,傳教的核心思想就是讓信徒覺得跟著你有肉吃……”

    那個從裡黑到外的蘿莉教宗說話還真是一陣見血,話粗理不粗,傳教不就是這麼回事麼?

    冰蒂斯這樣經驗豐富的老牌神棍都跟著點頭:“嗯,說白了就是這樣。想讓信徒擁護你。你就要讓他們覺得跟著你有前途,有對比才有支持嘛。最理想的情況就是在天下大亂的時候去救人水火,這樣所有人都會記著從前水深火熱的日子,而且感覺自從認識了上帝。風也調了雨也順了,不但吃飽穿暖有奔頭,就連二十年的老寒腿都有好轉跡象,傳教這事兒說起來也就這麼簡單。”

    “但這個世界的教會是反著來的。”淺淺這樣的推理能力都能看出問題來,“本來的正史對教會多有利啊:教會成立之前天下大亂。教會成立之後世界太平。雖然細節上有挺多需要修改的地方,但怎麼說也比他們扯了個‘天國時代’要好。有天國時代一對比,倒顯得是他們把這個世界給糟踐了。”

    我眉頭緊鎖地看著矮桌上那幾本被教會封存,嚴禁其他人閱讀的“禁書”,感覺這個世界的女神教越來越不可理喻:把對自己有利的正史掩蓋起來,卻編造了一個讓人感覺當前世界暗淡無光的“天國時代”,那幫修道士怎麼想的?

    “說起來……這個女神教的教皇現在好像就在北要塞裡是吧?”

    冰蒂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某個方向,仿佛要透過帳篷和城牆找到某位教皇的身影似的。

    我嘴角一抽:“你不會要把人家綁過來嚴刑拷打吧?有必要麼?”

    “你把妾身當什麼人了,”冰蒂斯對我怒目而視,“妾身的意思是跟蹤監視一下,反正現在就有個蝨子精在北要塞轉悠,未來這兩天就讓它專門盯著那個教皇吧。”

    我松了口氣:“那當然沒問題。”

    冰蒂斯摸著下巴,眼神閃爍:“不過話說回來,你剛才提醒的也是個好主意嘿,咱把那個老頭綁過來灌辣椒水咋樣?問問他女神教宣傳部長到底是不是吃翔長大的……”

    我們所有人包括叮噹都整齊地“切”了一聲,再也沒人搭理這個不靠譜的女流氓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便被外面營地傳來的嘈雜聲給叫醒了。我收拾齊整揉著眼睛從營帳出來,迎面遇上的是從另一個帳篷裡大步流星跑出來的女流氓,她胳肢窩下面夾著一個手舞足蹈的小姑娘,過來順手把那丫頭給我掛在脖子上:“管管你妹,好奇心強活潑好動也就罷了,妾身早起梳梳羽毛她愣是給拔下來兩根說要做筆頭——誰教的!”

    我這才從早起那陣迷糊裡醒過來,把脖子上的八爪魚拽開,發現果然是維斯卡,她手裡還攥著兩根足有半尺長油光水潤的黑色翎羽,發現我在看她,貓瞳蘿莉立刻高興地遞過一根來:“哥哥哥哥,這個世界的人寫字是用羽毛筆的,你給我做一根唄?”

    冰蒂斯捂著臉別過頭去:“媽的,竟然是無師自通。”

    我揉著維斯卡的腦袋。不知道該從何教育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但眼神一瞟卻發現跟在冰蒂斯身後的潘多把手裡也攥著兩根一模一樣的黑羽毛,頓時不滿意起來:“潘朵拉不是也拔了兩根麼。”

    “廢話,妾身主動讓她拔的,”冰蒂斯揉著肩膀,仿佛拔毛之痛還殘留在身上,“維斯卡拔下來兩根全是左邊翅膀的,妾身讓潘朵拉從右邊拔兩根平衡平衡。”

    我無言了半天,只好伸著脖子轉移話題:“……淺淺呢?”

    林雪這時候才從中間的帳篷裡出來。她一邊走一邊努力著把那頭烏黑長髮綁出一個單馬尾,聞言抬頭看著我:“淺淺?她昨晚上不是跟你一個帳篷麼?說起來你讓本小姐獨守空閨還沒找你事呢。”

    “誰知道她上哪了,早起起來就不見人。另外昨天可是你自己非要單獨占一個帳篷的,怎麼還怪上別人了。”我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很自然地幫大小姐把頭髮綁好,人漂亮就是不一樣。醜姑娘要綁個俗氣的單馬尾只能說背影像個亞馬遜女戰士,可大小姐偶爾起意換上這個髮型看著就好像……嗯,一個漂亮的亞馬遜女戰士,我讀書少形容詞就這麼多了。

    這時候傭兵營地正愈發熱鬧起來,四周到處都充斥著漢子和女漢子們粗獷的喊話和說笑聲,中間夾雜著早起活動筋骨比試身手的戰士們武器磕碰和呼喝的聲音,偶爾還有一兩聲馬嘶狗吠從遠方傳來。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亡命徒們正抓緊時間讓自己的身子骨熱起來。只要今天不是他們刀尖舔血的最後一天,他們就會繼續為報酬拼一天命,然後回來使勁享受活著的日子。我注意到不遠處出現了一頂新的灰色帳篷,昨晚上睡覺的時候那裡還是一片空地:這是來新人了。

    沒想到我們選的這麼個犄角旮旯也有人能看上。這兒離營地出口和最近的“市集”起碼得有好幾裡地,不用說,這應該也是圖清靜的。在鬧鬧哄哄喜歡紮堆的傭兵群體裡,喜歡清靜的人可不多見。

    我一邊在精神連接裡找到淺淺。詢問那丫頭在哪瞎轉悠,一邊過去想和新“鄰居”打個招呼。正好這時候那頂帳篷的布簾也被人從裡面掀開,一個身材很高的白髮女子從裡面彎腰鑽了出來。

    我沒想到這新來的“鄰居”還是個姑娘,而且看樣子還是個獨行傭兵:在這個行當裡絕對算稀有資源了,於是頓時有點發愣。此刻對面的人也注意到眼前站著個陌生人,她抬頭看了這邊一眼,露出狐疑的神色,聲音沙啞地問道:“誰?”

    我快速打量了對方一眼,這是個看起來很清冷的女人,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暗色皮甲,白色短髮,皮膚略有些蒼白,嘴唇卻呈淡紫色,也不知是天生還是塗了唇彩(考慮到傭兵這個行當的嚴肅性和玩命性我覺得這興許是天生),最醒目的是她的眼睛,是我在這個世界的當地人中都沒見過的紫紅色瞳仁,而且還是豎瞳……

    自己熟悉的人裡有倆豎瞳的,一個是琳,因為她的本體是龍神,一個是維斯卡,因為那丫頭當年把自己的身體變異著玩然後變不回去了——當然這都是題外話。

    這一打量也就是一秒鐘的事,面前的女人卻已經注意到了,她略微皺皺眉,我順手往身後一指:“哦,我就是來打個招呼,我們在那邊。”

    白髮女人抬頭看到不遠處正在聊天的冰蒂斯和林雪,以及那倆一米二高的小姑娘,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眼神略微有點意外,隨後她問了一句:“嗯,需要我搬走麼?”

    我被這個奇怪女人的思維弄的有點愣神:“……不,我就是來打個招呼的。”

    白髮女人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哦。”

    我算看出來了,這還是個面癱,一般情況下面癱的人都不好交流,不過我怕什麼啊,咱成天面對著潘朵拉那張水泥澆築一樣的臉不照樣過來了麼,眼前這位你……

    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的白發麵癱女就轉身走開了,俐落的只給這邊留下一個背影。

    “那個女的看上去好像不怎麼高興啊,”看到我撓著頭回來,冰蒂斯眉毛一挑。“你問人家三圍了還是問人家內衣顏色了?”

    我跟這個女流氓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當著林雪的面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話……那個女人奇奇怪怪的,可能是不善交際,連名字都沒說就自己走開了。另外我總覺著她有點奇怪。”

    “妾身沒覺出來,”冰蒂斯聳聳肩,“妾身看這全世界的生物都一個樣。”

    我心下嘿然,這倒也是,真神眼中的世間各族本來就不怎麼好分辨,就好像讓人直接看電腦底層的機械語言,不管王公貴族還是草木石頭都是差不多的一大串數字。冰蒂斯眼中的世界當然不至於這麼枯燥,但對她而言凡間萬物之間的“區別”基本上是同理的,那就是沒區別。

    不過一個有點面癱的白髮女對我們而言也沒什麼值得留意的地方,說說就過去了,我順手拉起潘朵拉和維斯卡的胳膊:“我聯繫上淺淺了。她是肚子餓了去要塞裡找吃的,現在在一個小飯館裡給咱們占了七個座。”

    一聽今天下館子,冰蒂斯興沖沖地扭頭就走,剛走到一半反應過來,她看著我們的人數滿臉困惑:“為什麼是七個座?”

    “數錯了唄,”我遠望蒼穹,“那丫頭活在另一個世界線裡你又不是不知道。”

    北要塞原本就是一座相當巨大的軍事化“城市”。這裡要長期駐紮大量軍隊,而又遠離帝國內陸,於是慢慢的要塞裡面也出現了市集酒吧和飯館這樣的設施,它們基本上都是由騎士團的扈從軍團維持著。是駐紮在這裡的軍人們枯燥生活之餘僅有的消遣場所(要塞周邊幾十公里除了石頭就是原始叢林,即便軍官也不敢用傳送站跑去最近的城鎮裡找樂子的)。由於北要塞依山而建,這裡順著山勢便分成了數層,越往上管制越嚴。軍營之類設施都在上層,那些酒館市集之類的場所都在最下面一層。後者就像個小城鎮一樣。大部分情況下要塞外面的二線兵團和傭兵們也只能在這一層自由活動,再往上是騎士團的管制區,想過去就需要通行證了。

    現在隨著越來越多的援軍尤其是自由傭兵聚集在長橋山脈腳下,在要塞外面形成臨時村鎮的同時,要塞裡面這些小市場也跟著熱鬧起來,如果不看那些隨處可見的哨塔以及不遠處山岩之間的屯兵所,走在要塞下層的感覺簡直就好像來到一座尋常的中世紀城市一樣,還是最熱鬧的那種。我們在人流中蒙了一會圈,才順著淺淺發來的信號找到那丫頭所說的餐館。

    這是一間由扈從衛隊經營的餐館,老闆和店裡的侍應也算騎士團名下的軍人,但都是退伍老兵或者負傷不能再上戰場的士兵,他們保留軍籍呆在這裡就當是在城裡打工——這些都是淺淺告訴我的,我跟她在精神連接裡聊了一路,那丫頭打探起當地情況來一點不比冰蒂斯的蝨子精差,這當然也跟淺淺的自來熟性格有關。

    “阿俊阿俊!這邊這邊!”我們一進門就聽到淺淺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循聲看去就發現那丫頭正在一張空桌子旁坐著,手邊還堆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也不知道都是從哪買的。我們倒是“製造”了一些當地貨幣以應急,但平常好像也就只有淺淺能把它們花出去:別人哪像她那麼有收集癖啊。

    大概因為我們出來的有點晚,現在這地方吃飯的人很少,視線中還有兩張空桌子,這讓我對淺淺占了七個座的罪惡感稍減。一群人在沉重拙樸的橡木長桌旁落座,潘朵拉和維斯卡輕車熟路地摸出兩個炮彈殼來墊在木凳上,方便夠著桌面,隨後一個看上去五十開外的老頭在櫃檯後面招呼著人給我們上菜:那應該就是店老闆了,淺淺介紹說那是個退伍老兵,在這裡似乎還頗有資歷。

    淺淺興致勃勃地開始給眾人分發“禮物”,她把那一大堆小石子金屬片劃拉成幾份:“這個是護身符,這個是護身符二號,這個是護身符三號,這個是護身符四號……”

    “怎麼都是護身符?”冰蒂斯捏把著這些從某個退伍老兵或者傭兵的地攤上買來的古怪飾品,十分不解。

    “上戰場的人最需要這種心理安慰唄,”林雪貌似很懂地說道,“我在組織裡聽說過類似的事兒,說是有一個很迷信的戰鬥員,只要出任務就必須時刻穿著一雙幸運襪子,後來他們小隊去亞馬遜地區執行為期十四天的潛伏,後來任務暴露隊伍幾乎全滅,只有他因為在潛伏到第十天的時候被忍無可忍的隊友打斷了腿在營地養傷才倖免於難……”

    我:“……”

    正在我們閒談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頗有氣勢的腳步聲從餐館門口傳來,緊接著就是一個憨厚的大嗓門在不遠處響起:“呀!你們原來在這兒吶!俺們四個找了你們一路……”

    我一扭頭,看到一個鐵塔般的類人型生物正堵著整扇門,在他肩膀上還趴著個懶洋洋的小黑貓,透過這個大個子的身體和門框間的縫隙,隱約能看到有幾雙手腳正在後面努力想擠進來,約瑟夫的粗嗓門氣急敗壞地在外面嚷嚷:“傻大個你趕緊讓開,你堵著個門誰能進去……”

    傻大個!

    還有那仨奇奇怪怪的鐵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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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7:16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女龍王

    說起來我們跟傻大個分開才只有一天而已,可這個大個子看到我們之後卻顯得很是激動,他堵在門口朝這邊用力揮著手打招呼,臉上是天真而無害的笑容——被他擋在外面的鐵騎士三人組這時候應該已經準備衝鋒陣型了。

    “大個兒,來這邊坐!”我沖傻大個使勁一擺手,同時淺淺也朝著櫃檯方向喊了一句:“老闆,再來……你看著再來幾人份的飯菜吧。”

    櫃檯後面的退伍老兵眯著眼看向傻大個,然後戰戰兢兢地親自去後廚分配工作了。

    傻大個邁開大步地動山搖地向我們這桌走來,他剛離開門口我就聽到外面響起約瑟夫的聲音:“衝鋒隊形,預備——沖……誒等一下!”

    隨後就見三個穿著國立騎士團制式盔甲的人連滾帶爬地沖進門來,一馬當先的正是那個精靈帥漢子喬,第二個是壯的跟熊一樣的約瑟夫(當然跟傻大個比起來就是泰迪熊了),第三個人一頭紅發,穿著女式盔甲,那是安娜——女性果然受優待,儘管也是連滾帶爬進來的,但起碼人家能趴在兩層肉盾上:雖然這兩層肉盾外面都包著一層鋼板。

    鋼板撞鋼板,又是砸在木地板上,當然立刻發出一連串巨響,餐館裡本就不多的客人一下子全安靜下來,然後周圍到處都是使勁憋笑的撲哧撲哧聲:現在出現在這地方的多半是外面來的傭兵和騎士團下屬的普通士兵,約瑟夫這三人組雖然搞笑了點,但起碼也是有騎士頭銜的,在這兒算軍官階級,所以餐館裡的人都不好意思笑出聲來。但有人可不管這一套,餐館的老店長聽到外面的動靜風風火火跑了出來。老頭兒五十多了,身手矯捷的跟年輕人一樣,一邊跑一邊咋呼:“哪個小兔崽子又在店裡面決鬥!這他媽一聽就是騎士鎧的聲……是你們仨?”

    退伍老兵出身的店長顯然是認識約瑟夫三人組的,他看著正使勁從地上爬起來的三個鐵罐頭,一眼就判斷出這是沖進來的時候被門框絆倒的:“這是餓瘋了?”

    三人組:“……”

    三位鐵騎士灰頭土臉地過來坐在我們對面,身上鎧甲嘩嚓亂響,我深表同情地給他們一人要了杯泡沫酒(反正當地人都這麼叫,是一種低度酒,但並非啤酒)。心想這三位當了十五年鐵騎士也不是沒道理的。約瑟夫拍拍喬的肩膀,後者大概是精靈族的那點自尊心還比較健全,所以顯得格外沮喪,前者作為三人組的領隊覺得有必要開導一下:“喬,還記著騎士信條嗎?”

    精靈帥漢子面帶困惑:“你說‘控制情緒。不得暴怒’那條?”

    “‘忍受挫折,視作磨煉’那條。”

    然後倆不靠譜的大老爺們同時爽朗大笑,舉起酒杯使勁一磕:“乾杯!”“乾杯!”“為了磨練!”“為了挑戰!”“為了早日晉升侍劍騎士!”“你大爺的別提這個……”

    我的視線忍不住就放在三人組中那位紅發御姐身上,心想安娜這樣一個看起來挺端正的好御姐怎麼跟兩個老不正經組成隊伍的,結果瞬間想起這位姐姐攛掇著喬去讓傻大個揍十五遍的舉動,心下了然:人不可貌相,這位說不定跟淺淺是一個類型……

    “俺們找了你們好長時間吶。”傻大個捏起木頭酒杯一口喝幹,又把剛才進門時候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屁股底下的凳子對這個大個子而言似乎有點拘束,他不太舒服地拖著凳子往後蹭了蹭。“外面的營地真大,還能自己搭帳篷,比軍營那邊好多了,俺真想跟你們換換。”

    冰蒂斯看了傻大個一眼:“昨天淺淺不是說了會來要塞找你麼……哦。這三個都一起出動,那是有正事啊?”說著她就看向約瑟夫三人。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不是說自由傭兵都沒人管麼,你們騎士團有什麼公事別來浪費我們時間啊。”

    “我還真第一次見你們這樣的……”安娜很詫異地看著冰姐,隨後擺擺手,“放心,不是什麼正事,就是按規矩看看你們紮營情況,看你們需不需要幫助,以及需不需要提前支領點補給品:遠道來的傭兵如果補給不足的話可以先從要塞倉庫領點,等你們完成騎士團的委託之後折返就行了。怎麼說我們三個也是你們的擔保人,你們裡又有咒術師這種一線單位,總得裝的負責點。”

    冰蒂斯頓時眉開眼笑:“嗯,你很對我的脾氣,最後那句話一般人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

    這時候約瑟夫和喬又碰了碰杯子,前者噴著酒氣:“擔保人和被自己擔保的傭兵接頭,這應該算正事吧?”

    喬縮頭縮腦地捧著杯子:“安娜說不算就不算,你追她差不多十年了還沒意識到這點?”

    淺淺和林雪一聽這裡面好像有八卦,立刻支起耳朵,結果喬和約瑟夫又繼續拼酒去了。淺淺一臉失望地繼續研究她買來那堆小玩意兒,林雪則眯起眼睛露出詭異的笑容,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頓時滿身冷汗:一個能隨時隨地知道你在幹啥的偷窺狂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林雪這樣直接前後左右正放倒放偷窺你一生的傢伙,你都不知道的事情就先被其他人看光了,難怪先知這種職業在別的地方都不得好死,這能力拉仇恨簡直相當於兩個營的防戰或者十二個西卡羅站一塊……

    “想什麼呢?本小姐是那麼沒道德的人麼,”真不愧是好幾年的歡喜冤家,林雪光聽喘氣都知道我在想什麼,大小姐不爽地看了這邊一眼,“我例行警戒一下而已。”

    末了她又特小聲地補充一句:“本小姐長期盯著的人從來只有一個。”

    我頓時又是感動又是心裡發毛:幸虧自己從有了媳婦以後就沒看過a片了……

    這時候我們的飯菜終於上來,我也不知道淺淺要的都是什麼東西,總之這個世界的食物雖然味道略有奇怪但也很容易接受,眾人眼前這些跟燉菜一樣的東西吃起來倒算異界風味。餐館老闆也很給力地針對傻大個的體型為他準備了簡單而實在的飯食:一盆麵條似的湯飯,我看那盆幾乎和鍋一樣大。

    “這就是我們做飯用的鍋。”上菜的小夥子聽到我小聲嘀咕,很實在地就給承認了。

    通靈神貓小黑從傻大個肩膀上跳下來。伸著脖子張開嘴:“喂我。”

    我剛想說貓不是不能吃太燙的食物麼,突然想起來這是異世界,這只黑貓更不能以常理論,於是趕緊把這句問話壓回去,換了個話題:“大個兒,離了家住著還習慣不?”

    “有啥不習慣的,”傻大個用叉子把麵條卷成小卷放在小黑貓面前,一邊憨厚地笑著,“俺以前也走過不少遠路。雖然沒去過大城市,但睡覺不挑地方。”

    “就是沒有自己的房間真不好,”小黑貓無聊地用爪子扒拉著麵條,“作為一隻高貴的貓,我竟然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這真悲哀——而且我的主人還要和三個人睡一個屋。”

    “你一隻貓要求還挺高,”約瑟夫斜著眼看看小黑,“住的地方還是小事,你操心操心你主人穿的衣服吧,找遍整個要塞就沒他能穿戴的東西,而且給他找了根長槍他都只能當短矛使,軍需官都快瘋了——大個兒你怎麼長這麼大塊的?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這身子板就夠大了。”

    傻大個此刻已經快把半鍋湯飯吃下肚。聞言抬頭笑笑:“多吃飯,跟熊打架,就長個了。”

    約瑟夫摸著下巴想了想:“前一條好說,後一條我有點沒底。”

    正在眾人一邊吃飯一邊說笑的時候。整個餐館突然全部安靜了下來。

    這情況來的十分突然,前一秒面積不大的餐館中還到處都充斥著傭兵和士兵們粗聲大氣的吹牛說笑聲,下一秒周圍卻落針可聞,那些剛才還忙著扯淡聊天的食客們臉上帶著尚未來得及徹底褪去的喜怒哀樂凝固在當場。就仿佛一陣石化之風瞬間吹過一般,非要說的話。就是現場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某種令人心悸的氣息,以至於一時間再無人敢開口說話。

    除了我們幾個——淺淺繼續研究眼前那碗燉菜該按什麼次序吃才好吃,林雪繼續慢條斯理地把她不愛吃的東西挑到我碗裡,潘朵拉和維斯卡跟重影似的以高同步的動作飛快消滅眼前的食物,冰蒂斯則用力敲敲桌子,跟對面的鐵騎士三人組(這三位也愣神了)說話:“你們怎麼回事?傻了?”

    “你們沒感覺?”平常不怎麼說話的喬就跟看怪物似的看著我們幾個,“誒你們怎麼跟沒事人一樣?!”

    “發生什麼了?”淺淺這時候才注意到周圍氣氛不對,抬起頭傻乎乎地看看四周,“我沒把時間停住啊……哦,確實沒停,剛才那人眨眼了。”

    這時候那陣詭異的“寧靜之風”似乎終於過去了,餐館裡的食客們仿佛剛從地震裡倖存下來似的逐漸恢復活力,不少人都在拍著胸口大喘氣,隨後紛紛低聲交談,每個人的聲音都比剛才壓低很多,就好像那個令人心悸的不可視之物仍然盤踞在這裡,而且餘威猶在似的。

    我們幾個已經徹底蒙圈,我甚至懷疑剛才有個只有當地人能看見的女版史泰龍在這地方裸奔了一圈,最後還是林雪抬起頭說了一句:“你們是想說龍威吧。”

    “哦哦,看來你們感覺到了啊,我還以為真有人能跟傳說裡的英雄似的免疫剛才那壓迫力呢,”約瑟夫頓時拍著胸脯大大咧咧道,這故意粗起來的嗓門倒好像是在給自己壯膽,“那你們怎麼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呢?哦我知道了……你們心態好。”

    我微微偏頭看向林大小姐,在精神連接裡詢問:“龍威?怎麼回事?”

    大小姐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剛才有一陣威壓從山上下來,不過我也沒實際感覺到,我是用自己的能力直接觀察‘真相’才知道怎麼回事。”

    “哦,怪不得沒感覺,”冰蒂斯在精神連接裡旁聽著,這時候恍然大悟。“那玩意兒是建立在位格基礎上才能生效的,對在生命階梯的位置上低於自己的生物有效,對高於自己的完全無效——咱們直接從虛空階梯排下來,無視這些東西。”

    這時候鐵騎士三人組已經湊到一塊緊張兮兮地討論起來,一向處變不驚的精靈喬現在也有些驚疑不定:“你們說這會不會就是那個誰來了……”

    “我也聽說來著,”約瑟夫神神叨叨地答道,“索婭大人已經到了,咱們這次是不是有機會見到龍了?”

    傻大個撓了撓頭發,粗聲粗氣地問:“你們說的是誰啊?”

    “龍!”約瑟夫表情肅然。“世界上最古老,也是唯一有純血血脈的古龍,她很少在世人面前出現,不過跟黯月有關的事情她一定會到場,前陣子我們就得到消息說她要來北要塞……”

    冰蒂斯眼神突然一淩:“古龍。有多古老?”

    “據說第一次戰爭之前就有了,龍族就是在她帶領下參戰的,”安娜看著我們,略有好奇,“你們不知道這個?傳說中的生物啊,我小時候成天就聽這些故事長大的。”

    龍族參加了第一次戰爭,這個我們當然是知道的。那本女神教聖經上就提起過這事,而且這群神秘生物每次戰爭的時候都會出場,所以雖然龍類總是獨立行動,但也算地上人聯軍中的一員。只不過那本聖經上可沒說還有一頭古龍一直活到現在!

    想來那頭龍在這個世界內已經屬於不朽生物了。

    “咱們去看看。”冰蒂斯在精神連接裡突然說了一句,“妾身知道那頭龍在哪了……嘁,之前竟然沒注意到,陳。你還見過她呢。”

    我一頭霧水,不過還沒來得及問就被冰蒂斯直接拽起來。眾人匆匆和鐵騎士三人組以及傻大個道別,隨後直接前往要塞最上層的教會直屬兵團駐地。來自地方的教會軍是和二線兵團一樣在要塞外面駐紮的,但教皇直接帶領的帝都教會軍則和國立騎士團一樣在最上層駐紮。上層區戒備森嚴,嚴禁傭兵出入,當然這對我們沒什麼意義,淺淺把時間一定,眾人直接大搖大擺就上去了……

    一行人來到靠近山頂的要塞指揮部,這是一座幾乎半鑲嵌在堅硬的山岩中的石頭建築,它在山體裡的那部分可能是直接挖空山岩建出來的。我們張開隱形場,很輕鬆就進入了這座石頭堡壘,冰蒂斯的蝨子精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帶路,一直領著眾人來到作戰會議室。

    我之所以知道這是作戰會議室,是因為這間燈火通明的大房間裡不但掛著長橋山脈周邊的戰術地圖,房間中央還有個跟投影沙盤似的魔法設備,而且更重要的是——牆上掛著牌子呢……

    這裡的衛兵應該是都被摒退了,房間的大門也緊閉著,我們穿牆進來之後才看到偌大的作戰會議室中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個身穿紫色鑲金邊長袍的老頭兒,鬚髮皆白,身形很瘦,但非常精神,他站在大桌子旁邊,臉上神情似乎十分激動,冰蒂斯隨手指了指這個老頭:“看見沒,那就是教皇。”

    而在教皇面前站著的則是一個身材很高挑的女人,她穿著一身樣式普通的暗色皮甲,白色短髮,膚色略有些蒼白,嘴唇帶著異樣的淡紫色,還有一雙紫紅色的豎瞳……這不就是早起遇見的那個面癱大姐麼!

    “看見沒,那就是龍。”冰蒂斯指著那個女人說道。

    “我去!原來她是龍族啊,變成人形還真沒認出來,”我撓撓頭發,“這麼一傳說生物怎麼在傭兵營地裡紮個帳篷過了一夜?她也跟咱們一樣體驗生活來的?”

    “妾身也沒看出來,嗯,應該是沒注意看,其實只要稍微分辨一下就該注意到她的本體是什麼了,但當時誰能想到傭兵營地上會遇見這麼一位,”冰蒂斯說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了,還是安靜聽他倆吵架吧。”

    沒錯,老教皇和那位最古老女龍王之間的氣氛並不好,再聯想剛才那陣示威一般的龍威,顯然兩個人正在鬧矛盾,他們維持著僵硬的沉默氣氛,而且並不知道在旁邊幾米外就站著一溜的不速之客正在圍觀自己。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那個老頭,他把手裡的錫杖在石板地上點了點:“索婭,你這是讓我為難。”

    “我已經為難數千年了,”白髮女龍王的聲音聽起來一點感情波動都沒有,儘管是在抱怨,卻連怒意也聽不出來,她就好像陳述事實一樣,“我需要去月亮上,和那邊的人談一談。”

    老教皇攤開手:“黯月大君可能還在沉睡期,血公主在月宮裡主事,你覺得你能和誰說上話?而等黯月大君醒過來,戰爭也就正式開始了,你上去沒用。”

    “那我就提前把那傢伙弄醒,他這麼一輪一輪地迴圈下去不是辦法,當初我們商議的東西現在看來還是有問題——你轉生幾十次了,你也知道這個世界越來越糟,神器力量弱于惡魔力量,這不是凡人努努力就能彌補的。”

    “這麼說你是真不打算按著上古協議來了,”老教皇使勁頓了頓手中的錫杖,“不過就算我點頭你又能怎麼樣,你知道雙子星傳送站是當年咱們四個一起鎖定的,在正式連接之前要想提前啟動就必須有三人以上去開門,現在黯月大君在沉睡,血公主不可能聽你的——你怎麼過去?”

    我們幾個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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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7:34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信息量超大

    索婭,這名突然出現的古代龍族真是給我們帶來了空前的“驚喜”,原本我們只是出於好奇才來這邊看熱鬧的,想看看一頭古代巨龍跟地上人的教皇有什麼聯繫,卻沒想到他們在談論黯月的事,而且聽那口氣……他們和黯月大君還很熟?連眼前這個滿臉褶子的老教皇也是幾千年前的人物?

    “嘖嘖,這展開……整件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嘿,”冰蒂斯雙手抱胸,在隱身的狀態下對眼前兩人評頭論足,“那頭小龍的壽命很長,現在也還是個小丫頭,不過那老頭可是個實打實的人類,妾身這次絕沒看錯——一切正常的話他也就能再活十幾二十年的。轉生,看樣子這個人類是用了什麼秘術讓自己一路活到現在啊。”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自己現在已經是一頭霧水了。這個看似普通的世界掩藏著比想像中還深重複雜的歷史,我們原以為那件遺失的神器僅僅在這裡催生出了一個宗教,卻沒想到眨眼間它又牽扯出這麼多事情來。現在看來即便我們順著女神教的“女神”線索找下去也不一定能搞明白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原因很簡單——與神器有染的不光女神教一個!眼前這個龍女,月亮上那個黯月大君,以及那個所謂的血公主,再加上女神教的教皇,這四人在上古時期一定圍繞著那神器幹過什麼不得了的事。我猛然想到了那個龍女剛剛說的一句話:神器力量弱于惡魔力量,這不是凡人努努力就能彌補的——她指的神器會不會就是我們正在找的那個?

    這時候老教皇和龍女的爭論仍然沒有結果,我聽了半天,已經大致搞明白他們在爭什麼:龍女,教皇,黯月大君。還有一個血公主,這四人在很久以前(應該就是第一次黯月戰爭前後,因為黯月大君是在第一次戰爭之後才被“流放”到月亮上的)曾聯手簽過一個什麼上古協定,這個協定應該就是造成如今地月局勢的東西。現在龍女對協議中商定的某些事情不滿了,於是她想去月亮上找黯月大君和血公主重新商量,但教皇覺得這麼做沒意義也不可行,所以正在勸。

    教皇畢竟年歲已高,肺活量興許沒辦法跟一只能活到地老天荒的龍族相比,他和對手劇烈爭辯了一會。突然咳嗽起來。讓人意外的是,那個看上去給人一種清冷感的龍女看上去竟很關心老教皇的身體狀況:“你這具身體又快不行了?”

    雖然語氣仍然冷清清的,但這句話內容中的關心還是顯而易見。

    老教皇從咳嗽中緩過來,擺擺手慢慢走向最近的一把木椅,沉重地坐了下去:“沒事。再活個十來年都沒問題——只要你別繼續氣著我就行。”

    “你知道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龍女站在教皇面前,紫紅色的眼眸中映著對方老態龍鍾的模樣,“當初的計畫已經經過數千年的檢驗,證實根本不可靠,我們必須在還有機會挽救的時候採取別的方案。黯月大君……那個蠻子人不錯,但腦袋太一根筋了。我們不能讓他繼續任性下去。所以我只要說服了血公主就行,這應該不會很難,我知道她想要什麼。”

    老教皇握著沉重的錫杖,那雙仍然清亮的眼睛盯著龍女:“索婭。你想在蠻子還沒醒過來的時候把事情搞定?那你知道他醒來會怎樣麼?”

    “大不了打一架,又不是沒打過,”龍女毫不在意,“而且我不會破壞神器。我也沒能力破壞那東西,所以那個蠻子仍然有別的辦法繼續試下去。只是他不能再借用黯月戰爭的力量了而已。”

    “神器,神器……真不知道帶來這麼大災禍的東西還算不算神器,”老教皇沉默了很長時間,突然一聲長歎,“唉……那你所謂‘別的方案’究竟是什麼?要是你沒壓根計畫,就是跟當年一樣憑著一時熱血去行動,那我發動騎士團也得把你留在這兒!”

    “惡魔力量是封印在神器裡被帶進這個世界的,”龍女慢慢說道,“血公主當初不是說神器可以進行某種‘運轉’麼,它應該不僅僅是個能源,而是一種……工具,或許就是專門用來捕殺惡魔力量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應該有使用方法,如果知道該怎麼用它,說不定我們也能把惡魔力量重新封印回去。與其一次次地把自己的力量消耗在推遲末日上,不如試著徹底終結它。”

    老教皇看了龍女一會,慢慢搖頭:“你想跟當年那些人一樣,以凡人的智慧去揣測神器的運行規律,這不會成功的。當年蠻人巫師第一次開啟那東西就放出了惡魔的影子,你第二次開啟它怎麼就確定那東西會把惡魔收回去?萬一它放出更多更危險的敵人,咱們剩下的這半個世界也就淪陷了。”

    “不會,我保證,”龍女鄭重其事地承諾著,“如果它再次失控,我會把所有龍族的精魄獻祭出來封住裂隙,這足夠了,我們當年試過一次,差點成功不是麼?”

    “所有龍族!”老教皇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索婭你瘋了?!”

    站在他面前的白髮龍女這次沉默了片刻,隨後輕輕一歎:“有什麼關係呢?真正意義上的龍只有我這一個,剩下那些不過是我這可悲的光杆龍王用精神力量控制起來的野獸而已,用這種可笑的方式維持龍族永存的顏面,我也累了。愛德溫薩,我知道你有辦法在繞過那道封鎖的情況下提前開啟雙子星站,你在古文明符文技術上的造詣比血公主還高,所以這次就讓我再任性一回吧。”

    老教皇,或者說名為愛德溫薩的老人低下頭去,剛才他還能緊握著錫杖與眼前的白髮女人針鋒相對,此刻卻仿佛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反駁對方的語句,良久,他無力地擺擺手:“你要知道,如果你不能讓血公主交出聖骸匣。那麼黯月戰爭還是會如期開始,當地上人和黯月惡魔交戰之後你就必須撤回來。另外,我也不同意你那什麼把自己的靈魂搭進去之類的屁話,只要神器有絲毫不受控的跡象你就立即停手,我們可以和血公主那丫頭再合作一次把它關掉,但如果你也搭進去,那就說什麼都回天乏術了。如果你答應這兩點,我就告訴你該怎麼做。”

    “好吧,我答應你。我不會去送死的,”龍女露出了從她第一次露面至今唯一的一次微笑,“跳進魔窟力挽狂瀾的事做一次就夠了。而且不用等到黯月入侵開始,只要魔窟打開,我就回來。”

    老教皇愛德溫薩豁然站起身。快步向我們這個方向走來。我一愣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結果林雪使勁一拽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一邊去,老頭跟我擦身而過——他來到牆角,打開了一個鑲嵌在石壁裡的鐵板小門,從中取出一截閃耀著銀光的精緻金屬柱。

    這金屬柱只有一尺多長,雞蛋粗細,表面有著複雜的花紋。不論是質地還是工藝都與我在這個世界看到的其他東西有著顯著差別,不僅是更加精美,還因為那些花紋帶著某種……異樣的風格。反正是和地上人的東西不一樣。

    “這是雙子星站的控制器零件,我擔心自己這次轉生的時候出意外。就把這東西存在這兒了,”老教皇將金屬柱交到龍女手中,“別露出這種眼神——沒錯,這是贗品。我仿造的,材料是當初咱們炸毀星象儀的時候崩落的一小根骨架。我發現它和那些控制棒的材質一樣,就在它上面拓印了控制器的符文。我不知道那些符文是什麼意思,但這東西應該能用。你知道控制器的操縱方法,用它代替被鎖定的那根控制棒就行,不需要四個人的靈魂印記,你一個人就能開啟長橋。”

    龍女小心翼翼地把那根銀色卷軸一般的金屬柱收起來,滿心好奇終於抑制不住:“愛德溫薩,你……為什麼偷偷造了這麼個東西?”

    老教皇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滿臉褶子的臉上竟然帶起如同調皮少年那樣的表情:“你忘了麼,我在當年是咱們四個裡最不老實的一個,剛和蠻子他們分開的時候我還天真過幾天,甚至造了這麼個東西,想等著有朝一日憑自己那點小聰明拯救世界,然後去月亮上嚇那個蠻子一跳……年輕的時候真好啊,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龍女的嘴角似乎微微翹了翹,但最終她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帶著那副清冷的表情向房門走去,老教皇嘴唇抖動幾下,在龍女即將推門離開的一刻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索婭,聽說你這些年一直以傭兵的身份混在人類裡面,幾乎沒有回過龍山,這樣好麼?”

    “比拯救世界好。”那個高傲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門後,只留下這幾個字消散在空氣中。

    老教皇拄著錫杖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但最後還是撐著手杖慢慢滑坐到冰涼的石板地上,非常突兀的,這個已經暮年的老人像個孩子那樣哭了起來。

    “走吧,”冰蒂斯突然一拉我的袖子,將我從一團亂麻的思緒中喚回來,“咱們有很多事要做了。”

    我們和潛進來時一樣輕鬆地離開了這座石頭堡壘,但這次每個人心裡卻沒多少輕鬆的情緒。一行人很快回到北要塞下層區,我注意到淺淺還在那揉眼睛,下意識攬住了她的腰:“丫頭,怎麼了?”

    淺淺一邊揉眼睛一邊嘟嘟囔囔:“雖然完全不知道他們怎麼回事但就是感覺好傷感,那個老大爺看起來不像壞人啊……”

    “不用你說,咱們對女神教和女神信仰的推測恐怕全是錯的,哪怕不全錯也沒幾樣准,他們的目的壓根不是為了加強統治,只是單純地不讓人知道黯月戰爭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已,”冰蒂斯扯著嘴角,一邊看著四周熙熙攘攘的城鎮景象一邊用仿佛對誰生氣一樣的語氣抱怨著,“老娘就是做不來情報任務怎麼著,這個世界有沒有必要搞這麼複雜……”

    最後冰蒂斯把視線放在林雪身上,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看見不少東西吧?”

    “在這裡我不敢用太多力量,怕把不必要的‘人’引過來,”林雪淡淡地說道。“但我看到的東西確實不少。不過別問,該知道的總能知道,該發生的總會發生,我會在必要的時候直接告訴你們怎麼做,在那之前靜靜看著就好。”

    冰蒂斯朝天翻起白眼,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林雪無奈地斜眼看著那個女流氓,最後把視線放在我身上:“木頭,問你一個問題,如果要你在墮落使徒的眼皮子底下把一個世界偷走。你該怎麼做?”

    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兩秒鐘後冷汗開始往外冒,見鬼一樣看著大小姐:“你說啥?!你一定開玩……”

    林雪歎了口氣:“你就當這是個預防針吧。”

    我再想追問細節的時候大小姐就什麼也不肯多說了。

    這是預防針嗎?這預防針你不覺得劑量太大了點!

    不過冰蒂斯和淺淺倆沒心沒肺的倒是絲毫看不出擔心的模樣,在我抓心撓肝地分析著到底是哪一步走錯才會導致林雪預言中那種情況出現的時候。冰蒂斯意興闌珊地伸了個懶腰:“咱們回去歇著吧,現在把焦點放在那個小龍丫頭身上,等她動身,咱們也動身。”

    一行人現在也沒了在要塞裡閒逛的興致,只能又回到營地裡。這地方比起早晨顯得冷清了許多,大部分傭兵來這裡都不是混日子的,騎士團發佈的各處巡邏和助防任務永遠不嫌多。傭兵們總能找到事情做,所以等我們回到營地的時候這裡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傭兵在看家,他們基本上都是沒爭取到任務或者狀態不佳只能在後方修整的。

    回到駐地時我又看到了那頂灰撲撲的、和周圍營帳毫無區別的帳篷,而且毫無意外地。我們也看到了帳篷前的人——那個留著白色短髮的高挑女子,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隻真正的龍,索婭。

    關於龍王來到北要塞的事情早就傳開,鐵騎士三人組都知道這個消息。但恐怕任誰也猜不到,那位龍王其實就在這個地方。和那些五大三粗的傭兵們一起呆在亂糟糟的帳篷區中,而且還是以傭兵身份登記過來的。

    這位龍王當然是剛從要塞回來,她現在正站在自己的帳篷前,抬頭出神地望著長橋山脈那覆蓋著一層薄雪的山頂,臉上仍然冷冷清清毫無表情。當收斂起自己所有力量的時候,這果然就是個看上去毫無異常的人類,也難怪連我們都沒注意到她是一隻化為人形的龍——早起的時候壓根就沒人在意過這個過客一般的陌生人,誰能想到她竟然還有那樣一層了不得的身份。

    我們這麼多人拖家帶口地從她眼前走過當然引起了對方注意,讓人意外的是對方竟然還專門轉過臉對我們點了點頭,雖然那種冷清清的姿容仍然讓人感覺很彆扭,但這個動作也算是表達善意了。看來早起跟對方打了個招呼還是有用,起碼這個面癱姐姐記住我們一家子是她“鄰居”了。

    大概她是真的不善言辭吧。

    對方不知道自己的“鄰居”剛才隱著身在她旁邊圍觀了那麼長時間,在她眼中我們還是一群陌生人,所以我們也不好跟她說太多話,只有淺淺順口跟人家打了個招呼:“呦,吃了嗎?”

    龍女一愣:“……沒……”

    淺淺在我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從身上摸出一大堆點心零食,然後這個思維異稟的丫頭就蹦蹦跳跳地來到索婭面前:“那給你這個,這是我們從老家帶來的,咱們是鄰居嘛……”

    龍女索婭的反應力顯然跟不上淺淺的思維速度,她幾乎是在完全蒙圈的狀態下就被淺淺拖著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裡,留下我們在外面看的是各種淩亂,等淺淺跟索婭都消失在那頂小帳篷的帳門後面冰蒂斯才保持著目瞪口呆的狀態碰碰我的胳膊:“……陳,她這行為模式到底有規律麼?”

    我攤開手:“她哪有什麼規律,她那思路是布朗運動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樣子淺淺一時半會是不打算從人家帳篷裡出來了,而且索婭也並不像表面看的那樣難以接近,起碼她抵抗不了那種淺淺式的社交轟炸,我們剩下幾個只能哭笑不得地回到中間那頂帳篷裡。

    等安頓下來之後眾人一陣沉默,最後還是冰蒂斯第一個開口:“行了,把以前推論的東西暫時放一邊吧,現在看樣子神器是在月亮上。但妾身必須說明一件事——月亮上沒有星域神性的反應。”

    我撓著頭,這一路我都在整理那紛繁雜亂的線索,偷聽到的龍女和教皇之間那段談話帶來的情報實在太多了,而且在最終謎底揭曉之前,這些情報似乎有許多種解讀方法,很難說清怎樣才是對的。目前只能確定我們對女神教會的猜測跟事實之間有很大偏差,我們千算萬算,就是沒把“非陰謀”的路線給算進去……

    “要實在不行,”冰蒂斯翻著眼睛想了想,“咱們把教皇和那個龍女都綁了吧,反正現在確定他們知道神器下落,大不了用暴力破解法——灌辣椒水上老虎凳。”

    “你半天就想了這麼個主意?”我斜眼看著女流氓,不得不承認她的“辦法”簡單明瞭,而且說不定也管用,但從個人感情上我是最不願意暴力解決的,畢竟我們跟那個老教皇和龍女都沒什麼過節,而且更重要的是——跟神器有關的一共是四個人,另外還有一個黯月大君和一個“血公主”,很難說這四個凡人是怎麼把一件星域神器給掩藏到連冰蒂斯都無法察覺的地步的,因此要把神器“挖出來”肯定還是要把這四個人的事情都搞清楚才行。在那之前做什麼都是節外生枝。

    不過我也下了個決心:就等到月亮上吧,等見到黯月大君和血公主之後如果還沒什麼進展,就把他們四個都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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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血公主

    在等淺淺回來的這段時間,我跟冰蒂斯就在那研究這個世界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冰蒂斯把她昨天“順”來的幾本禁書以及剛剛在要塞裡買到的幾本教會書籍都一股腦擺在桌子上,表情特別嚴肅地在那總結情報:“根據咱們剛才聽到的東西,現在起碼能確定有四個人是事件核心:龍族的索婭,人類教皇愛德溫薩,在月球的黯月大君,以及一個被稱作“血公主”的神秘人。其中索婭是這個星球上最古老的龍,而且還是龍族的統治者,不過龍族的情況看來不妙,根據那個龍族小丫頭的說法,似乎這個世界的龍已經名存實亡了——這件事咱們以後再研究。”

    “第二個關鍵傢伙是老教皇,龍女把他叫做愛德溫薩,不過妾身從別的途徑打聽到的教皇名字可不是這個,顯然那個教皇現在並沒有用自己的真名。妾身倒是在別的地方找到了愛德溫薩這四個字,”冰蒂斯說著,把那本已經被她大致翻過一遍的女神教聖經翻開,用手指著其中一頁給我看,“這是第一次黯月戰爭時期教皇的名字:愛德溫薩?阿杜瑞恩,種族是人類。因功勳卓著,這個凡人的名字被寫在神典上,並被宣稱已經以半神之軀進入神國服侍女神。神典記錄這教皇活了兩百歲——大概後來那老頭覺得再活下去就要被當成活神搶女神的風頭了,於是終於在黯月民被流放一百周年的時候下決心掛掉。之後的每一任教皇都有不同的名字,當然形象應該也不一樣。但現在看來,他們每一個都是愛德溫薩——一個轉世好幾十次的古代人。”

    我想了想總覺得這個轉世的方法有哪不對,最後終於找出bug來:“誒你說他轉世不需要時間麼?他死了還沒生出來,或者生出來還沒長起來的這段時間怎麼辦?”

    冰蒂斯不滿地看了我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他肯定有辦法,要麼是在死前就把轉世的身體預備好了,要麼他安排了人在空檔期臨時接手教會的事,一個這樣的人物,不至於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現在咱們說說第三個人,就是那個黯月大君——這傢伙才是黑霧最大的一位。”

    “黯月大君。按教會的說法就是當年挑起種族大戰的山地蠻人之王,後來因為使用黑巫術過度變成了不死惡魔,”我回憶著羅恩跟自己說的東西,“據說他每隔數百年復活一次,每次他復活的時候就是黯月對地上入侵的時候。我一開始就覺得這人挺奇怪:他憋好幾百年讀條等復活,就為了來地上讓女神一刀秒掉,現在看來他復活和沉睡的流程完全就是一場商量好的戲,而且這個黯月大君到底是善是惡也得徹底顛覆一下。”

    冰蒂斯下意識地用手指敲著桌上的一本書:“根據索婭和愛德溫薩的對話,這個黯月大君目前正在沉睡期,也就是說除了‘商量好’這點之外,神典上記錄的東西並沒錯。黯月大君確實幾百年才會蘇醒一次。然後來地上被女神一刀切掉。如果說這是一場戲的話,那他們的演出成本可夠高的。”

    “最後就是那個血公主了……”我把黯月大君的事情放到一邊,提起四人組中的最後一個,“咱們對這一位瞭解最少。之前從沒聽說過黯月上還有個被稱作血公主的人物,現在也只知道她的名號,而且這還不一定是真名。”

    “可以去找那三個鐵騎士打聽一下,”冰蒂斯隨口說道。“咱們從這些書本上能看到的東西畢竟有限,有些事情應該只是當地人口口相傳的。現在妾身最好奇的還是這四個人當年到底幹了什麼……如果今天聽到的東西屬實。那他們每個人都改變了這個世界,甚至可以說如今這顆星球的現狀就是他們四人塑造起來的。他們看上去應該是夥伴,但現在兩兩成組地扮演起了敵對勢力,教皇和龍女在地上組織抗戰,黯月大君和血公主在月亮上一次次地組織入侵,這絕對是一出草菅人命級別的舞臺劇啊。不過他們似乎是有原因才這麼做,那個龍女怎麼說來著,拯救世界……這話可不是一般人敢說的。”

    “可惜相關記錄肯定是找不到了,”我有點遺憾地歎息,“他們一定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當年做過的事,連你找到的那些‘禁書’裡都沒有這四人組的情報。”

    這時候帳篷門突然被人一把掀開,淺淺哼著奇奇怪怪的曲調帶著一如既往的高興勁閃了進來,我抬頭看了這個把自來熟天賦點滿的姑娘一眼:“你還真能跟那個面癱龍女聊這麼長時間啊?”

    潘朵拉面不改色地一個橫向頭槌撞在我腰上:這小丫頭也知道自己中槍了。

    “嗯,”淺淺樂呵呵地在我旁邊坐下,“其實她挺好打交道的,只是不喜歡說話。”

    能在第一次接觸的情況下就把一個冰山+面癱的陌生人評價為“挺好打交道”,淺淺這能耐別人還真是模仿不來。林雪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那你跟她聊了點什麼?打聽到情報了?”

    “隨便聊啊,而且打聽到不少東西呢,”淺淺掰著手指頭,“現在我知道索婭喜歡吃辣的,不喜歡吃甜的,最喜歡的顏色是紫色,她身高一米七三,睡覺的時候喜歡朝右側身,鞋子是在莫雷薩城買的,賣鞋的老闆是個大胖子,老闆的二表叔的三舅的弟弟叫保羅,另外索婭的胸圍……哦,這個就不說了,阿俊你不適合聽這個……你們怎麼都看我啊?”

    除了潘朵拉還面無表情地在那假裝瓷娃娃之外。我們所有人都跟傻了一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神奇姑娘,我激動地握著淺淺的爪子:“丫頭,你腦洞要是再稍微小那麼一點,絕對能當特工打入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

    當然淺淺並沒能打聽到任何有用的東西,一來是這丫頭的思維壓根沒在正常軸上,她跟索婭聊天的唯一原因就是興之所至,根本沒其他目的,二來是那個龍女肯定不跟淺淺似的跟誰都熟,淺淺能打聽到索婭的胸圍。卻肯定打聽不到那位女龍王幾千年前幹過什麼……

    接下來就是等著看這個索婭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前往黯月。我一開始覺得最好是找個理由和她一起行動,想辦法讓這個冷漠的龍女對我們一行人有所信任,這樣剩下的事情就會簡單很多,不過冰蒂斯分析了一下覺得這不怎麼靠譜,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擁有和淺淺一樣的自來熟天賦。那個面癱大姐看上去委實不是個容易接觸的人,而且我們一幫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在旁邊晃悠,也很容易讓她產生懷疑,這樣反而不好。所以一番商議之後,我們決定還是偷偷跟著她就行了,反正按照冰蒂斯的原計劃眾人也要去黯月上查探一番,而且出發的日子也沒定。現在眾人乾脆就等著這個龍女,她一動身我們也跟著動身,一來不會漏過關鍵情況,二來正好觀察一下那個雙子星傳送站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當然也記著要打聽血公主的事情。因為我們在這裡根本不認識別人,那個傻大個的見識則可能有限,所以唯一可靠的打聽物件就是那鐵騎士三人組了。有冰蒂斯的蝨子精幫忙,要知道那三人組的動向和休息時間並不難。他們今天傍晚才和其他守夜騎士換班,然後去要塞下層區的小酒館裡消遣:這應該是三人組日常的習慣。我這次也沒帶別人。就自己去小酒館裡找他們。

    和下層區大多數消遣場所一樣,這個開在街道角落的小酒館也是扈從部隊維持,並專門開放給士兵們的,這裡有和要塞裡所有類似場所一樣的特色:嘈雜,熱鬧,到處都充斥著漢子和女漢子們吹牛打屁的震天動靜。鐵騎士三人組在小酒館裡特別顯眼,不光是因為安娜有一頭特別醒目的紅色頭髮,還因為約瑟夫的吹牛動靜比其他人都大十幾分貝……

    我已經差不多知道這地方的規矩,跟其他人一樣在長長的吧臺上要了跟小木桶似的一大杯低度酒,隨後晃著膀子來到三人組的桌子前:“呦,又見面了。”

    “嘿,你們看,是那個有一堆姑娘的,”約瑟夫一抬頭看見我,立刻高興地大聲嚷嚷起來,他興許已經灌下不少了,顯得紅頭漲臉,“咱們真是有緣哈,上午就在老瘸子的飯館那見過,現在又見了!就沖這緣分你得請我們喝……”

    他沒說完就被安娜拍了一巴掌,後者氣勢十足:“你能不能長點臉?”

    我還沒開口呢就被搶了這麼一通,但心裡是一點都不介意——雖然那個“一堆姑娘”的說法差不多把周圍所有人的視線都給吸引過來了,但我看得出眼前這人沒任何惡意,他只是有點太直腸子而已。這三人組可能跳脫了點,但我對他們印象是不錯的,於是樂呵呵地笑著坐下:“行,正好謝謝你們照顧傻大個,今天我請了。”

    約瑟夫漲著臉嘿嘿笑起來:“你這說的,其實我們也沒照顧多少,就是按規矩辦事罷了——老闆,再來一桶麥酒!”

    安娜歎了口氣,略帶抱歉地看著我:“你別介意,約瑟夫就是有點貪小便宜,讓你破費挺過意不去的,下次我們請回來吧——老闆,來倆大拼盤!”

    我表情哭笑不得地僵在臉上,最後還是三人組中的精靈帥哥保持了點來自種族基因的儒雅和矜持,當然還有那麼一點道德感,他尷尬地看看自己兩位都有點喝過量的夥伴,對我微微一欠身,起身走向吧台,然後扛著麥酒和拼盤回來了……

    “你身邊那幾個女孩呢?”安娜看看我身後,沒發現跟著別人,頓時有點好奇,不過很快她就了然地點點頭,“哦知道了。應該是在家照顧孩子吧……啊對了,那兩個不是孩子,我老忘。”

    我頭大如鬥地應付著對方的詢問,心說自己帶著的那幫歡脫姑娘到底還是闖下名聲了,好不容易應付了幾句才找到說正事的機會,於是我用看似不經意的口氣問道:“對了,你們知道血公主吧?”

    不問還好,我這麼一問頓時幾乎半個酒吧都落針可聞。

    氣氛的陡然變化讓人頭皮一緊,我心說糟糕。自己之前完全低估了這三個字的威懾力——怎麼血公主這個名號比那個黯月大君還聳人聽聞麼?!

    視線的餘光中,附近幾張桌上的士兵或傭兵們都停止了交談,他們有的還端著酒杯,有的嘴裡還塞著下酒的食物,然而所有人的動作都停在那。並偷偷用視線向這邊打量,這些刀尖上舔血的大老粗們就好像剛準備出車便聽到有人在高談車禍事故的老司機一樣噤然無聲,這是在特定人群裡提起絕對不吉利的事情才能達到的效果,這種情況持續了幾秒鐘才慢慢恢復過來,四周的酒客們再次回到自己的話題中,約瑟夫則帶著點抱怨低聲問道:“你怎麼提這麼晦氣的東西?”

    我這頭還猜測著那個血公主到底多大威力,能讓一群五大三粗的傭兵都聞之色變到這種程度。可約瑟夫的話又不能不回答,只好隨口胡謅:“額……白天去要塞裡轉的時候遇上個白頭發的女人,她說要找血公主什麼的……”

    這句話不明不白,而且即便漏洞再多約瑟夫也絕對想不到我是在完全不知道血公主什麼意思的情況下說出來的。他臉上一陣愕然,隨後嘿然:“你遇上的神經病吧,現在眼看黯月就要在地上開門了,咱們這些要打仗的最怕的就是血公主三個字。還有人敢主動去找她?”

    我斟酌著話語,一邊想著該怎麼讓對方不生疑一邊說道:“我倒是知道血公主惡名在外。不過……實話跟你說吧,幾天之前我還不是傭兵呢,我是被家裡那幫姑娘拉著出來幹了這行,所以……”

    安娜看我表情很真誠(多次穿越練出來的),而且我這個理由似乎真能說得過去,於是她點點頭:“難怪,我看你們也不像有經驗的傭兵,倒像是一幫研究咒術之餘無所事事出來體驗生活的傢伙,既然沒當過傭兵,對血公主的事不夠瞭解也正常——不過第五次戰爭的時候地上聯軍組織過兩次敢死隊性質的遠征你總該知道吧?”

    我還能怎樣呢?只能裝作知道地點點頭:“嗯,這事知道,不過細節就不太瞭解了,以前光顧著搞學問來著。”

    約瑟夫一口把杯子裡剩下的麥酒全灌下肚,先是拿眼睛瞟了瞟桌子對面沉默不語的喬,這才歎口氣:“第五次戰爭的時候地上聯軍第一次逆轉了黯月傳送門,打開一條從地上世界通往黯月的通道——現在人都說那其實是血公主故意而為,因為那個可怕的傢伙不能離開黯月,所以她用這種方法把地上人引誘到她的陷阱裡來滿足殺欲,但當時的聯軍統帥覺得自己遇上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於是地上聯軍第一次組織了對黯月世界的遠征或者說反攻。第一次派出兩萬人的先遣軍團,越過傳送門之後再無消息,第二次派出三萬人,只回來……四個。”

    眼前這個粗壯如熊的壯漢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幾乎已經哆嗦起來,我瞪大了眼睛,心中已經有所猜測:“……這就是那個血公主的手筆?”

    安娜和約瑟夫同時點頭,後者還用那種嚇人的語氣低沉地說道:“據跑回來的人說,那簡直是一場虐殺盛宴,幾萬人哪,一個一個殺也得殺到什麼時候?血公主就用妖術把他們全都包圍起來,一個人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只要被她接觸到的,不論是人是馬,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變成一股白煙,她整整殺了幾天幾夜!就好像要把之前幾次黯月戰爭沒能盡情殺人的鬱悶都發洩出來似的殺了幾天幾夜!直到她盡興之後才讓在旁邊看了幾天好戲的黯月惡魔們給了剩下的遠征軍將士一個痛快。那四個僥倖跑回來的人是因為被一個黯月惡魔當成戰利品才活下來的。你現在知道為什麼不能提那三個字了吧?”

    “從那之後,地上人才知道黯月其實是由兩個人統治,黯月大君的無敵眾所周知,但直到血公主出現,人們才明白過來在黯月大君每次被女神封印的數百年裡,究竟是誰在組織那些黯月惡魔備戰,”安娜在旁邊慢慢補充著,“血公主……她是黯月大君的左膀右臂,一個同樣不死之身的惡魔,但不知什麼原因,她從未在地上世界出現過,有人猜她是被女神的力量徹底禁錮在黯月表面了。”

    “有人知道那個血公主什麼模樣麼?”我好奇地問道。

    “……跑回來的四個人裡有三個都瘋了,最後沒瘋的那個說血公主是個妖獸女人,”約瑟夫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仿佛身上正在起雞皮疙瘩,“那個怪物外表看著像是個人類,穿著黑衣,發紅如血,臉色比白骨還要慘白。她不發出任何聲音,收割生命的時候就像一部機器……”

    “因為這麼殘暴,所以她被稱作血公主?”我壓抑著心中的巨大困惑,皺著眉做出同樣憂心忡忡的表情,一邊低聲問道。

    “不,血公主不是個外號,應該就是那個怪物的名字,至少也是她在黯月上的正式名號,這是那個倖存回來報信的士兵被關在籠子裡的時候聽到有惡魔這麼叫的。”

    我點點頭,不再多問,心中的疑惑卻愈來愈多,慢慢地,自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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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黯月之上

    我如願打聽到了那個血公主的事蹟,但卻不是自己想聽到的那些。

    這個血公主著實幹了一番大事,她在地上聯軍心中留下的恐怖印象直到數百年後的今天還被人們口口相傳。儘管我並非沒見識過能一個人幹掉整個軍團的戰鬥力——潘朵拉那樣的就算一個,但以旁觀者的視角看一件事和作為被幹掉的一方看一件事得到的感覺肯定不一樣,儘管地上聯軍裡壽命較短的種族都沒經歷過第五次戰爭,但你仍然能從那些大老粗士兵們談及“血公主”三個字的時候臉上露出的驚懼表情感受到那次災難性的遠征給地上人造成了多大觸動。如果不是血公主被禁錮在黯月上,恐怕僅她一人就能對聯軍士氣造成毀滅性的打擊。然而我想知道的東西仍然沒能問出來——沒人知道血公主的來歷,也沒人知道她除了“血公主”的名號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真名,這位據信在黯月大君沉睡時期統治著那顆黑暗星球的惡魔二把手仿佛突然冒出來的一樣,在各種正史裡都沒有她的身影。我回去之後翻遍了女神教的經典和冰蒂斯“順”來的所有禁書,都沒找到這個名字,甚至疑似的人物都沒有。

    在正規的史料記載上,黯月大君始終是黯月力量唯一的統帥,那個血公主就好像一個隱藏在黯月大君身後的惡影,如果不是第五次戰爭期間地上人組織了一次失敗的遠征,恐怕連民間傳說裡都不會出現她的名號。

    從約瑟夫和安娜那裡聽到的情報給我們帶來了新的困惑:那個血公主是數千年前“四人組”的一員,按老教皇和龍女的說法,就是當年拯救過世界的四人中的一個——現在我們猜測這四個人從數千年前的戰爭結束之後就一直在執行某種計畫,這個計畫的目的似乎還是要保護這個世界,但那個血公主的事蹟怎麼聽上去這麼不對勁呢……

    冰蒂斯在聽到我打聽來的情況之後也是一頭霧水。現在我們非但沒搞明白血公主的來歷,倒是知道了她某樣和“救世主”完全不沾邊的“事蹟”,女流氓覺得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四人組背後還有別的黑幕,我們偷聽到的老教皇和龍女交談的事情只是當年真相的冰山一角,要麼第五次戰爭時期的那次遠征真實情況有待商榷——當初活著逃回來的只有四個士兵,其中還有三個是瘋的,地上人關於血公主的所有認知都建立在唯一那一個半瘋不癲的士兵的描述,以及遠征軍除四人外無一生還的事實上的。所以現在地上人中流傳的傳說不一定就是真的。

    除此之外我們對神器的狀況也是越來越好奇。現在大家都傾向于相信龍女和老教皇所提到的“神器”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星域優盤,理論上它應該只是個存放裝置而已,但沒想到它卻在這個世界引發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龍女和教皇提到神器中釋放了某種“惡魔之影”,那種惡魔之影似乎就是造成世界動盪的元兇,聯想一下黯月惡魔的狀態。那個惡魔之影很容易讓人和“深淵”聯想到一塊去。不過我們在動用了有限的探針和神術(不敢用太大範圍的掃描設備,怕出意外)檢查之後,卻沒在黯月上發現任何深淵反應,於是神器裡釋放出的“惡魔之影”到底是什麼東西也成了個謎題。

    總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讓眾人討論了大半宿,冰蒂斯甚至忍不住想一個“全視之眼”砸到月亮上去,結果被林雪和我聯手死諫回去了。小規模的神術都很好說,但用於掃描整個星球的東西最好還是別亂用。除了生命女神那種借助本土生命來感知萬物的天賦之外,任何星球級的掃描都可能被墮落使徒察覺,那幫混蛋對這個世界的監控精度簡直達到喪心病狂的級別,他們不但檢測強度還檢測廣度。一次有效範圍超過半徑五千公里的掃描,不管是幽能還是神術,都會被他們察覺:這是為了防止帝國軍偷偷在這個“三不管世界”設置額外的掃描站和哨所。

    當然我們也沒多大底氣說墮落使徒喪心病狂,因為帝國軍對這個“三不管世界”的敏感度也差不多是這個級別……我們在這兒的行動限制就是按著帝國軍的警戒級別來制定的。只要是能被自己人看到的東西肯定也能被敵人看到,只要堅持這點就准沒錯。

    一天時間就這麼過去。龍女索婭應該不會等待太久,說不定她隨時就要動身前往黯月,於是冰蒂斯把她最後剩下的兩個蝨子精也派到了北方黯月傳送門,在那搞全天候監視,只等著索婭一行動就給我們發信號。

    然而在那之前,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突然造訪了。

    這是眾人在北要塞的第二天,淺淺一大早就領著潘朵拉姐妹跑到山裡亂逛去了,大概不到中午不會回來,冰蒂斯和林雪則以購物的名義去要塞裡逛街,雖然我不太理解一座巨型軍營般的“城鎮”裡能有什麼可買的,但也懶得管她們,於是最後就剩自己一個人在營地這邊看家。

    我在營帳前面支了個躺椅,攤開手腳曬太陽,叮噹則難得以相對正常的生物鐘醒了過來。小東西探頭探腦地鑽出兜,跟晨練一樣在我胸口跑圈,我只要一低頭就能看到這個蠢萌蠢萌的小東西,心情也就在這個萌物的影響下愈發輕鬆愉悅起來。而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一個略有點熟悉的氣息正快步向這邊靠近——考慮到四周根本沒有別的傭兵,那個龍女索婭也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所以眼下向這邊靠近的氣息明顯是沖著自己來的。

    我順手把叮噹放進兜裡,抬頭看向遠方,晨光中出現的是一個騎在馬上的身影,那是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子,騎著國立騎士團的戰馬,身上全服披掛。好像一個準備去跟魔王拼命的騎士,這個男子最引人注意的不是他那拉到奧斯卡頒獎現場都可以直接刷卡入場的臉,而是他那明顯有著精靈特徵的尖耳朵——這不是鐵騎士三人組裡唯一一個看著還有點節操的喬麼?

    訓練有素的軍馬一路小跑來到我面前再穩穩停下,我抬手跟軍馬上的人打著招呼:“呦,喬,今天怎麼你一個人出來了。又有啥事?先說好我們不接任……”

    我的話沒說完,因為我發現眼前這個精靈帥漢子臉上的表情不太對勁:帶著點急迫,還帶著點視死如歸,好像這位鐵騎士是真打算去跟魔王拼命似的。

    “怎麼了?”我從躺椅上一骨碌翻起來。喬並沒有好奇我身子底下這把樣式奇怪的椅子是怎麼回事,他乾脆俐落地跳下馬來,語氣急促,開門見山:“你說的那個要去找血公主的女人在哪?”

    我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精靈大兵,突然有點不詳的預感:“你想幹嘛?”

    “你告訴我她在哪就行。這很重要。”喬上來就想抓我的胳膊,我趕緊後跳半步:“等等你別這麼激動,我取向很正常的——你要不說你想幹啥那我肯定不配合。話說你不至於想跟那個女人打聽去黯月找血公主的事吧?”

    昨天為了跟約瑟夫三人打聽關於血公主的事情,我隨口就把龍女的事情給透露了一句出去,反正當時也只是隨口一提,他們又不知道索婭是誰,更不知道幾千年前那檔子破事。可我沒想到喬今天就這麼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他這緊張兮兮的模樣一看那就是……真的要找大魔王拼命啊!

    喬目光灼灼地看了我一會,最後似乎是覺得一個“新手傭兵”也不會影響到他的什麼計畫,便頗為光棍地一點頭:“沒錯。我要去找血公主。”

    我上下打量著這個瞭解不多的男精靈,突然想起昨天和約瑟夫三人組聊關於血公主的事情時,他始終沒說過話,當時自己的注意力沒放在他身上。如今回憶起來,他那時候的表現似乎就有點不對勁了。“你跟血公主有仇?”

    “你果然挺奇怪。一般人不會先問這個:他們聽到血公主的名號早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喬使勁從嘴角擠出一個跟哭一樣的笑容,“你就當我跟那個怪物有仇吧,反正去黯月尋找當年那批遠征軍的線索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我知道這聽上去有點瘋,你也不用知道具體原因,總之現在我從你身上看見希望了……我知道你說的那個白髮女人是誰,如果她真的要找血公主,那她就一定能辦到,但我不知道去哪才能和那位大人見面。你不是碰見過她麼?你告訴我是在哪碰見的,為什麼那位大人會和你說話,她有沒有告訴你她打算怎麼去黯月?”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有點語無倫次的男精靈,心裡想不明白身為最低級騎士的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東西——他肯定不知道幾千年前的秘辛,但他顯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要去黯月尋找血公主的白髮女人就是巨龍之王。那個龍女隱姓埋名在人類世界生活了這麼長時間,知道她真正身份的除了那個老教皇之外可能確實還有別人,但理論上不應該包括一個十五年都沒能晉升的鐵騎士……

    不過不管怎麼說,我跟冰蒂斯的計畫裡都不包括帶著外人上月亮——我們此行是要徹底搞定神器的事兒,可不是黯月七日游的順風車,帶上喬基本上就算節外生枝了:還得派個人保護他。正在我尋思著該怎麼把這件事推開的時候,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從旁邊傳來:“你就告訴他吧,這個蔫貨平常看著不聲不響,但只要他認准的事兒旁人是勸不住的。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認定你能讓他去黯月。”

    我循聲望去,看到約瑟夫和安娜並肩站在不遠處,倆人和喬一樣都是全副武裝,他們的戰馬則在旁邊不斷打著響鼻,這倆跟喬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臉上沒有準備跟魔王拼命的那種苦大仇深樣,但有一種準備去死的神情……

    “你們……”喬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兩位同伴,這動作說明他本來是瞞著約瑟夫和安娜出來的。

    “咱們認識二十多年了,”約瑟夫上來拍著喬的肩膀,“我平常是個粗人,但認識二十多年的兄弟心裡在想什麼還是能知道的。”

    這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喬的臉上忍不住就帶上了感動的神色,直到約瑟夫實在忍不住把後半段話說出來:“當然更重要的是你晚上說夢話,咱倆一個宿舍,我從夜裡十二點就開始聽你的行動計畫,聽了整整仨鐘頭,你連夢話都說成這樣也太詳細了點吧……”

    喬的臉紅的跟夕陽似的,安娜在旁邊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你放心,反正只有約瑟夫知道這件事——另外你知道為什麼除了這個呆子沒人願意跟你一個宿舍了吧?”

    眼看著仨人越聊越嗨皮,我終於忍不住了。在旁邊跳著腳大叫:“等會等會!我還沒說話呢!誰也沒答應帶你們中任何人去月亮上好吧,起碼你們誰先給解釋一下,喬怎麼就找上我了?”

    我的言下之意是喬怎麼會知道那個打聽血公主的白髮女人就是巨龍之王,以及他為什麼知道巨龍之王要找血公主,畢竟我們一家子在這兒的官方身份是“自由傭兵”。喬的本來目的肯定不是找一幫傭兵來替他逆天改命的,我這充其量是個跳板——起碼對方這麼認為。

    “一般人確實不知道這個蔫貨有多大背景,”約瑟夫帶著神神叨叨的笑,使勁拍著喬的後背,精靈帥漢子被叫成蔫貨也一點都不惱,顯然這是三人組內部叫習慣了的綽號,“喬知道的東西非常多。有些甚至是能用‘絕密’來形容的秘聞。”

    我用探尋的目光看著約瑟夫,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血公主和遠征軍的事兒你都知道了是吧,”約瑟夫看看喬的臉色,似乎得到了一個默許才繼續說下去。“當時強烈支持並親自組建遠征軍的是聯軍統帥之一,精靈族的女將軍安潔麗,在第一批部隊失去聯繫之後,安潔麗將軍親自率領第二批部隊出發。後來和其他將士一起死在血公主手裡。喬是安潔麗將軍的兒子。”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生活果然可以比戲劇還戲劇。

    “所以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逆向穿過那道門,親自去黯月一趟。”喬低著頭,語氣低沉卻又堅決,“我可能也會死在血公主手上,也可能死在其他黯月惡魔手上,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就要查明遠征軍到底出了什麼事,哪怕只是找到母親大人戰死的地方也行。”

    “喬一直覺得當年遠征軍全滅的事情很蹊蹺,”安娜隱晦地說道,“他堅持安潔麗將軍不會犯下這麼大的錯誤,而且……他說安潔麗將軍出發前曾很放鬆而且很有信心地和他說過,她前去黯月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和某人談判……喬覺得那個人就是血公主。我知道這個聽上去聳人聽聞了點,別說聯軍的其他將軍們,就連我跟約瑟夫都不敢信,所以你聽聽就算了啊。反正你只需要知道喬是精靈第一家族的後代就行,雖然家族沒落了,但他還是知道不少秘聞的,包括那個跟你有過一面之緣的白髮女人是什麼身份——嗨,我跟你說這麼多其實也沒什麼用,你大概更一頭霧水了。”

    我這時候已經瞪大眼睛盯著喬看半天了:這次他就是不願意去,我也得把他綁到月亮上!

    血公主和當年那批遠征軍果然都各自有問題!

    至於喬,他的故事確實曲折,但也很老套。這就是一個苦大仇深的大家族後代苦苦為先人洗刷罪責,渴望光復家族榮耀的故事。喬出身于精靈族最富盛名的軍人世家,他的父母都是傑出的將軍,而且後者更加傳奇:那位名叫安潔麗的女性精靈被認為是能和古代的傳說級英雄相媲美的人物。至少在小的時候,喬和所有與其類似的貴族子嗣一樣過著安然優渥的生活,並接受嚴格的貴族教育,只要不出意外,他就會和家族裡大多數有天分的孩子一樣成為一個軍人,並一步步走上將軍的地位:就像他那位傳奇般的母親。然而第五次黯月戰爭以及那次災難性的遠征毀了一切。

    地上聯軍最精銳的五萬戰士以及被各族敬仰的英雄將領在短短幾天內全軍覆沒。不管最初組建遠征軍是不是也獲得了其他幾個統帥的同意,作為遠征軍最初的倡議者,安潔麗都成了最大的“罪魁禍首”,人們似乎需要將怒火發洩在一個已經無法反抗的人身上,才能稍微緩解血公主給他們帶來的恐懼,於是安潔麗將軍就成了第五次戰爭中“犯下最愚蠢錯誤的指揮官”,並且受到多達三位數罪名的指控。對這位精靈將軍而言,唯一值得慶倖的事恐怕就是她也和其他遠征軍將士一起死在了月亮上——這一犧牲總算為她抵消了一半的罪名。

    但她的家族從此在精靈的“榮譽家族”中被除名,並且很快便衰落下去。喬的父親在那之後便一蹶不振,家族中的其他人也紛紛遠離軍隊(或者說被驅逐出軍隊)。直到幾百年後,第五次戰爭帶來的傷痛慢慢平復,喬才被允許以精靈平民的身份報名參軍,和他的兩位異族旅伴一起成了剛鐸帝國的騎士——精靈還是不肯接納他,所以他只能投身於人類帝國。

    不過雖然壽命較短的人類比精靈能更快地忘卻仇恨,喬的身份還是給他帶來一些麻煩。鐵騎士三人組是國立騎士團著名的吊車尾三人組,其中約瑟夫是因為掉鏈子,安娜是因為缺心眼,喬是因為歷史遺留問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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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5 00:39:13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尊敬的用戶,我是你爹

    對地上人而言,大地和黯月之間僅有的連通管道就是被稱作“黯月大門”或“長橋遺跡”的兩個傳送設施,它們分別位於長橋山脈的南北兩端,對應著黯月上兩座同樣古老的傳送裝置。地上人相信這兩個傳送設施是當年的地月連接橋被女神一劍摧毀之後剩下的兩個“橋墩”,並且相信由於長橋已經被摧毀,地上人無法再主動開啟這兩個遠古造物,然而黯月上的惡魔們卻掌握著比地上人更強的技術,他們用惡魔力量和禁忌的知識修復了他們那一段的連接橋,並可以每數百年發動一次對大地的入侵——這都是教會的說法,而且絕大部分地上人都對此堅信不疑。

    但這根本不對:地月連接橋從來都不是一座真正的“橋”,它也沒有被“一劍斬斷”的可能,從始至終它就是兩個大型傳送站,而且——它從未損壞。

    地月連接橋,或者說雙子星傳送站,它們從來都是完好無損的,這兩座古代設施只不過是被鎖定了核心而已,只需要一個一尺長的控制棒,傳送門就能重新打開。

    在喬突然跑來爆出一堆猛料(嗯,可能他的很多戰友都知道他的故事,不過對我們而言,喬的身份確實是猛料了)之後,我就決定這次無論如何得讓他跟著去月亮上了。這個男精靈的家族極有可能也和黯月關係匪淺,起碼他的母親似乎知道黯月的某些真相。考慮到這個世界的精靈是一種動輒擁有數百甚至上千年壽命的生物,在這顆星球上,他們的長壽程度僅次於古代巨龍,因此這些長壽種裡的某些家族知道當年“四人組”的事情也可以想像。我甚至猜想精靈族在上古時代很可能和那四個人有過某種協議,比如保守秘密執行使命什麼的,否則這麼長壽的一個種族——他們的平均壽命足夠活過兩三次黯月戰爭之間的歲月——必然會對教皇口中那個古老的保密協議造成很大影響。然而這一切目前都還只是猜想。我們要去黯月查明當年那批遠征軍的下落,尤其是安潔麗將軍的下落才能搞明白一切。

    在知道喬的母親出征前說過什麼之後,我就覺得那五萬人死的蹊蹺,再根據之前瞭解的有關“四人組”的情況,那個血公主理論上不應該是個殺人魔王,所以我大膽猜測:那些遠征軍當年甚至可能沒死,其中的長壽種族更有可能一直活到今天。

    我決定帶上喬,一方面是想順手幫他一把:這個“順風車”對他而言意義重大,但對我們而言並沒多大麻煩。第二方面則是——反正我們在地上能查探到的東西也就這麼多,眾人這次去黯月就要將神器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既然地上的“隱秘行動”已經結束,這時候多帶個當地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最重要的是:或許我們能在喬的幫助下和遠征軍的倖存者聯繫上,尤其是安潔麗將軍。假如她真的還活著的話。

    看到我微微點頭,喬頓時大喜過望:“你相信我?那太好了,快告訴我你是在哪見到那位大人的……不,你只要告訴我她長什麼模樣就行。我聽母親提起過,那位大人以人類的形象露面,但她沒來得及告訴我更詳細的情況。你告訴我那位大人的形象,我有把握在要塞裡找到她。”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喬會把希望放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傭兵”身上了。他對我的期望值本來就那麼點,人家真正指望的是那個女龍王……

    我看著喬,嘿嘿一笑:“你這麼確定人家會幫你啊?你這計畫有多聳人聽聞你知道不?”

    喬的表情竟然也挺沒什麼把握:“……如果我誠心實意求她的話,應該沒問題吧。母親大人和那位元大人是認識的。大概她會顧及故人情面……”

    我歎口氣:眼前這位熱血上頭的哥們看來知道的也不多啊,他這全部動力大概都來自腎上腺素。

    “你知道那個白髮女人的身份是吧,”我笑呵呵地看著對方,“那你知道她去找血公主幹什麼嗎?你知道她為什麼會認識血公主嗎?你知道她當年是幹啥的嗎?你知道……額。問多了。”

    喬下意識地搖著頭:“不知道……誒,怎麼你知道啊?”

    我特光棍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你這麼一問三不知就去找人幫忙挺缺心眼的。”

    喬哭喪著臉靠在自己的戰馬身上:“我這不是被逼無奈實在沒別的辦法了麼?除了古代……那位大人的力量,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可以逆傳送到黯月,五次戰爭時期的傳送門逆轉只是個巧合而已……誒你說了這麼多,到底還幫不幫忙啊?”

    我點點頭:“幫啊,不過有些話要事先和你說明而已:我不會帶你去找那個龍……面癱女的,你找她肯定沒用,跟著我們行動就行了。”

    喬充滿疑惑地看過來:“跟著你們?”

    “沒錯,”我聳聳肩,“反正你不用多問什麼,我們有辦法前往黯月,而且我們也要去找那個血公主。你要相信,就跟上來。”

    “你們?”在旁邊安靜了半天的約瑟夫終於忍不住了,“你也有血海深仇啊?”

    我:“……你別問這麼多,反正信不信吧。”

    喬一把將約瑟夫推到旁邊,很堅定地看著我:“我信,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真信啊?”

    喬激動地抓著我的手:“大哥你別遛我了,你再遛下去我真不知道還能信多久——而且我現在這不是無路可走麼,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這次大戰,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大概就沒第二次了。”

    我點點頭,剛想再說點什麼,突然聽到腦海中響起冰姐的聲音:“陳,那個小龍丫頭動身了。”

    我應了一聲。對喬勾勾手指:“現在就出發,你還用收拾收拾東西不?”

    喬微笑著搖搖頭,翻身上馬,緊接著約瑟夫和安娜也做好了出發的準備。喬詫異地看著自己兩位同伴:“你們不用跟上來的,這一去我就不回來了。”

    “就是因為你小子不回來,我們才只能跟著你去唄,”約瑟夫大咧咧地笑著,“行了,鐵騎士當十五年。我跟安娜早就確定自己不是當兵的料了,反正騎士團也不缺三個草包騎士,咱們還是跟當年一樣滿世界跑著冒險去吧。”

    我訝異地看著已經說笑起來的三人,頓時覺得他們仨確實不是當兵的料:你看看這軍紀!騎士級別的人還敢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吶?

    不過騎士團的紀律是他們自己的事,眼前三人過去到底有過什麼“冒險經歷”也跟我無關。我看他們仨都在馬上坐穩,便隨手打個響指開啟了傳送門。一秒鐘的炫目白光消散之後,鐵騎士三人組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座巨大的廣場上。

    冰蒂斯她們在前邊不遠處等著,看到我帶著三個外人出現頓時都露出意外的神色,我立刻把喬的事情直接共用到資料連結裡,林雪點了點頭:“嗯,帶上吧。沒什麼影響。”

    我扭頭對仍然在蒙圈狀態的鐵騎士三人組招招手:“到站了,你們下馬吧。”

    三個人暈暈乎乎地跳下馬:他們兩秒鐘前才剛上馬準備長途跋涉走上百里山路,結果眨眼間就到站了,兩個動作差不多沒延遲。安娜還在那嘀咕:“怎麼不早說你能群體傳送呢,我這多尷尬啊。”

    我顧不上搭理他們,只是首先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這是一個仿佛古羅馬鬥獸場一樣的大型露天建築,在它周圍是一圈圈階梯狀向上升起的白石臺階。但和鬥獸場不同的是,那些白石“階梯”上沒有觀眾坐席和給貴族們準備的平臺。只有散發著微光的符文以及一些奇怪的圓柱:所有階梯都寬兩米有餘,高不到一米,其上排列著大量銀白色的圓柱體,每根圓柱都正好和上一級階梯平齊,它們只有碗口粗細,同層圓柱之間的兩兩間距大概有十余米,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圈圈鬆鬆垮垮的合金柵欄插在那些階梯狀的白石臺階上。我粗略估計了一番,這個碗型建築大概有數百級階梯,建築整體完全由一種白色的巨石精確堆砌,為了保證那些符文的連貫,每兩塊白石之間的縫隙幾乎不會超過一根髮絲。這東西的規模之大在這個世界當前的人類生產力面前幾乎是個奇跡:僅僅它底部眾人站立的這個正圓形廣場就相當於五個足球場連成片那麼大,再考慮到那些精密的符文陣列以及嚴絲合縫的建築形式——地上人如今將其視作神留下的遺跡似乎也挺合情合理,而且據我所知,目前地上人的技術是造不出如此龐大而且使用魔法供能的整體系統的,這也是地上人將其視作神跡的原因,我能感覺到地下深處湧動的魔能,那些能量很強,而且顯然屬於一個完整且龐雜的運行體系,只是現在它們的流動速度非常緩慢而且有著凝滯感,這讓人想到“待機”。

    或許這座建築真的正處於“待機”狀態,但現在它已經為啟動做好準備:龍女索婭就在廣場中間,那裡有一根豎在地上的銀白色金屬柱,一人多高,水桶粗細,金屬柱上有複雜的金色符文飛快刷新,索婭專心致志地根據那些符文調整著某些東西,完全不知道就在她身旁幾十米的地方便站著一圈圍觀群眾,而且比起上次,這次圍觀群眾還多了三個人。

    “那就是……”喬從這座宏大建築所帶來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此刻才看到前方的白髮女子,他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半步,不過被我一把摁住:“她看不到咱們,現在等著,看她怎麼啟動傳送門,正好我也對那個第一季文明挺有興趣的。”

    約瑟夫和安娜只知道白髮女人身份不一般,但他們並沒從喬那裡知道龍女的真正身份,所以也沒怎麼奇怪,喬則震驚地看了我們一眼:“隱身術怎麼能瞞過……”

    林雪瞥了他一眼:“想搭順風車就別廢話,等到月亮上還有你驚訝的呢。”

    說完,大小姐就溜溜達達地向龍女走去,近距離觀察人家怎麼操縱傳送門去了。淺淺則拉著維斯卡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面:我現在只希望淺淺別做出在人家耳朵眼兒旁邊吹氣的事,她在隱形狀態下這種衝動非常強烈,簡直把持不住……

    “這顆星球的上一季文明留下的東西,”冰蒂斯張著胳膊原地轉了個圈,“前幾天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妾身就覺得這東西還真漂亮,雖然它的魔網線路有點蠢,但妾身想在自己的神殿裡造個形狀差不多的大花壇,周圍一圈種聖靈櫻和兩界花,最下麵種狗尾巴草……”

    我蹲下去摸了摸腳下的白色“石頭”:“好像是人工材料。但不像金屬也不像塑膠,有種溫呼呼的感覺。”

    潘朵拉點點頭:“高強度低密度聚合物。”

    這丫頭開口一次可真不容易,她今天早飯之後就沒怎麼說話,這時候一開口嚇我一跳,以為維斯卡潛行過來了呢……

    鐵騎士三人組這時候肯定已經滿肚子疑惑。因為我們現在說話也不再顧忌,那些“神殿”、“上一季文明”、“魔網”、“聚合物”之類的詞彙在他們聽著大概跟天書似的,不過約瑟夫和安娜都是大大咧咧的人,喬的滿肚子心思則放在別的地方,所以三人也沒上來詢問,而是挺聽話地在旁邊等著。

    這時林雪和淺淺已經在索婭旁邊近在咫尺的地方看了半天,倆人對魔法理論都是一竅不通。林雪至少還能憑藉特殊能力搞明白索婭在幹什麼,淺淺卻很快就無聊了,她開始湊在龍女面前幾釐米的地方使勁做鬼臉,出怪相。張牙舞爪,以及在人家腦袋後面伸手做兔耳朵……喬抬頭看了一眼就大驚失色,我趕緊一把摁住他:“別擔心,淺淺有分寸。她不會在別人背上貼紙條的……”

    可憐的精靈小哥張著嘴啊了半天,最後還是在我的腦洞和淺淺的腦洞間陷入茫然不知該說啥了。

    “滋滋——滋滋——”

    正在這時。索婭似乎終於完成了那一堆繁雜的調控,一種仿佛密集尖端放電般的聲音開始在四面八方迴響起來,我忍不住環視四周,找到了這些聲音的來源:那些插在環形“石階”上的金屬柱正一根根充能,明亮的白色符文從它們原本光潔無物的表面浮現出來,讓這些金屬柱仿佛變成了正在變亮的燈柱,細長的電弧在金屬柱之間跳躍著,起初雜亂無章,但很快便呈現出週期性的連接順序。

    索婭面前的控制柱在一陣機械摩擦聲中慢慢降下直到沉入地面,隨後在她身邊又升起了一圈十餘個合金檯面,這些合金檯面下端是一人粗的合金立柱,主體只有一米多高,其上端則是傾斜的光滑表面。在一陣輕微的金屬摩擦聲中,那些光滑的柱頂中央打開了一個個圓形的洞口,一根根一尺來長的銀白色金屬棒從洞口中探出頭來——和老教皇埃德薩溫當日交給索婭的“控制棒”一模一樣。

    這個雙子星傳送站明明是魔法造物,其控制方式卻讓我想起了某些科技種族製造的老式星艦控制台,世界之多,無奇不有——這顆星球的上一季文明在審美方面倒是跟我挺合拍的。

    索婭在那些金屬立柱之間尋找著,似乎因為太久沒啟動過這個地方,她已經記不太清這些控制棒和基座的對應關係,但很快這個龍女就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一個看上去與其他基座沒什麼差別的立柱,但它頂端鑲嵌的控制棒比其他幾個要暗淡許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種暗淡情況就是某個關鍵節點被閉鎖的意思。

    索婭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根只有一尺長的金屬柱,將埃德薩溫交給她的贗品放在空出來的凹槽中,伴隨著一陣仿佛小型氣閘泄壓時的“嘶嘶”聲,贗品稍稍下沉並鎖定在基座裡,隨後它表面的所有符文開始逐漸變亮。

    不得不說那個埃德薩溫確實有一套:他製造的這個贗品在我們眼中或許很原始,但起碼它能通過第一季文明製造出來的精密設備的驗證,這大概就相當於讓一個唐朝的鑄刀師手工打造一根能打兩千發穿甲彈的無縫鋼管,難度可想而知。

    索婭看到所有東西正在正常啟動,那張冷冰冰的臉上也露出松一口氣的神色,她微笑起來,將手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根控制棒上,隨著一些複雜晦澀的古代文字浮現在那根控制棒上空,一個柔和的女聲也在建築物內廣播起來:“驗證使用者——無用戶名模式,開啟基礎功能。雙子星傳送站控制核心啟動,魔網供能不足……已修正。雙子星傳送站歡迎新的用戶,您當前處於受限使用狀態,僅可選擇對點主站及第一序列內的地面站作為傳送目標,單次傳送人數建議限制在千人以下。升級您的用戶組可以獲得更高級許可權,充值續訂或啟動使用者許可權請輸入指令一,退訂該提醒業務並遮罩充值提醒請依次輸入指令七、指令六、指令三百五十四、指令二百八十三、指令一百一十五、指令兩千二百五十六、指令四十二、指令三十五、指令七十九、指令一萬八千九百三十五以及指令六六六,您需要重複輸入四次來確認退訂此提醒……超過輸入時限,尊敬的使用者,系統預設您選擇續訂充值提醒業務以及會員展示包。歡迎介面結束,進入控制模式。注意:在您輸入指令一之前,您將始終處於受限使用者組狀態。”

    以上所有廢話匯總起來其實就一個意思:尊敬的用戶你好,我是你爹。

    索婭的表情我沒注意,反正眾人除了那仨暈頭轉向的鐵騎士之外表情都是這樣的:

    ( ⊙ o ⊙ )!

    這個雙子星傳送站跟叮噹用的七手世界樹是一個牌子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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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0
匿名  發表於 2022-10-5 00:39:32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猛獸,以及……熟悉的東西!

    我一開始還以為這個雙子星傳送站只是個單純的傳送設施,就和以前見到過的神秘系文明製造出來的傳送門一樣,啟動之後簡單操作幾下就能用,卻沒想到這玩意兒竟然還有個使用者作業系統以及歡迎介面——只能說這個世界的上一季文明起碼在精神文明建設方面取得了很大成果,具體表現就是他們的“程式設計人員”(或許這裡應該叫符文大師?)基本上已經不要臉了。

    索婭壓根不知道旁邊有多少人在不忍卒讀地聽著廣場上的廣播,她只是專心而謹慎地觸摸著控制棒上的符文,一邊自言自語:“說起來也多虧這個一千人的限制,要不那些失控的污染者一下子全湧出來可不是地上人能擋住的。”

    我和其他人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污染者,說的是黯月惡魔?

    不過現在沒時間思考這個問題,索婭已經把系統完全啟動,廣場上響起新的廣播聲:“您設定了小規模傳送,本次傳送完成後一分鐘傳送站將自動關機。請離開控制區,站到廣場任意位置,系統將追蹤您的生體反應並完成傳送。”

    看來這個龍女不想讓更多人知道雙子星傳送站一度啟動的情況,不過她肯定想不到自己的行動已經被多少人圍觀了。她離開那片控制台林立的區域,站到地上的一圈黃線外面。我注意到以這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黃線圈為分界,控制台周邊的能量場正在和廣場上的能量場非同步化,於是趕緊拉著其他人也退了出去,以防止影響到網站正常運行。

    一陣輕微的嗡鳴聲伴隨著微風掃過廣場,龍女索婭的身影驟然消失在一片扭曲的光幕中。

    “哦,看樣子還挺管用。”冰蒂斯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拍了拍剛才索婭替換過的控制棒,“可是她把這東西留下了,粗心大意?”

    林雪擺擺手:“沒有這個控制棒傳送站就不能啟動,她只能把這個留下,過一會那個老教皇就該派人來回收這東西了。咱們別浪費時間,趕緊跟上。”

    說著,大小姐上前學著索婭的方式啟動了那些古老設備。其實我們可以用更簡單的方法直接傳送到月亮上的,不過試試這個奇奇怪怪高大上的傳送站顯然更有意思。這個傳送站看起來應該是個面向大眾的公共設施,它的傳送功能對所有可以啟動控制台的人開放。林雪的手在控制棒上碰了碰,傳送站的歡迎介面立刻再次出現:“驗證使用者——無用戶名模式,開啟基礎功能。雙子星傳送站控制核心啟動,魔網供能不足……已修正。雙子星傳送站歡迎新的用戶,您當前處於受限……”

    冰蒂斯看著控制台。臉上是連冰帶霜:“呵呵,閉嘴。”

    依靠既定程式運行的控制系統當然聽不懂人話,但女神的語言力量還是立刻產生作用,掐斷了那段總結起來就是“尊敬的用戶您好,我是你爹”的廣播。林雪依靠自己的預知能力和即時翻譯,很輕鬆地設置著傳送參數,最後打了個響指:“搞定。去月臺吧。”

    廣場上也再次開始廣播:“您設定了小規模傳送並登錄了複數用戶。本次傳送後一分鐘傳送站將自動關機。請離開控制區,站到廣場任意位置,系統將追蹤您和其他用戶的生體反應並完成傳送。”

    一行人加上三個全程有點迷迷糊糊的鐵騎士趕緊離開黃線範圍,在傳送啟動的一瞬間。我驟然感覺身上有點被靜電場掃過的麻酥酥的感覺,緊接著就眼前一晃。

    等那陣小小的眩暈結束之後,我看到眼前仍然是一個仿佛羅馬鬥獸場一般的圓形碗狀建築,這看起來和之前那個廣場一模一樣。幾乎讓人以為剛才的傳送還不曾發生。但照進廣場的陽光暗淡且傾斜,這說明太陽已經位於一個不同的角度:我們來到了與大地。或者說與海森伍德星球相對的另一顆行星上,這裡恰好處於傍晚時分。

    這就是黯月。

    我抬頭看看天空,發現黯月的空氣比它的伴星上要污濁很多,一種渾濁而且灰暗的色調充斥著視野。天空沒有雲朵,因為它已經渾濁到完全分辨不出雲層的地步,視線中只有塵霧,無邊無際的塵霧,簡直就好像整個星球都被籠罩在一片濃霧中似的。陽光有氣無力地穿過這片濃霧斜灑在廣場上,太陽本身也變成了濃霧背後一個半死不活的光斑。我看向遠處的傳送站圍牆,在地上的時候可以很輕鬆地看到那裡,但在這兒,我只能看到濃霧背後的一段暗色影子。

    林雪深吸口氣,特別感慨:“有種地球上的味道。”

    淺淺也張著嘴深吸口氣,咂咂嘴跟著感慨:“口感也差不多。”

    我:“……別說了,拉仇恨。”

    約瑟夫三人組們似乎不太適應黯月上這糟糕的空氣環境,皺著眉捂住了口鼻,安娜的聲音有點發悶:“有種採石場的石粉味,真難受。”

    “這就到黯月了?”喬不可思議地看著周圍的環境,這個除了空氣糟糕點其他都和剛才景象差不多的地方似乎跟他想像中的黯月不太一樣,“我還以為一出來就要戰鬥呢。”

    “你想像中的黯月得是什麼樣?”我順口問了一句。

    喬聳聳肩:“起碼到處都是毒霧,腳下全是沼澤,整個大地都被有毒的荊棘和食人花覆蓋,到處都是徘徊的惡魔和鬼魂——我以前看過本畫冊上面就是這麼說的。”

    看到約瑟夫和安娜臉上深以為然的表情,我知道這大概就是地上人對黯月的統一印象了,或許也是那個老教皇刻意引導的結果吧。

    “那個龍丫頭上哪了?”冰蒂斯手搭涼棚四下張望,沒看到在眾人之前傳送過來的索婭,便奇怪地問道,我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答:“興許已經先跑去找血公主了。你還有蝨子精麼?”

    “妾身本來就派著倆蝨子精跟著那個龍丫頭呢,這時候不知道怎麼沒動靜了。”冰蒂斯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到處找著什麼東西,隨後她突然看見前面不遠處有金光一閃便趕緊跑了過去,等她回來的時候手裡捧著兩個正在閃光的金色小球,“媽的,這倆二貨扛不住這種程度的傳送,暈那了。那個傻狐狸身上掉下來的東西比她還能掉鏈子。”

    我看著冰蒂斯手心,發現那倆小光球果然正在那迷迷糊糊地滾來滾去,它們長著和狐仙大人很相近的模糊五官,現在這兩張傻臉看上去和那頭狐狸犯迷糊的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冰蒂斯又在身上掏了掏。找出最後一個蝨子精來,這個蝨子精在女流氓的保護下仍然精神奕奕,一出來就活力十足地去拱它那兩個已經暈過去的同伴。

    女流氓隨手一指半空:“找人去,模樣和能量特徵已經告訴你了。”

    那個精神十足的小光球發出一陣風鈴般的鳴叫便竄了出去。

    我看看這個女流氓,不知道她這次出門到底帶了多少個“無人機”。反正她現在給人的印象簡直就是個航母,滿身艦載機……

    “然後咱們怎麼辦?”喬看我們似乎是忙完了,立刻期期艾艾地湊上來問道。他和另外兩個鐵騎士從傳送到這兒之後就算是徹底進入蒙圈狀態,現在只能聽我的安排了。

    “跟著我們就行了,反正最後肯定讓你見到那個血公主,說不定還能見到你媽,”冰蒂斯一揮手。帶著隊伍向廣場盡頭的出口走去,“蝨子精已經追蹤到那個龍丫頭的蹤跡了,等她找到血公主之後咱們直接傳送過去就行。現在先在附近轉轉,瞭解瞭解這地方的情況再說。”

    “咳咳。咳咳……”叮噹從我兜裡鑽出個小腦袋,一邊咳嗽一邊抱怨,“阿俊你們這是到什麼地方了啊?怎麼周圍突然這麼大塵土味,叮噹正睡覺呢被嗆醒了!”

    林雪皺著眉:“這好像並不是普通的塵霧。我把感知範圍放的很遠,發現這些霧氣根本沒有下沉和消散。它們就好像凝固在大氣裡一樣,這些東西說不準已經盤踞多長時間了。”

    我在這個世界呆了這麼多天,現在已經總結出個經驗,那就是不管遇上什麼可疑的事兒,直接推給黯月戰爭就肯定沒錯:這裡凝滯著的濃霧肯定也是第一次戰爭之後留下的東西。歷史上不是說了麼,戰爭之前的黯月和大地是兩個同樣山清水秀環境指數十幾個加號的地方,戰後黯月便被一片陰霾籠罩了起來,在大地上看月亮,這顆星球仿佛一個髒雪球般污濁不堪,現在看來這種污濁應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這厚重的、不會消散的濃霧。

    鐵騎士三人組卻沒注意濃霧的事情,他們都驚奇地看著我胸前的口袋,安娜忍不住湊上來兩步:“這是個……什麼?你的胸針怎麼還會說話呢?”

    我:“……”

    叮噹被當成過蜻蜓,當成過手辦,當成過神獸和煉金人偶,現在她終於迎來了諸多誤解中最缺心眼的一個:安娜居然以為只露出個小腦袋的叮噹是個胸針!我是不知道這位有點缺心眼的紅發姐姐怎麼聯想起這個的,反正小東西的形象是越來越豐富多彩了,過兩天我得把小豆丁塞進書裡,看有沒有把她當書簽的……

    大概還是因為此地離神界太遠,也或者安娜的聯想太跳脫以至於神罰系統都沒反應過來,反正我等了幾秒也沒見天上有神雷落下,便對三人組擺擺手:“她叫叮噹,是我朋友,你們也別打聽她是什麼種族了,反正不是蜻蜓不是手辦不是神獸也不是胸針——你們對她尊敬點,這小不點厲害著呢。”

    安娜點點頭,給出了和當初羅恩一樣的解釋:“哦,上古種族吧?”

    在這個糟糕的世界本來就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上古遺留物,他們隔三差五就會突然冒出來挑戰人的三觀,所以很多人都養成了不管看見什麼都直接歸結於“這都是黯月的錯”的習慣,再加上三人組現在也顧不上別的,他們都沒多問。我估計哪怕自己掏出一個會變成機器狗的收音機或者一個奧特曼變身器來他們也能欣然點頭,然後來一句:這肯定是戰前的東西。

    穿過廣場盡頭那條貫穿整個建築物的深邃通道,我們總算離開了這座不知有多少個年頭的古老建築。沒有了傳送站外牆的阻擋,黯月風光終於呈現在眾人眼前。

    和預想的差不多,這是個荒涼的地方。黯月這端的傳送站建在一片碎石遍佈的戈壁灘上,視線中只有連綿的灰黑色碎石沙礫,以及無處不在的陰沉濃霧。這些濃霧阻礙了正常的視野,單純肉眼能看到的距離十分有限,我在濃霧中看到一些黑色的陰影,也不知道是遠方群山還是近處的土丘,看來待會趕路還是要用精神力探知——儘管我不太習慣那種彆扭的“看”東西方式。

    戈壁灘上沒有什麼生氣。僅有的就是碎石縫中那寥寥可數的幾根枯黃雜草,它們頑強地探出大地,迎接這個混帳的天氣,看上去半死不活。

    “別告訴我整個黯月都是這模樣,”淺淺皺著眉。難得她也有對某個新環境不感興趣的時候,“這地方解析度也太低了點。”

    “不至於,別的地方還是比這兒強點的,咱們在地面上不是還看見黯月上有海了麼。”我選定一個方向,一邊走一邊隨口說道。

    冰蒂斯正在讓她的蝨子精跟蹤那個龍女,在後者抵達目的地之前我們應該有一小段時間瞭解瞭解這顆星球的情況,叮噹從我兜裡鑽出來。很自覺地充當起生物雷達,為眾人指示有生命反應的方向:她的力量是我們中唯一敢稍微放心大膽地使用的,生命女神的威能可以和當地生物融為一體,即使墮落使徒掃描到這顆星球也頂多會以為這邊的生態圈正在膨脹。剩下幾人的力量就不一樣了。

    我們走了沒一會,再回頭看那個傳送站就徹底看不見了,一切都消失在重重濃霧中,天地僅剩的景色就是我們這一小撮人。周圍一小片能看清前路的石頭灘,以及無處不在的霧和天邊那幾乎快要熄滅的陽光。安娜不安地縮縮脖子:“你們知道往哪走?我怎麼覺得自己已經迷路了?”

    “閉嘴跟著就行。”冰蒂斯頭也不回,“我們的‘眼睛’不受這些濃霧影響。”

    鐵騎士三人組紛紛哦了一聲,牽著自己的戰馬緊隨其後。

    冰蒂斯跟我並排走在一起,邊走邊分析這裡的環境:“這些凝滯的濃霧不是一個單純的魔法效果,而是一個改變了星球運行規律的大規模持久術式,運行方式有點像妾身在地上人那裡看到的咒術,但水準極高,目前應該已經在地上失傳了。地表深層有被魔能長期影響的殘留反應,時間大概在距今兩千年左右,應該是第一次黯月戰爭結束之後不久,妾身猜測那可能就是當年改造這顆星球的力量。戈壁灘上的灰黑色石塊是高度氧化的附金屬礦石,這裡應該經歷過高溫和奧術能量沖刷,時間也在兩千年前,沒猜錯的話這意味著這裡曾經是戰場。最後這點有些意思:看樣子一次戰爭在地上結束之後又在月亮上打了一陣,就圍繞著這個天地橋打的……”

    我還記著女神教典裡提到的一次戰爭的結束:女神親臨,摧毀了原罪民軍團並一劍斬殺已經瘋狂的山地蠻人之王,隨後將所有原罪民驅逐到黯月上封印起來。如果按照這個歷史,那麼原罪民到黯月上之後就是黯月惡魔了,放逐之後戰爭就已結束,這顆名為“瑞德穆恩”的星球徹底成了黯月民的天下——那麼他們在傳送站周圍打什麼?

    自相殘殺?還是有緊隨其後的地上人聯軍沒來得及撤離,於是在這裡和黯月惡魔們產生了火拼?我覺得這兩個都有可能。

    總之事實又和女神教典裡說的不一樣:戰爭並非在天地橋關閉之後就立刻結束了,在地上的戰鬥平息之後,黯月這邊的傳送站附近又打了一場惡仗,並造成一片在兩千年後仍然死氣沉沉的戈壁灘。

    至於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恐怕就只有當年那四個人知道了。

    我的視線放在喬身上,精靈是個壽命很長的種族,不過每個世界的精靈壽命都不一樣,有些世界的精靈幾乎永生不死,而這個世界的精靈還達不到這種程度:他們也只是壽命比人類長些的凡人種族,因此喬的母親那一輩還知道些當年的秘辛,卻沒來得及傳到他這一代便戛然而止了。

    一陣沙石滾動的聲音傳來,喬的耳朵突然一抖,下一秒便拔劍出鞘,他握著武器弓步低腰,渾身肌肉筋蹦起來,臉上帶著緊張的神色:“我感覺周圍好像有什麼東西!”

    約瑟夫和安娜也紛紛拔劍出鞘,站成一個三角形迎著前方,三名老資歷的騎士已經感覺到某種帶有惡意的東西正在靠近這裡。我們幾個當然更早就感覺到了,不過來者也沒什麼威脅,冰蒂斯連抬抬眼皮的興趣都沒有,只有淺淺露出好奇的神色:她對什麼都好奇。

    伴隨著一陣陣沙石滾動的聲音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前方的矮丘後面突然轉出一個巨大的黑影:那是一頭坦克般威猛的巨獸!

    那東西比我們當初在松林看到的那種巨熊怪還大至少一倍,有著粗壯有力的四肢和覆蓋角質甲片的軀幹,它看上去仿佛一頭產生變異的披甲黑獅子,脖子上從甲片下面伸出長長的鬃毛,在微風中緩緩擺動。這頭巨獸明顯是沖著我們一行人來的,它一出現就朝著這個方向伏低身子做出撲躍的態勢,那雙金紅色的眸子中是濃烈的殺意和進攻欲望——如果沒錯的話應該還有點食欲,尤其是它看到個大膘肥的約瑟夫之後。

    鐵騎士三人組齊齊吸了一口冷氣,但沒有人後退,反而整齊地握緊了兵器,不過我們幾個的注意力卻放在別的地方——

    冰蒂斯凝神看著那頭猛獸,突然低聲說道:“感覺到了麼?馴服的深淵,和珊朵拉身上的深淵反應一樣,近距離能感知到,但離遠了完全看不出來,而且絲毫沒有污染性——媽的,黯月上是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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