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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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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6 15:55: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塵封的王國 第一百六十四幕 賭徒的輪盤(一)  

  細劍卡擦一聲刺入顱骨眉心,最後一具靈俑也失去力量嘩啦一聲倒在地上。擁有一頭火紅色長髮的女傭兵團頭單手握劍,氣喘噓噓地看著周圍,翠綠色的眸子裡映出的是一地的骸骨與傭兵的屍體。戰鬥已經結束了,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總算是擊退了襲擊者。
  
  尤塔出了一口氣,將細劍收入裹著一層黑色皮革的劍鞘之中。
  
  「團長!」喊聲從身後傳來。她回過頭,看到一個少年快步從人群中跑出來。
  
  女傭兵看著這個年輕人一直跑到自己跟前,但卻伸斷對方的話:「不用說了,留下人照顧受傷的兄弟。其他人和我一起繼續前進,已經浪費夠多的時間了,必須在亡靈大軍抵達之前搶先控制西門!」
  
  「等等!」少年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住他。
  
  「怎麼?」尤塔皺了皺眉頭。
  
  「來不及了,」少年大聲說道:「我們之前在與那些怪物交手的時候,『老鼠』他們就看到了南方發出魔法信標,團長大人,來不及了,亡靈已經早就抵達了。我們現在過去,面對的也只能是數也數不清的亡靈大軍而已——」
  
  女傭兵團長停下來,看著他:「『老鼠』還說了什麼?」
  
  「『老鼠』說了,我們現在唯一的選擇是立刻放棄。我們向北突圍,離開冷杉城,亡靈進來了,我們大家都要死在這裡。」
  
  「我們走了,那其他人怎麼辦?」
  
  「團長大人,我們在這裡,難道就能改變什麼嗎?」少年焦急道。
  
  「混蛋!」女傭兵團長一拳打在牆上:「讓我們的人就地準備,讓貓頭鷹、灰狼與棕熊三個小隊分別帶人沿著附近三條街道前進!既然沒辦法阻止它們進入冷杉城,我們就就近攔下它們!」
  
  「團長你瘋了!」那人喊道:「我們才不到三百人,那些骨頭架子的數量成千上萬,不依靠城牆,我們攔不住它們的!」
  
  女團長按住自己的胸前,咬牙道:「攔不下也要攔,你想讓我食言嗎——!」
  
  「團長……」少年微微一怔。
  
  「還不快去?」
  
  「可是,為了一個貴族值得嗎?」少年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個年輕人也是貴族吧,他肯幫我們是因為他與格魯丁本來就有矛盾而已。說到底,他們還是一路人。我們為什麼要為他們那種人而戰——」
  
  來者咬牙衝她大聲喊道:「團長大人,你妹妹,父母,都是死在那些該死的貴族手上!手下的兄弟們也大多有相同的遭遇,大家,大家因為敬重團長大人你,我們才走到一起!我們為什麼要為了那種人而死在這裡,就讓他們去狗咬狗好了!」
  
  尤塔一窒。
  
  她嘆了一口氣,抬起頭正要說什麼。可正是這個時候,冷杉城堡方向傳來『嘭』一聲巨響,所有人都回過頭,看到那個方向沉沉的黑暗之中一束白光忽然升上天空——魔法信標!
  
  純白色的光柱直刺入夜空,彷彿一下劃破這漆黑的天地之間。光在深沉的背景之下顯得如此純潔無暇,彷彿就像是克魯茲人創世的史詩之中,母親瑪莎在黑暗之中落下的第一滴眼淚。
  
  那是描繪世界初生的第一道光。
  
  光從黑暗中誕生,賦予萬物智慧、崇高與靈——
  
  那一刻。
  
  尤塔與她的助手那一刻都呆滯抬起頭,眼底映襯著黑暗之中的光彩。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光升向最高處,炸開,然後變幻成一段軍隊之中通用的傳訊文字。
  
  文字閃耀在夜空中,久久不曾消逝。紅髮的女傭兵團長仰起臉面,碧綠的眸子裡有一絲最深沉的閃光:
  
  「格魯丁死了——」
  
  她淡淡地說道:「領主大人讓我們立刻回信。」
  
  「領主……大人?」少年吃驚地看著她。
  
  尤塔低下頭,對少年一笑:「克倫希亞那傢伙也敢選擇這樣一條路,我又何嘗不敢?格魯丁死了,那個年輕的貴族給了我一個答案,從今往後,他就是我所追隨的人了。」不過她微微笑著搖了搖頭:「不過可惜,時間太短了。」
  
  「可是……」
  
  「沒有可是了,我們能回信嗎?」尤塔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那些屍巫用黑魔法把整條街都沉寂了,除了光、暗元素之外,其他元素現在根本進不來。可是我們團裡沒有巫師也沒有祭祀,最強的元素使也不過才黑鐵實力,現在根本施展不出任何法術!」
  
  「信號箭呢?」
  
  「『老鼠』說了,那東西也是依靠元素點燃的。」
  
  尤塔咬了咬牙,她沉沉的目光看著街道另一邊:「那就用我們自己的辦法,給領主大人爭取一點時間把。」
  
  「團長?」
  
  但女人的臉色已經嚴肅下來,她沉默了一下,抬起頭,轉過身,拔出細劍向右一揮:「所有人都有,給我聽好!」
  
  「有人用高貴的行動給了我們一個答覆,但現在我們卻已經失言于人。不過所幸,我們至少還可以補救。因此現在我命令你們向前推進,至少把那些該死的骨頭架子拖在這裡——或者,讓它們從我們的屍體上踩過去!」
  
  大街之上一時沉默,只有尤塔的嚴肅的命令久久迴蕩。每一個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情,下意識地看著這位團長大人。
  
  「回答我,我的人中沒有懦夫。」
  
  「沒有懦夫!」傭兵們舉起手中的武器。
  
  那個少年呆呆地看著尤塔,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已經被回過頭的女傭兵團長斷然打斷:「不必說了,你明白我一旦下達了命令就絕不會輕易改變!」
  
  「可是團長,何必為了一個貴族……」
  
  尤塔輕輕一笑。
  
  她低下頭,拍了拍少年的臉蛋:「我比你更瞭解貴族,小傢伙。如果那個年輕人真是貴族,他就不會殺死了格魯丁了,這是他們之間的規則,過去的幾百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打破——」
  
  她抬起頭,看著沉沉夜色。
  
  「不過不管他是誰,至少從這一刻起,我和他的交易算是兩訖了。」
  
  少年一時竟呆了。
  
  ……
  
  在南門,激烈的戰鬥仍在持續。在火地戰團大團長的監督之下,傭兵們以近乎不計損失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與保持著相同的節奏、如同潮水一樣一波波湧上來的骷髏大軍展開反覆拉鋸。
  
  黑暗之中的戰爭彷彿漫無休止,每一個人都忍不住感到疲憊不堪;放眼望去,滿眼儘是一片片相連的白骨——人類與亡靈互相交換損失,屍體堆積如山,然而慘痛的代價也最多只將戰線維持在廢墟之上而已。
  
  好在城牆的破口只有不過十米的一段,大部分擁有黑鐵級實力的傭兵才可以勉強擋住數目百倍于他們的亡靈大軍。事實上傭兵們也明白這一點,因此他們寧願付出十倍的鮮血也要反覆在城牆破口一段區域上補充工事。
  
  那幾乎已經稱不上是一場戰鬥了,簡直是缺乏戰術美感的絞肉。
  
  雙方的指揮官就是一位陰冷的死神,無聲無息地將更多的人命填入到那短短十米的血肉戰場中去。只是對于瑪達拉一方來說,屍巫們可以毫無感情地將那些用微弱的靈魂之火帶你然喚起的骷髏架子像是一大把不值錢的籌碼一樣推到牌桌中央。
  
  而對于這一點來說,卻正是讓人類感到最心寒的一點。
  
  「弩手就位——」
  
  「換裝鈍頭箭——」
  
  個別傭兵團的團長這個時候充當起了傳令官的職務,他們看著那些身經百戰的戰士們將擰開裝著聖水的瓶子的瓶塞,嘩啦呼啦將水倒在成捆的箭矢上,忍不住有些心痛,在一般的戰鬥中,他們很少這麼奢侈的使用這些消耗品。
  
  戰士們一排排抬起四臂弩,瞄準,射擊。
  
  然後『呼』一聲尖利的長鳴,彷彿一道無形的牆壁掃中了下面一排排骷髏,骨頭架子毫無徵兆地倒下一片,並立刻在白光之中化為飛灰。
  
  弗恩一隻腳踩在一堆骸骨之上,他單手將劍扛在肩頭,剛剛冷漠地將自己的第二隊填上去好將已經疲憊不堪的第一隊換下來。然後又命令一個小傭兵團將城頭上負傷的人抬下來,對于他來說這場戰鬥好像漫無止境,就如同過去在卡拉蘇經歷過的那些戰鬥一樣。
  
  弗恩冷靜地指揮著,他明白瑪達拉與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不過他這時也回過頭,抬頭看著黑沉沉天空之中的閃光。他眼中映著那一束亮光,笑了一下:「貴族殺貴族,也算是值回票價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用陰謀、毒藥與刺殺之外的手段,那個年輕人還真是野蠻。」
  
  「那些貴族們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他的副手在一邊答道。
  
  弗恩看了他一眼。
  
  「你不懂。」他說道。然後又問:「還有多久。」
  
  「半個鐘頭。」副手立刻答道。
  
  弗恩一擺手:「去,把我們的戰旗插高一點。打退這一次攻擊,它們就要換屍巫上了,那傢伙給了我一個答覆,我現在也給他一個答覆才行。」
  
  「晨曦嗎……」火地戰團的大團長看著地平線:「快了。」
  
  副手微微一愣。
  
  但弗恩卻微微一笑:「這也算是,完成那傢伙的第一個命令罷。頭兒有令,我們當然要以令行事。」
  
  「頭兒?」
  
  「姑且這麼認為吧。」弗恩回頭看了戰場上一眼。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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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6 15:55: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塵封的王國 第一百六十五幕 賭徒的輪盤(二)  

  冷杉堡大廳之中人來人往,布蘭多與梅蒂莎、夏爾、茜以及虎雀等人在一起,看著傭兵們進進出出,將一副佈滿灰塵、巨大無比的地圖從地下室搬出來,橫放在長桌上。
  
  當地圖被橫放在長桌上,圍在長桌邊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低嘆一聲。不過只有野精靈姐妹之中的妹妹開口問道:「領主大人,你怎麼知道那個壞傢伙會把地圖放在地下室呢?」她說完,馬上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所幸,這一次芙羅沒有找她的麻煩,只是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事實上之前布蘭多晉級元素使那一幕已經徹底把她震住了,一直到現在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布蘭多知道這個小姑娘口中的『壞傢伙』正是指格魯丁,不過那位曾經不可一世的男爵大人現在正躺在外面的庭院中。這個時候他可沒心情為這人渣收屍,而且說不定以後還能派上什麼用場。
  
  他看了看大廳門外,傭兵們正在內庭中集結,除了肅清殘餘敵人之外,他們的任務之一是排查逃走的白.提亞瑪斯.裘月。不過布蘭多心知肚明對方不可能會留在冷杉堡中,雖然之前的一次交鋒那傢伙可以說是慘敗,不過白從來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
  
  比方說留在這裡給他找麻煩洩憤什麼的,那不是天啟四騎士之中的黑騎士的習慣。如果是那個紅騎士雷帝歐斯倒是有可能。但白從來不會把自己毫無意義地置于危險的境地之中,這也是為什麼他會是天啟四騎士之中最難對付的一個的原因之一。
  
  不會輕易留下把柄——
  
  「貴族們大多有一些相同的習慣,蒂雅。」布蘭多一邊想,一邊回答道:「而且這東西也不見得是格魯丁放下去的,我很懷疑他有沒有治理這個領地的意願。」他這句話半真半假,他知道這張地地圖與貴族們的習慣倒是扯不上什麼關係,而是那地下室有些什麼東西他一清二楚而已。當年玩家後來把格魯丁掀翻時,他雖然不是其中之一,不過對這件事也算是一清二楚。
  
  布蘭多看著那張地圖,那應該是建設冷杉城時就留下的規劃地圖。這東西自然也不是出自格魯丁手筆,說不定是上好幾代留下的東西。以至于一旁年輕的巫師看著都皺了皺眉頭:
  
  「這東西起碼有幾十年歷史,」夏爾咳嗽了兩聲答道:「這傢伙難道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領地麼。在黑塔巫師的領地,巫師們可是每一年都會重新繪製地圖。」
  
  布蘭多搖搖頭,心想你以為人人都是巫師?再說這裡是托尼格爾,在整個埃魯因都是最野蠻最邊緣的地帶,你還能指望什麼?他用手掃了掃地圖上的灰塵,答道:「在這個時代,這種小地方的城市地圖幾十年都不變一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勉強可用就行了,再說現在我們也不需要那麼詳細的地圖。」
  
  「在這個時代?」夏爾皺著眉頭看著他。
  
  「口癖,」布蘭多抬起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有意見?」
  
  「沒,」年輕人趕忙搖搖頭:「只是大人這麼一說出來,頓時就充滿了一種歷史的厚重感。好像大人你說這樣一句話時,已經站在了歷史這樣一個高度上,真是英明神武,英明神武。」
  
  布蘭多一時哭笑不得:「廢話少說。」
  
  不過他又回過頭,想起一件事來:「對了,紅手軟……不是,芙羅,我讓你整理的裝備呢?」
  
  「啊?」野精靈姐妹之中的姐姐好像這個時候才清醒過來,微微一愣,然後反問道:「什麼?」
  
  「打掃戰場的事情?」
  
  「哦,」芙羅微微一怔,「是那個骨頭架子的遺物嗎?說起來有一件很奇怪的東西,我正想問大人你呢——」
  
  奇怪的東西?
  
  布蘭多愣一下,像是卡拜斯這種黃金級的瑪達拉的高級將領掉落的裝備,一般不會差到那裡去。不過要說是奇怪的東西,琥珀之劍中奇怪的裝備不少,但除了那些低級的玩具以外,幻想級以上的奇物無一不是玩家之中廣為流傳的『小神器』。因此他聽紅手軟妹這麼說,一時忍不住好奇起來。
  
  不過他正要提問,卻看到看到滿頭大汗的克倫希亞與那個一身青灰色長袍的年輕人同時從大廳外走了進來。
  
  看到這兩個人,布蘭多臉色一肅,馬上打斷芙羅下面的話。有些急匆匆地向對方問道:「如何了?」
  
  「休整好了,大人,隨時都可以出發——」克倫希亞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答道。
  
  他這句話就像是一個信號,『嘩啦』一聲,大廳中的所有人都拿起自己的武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連那邊一直在陪芙妮雅說話的茜都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然後站了起來。布蘭多看著這些人,點了點頭:「那麼我們出發吧!支援弗恩方向就交給你了,克倫希亞先生,我會讓梅蒂莎小姐與你們一起前往。至于另一邊,什麼情況?」
  
  梅蒂莎聽了布蘭多的話,向克倫希亞點了點頭。
  
  然而銀髮的中年人卻皺了皺眉頭,搖搖頭道:「信號已經發出去了,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已經派了斥候去聯繫,但想必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來不及了,」布蘭多搖搖頭:「必須立刻出發。」
  
  「但大人,我瞭解尤塔,」克倫希亞忽然說道:「即使是沒有及時趕到,她也一定會選擇盡最大可能拖住瑪達拉的亡靈。大人,因此我想你不用太擔心……」
  
  他話還沒說完,但已為布蘭多所打斷:「沒用的,她們拖不住。我比你們更清楚瑪達拉的慣用戰術,在那些無邊無際的骷髏大軍的包圍之下,除非是據險而守,否則兩三百傭兵就像是投入到海裡的石子一樣,只消片刻,就會屍骨無存。」
  
  他雙手按在桌子上,抬頭看著所有人:「何況還有隱藏其中的屍巫與黑武士。」
  
  布蘭多直起身子,拿起茜的長劍:「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出發。剩下的,就只有祈禱尤塔小姐能及時趕到西門。否則剩下的結局就只有一種了——」
  
  大廳內一寂。
  
  眾人面面相覷,不過當他們看到布蘭多說完之後再不發一言,拿起劍離開位置向外走去,一怔之後還是一一跟著離席。而正是這個時候,只有夏爾從塵封的地圖上抬起頭,好整以暇地開口問道:「所以說剩下的最壞的一種結局,其實就是放棄冷杉城,對嗎?領主大人?」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年輕的巫師的話題為什麼會轉到這上面來。
  
  但布蘭多卻在門口停下來,回過頭看著他:「你想到了什麼?」
  
  「我只是想,大人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膽大包天啊——」
  
  布蘭多微微一笑。
  
  「因為代價太大,」他答道:「為了不虧本。只好選擇回報最豐厚的一種方式,雖然風險是高了一些。不過就像我說過的,一個死人還會在乎套在脖子上的是一條還是兩條繩索嗎?」
  
  「那到也是,不過我現在才知道——大人你和羅曼小姐真是絕配。」
  
  布蘭多笑了笑。
  
  「大人?」虎雀有些不太明白地問。
  
  「夏爾所說的,正是我的打算,」布蘭多點點頭,答道:「我不僅僅要殺格魯丁,還要宣佈對托尼格爾的所有權。讓德內爾伯爵想必要讓我好看,而我就用這片本來屬于他的土地來給他一個好看。勝負不僅僅在于力量,智慧也掌握著大勢傾覆的關鍵——」
  
  「沒有人可以戰勝未來——」
  
  他一步跨向門外,又回過頭看著銀髮的中年人——這位這個大廳之中唯一的外人:「再說,誰規定一位新生的貴族只允許有一塊領地呢?你說是嗎,克倫希亞先生?」
  
  克倫希亞滿頭大汗,一臉呆滯地看著布蘭多。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要不就是自己瘋了,要不就是這個年輕人瘋了!他這根本就是在挑戰這個古老王國的一切傳統與貴族之間的遊戲規則。
  
  強行侵佔一位貴族的領地——
  
  瑪莎在上!如果他成功了,那他就顛覆了埃魯因一切古老的認知。
  
  銀髮的中年人忍不住低下頭,心中忽然想到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都瘋了!
  
  不過夏爾卻和這個傭兵團長有著不同的看法。這位年輕的巫師抬起頭,並不驚訝地問道:「不過現在看來,風險的確很大。亡靈就在城外,而放棄了冷杉城,大人就失去了在托尼格爾立足的藉口了罷——」
  
  「所以說,大人打算怎麼辦呢?」他問:「還是準備躲進森林去打游擊?對了,大人你上次教我那個十六字方針是怎麼說的?」
  
  布蘭多微微一笑,他回過頭。目光穿過玄廊之外的大型拱門,門外是沉沉的黑暗。但布蘭多明白,破曉也不過只在一刻之間。說不定下一刻,太陽就會從地平線上升起。
  
  可是,冷杉城真的能支撐到下一刻嗎?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年輕人答道:「既然選擇了賭徒的生活,那麼就要靜下心來享受賭徒的刺激——」
  
  「至于打游擊,」他答道:「放心好了,我也算是宗師後人。」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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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6 15:56: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塵封的王國 第一百六十六幕 賭徒的輪盤(三)  

  「沒有發現敵人。」
  
  「左邊也沒有發現敵人。」
  
  「這邊也沒有那些該死的骨頭架子——」喊聲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此起彼伏。尤塔回過頭,焦慮的深綠色瞳孔中折射著一層淺淺的光澤——那些亡靈去那裡了?女傭兵團長纖長的手指一動不動地按在細劍的籠柄上,心中疑惑有如一片逐漸瀰漫開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所有人皆在這迷霧之中環首四顧,卻一無所獲。
  
  傭兵們在黑暗之中前進,腳步聲沙沙作響,未知潛藏在夜色的寂寥之下,無形之中冰冷地攫住每一個人的心靈。恐懼就像是一片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陰影,它不用發言,也扼住所有人的喉嚨。靜得落針可聞,每一個人都用在黑暗中顯得亮晶晶的眼睛四下警惕:
  
  生怕那些忽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亡靈會從某條巷子湧出來,將他們包圍得水洩不通。
  
  他們橫穿過半個城區,本以為會在途中與那些嗜血的死物正面遭遇,然後展開一場殊死搏鬥。可敵人好像只存在于臆想之中,西門的亡靈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莫非是那個年輕的貴族判斷錯了?尤塔回過頭,少年手中照明水晶的光芒滲入她瞳孔深處,倒映出對方那張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有一些蒼白失去血色的臉。
  
  「團長?」少年問道。
  
  「幹什麼?」
  
  「是不是那個貴族判斷錯了?」他小聲說:「它們會不會繞到北邊去了?」
  
  「不可能,」女傭兵團長斷然否定了這個判斷:「戰場上爭分奪秒,對方的指揮官不會是蠢貨。」
  
  「可是……」少年還想再說什麼,前面卻有人喊了一聲:「團長!」
  
  兩人皆是一怔,不約而同地向那邊看去。
  
  「怎麼了?」
  
  「有些發現,」那個人喊道:「你過來看一下!」
  
  尤塔與少年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跟了上去,而她一轉過角,頓時愣住了——
  
  長街之上完全變了一副景象。
  
  這裡像是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惡鬥,放眼望去,地上鋪設街面的石板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觸眼所及儘是一個接一個的大坑。崩裂的石板像是被某種來自地下的強大力量向外掀翻,有一些甚至被掀飛到了幾十米之外,若不是空氣中感覺不到一絲一毫要素之力造成的元素紊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理由相信這裡起碼經歷過一場黃金以上實力的對決。
  
  尤塔抬起頭,看到不遠處一棟兩層高的建築向內凹陷下去,坍塌在一邊;彷彿是中央部分被什麼東西橫向抽中了一樣,支撐結構的木樑紛紛斷裂。那樣的一擊,至少也是白銀之上的水準。她輕輕吸了一口氣,一邊向前走去,一邊看著那些土坑之中東倒西歪的骷髏架子、以及人類的屍體。
  
  「那些是什麼人?」
  
  女傭兵團長看著那些屍體,皺了一下眉,屍體的穿著與城外的貧民無異。這倒是好解釋,可是在這些人類屍體旁邊散落一地的骨頭架子又應當怎麼理解?她仔細觀察過了,發現傷亡比接近五比一,也就是說一具人類的屍體旁邊至少有五具骷髏的殘骸,這個交換比,若是城外的貧民都有這個戰鬥力的話——尤塔倒要懷疑一下格魯丁是怎麼活到今天的了。
  
  傭兵們都搖了搖頭。
  
  「他們的武器呢?」她又問。
  
  「沒有武器。」傭兵答道。
  
  「沒有武器?」尤塔輕輕吸了一口氣:「你們是想告訴我,這些人類其實是赤手空拳與亡靈交戰,還是他們是白銀之民——?」
  
  「團長,他們是不是白銀之民我不知道,不過第一點——我想說正是如此。」之前叫他們的傭低下頭,小聲答道。
  
  尤塔眼中閃了閃,這一夜發生的事情有一些超出她的認知。這時街上響起了一陣馬蹄聲,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到兩三個騎手分開夜色的薄霧停在了他們面前——是之前派出去的斥候。女傭兵團長立刻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抬起頭,開口問道:「怎麼了,前面有什麼發現麼?」
  
  「團長,」那個騎手立刻答道:「城門方向有交戰的聲音。」
  
  城門方向有交戰的聲音?
  
  意思是,這些難民竟把亡靈平推回去了?
  
  所有人都停下來,忍不住面面相覷。瑪莎在上,這是什麼樣的情況?
  
  ……
  
  黑暗之中的光,並不像是漆黑底上的白色塗料那麼簡單。尤其在幽深的黑暗之中,那唯一的一束光彷彿是人心之中流淌的希望。雖然並不曾被它所照耀,可一樣想要向著那一線的明亮前進著。甚至那怕僅僅是一個存在于心靈之中的想像,但人也願意在黑暗中向著有光的方向跋涉著。
  
  那怕在背後留下了更深沉的陰影,但人類也願意面向光明——
  
  黑暗之中,火把的光搖曳著。
  
  少女靜靜地屈膝跪坐在火把面前,紅澄澄的火光勾勒出她面頰柔和的線條,一明一暗之間,優美的線條延伸至脖子、面龐邊沿之下的陰影之中。她漆黑的眼睛折射著火光,彷彿瞳孔最深處點亮了一束搖曳不定的火苗,安靜地抿著唇,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彷彿眼前的一切已經與她無關了。
  
  轟一聲巨響,一道兩人才能合抱的藤蔓忽然從地下升起,帶著碎石與泥土,環成一道弓形抽向夜色下那些白森森的骨頭架子。數十米長的藤蔓在骷髏的海洋之中橫掃而過,『噼裡啪啦』一陣亂響,無數碎裂散架的被高高拋起,掃飛向一邊。
  
  三個身材高大,穿著獸皮長袍、面色冷漠的男人站在城牆上指揮著這些藤蔓,彷彿清掃垃圾一樣,一次又一次將下面湧上來的骨頭架子打退。而那些站在他們身邊,甚至半佝僂著身軀也比他們還要高出一個頭的獸化狼人,正用幽幽的目光盯著下面亡靈的海洋,隨時準備擊退那些隱藏在這些烏合之眾之中的黑武士與屍巫的偷襲。
  
  戰鬥已經持續了接近一個小時——
  
  但終于有一頭高大的狼人走到少女身邊,恭敬地低下頭:「安蒂緹娜小姐,好像有援軍到了。」
  
  貴族千金眼中閃了閃:「什麼人?」她問道。
  
  「好像是傭兵。」
  
  她回頭向城牆下看了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回過頭,點了點頭。然後她輕輕轉過身——看到商人大小姐正雙手抱著自己那個珍貴的包包、上半身完全趴在另一邊的城垛上,她閉著眼睛睡得正香,睫毛垂下像是一道濃密的刷子,臉蛋在火光映襯下紅撲撲的,嬌豔欲滴,倒是引人憐愛——當然若不是小口微微張開,正以一種極為不雅的姿勢往下面流了一大灘夢口水的話。
  
  安蒂緹娜有些無力地嘆了一口氣,伸出去拍了拍少女的臉蛋,啪啪。
  
  羅曼立刻砸吧砸吧嘴,下意識地揮揮手小聲嘟噥道:「要殺羅曼的話,請等我睡完覺——」
  
  貴族千金忽然感到一種脫力的感覺。
  
  「羅曼。」
  
  「知道了知道了,」小小羅曼在睡夢之中皺皺小眉毛:「請領號排隊,下一個——」
  
  「……」
  
  ……
  
  尤塔第一次看到安蒂緹娜時吃了一驚,這位成熟的女傭兵團長忍不住皺了一下眉,她看著那些裝束奇怪的傢伙——狼人,德魯伊,西門的亡靈在它們的壓制之下幾乎毫無作為。別說他們來晚了,估計他們就是不來,恐怕這邊戰鬥的結果也絲毫不會有改變。不過她心中不由得想到這些人又是何方神聖。她不知道這些人又是不是那個年輕的貴族手下,不過如果是的話,是不是說明對方根本就沒有相信過自己?
  
  那麼弗恩那邊,那個年輕人也應該有一些後續措施罷。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雖然知道這也很正常,但還是感到有一絲不舒服。就好像下定決心的努力最後卻被別人否認一樣,雖然她心智早已成熟而堅定,可是難免還是有一些期待。尤其是在這一天夜裡的戰鬥之中,在親眼見證了那個年輕人手刃了格魯丁之後,她心底隱隱產生了一絲期望,期望這是一個改變命運的契機。
  
  不只是她的,還有整個傭兵團。
  
  在這個亂世之中,漂泊不定永無寧日。她希望那個年輕人是一個值得追隨的領主,至少可以讓她手下的大多數人感到歸屬。可果然貴族都一般貨色,不管多麼與眾不同——但永遠整天只會想著怎麼謀劃別人,所以也對其他人充滿了猜疑,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那個年輕人,也逃不出這個圈子。女傭兵團長將自己火紅色的長髮掠至耳後,想到這裡就變得一言不發。
  
  但安蒂緹娜抬起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了近一個頭的女人,面色平靜一動不動,彷彿絲毫不示弱。這些應當是領主大人收服的傭兵?她想,然後稍微思索了一下,心中大概理清了布蘭多的思路。不過她眼中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忽然閃過一絲明悟——原來如此,她好像猜到女傭兵團長的想法一樣,開口道:「請問你們是?」
  
  尤塔看著這個小姑娘,雖然對方的年紀比她小得多,可是她還是感到一種隱隱的壓迫感。「呿,又是一個貴族小丫頭,」女傭兵團長在心中腹誹了一聲,不過開口時卻是一副揶揄的口氣:「尤塔,山燕傭兵團團長,我們是領主大人派來的,小姑娘你又是誰?」
  
  試探來了。
  
  安蒂緹娜心中輕輕一笑,卻面不改色地答道:「我也是領主大人的屬下,確切的說,我是他的首席幕僚。」她平伸出手:「這位是羅曼小姐,她是領主大人的未婚妻。」
  
  商人大小姐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果然,尤塔心中一動。她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厭惡與失望。
  
  這一絲失望與厭惡並沒有逃過貴族千金的眼睛。果然,她心中閃過與尤塔同樣的想法,但面色一轉,冷冷地開口答道:「不過尤塔小姐請不必猜疑——雖然我以大人的幕僚的身份出現在這裡,卻並不代表我認同他的做法,」她抬起頭,冷著一張臉看著女傭兵團長:「所以團長小姐,請你幫我轉告大人——」
  
  「如果以為一個人單身拋開一切,就可以避免傷害其他人的話,我希望他可以拋棄這種幼稚。因為雖然我不知道大人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但我卻知道一個真正的英雄,並不是不會犯錯誤的聖人,而是敢于承擔責任的男子漢!」
  
  「即使是錯誤的決定,我也希望他明白一個人的生命並不僅僅屬于自己,還屬于所有人依靠、牽掛與愛著他的人。就像是我尊重領主大人的決定,但卻絕不會原諒他拋棄部下的行為——」
  
  「還有,請告訴他——」安蒂緹娜忽然停下來,目光落在遠處:「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流血與抗爭,就能依靠施捨得來的希望與自由。」
  
  少女停下來,最後一句話遠遠地傳了出去。
  
  片刻。
  
  城牆之上每一個狼人都回過頭,它們回頭看著這個貴族少女,眼中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
  
  尤塔微微一楞,她心中一動,但看著這個少女問道:「什麼意思?」
  
  安蒂緹娜沒有答話。
  
  城牆之上一片死寂——
  
  女傭兵團長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羅曼,而商人小姐只是對她甜甜一笑,開口問道:「那個,阿姨,羅曼想問你有信號箭嗎?」
  
  尤塔一呆。
  
  ……
  
  當信號從西門升起時,明亮的火光映亮了全城每一個參與這場戰鬥的人眼底最深處——
  
  布蘭多與他身後的夏爾、茜在一瞬間停下來,跟隨它們一起的傭兵們也在一瞬間齊齊停下。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著那璀璨的光芒,那彷彿是一個禱告,一個祝福,告訴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告訴他們——他們勝利了!
  
  布蘭多深深吸了一口氣。
  
  若他是一個賭徒,那麼他想自己一定是最幸運的那一個。因為當輪盤停下的那一刻,命運的指針不偏不倚,正好打開了那唯一的一條道路之上的大門。至于門之後又是什麼,或許他一時還看不清那麼遠的事情,不過他至少知道,自己終于又贏了這一次。
  
  從瑪達拉與格魯丁手上,生生將第一步棋走了下去。
  
  然而此刻夏爾回頭看著自己的領主大人,這位年輕的巫師微微一笑:「所以說,黑暗之後——已經是破曉了嗎?領主大人?」
  
  「不,」布蘭多看著那束魔法之光,搖了搖頭:「只是——」
  
  「我已經看到了結局。」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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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6 15:56: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一幕 信箋(一)  

  「這裡靜得有些不同尋常。」蓋爾說道。午後的陽光灑落在枯葉地上,周圍的樹林光線不斷變幻著:「大人。」
  
  「山民中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森林中迥異寂靜的所在,因為有湖之女神目光注視著,在這樣的地方,切忌不能輕易回頭。」泰裡斯說道,這位子爵蒼白削瘦的手按在劍柄上,目光投向樹林中——那兒有一條野獸走過的小徑。
  
  「大人你說笑了,」蓋爾有些毛骨悚然,他四下看了一眼。陰影中好像真的潛藏著一雙眼睛:「混沌在上,神靈不過是虛妄。」
  
  「不,蓋爾,」泰裡斯答道:「我認為神靈是真實存在的。」
  
  蓋爾看著這位年輕的子爵,彷彿要從對方一雙和善的眼中看出這些異端邪說的根源一樣。泰斯特是萬物歸一會的聖子,能選上這個位置的人一定是經過上面層層篩選,無論是智慧、天賦還是對于教義的忠誠都是萬中挑一之輩,雖然平日裡性格有些變化無常,但還是讓人不敢相信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如果存在神靈,」蓋爾答道:「那我們的所作所為,豈非褻瀆?」
  
  泰裡斯看著他,眼中的神色好像是在譏諷這個年輕騎士的軟弱一樣。「如果有神靈,」他說:「它們就一定是正確的麼,我看不一定?」
  
  蓋爾啞口無言,這才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的差別所在。
  
  年輕的子爵回過頭,在森林邊緣,騎士們終于七手八腳地將船從小水灣拖上了岸。「上路吧,」他打了一個響指,「在這種地方,說不定晚上會遇上幽魂一類的東西。雖然沒什麼威脅,但也麻煩。」他單手托著劍柄、灰布袍角掃在地上,轉身向前走去。
  
  蓋爾緊隨其後。
  
  不多時後面就有騎士追了上來,「大人,第三、四、五、七小隊都抵達了,」來者低聲匯報:「我們之前收到了來自北面的信號,除了我們之外,其他人都在北邊登岸。至于別的小隊,好像都沒有能穿過外面的迷霧。」
  
  泰斯特興趣盎然地看著森林中的景色,彷彿林地裡變幻的光線投入他狹長的眼睛裡,也變得柔和起來。「這麼說來,」他說:「我們一共有三十七個人到了,對嗎?」
  
  騎士點點頭。
  
  「三十七個白銀級,加上我,」他指指自己:「對付一個湖之騎士應該夠了,如果情報上沒出錯的話——」
  
  蓋爾沒有答話。
  
  眾人的腳步聲在森林中沙沙作響,泰斯特子爵回過頭。蓋爾的手始終緊緊握在自己長劍的柄上,鼻子裡的聲音嘶嘶作響,「這個島有多大,」他問:「大人?」
  
  「你害怕了?」泰斯特問:「蓋爾,漁民說了,湖之騎士不會在聖白之山外面出現。」
  
  蓋爾吸了一口氣,僵硬地鬆開手:「對不起,大人。」
  
  泰斯特和善地笑了笑。
  
  一行人穿過森林,與北邊的同伴會合。他們趕得及在下午太陽落山之前抵達那片聖白色的岩石之下,餘暉落在白皚皚的石壁上,讓人眼花。年輕的子爵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手放在石壁上,他纖細修長的手指沿著岩石撫摸著坑窪不平的表面,粗糙的觸感回應來一種歷史的厚重感。
  
  沉甸甸的感覺,就彷彿目光穿越回千百年之前,那個王者帶著劍來到這裡,靜悄悄地長眠在這片森林之中。
  
  「這裡面沉睡著一位王者,」他說:「你們知道是誰嗎?」
  
  「埃克?」蓋爾問。
  
  「不,」泰斯特搖了搖頭:「不是他。」他意義不明地答了一句,然後垂下手,沿著石壁向前走去。沒多久,他們就發現了一片通向岩石內部的凹陷。通過那個洞穴,背後有一片翡翠色的森林,當地山民們稱之為『睡夢森林』。年輕的子爵停下來,回頭問道:「是這裡麼?」
  
  「是的大人,」他身後的騎士答道:「情報上說,湖之騎士就徘徊在背後那片森林中。」
  
  「那麼你們的武器都準備好了麼?」
  
  所有人都拍了拍腰間的佩劍。
  
  泰斯特子爵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來吧。」
  
  「混沌在上!」騎士們應和道。
  
  ……
  
  布蘭多坐在胡桃木的書桌前,忽然感到自己懷裡的賢者石板輕輕顫動起來。又來?他微微一怔。但疑惑了一會,年輕人幹脆放下手中的鵝毛筆,伸手將那東西從懷裡拿出來,然後平放在桌面上——在攤開的信箋旁邊。賢者石板『嘩啦嘩啦』輕輕顫動著,在木桌上好像忽然具有了生命。
  
  但過了一會,又平息了下來。
  
  一動不動。
  
  「怎麼了,」安蒂緹娜問道,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領主大人。」她靜靜地坐在布蘭多身邊的一張貴族高背椅上,襯著窗外的陽光——坐姿端正優雅,脖子像是天鵝一樣修長優美。布蘭多回過頭看著她,一時都出了神。
  
  「沒什麼,」他說,一邊用手輕輕推了下石板——但還是沒什麼動靜。「大約是又有一次低頻率的共鳴,」布蘭多思考了一下:「最近常有的事情。」說到這裡,他打開抽屜,將石板放了進去。然後又從墨水瓶中抽出羽毛筆,可因為思路被打斷,一時卻不知從何開頭。
  
  布蘭多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痛。
  
  「你在給芙雷婭小姐寫信?」貴族少女看了桌子上的信箋一眼。
  
  「是啊,頭痛。」布蘭多答道:「雖然幹掉了格魯丁,可是真正的麻煩現在才剛剛開始。」他重新抬起頭:「你說,安蒂緹娜,我們要怎麼應付讓德內爾伯爵?」
  
  安蒂緹娜抬起眸子,有些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大人你有辦法,」她答道:「一意孤行的時候,怎麼沒有問一下我的意見。」
  
  「如果我放棄了,」布蘭多笑了笑,「你就會安心了?」
  
  貴族千金回過頭,乾脆閉口不言。
  
  「傲嬌。」布蘭多心想。他用羽毛筆筆尖在紙上戳了戳,又問道:「話說回來,你和那個女傭兵團長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表面上的意思。」
  
  「我看不像,」布蘭多搖搖頭,「你心裡有抱怨我明白,不過你我都清楚,你不是一個口不擇言的人,更不要說在一個外人面前說那麼多。」他拿起那張羊皮紙,揉成一團遠遠地丟出了窗戶,「很聰明不是麼,安蒂緹娜;我真幸運,可以有你這樣的手下——」
  
  安蒂緹娜回過頭看著他,眼中有一絲欣賞。
  
  「因為想到領主大人要收服那些傭兵,」她答道:「我才會擅作主張。」
  
  「所以不怪我了?」布蘭多舒了一口氣,「謝天謝地。」
  
  「從來就沒有怪過,」貴族少女淺淺一笑,「只是被丟下,有一些生氣而已。」她皺了一皺眉:「與其說起來,我更擔心跟不上大人你的步伐,我不知道,也許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會讓我越走越遠。」
  
  布蘭多笑了笑,心想有心就不會錯得太遠——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重新拿出一張信紙。「所以有想法了嗎,」他問,「幕僚小姐?」
  
  安蒂緹娜點點頭。「差不多,」她說,「大人兵行險著,用一般的辦法恐怕無法化解接下來的凶險。不過論貴族之間的鬥爭,以小博大,無非卸力與借力。首先要看我們能不能找到什麼靠山,但傳統的恐怕不行,我們根基尚淺、別人也不會冒著得罪讓德內爾伯爵的風險接受;倒是我們可以考慮他的敵人,但是且不說我們本身份量太小,而且所作所為已經挑戰了遊戲規則——」她有些為難,思索了一下道:「剩下的就是那些比較不合常理的選擇了。譬如說南方軍團,瑪達拉也不是不可考慮——」
  
  布蘭多搖了搖手。「瑪達拉就算了,」他答道,「你說說看南方軍團。」
  
  「讓德內爾伯爵與瑪達拉結盟,想必不會超出這幾個原因,」安蒂緹娜答道,「其一借瑪達拉之手,削弱南方軍團;其二恐怕也是任其壓制讓德內爾境內山民的力量,大人你注意到了麼。瑪達拉的亡靈大軍至今沒有越過女神之湖雷池一步。而從外面傳來的消息看,它們活動最頻繁的區域也在山民的自治地區之內。」她說道:「這樣一來,南方軍團孤立無援,恐怕也恨死了對他們不聞不問的讓德內爾伯爵。但南方軍團駐紮的地區大多是貧瘠的不毛之地,要不就是山林之中,他們面對的最大的麻煩就是缺少補給。而如果我們能和他們結成攻守同盟,不說對抗讓德內爾伯爵,至少可以保證身後無憂。」
  
  「你是說瑪達拉?」
  
  貴族少女點點頭。
  
  「辦法是好辦法,」布蘭多用羽毛筆無意義地在羊皮紙上塗塗畫畫,目光集中于窗外一點,彷彿在思考什麼,「只是南方軍團至今泥潭深陷,與瑪達拉一戰之後早已與外界斷絕了聯繫。甚至這個編制還存不存在都是一個問題,即使存在,如何聯繫上他們又是一個問題。」他的筆尖停了下來,吸了一口氣,「我們不能寄希望于運氣,因此這個辦法只能作為一個備用的考慮。我可以向格拉爾斯山方向派出人手,但在得到任何確切消息之前,這都只作為一個保險的手段。」
  
  他回過頭:「還有別的考慮嗎?」
  
  「大人結識的銀精靈如何,可以幫上忙嗎?」安蒂緹娜問道,「要說借力,他們就是最大的助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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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二幕 信箋(二)  

  「銀精靈?」布蘭多偏過身子,用一隻手托住下巴,「當然,不過與白銀之民的友誼是我最後可以動用的底牌之一,不到最後關頭,我會儘量避免把這張牌丟出去。」他問:「還有嗎?」
  
  安蒂緹娜看到年輕的領主筆下淡淡發黃的信箋紙——除了羊皮與莎草,托尼格爾的紙張大多來自于南方的戈蘭—埃爾森的地區的某種『紙樹』。當地人將這種樹稱之為『杜韋金』,意即出產黃金的樹。這些紙張大多輸送到安培瑟爾、西法赫或是科爾科瓦這些富庶的省份。但現如今,這種貿易關係卻因為內戰的一觸即發而單方面中斷了——這讓少女眨了眨眼睛,聯想到當前的局勢。「大人,」她抬起頭:「你想要——?」說到這裡她忽然皺了一下眉:「可公主一方縱使勢單力薄,也不一定看得上我們罷。再說,比起我們來,王黨顯然更不願意得罪讓德內爾伯爵。」
  
  「一語中的,安蒂緹娜,」布蘭多將第二張信紙折起來,『嘩啦』揉成一團,「不過如果不是借力,而是卸力,又會如何呢?」他一邊說,一邊將紙團丟了出去。
  
  「卸力?」
  
  「這封信的確是寫給格里菲因.科爾科瓦.奧德菲斯公主殿下的,」布蘭多答道,「意義在于使我們從密不透風的重重重壓之下找到一絲喘息之機,」他倒轉筆尖,將羽毛筆和信箋紙一起平推過去,推至貴族少女跟前,「你來寫。」
  
  「給公主殿下的信?」安蒂緹娜接過紙筆,輕輕吸了一口氣,手中的筆尖壓到紙面上:「怎麼寫?」
  
  「格式你定,內容這麼寫,」布蘭多打了一個響指,「秋暮之月17日,寫于托尼格爾,冷杉男爵領地——茲啟格里菲因.科爾科瓦.奧德菲斯殿下。在前天晚上的戰鬥之中,來自『黑勛爵』因斯塔龍方面的瑪達的亡靈大軍繞過南方四領,向冷杉堡發起偷襲——不但造成了重大人員傷亡,而且在戰鬥之中格魯丁男爵大人也以身殉國。而作為途經此地承蒙男爵大人款待、王國的開拓騎士,以及瓦爾哈拉地區的領主雙重身份的在下,以為鄙人有義務臨時擔當起本地的防務工作。而經過一夜戰鬥,現已將亡靈擊退,不過為防止亡靈再次入侵,從今日起在下將暫時主導此地的防務與行政工作,」他停了一下,「直到公主殿下親自任命的新領主抵達之前——」
  
  布蘭多看貴族少女們埋頭認真地寫著,筆尖沙沙作響有若耳畔低語。
  
  「繼續,」他說道,「並且在下在這裡質問讓德內爾伯爵大人的責任,為何隱瞞因斯塔龍方面亡靈大軍在南境停留的消息不發,以及擅自讓瑪達拉大軍無聲無息越過四領的失職。其次,希望得到公主殿下的諒解,並最後隨信附一枚記錄戰場影像的魔石,以證在下言之鑿鑿。」
  
  安蒂緹娜微微一怔抬起頭,「魔石?」她問:「這是怎麼來的?」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
  
  年輕的領主抬起頭應是了一聲,門應聲打開。進來的是芙羅,野精靈姐妹之中的姐姐——少女抬頭看了屋內的兩人一眼,然後走到布蘭多身邊。「領主大人,」她平鋪直敘地答道,一邊將一枚表面佈滿細密花紋的灰白色石球放在布蘭多手邊,「你要的東西。」精靈小姐今天穿著一件束身皮甲,下面搭一條樸素的短期內,細細的金色髮辮盤在腦後,整個人看起來自然而幹練。
  
  「檢查好了?」布蘭多問。
  
  芙羅點點頭。
  
  安蒂緹娜認出芙羅手上的正是『魔石』——布加的巫師工匠們用神秘的魔導技藝製作出的魔法物品,它可以記錄並傳遞影像信息。實際上早在銀色聯盟建立之前,巫師工匠們就發現一種石英可以在短時間內(一兩天內)記錄影像資料,不過白銀之民將它們導入法陣之中,從而製作出可以在數十年內保存資料的『魔石』;魔石並不罕見,但貴族少女仔細看了年輕人一眼——「領主大人在昨天之前就準備好這一切了,」她心中想到,「領主大人雖然衝動,但卻並不魯莽……」
  
  布蘭多收好石球,然後對安蒂緹娜說道:「有了這一封信,還要看格里菲因.科爾科瓦.奧德菲斯殿下的反應,不過公主殿下是一個聰明人,我相信她會好好利用這個機會的。」
  
  「你很熟悉公主殿下?」貴族少女以她特有的敏銳地抓住問題的重心,「領主大人?」
  
  「一個能孤身離開暗流洶湧的科爾科瓦,千里迢迢潛回自己的領地,借助王黨之力反對自己的兄長的少女,這樣的心智還不夠成熟堅定?」布蘭多回過頭答道,「安蒂緹娜,不要忘了今年她才不滿十六歲,」他停了一下,「退一萬步說,她身邊的人也不會是聾子瞎子,經歷過宮廷鬥爭的王黨,不會看不出這封信背後的意義。」
  
  他從安蒂緹娜手上接過信箋,彈了彈信紙『嘩嘩作響』。

       「讓德內爾伯爵蛇鼠兩端,在地方派、新舊王黨之間搖擺不定,各方都樂于見到出現我們這樣一個變數出現給他施加壓力,」布蘭多答道,「因此這封信的關鍵不在于它上面寫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而是它可以顯得有多真。王黨拿到這封信,就是逼讓德內爾伯爵表態的一個契機——」
  
  「弱勢之時,選擇成為棋子固然是一個好辦法,」安蒂緹娜皺了一下眉,「可一旦讓德內爾伯爵一面倒向王黨,我們就會成為棄子——」
  
  「沒那麼簡單,」年輕的領主搖搖頭,「讓德內爾伯爵是個老狐狸,生性謹慎,哪可能輕易為一方所擺佈。他性格優柔寡斷,一旦受到壓力,怒火就會為警惕所替代。這樣一來,至少暫時我們的壓力會緩解。而長時間看,只要有喘息之機,對我們來說就有變數——」他把信紙揚了揚,答道:「歸根結底,實力決定命運。」
  
  貴族千金看了他一眼,不過隨即垂下眼瞼。布蘭多私下裡告訴他們,他不過是一個開拓騎士,可一個開拓騎士哪裡有可能知道這麼多秘辛。對于貴族的家族傳統,性格瞭若指掌,只有那些受到過專門教育的貴族子弟才有可能做到。雖然年輕人身上的謎底一個個揭開,可是安蒂緹娜越發認定他身上一定有故事。
  
  不只是她,恐怕追隨布蘭多的大多數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可我們殺了他的兒子,」野精靈少女有些不解,開口問道:「就這麼算了?」
  
  「對于一個老牌貴族來說,與地位和權力比起來,子嗣不算什麼。」安蒂緹娜靜靜地答道,「格魯丁不是讓德內爾唯一的後代,不過出于家族的榮譽,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無論時間早晚,我們始終要面對來自讓德內爾的大軍。」
  
  布蘭多點頭認同貴族少女的話。「棋子也要有存在的價值才行,」他答道:「我們要讓公主殿下看到我們能對讓德內爾伯爵造成壓力才行,如果連立足的能力也沒有,是沒有人願意在你身上作風險投資的。」
  
  「風險投資?」
  
  「猶如賭徒下注。」布蘭多解釋道,「高明的賭徒並不僅僅只是相信運氣。」
  
  兩個少女都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了。但布蘭多放下信箋,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另一封信來,又對安蒂緹娜說道:「另外,安蒂緹娜,你再把這封信抄一遍。」
  
  貴族少女一怔。
  
  「這封信是給雷托他們的,接下來我們與格魯丁的家臣、以及讓德內爾伯爵必有一戰。」年輕的領主答道,「現在我手頭可以依靠就只有外頭那些傭兵,他們靠不靠得住還是一個未知數。」他看了門外一眼,「你知道,我不喜歡依靠不確定的因素,因此我需要他們放棄原定計劃,到這裡來與我匯合。」
  
  安蒂緹娜打開信箋,了一眼內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想了一下,忽然抬起頭問道:「綠村那些人,你打算怎麼安置他們?」
  
  這也是布蘭多一直以來考慮的問題,他看得出來,那些狼人願意追隨他,不過礙于身份低下不敢開口而已。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一點,綠村人口有三百多,因為狼人天生的體質以及在環境惡劣的黑森林之中生存的緣故,這些人中一大半都是黑鐵級的實力。排出其他因素不說,也算是一支有力的助力。因此他思索了一下,「埃魯因人一時之間不見得能接受塞尼亞人,」他答道,「唯一的辦法是讓他們暫時回綠村。等到我找到那個地方,正好需要大量的人口——」
  
  「那個地方?」兩個少女都是一愣。
  
  「一個叫做瓦爾哈拉的幻想國,很快你們就會明白的,」布蘭多用手指點點桌面,「對了,那些德魯伊是怎麼一回事。我還沒問過你,安蒂緹娜。」
  
  「那只是一個巧合,」安蒂緹娜答道:「我鼓動綠村村民時並沒料到他們會來。不過我想——」
  
  她抬起頭,看著布蘭多。
  
  「他們是來找芙妮雅的。」
  
  「芙妮雅?」
  
  布蘭多微微一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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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6 16:01: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三幕 信箋(三)  

  正當布蘭多開口提到芙妮雅時,房間的門忽然毫無徵兆地被推開了。年輕的領主口中一停,心裡微微有些惱火是誰那麼沒有禮貌。他回過頭,眼中映入門外三張臉中最為獨特的一張——那個人黝黑的皮膚下的面孔有著岩石一樣的稜角,發白的眉毛下深陷眼睛是淺灰色;髮辮板結成一束束耷拉在腦後,落在一件熊皮大衣上,「先生,這個時候你們不能——」門口的被逼得一直退入屋內的傭兵口中的話戛然而止,他回過頭一臉抱歉地看著年輕的領主,「大人,他們。」
  
  布蘭多向他擺了擺手,示意沒什麼。然後他抬起頭看著對方,高大的德魯伊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他認出這個德魯伊叫做安德魯,是枯木議會的長老之一;身後的兩個人分別叫做雷德與拉姆,都是森林中的年輕一代。
  
  傭兵退出去時隨手關上了門,房間內隨之靜了下來。
  
  安德魯以特有的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神打量著屋內的陳設,因為一夜的戰鬥才剛剛過去,房間還來不及重新佈置,因此維持著原有的、受格魯丁男爵所青睞的偏暗偏紅的風格,只是厚厚的地毯上彷彿有某種刺鼻的味道讓這位德魯伊長老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等到衛兵離開,安蒂緹娜終于有些生氣地站了起來,「你們做什麼!」雖然身材嬌小,但她還是毫不示弱地看著對方質問道:「怎麼可以這樣隨意闖進來!」
  
  布蘭多聽了這話嘆了一口氣,心想,這些整天與野獸為伍的傢伙果然不懂得怎麼在文明世界裡與人打交道。不過他阻止了安蒂緹娜,看到了三個德魯伊身後的芙妮雅——他每次看到小女孩那一頭彷彿是新生的藤蘿般滲透著生命力的、瀑布般的幽綠長髮,就忍不住產生一種清新、驚豔的感覺——芙妮雅躲在三位像是熊人一樣高大的的德魯伊背後,對他靦腆地一笑。布蘭多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于是他開口道:
  
  「所以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已經可以確認這些德魯伊是為了芙妮雅而來。森林中的德魯伊在琥珀之劍中是一支特殊的勢力,他們遵守與尼雅(①)的約定,居住在文明邊界之外的黑森林中。除了記錄魔法之月在蠻荒的區域對于動物的影響之外,還會監視黑森林(②)的生長情況。不過有些地區的德魯伊與當地居民關係良好,偶爾會走出森林來警告當地人魔物潮的入侵。

  (①:森林女神
  
  ②:荒野的一種。黑森林是位于沃恩德邊境上,文明之外的廣袤森林。廣泛分佈在從埃魯因南方,一直到聖奧索爾、騎士團國格雷斯甚至是艾爾蘭塔邊境上的區域,早在黑暗的年代以前,人類就已經學會在黑森林之中探索並開闢新的守護之地。)

        但只是,枯木議會的德魯伊肯定不屬于這一類,他們出現在這裡,肯定是森林中出了什麼事情——只是什麼事情,才會和芙妮雅這樣一個不諸世事的小女孩有關呢?
  
  「子爵大人,」安德魯伊生硬地答道,「我們是來帶走芙妮雅的。」
  
  布蘭多並不驚訝,「什麼意思?」他一邊問,一邊去看芙妮雅。但小女孩避開他的眼神,低頭點了點頭——這讓他感到一絲蹊蹺。
  
  「所以說,」布蘭多看著三個德魯伊,「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大人,」一直站在安德魯身後的年輕人見機插口進來,「我們雖然徵求了芙妮雅小姐與其父親,還有綠村長老的意見,但是芙妮雅小姐還是堅持要得到大人的同意才會離開。」
  
  「是這樣麼?」布蘭多低下頭看著芙妮雅。
  
  「是這樣,」芙妮雅小聲答道:「布蘭多哥哥。」
  
  年輕的領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安德魯一行人。他思索了一下,愈加感到蹊蹺,「所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乾脆皺皺眉頭開口問道:「不妨直說出來。」
  
  「芙妮雅小姐要求我們與你結盟,子爵大人,」安德魯淺灰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成不變,彷彿在打量整個埃魯因陳腐的貴族體系之中的某一個環節一樣。他開口道:「因為據說你為了救她,惹上了麻煩,」安德魯生硬的克魯茲語一字一頓的頗有力道,「我們考慮了一下,不是不可接受,不過有幾個條件——」
  
  「等等,」布蘭多皺了下眉,他一揮斷對方的話:「我對販賣人口沒興趣,你們最好從頭到尾向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件事。」
  
  房間中一靜,引得一旁的安蒂緹娜與芙羅都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三個德魯伊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安德魯才開口道:「好吧,子爵大人。這件事要從我們三人這一次離開森林的原因說起,因為森林中出現了聖者的預言,」布蘭多聽到這裡眉尖微微一挑,但卻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德魯伊長老繼續說道:「在啟示中提及,有一個小女孩繼承了尼雅大人的意志,將誕生在這片土地上。」他停了一下,「……而我們認為這個小女孩,就是芙妮雅。」
  
  「天啟?」布蘭多輕輕應了一聲——在沃恩德這個世界中,神雖然化身為法則,但一樣擁有影響世界的意志。當這個意志要插手凡人的歷史時,一個神諭會被降下,這就是聖者預言。但他看了芙妮雅一眼,首先想到這些德魯伊是不是在騙他,但德魯伊絕不會拿森林之神的名義開玩笑,除非這些傢伙是冒牌的——然而他們當然不會是冒牌的,德魯伊的法術瞞不過布蘭多的眼睛。
  
  這個消息讓他有些意外,如果芙妮雅是應命而生的話,那她豈非天選者。布蘭多進而聯想到格魯丁針對芙妮雅的舉動,而說不定瑪達拉的亡靈都從這個天啟之中得到了什麼啟示。再進一步說,說不定男爵也是從那些骨頭架子那裡得到的風聲,這樣一來此前的謎題就變得可以解釋了,看來讓德內爾伯爵與瑪達拉之間的聯繫並不僅僅是互相利用那麼簡單……從這個神諭上來說,不排除深一層結盟的可能。但是一個神諭同時牽扯進德魯伊與瑪達拉的亡靈,恐怕就不僅僅是一個尼雅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布蘭多不由得想到,森林女神與亡靈之間勢不兩立,而托庇瑪達拉只有可能是黑暗之龍。
  
  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了。
  
  「你們如何確定,神諭中提到的人,」布蘭多認真起來,問道:「就是芙妮雅?」
  
  「大人,我們有確認的手段。」雷德答道。
  
  「手段?」
  
  安德魯點點頭,他馬上低頭彎腰對芙妮雅說道:「芙妮雅小姐,能請你轉身麼?」高大的德魯伊對一個身高還不及他一半的小女孩作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就像是一頭笨重的狗熊一樣彎下腰,顯得頗為滑稽。不過芙妮雅乖巧地點了點頭,她轉過身,用手從形狀漂亮的小耳朵後面插入並分開腦後的長髮——讓布蘭多可以看到,她雪白的後頸上有一枚美麗的花紋。
  
  那是一枚樹葉狀的花紋,從中心一枚拇指大小的綠寶石中衍生出來,形成脈絡。當布蘭多看到那枚花紋時,差點沒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尼雅的聖紋!」他低喊了一聲,手緊緊地扶住桌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瑪莎在上,森林之女!」
  
  安德魯對芙妮雅點點頭,小女孩這才讓長髮重新垂下,她轉過身有些羞澀地笑了笑。但高大的德魯伊面色卻嚴肅下來,他看著布蘭多,「領主大人,」安德魯開口道:「你知道這個傳說?」
  
  「你是說林中的聖女?」布蘭多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靜下來,他點點頭,「忘了自我介紹——其實我並不是岡斯廷子爵,那只是我用來欺騙格魯丁的身份。你們可以叫我布蘭多,我是高地騎士,之前你們見過的夏爾先生就是我的巫師扈從,」他停了一下,「事實上,我從學于導師以來學過不少東西,而關于林中聖女的傳說也是在那個時候聽來的……」
  
  布蘭多半真半假地把那個老生常談的謊話扯完,三個德魯伊聽完後並未表示異議,反而有一種恍然的味道。巫師們博學廣聞,到成了布蘭多掩飾自己身份的最佳藉口,再說反正夏爾是絕對不會幫他拆穿這個謊言的。但他們聽年輕的領主繼續說了一句話面色頓時就變了:「林中聖女是瓦爾哈拉的開啟者——」
  
  「你說瓦爾哈拉?」安德魯幾乎要一步竄過來擰起布蘭多的領子,不過他走了一步才想起這個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年輕人其實是一個可怕的黃金級戰士。他怔了一下,停下來問道:「大人,你說瓦爾哈拉與林中聖女有關係?那個只存在于傳說之中的幻想之國?」
  
  「你們不知道?」布蘭多一愣。林中聖女就是尼雅選中之人,森林的女兒。瓦爾哈拉血脈的唯一傳承者,與這一支德魯伊有相當大的聯繫,他很難相信他們竟然會一無所知。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瓦爾哈拉並不是只存在于傳說之中,相反,它一直都存在于這片森林中。」他抬起頭,「不過我很好奇,你們一直生活在這片森林中,竟然會毫不知情。」
  
  德魯伊們面面相覷,他們互相低聲討論了一小會,然後才平靜下來。「瓦爾哈拉的存在在這一地區一直是一個傳說,謠言中傳說這個塵封之國是瑪莎大人最初留下的幾片守護之地之一,」拉姆說道:「如此久遠的歷史之前的故事,誰也無法確認。可相傳瓦爾哈拉之中擁有一個『原始火種』,如果可以重新點燃,托尼格爾以南的黑森林都會變成秩序守護之地的,」他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這樣一來,我們枯木議會眾多德魯伊世世代代守護之地的工作終于可以告一段落,也能向尼雅大人有一個交代了。」
  
  「所以說,」布蘭多看了他們一眼,「這就是『天啟』的意義所在。」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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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四幕 信箋(四)  

  「等一下,」安德魯看到布蘭多侃侃而談,打斷他道:「領主大人,你說瓦爾哈拉一直存在于這片森林中是什麼意思?」
  
  「就如同這句話的表面意思。」布蘭多答道。
  
  德魯伊長老搖搖頭,「不可能,」他肯定地說道,「如果瓦爾哈拉在森林中,我們不可能一點沒有查覺——」安德魯忽然警覺起來,意識到這是不是布蘭多在套他的話,因為他們原本只為芙妮雅而來。可一不注意之下,竟說了這麼多,有一些事甚至事關尼雅神諭的核心內容。他停了一下,硬生生打住:「大人,我們回到一開始的話題上去吧!」
  
  但布蘭多卻搖了搖頭:「我們一直在說正事,」他答道,「既然芙妮雅將這件事的決定權全權交給我,那麼你們不能說服我,就休想帶她離開這個領地半步。」他看到安德魯眉毛一揚想要開口,卻生生打斷對方道:「多餘的話就不必再說了,我對你們德魯伊的瞭解不比你們對自己的瞭解少多少。」布蘭多冷冷地說道,「融身入石還是林蹤術,無論那一種我都有辦法把你們抓出來,你們大可以試一試。」
  
  安德魯在聽到布蘭多說出那兩種法術時就放棄了強行帶走芙妮雅的打算。凡人對于德魯伊的瞭解非常淺薄,但面前這個年輕人顯然例外,如果一口叫出他的想法,想必不是空言恫嚇。他猶豫了一下,答道:「那麼大人你的意思是什麼?我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認為你應該可以相信我們所說的一切,甚至以尼雅大人的名義發誓——我們無心傷害芙妮雅小姐,而是帶她去完成成為德魯伊的必要儀式而已。」
  
  「你們不想點燃瓦爾哈拉的火種?」布蘭多問道。
  
  三個德魯伊都是一窒。
  
  「你到底想說什麼,大人?」安德魯身後那個叫做雷德的年輕人一直躍躍欲試,此刻終于開口了,「我們當然想要點燃瓦爾哈拉的火種,這是我們在黑森之中監視魔力對于自然邊界的影響的主要的目標之一。德魯伊一樣信奉瑪莎大人,何況這也是我們一直以來所遵守的約定。」他答道,「可恕我直言大人,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布蘭多答道,「瓦爾哈拉一直存在于森林之中!」他看著芙妮雅,忽然反應過來:「我明白了,大約你們有一個誤區。事實上我說的林中聖女所謂的開啟並不是點燃火種,而是開啟瓦爾哈拉的其中一部分能力。」年輕人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他整個人向後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露出好玩的神色,雙手食指交叉答道:「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吧。」
  
  「什麼交易?」
  
  「幫我找到瓦爾哈拉,我為你們點燃火種——」布蘭多一字一頓地答道。
  
  「因此你就以開拓騎士的身份成為瓦爾哈拉天然的領主?」安德魯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第一次意識到對方真正的想法:「其實這個提議未嘗不可,我們德魯伊對于權力沒有欲望,不過,」他話鋒一轉,答道,「我還是要說一遍,瓦爾哈拉並不在森林中,那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布蘭多搖搖頭,「好吧,換一個說法罷,我不要你們幫我找到瓦爾哈拉,」他答道,「我要你們深入森林之中去幫我找到一片遺蹟。」
  
  「遺蹟?」
  
  森林中有遺蹟嗎?
  
  雷德忽然小聲說道:「長老,上次我們在風之環外圍發現那個遺蹟?」
  
  安德魯忽然反應過來,他抬起頭盯著布蘭多,質問道:「你確定那個遺蹟就是瓦爾哈拉?可是我親眼見過那個遺蹟,不過是一片支離破碎的廢墟而已,人類曾經數次深入黑森林,留下城鎮的遺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我們已經徹底搜索過遺蹟所在的區域,根本沒有發現任何與火種有關的事物。」
  
  布蘭多聽了,在腦子裡核對了一下。他問道:「你們所說的風之環,是不是環繞著卡蘭加山脈的季風走道?」
  
  德魯伊長老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那就沒錯了,」布蘭多肯定地答道。他所知的瓦爾哈拉正是建立在卡蘭加山脈的季風走道上,因此夏季充沛從亡月內海帶來的充沛雨水可以才讓領地內的作物種植一片欣欣向榮。不過這些還不是關鍵,布蘭多強忍住心中的激動,「你們發現那個遺蹟,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安德魯為他的認真的所感染,也禁不住嚴肅起來:「差不多是三年之前。」
  
  「現在還能確認方向嗎?」
  
  「不好說,」安德魯搖搖頭,「事實上那一次發現那個遺蹟也是意外,當時我們沿著卡蘭加山脈深入,是為了調查黑森林深處的生態。而現在如果要找到那個地方,恐怕要重新派出探險隊去確認才行,不過有了大概的方向,這用不了多少時間,」他抬起頭,「大人要一同前往?」
  
  布蘭多搖了搖頭。「不,我現在沒這個時間,」他答道:「這筆交易這麼完成,你們遣人去找到這個地方,一旦有確切的消息,就立刻通知我——」他看著三個德魯伊。這筆交易事實上是對他單方面有利,不過布蘭多知道德魯伊們從不這麼考慮,這些生活在黑森林之中的傢伙對于名利視如無物,和他們打交道,就得摸清他們感興趣的東西才行。
  
  而瓦爾哈拉的火種,對于這些德魯伊來說就是一個不能拒絕的誘惑。
  
  安德魯與他背後的兩個年輕人果然點了點頭,在他們看來,布蘭多的提議對他們來說同樣百利而無一害。不過安蒂緹娜一直在一邊聽著他們對話,之前的情形讓她很難插上口。不過這會兒她終于找到了說話的餘地,等到安德魯應下布蘭多的提議,她就立刻開口道:「你們帶走了芙妮雅,可是她在綠村的親人現在都在冷杉男爵領。而讓德內爾伯爵的報復隨時都可能降臨此地,你們沒有考慮過這一點麼?」
  
  安德魯看了這位貴族千金一眼,對方的危言聳聽讓他皺了皺眉頭:「你放心,領主大人。等我回到議會,你們會得到德魯伊一方的援助,不過就像之前我們說過的,我們有一個條件。」
  
  布蘭多看著芙妮雅,後者點了點頭。「說吧。」他才問道。
  
  「我們的義務僅限于保衛你在冷杉男爵領的勢力,」德魯伊看著這個年輕人,彷彿是看出對方眼中蘊含著的野心——他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意圖可能遠遠不止于此。不過安德魯並不願意讓德魯伊們被綁上布蘭多的戰車,因此他提醒道:「除此之外,我們不會提供更多的幫助。」
  
  他本來等待著預想之中的討價還價,可沒想到布蘭多反而點點頭:「德魯伊一向中立,能這樣說我已經很滿意了,就這樣吧。」他想了一下,補充道:「不過要加上一點,保衛的範圍還包括瓦爾哈拉。」
  
  安德魯一愣,隨即點點頭:「必然。」
  
  布蘭多心中卻是暗笑,心想這些傢伙在森林裡呆久了把腦子也呆傻了。雖然人老成精對人心的把握遠遠比格魯丁之流強到哪裡去了,可是還是不過如此,德魯伊們料到了他的計劃,卻忽略了其他貴族的野心。就像是此刻托尼格爾的形勢——讓德內爾伯爵決計不會善罷甘休,戰爭不可避免。何況就算是一戰平息,然而其他貴族一樣會窺視瓦爾哈拉這樣一片傳奇的領地。人心貪慾無窮,因此一但被他將利益綁在一起,登上戰車也是早晚的事情。
  
  布蘭多心知肚明,自己要將搖搖欲墜的埃魯因從即將覆滅的命運之中拯救出來,為了對抗大得驚人的歷史慣性,他就必須爭取更多的助力。托尼格爾的德魯伊們是一個契機,也是他早已盤算好的計劃的一個部分,這是他向前踏出的一步,而這一步之後,無論大小,歷史就永遠地改變了。
  
  但他想到這裡,還是停下來,看著芙妮雅問道:「芙妮雅,成為德魯伊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雖然你是尼雅女神選中的人,但人的命運終歸還是要依靠自己把握,即使你留在這裡一樣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他停了一下,聲音柔和了一些:「所以說你還是要和安德魯他們一起去嗎?」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尤其是安德魯等人,在三個德魯伊心中佈蘭多與埃魯因其他的貴族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這一刻卻稍微有了一些改觀。
  
  但芙妮雅猶豫了一下,始終點了點頭。「我要去,布蘭多哥哥。」她答道。
  
  「為什麼?」芙羅懷疑地看了安德魯三人一眼,她不像布蘭多,對于德魯伊那麼瞭解——事實上她對布蘭多就這麼把芙妮雅交出去的行為非常惱火,只是迫于自己的身份,無法反駁而已。「難道你在這裡不好嗎,芙妮雅,為什麼要去森林中。」
  
  芙妮雅抬起一張小臉看了看安蒂緹娜,「因為安蒂緹娜姐姐。」她認真地答道。
  
  「我?」貴族千金一愣。
  
  「安蒂緹娜姐姐和爸爸說過的話,不依靠自己是不行的,」小女孩脆生生地答道:「布蘭多哥哥對我很好,可是我卻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安德魯叔叔說了,等我成為德魯伊,就會擁有和他們一眼的能力。」她停了停,緩了口氣:「到時候,我就有保護村裡人的能力了。」
  
  布蘭多的眼神柔和了下來。
  
  「說得好。」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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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6 16:0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五幕 信箋(五)  

  布蘭多站起來走到芙妮雅身邊,將手放在小女孩幼小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溫言答道,「芙妮雅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抬起頭,看著身材高大的德魯伊長老。「我把芙妮雅當成自己的妹妹,因此遵從她的意願將她託付給你們。至于她能不能夠成為林中之民(在沃恩德中,德魯伊的另一種叫法)我並不關心,不過我要求你們務必保證她的安全,」他停了一下,語氣認真了些許:「這一點,可以做到吧?」
  
  安德魯點點頭:「不用你說,領主大人。」
  
  「謝謝你,布蘭多哥哥。」芙妮雅雙手抓住自己的衣角,抬頭乖巧地答道。
  
  布蘭多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額頭。小女孩的認真與懂事無論在那裡都自然而然地討人喜歡,不過其實布蘭多並不在意她口中說的讓德魯伊與他『結盟』的事情。看得出來一開始安德魯其實並不願意,不過既然他們之間有了瓦爾哈拉這個聯繫,那麼這個同盟關係其實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他回過頭,對貴族少女說道:「安蒂緹娜,你帶芙妮雅去準備一下旅途中要準備的東西。」
  
  「誒?」貴族千金看了看安德魯,好像才從自己的思索之中回過神來。她不解地看著布蘭多,「我去?」
  
  「當然,」布蘭多答道:「芙妮雅雖然還是個小孩子,但畢竟是個女孩吧。自然只有你們女孩子才清楚應該帶上一些什麼東西。要不就只有讓羅曼代辦——」年輕人笑了下,話鋒一轉:「不過把芙妮雅交給她,你放心嗎?」
  
  安蒂緹娜想到商人小姐那個大大咧咧的樣子,只怕讓她幫芙妮雅準備行裝,她會往小女孩那個小背包裡裝上滿滿一口袋她最喜歡的玻璃珠子罷——雖然說那些玻璃珠子每一顆都是她在布契時,花了好大功夫才從那些行商手上買來的。她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可是……茜不可以嗎?」
  
  「她沒你細心。」布蘭多答道。
  
  安蒂緹娜看了他一眼,心中莫名有些高興。不過她看到布蘭多的眼神,心知肚明對方可能還有別的事情,她想了一下,乾脆開口問道:「還有別的吩咐麼,領主大人?」
  
  「通知一下克倫希亞,讓他們來見我。」布蘭多答道。
  
  安蒂緹娜這才點頭,她走過去牽起芙妮雅的小手,帶著這個一步三回頭的小女孩,出門並關上了門。等到她們離開,屋內就剩下安德魯三人與布蘭多以及抱著一部記錄簿、站在這位年輕身邊一直螓首低垂的精靈少女。
  
  「領主大人還有什麼吩咐麼?」安德魯看著這個在他眼中很有野心的年輕人,這才開口問道。雖然不諸世俗,但這個人老成精的德魯伊長老心裡清楚布蘭多把芙妮雅支開並不是單純為她準備行裝那麼簡單。「我們是德魯伊,說話不懂繞彎子,領主大人也有話直說吧。」
  
  「我很忙,因此接下來的旅程就不送你們了。」布蘭多答道:「這裡我的確有一些話要說,我知道你們對于你們與我之間的同盟抱著一種可有可無的心態——」
  
  「領主大人。」安德魯身後的雷德一皺眉,打斷他道。但他立刻看到布蘭多向他擺了擺手。
  
  「等我說完。」布蘭多開口道:「我知道德魯伊對黑森林的態度,包括你們與尼雅之間的約定我也一清二楚。這是你們的傳統,不過我也有一些話要告訴你們,混沌的力量是很強的。」
  
  「你是萬物歸一會的成員?」安德魯眼神一冷:「白銀天蛇?牧樹人,或者說羊首教徒?」
  
  「我還以為你會把牧樹人放到最前面。」
  
  德魯伊長老冷冷哼了一聲。
  
  「都不是,」不過布蘭多搖了下頭。「你說的那些正巧都是我的敵人。」
  
  「但敵人的敵人也不一定是朋友。」
  
  「的確,」年輕的領主幾乎不加思索地接上話:「可你我都明白,這個紀元已經快要結束,魔月強盛期就要到來——上一次魔法潮汐結束了混沌的紀年,這一次會如何,誰也不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你們想要抑制黑森林的生長,無異于天方夜譚。」
  
  「那又如何?」
  
  「黑森林,我比你們瞭解得多得多。」
  
  安德魯雙手環抱,用一種極端懷疑的眼神看著這個年輕人。他們是一輩子與黑森林打交道的人,如今卻有一個陌生人告訴他們:他比他們更瞭解這片森林。那種感覺甚至比班門弄斧還要更可笑一些,簡直就是無端的自大。
  
  布蘭多只是笑:「你們不信也沒關係。回想一下,在混沌的年代以前,沃恩德的面積還不及今天的四分之一。是誰開闢了如此廣闊的疆域,讓荊棘遍佈的黑森林變成今天的文明之土?」
  
  安德魯稍微有些自豪:「是德魯伊。」
  
  布蘭多還是搖頭。「確切的說是世界之環的古代德魯伊們。通天塔倒下之後,黑暗之龍將德魯伊們四散趕到荒野之中,世界之環因而發生了分裂,變成了今天牧樹人與正統德魯伊教派。」他停了停,「這不用我說罷?」
  
  「領主大人確實見識廣博。」
  
  「不,只是這一點我們是共通的,」布蘭多故意嘆了一口氣,「自從通天塔倒下之後,古代的魔法體系與現代的魔法體系之間產生了裂痕。德魯伊與巫師都是在尋求古代的遺產,不過恰巧我認識一位龍族的成員,又正好對于德魯伊的教義有一些認識。」
  
  「你懂古代魔法?」安德魯眼神一閃變得銳利起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唯一可知的黃金遺民就是龍族。龍族也是現今唯一一個懂得古代弦魔法的存在,雖然德魯伊法術是更加神秘的符文魔法,不過神秘的知識往往都是共通的。何況既然布蘭多這麼說,一定有他隱含的意思。
  
  他要再聽不懂,就是一個真正的傻蛋了。
  
  「Auiseaamrs,」布蘭多幾乎是一字一頓將這個咒語唸完。「你們聽說過生命之種麼?」他抬頭問道:「我說這一句話的意思你們應該明白罷。」
  
  三個德魯伊的面色頓時變了。布蘭多口中的生命之種就是精靈樹的樹種,牧樹人常常將這東西轉化為黃金魔樹,但生命聖樹是他們發現唯一一種可以有效轉化黑森林的樹種。只是生命樹種本來就稀少,除了人工培育之外,就只能在遺蹟中去尋求古代的遺產了。
  
  畢竟那本來就是古代的遺產。
  
  他們都聽出來了,布蘭多念的那一段是個轉化咒語。核心符文是『Eaam 』代表大地,那很有可能就是古代德魯伊法術之中的『自然之語』,傳說中可以直接將一片黑森林完全淨化,從魔力的侵蝕中拯救出來。不過那種法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已經超過千年,若不是古籍中還有些許記載的話。恐怕他們三個最多只能聽出那段咒語與德魯伊法術有那麼一些聯繫。
  
  安德魯面色複雜地看著布蘭多:「自然之語?」
  
  布蘭多點點頭。
  
  「領主大人你會這個法術?你是德魯伊?」
  
  布蘭多搖搖頭。其實這東西他並不陌生,因為咒文是寫在古代石板上的,遊戲後期幾乎每一個玩家或多或少都能知道一些。可是僅僅知道還沒法使用,因為支持這個咒文的只有古代石板,後來的巫師戰爭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爆發的。簡單說這就是一個噱頭,看著很美,實際上卻毫無價值。
  
  不過用來引起這些德魯伊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夠了。
  
  果然安德魯皺了皺眉頭:「那是什麼意思?」
  
  「簡單的說,我對黑森林一樣有興趣,」布蘭多答道,「然而秩序有多強,來自于混沌的反抗就有多強,因此孤軍奮戰並不是最完美的解決問題的方式。」他一邊說,一邊從桌面上拿起一支蠟燭,「德魯伊習慣從世界與自然的法則的角度來解決問題,然而森林女神其實已經給你們指明了另一條路。」
  
  「什麼路?」安德魯問。
  
  布蘭多仔細地用剪刀剪去蠟燭棉芯分叉的一段,然後點燃。他抬起頭道:「那就是借用人的力量。」他答道,「自從混沌之年以後,除了有限的『教會—開拓騎士』的傳統模式之外,文明已經很少向外拓寬守護之地的範圍。然而因為領地的匱乏與魔力侵蝕的步步緊逼,文明內部之間戰爭日益增多——」
  
  他一停,話鋒一轉:「不過我打算開闢一種新的模式,來結束這一切。那怕僅僅是一次嘗試,」年輕的領主微微一笑,「不過我倒是信心十足。只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
  
  安德魯低下頭,沉吟了一下:「領主大人不妨直說。」
  
  「我的意思是,」布蘭多說道,一邊拿起桌面上的信封,他微微傾斜蠟燭,讓滾燙的油蠟滴在信封上。「將埃魯因轉變為一個充滿活力,不斷向外擴張的國家——」
  
  三個德魯伊齊齊吸了一口冷氣,安德魯料到了布蘭多的野心,可沒料到這個年輕人的野心會如此之大。他的目標遠遠不只是一方諸侯那麼簡單,而是改變這個古老的王國。甚至他們可以聽出,他的口氣還遠遠不止于此。
  
  擴張型的埃魯因。
  
  這個年輕人是想要親手建立一個帝國。
  
  宏圖大志對于某些人來說是好事,但卻引起了安德魯深深地不安,他警覺地看了布蘭多一眼。「擴張帶來流血與戰爭,這與我們的信念相悖,」他低聲說道,避免引起對方的不快,「因此領主大人,你想用這一點來誘使我們加入你,恐怕就錯了。」
  
  「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布蘭多放平蠟燭,摘下風后指環。「然而對于我來說,戰爭是保護自己的手段。因為你們恐怕理解錯了這個擴張的意思——」
  
  「等等,你是說?」安德魯不可置信地打斷他。
  
  布蘭多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說的擴張,目標正是蠻荒。」他將風后指環按在蠟汁上,然後抬起來:「借舉國之力,向蠻荒開拓新的疆域。」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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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6 16:0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六幕 信箋(六)  

  「我說的擴張,目標正是蠻荒。借舉國之力,向蠻荒開拓新的疆域。」
  
  布蘭多一字一頓地答道,然後他停下手裡的工作,抬起頭,看著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安德魯。這位德魯伊長老輕輕吸了一口氣,卻兀自有些不信:
  
  「可是自然的規律在于循環,作為一地的領主自然可以讓事情變得簡單。可是就像是一個力量,有壓迫就有反抗,你憑藉一己之力推動這一切對于整個秩序世界來說固然是好事,可是其他人未必認同。」對方停了停,換了個方式答道:「開拓文明的邊界是一件危險而艱難的事情,尤其是時至今日,領主大人你會冒著被多數人所反對的風險來推行這一切?」
  
  「其實沒那麼困難,利益永遠驅使人行動。」布蘭多答道。他又忍不住心想,這就像是黃金與白銀驅使葡萄牙與西班牙人爭相出海一樣,自己不過是在重複恩裡克王子走過的道路而已。何況蠻荒之中究竟存在多大的價值,除了聖殿之外,大約也就只有他才知道了。只是聖殿要衡量投入與回報之間的比例,而他卻有現成的例子。
  
  「從蠻荒之中獲得的回報,自然會成為埃魯因進一步前進的動力。而人們永遠都是健忘的,手邊有黃金的時候,只有少數人才會看到相伴而來的風險,」年輕的領主答道:「更不要說,當大多數人生活改善之後,他們就不會再想回到過去了。」
  
  「你就那麼確定,投入會產生回報,入不敷出是常有的事情。」安德魯反駁道:「一旦在計劃的開始產生挫折,對于你整個設想的打擊都是毀滅性的。」
  
  布蘭多心中暗笑,對方已經站在他一邊來思考,這說明他說動他們了。畢竟這件事情對于德魯伊的誘惑是與生俱來的,幾乎無法抵擋。「所以我才需要你們,再加上我的經驗,」他答道:「計劃周全再加上一點運氣,任何事情都是要承擔風險的。你們看到個人的開拓行為往往失敗,是因為他們背後缺乏強大的助力,這個助力就是領地與領主,甚至是整個王國的支持。」
  
  布蘭多心想,其實一些大領主其實偶爾也有自發的開拓行為,然而在敵人林立的情況之下,沒有人敢在未知的領域投入太多。因此這種投入常常是一次性的,一去不返,久而久之,除了真正的賭徒之外、就沒有人再對蠻荒感興趣。
  
  但這也是因為大多數人對于蠻荒沒有明確的認知導致的,然而他卻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知道他的投入一定會產生回報。這就是經驗的優勢。
  
  安德魯沉默了半晌,最後他點點頭:「好吧,領主大人,你說服我了。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這一切,你需要我們怎麼做?」
  
  「不是我需要你們怎麼做,」布蘭多答道:「而是你們要保護好自己的果實,你們會明白的。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我有野心,其他領主的貪婪,你們還沒有真正見識過呢。」
  
  德魯伊長老點點頭,「我明白了,」他答道:「不得不說,大人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說客。」
  
  布蘭多微微一笑。他從桌上拿起那兩封信:「還有最後一件事想要拜託你們。」
  
  「你說。」安德魯吸了一口氣,布蘭多之前那一番話甚至讓他都有些激動起來了。如果真的可以做到,那對于整個秩序世界的改變可以說是天翻地覆的。如果說仁慈的埃克是混沌之年以後最大的開拓者,那麼這個年輕人恐怕就要主宰下一個紀元的歷史了。
  
  如果他能夠成功的話。
  
  「幫我送兩封信。」
  
  「信?給誰的?」德魯伊長老問道。
  
  「穿過森林你們可以從最近的距離抵達這裡東邊的格里斯港,我有一些屬下此刻正在那邊。」布蘭多答道:「你將這封信送到一個叫赤銅龍雷托的手上,赤銅龍是他的名號,想必你們不會弄錯。」
  
  安德魯接過信,看了看,然後問道:「還有麼?」
  
  布蘭多搖搖頭:「沒別的事情了,剩下的也只有交給時間來證明。我還有別的事情,就不送各位了,預祝各自成功罷——」
  
  安德魯點點頭,「那麼告辭了。」他帶著兩人向年輕的領主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打開門出去了。一旁的芙羅這才抬起頭,眼睜睜地看著安德魯三人離開,回過頭問道:「領主大人,你把信也一齊交給他們?」雖然這個野精靈姑娘一向知道布蘭多辦事滴水不漏,不過對于陌生人卻難免不放心。
  
  因為她不明白布蘭多為何會對三個素未謀面的人如此信任,不但將芙妮雅委託給對方,還將生死存亡的大事也一併交到對方手上。即便說對方是德魯伊,可是這個身份如果是冒充的又該怎麼辦?
  
  但布蘭多自然不好和她解釋原因所在,他對琥珀之劍中德魯伊的瞭解只能解釋為巫師的學識。但另一方面來說,他總不能說自己其實認識這幾個傢伙吧?問起來在那裡認識的?那已經是十多年之後的事情了,聖石會議之後他衝過好長一段時間枯木議會的聲望,就是為了瓦爾哈拉廢墟的系列副本與任務。在那個時代,格魯丁早已灰飛煙滅,正是埃魯因中興之後最強盛的時代,現在說起來,恐怕除了瘋子以外沒人會信。
  
  他想了一下,答道:「赤銅龍雷托那邊其實一直與芙雷婭有聯繫,送一封信到格里菲因公主手上,想來並不麻煩。」
  
  精靈少女瞪著他。「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她沒好氣道:「領主大人。」
  
  布蘭多莞爾。
  
  「我當然知道你說的什麼,精靈小姐,」他答道,「可是你也要承認,我比你更瞭解德魯伊。所以相信我好了,他們說的是實情,『森林中的預言』這個時節早該出現了。德魯伊對于尼雅的尊敬遠遠出乎你的想像,幫我送一封信只是業餘之外的活動,何況我相信安德魯會把這件事當作一個考驗。對于他們來說我之前說的一切是一個從未想像過的遠景,」布蘭多想了想,補充道:「如果你不能設身處地從他們的價值觀角度出發,你很難明白他們對于這件事重視到了何種程度。」
  
  「可是。」
  
  「沒有可是了,」布蘭多乾脆編了一個藉口:「再說那本身就是一個考慮,我也有備用的手段。」
  
  「備用的手段?」芙羅狐疑地看著她,心想她怎麼不知道?要知道剛才安德魯拿走的兩封信都是安蒂緹娜抄寫的,她才不信布蘭多還會準備更多,經過這麼長時間相處,她也漸漸開始瞭解這個年輕人了。
  
  「當然,」布蘭多忍不住去看一邊的精靈小姐,不過芙羅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他楞了一下,忽然想到個點子,于是問道:「物資統計得如何了?」
  
  芙羅低下頭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看不起。心想與女孩子交談還要這麼無賴地打岔,何況自己還算是他的召喚生物。不過看不起歸看不起,她還是打開手中的本子,平鋪直敘地答道:「我們清點過穀倉,儲存的穀物差不多有五萬蒲式耳,足夠支撐全城消耗三到四個月。不過物資倉庫基本虧空,石料、生鐵與木材都遠少于記錄,以及具體流出方向也無從查起——」
  
  虧空是很正常的事情,以格魯丁的能力來看,他沒把冷杉男爵領變成一片黑森林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但真正要感謝的卻是森林中的德魯伊們,雖然前者不見得知道森林中還有這麼一夥人。
  
  布蘭多搖搖頭,「石料與木材短缺必須想辦法解決,冷杉城現在並不安全,在前天的戰鬥中損壞的城牆都必須立刻得到修繕與加固。」他想到這一點忍不住揉了揉額頭,以前在遊戲之中的『領主模式』中,物資都是量化的,這種方便玩家的做法這一刻給他造成了巨大的麻煩。比方說在遊戲之中,加固一段城牆需要2個單位的石料與木材——
  
  可是2個單位的石料與木材在現實中應該是多少,布蘭多卻完全不清楚。至于諮詢安蒂緹娜與其他人的意見,可惜的是,安蒂緹娜雖然知識廣博,可也不見得全知全能,尤其是這種東西恐怕必須請教專業的石工或是管理相關的官員。
  
  但問題的關鍵是無論是石工也好,官員也好,現在冷杉城通通都缺。而那些被俘虜的守備隊長,一來不願意替她辦事,二來大多都是格魯丁從傭兵中招募的人手,對于這些專業的問題根本答不上來。事實上他們知道的還不如虎雀多,雖然虎雀也不比安蒂緹娜好到那裡去就是了。
  
  一想起這個問題,布蘭多就覺得頭痛。
  
  他搖了搖頭道:「總而言之,我們還有多少存貨,夠修補城牆嗎?」
  
  芙羅看了他一眼,心想,大人你當初為了出風頭一劍把南面的城門劈掉了一半,這還不是自找的。不過她心中腹誹,卻面無表情地答道:「大人,事實上簡單的說,其實就是基本等于沒有——」
  
  「啥!?」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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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6 16:03: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七幕 領地(一)  

  聽完芙羅的話,布蘭多終于放下手邊的事,認真起來,「冷杉城附近有四座伐木場與兩處採石場,怎麼會一點儲備也沒有?」他抬起頭,淺褐色的眸子裡倒映出精靈少女纖長的身影,「即使沒有存量,戈蘭—埃爾森,乃至于讓德內爾地區都是埃魯因出產優質木材的重要省份,托尼格爾一樣也不例外。據我所知,僅僅是冷杉男爵領一地就有多達七座鋸木廠,即使靠近冷杉城我們可以控制的四座臨時開工,一週之內也足以提供修復、加固城牆的份額……」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遊戲之中伐木場一週的產量單位基礎是一,再加上托尼格爾一倍的特產加成——但那畢竟是在遊戲之中,現實中是不是也是如此,他不敢確信。
  
  「領主大人你知道?」芙羅淡淡地問。
  
  「當然知道。」布蘭多壓下心中的疑問,問道:「所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原因,」精靈少女板著臉,「第一,在伐木場中工作的工人是格魯丁的私產,他們並不願意為我們工作。」
  
  「為什麼?」
  
  「因為害怕遭到報復,在他們看來,領主大人你顯然是早晚是要失敗的。畢竟你的敵人是讓德內爾伯爵,而大人你,不過是一個羽翼未豐的小貴族而已。」
  
  「情理之中,」布蘭多點點頭,「那就將他們遣散吧,不用為難。沒有安全感,領民是不會追隨我們的,人就是這麼現實,空口說白話的希望是沒有人會相信的。不過沒關係,扭轉局勢的關鍵時間節點不過就在最近,只要度過第一個難關,我們的勢力就會穩固下來。」
  
  「那麼在這之前,伐木場的人工怎麼辦?」精靈少女用白開水一樣的語調問。
  
  「不是還有塞尼亞人麼?」
  
  「那也不行。」
  
  「為什麼?」
  
  「因為在那之前大人還必須搶回伐木場。」
  
  「怎麼?」布蘭多有些好笑,「莫非伐木場還不在我們的控制之中?」他明明記得距離冷杉城最近的一座伐木場不過在幾里之外,難道這麼快從冷杉城逃逸四散的貴族私軍就重新集結到城外了?在這位年輕的領主印象之中,貴族私軍好像還沒有這麼高的戰鬥力與戰術素養才是。
  
  芙羅搖搖頭回答了他的問題。「不,只是據我們所知,四座伐木場之中的三座,都已經被穴居人佔據了。剩下的一座,也在五年之前就廢棄了——」
  
  「穴居人?」布蘭多問道,「那不是地下世界最下層的居民麼,它們不是生活在喬根底岡的地下?傳說地下世界各個部落紛爭不休,同時又在與惡魔領主交手,它們有什麼時候有時間到地表來了?」
  
  「森林中有喬根底岡到地表世界的裂口,」芙羅頓了一下,「隊長大人猜測,可能是其中在戰亂之中流竄至此的一個部族。」
  
  「格魯丁就不聞不問?」布蘭多有點鬱悶,忍不住曲起指節敲了敲桌子,「那可是他的財產……」可他忽然停下來,因為看到精靈少女用湖水一樣清澈的綠眼睛看著自己——眼中的意思分明是『誰又知道你們那些骯髒的人類貴族裡腦子在想一些什麼東西?』他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因為忽然省悟過來,格魯丁手下的鷹犬們雖然在冷杉城內橫行霸道,但論及戰鬥力可說是一塌糊塗——連自己帶領一群傭兵都能將他們殺得屁滾尿流,更不要說是穴居人。
  
  要知道在過去遊戲之中,傭兵不過是人類世界之中的雜牌武裝。而穴居人雖然是喬根底岡最底層的居民,但也是那個地下王國的一級正式編制,對應炎之聖殿勢力之下最強人類帝國克魯茲的一級編制,至少也是輕騎手或者長槍步兵,放在埃魯因王國也是一線軍團之中的核心力量。格魯丁要依靠他手下那些鷹犬來抵禦這些流竄的穴居人,估計僅僅是防守就足以讓他頭痛了,且不要說進攻。
  
  布蘭多忍不住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角,心中罵了一聲無能之輩。不過這個認識也給他自己提了個醒——雖然穴居人一類的一級編制在他看來簡直是不入流,但他也不得不意識到,這畢竟還是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之前,在這個時節各國的最高編制也不過只到五級而已。而不是琥珀之劍中第二章『戰與亂』開啟之後,妖孽如大煉金術士塔瑪之流層出不窮,遠古單位也紛紛重新現世,編制分級蹭蹭蹭像是火箭一樣往上爬升,正是因為經歷過那個輝煌的年代,他自己的眼界才會被養得如此之高,因此目前的戰爭在他看來簡直像是小孩子一樣小打小鬧。
  
  像是因斯塔龍進攻布契的戰爭,放在未來簡直就是一場邊境摩擦,但在這個時代,也稱得上是少有的戰爭了。
  
  要知道,他手上不過也只有一些傭兵而已。就是這些大部分還達不到黑鐵水平的傭兵,在琥珀之劍的體系之中與貴族私兵一樣屬于不入流的一類,但在這個時代、這個地點也算是戰爭的主力了。畢竟這是埃魯因,不是雄鷹帝國克魯茲。
  
  想及此年輕的領主站了起來,在一旁抱著本子的精靈少女平淡地看著他,但碧綠色的眼中還是閃過一絲好奇:「大人?」
  
  「跟我來。」布蘭多答道。
  
  「去那裡?」
  
  「我們去見一個人。」
  
  「一個人?」芙羅微微一怔,思路有些跟不上,「怎麼了?」
  
  「沒什麼。」布蘭多輕輕搖搖頭,打開抽屜將賢者石板取出來重新放回身上。然後他隨手接過精靈少女遞過來的劍——劍是一柄普通的魔法長劍,格魯丁的收藏品之一;這位男爵大人殘暴嗜殺,卻並不是英勇好戰之輩,只是埃魯因貴族之中風氣尚武,因此他也少不得要附庸風雅一番。只不過這些收藏品現在都成了布蘭多的戰利品,年輕的領主掂了掂手上的劍,嘆了一口氣——這東西不過是柄黑鐵標籤的煉金級長劍,一樣承受不了自己全力施為,只不過比一般的白板長劍稍微好了一些而已。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不由得特別懷念精靈長劍湛光之刺,似乎自從丟掉那把劍之後,他就一直沒有再找到過稱手的武器。雖然心中目標有很多,但一來沒有時間,要不就是出產地點壓根不順路。
  
  他收好劍,補充道:「——只是忽然感到時間緊迫起來了而已。」
  
  精靈少女看了他一眼。
  
  很快兩人走出書房,一前一後默默走在城堡北側的迴廊上。但布蘭多看抱著本子的精靈少女似乎想說什麼,只是忍了一會又把話收回去的樣子,回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芙羅目視前方空空如也的走廊,答道:「只是卡拜斯的遺物還在我這裡,大人。」
  
  「對了。」布蘭多一拍腦門:「這個事情我也記起來了,你上次要問我什麼來著?」
  
  芙羅低頭在腰包裡摸索了一陣然後拿出一件小小的東西,她看著布蘭多向前伸出手,張開手掌,手心中躺著一枚稜形的金製品。布蘭多看著那個沉甸甸好像是金梭一樣的東西,忍不住微微一怔,他馬上脫口答道:「原來是這個,卡拜斯這傢伙真是好運氣——,」他停了一下,「不,應該說我真是好運氣。」
  
  精靈少女疑惑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這個東西叫做『秩序之石』,也叫門石,是個好東西。」布蘭多仔細看著那金梭,彷彿生怕看錯了一樣:「它可以用來擴張領地。」
  
  「擴張領地?」
  
  布蘭多收回視線,他將目光投向迴廊一側——落在庭院中叫不出名字的喬木上,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和你解釋,」門石在琥珀之劍中可以為一個領地提供一個特殊屬性,比方說森林的『快速生長』(伐木場產量+1每週),或是作坊的『專業』(領地內工匠誕生幾率增加),只是這些在遊戲之中數據化的東西在這裡會如何運作,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布蘭多想了一下,只能答道:「總之,這是一件難得的寶貝,只是不知道卡拜斯那傢伙人品爆發從那裡搞來的——想必是搶來的吧,南境的貴族家底頗豐啊。」
  
  他忍不住心想自己要不要干脆也去搶他一筆?
  
  人品爆發?芙羅在一邊皺皺眉頭,她又拿出另外一個戒指。「領主大人,這也是卡拜斯的遺物之一。」
  
  布蘭多一下停了下來。
  
  他緊緊盯著那個徽記上有一枚劍盾交錯的戒指,眼中微微閃了閃。「戰士指環,」他吃力地念出這個名詞,然後開口問道:「這也是卡拜斯的遺物?」
  
  芙羅點點頭,但看到他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它很重要?」
  
  「豈止重要。」布蘭多深深吸了一口氣。戰士指環,雖然名字普普通通,就與騎士指環、巫師指環甚至是元素使指環一樣,甫一看大約還讓人以為是隨處可見的大眾貨色。如果你不熟悉它的屬性,恐怕會真的為這個名字所誤導,但對于熟知這一切的玩家來說,這卻是遊戲之中少有的幾種無價之寶之一。
  
  首先它的等級就足以說明一切——黃金標籤,幻想級飾物。
  
  然後布蘭多只是輕輕一掃屬性,心中就一片明了:果然,與遊戲之中一模一樣。就像是關于這個戒指的解釋,只用一句話就足以概括,就像是戒指之上那個屬性一樣簡單。
  
  因為它只有唯一一個屬性。
  
  戰士技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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