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易家四口人【女下男上之四】[全文完]

易家四口人（女上男下之四）作者：楚月

認識她，對他來說是不幸的開始
十年前，因為她的算計，他從此有家歸不得
十年後，冤家路窄狹路相逢，讓她再次走進他的生命──
這女人外表看來善良無害，內心根本是個惡魔
當初是她主動向他告白，最後卻說謊欺騙他
他沒跟罪魁禍首算帳已經夠寬宏大量
她還有臉想要跟他「再續前緣」？
哼！就算她用他的裸照威脅，他也不會乖乖就範
這段不該開始的孽緣，他絕對要快快了結……
該死的！這女人聽不懂人話啊
都清楚明白的說了他這輩子不會結婚
她還是陰魂不散的出現在他面前，干擾他的生活
更該死的是，一看見她，他的心便難掩悸動
一不小心就「送虎入羊口」，被她吃乾抹淨……
好吧，他認了，這次是徹底栽在她手上
將來若是她後悔想退貨，他也不可能放她走了……

　　

第一章

　　「上禮拜是我十八歲生日。」

　　他的眼睛自手上的電玩抬起，睨了今天似乎精心打扮過的她一眼，懶懶回應：「我沒禮物送妳。」他從不記得任何人的生日，包括自己。

　　她坐在他身旁，就在床上──她的床上。

　　父母一個小時前出門去探望老朋友，不到晚上不會回來，於是她邀請住在隔壁的他來家裡作客。

　　基本上，父母非常討厭長她五歲的他，因為他素行不良、品行不正、功課不好，又是逃課大王，是伯父伯母頭疼的二兒子，更是父母眼中絕對不會喜歡的女婿，可偏偏她就是非常喜歡他，幾乎是一見鍾情。

　　從他救了自己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對他念念不忘，一心要得到……呃，不是，是想成為他的女朋友。

　　十四歲的時候，她告白──他呆了三分鐘，問她是哪位？

　　十五歲的時候，她告白──他誇張地笑到眼淚都飆出來，拍拍她的頭，說她年紀太小，分不清什麼是喜歡，要她回家好好用功唸書，不要胡思亂想。

　　十六歲的時候，她告白──他終於高中畢業，畢業典禮結束後又打了架，心情正不爽，跟她借了一千元轉身就走，兩天沒回家。

　　十七歲的時候，她告白──長相身材都屬上上之選的他成為平面廣告的模特兒，他問自己究竟哪裡好？她說他什麼都好。他問她幾歲，她回答十七，瞬間一股沉默籠罩他們，他低聲喃喃了幾個字，又拍拍她的頭，要她等十八歲再來……

　　其實她有聽見他喃喃自語說了什麼──馬的，想害我被告啊！

　　好不容易，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終於等到十八歲了。

　　當下，她非要吃了他不可。

　　忽然感覺到背脊有一陣冷意，他看窗外一眼，窗戶緊閉，應該不是外頭的冷風吹進來，那是怎麼回事？

　　他來不及探究原因，她已經靠上來，一張無辜的臉龐湊近，粉唇微噘，她胸前渾圓呼之欲出，雙臂柔嫩白皙，足以想見衣服底下的更是……總之，她非常引人犯罪，不過他清楚這女孩的父親不好惹，如果不想被關，最好別碰這個天然違禁品。

　　「我想要的禮物只有你能送我，而且……我等這份禮物等很久了，我非常非常非──常想要，看在我終於滿十八歲了，你願不願意送我？」她舔了舔唇，性感與可愛渾然天成。

　　心中警鈴大響，他也不是笨蛋，大掌隨即貼住她的臉，將她推離一個手臂遠。

　　「我沒錢也不想送，妳說有東西吃我才過來，沒有的話，我要走……」

　　文的不行那就武力吧！她雙手一圈，抱住他，牢牢地，活像無尾熊攀住尤加利樹，死也不放開。

　　他看了眼她的模樣，不禁好氣又好笑。

　　「這份禮物我想了很久，我真的很想要，你送我好不好？」她因著急，瞬間紅了眼眶。

　　「我會被妳爸殺了！」左右鄰居都知道她父親有多寶貝她這個女兒，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她呆了一下，傻傻地問：「為什麼？」

　　「廢話！如果我上了妳，妳爸不拿菜刀追殺我才怪！」他口無遮攔地說。

　　喔……她紅了臉蛋。

　　「原來、原來你這麼想上我喔……」真害羞。

　　「……」他不禁翻翻白眼，再次想把這個天然違禁品給推開，無奈身穿細肩帶低胸Ｔ恤，加上短到無法包住小屁屁的短褲的她身上處處是陷阱，這裡不能碰、那裡不行摸，最後只能用腳踹。

　　「我根本不想上妳！我要回去了！」雖然美色當前，可他不是傻子，要是真上了她，麻煩將接踵而至。

　　「我的禮物呢？」眼裡淚光閃閃，她活像被丈夫拋棄的苦命小妻子。

　　「關我屁事啊！」怎麼甩也甩不掉，麻煩。

　　「一個吻也不能給我嗎？」她殷殷期盼那麼久，總要賞她一點甜頭吃吧？

　　他呆住。「一個……吻？」

　　她用力點頭。「我只想要一個吻當作我的生日禮物。」又害羞地臉紅了，她才不像他，那麼早就想要跨越限制級的門坎，她很單純，要「這樣那樣」至少要再等五年。

　　一個吻就能結束的事情，他沒有猶豫太久，畢竟她是如此令自己心猿意馬……

　　好吧，看在她今天生日的份上，他就「慈悲為懷」給她一個吻。

　　「我答應，妳先站起來。」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腳，怎麼看都不像話。

　　她笑逐顏開，馬上起身，閉起眼睛仰著頭，等待最初最美又讓她等了很久的禮物。

　　多麼美麗的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可惜他們不適合……這吻，就當他日行一善，留給她做紀念吧。

　　原本蜻蜓點水之吻，不知怎地愈燒愈烈，愈纏愈深，難分難捨的兩人最後上了床。

　　他氣息粗喘地望著她，問：「不怕嗎？」

　　她嬌媚含羞，眼神氤氳地回答：「……不怕。」

　　至於還要再等個五年的限制，男色當前，她早忘光光了。

　　他熟練地脫下她的Ｔ恤以及牛仔褲，她笨手笨腳地想幫他脫衣服卻雙手不聽指揮，還得勞駕他解除她身上的束縛。

　　眼看天雷將要勾動地火之時，一聲暴怒如猛雷打斷他們的火熱進展──

　　「易莫勒，你對我女兒做什麼？！」


　　岳妃驚醒了。

　　睜開眸子，看了眼四周，確定自己是在小套房而不是在老家後，才意識到又做惡夢了。近日老是夢見十八歲最糟糕的那一夜，實在是……

　　莫非這是什麼警示？

　　會不會意味這個夢有可能實現？

　　唉，至今她仍遺憾父母為何不晚一點回來，要不然她早就……呵呵，得逞了。

　　因為沒有得到，反而念念不忘，即使後來認識不錯的男人，她就是難以動心──這是她最糟糕的缺點，改也改不掉。不過後來她也想通了，不動心又如何？專心衝刺事業，坐擁百萬年薪不是更好？

　　她是一旦確立目標就會盡全力衝刺的個性，毫不猶豫朝著目標走，即使遇上困難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現在的她是「幸福人壽」的總監，底下有個業務處，去年兩個跟她最久的區經理也出去另辟新的業務處，她的頭銜自然又往上爬，薪水也跟著增加，而她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成為區域總監。

　　今天早上要開內部周會，身為這次會議的主講者，自然不能遲到。其實她也不曾遲到，以往身為處經理時，她也比負責處理他們業務的行政人員還要早到公司。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這就是她的工作態度。

　　岳妃拎著早餐踏進商業大樓的時候，發現警衛居然不在位置上，她習慣和警衛打招呼，今天沒人可招呼，她也只覺得奇怪並沒想太多，便逕自搭電梯上樓，電梯在十二樓停下，這裡是總公司為他們租下的辦公室。

　　今天她不是第一個進辦公室的人，也沒去注意是誰提早到，她先將早餐放在辦公室，然後去會議室準備投影機。

　　偌大安靜的會議室裡只有她一個人，她正在調整投影機的時候聽見小小聲的啜泣，登時渾身寒毛豎起。

　　她曾聽說這棟大樓有阿飄出現過，但此刻是大白天，強烈刺眼的陽光透射進來，會議室沒有任何死角，不可能有另一個人躲藏起來而不被她發現，也沒聽過阿飄會在大白天出來閒逛，由此可知是她想太多了。

　　岳妃繼續調整投影機的亮度。

　　「嗚嗚……」

　　背脊一陣涼，她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這次她確定自己沒聽錯，真的有嗚嗚的啜泣聲，就在這個會議室內。岳妃轉頭四處望，腳步緩緩往打開的門口移動，地毯吸音，除了自己呼吸聲之外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的聲音，怎麼會有哭泣聲？

　　不、不會吧？阿飄真的找上門？

　　她八字輕，每個月都會去廟裡拜拜求平安，前天才去過，身上肯定還有神聖的正氣，阿飄應該會自動退避三舍吧？

　　「嗚嗚嗚……」哭泣聲斷斷續續。

　　她臉色頓時蒼白，身體僵硬如石。

　　救、救命啊！一大早就發生這種事情，她未免也太……

　　「巴跋，瑄瑄好怕，你在哪裡？嗚嗚……」

　　就在岳妃要逃出會議室前聽見這句話，是小孩子的聲音，聽起來年紀應該很小，根據警衛伯伯透露，這棟大樓的鬼故事主角都是成年人，還沒有小孩子，因此可以證明她不是遇見阿飄。

　　「呼！」嚇死她了。

　　既然是小孩子就沒有殺傷力，她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最後發現是在會議桌下，一個只有小孩子才能塞進去的空間。

　　「哈囉，你先出來，阿姨帶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嗚嗚……」

　　有一張大桌子擋住，岳妃根本看不見小孩是男是女，只知道應該是個很小的小孩，她不停誘哄，小孩卻是一直悶悶哭著。她很喜歡小孩，不會覺得煩，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在這個時間、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小孩子？

　　不過這當頭想再多也沒用，她現在最該做的就是把桌底下的小孩拐出來，順便幫忙找爸爸，待會兒才能開會。

　　「乖，你先出來，阿姨保證一定會帶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嗚嗚……」

　　仍然只有哭聲，岳妃受不了，不顧形象地趴在地上，終於看清楚躲在桌底下的，是一個穿著粉紅色裙子的小女生。

　　「妹妹乖，別哭，妳爸爸一定正在找妳，阿姨帶妳去找。妳吃過早餐了嗎？」

　　小女孩眨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臉頰幾乎要貼在地上的陌生阿姨，終於止住哭聲。「可是、可是巴跋說不可以跟陌生人講話，阿姨是陌生人……瑄瑄不可以和阿姨講話。」

　　她父親教得真好。「可是妳已經跟阿姨講話了，阿姨就不算是陌生人，阿姨還知道妳叫瑄瑄呢，所以阿姨不是陌生人知道嗎？」業務出身的她，說話向來是她的拿手絕招。

　　小女孩呆了一下，顯然不明白怎麼會這麼快就認識這位阿姨。「可是我不清楚阿姨叫什麼名字耶……」

　　岳妃為這個不錯的進展露出笑顏。「瑄瑄可以叫我小妃阿姨。」

　　小女孩的肚子忽然發出咕嚕聲。

　　岳妃馬上朝她伸手。「瑄瑄，妳肚子餓了，一定還沒有吃早餐，趕快出來，阿姨帶妳去吃早餐，然後我們去找爸爸好不好？爸爸找不到瑄瑄一定會很緊張很緊張，說不定都快哭了……」

　　小女孩搖搖頭，驕傲地說：「巴跋不會哭，巴跋最勇敢了，他從來不哭！」

　　真是驕傲的一張小臉，岳妃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是是，阿姨說錯了。瑄瑄的爸爸不會哭，不過一定會很擔心妳，所以，瑄瑄快出來好嗎？一直躲在那裡不會不舒服嗎？」

　　「不會啊，我很喜歡這裡。」小女孩表情認真地說，彷彿只有桌底下才是她的天地。

　　岳妃不禁想到哪有人喜歡躲在桌底下，難道瑄瑄的爸爸會動粗，所以瑄瑄才會喜歡逃到桌底下躲藏？

　　「可是妳一直躲在這裡，爸爸怎麼會找到妳呢？所以妳趕快出來，我們一起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女孩望著她，小小腦袋瓜裡似是正在衡量該不該出去。巴跋有教她如果走失絕對不可以跟陌生人走，可是阿姨知道她的名字，那阿姨應該就不算陌生人吧？

　　她的臉一直貼在地毯上，萬一有人進來，肯定丟臉丟大了。

　　事實上，早在十秒前，已經有人走進會議室，是岳妃的私人助理圓圓。

　　她看見上司趴在地毯上望著桌下，雙手抱胸看了許久，見上司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不免覺得怪異，便開口問：「總監，還沒找到小強嗎？」總監最討厭蟑螂，只要看見蟑螂，結局定有一方死亡，不過向來都是總監大獲全勝，即使蟑螂再怎麼會跑，也難敵總監自製的打蟑拍。

　　暈……真有人進入會議室了，幸好是圓圓，要不然就真的太丟臉。

　　「不是，是有個陌生小女孩躲在裡頭。」

　　圓圓登時瞪大眼睛，像是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怎麼可能？這個時間哪會有小孩出現在這種商業大樓，咦？總監，妳今天是第一個進辦公室的嗎？」

　　「不是，我進來的時候看見燈全亮了。」

　　「啊，那應該是徐襄理，剛剛我看見她的早餐放在桌上，這個可能是她的小孩。」圓圓不疾不徐地找出答案。

　　岳妃一臉無奈地解釋：「圓圓，我記得徐襄理最小的孩子已經念高中了，她也五十多歲了，實在不像是這小女孩的媽。」更何況小瑄瑄找的是巴跋。

　　「那……她是總監的嗎？」圓圓涼涼地問。

　　「最好我生得出來！」岳妃轉頭繼續看著桌底下的小女孩，「瑄瑄，快出來好嗎？阿姨帶妳去吃麥當勞的早餐，好不好？」

　　瑄瑄聽見麥當勞，眼神頓時一亮。「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阿姨不會騙妳，所以快出來吧！」喔，希望就在眼前，她終於看見一絲光明。

　　等啊等，又等了十幾秒，小女孩仍在躊躇不定。

　　這時圓圓的身邊多了一個男人加入圍觀行列。

　　「圓圓，妳家上司又在抓蟑螂了嗎？」傅子騏故意調侃。

　　幸福人壽永康業務處的總監大人厭惡蟑螂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何必親力親為，找個清潔工過來不就成了！唉，堂堂一個保險公司的總監居然趴在地上抓蟑螂，成何體統？」傅子騏一面說一面掩嘴笑。「如果這事情傳出去，我們還要不要面子啊？其它同行一定會認為我們虧待了總監，不找清潔人員，居然要她幫忙抓蟑螂。」

　　好你個傅區經理，待會開會你就死定了！

　　岳妃在心底暗暗計劃待會兒如何惡整這小人。

　　「瑄瑄，快點出來，我們去找麥當勞順便吃妳爸爸……」

　　傅子騏聞言，又笑得前俯後仰。「圓圓，妳家上司好開放！」

　　岳妃轉頭怒瞪欠揍的他。

　　「瑄瑄，阿姨說錯了，是找妳爸爸順便吃麥當勞，快點出來吧！」再不出來，她臉會丟很大，沒天良的傅子騏一定會用這件事嘲笑她到世界末日。

　　終於、終於，真的是終於……瑄瑄慢慢爬出來了。

　　她的臉蛋粉粉嫩嫩，又穿著粉紅色的裙子，活像個落入凡間的小天使，可愛到了極點，就連平常最討厭小孩的傅子騏也忍不住想伸手染指……


　　啪的一聲，岳妃拍開他的鹹豬手。「碰我的小可愛，欠打嗎？」

　　傅子騏立刻做出誇張的吃驚表情。「原來是妳的小孩，真會保密，我一直很想喝妳的喜酒呢！」

　　「圓圓，妳幫我準備一下，十點準時開會。」岳妃橫睨仍笑得東倒西歪不知大難臨頭的傅子騏，冷冷地說：「記得幫我通知傅區經理，他待會得上台即席演講，講不到三個小時不准下台，就算他要表演相聲也行。」

　　交代完畢，岳妃懶得理這個一大早發神經的男人，牽起小女孩的手回她的辦公室，先用面紙輕輕擦拭她的小臉蛋，然後再給她一杯水。

　　「瑄瑄，告訴阿姨，妳爸爸叫什麼名字？」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最急迫的就是幫瑄瑄找到她爸爸。

　　「巴跋。」

　　「對，就是妳爸爸，他叫什麼名字？」瑄瑄好可愛，她忍不住把玩她肥嫩的小手。

　　瑄瑄再次認真回答：「巴跋。」

　　「……」岳妃無言了。「瑄瑄幾歲？」

　　小小的手指比出五。「我五睡。」

　　童稚的聲音發音還不標準，正經的模樣卻非常逗趣，就像一顆甜蜜的巧克力慢慢融化在嘴裡。

　　「妳五歲喔……那告訴阿姨，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因為阿姨生病，所以巴跋帶我來，巴跋還說只要我乖乖的就會買多多給我。」

　　「什麼是多多？」她好奇這個新名詞。

　　「就是多多……草莓多多。」

　　……嚴重溝通不良。

　　「總監，多多就是養樂多。」圓圓走進來解開她的疑惑，順便再告知一個好消息，「瑄瑄的爸爸馬上就會上來接她了。」

　　「怎麼回事？」

　　「上次辦公室不是遭小偷嗎？警衛伯伯年紀快六十，雖然健步如飛，不過心臟不好，跑沒幾步就快心臟病發作，根本追不到小偷，所以大樓管委會決定換一家保全公司，瑄瑄的爸爸就是新來的警衛，剛剛有人說新來的警衛正在找身穿粉紅色裙子的小女孩，應該就是妳正在荼毒的這個小不點。」圓圓解釋完畢。

　　小瑄瑄看起來乖巧懂事，模樣又傻乎乎的，岳妃愈看愈喜歡，摸著她柔順光滑的頭髮，恨不得把她拐回家，不過理智告訴她一旦這麼做，將會吃上誘拐孩童的官司。

　　她撫摸小瑄瑄的臉頰，「第一天就帶女兒來上班，肯定有困難，我們應該幫忙照顧一下。」順便光明正大霸佔小孩。

　　圓圓翻了個白眼，差點忘記總監最厭惡小強最喜愛小孩。

　　「我下午很忙喔。」意思是雖然身為私人助理，但照顧小孩不在她工作範圍之內。

　　「嘖，圓圓，妳太沒愛心了。」

　　「妳是愛心氾濫成災殃及無辜。」圓圓朝外瞥了眼，看見身穿警衛制服、臉色焦急的男人正朝這裡走來。「總監，小孩的父親來了，別再玩弄別人家的小孩了！」愛玩又不生一個，唉。

　　為了給小瑄瑄的父親一個好印象，岳妃連忙站起來，拿起早餐餵食小女孩，想表現出慈愛的形象，好順利拐……不，是延長兩人相處的時間。

　　「不好意思，我是瑄瑄的父親，謝謝妳幫我找到瑄瑄。」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粗喘的呼吸聽得出非常緊張，可以想見為了女兒，他不知慌忙多久了。

　　「巴跋！」小瑄瑄看見父親，笑得好不開心。

　　背對門口的岳妃這時優雅起身，努力不再去捏小女孩的臉蛋，然而當她轉過身的那一剎那，她受到的驚嚇完全不下於眼前的男人。

　　小瑄瑄的父親居然是他──易莫勒，一個消失十年的男人。

　　她的惡……不，是美夢真的實現了！


　　易莫勒剛卸下擔憂女兒的安危，緊接著另一份驚嚇取而代之，令他完全怔住。

　　他壓根沒想到會再見到岳妃──那個十年前住在隔壁老是糾纏他的女孩子。

　　拜她所賜，他從此有家歸不得。

　　因為這笨蛋說她已經滿十八歲，卻刻意隱瞞是農曆生日的事實，結果，離她滿十八歲還有十天，他們在床上險些擦槍走火，害他被她爸追殺，父親也對他徹底失望，他想反正自己已經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索性離家出走，讓他們眼不見為淨。

　　真沒想到十年後狹路相逢。

　　「莫勒，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岳妃笑得好甜，意外遇見往日的心上人，現在的她像是顆快要融化的巧克力，只想融在易莫勒手心上。

　　易莫勒面無表情地回答：「我當然記得妳，那個算計我的臭小鬼，如果不是妳，我現在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居然為了過去的往事動怒，他連忙壓下怒氣。「謝謝妳幫我找到我女兒。瑄瑄，我們走。」

　　易瑄連忙跳下椅子，牽住父親的手，乖巧地朝岳妃揮手。「小妃阿姨，拜拜。」

　　自己送上門來的獵物，焉有放走之理，岳妃快一步關門並且擋住門口。

　　「妳還想做什麼？」

　　「聊聊。」她一臉無害的笑著。

　　「我和妳沒什麼好聊。」他不會幼稚到將所有事情都怪罪於她，但她畢竟是罪魁禍首，如果沒有當年那件事，也許現在情況就會不同。

　　易瑄無辜的看著兩個大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現在比較在意的是擺在桌上還沒吃完的蛋餅，包著雞塊的蛋餅好好吃，她好想……

　　岳妃發現她的渴望，連忙道：「你上班帶著瑄瑄總是不方便，好歹我曾是你鄰居，很樂意幫你照顧她，這樣你也可以專心上班，不是嗎？」

　　「不需要，多謝。請讓開。」他怎會不清楚她的意圖。

　　岳妃歎了口氣。「唉，瑄瑄肚子餓了，你餓沒關係，不要讓小孩子也餓肚子，她還小，不能餓太久，對發育不好。瑄瑄，妳還想吃雞塊蛋餅是嗎？」大的不好擺平，她轉而對付小的。「阿姨的雞塊蛋餅吃不下，妳幫阿姨吃好不好？還有甜甜的豆漿喔，妳剛剛不是說妳最喜歡喝豆漿嗎？」

　　易瑄看看父親再看看岳妃，咬牙搖頭；她知道巴跋生氣了，所以她要跟巴拔走。

　　岳妃見狀，心疼地又轉向易莫勒說：「我知道你非常氣我，可是沒必要讓小孩子承受大人的情緒，你要罵我絕不回嘴，但讓瑄瑄留在我的辦公室，我保證會好好照顧她，絕不會欺負她。」

　　易瑄拉拉父親的手，「巴跋，小妃阿姨沒有欺負我，她對我很好很好。」

　　乖孩子，岳妃相當欣慰。

　　易莫勒心生動搖。照顧瑄瑄的保母感冒，他臨時找不到其它人接手，只好帶瑄瑄來上班，可是要上班又要照顧小孩，總是不方便。

　　岳妃看出他的為難，繼續勸說。

　　「你先去上班，我保證等你下班來接瑄瑄，她絕對完好無缺，我以我的性命擔保，相信我好嗎？」

　　易莫勒望著女兒眼底閃過的期盼，終於心軟，他蹲下身視線與女兒齊平，交代道：「瑄瑄，妳乖乖待在阿姨這裡，爸爸下班再來接妳好不好？」

　　易瑄歪著頭問：「巴跋還會生小妃阿姨的氣嗎？」

　　「……不會。」他也不是真的氣惱岳妃當初的算計，只是覺得自己總是拿她沒轍，對於這種無力感讓他相當不爽而已。

　　「我會乖乖待在這裡，巴跋記得要來接我喔！」她會像海綿寶寶一樣乖。

　　易莫勒摸摸女兒的頭，慎重叮嚀岳妃：「她對我很重要。」

　　「我知道。」她牽著易瑄回到位子上坐好，繼續餵她吃蛋餅。「蛋餅要趁熱吃才好吃喔！」

　　易莫勒看得出來岳妃是真心喜歡小孩，才放心離開辦公室。

　　圓圓正好過來通知岳妃該開會，當她發現上司目光有異時，忍不住點出事實：「總監，他有孩子。」

　　「所以？」瑄瑄張嘴吃蛋餅的模樣好可愛，真可惜今天沒帶相機出門。

　　「他有一個在法律上可以告死妳的太太。」

　　呃……的確是重點中的重點，她怎麼可以看見心上人就遺忘清楚可見的事實呢？唉，她其實也不敢有期待，只是聽見這個事實，心頭仍然隱隱作痛。

　　易莫勒結婚了，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為什麼他的妻子不是她呢？

　　她真的很喜歡易莫勒，本以為經過十年，對他的感情或許會稍微降溫，沒想到剛剛那一照面，昔日的感覺再度湧上，果然喜歡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遺忘……除了他以外的男人再難以令她心動，無奈人家已經有老婆了，嗚嗚嗚……

　　不可以越界，不能夠亂來──岳妃在心底默念十遍，心情終於穩定許多。

　　「瑄瑄這麼可愛，妳媽媽一定很漂亮，對嗎？」她眼角含淚地問。

　　「馬媽……」易瑄又歪了頭，表現出心裡的疑惑。「不知道，瑄瑄沒看過馬媽……」

　　「怎麼可能沒見過媽媽呢？妳有爸爸一定就會有媽媽，是不是媽媽經常不在家？」有的夫妻為了工作分隔兩地，小孩子不太熟悉父母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易瑄再次搖頭，把嘴裡的蛋餅吞下去後說：「真的沒有馬媽，瑄瑄從來沒見過，因為巴跋說馬媽……不在了。」

　　不在了的意思有兩種，離婚或是已過世，她希望不要是後者。

　　岳妃聽完後沒有欣喜若狂，只有無奈湧上心頭，小孩永遠是最無辜的。

　　「瑄瑄想媽媽嗎？」

　　易瑄搖頭，甜甜地笑著。「瑄瑄有巴跋就夠了，瑄瑄也很乖，都不會吵。」

　　岳妃摸摸她的頭，餵她喝豆漿。「嗯，瑄瑄真的很乖。」

　　「總監，該開會了。」圓圓忍不住再提醒一次。

　　「瑄瑄跟小妃阿姨去開會，等下班之後，我們再一起去吃麥當勞。」

　　她有很多事情想問易莫勒，小瑄瑄就是最好的人質。

第二章
　　
　　易莫勒有孩子，無法值夜班，但老闆欣賞他的認真負責，因此破例他不必值夜班。
　　
　　下班後，岳妃牽著易瑄來到大廳櫃檯等候。
　　
　　一大一小不過相處一個白天，感情居然突飛猛進，遠遠就看到岳妃把女兒逗得笑開懷，一點也不怕生害羞。
　　
　　「你女朋友嗎？」下午才接班的同事小高順著易莫勒的目光看過去，好奇地問。
　　
　　「不是。」有那種女朋友是不幸的開始。
　　
　　「真的嗎？那個岳小姐長得很漂亮又有氣質，看起來對瑄瑄也很照顧，你不好好把握就太可惜了。」小高拍拍他的肩膀鼓勵。岳小姐總是會主動打招呼，他對她的印象非常好。
　　
　　「我和她絕對不可能。」易莫勒斬釘截鐵地否認。
　　
　　「世事無絕對……為什麼你說絕對不可能？你們有過節？還是你在意她賺的錢比較多？」小高知道雙方有身份差距，只是他以為易莫勒不會在意，畢竟易莫勒工作態度認真，私底下卻是個十分自我的人，相當有個性，絕不受人輕易擺佈。
　　
　　「她賺的錢有多少不關我的事，反正她不適合我。」
　　
　　易莫勒說是她不適合他，意思是他挑老婆有不同的見解，既然如此，小高沒有繼續說，感情是很私人的事，他無法管太多。
　　
　　「爸爸，下班了嗎？」來到櫃檯，身高不夠高的易瑄還是讓岳妃抱起來，才得以看見櫃檯後的父親。
　　
　　易莫勒看見女兒，凌厲的神色頓時軟化。「爸爸下班了，我們去接哥哥就回家。」
　　
　　易瑄呆了一下，眼底難掩失落。「可是……」
　　
　　「我答應要帶瑄瑄去吃麥當勞，我們先去接小勤再去麥當勞。她已經期待一整天了，我不想剝奪她這點小小的希望，不過，你是她父親，有權利決定怎麼做，我也只能尊重，但還是希望你不要讓我失信。」岳妃說到最後氣勢漸弱，彷彿真的以他為主，不會反駁。
　　
　　她當然不用反駁，因為壞人是他。
　　
　　他也想知道這女人到底從女兒嘴裡套出多少事情，沒道理她將他的事情全查清楚了，他對她卻一無所知。
　　
　　這頓麥當勞，勢必要吃。
　　
　　「好，我們先去接小勤再去麥當勞。」
　　
　　「太好了！」
　　
　　易瑄絲毫不察大人們複雜的心思，開心不已。
　　
　　易瑄可愛甜美，易勤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對她似乎不感興趣，從頭到尾非常照顧妹妹。兩個小孩各有各的個性，岳妃愈看愈喜歡。
　　
　　她夢想中的孩子大概就是這樣，一男一女恰恰好，聽話乖巧又懂事。
　　
　　易莫勒趁她的注意力全落在兩個孩子身上，也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看得出來這十年她過得不錯，臉蛋依舊無辜，身材仍然火辣，改變的是她的成熟度，不變的是她對某些東西的熱衷程度依然居高不下，不過……這會兒卻轉移到他兩個孩子身上，令他不禁猜想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小妃阿姨，我可以再吃一包薯條嗎？」
　　
　　岳妃還沒開口，小大人似的易勤已經阻止妹妹的貪吃。
　　
　　「不可以，不可以吃太多炸的食物，炸的食物對我們的身體不好。」他推了推妹妹的腦袋。
　　
　　易瑄嘟著嘴，不敢再吭聲。
　　
　　岳妃好捨不得地抱抱她，安撫地哄道：「瑄瑄，哥哥說得很對，炸的食物不能吃太多，要不然肚子會痛痛；偶爾才能吃一次，知道嗎？」
　　
　　「知道了……」易瑄很忍耐很忍耐地朝她點頭。
　　
　　不過幾個小時的光景，易瑄對岳妃已經有很深的好感，拚命靠近她。
　　
　　小女孩主動對她「投懷送抱」，岳妃無比感動，更加摟緊她，兩人頓時上演一場母女重逢的戲碼，看得另外兩個男人無言以對。
　　
　　她們明明第一天認識，有必要這麼快就投入劇情嗎？
　　
　　吃飽喝足後，易莫勒要兒子帶女兒去旁邊的遊戲區玩耍，有他們兩個在，只怕自己會分神無法專心對付岳妃。
　　
　　古有岳飛精忠報國，如今這岳妃是麻煩代名詞。
　　
　　「你先還我先？」岳妃非常有淑女風範。
　　
　　「什麼你先我先？」
　　
　　「你要先問還是我先問？」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不過為免嚇跑對方，還是要矜持住。
　　
　　易莫勒思緒一轉，決定讓她先問好見招拆招。「女士優先。」
　　
　　那她一點都不客氣了喔……
　　
　　「瑄瑄的媽媽呢？」
　　
　　果然是她開門見山的性格，絕不拐彎抹角。「她不在了。」
　　
　　「離婚還是……」
　　
　　「她生下瑄瑄便去世了。」
　　
　　「喔……」唉，果然無法盡如人意。「你一個人帶大兩個孩子也真不容易，辛苦了。」
　　
　　「還好，我是他們的父親，照顧他們是應該的。」易莫勒看了眼玩耍中的兄妹，這時候兒子才會露出符合年齡的活潑好動。
　　
　　「你是不是還很想念她？」不可諱言，她仍對他有感情，如果他和他妻子是離婚，她大可名正言順介入，然而現在聽到他的妻子去世了，她的心情有些受到影響，好歹她也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只是……
　　
　　「嗯。」易莫勒淡淡應了聲。
　　
　　沒有太明顯的反應，岳妃不知該如何解讀，最後歸類為很想念，才會難以啟齒；男人都這樣，很少真正表達出心底的感情，她能理解。
　　
　　「你白天上班，晚上還要照顧他們，一個人做得來嗎？我聽瑄瑄說阿姨生病了，是親阿姨還是請來照顧她的人？」
　　
　　「請來的人。」
　　
　　「對方有沒有合格證書？」
　　
　　「……」這點他倒是沒注意，只是附近鄰居都把孩子交給陳阿姨照顧，他也跟著把瑄瑄送過去。
　　
　　「會虐待小孩的保姆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多加小心。」
　　
　　「謝謝。」幾句交談下來，易莫勒清楚感受到岳妃很關心兩個孩子，孩子的反應也很真實，誰對他好誰對他壞清清楚楚，只是他想不透她為何要這麼親切？
　　
　　「對了，伯父伯母還有易大哥都還好嗎？」
　　
　　她十八歲那年可謂多事之秋，父親大力反對她喜歡易莫勒，因為床上那件烏龍事，父親氣急敗壞，衝動之下和隔壁鄰居劃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兩個中年男人吵得不可開交，過沒多久易家人便舉家搬離台中，她也被禁足半年。
　　
　　「平安。」他簡單兩個字帶過。
　　
　　岳妃不是笨蛋，清楚感受到來自易莫勒的防備，倘若他拍桌怒罵還令她好過點，偏偏他只是冷冷直視，半點火藥味都沒有，反而教她如坐針氈，惴惴不安。
　　
　　不用想也知道他必定對當年那件事恨之入骨，畢竟若沒有她的胡鬧，兩家人還是好鄰居，說不定他們也早步入禮堂了。無奈千金難買早知道，怪只怪當時太想成為易莫勒的女朋友，結果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唉唉唉……她以前怎麼會這麼白癡呢？
　　
　　沒關係，兩人終於重逢，她願意盡全力補償他。
　　
　　「小孩子給認識的人照顧勝過不熟悉的外人，爺爺奶奶應該是最好的人選，他們一定也很希望能含飴弄孫。」她盡量選擇安全的話題。
　　
　　「我爸始終對我不諒解。」易莫勒的神情沒有太多感歎，僅是陳述一件事。
　　
　　果然是為了那件憾事，她真是罪大惡極。
　　
　　「對不起……當年我真的做錯事，那時候我解釋了，可我爸不相信，沒多久你們也搬家，如果可以，請容我向伯父伯母解釋好嗎？」她誠摯表達歉意，「我一定不會讓他們繼續誤會你。」
　　
　　如果只是誤會，不可能十年都沒解開，只能說這個誤會來得正好，讓他們趁機擺脫自己，他從來就無法符合他們的期待，無論做什麼都是錯誤，他也不想再看見他們失望的眼神，離開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他並不怪岳妃，那剛好是一個借口罷了。
　　
　　「不是你的錯……那是根深蒂固的認定。我在他們眼中本來就是壞胚子，朽木不可雕也，我的存在是他們人生中的一個污點，他們只需要前途璀璨的大哥，至於我……」易莫勒眼神黯淡，聲音裡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有沒有我根本不重要，我那時有沒有做也不是重點，在他們心底我已經被判有罪了，誰來說情都沒有用。」
　　
　　他的聲音如此沉重無奈，岳妃聽了不禁再次慎重致歉，「對不起……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很單純想要跟你索求一個吻。」直到此刻想起那一夜，心裡依然小鹿亂撞。
　　
　　終於進入重點了，他實在不明白長相、成績都出色的岳妃怎會對他情有獨鍾，就算他長得還不錯，但也不可能是她父母眼中的好女婿，如今又有兩個孩子，他沒想過要結婚，甚至連戀愛也覺得麻煩。
　　
　　當初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現在更沒必要，他有兩個孩子要照顧已經夠傷神，不想再增添一個麻煩。
　　
　　「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會無聊到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乍見她的瞬間不小心又想起來。「謝謝你幫我照顧瑄瑄，我很少看她對一個才剛認識的陌生人那麼信任。」陳阿姨一有事，他便手忙腳亂。
　　
　　「我很有小孩子緣，也很喜歡小孩子。」這是無論朋友還是敵人都清楚的事。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當然有，她還有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一直藏在心底，非常非常想問清楚，不過現在時機不對，過陣子再說。
　　
　　「沒有，換你了，你想問我什麼嗎？」岳妃眼睛眨巴眨巴，彷彿期待他能問到自己心坎處的那個秘密。
　　
　　問她什麼？
　　
　　他們之前不太熟，如今闊別十年再見，他不覺得有必要問太多，甚至兩人也不該太接近，因為有前車之鑒，只是……那雙殷殷期盼的眼眸就這麼直直撞入他的胸口，無論是十年前或現在，那雙無辜的眸子始終是他的弱點，讓他無法對她太冷淡，畢竟他們也曾是鄰居，那就隨便問個什麼意思意思吧。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岳妃淺淺地笑了起來，提到工作就很有勁。「還不錯，我現在是保險業務員，立志要再成立三個業務處，那樣我就可以當區域總……」等等等！她這個笨蛋白癡在做什麼啊，易莫勒只是警衛，而她年薪百萬，怎麼能在他面前提起工作的事情，平常不蠢，偏偏這時候蠢到家，他對她的觀感肯定會變成愛炫耀、又驕傲的女人，嗚嗚……
　　
　　見她打住話，神情也變得有些惆悵，看得易莫勒很不解。「怎麼不繼續說？」
　　
　　她抿抿唇，面有難色地想要繞過剛剛那個愚蠢的話題。
　　
　　「那個……其實我的工作非常無聊，每天忙得要命，沒有時間喘口氣，老闆很小氣，同事很討厭，客戶很麻煩，總之又累又無趣，真的很煩！」很好，草草帶過，完畢。
　　
　　她表現得像個「正常」的上班族——遭老闆剝削又被同事排擠，還天天和客戶吵架。
　　
　　岳妃心虛的神情讓他笑了笑，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一如過往，岳妃是個很善良體貼的女孩，雖然偶爾心直口快，也藏不住為善的出發點，他還記得岳伯母是慈善團體的志工，或許是從小耳濡目染，岳妃全身散發出來的就是溫柔友善的氣質，無論何時何地，她都不會說狠話傷人。
　　
　　「既然這麼不喜歡，何不換個工作？」他也表現得像個「正常」的朋友。
　　
　　「沒辦法，我需要工作養活自己，所以暫時沒有打算換工作。」她尷尬地笑著。
　　
　　「保險業務員啊，薪水應該很高吧？」明知她想掩飾，易莫勒故意壞壞地追問。
　　
　　「呃……」哎呀，怎麼問道薪水上頭來了，要是旁人問這個問題，她絕對賞一記不上道的白眼，可是問的人是易莫勒，是她自小傾慕的對象，就像是她的家人，而她從不隱瞞家人。「那個、那個……還好啦，生活過得去……」
　　
　　「多少？」他堅決要得到答案。
　　
　　岳妃無奈比出三隻手指頭。
　　
　　易莫勒勾起嘴角，「原來月薪三百萬……嘖嘖，真多。」
　　
　　三百萬？用搶的比較快。「沒有這麼多啦，才三十……」完蛋，自掘墳墓了，她好想一頭撞昏。
　　
　　他好整以暇的雙手抱胸，靠著椅背直視似乎滿腹委屈的她，不禁暗笑。
　　
　　以前她就很容易被他套出話，如今亦然。看著眼前的她，他不禁想著，原來真過了十年那麼久，那時老是找他麻煩的小妹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十分吸引人，不過……他仍是喜歡欺負她。
　　
　　「這麼怕我知道你的薪水，是擔心我跟你借錢嗎？」他對待旁人的態度向來不冷不熱，連家人亦是，偏偏岳妃就是會勾出他最惡劣的個性，他喜歡看她因自己而侷促不安的模樣，欺負她會令他心情感到無比愉快。
　　
　　「才不是！」她急忙辯解，「我只是、只是……」
　　
　　明白她說不出口，他逕自幫她解釋：「只是怕我因為賺太少會自卑，傷了我的自尊心是嗎？」
　　
　　岳妃咬著下唇，點頭。
　　
　　「你認為我是那種人嗎？」
　　
　　「你向來我行我素慣了，從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可是這點很難說，專家說女方如果比男方會賺錢，感情失敗的機率是八成以上。」他們已經有潛在危機了。
　　
　　易莫勒冷冷一笑，彷彿在嘲弄這個社會的價值觀。「我不會介意這種事，那是你的能力好，所以賺這麼多，我為什麼要覺得自卑？我能力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不是嗎？如果覺得傷自尊心就太幼稚了，更何況我的工作不偷不搶，正正當當靠勞力賺錢，我更不需要覺得自卑，懂嗎？」
　　
　　他存心忽略岳妃說這些話隱含的真正意思——她仍對他有意思。
　　
　　十年了，在這麼長的時間裡，無法確定能否再見面，為何她始終放不下？
　　
　　他記得當時他們的感情也沒有多好，頂多半夜被鎖在家門外，他會去窩她房間睡一晚，偶爾缺錢跟她借個幾百元吃飯而已，他明明糟糕透頂，實在不明白她怎會看上他？
　　
　　難道就因為這張好看的臉？
　　
　　「我也覺得有個正正當當的工作就值得驕傲了。」她贊同他的信念，認同他的看法，苟同他的態度。
　　
　　從以前她就崇拜他，即使他在旁人眼中沾不上一點好，那也是因為他不喜歡刻意表現給誰看，他只做覺得對的事，偶爾故意做錯是為了和長輩唱反調，她一直偷偷觀察他，明白私底下的他其實很好，只是不愛做表面功夫。
　　
　　明知不該存有自私的心態，她還是很高興沒有太多人發覺他的優點。
　　
　　「所以，你很喜歡這份工作？我要聽你說真話。」
　　
　　「嗯，以前保險觀念不普及，很多人都嫌保險只是求心安，並沒有實際效益，所以很多家庭在失去重要的經濟支柱後跟著四分五裂。我覺得保險其實是一份幫助人的事業，不僅讓人求心安，倘若真的發生萬一，唯有保險才能給予最實質的保障，所以對這份工作我引以為傲。」自從擔任保險業務員後，她有兩支手機，一支給親朋好友，另外一支二十四小時不關機，就是為了服務並協助她的客戶，她自問做得問心無愧。
　　
　　談起工作，她眉飛色舞，看得出來她確實喜愛這份工作，且毫不猶豫走出自己的路，確實很像她的個性，一旦確立目標就只會勇往直前，不會遲疑、躊躇不定，相較於她早已確立目標，反觀自己則是渾渾噩噩，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他並不以為恥，有人平步青雲，有人大起大落，更有人跌落谷底，而他恰巧居於中間，平平淡淡，一點也不精彩。
　　
　　但是他甘之如飴。
　　
　　「我想買保險可以找你嗎？」
　　
　　「當、當然啊。你提出你的需求，我會幫你設計完美的保單。」親自送貨到府。
　　
　　「對了，你結婚沒？」再順口一問，這是基本的關心。
　　
　　岳妃呆了五秒，內心湧現激動之情，他終於關心她了，感動啊！
　　
　　「還沒，我一直忙於工作，還沒有想到結婚的事，事實上——」她害羞的目光悄悄地盯著他。「很多人都很熱心介紹對像給我，可不曉得為什麼我就是沒感覺，總覺得還差了一點什麼，後來就沒人肯再幫我介紹對象。我覺得啊，喜歡是需要感覺，如果沒有感覺，任憑對方條件再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說——對不對？」
　　
　　她對易莫勒就是非常有感覺。
　　
　　緣分很奇怪，有些人天生不對盤，有些人幾句交談就成莫逆之交。雖然她與易莫勒並沒有那麼親密，不過他們至少曾同睡一張床，也算有「肌膚」之親。以前只要他晚歸回不了家，就會霸佔她的床，一開始覺得他超沒人性，但時間一久，她都會乖乖讓出一半床位。
　　
　　讓著讓著，心也讓出一半的位置給他。
　　
　　「嗯……」易莫勒低應了聲。
　　
　　他的身旁始終來來去去，即使有人願意停留，他也從不挽留對方，是否也是因為沒有感覺，他什麼人都好，也什麼人都不好？
　　
　　「就像你和你太太一樣，如果不是有感覺，怎麼會和她結婚，人和人之間的感覺真的很奇妙，所以……你應該還是很愛你太太喔？」她小心翼翼繞來繞去，最後還是繞道這個重點上，實在是太無恥了。
　　
　　易莫勒深深凝視她，無須思考也明白她的試探。
　　
　　她的美好實在不該浪費在自己身上，於是決定給她最不想聽的答案。
　　
　　「對，我到現在還是很愛她，我也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結婚了，只想好好照顧兩個孩子。」這答案夠直截了當吧？
　　
　　本以為她應該會難掩失望，沒想到岳妃竟露出他無法看透的神秘微笑——該死，她又在計劃什麼了？
　　
　　「我也覺得你這個決定非常好。」她深表贊同，只差沒有起立鼓掌大聲喊贊。
　　
　　一股寒意令易莫勒打了個冷顫，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蜘蛛網上的獵物。
　　
　　「時間不早了，我要帶他們回家了，今天真的謝謝你。」他逕自起身收拾桌面的凌亂，然後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抱起女兒。
　　
　　「不客氣。」
　　
　　岳妃和他們一同步出快餐店，在外人看來他們應該是一家人……好吧，她又在妄想，但誰說妄想不可能實現，既然易莫勒不打算結婚，她也沒想過結婚，或許他們之間有機會也說不定。
　　
　　反正只要能陪著他，有沒有結婚其實不重要，不過一張紙而已。
　　
　　她要真實的人，不要薄薄的那張紙。
　　
　　如今除了區域總監以外，她又多出一個新的目標——
　　
　　繼續十年前未完成的事……嘿嘿！
　　
　　易莫勒幫女兒洗完澡，吹乾頭髮，抱她上床，同時，易勤也寫完功課收妥書包準備睡覺。他為了訓練他們獨立的個性，從小他們都是自己睡，一人一張床，易勤可以維持同樣的睡姿到天亮，易瑄卻有辦法三百六十度連轉好幾圈，睡癖之糟，無人可及。
　　
　　「爸爸，不要走！」易瑄今天好開心，睡不著，纏著易莫勒多陪他們一會兒。
　　
　　易莫勒摸摸女兒的頭髮。「瑄瑄今天很開心啊？」她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易瑄抱著熊熊用力點頭。「對啊，因為小妃阿姨對我好好喔！還說改天要帶我去動物園看長頸鹿。」
　　
　　「瑄瑄喜歡小妃阿姨嗎？」看來岳妃真有兩把刷子，這麼快就收服這個怕生到連陳阿姨也花了好幾天，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收服她的心，要是讓陳阿姨知道這丫頭一日之內便心悅誠服，恐怕會捶胸頓足。
　　
　　「嗯，很喜歡，我明天還可以去找小妃阿姨嗎？」
　　
　　「這個嘛……恐怕不行，因為小妃阿姨也在上班，如果你一直去吵她，她就會沒辦法上班，老闆就不喜歡她，這樣小妃阿姨就沒工作了，你覺得好嗎？」
　　
　　易瑄皺皺眉頭。「不好……那我會忍耐不找小妃阿姨。」她是大人，要學忍耐。
　　
　　易莫勒親了她一記，稱讚：「瑄瑄果然長大懂事了。好了，你們早點睡，晚安。」
　　
　　房裡的大燈暗了，只剩下角落一盞昏黃的燈還亮著。
　　
　　「哥哥不喜歡小妃阿姨嗎？」易瑄用被子遮住鼻子以下，小聲地問。
　　
　　哥哥剛剛都不說話，她覺得很奇怪。
　　
　　「當然不喜歡！」
　　
　　「為什麼？」她覺得小妃阿姨很好啊，不像有些阿姨會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小妃阿姨對她說話就是看著她，不是看著爸爸或是其他人，她喜歡這種感覺。
　　
　　「你笨啊！」易勤是中規中矩的睡姿，雙手平放在被子上。
　　
　　易瑄嘟嘴反駁：「我才不笨，爸爸也說不可以說笨，你說我笨，我要跟爸爸說。」
　　
　　易勤翻翻白眼，不想跟妹妹計較這種無聊小事。
　　
　　「她現在對你很好是有目的，因為她想嫁給爸爸，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跟爸爸結婚，就會變成我們的媽媽，到時候他們有小寶貝了，你說，她還會對我們很好嗎？
　　
　　難道你忘記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故事了？」說完，他閉上眼睛睡覺。
　　
　　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故事……
　　
　　易瑄眨了眨眼，不禁蜷縮起身體，灰姑娘被後母欺負，白雪公主被……突然，她覺得小妃阿姨好可怕喔，她會不會拿毒蘋果給她吃？
　　
　　同一時間，正在哼歌泡澡的岳妃打了一個大噴嚏。
　　
　　岳妃特地買來包著燒肉的蛋餅、溫豆漿，就是為了討好易瑄。昨日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她已經知道照顧易瑄的阿姨病了兩天，不太可能這麼快就恢復，所以今天有高達百分之九十九的機會可以再和她相處一整天。
　　
　　因此她的心情非常好，好到連所有業務員都不敢接的「奧客」早上六點就把她吵醒、抱怨保險理賠金賠償的進度太緩慢，她也能溫柔地聽對方講了五十分鐘而面不改色，最後還以最客氣的態度請對方靜候幾日。
　　
　　岳妃一走進商業大樓，易莫勒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個子讓她遠遠就發現了，他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一高一矮的對照令她不自覺笑出來。
　　
　　「早。」她一向會主動跟所有人打招呼，無論對方的階級，這是她待人處事的方式，無關身份背景。「瑄瑄，早安！看看小妃阿姨幫你帶了什麼早餐，今天是包燒肉的蛋餅喔！還有你最愛的豆漿，肚子餓了嗎？」警衛的上班時間都很早，小瑄瑄如果也這麼早醒來，不太可能在家裡就吃過早餐。
　　
　　相較昨日的熱情，今天的易瑄卻躲在父親身後，牢牢抓著父親的衣服，不敢看岳妃。
　　
　　岳妃見狀，不明所以地看著易莫勒，後者回給她不知情的困惑表情，他完全不曉得女兒怎會一覺醒來就如此防備她。
　　
　　「瑄瑄，小妃阿姨問你肚子餓不餓，你怎麼不回答？」
　　
　　「我、我……不餓，不想吃。」易瑄依舊躲在父親身後，看也不看岳妃一眼。
　　
　　這動作令岳妃感到受傷，她完全不懂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卻是這種情況？是她說錯還是做錯什麼了嗎？
　　
　　「可是你昨天不是說想吃燒肉蛋餅……」
　　
　　「不想了！不想了！我不想吃了！我不要吃你的蛋餅！」易瑄忽然激動地說。
　　
　　易莫勒連忙斥責女兒的無禮。「瑄瑄，爸爸是這樣教你的嗎？大人跟你說話你居然不看大人，而且還用這種口氣，爸爸對你太失望了！」
　　
　　岳妃連忙制止他動怒，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造成他們父女不和，她畢竟只是外人。「沒關係，可能是瑄瑄沒睡飽，心情不太好，小孩子都會有起床氣，我買了三份早餐，兩份給你們，待會兒記得叫她要吃，不要讓她餓到了。」
　　
　　「抱歉。」易莫勒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不過他知道女兒的態度傷了她的心。
　　
　　「沒關係，我先上樓。」
　　
　　岳妃又看了躲在易莫勒背後的易瑄一眼，忍不住在心底歎口氣，猜想大概是她發現自己的計謀，所以心生反感，小孩子果然好敏銳。
　　
　　問題是她什麼都還沒做啊……真冤枉。
　　
　　直到那抹身影走進電梯，易莫勒才轉身料理女兒。
　　
　　「告訴爸爸，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沉下臉色，嚴肅地問。
　　
　　易瑄嚇到了，紅著眼眶回答：「因為、因為……哥哥說小妃阿姨如果跟爸爸結婚又生小貝比就不會疼我了……我會像白雪公主那樣被毒死，可是、可是我很喜歡吃蘋果……所以、所以……嗚哇……爸爸不要生氣！」她只是想吃蘋果而已。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個早熟的小鬼頭！
　　
　　易莫勒歎口氣，蹲下身，雙手按著女兒的雙臂，認真地解釋。
　　
　　「瑄瑄，小妃阿姨不會嫁給爸爸，她和爸爸只是很好的朋友。爸爸有你們就夠了，所以你不要這樣對小妃阿姨，她真的很喜歡你，因為你，爸爸也有早餐吃，可是你剛剛的態度已經傷害到小妃阿姨，爸爸有注意到小妃阿姨的眼眶紅了，她很難過。」
　　
　　「那、那……怎麼辦？」易瑄也紅了眼眶，不知如何是好。
　　
　　易莫勒淺淺含笑，摸摸她的頭。「下班後，爸爸再陪你去跟小妃阿姨說對不起。」
　　
　　易瑄輕輕點頭，滿心愧疚。原來她對小妃阿姨做了不對的事，她好壞……
　　
　　無奈某人等不了那麼久，早已在樓上哭得肝腸寸斷，十二樓頓時兵荒馬亂，最後勞駕圓圓下來有請小瑄瑄上去，才令她的上司破涕為笑。沒有人知道岳妃為什麼那麼喜歡小孩，但所有人都清楚如果擺不平這個精明的女人，只要找個天真無邪、善良可愛的小孩往她面前一站，女魔頭也會乖乖投降。
　　
　　這是幸福人壽永康業務處無人可解的世紀大謎團。

第三章
　　
　　岳妃與易瑄這一大一小重修舊好了。
　　
　　上司開心，身為下屬自然也能感到春暖花開，大地春意盎然。
　　
　　除非萬不得已，要不然岳妃走到哪，後頭總有個亦步亦趨的小跟班，有時拿著草莓多多，有時拿著水果，不管手上拿什麼，易瑄就是跟定了岳妃，結果他們父女能相處的時間反而只剩下午休。
　　
　　陳阿姨的感冒很嚴重，好幾天都沒有好，他只好帶著女兒上班，幸好女兒十分乖巧不會哭鬧，再加上岳妃也幫他不少忙，讓他可以專心工作。
　　
　　如果她要帶瑄瑄離開大樓也會先知會他一聲，目的地不外乎是隔壁的便利商店、對面的冰淇淋店或是咖啡店，都是走路能到的距離，他也就放心讓她帶出去。
　　
　　不過，即便兩位當事者都不覺得有任何怪異之處，還是會有流言傳出……
　　
　　下午和他輪班的小高率先發難——
　　
　　「你覺不覺得十二樓那個幸福人壽的岳小姐很喜歡你？不僅天天幫你照顧瑄瑄，你還有免費的早餐吃，照我說啊，一個女人如果不喜歡對方，根本不會心甘情願做那麼多事情。」小高拍拍他的肩膀，曖昧地笑，「我百分之百肯定她一定喜歡你！」
　　
　　無須小高百分之百肯定，他萬分之萬肯定岳妃還喜歡自己。
　　
　　「岳小姐很喜歡瑄瑄，恰巧這段時間保姆生病，找不到人照顧，所以我很感激岳小姐的善意，至於早餐是我請她代買，因為早上我根本分身乏術，倘若她真喜歡我，你可曾看過我們中午一起用餐過？或是下班一起回家？」易莫勒慢條斯理地解釋，似是一點也沒有受到這些閒言閒語的影響。
　　
　　岳妃的確喜歡他，只是從不在第三者面前表現，甚至第二次幫他買早餐就跟他請款了，就是不想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話題，更無須替自己增添麻煩。她很聰明，做事成熟，一來幫到他，二來也保護了雙方免於流言纏身，他很欣賞她的處理方式。
　　
　　小高不禁贊同地點頭。
　　
　　易莫勒所說也確實，岳小姐除了看見瑄瑄會露出微笑，對其他人皆一視同仁，甚至連瑄瑄她爸也沒有享受太多溫柔。他們共事多年，他很清楚易莫勒是個有幾分事實就講幾分話的人，不會說謊，既然他都否認，肯定就沒這事。
　　
　　「你說的沒錯，只是誰教你們兩個個性都那麼低調，我們這些旁觀者只好亂猜了。」無聊的工作最需要刺激的八卦來提振士氣。「其實你條件真的很好，單就外表看絕對配得上岳小姐，加上個性腳踏實地認真又負責，不抽不嫖又不賭，新好男人一個，只除了有兩個小拖油瓶而已。」唉，致命傷。
　　
　　「這兩個小拖油瓶是我兒子女兒。」
　　
　　「我當然知道，可是沒幾個女人願意當後母……」小康一個不小心洩露易莫勒妻子過世的消息，從此櫃檯熱鬧非凡，也因為易莫勒的關係，他常有免費的美食享用，那些願意當後母的女人目標一致，可惜討好的對象錯了，易莫勒最在乎兩個小寶貝，那些女人卻只想取悅易莫勒，對錯的人用錯了方法自然效果不彰。
　　
　　「我沒打算結婚。」簡單一句話就能夠結束一切。
　　
　　小高笑他太自信。「話別說得太早，感情這種事很難說，你愈是堅定，結果就愈不可能如你所願。」
　　
　　易莫勒明白小高的意思，沒有繼續爭辯，這時正好輪到他巡視樓層，他和小高說了聲就離開。
　　
　　他確實沒考慮過結婚，現在他只想專心照顧兒女以及工作。
　　
　　當他巡視到十二樓時，正好看見岳妃和女兒站在窗戶邊眺望外頭的景致。
　　
　　「瑄瑄，那個就是一零一大樓，是不是很高？改天小妃阿姨帶你去頂樓看風景好不好？」岳妃一手抱著易瑄，一手指著窗外那棟最高的建築物。
　　
　　「那……爸爸和哥哥也可以去嗎？」
　　
　　「當然可以囉。」她笑瞇瞇地說。
　　
　　「小妃阿姨，你……喜不喜歡爸爸？」
　　
　　岳妃想也沒想就坦然以對，「喜歡啊。」
　　
　　易莫勒聽了，不知怎地，心弦驀然一動。
　　
　　她在他面前承認是一回事，在旁人面前坦然又是一回事。
　　
　　「那……你會跟爸爸結婚嗎？」女孩小小的腦袋稍稍一歪。
　　
　　岳妃注意到這是她遇上不懂或困擾的事情就會有的小動作，模樣十分可愛。
　　
　　「當然不會啊！上次阿姨不是說過了，所以你可以盡情吃蘋果，知道嗎？」
　　
　　易瑄臉色紅了，有些尷尬。「可是可是……小妃阿姨不是喜歡爸爸，為什麼不跟爸爸結婚？」按照哥哥說的，喜歡爸爸的女生都會想和爸爸結婚，所以結論是小妃阿姨很奇怪。
　　
　　「瑄瑄不是很怕小妃阿姨會給你毒蘋果嗎？」
　　
　　「對、對不起……」嗚嗚，都是哥哥害她傷害小妃阿姨的心。
　　
　　「小傻瓜，小妃阿姨沒有怪你，只是有些事要等將來長大你才會懂，現在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易瑄立刻抬高下巴，驕傲地說：「爸爸說我很聰明，我一定會懂。」
　　
　　「這樣啊，好吧，那小妃阿姨就跟你說。小妃阿姨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爸爸，可是小妃阿姨沒打算跟你爸爸結婚，小妃阿姨只想得到你爸爸……等你將來長大就會明白什麼叫做『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這個道理。」呵呵。
　　
　　咦？易瑄的頭更歪了，果然有聽沒有懂。
　　
　　易莫勒則是重重歎了氣，這丫頭果然不好對付。
　　
　　她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易莫勒決定不讓她擁有。
　　
　　好歹她也是個女人，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只想玩玩？觀念太糟糕了，看在是昔日鄰居的份上，他決定要好好開導岳妃，便透過女兒，邀她這個星期六來家裡作客。
　　
　　他的家很小——這是岳妃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想法。
　　
　　兩房、一廚一衛一廳，毫無設計感而言，沒有太多的傢俱擺設，甚至連電視也沒有，角落則有一個沙袋，佈置非常簡單，卻看得出是一個溫暖的家，到處都看得到孩子的東西，甚至有一面牆是滿是兩個小孩逗趣的塗鴉，可以想像他們兩個在畫畫的時候必定相當快樂。
　　
　　「小妃阿姨，我的位子給你坐！」自從兩人和好以後，她更喜歡小妃阿姨了。
　　
　　「謝謝。」
　　
　　岳妃將帶來的禮物放在桌上，送給易瑄的是玩具小狗，送給易勤的是一套百科全書；她已經先問過易瑄，知道易勤喜歡閱讀。
　　
　　原本對岳妃並沒有特別好感的易勤一看見禮物是百科全書，稍嫌冷淡的臉色突然露出驚喜。他不像妹妹整天陪著岳妃，因此不清楚她在想什麼，可是看見這套百科全書，他覺得這個小妃阿姨至少很聰明，知道先對他們投其所好，而不是一直對爸爸下手。
　　
　　早先在快餐店裡，他就發覺她是真心對他們好，不像其他阿姨對他們好的時候，眼角餘光總是看著爸爸，別有用心，可是有些大人也很會藏，所以無法很快就確定真正的心意，一切都需要再觀察，不過這套百科全書……他還是收下了。
　　
　　易勤小小年紀就心思複雜，岳妃倒是沒想太多，她對待小孩永遠是單方面想討好，只要讓孩子們喜歡她便開心。
　　
　　「人來就好，何必破費？」
　　
　　「他們開心最重要。」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小孩？」
　　
　　「因為他們是天使，有誰不愛天使？」她的眼底閃著神聖光輝。
　　
　　這是什麼答案？易莫勒突然覺得自己是沒事找事做，於是轉身繼續準備午餐。
　　
　　岳妃跟著易莫勒到廚房，坐在一旁當花瓶，她清楚他不可能沒事邀請她過來。
　　
　　「你應該有話要對我說吧？」每次在大廳與易莫勒眼神交會時，他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肯定有非說不可的話。
　　
　　「放棄我。」他毫不拖泥帶水。
　　
　　岳妃呆了幾秒，回答：「十年前，我錯過你，這次我不可能再錯過！」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這是你的想法？」
　　
　　「你偷聽？」這麼難懂的字句，想也知道小瑄瑄必然聽過就忘，怎麼可能轉述。
　　
　　「路過聽見。小妃，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心意，可是我真的不想結婚，也不可能抱持玩玩的態度，我並不適合你。」他雖然才三十出頭，但是心境差不多已五、六十歲。
　　
　　岳妃雙手支著下巴，問：「你討厭我？」
　　
　　「不。」平心而論，他不曾討厭過她。
　　
　　「我配不上你？」她再問。
　　
　　「我是說我並不適合你，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對你一個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相當不公平。」他不在意身份差距，不介意誰賺的錢比較多，他只是厭倦了麻煩，只想平靜過日子。
　　
　　岳妃聞言點點頭，表情似有所獲地又問：「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找個沒結過婚又沒有小孩的男人，我就能幸福一輩子？他就會永遠對我好？不會搞外遇？不會比我早死？即使我斷手斷腳又變成植物人，他也會不離不棄照顧我、讓我幸福——你的意思是這樣嗎？」如果是的話，離婚的事件也不會天天上演了。
　　
　　易莫勒伸手按了按額際，這丫頭比兒子還難纏。
　　
　　「你明知我不是這意思……」
　　
　　「我懂，你希望我有多遠閃多遠是嗎？」
　　
　　「聰明。」
　　
　　岳妃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畫圈圈，低聲回答：「問題是，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閃很遠，我們闊別十年才又見面，你明明知道我很喜歡你，你又不討厭我，為什麼不和我試試看呢？說不定我很好用呢！」
　　
　　試試看……他怎麼忘了她是超級業務員，肯定很能說服人。
　　
　　「你以為自己是試用品嗎？」
　　
　　她眼魅笑艷地噘嘴裝無辜。「放心，我一定會讓你愛不釋手，捨不得把我拋棄。」雖然沒有親自上過戰場，至少也看過片，多少能派上用場。
　　
　　易莫勒只覺頭更暈了。「我不想跟你只是玩玩而已。」他對感情的態度一向很認真。
　　
　　他的話瞬間點燃她的希望。「那我們就認真一點吧！」來日方長，只要易莫勒不討厭她，那她的機會就很大。
　　
　　「我不結婚。」這是他的結論。
　　
　　「沒關係，我只要你。」她要的也不多。
　　
　　「只要我？」
　　
　　「當然不止，我還要你的兒子跟女兒，我還可以跟你保證我們在一起後，絕對不會生小孩，我一定將他們視如己出，很疼很疼他們。」尤其是小瑄瑄，真是可愛到了極點，有如此純真的小孩陪伴，她別無所求。
　　
　　她的眼神、她的語氣以及她深深的渴望，充分顯示她對他家兩個小孩有很強烈的佔有慾，反而他才像是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即使我不娶你，也無所謂？」
　　
　　「我們在永遠在一起比較重要，結婚只是法律上的保證，那又能證明什麼？一定會白頭偕老？雖然我也很想披婚紗，可是如果你不要，我也不勉強，相互包容諒解才能攜手一輩子。」做保險這行業見多識廣，看了太多悲歡離合，很多老一輩的觀念早在她腦子裡慢慢改變了。
　　
　　易莫勒不受感動是騙人，只是仍要為她著想。「我們分開十年，我變了很多，不再是你以前認識的易莫勒了，你對我仍停留在過去的美好回憶。」
　　
　　「沒錯，你說的我都同意，但我發現你是愈變愈好了，勤奮工作又認真顧家，現在還煮菜給我吃，簡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驚為天人。你說我對你仍停留在過去的美好回憶就錯了，因為以前的回憶其實不怎麼美好，每次伯父不讓你回家，你就讓我那一夜睡不好。」最重視睡眠的她一旦睡不飽就會想揍人。
　　
　　「……十年了，你對我的感覺應該也會變吧？」
　　
　　「不會啊，因為我們後來根本沒相處，既然未曾開始又如何改變？而且……我對你的感覺確實仍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晚……唉，怪只怪我爸媽回來太早。」要不然生米就煮成熟飯了……哀怨。
　　
　　易莫勒不得不承認，有時他真不瞭解岳妃在想什麼。
　　
　　「如果再晚個幾分鐘……」瞧見某人射來殺人的目光，岳妃馬上改口：「不，再晚幾個小時，瑄瑄應該就是我的女兒了。」唉，多麼美滿幸福的想像。
　　
　　那一晚她確實迷人，他完全沒想到那個偶爾會睡在身旁的小女生居然會引起他的佔有慾，他們很聊得來，她有時像哥兒們，有時又像個需要人呵護的小妹妹，以往他從不需要提醒自己她是未成年的鄰居小妹妹，因為他對她的感情非常單純。
　　
　　那一夜就好像解除禁忌似的教他心底蠢蠢欲動，那不僅是身體上的反應，而是他確實也想要她。
　　
　　他想要她柔軟的唇、溫熱的身子以及濕潤緊致的……
　　
　　「你在想什麼？」她突然打斷他的思緒，害他一下子漲紅臉色，她則是看得分外有趣。「該不是在想什麼限制級的……」
　　
　　易莫勒連忙回到剛才的話題，「難道你以為我們上過床我就會娶你？」
　　
　　「如果是，你會……」
　　
　　「對我這麼有信心？」
　　
　　「不過睡了幾次你就自認瞭解我？」他忍不住潑冷水。
　　
　　「我們睡了至少有三百多次了……偷偷告訴你，你屁屁有胎記耶！」
　　
　　易莫勒衝至她面前，聲音正要揚起又立刻壓下。「你怎麼知道？」他記得那一晚自己的內褲還沒脫掉，岳伯父就衝進來，人證物證都有，他立刻被判刑。
　　
　　岳妃聳聳肩，「誰教你喜歡裸睡。一開始你還會規規矩矩，後來大概是習慣成自然，睡到半夜自己就會脫光了。」偶爾養眼害羞的鏡頭後來變成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那我醒來又是怎麼回事？」他是喜歡裸睡，可是也不可能裸得太徹底，每次醒來至少還有一件小褲子擋住春光。
　　
　　「當然是我幫你穿上啊！難道你以為是我爸爸走進來偷偷幫你穿嗎？不過你太重，我最多只能幫你穿好內褲。」她也很無辜，被迫跟心愛的裸男同睡一張床，天知道她要多忍耐才沒有偷偷種草莓。
　　
　　原來他一直都在裝鴕鳥自欺欺人。
　　
　　「不過……」岳妃笑得好邪佞。「我有偷拍喔！」既然不能動手，只好留下紀念。
　　
　　「岳、妃！」
　　
　　岳妃□了一眼他身後，淡淡地說：「莫勒，鍋子裡的魚……黑了。」
　　
　　他的臉，更黑。
　　
　　她聰明地閉嘴，跑去客廳陪伴小天使們。
　　
　　至於這個限制級的話題，以後再討論。
　　
　　有把柄在岳妃手上，易莫勒一整個無奈，偏偏她有很會閃躲，讓他沒機會討回那些照片。真不曉得那丫頭究竟拍了多少不堪入目的照片……他忍不住一手掩住臉歎了口氣。
　　
　　他已經好久沒歎氣，全都因為她。
　　
　　外表看起來善良無害，內在根本是個小惡魔。
　　
　　他……卻不討厭這個小惡魔，歎氣因為她，心情愉快也因為她。
　　
　　從以前到現在，只有岳妃有辦法令他哭笑不得，想罵她笨，她會先裝出無辜的臉博取同情；要稱讚她，下一秒她又會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蠢事，總之，遇上她就得時時做好接招的準備。
　　
　　這一次，她居然拍了他的裸照，真是……
　　
　　「小莫，你沒事吧？怎麼一大早臉色就那麼沉重，昨晚沒睡好？那兩個太吵了？」小康發現同事的不對勁，關心地問。
　　
　　不，最吵的是岳妃，一整晚都在他夢裡糾纏不清。
　　
　　「沒事，只是做惡夢而已。」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看你白天想什麼，晚上自然就會夢見什麼，這很正常，所以白天別想太多，晚上自然一覺到天亮，或者……」他突然曖昧地笑了起來，「找個伴陪你睡也不錯，做一點『運動』之後，就會累到不行了。」
　　
　　易莫勒只是看他一眼，對於這類沒營養的話題懶得響應。
　　
　　「小莫……小康。」
　　
　　兩人聽見溫柔的聲音，循聲回頭，看見是十樓外商貿易公司的總經理秘書孟鈴蘭。
　　
　　他們兩個永遠主角是易莫勒，小康是陪襯角色。
　　
　　小康也不會嫉妒，反而比易莫勒還要熱情，因為看見孟鈴蘭就等於有免費的東西可拿。
　　
　　這群追求易莫勒的女人之中就屬孟鈴蘭條件最好，身材容貌都是上上之選，氣質出眾，個性溫柔體貼，而且手藝一級棒，他吃過她做的海鮮燉飯，即使是微波以後味道仍然很好，她也懂得準備小禮物討好易莫勒的一雙兒女，連他都覺得孟鈴蘭最適合易莫勒，偏偏男主角無動於衷。
　　
　　真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就不明白易莫勒為何不肯再婚。
　　
　　「孟小姐，早。」易莫勒向來客氣有禮對待所有人。
　　
　　「早。我昨天試做照燒獅子頭，做了很多，希望你們賞臉幫我試吃，有什麼建議請直接告訴我，好讓我改進。」孟鈴蘭笑得很甜，像蜂蜜一樣。
　　
　　光是聽聲音，他就快酥了骨頭，男主角卻是渾然無所覺，真不知是冷感還是無情，只好靠他努力打圓場。
　　
　　「孟小姐手藝很好，能吃你做的食物是我們的榮幸，謝謝囉。」小康一面說，一面用手肘推了推不知在想什麼的易莫勒。
　　
　　孟鈴蘭笑得很甜，一雙明亮的眸子直盯著易莫勒，彷彿希望借此讓他瞭解自己的心意。雖然易莫勒有兩個孩子，雖然他的職業只是保全警衛，雖然他薪水沒有她高，可他外表高大帥氣，個性穩重踏實，非常適合當丈夫人選，她暗中觀察過對易莫勒有意思的女人沒有一個條件比她好，她對自己有信心。
　　
　　「謝謝。」易莫勒淡淡道謝，臉上沒有喜悅之色，好似收到照燒獅子頭和收到掛號是同樣的感覺。
　　
　　比起這些過分精緻的食物，他比較喜歡岳妃特製的早餐，雖然她都以外面一般早餐店的袋子拿給他，可當了幾年煮夫的他還是能分辨，她用最簡單卻營養的食材做出不含人工調味料的食物，今天早上是水果生菜色拉、半顆水煮蛋還有抹上果醬的全麥麵包，份量當然會依對象而有增減，樣式每天都變化，看得出絞盡腦汁。
　　
　　瑄瑄就不止一次稱讚岳妃帶來的早餐非常美味。
　　
　　孟鈴蘭久等不到易莫勒的下文，只好神色落寞地離開。
　　
　　美人黯然神傷，小康看了十分不捨。「孟小姐對你有意思，你就不能多說幾句好聽的話嗎？你這樣很傷她的心耶！」換做是他，肯定甜言蜜語盡出，只為哄得美人心花怒放，抱得美人歸。
　　
　　「我是來工作，不是來談感情，既然你喜歡，這些獅子頭就麻煩你吃了，明天再告訴我味道如何。」任何人給他的點心禮物，他從來不接受，受惠者不是白天的小康就是下午的小高，害他們兩人的體重最近都有增加的趨勢。
　　
　　「既然你對她沒意思，幹嘛不再對她冷淡一點？」可憐的孟小姐。
　　
　　易莫勒正打算解釋，易瑄牽著岳妃的手走過來。看見女兒甜美的表情，他不禁微笑走出櫃檯，這時有掛號送來，小康去簽收。
　　
　　「爸爸！」
　　
　　「你們要去哪裡？」她們今天都穿白色衣服，岳妃是白色褲裝，女兒是純白洋裝，怎麼看都像是母女出遊，這一大一小就像一幅畫，教他忍不住想收藏。
　　
　　「小妃阿姨說要帶我去……」易瑄意識到自己正在說秘密，於是示意易莫勒蹲下來，靠在他耳邊低聲說：「看『神偷奶爸』。」
　　
　　易莫勒抬頭看著岳妃。
　　
　　「我這位客戶是戲院的老闆，每次我過去都要招待我看一部電影才肯讓我走，最近有部卡通上映，我就想帶瑄瑄過去陪我看電影順便吃中飯。」
　　
　　「爸爸，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易瑄閃著期待的眸子直直望著父親。
　　
　　易莫勒不忍心拒絕女兒的請求，畢竟他很少帶他們外出。「好，不過你要答應爸爸必須聽阿姨的話，不能給小妃阿姨添麻煩，知道嗎？」
　　
　　「好！」易瑄開心地舉高右手回答。
　　
　　易莫勒替女兒整理了一下裙子，然後站起來。
　　
　　「看完電影就回來，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我比較擔心會影響你工作。」無論誰對他好，他一概不接受，因為不想欠人情，獨獨岳妃的好總讓他無法拒絕，不僅她的好是及時雨，更重要的是他喜歡和她相處的感覺，不會有絲毫壓力，所以他不禁思考自己是否太自私，一味接受她的付出，卻沒想過要響應她的感情。
　　
　　「不會。再說今天是瑄瑄最後一次來公司，我想多陪陪她。對了，這是客戶送來的點心，這兩盒送給你和小康。」
　　
　　「爸爸，蛋糕好好吃喔，你一定要吃！」易瑄連忙替日本來的點心背書。
　　
　　「謝謝……小妃，你會覺得我在利用你嗎？」她無條件幫他做早餐、帶瑄瑄，他卻只能道謝。
　　
　　「其實是我利用你才對，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是我更喜歡瑄瑄，她真的好可愛。」
　　
　　「所以……你還不肯放棄我。」
　　
　　「假如有一天我發現另一個更好的人，我就會放棄你了，至於時間我無法保證，或許一個月或許一年。好了，瑄瑄，跟爸爸說再見！」
　　
　　易瑄揮揮小手，和岳妃有說有笑走出大樓。
　　
　　不知怎地，在聽見她說完那些話後，易莫勒突然有種淡淡的失落。
　　
　　不少女人倒追過他，從來沒有人成功，那些女人失望地轉身離開，他也不曾留戀或感到遺憾，然而岳妃的話卻令他悵然若失。
　　
　　「你這樣很矛盾，不收孟小姐的『頭』，卻收岳小姐的心，厚此薄彼喔。」剛才他分心偷聽他們的對話，雖然內容一點也不刺激，不過感覺卻很刺激，尤其是岳妃離開後，易莫勒就露出被拋棄的表情，內情肯定不單純。
　　
　　「我只是暫時來這裡代班，頂多一兩個月而已，有些事情不用說太清楚，只要我維持一貫態度，時間一久她們就會明白，再者，她今天不單只請我一個人，又何必慎重劃清界線，不如當作普通朋友的交情即可，別去想太多。」他一併連剛才小康的疑惑全解釋。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的目標是你。」
　　
　　「我就看不出來。」
　　
　　小康笑了笑。「好吧，你說得很對，做得也很對，那……這一盒點心也歸我嗎？」順便試探地問。
　　
　　「不，瑄瑄喜歡，我要留著給她吃。」易莫勒的理由光明正大。
　　
　　小康暗笑在心底，明明就偏心，卻遲遲不肯承認。「小莫，他們兩個還小，你要工作，真的有時間照顧他們嗎？你有替他們著想嗎？等他們進入青春叛逆期，到時候你一個人又該怎麼辦？有正常的家庭對孩子才是好的！」
　　
　　「應該說有正常的父母對小孩才是好的。」他淡淡說了句。
　　
　　小康還想說些什麼，易莫勒便以巡邏為理由離開櫃檯。
　　
　　他很感謝身邊的同事都為他著想，可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需要他們關心太多。
　　
　　有些事情，唯有當事人才能明白。
　　
　　他現在完全以兩個小孩為重心，至於其他事情都是其次了。
　　
　　岳妃帶著易瑄看完電影又去吃飯、吃冰淇淋，等她們回到公司時，已經快五點。大廳櫃檯裡，易莫勒和小高似乎在討論什麼，接著小高拿起電話。
　　
　　「嗨，我們平安回來了。」她走上前打招呼。
　　
　　「爸爸，卡通好好看，小妃阿姨還帶我去冰淇淋……我們還有買給哥哥。」
　　
　　易瑄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裡面有哥哥愛吃的巧克力冰淇淋。
　　
　　「嗯，瑄瑄，你先跟著小妃阿姨，爸爸有事要忙。」易莫勒面色沉重。
　　
　　岳妃正想追問怎麼回事，小高掛斷電話立刻說：「今天有珠寶展，還有一個日本偶像團體來台灣，總公司的人手都派去這兩個地方，臨時找不到人來接替小康。」
　　
　　「沒關係，你今天不是要去醫院看奶奶，晚上我值班就好。」易莫勒做出決定。
　　
　　「怎麼回事？」岳妃趁這空隙問。
　　
　　「小康中午回去的時候摔車，腿斷了，人正在醫院，晚上沒辦法過來上班。」
　　
　　小高一臉為難地解釋。他很清楚易莫勒家裡有兩個小孩，晚上大人不在家其實很危險，可奶奶在醫院，他也不得不過去。
　　
　　岳妃看著易莫勒問：「你晚上要找誰幫你照顧小孩？」
　　
　　「我還在想……」臨時突發狀況，雖然陳阿姨已經康復，不過她晚上要帶孫子沒空幫他，他也不知鄰居能不能幫這個忙。
　　
　　「莫勒，你都沒看見嗎？」岳妃毛遂自薦。
　　
　　「阿飄嗎？」
　　
　　「不是，是我，我活生生在你面前。」她笑得好甜，好滿足。
　　
　　他怎可能沒看見岳妃就在眼前，又怎可能看不穿她那點心思，她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白天也就罷了，他怎能連她晚上都霸佔。
　　
　　「我可以幫你帶小孩！」她再次自告奮勇。
　　
　　「不用，我會請鄰居幫忙。」他毫不考慮就回絕。
　　
　　「如果可以找，剛剛就不會說還在想了，肯定是臨時找不到人，我可以啊，反正我晚上沒事，樂意之至！」
　　
　　易瑄一聽岳妃晚上要繼續陪她，開心地加入遊說行列。「爸爸，小妃阿姨可以陪我們，好嗎？好嗎？」
　　
　　如果答應就能解決棘手的麻煩，何樂而不為，只是……怕牽扯愈來愈深，讓她陷得太深，然而除了她之外也無人可解這燃眉之急，因為他比較信任她。
　　
　　「……好吧，麻煩你了。」
　　
　　呵呵……兩個小甜心，小妃阿姨來了。

第四章
　　
　　易勤看著校門口那一大一小津津有味地舔著冰淇淋，就覺得很白癡。
　　
　　他慢慢走到她們面前，她們同穿白色衣服，愈看愈像母女，更可惡的是，他今天剛好也穿白色上衣和白色褲子……
　　
　　「小瑄，爸爸呢？」
　　
　　易瑄舔了一口冰淇淋，含糊地回答：「爸爸……家奔。」
　　
　　家奔？他只聽過飛奔、裸奔，沒聽過家奔。「你說清楚點！」
　　
　　「你爸爸今天要加班，不能來接你，所以小妃阿姨來接你下課送你回家，明天早上你爸爸就會回來了。」岳妃代為解釋易瑄的火星語。
　　
　　她很清楚易勤對她仍存疑，並沒有刻意討好，保持一點距離，將他當作半個大人看待。事實上，易勤確實也像小大人，表情像、說話像，行為舉止更像。
　　
　　「今天小妃阿姨要陪我睡……呵呵。」易瑄笑得滿足，吃得也滿足。
　　
　　易勤白了妹妹一眼。笨蛋。
　　
　　「你們晚上想吃什麼？」
　　
　　「漢堡薯條。」易瑄舉起拿著巧克力冰淇淋的手表示意思。
　　
　　「我要回家吃。」易勤淡淡地說。
　　
　　易瑄頓時歪了頭。「家裡有東西吃嗎？」
　　
　　「我爸爸廚藝很好，都會煮給我們吃。」事實上，平常他都是去陳阿姨家和妹妹一起等父親下班再接他們回去，因此習慣吃家裡，陳阿姨手藝很好，更沒有理由吃外面那些油膩的菜色了，可是之前陳阿姨生病，他只能留在安親班，最近都食慾不振。
　　
　　「可是爸爸不都是星期六才……」
　　
　　易勤立刻摀住妹妹的嘴，一時忘記她嘴上還沾著甜膩的巧克力，連忙又抽回手，拿出手帕擦拭。「我不要吃那些快餐垃圾，也不吃外面那些自助餐，我就是想回家吃。」
　　
　　「這樣啊，好吧，那我們先去買食材再回去煮。」
　　
　　一大兩小上了車直奔易莫勒住所附近是超級市場，買了他們指定的菜色，正在等結賬的時候，突然傳來的呼喚令他們同時轉頭。
　　
　　「易勤！」
　　
　　易勤回頭看，是同班同學張冠亞。
　　
　　「易勤的媽媽好！小瑄好！」有禮貌的張冠亞繼續打招呼。
　　
　　這誤會可大了，易勤正要解釋時，張冠亞的母親也走過來招呼。
　　
　　「易太太你好，我是小亞的媽媽。我們小亞天生害羞，小勤在學校常常幫他，小勤真是一個乖孩子，您教得真好！」
　　
　　易勤害羞得不知怎麼解釋這個錯誤，倒是岳妃摸摸他的頭，一臉慈愛地回答：「他爸爸比較會循循善誘，是他教得好。」
　　
　　「您真客氣了，不打擾你們，我們先走，再見。」
　　
　　直到結完帳離開超級市場，易勤才終於開口。
　　
　　「你明明不是我媽，幹嘛要承認？你這是在說謊！」可惡，他最不喜歡被學校的同學知道他家裡的事情，如今被張冠亞看見，以後想閃躲「媽媽」這個話題就難了。
　　
　　「我沒有說謊啊。」岳妃慢條斯理地回答。
　　
　　「你明明就有，他們以為你是我媽媽的時候，你就應該要解釋，不該讓他們誤會！」
　　
　　「我根本沒承認我是你媽媽。」只是也沒否認就是了，剛剛那一瞬她其實很開心。
　　
　　「你有！」
　　
　　「我沒有，我只是說你爸爸教得比較好，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我是你媽？」她可是超級業務員出身，想和她搏理，沒有七八成功力絕對兵敗如山倒。「這個時間出現在你們身邊的應該都是親人，可我不是，甚至連鄰居也稱不上，再加上也不可能再有見面的機會，說太多有什麼意思，假如我說我不是你媽媽，萬一對方繼續追問怎麼辦？況且，你自己為什麼不解釋呢？」她將問題扔回給易勤。
　　
　　他為何不解釋？
　　
　　「我、我……」因為那時他愣住了，每回一家三口出門，總是少了一個，有些人會問，有些人不會問，雖然有父親回答，可他心底終究覺得還是少了些什麼……
　　
　　他也想和其他人一樣有爸爸、有媽媽，而不是看著別人的家庭羨慕……心底突然湧現的羨慕才讓他忘記反駁。
　　
　　「我知道，你一定是因為有我這麼漂亮的假媽媽而沾沾自喜，對吧？」
　　
　　易勤臉色霎時紅透到耳根。「我、我才不覺得你……」
　　
　　「好了，我們回家吃飯吧。」岳妃明白他的心思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回到家，易勤自動自發寫功課，易瑄在廚房當小幫手，不時傳來的聲響擾得他放下作業本，走到廚房觀看戰況，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昏倒——妹妹血流如注。
　　
　　「小瑄，你怎麼了？」他立刻上前檢查妹妹的手。
　　
　　易瑄哭哭啼啼地說：「小妃阿姨手受傷了，嗚嗚……」
　　
　　抹去她手上的血跡都沒有找到傷口，易勤這才看著岳妃，一臉憂心。
　　
　　「沒事，不小心切到手，有OK繃嗎？」她笑笑地問。
　　
　　「小妃阿姨對不起，都是我撞到你才害你受傷，嗚嗚……」易瑄一雙大眼睛頻頻流出眼淚，任誰都捨不得再苛責。
　　
　　「放心，阿姨沒事，只是小傷口而已。」
　　
　　易勤將妹妹帶去客廳，自己則留下來幫忙。
　　
　　「小勤，你去寫功課，這裡我一個人就可以。」
　　
　　「功課晚點寫沒關係，可是小瑄不能餓肚子。」
　　
　　這模樣還真像極了不苟言笑的易莫勒，果真是父子。
　　
　　「你真懂事。」
　　
　　「這是……常識。」他低著頭囁嚅。
　　
　　有易勤幫忙，這頓晚餐很快就上桌，全是他們喜歡的菜色，沒吃完的剩菜成了易勤明天的便當，裝菜的時候，他還非要站在一旁不可，看著她幫自己準備便當，心頭頓時感到幸福，不過他才不會說出口，免得她驕傲得尾巴翹起來。
　　
　　吃完飯，她先幫妹妹洗澡，輪到他的時候，岳妃彷彿怕他會淹死一樣頻頻問要不要她幫忙，教他哭笑不得。
　　
　　「我已經二年級了，可以自己洗澡，爸爸都放心讓我洗。」他們站在浴室門口內外僵持不下。
　　
　　「可是……那你不能鎖門，萬一有緊急狀況我才能進去救你。」
　　
　　易勤不禁翻個白眼，又不是在海邊，哪有可能發生緊急狀況。
　　
　　「我沒叫你絕對不能進來！」見岳妃大有他不同意就要和他耗在浴室門口，他只好談條件。
　　
　　「難道你以為我會偷看你嗎？」她比較想偷看易莫勒。
　　
　　易勤不理她，直接走進浴室。等他洗完後回到房裡，就看見那一大一小不知笑什麼，居然笑得東倒西歪，這讓要預習明天課程的他難以專心，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問清楚。
　　
　　好奇是天性，他是單純好奇她們在說什麼，絕對不是好奇岳妃。
　　
　　妹妹輕易上鉤，他可沒這麼笨。
　　
　　他很聰明，老師也說他聰明，所以等他問清楚後一定可以專心唸書，一定……
　　
　　易莫勒回到家的時候，看見原本分開的兩張單人床已經合併，岳妃睡在中間，易勤和易瑄各自睡在一左一右，他們的睡姿一個比一個差，卻看得出相處融洽；地上散落著玩具，還有一張白紙，寫著三個人的名字，兒子底下的「正」字已經湊滿一百，足以想見昨天戰況必定激烈讓他慘敗。
　　
　　這時，岳妃睜開眼睛看見他，淡淡一笑。
　　
　　「吵醒你了？」
　　
　　「不，我習慣早起。」她輕聲下床，和易莫勒來到客廳。
　　
　　易莫勒幫她倒了杯牛奶。「謝謝你。」
　　
　　「客氣什麼，有幫上忙比較重要。倒是你，警衛的工作是輪班制，你輪晚班的時候還要照顧他們肯定更累，如果可以還是請伯父伯母幫忙，畢竟這是他們的孫子孫女，相信他們會看在這兩個小傢伙的份上重新接納你。」只是一晚而已，她便覺得精疲力盡，更何況是易莫勒。
　　
　　「不可能。」
　　
　　「在沒有試過之前，沒有什麼不可能。」
　　
　　易莫勒訕訕一笑。「難道你會比我更瞭解他們？」
　　
　　「說來說去當初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你變成這樣，你怎麼都不罵我？你罵我的話，我心情還比較好過。」追根究底就是她當時年輕不懂事，後悔莫及。
　　
　　「不關你的事，他們原本就打算搬家，我也打算離開，只是那件事情提早成了導火線罷了。」
　　
　　「為什麼？」住得好好，為何要搬家？
　　
　　「許雅祺你認識嗎？」
　　
　　岳妃搖頭。
　　
　　「她是我媽。」
　　
　　別的小孩或許不會記得鄰居長輩的名字，但如果是自己喜歡的人，就算是對方家裡的寵物個性也得熟知，因此她記得易莫勒的母親叫許桂芬，幾時改名了？
　　
　　「他們搬家是為了我媽要競選議員，因為我有不良記錄，怕會成為對手攻擊的焦點，所以他們打算搬家並改名，也想把我送出國，只是我不想如他們的願才會先離開，這真的不是你的錯，無論當時有沒有發生那件事，都會是這樣的結果。」易莫勒神情淡漠地說明，不帶一絲感情。「如今我真正的家人只有他們兩個。」
　　
　　他的叛逆來自父母對他的不瞭解，無論他想做說明，看在他們眼裡都是不成熟的行為，得到的責罵永遠多過稱讚，他們更嚴厲，他就更反抗，如此惡性循環，久了他也麻木了，在他們面前他什麼都不想做，逐漸失去自我，後來才經由離開得到喘息，也獲得自由。
　　
　　「難道一輩子都不見嗎？小勤和瑄瑄將來也會問。」
　　
　　「那是以後的事，我現在沒空去想。」
　　
　　「莫勒，我明白你不想成為伯父伯母那樣的父母，那你應該就要做不一樣的事，小勤和瑄瑄很無辜，完全不懂大人世界的複雜，他們……」
　　
　　「別再說了，如今我們有各自的生活，如果沒有必要就無須打擾對方，這樣對我們雙方來說都好。」易莫勒神情嚴肅，這話說得頗重，大有到此為止的意思。
　　
　　岳妃明白，也就不再針對這話題繼續討論，畢竟她不是當事者，只是深感遺憾。
　　
　　「你也一樣，不要再追著我，對你沒好處。」易莫勒忽然將話題轉至岳妃身上。
　　
　　她一愣，隨即反問：「意思是有好處就能追你嗎？我覺得好處很多啊，你溫柔體貼、認真負責，很會教小孩，家事也做得不錯，我上班那棟大樓有一票女性傾心於你，如果你不好，難道是她們都太膚淺？」
　　
　　「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你這是在……發我好人卡嗎？」嗚嗚，傷心。
　　
　　「什麼卡？」
　　
　　「好人卡，就是覺得我很好，你配不上我，其實根本是拒絕我。」
　　
　　原來他真的和社會脫節這麼久，居然連個「好人卡」也不懂。「你明知我不是這意思，你的條件確實很好，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已經有兩個孩子的男人身上，相信你的父母也同樣的想法。」
　　
　　「老實說，我還沒想到我父母那一關，如果我能先擺平你，再去擺平我父母就容易多了，所以你先答應我的話，我才有可能去傷腦筋接下來的進展，你對我都不心動嗎？」她覺得最棘手的問題就是眼前的男人。
　　
　　怎可能不心動，只是他早過了會衝動行事的年紀，現在的他是當父親的男人，考慮的層面自然不同，凡事要以小孩為主。
　　
　　「我沒有心動的資格。」以前不懂得裝扮的小女孩，如今是他望塵莫及的對象。
　　
　　「其實呢，我覺得我們之間和保險有點像，就好比我向客人推銷保單，明明保單非常完美也很適合這位客人，偏偏客人就是不肯同意，但難道我就得打退堂鼓放棄嗎？對我而言沒有難纏的客人，只有不能纏的客人，我就是喜歡你和你的兩個孩子才會想對你們好，如果你對我也有那麼一點意思就知道怎麼做，如果沒意思，那就大方一點接受我的付出也無所謂，你根本不必擔心欠我人情，因為我心甘情願。」
　　
　　真的不喜歡岳妃？
　　
　　不……不是不喜歡，只是不想惹麻煩。
　　
　　沒有這兩個孩子之前他自己就是個麻煩，有了他們以後，他更渴望安定平凡。
　　
　　「我不也說過了，一旦確定你對我真的沒興趣，我也不會自討沒趣死纏不放，假如你真的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那就努力堅定意志不要被我誘惑，要不然讓我發現你的破綻，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喔！」她必定努力朝他的弱點攻擊，令他舉白旗投降。
　　
　　易莫勒橫了她一眼，果然是業務員出身，真會講話。
　　
　　「你不是已經針對我的弱點下手了嗎？」
　　
　　岳妃知道他說的是此刻還在房裡睡得香甜的小天使們，她也不否認。
　　
　　「誰教你的弱點剛好也是我的弱點，他們真的很可愛，讓我捨不得放手，我已經立志當他們的後母。」她要一步步進入他生活的核心，無論她在旁人面前有多精明幹練，在易莫勒面前，她永遠是那個愛慕他的呆呆小女生。「你和我在一起好處也很多，我進得廚房出得廳堂，我們甚至同床共枕過了……我身材還不錯吧？」她兩手交迭放在下顎，眼露誘惑，桌底下的腳也輕輕刮著易莫勒的小腿。
　　
　　易莫勒被她這麼一挑逗，差點噴出口裡的咖啡。
　　
　　「好人家的女孩子不會這樣做。」
　　
　　「我正在勾引我最愛的男人……神明會原諒我。」
　　
　　她的腳趾如同蛇慢慢地往上爬，並且從容地攻城略地，她臉上的笑靨又甜蜜，勾得他心癢難耐，猶如當年那樣幾乎難以自拔。
　　
　　他怎可能不喜歡她，縱使當初能騙過自己，如今再重逢，他對她仍有好感，他怕生，不是膽小，是厭惡面對陌生人，如果可以，他能夠一整天都不說話，父母交友廣闊自然不喜歡他的態度，他就更背道而馳，岳妃是唯一一個能夠陪在他身旁，卻不會讓他感到厭煩的女生。
　　
　　以往，他回不了家便待在岳妃房裡，她做她的事情，他打他的電動，相安無事，若換做旁人不是自己離開，就是吵得他連想安靜一下也不行，她甚至比父母還瞭解他的喜好。
　　
　　若是要一個能陪伴一輩子的人，他只會想到她，得志的時候，所有人都願意分享，失意之時，卻沒幾個人能幫忙承擔，岳妃肯定願意陪他走到最後，不離不棄。
　　
　　他深信她會，只是……怕最後受傷的是自己，假使他放下感情，要的就是她的全部，絕不容許她有半分遲疑，他要的就是這麼多。
　　
　　因為瞭解自己對於感情的強烈執著，他從不輕易交出去。
　　
　　「我覺得你再這樣下去……你一定會遲到。」
　　
　　遲到？岳妃連忙看向時鐘——七點了？
　　
　　「媽呀！」她慌張地起身衝回房間，迅速換衣服，拎著包包走出來，一面收拾一面看著慢慢吃著早餐的易莫勒問：「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今天有人幫我代班。」他才有時間坐在這裡悠閒看報紙。
　　
　　「真好！我也想偷懶。」雖然她是總監，幾點進辦公室無人過問，但她認為上班不該遲到，偶爾偷偷溜出去倒是可以。
　　
　　她一派自然得彷彿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拿起桌上的杯子喝光剩下的牛奶，繞過他把杯子拿到廚房裡沖洗，出來時候再偷親他一記。
　　
　　「那我出門上班囉，再見！」吃不到正餐無妨，至少偷一個點心也不錯。
　　
　　易莫勒呆了一下，沒想到她還有這招。
　　
　　殘留在臉頰上的餘溫令他心情大好，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非常喜歡這個吻。
　　
　　過了一會兒，易勤揉著惺忪的眼睛走出來。
　　
　　「爸爸，早安。小妃阿姨呢？」
　　
　　「她去上班了。昨天一切還好吧？」女兒的睡癖差，他才會買兩張單人床，沒想到岳妃有辦法讓單人床合併。
　　
　　「不錯……」易勤淡淡道，然後似乎是想到什麼，從冰箱拿出買來卻從未用過的便當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彷彿視若珍寶。
　　
　　「怎麼會有便當？」
　　
　　「晚餐有吃剩下的菜，小妃阿姨幫我裝的。」第一次要帶便當去學校，他顯得異常興奮，少了平日的小大人模樣。
　　
　　看在易莫勒眼底，有些慚愧。「小妃阿姨煮的菜你喜歡吃嗎？」
　　
　　「她煮的很好吃……我很喜歡。」
　　
　　女兒早已棄械投降，就不知兒子又能抵擋這個連他都沒轍的女人多久。
　　
　　「那就好。快點去換衣服，待會兒爸爸送你上學。」因為工作時間比較長，他總是盡力把握能和他們相處的時間。
　　
　　「爸爸……你會和小妃阿姨結婚嗎？」易勤忽然問道。
　　
　　「你希望呢？」他反問。
　　
　　「這……當然是要看爸爸的意思，如果你喜歡小妃阿姨……我也會接受。」易勤低著頭望著菜色豐富的便當，心頭一陣暖意滑過。
　　
　　「你喜歡小妃阿姨嗎？」
　　
　　「……喜歡，她對我和小瑄真的很好，一點都不假。」
　　
　　「我知道了。」易莫勒點了一下頭。「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去換衣服準備上學。」
　　
　　他和小妃的事情，順其自然吧。
　　
　　岳妃一早心情便很好，連傅子騏和她抬槓，她也樂得與他對招，十來回合後，傅子騏甘拜下風。
　　
　　雖然今天沒有小瑄瑄陪伴，但早上偷了一吻也算是補償，至少能維持她一整天的幸福。兩個小孩她愈來愈喜歡，實在捨不得放手啊……
　　
　　先前她撩撥易莫勒的時候，不見他有太劇烈的反抗，看來他已逐漸習慣了她的存在，甚至也默許這些挑逗行為，呵呵，手到擒來之日不遠矣。她的兩個小心肝兒啊，真希望那一日快快來臨，她就能左擁右抱！
　　
　　叩叩！
　　
　　岳妃聽見敲門聲，連忙拉回飛揚的思緒，望著玻璃門外的男人，她含笑點頭，男人於是走進來。
　　
　　「好久不見。力然，今天什麼風把你吹過來？」邱力然是她的學長，晚她幾年進入幸福人壽，如今是人事經理。
　　
　　「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你嗎？」邱力然從不隱藏喜歡岳妃的意圖，偏偏當事者好像是電線短路不通電，壓根收不到他傳遞的訊息。
　　
　　「幸好你不是意外調查部門，要不然你大駕光臨就表示我們這裡出了問題。」
　　
　　「你的業務處每次績效比賽都成績斐然，也不曾有過違法的事，總公司可是非常讚賞你。」他很清楚岳妃不愛聽奉承的話，所以只是淡淡帶過。
　　
　　「客氣了，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你今天絕對不是專程過來稱讚我的吧，到底有什麼事？」她不習慣拐彎抹角。
　　
　　「我想……」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看見屏幕上出現的名字，她努力掩飾心花怒放的心情，以最平靜的口吻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喂？」
　　
　　「中午有空嗎？」易莫勒開門見山地問。
　　
　　「喔……有什麼事？」岳妃拿著手機走至落地窗邊。
　　
　　「沒空就算了。」他比她還瀟灑。
　　
　　岳妃連忙說：「有空有空，快點說是什麼事？」
　　
　　淡淡的笑聲透過耳機傳至岳妃耳朵裡，聽得出他心情很好。
　　
　　「我想謝謝你這陣子幫我帶小瑄，她也很想見你，中午有空吃個飯嗎？」
　　
　　「那你呢？」雖然她非常想去，可是男主角的心意也很重要。
　　
　　「我什麼？」
　　
　　「你想見我嗎？」
　　
　　「想聽實話還是謊話？」他高招地反問，「你只能選一個。」
　　
　　好一個陷阱問題啊。「謊話好了。」至少待會兒吃飯時能有好心情。
　　
　　「我不希望你來。」
　　
　　不希望她去是謊話，那麼實話不就是……嘿嘿！
　　
　　約好地點時間，岳妃掛上電話，看了眼手錶，笑瞇瞇地回到位子上。
　　
　　邱力然敏銳地察覺到只是一通電話就讓她心情似乎更好了。「誰打來的？」
　　
　　「一個朋友。」她簡單帶過。「對了，你剛剛說找我什麼事？」
　　
　　「我想請你吃中飯。」
　　
　　「抱歉，我中午已經跟人約好。」
　　
　　「好，那我先回公司。」邱力然也不囉嗦。
　　
　　「拜拜。」送走邱力然後，岳妃收拾一下，又去洗手間補妝，然後交代圓圓要出門見客戶。
　　
　　圓圓抬頭打量妖嬌的上司幾眼，皺著眉頭問：「見客戶？」她覺得比較像是去會情夫。
　　
　　「是啊，這是大客戶，如果有電話就說我今天不會回公司了，有事打我的手機。」
　　
　　肯定是個很重要的「大」客戶，才值得上司如此費心妝點。
　　
　　沒有千萬至少也有百萬了……
　　
　　電話掛斷後，易莫勒發呆了一會兒。
　　
　　對於剛才的「謊話」有些衝動，明知這麼說會更鼓舞她的士氣，偏偏，理智就是鬥不過情感——他對岳妃有情。
　　
　　她總是吸引自己想要靠得更近、更近……
　　
　　推與拉之間的角力之戰仍持續中，他想把她安置在一個特別的位置，她卻不安於室，企圖抓住他——然而，他何嘗不是想得到她。
　　
　　曖昧的滋味甜美，考驗卻等在後頭——他怕的是她一旦對他感到厭倦想放手，他卻再也不能沒有她。
　　
　　十年前離開家，他身無分文也不曾緊張過，沒想到遇上感情，他卻躊躇猶豫，甚至……害怕，果然是年紀大了，總會怕失去。
　　
　　「爸爸，瑄瑄穿這樣好看嗎？」易瑄換了件淺藍色的洋裝來到父親面前轉圈圈。
　　
　　「小瑄無論穿什麼都很好看。」他摸摸女兒的頭稱讚。
　　
　　易瑄立刻坐到父親身邊，笑得很開心。「希望小妃阿姨也喜歡我的裙子。」
　　
　　「小妃阿姨那麼喜歡你，即使你髒兮兮她也愛你。」
　　
　　「呵呵，那爸爸呢？你喜歡小妃阿姨嗎？」
　　
　　「……喜歡。」至少在女兒面前他能坦率自己的心情。
　　
　　「那爸爸會跟小妃阿姨結婚嗎？」雖然哥哥騙她說小妃阿姨會像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繼母一樣對她凶巴巴，可是她是聰明的小孩，才不會上當，她相信小妃阿姨會永遠對她溫柔。
　　
　　「……不會。」兩個人都沒有開始，現在想結婚，太遙遠。
　　
　　易瑄又歪了頭，一臉困惑地問：「為什麼呢？為什麼小妃阿姨跟爸爸都說不結婚？大人不是說喜歡就會結婚嗎？你們不是喜歡嗎？」這時候她會承認自己沒有哥哥聰明，要不然也不會想得頭都痛了。
　　
　　「你現在還小，將來長大了就會懂了。」
　　
　　又說她長大就會懂？
　　
　　「小妃阿姨也這麼說，她還說、說了一句話，可是我記不住，那句話好難懂喔。」
　　
　　「等你長大就會懂了。」他又摸摸女兒的臉蛋。
　　
　　易瑄惱得噘嘴鼓著腮幫子，怎麼大家都說等她長大就會懂，現在懂不好嗎？
　　
　　大人的世界真的太奇怪了！
　　
　　「可是哥哥說『今日事今日畢』比較好，如果什麼事都要一直等一直等，萬一忘記怎麼辦？」
　　
　　易莫勒又捏捏女兒的鼻子，非常能體會岳妃為何老愛黏著女兒，因為她真的很可愛，倘若可以，他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瞬，讓她永遠不必面對殘酷的人生。
　　
　　「放心，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因為也許你會對別人說，又或者會有人對你說。
　　
　　不過爸爸希望永遠都不要說這句話，因為那句話其實很傷感……」
　　
　　易瑄更疑惑了，一個頭好幾個大——什麼是傷感？
　　
　　「別傷腦筋了，我們該出發了，遲到是不好的事情。」
　　
　　他們準時抵達餐廳，然而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過去後，岳妃始終沒有才出現，後來才收到一封簡訊，是岳妃傳來的——
　　
　　抱歉，臨時有事不克前往，請幫我跟瑄瑄道歉，下次再補償。
　　
　　結果這一晚，易莫勒輾轉難眠。

第五章
　　
　　翌日，岳妃起了個大早，即使知道小瑄瑄不會再來公司，她仍準備易莫勒的早餐，並且來賠罪。
　　
　　小高看見易莫勒臉色不太好，再看見岳妃走進來的時候，身旁的同事臉色更陰鬱，當下他馬上明白有多遠閃多遠，免得受到戰火波及。
　　
　　「我去巡邏。」小高說完一溜煙閃人。
　　
　　岳妃看見易莫勒臉色很糟，不知該怎麼解釋。
　　
　　易莫勒倒是一派看得開，刻意道：「沒關係，你臨時有事我能體諒，真的沒關係，只是瑄瑄很失望罷了，至於我……一點也沒有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就已經擺出這表情，如果真不高興，她豈不完蛋了。
　　
　　「我爸媽臨時來台北看我，我因為工作忙很少回去看他們，所以……我真的很抱歉，下次一定會好好補償瑄瑄。」她萬分抱歉，這是他第一次約她吃飯，她非常重視，無奈父母駕臨，她只能立刻趕去孝順兩老。
　　
　　易莫勒聽完她的解釋，心情好過許多，為了長輩情有可原，他原諒她。
　　
　　「真的沒關係，父母比較重要，我會告訴瑄瑄，你別放在心上。」兩人還沒有開始，他已經有佔有慾真不是好現象。「好了，你趕快上去。」
　　
　　「這是給你的早餐，請你一定要吃完，我才相信你肯原諒我。」
　　
　　「瑄瑄比較傷心。」
　　
　　「我今天可以過去看她嗎？」小鹿斑比似的眼睛眨呀眨地瞅著他，教他無法抗拒。
　　
　　「……好。」
　　
　　「謝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岳妃本還想多聊幾句，不過瞥見有人走進來，只得乖乖上樓。
　　
　　玻璃門開啟的瞬間，孟鈴蘭就看見易莫勒和岳妃在說話，之前傳聞岳妃對易莫勒有意思，不過他們都僅止於禮貌的招呼而已，沒有太多互動，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不過今天看見易莫勒收下她給的東西，讓她心頭有些不是滋味。
　　
　　每次她送易莫勒東西，他總是回以淡淡的表情，可是岳妃給他就讓他露出微笑，難道易莫勒喜歡她？
　　
　　「小莫，早。」
　　
　　「早，孟小姐。」
　　
　　「剛剛那是十二樓的岳小姐對吧？」
　　
　　「是。」
　　
　　「看來你們交情還不錯？」她試探地問。
　　
　　「普通，前陣子我女兒的保姆感冒，多虧岳小姐幫忙，她真的很喜歡小孩。」
　　
　　想到今天女兒看見小妃時，肯定會又跳又鬧了。
　　
　　孟鈴蘭敏感地察覺到易莫勒言詞中對岳妃的喜歡，不禁想到之前的傳聞，脫口便說：「她的確很喜歡小孩，那也是因為她自己有兩個小孩了。」
　　
　　「她有小孩了？」易莫勒聞言，臉色一沉。
　　
　　「這我也是聽說的，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喜歡小孩？很多人都說她是願意陪大老闆才有如今的地……」
　　
　　「孟小姐，請自重！」易莫勒聽不下去，嚴厲制止這種近乎誹謗的惡意言語。
　　
　　「我相信孟小姐應該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有些話能聽卻不能說，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成為傷人的利刃，胡亂聽說的後果就是這把利刃總有一天會傷害你自己，千萬不要以為說了就能不負責任。」
　　
　　正巧，小高巡邏回來，撞見僵硬的氣氛，連忙打圓場。
　　
　　「口真渴，孟小姐，早啊！」
　　
　　孟鈴蘭看了小高一眼，說聲早後便搭電梯上樓。
　　
　　小高連忙替孟鈴蘭解釋：「這就是職場八卦文化，大家凡事喜歡聽聽說說，有八卦才會讓人渾身起勁。」他們共事多年，沒見過易莫勒用那麼嚴厲的口吻對一個女人說話，看來當初說不會心動的人還真的動心了。
　　
　　嘿嘿，有好戲等著瞧，待會兒再打給小康八卦一下。
　　
　　「一旦亂說就不是八卦，而是毀人名譽。」
　　
　　「原來你這麼在乎岳小姐的名譽啊？」
　　
　　「她是我朋友，我當然關心她。」易莫勒輕輕化解小高的疑慮。
　　
　　「上次小康說我長得沒他好看，你怎麼沒幫我澄清？」
　　
　　「……」因為那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小妃阿姨！」
　　
　　易瑄飛奔而來給岳妃一個結實的熊抱，她也熱情回應，又親又捏。
　　
　　兩個男人看了不約而同搖頭歎氣——前天才見過面，有沒有必要這麼誇張啊？
　　
　　「小妃阿姨，昨天爸爸帶我去吃好吃的冰淇淋，可惜你沒有來……」
　　
　　「是喔，因為小妃阿姨有事情，不能陪你吃飯，希望你不要怪小妃阿姨喔！」
　　
　　易瑄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會啦，爸爸說小妃阿姨是臨時有事不能來，沒關係，我們下次再一起去，還有哥哥，好不好？」
　　
　　「好，瑄瑄真乖。」
　　
　　「小妃阿姨今天也會陪我們睡嗎？」
　　
　　「這個……」岳妃轉頭將難題扔給易莫勒。
　　
　　易瑄聰明地懇求父親。「爸爸，明天星期六，小妃阿姨可以留下來嗎？拜託……」
　　
　　明明就毫無血緣關係，為什麼這兩個人會有如此相似的眼神，總令他輕易兵敗如山倒。
　　
　　「可以，不過明天你要吃紅蘿蔔還有苦瓜，知道嗎？」女兒很挑食，害他每次為了要煮什麼菜而傷透腦筋，最沒耐性的她，會為了挑出他細心切碎的紅蘿蔔而奮戰一個鐘頭也不罷休。
　　
　　紅蘿蔔和苦瓜……嗯！易瑄一臉好像踩到黃金。
　　
　　「瑄瑄不是兔寶寶嗎？兔寶寶最愛吃紅蘿蔔了，苦瓜也很有營養喔，你可以為了小妃阿姨不要挑食嗎？」
　　
　　易瑄一雙無辜大眼眨呀眨地，勉為其難點頭，又開條件；「那小妃阿姨明天也要陪我睡。」
　　
　　說她不聰明，偶爾還真有聰明的時候。
　　
　　「小瑄，不可以這樣，小妃阿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女兒偏向外人他有說不出的無奈。
　　
　　「沒關係，明天我沒事，只要你同意，我就多住一天。」她可是求之不得。
　　
　　完全不知引狼入室的易瑄興高采烈地抱著岳妃又跳又叫。「太好了！太好了！」
　　
　　「小妃阿姨今天還要說故事給我聽喔！爸爸都會亂說。白雪公主明明是跟七矮人住在一起，爸爸卻說是跟大野狼在一塊，好糟糕喔。」
　　
　　岳妃望著易勤，等著他開口。
　　
　　易勤似是害羞又尷尬地說：「這次我猜拳一定要贏你！」
　　
　　「好哇，我等你來挑戰！」
　　
　　「小妃阿姨，我明天可以吃你煮的早餐嗎？爸爸給我的永遠都是土司夾蛋。」
　　
　　「當然可以。不過瑄瑄不可以這樣說，那是爸爸幫你準備的愛心早餐，爸爸每天上班很辛苦，假日還要做早餐給你吃，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吃光，要不然爸爸會難過，懂嗎？」
　　
　　「知道了。」易瑄看著爸爸笑了笑。「小妃阿姨，我們去泡水水。」
　　
　　「好，小勤要一起來嗎？」她明知故問。
　　
　　易勤紅了臉，回答：「我自己會洗！」
　　
　　一大一小牽著手快樂泡水去，外頭的一大一小則相視無言。
　　
　　易勤回房預習功課，易莫勒也一如往常在客廳做體能訓練，同時腦子裡想著事情。
　　
　　他身為保全警衛，體力自然要比一般人好，這也是靠他每日累積的成果，他沒有錢上健身房，每天只靠在家裡兩個小時的自我鍛煉以及早上的晨跑，假日則是去江老爹的武館當助教，順便做練習。
　　
　　最近江老爹希望他能多幫忙兩天，他其實也想接這份工作，只是放心不下兩個小孩在家裡，可不去又不成，瑄瑄即將要念幼兒園，保全警衛的薪水雖高，可那是指擔任全天候警衛的薪水，至於只能擔任白天保全的薪水則少了三分之一，他欠缺的就是那三分之一。
　　
　　每天有固定開銷，他還要幫兩個小孩存唸書的錢，以及保險費用，他不是不曾想過這層面，只是實在沒有多餘的錢幫他們設想將來，全天候保全的時間不一定，經常是臨時性且需要好幾天的護衛工作，但武館卻有固定時間，或許他該好好考慮一下。
　　
　　「小妃阿姨，你作弊……」浴室傳來女兒歡樂的聲音，他淡淡笑了。
　　
　　其實生活比他們還苦的大有人在，每當他覺得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是他們的笑聲支持他繼續走下去，他也不以為苦，總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盡全力，他不會讓自己後悔。
　　
　　結束了兩百個伏地挺身，他繼續做一百個仰臥起坐，待會還要做沙袋練習，這兩個小時的時間不僅訓練體力，也趁機讓他放空腦袋，是唯一專屬他的私人時間。
　　
　　好不容易把兩個小傢伙哄睡，岳妃原本也想睡，但客廳的光亮透過門底下的縫隙照進來，她輕聲下床來到客廳，看見易莫勒躺在沙發上，雙手為枕，似是假寐，沙發旁的一盞立燈柔和了他白天的銳氣，此時的他顯得比較溫柔。
　　
　　她躡手躡腳走近，雙手托著臉頰蹲著觀察他。
　　
　　以前，她也經常這樣偷看他，現在和當時的距離一樣近，只不過當時是純欣賞，此刻是愈來愈想要他；時間確實會消磨對一個人的感情，不過他們重逢以後，她又再次愛上他，且愈來愈濃。
　　
　　喜歡一個人應該會患得患失，整日想著對方，看不見就會思念，無奈患得患失、思念這些感覺完全跟她沾不上邊，所有人都以為她冷感，直到易莫勒出現，才證明她原來是有感覺，只是這感覺只會給他一個人——縱使他的睡相很差，和小瑄瑄有得比，他沒情調、沒情趣，一點也不浪漫，這點小勤完全遺傳到他，就算有個條件比他還出色的男人站在面前，她還是喜歡易莫勒。
　　
　　如果他真的不打算結婚，她也不會逼他，只要兩個人手牽手就這麼過也行，她貪的真的不多……
　　
　　「莫勒，我這人向來不貪心，只要你的心能分出四分之一給我就夠了，四分之一是你自己，四分之一是小勤和瑄瑄，另外四分之一是你死去的老婆……嗯，如果你覺得這樣還太多，那……五分之一也行，你覺得呢？」
　　
　　岳妃繼續盯著他健碩的身材發花癡，以前他的身材就不錯，現在有練過就更完美了，可惜還有一件T恤擋住，要不然就能一覽春光。
　　
　　「莫勒，你再不醒來，我就要吻你囉！」她笑笑地在他耳畔低聲說。再不醒來，她可就要變身成大色狼了。「莫勒、莫勒、莫勒、莫勒、莫勒、莫勒、莫勒……我真的好喜歡你的名字、喜歡你的人，你就當我的公主好不好？我一定會照三餐疼愛你……」這樣還不醒？「莫勒，你再不醒來，我真的要親了喔！真的真的真的要親了喔！」她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他仍不把握，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岳妃俯身，緩緩靠近，溫熱的鼻息輕輕吐在他的臉龐上，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靠他這麼近了，就在快要貼上唇的那一瞬間——
　　
　　「小妃阿姨，你在做什麼？」稚嫩的聲音從沙發的椅背後頭響起，岳妃猛抬頭就看見易瑄踮著腳尖，趴在椅背上問。
　　
　　當下，她只覺得彷彿遭到五雷轟頂。
　　
　　「那個，我……」冷汗直流，不知作何解釋。
　　
　　易瑄歪著頭等她解釋，岳妃不知怎麼說明自己正企圖染指她父親。
　　
　　「瑄瑄，你怎麼醒來了？」她決定顧左右而言他。
　　
　　「我想上廁所……小妃阿姨，你在做什麼呢？」她的腦袋瓜雖然小，也沒忘記五秒鐘前的疑問。
　　
　　「那個……」她現在只想撞豆腐自殺。「其實呢……」
　　
　　「你的小妃阿姨正在幫爸爸找剛剛逃跑的蟑螂。」不知何時清醒的易莫勒幫她解圍。
　　
　　岳妃剛解脫一個麻煩又來一個麻煩，真是厄運降臨啊！
　　
　　「喔……」易瑄揉揉眼睛說：「那找到記得回來睡覺。」她乖乖地去廁所，然後又乖乖地回房，完全不必大人操心。
　　
　　「太可惜了，差一點又讓你得逞。」他連眼睛都在笑，笑得異常可惡得意。
　　
　　岳妃冷冷橫了他一眼。
　　
　　等她進房，易莫勒頓時笑得前俯後仰。
　　
　　悠閒的星期六早晨，易莫勒固定晨跑三公里後回到家時，桌上已擺著熱騰騰的地瓜稀飯以及幾盤配菜。易勤和易瑄坐在餐桌前吃得津津有味，易勤對岳妃的防備似乎也煙消雲散，兩人正以抬槓為樂。
　　
　　易莫勒沖完澡走出來，看見這一幕，心中感觸良多，不禁想到小康說的，他們年紀還小，處於需要母親照顧的年紀，可他實在不想委屈了岳妃，倘若他們再這麼相處下去，只怕他會愈來愈不能沒有她，到時她可就無法說走就走了。
　　
　　「爸爸，小妃阿姨煮的地瓜稀飯好甜，炒蛋也好好吃，你快點來吃。」易瑄小小的手朝父親招了招。
　　
　　易莫勒坐下的時候，面前也擺了一碗稀飯。
　　
　　一家四個人幸福地一起吃早餐——如果他曾對家有過憧憬，大抵就是如此，不求榮華富貴，只要平安和樂。
　　
　　「莫勒，我聽小勤說你假日都會去一間武館當助教，我今天可以跟你去看看嗎？」十多年前看過易莫勒打過架，不知現在有沒有進步。
　　
　　「歡迎。」
　　
　　「你是練柔道、空手道還是跆拳道？」
　　
　　「八極拳。」
　　
　　「嗄？」她完全沒聽過。
　　
　　兩大兩小準時出現在「恆武館」內，裡頭已經有好幾個學員正在暖身。
　　
　　岳妃完全不懂何謂八極拳，在易莫勒跟她解釋八極拳全部拳路共分「架子」、「八極拳」、「八大開」三套，還有散招散手多種後就開始頭昏腦脹了，至於他接下去又說了什麼，她一概以微笑回答，有聽沒有懂。
　　
　　好在恆武館很近，要不然恐怕還得繼續聽下去。
　　
　　兩個小傢伙顯然常陪易莫勒過來，熟門熟路地帶她找到最佳位子坐下，觀看學員練習以及易莫勒的武術英姿。
　　
　　「爸爸很強喔！」易瑄開心地說。
　　
　　她喜歡的人當然最強，這點無庸置疑。
　　
　　首先上場的是恆武館的師傅江老爹，他先例行性的精神訓話三分鐘，之後由易莫勒帶領學員練習基本動作。
　　
　　「他們現在在練小架。」易勤在一旁解釋。
　　
　　「小勤，你也懂？」
　　
　　「看久了就會啊。」他驕傲地抬起下巴，很自然地說，「爸爸說等我再大一點就可以讓我跟著練習。」
　　
　　「你喜歡練拳？」
　　
　　「嗯，很帥啊。」他的目光充滿對父親的崇拜。「小妃阿姨，你能不能幫我勸爸爸接受老爹的工作？」
　　
　　「什麼工作？」
　　
　　「老爹想請爸爸星期二、四來武館當武術教練，雖然爸爸現在只是助教，可是老爹說爸爸早就可以成為武術教練了，不過因為時間是晚上，爸爸不放心我們，所以他很為難。我跟爸爸說過，他說我是小孩子要我別操心，可是我覺得我已經夠大了，而且也才兩個小時，其實沒有關係……」易勤愈說臉色愈沉重。
　　
　　岳妃淺淺一笑，摸摸他的頭回道：「我明白你也擔心家計，不過正如你爸爸所說，你還小，真的不需要考慮這些事。假如爸爸今天去工作，晚上你們突然發生什麼事情，他卻不在身邊，到時候他一定會非常自責，畢竟你們才是他最重要的寶貝。錢可以少賺，你們卻不能有一點閃失，懂嗎？」
　　
　　易勤輕輕點頭，表示明白。
　　
　　「不過呢，如果你能在你爸爸面前大力讚揚我，說你有多喜歡我，說不定你爸爸就會安排那兩天讓我來照顧你們，這樣不就一箭雙鵰了嗎？」嘿嘿。
　　
　　易勤望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她知道小勤是個敏銳早熟的孩子，必須多花點心思去瞭解他。
　　
　　「你真的那麼喜歡我們嗎？」
　　
　　「當然啦，你和瑄瑄都好可愛，要我在你們和你爸爸之間做抉擇，我一定會毫不猶豫選擇你們……不過不可以告訴你爸爸喔，要不然他會吃醋。」
　　
　　「其實……」他有個秘密，不知該不該說，說了很怕小妃阿姨就不會再對他們好。
　　
　　「什麼？」
　　
　　「不……沒事、沒事。」算了，他決定暫時先別說了。
　　
　　岳妃沒有追問，轉過頭繼續欣賞易莫勒的帥氣。
　　
　　十二點結束上午的課，江老爹陪著易莫勒走過來打招呼。
　　
　　「岳小姐，你好。」江老爹年紀快六十，身材卻如同四十幾歲般健壯，臉上也看不見多少皺紋，沒有太多老態，精神奕奕。
　　
　　「江老爹，您好。剛剛您的三八大開，表演得真精彩。」
　　
　　江老爹看了易莫勒一眼，呵呵笑。「不錯啊，沒想到岳小姐也懂八極拳。」
　　
　　岳妃摸摸易勤的頭，謙虛地道：「沒有，是現學現賣，我所知道的全是小勤告訴我的，他比較懂。」
　　
　　「小勤已經來陪練五年了，可能比這裡的一些大人還要老資歷呢，哈哈哈……我年紀大了，小莫的招式更利落精準，下午的課程是比較難的動作，你可以看看。你們先去吃飯吧！」江老爹說完，轉身回到辦公室。
　　
　　「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先去沖個澡。」易莫勒說。
　　
　　於是，一大兩小又乖乖坐在原地，這時又幾名學員過來攀談，其中有幾個是中輟生，原來江老爹怕他們變壞，於是免費教他們練八極拳，一來可以發洩精力，二來也可以避開幫派分子的騷擾。
　　
　　他們以為她是易莫勒的女朋友，她感覺得到這地方對易莫勒的意義不同，當然有好好解釋，免得造成他的困擾。
　　
　　「我只是他的普通朋友。」
　　
　　「除了小勤、瑄瑄之外，易助教從來沒有帶『朋友』過來，岳小姐一定不是普通朋友啦！說實話，你們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我們絕對會保守秘密。」
　　
　　咚的一聲，問問題的男生被賞了一顆爆栗，吃痛地喊疼。
　　
　　「如果你能保守秘密，這世界也沒有秘密了，快點去吃飯，回來幫老爹整理環境。」
　　
　　幾個大男生齊聲說是，然後一溜煙逃走。
　　
　　易瑄拉著父親的手，笑笑地說：「爸爸最威風了！」
　　
　　「瑄瑄最狗腿了。」
　　
　　「哪有，我是兔腿。」瑄瑄嘟著嘴回答。
　　
　　「不管是狗腿還是兔腿，統統都是好腿，小腿們，該去吃飯了！」岳妃打趣地說。
　　
　　易瑄立刻衝去門邊穿鞋子，易勤慢條斯理走過去。
　　
　　「會不會覺得很無聊？」易莫勒問她。
　　
　　「不會啊，雖然我看不懂，但小勤會跟我解釋，而且你打拳打得虎虎生風，我看得目不轉睛。」她真的什麼都不懂，可她看得出來易莫勒樂在其中。
　　
　　「下午你有事就先走沒關係。」
　　
　　「我沒事，再說，我答應要陪他們一整天，不要讓我變成愛說謊的小木偶。對了，你怎會學八極拳？」
　　
　　「剛來台北時，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曾經混過黑道，一次械鬥，我被抓去警察局，我爸媽不肯來保釋我，剛好江老爹在警局泡茶聊天，他要走的時候就順便把我保釋出去，後來我就住在他那裡跟他學習八極拳。」
　　
　　回想當時，他叛逆、衝動，脾氣又拗，經常一語不合就跟對方幹架，警局變成他常去的地方，直到遇上江老爹，才改變他的際遇。江老爹從不嘮叨，說話只說重點也只說一遍，父母眼中的他毫無可取之處，江老爹眼中的他卻是個可造之材。
　　
　　江老爹沒多餘的錢，卻樂於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且從不索取回報，跟在江老爹的身邊久了，他耳濡目染也逐漸化消戾氣，不再愛與人逞兇鬥狠，性格也從張揚轉趨內斂，以江老爹為目標，他想成為江老爹那樣正直豁達的人。
　　
　　「這一學也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易莫勒字裡行間全是對江老爹的敬愛，看得出江老爹在他心中確實是個無可取代的人，剛剛幾句交談，她也能感受到江老爹豁達的胸襟以及誠懇海派的個性。
　　
　　「老爹找你代兩天的課是嗎？」
　　
　　「嗯。」他知道應該是兒子說的。
　　
　　「你接受吧，老爹年紀也大了，他很看重你，你就接下這兩天的課，至於小勤和瑄瑄，我非常樂意照顧他們。」
　　
　　「你自己白天工作就很累了，而且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別再勉強。」
　　
　　「你又忘記我說的話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會樂在其中，不會感到疲憊，相反的，如果過於壓抑說不定還會傷身傷心，你忍心看我生病嗎？」
　　
　　「拒絕你好像變成我的錯？」
　　
　　「當然囉！」千錯萬錯都不是她的錯。
　　
　　「謝謝你。」
　　
　　「爸爸，小妃阿姨快點走了，我餓餓。」
　　
　　岳妃星期天早上有事，於是跟他們相約下午三點到淺水灣玩水。
　　
　　早上的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上次父母來台北一趟又幫她安排一場相親而已，就像生理週期一樣，一個月總會有一次。
　　
　　最初用力反抗，到了後來自知毫無招架之力，只得默默犧牲自己。
　　
　　無趣的對象，有無趣的對話；有趣的對象，偏偏又有無法忽略的缺點。
　　
　　認識過幾個不錯的男人，都是父親認可的條件，不是三高，也要是二高，總之，按照父親的說法是門當戶對不會讓她受委屈，是說她曾幾何時讓自己受委屈了？
　　
　　她向來是想要什麼就會去主動爭取的人，即使退讓也是讓得開開心心，絕不會委屈，她會來參加相親，其實也只是孝順罷了。
　　
　　今天這位楊先生也不例外，薪水高、學歷高、身高也很高，真不知道父親到底是怎麼幫她挑丈夫——她的相親對象，永遠是戴著眼鏡的斯文形象。
　　
　　她記得跟父親暗示過，她對肌肉比較有興趣，瘦巴巴的男人不僅抱起來一點也沒有肉慾的感覺，易莫勒雖然也瘦，但至少有結實的肌肉。
　　
　　上一位陳先生，條件不錯，只是有大男人主義，吃完一頓飯也聽他念了足足五十多分鐘，耳朵差不多快要掛急診。
　　
　　上上一位湯先生，長得不錯也老實，唯一的缺點是對自己很沒自信，走路無法抬頭挺胸，本來就不高的個子一駝背居然比她還矮。
　　
　　上上上一位許先生，幾乎找不到一絲缺點，偏偏在相親地點遇上前女友，前女友在廁所裡說了許先生不少壞話，她聽完後，意志不堅地放棄，結果三個月後聽說他們復合，結婚的理由還是因為女方肚子大了。
　　
　　為什麼她會記得那麼清楚？因為若不記清楚，父親會說她是故意破壞相親，所以和她相親的對象會全部記錄在記事本裡，以備父親隨時隨地翻舊賬。
　　
　　這次的楊先生真的很不錯，為人客氣體貼，單就這一頓午餐來看，實在是上上之選，無奈她已心有所屬。
　　
　　唉，怎麼老是她在拒絕別人，就不能來個人拒絕讓她免於良心譴責嗎？
　　
　　出門的時候，她沒有對易莫勒隱瞞，實說是來相親，他神情未變還真讓她有些小小傷心，不過沒變也好，免得她不好跟父親交代。
　　
　　「岳小姐，你對藝術感興趣嗎？」楊先生客氣地問。
　　
　　「我是完全的門外漢，不太懂。」對方是教授，說話可真客氣，不過客氣到一個地步還真有些虛偽。
　　
　　他們應該算相談甚歡，聊得還可以，不過她仍在想著那一家三口，想著待會兒去淺水灣一定要幫他們多拍點照片。
　　
　　「其實藝術很主觀，門外漢也能看出趣味，我自己也不是很懂，只是喜歡欣賞喜歡的作品，最近北美館有展覽，不曉得岳小姐待會兒有時間嗎？」
　　
　　楊先生愈是客氣，她愈是難拒絕，不過仍得拒絕，雖然楊先生是不錯的對象，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啊……」
　　
　　忽聞一聲驚呼，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就這麼灑在楊先生的西裝褲上，他火冒三丈地站起來，罵道：「你在做什麼？怎麼這麼不小心？萬一我被燙傷了怎麼辦？」
　　
　　女服務生嚇得趕忙賠不是，岳妃也嚇了一跳，很意外斯文的楊先生其實是披著羊皮的暴龍——外表果然會騙人。
　　
　　如果換做是易莫勒，即使身上穿著價值不菲的西裝，肯定也是一笑置之。
　　
　　上次在公司，她經過大廳，看見他被一名冒失的工人推著車子給撞到，重物落在他身上，他不但沒動怒，還幫對方將物品堆棧好，免得下一個人遭殃。
　　
　　她回過神來，楊先生已經坐下來，不過仍可察覺眉眼間的怒氣未退，可見此人修養不足，只能做做表面工夫，跟這種愛注意外表的人相處挺累。
　　
　　「你沒事吧？」該有的禮貌還是得維持……其實她也很會做表面工夫吧。
　　
　　「還好，五星級飯店的服務生水平還真差，算了，不說了，待會兒岳小姐有空嗎？」
　　
　　「謝謝你的邀請，可是我等一下有事。」原本沒感覺，現在印象更糟。
　　
　　「真可惜，只好下次了。」楊先生略感遺憾。
　　
　　下次？省省吧。「楊先生，真抱歉，其實我對你……」岳妃才剛開口要解釋，便聽到熟悉的哭泣聲。
　　
　　「嗚嗚……」
　　
　　易勤牽著妹妹來到她身旁，哭哭啼啼。
　　
　　「我、我找不到爸爸……」
　　
　　易莫勒也來了？岳妃探頭往外頭張望，果真看見一抹熟悉的背影。
　　
　　才兩點而已……本來說好由她去接他們，沒想到他竟提早到，顯然還是有把她隨口說的飯店名稱記下來，呵呵……
　　
　　「岳小姐，原來你已經有小孩了？」楊先生非常驚詫，怒火又熾。
　　
　　這人脾氣相當不好喔……她懶得解釋決定將錯就錯。
　　
　　「是啊，我正要跟你說，雖然我還沒結婚，其實我一共有五個小孩，我覺得最好先跟楊先生說清楚比較好，免得你最後怪罪我。」
　　
　　「五個小孩？太過分了！誰能接受帶著五個拖油瓶的女人？岳小姐，你們這種騙人的相親做法實在很糟糕。」楊先生覺得自己受騙非常憤怒。
　　
　　「我父母根本不知道我有小孩，你別怪到他們頭上。」
　　
　　楊先生聽了更加勃然大怒，質問：「既然你有小孩為何還來相親？為什麼事先不說清楚？是不是存心騙人？」
　　
　　「我前天才知道你要跟我相親，連你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只聽說是你阿姨主動拜託我爸來跟我說，我不好拒絕我爸只好硬著頭皮過來，正想跟你說清楚，你又從頭到尾沒有停過，害我始終找不到插嘴的機會。」千錯萬錯都不是她的錯。
　　
　　「好，算我倒霉，哼！」楊先生憤怒地離開，差點撞到易勤。
　　
　　「嘖，真沒風度。」她不屑地哼道。
　　
　　「明明是你欺騙人在先。」易勤訥訥地表示。
　　
　　「我哪有騙人？是他自己不肯追根究底問清楚，怎能怪我？」她只是說話向來會預留個陷阱而已。
　　
　　「小妃阿姨，你真的有五個小孩嗎？」易瑄好奇地問，「怎麼我都沒看過？」
　　
　　「對啊，因為他們都在非洲。」她透過世界展望會領養了五個小孩。
　　
　　「非洲……在哪？」
　　
　　「很遠、很遠。」她捏捏易瑄的鼻子。「你們怎麼會找不到爸爸？」
　　
　　「哥哥陪我去尿尿，可是出來的時候找不到爸爸，哥哥就說來問小妃阿姨，而且不要叫小妃阿姨，一定可以找到爸爸！」易瑄笑得很開心，雖然不懂為什麼。
　　
　　岳妃望著那個別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易勤，真是個小小心機分子！
　　
　　他們離開飯店，易莫勒已在外頭等候多時，他看見岳妃也跟著出來略感驚訝。
　　
　　「你怎麼……」
　　
　　「不高興早一點見到我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早結束。」
　　
　　「是嗎？既然沒想到我會這麼早結束，又為什麼要那麼早過來？」她步步逼近。
　　
　　「因為瑄瑄吵著要先來等你。」冠冕堂皇的答案，易莫勒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岳妃順勢勾住他的手，易莫勒愣了一下，沒有抗拒她的親近，反而收緊手臂，似是不想讓她鬆手，令她心花朵朵開。
　　
　　「小妃阿姨，我們可以帶薯條去海邊嗎？」
　　
　　岳妃牽起她的小手，笑答：「當然可以，我們先去找麥當勞，然後晚上再吃掉你爸爸……」
　　
　　易莫勒接過鑰匙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嘿嘿，這次她絕對沒說錯。

第六章
　　
　　岳妃向來說到做到。
　　
　　當晚，她哄睡了兩個小傢伙，就鬼鬼祟祟摸進易莫勒房裡；男主角彷彿早知道她會有這行為，坐在床上等她大駕光臨。
　　
　　岳妃也不扭捏作態，直接上床跪坐在他身上，雙手撫摸他的肌肉，內心無比滿足，燉了那麼久的大餐終於可以品嚐了……
　　
　　易莫勒把手伸入她柔順的髮絲中，然後一路滑至背部，低聲道：「我這人很無趣又不浪漫，不可能讓你有什麼期待或驚喜，將來如果你後悔了，我也不會放你走，你要有這個覺悟。」
　　
　　他一旦付出就是全部，不會有絲毫保留。
　　
　　「幾百年前就有覺悟了，我認識你又不是一兩天的時間。」感受到他結實肌肉的線條，她覺得自己好像小色女。
　　
　　「現在的我對於愛情已有現實考慮，假使我得到你的快樂勝過你帶來的麻煩，我才會接受，你不覺得委屈嗎？」
　　
　　岳妃甜甜地笑，神態說有多嬌便有多嬌。「既然你會讓我上你的床，不就表示你願意接受我帶來的麻煩了嗎？這樣我還有什麼好委屈呢？」
　　
　　易莫勒淺淺笑著。「老實說，下午看見你和那個男人有說有笑，我很嫉妒。」
　　
　　「呵呵，會嫉妒是好事。」
　　
　　他的手撫上她白皙無暇的手臂，「……這真的是你要的嗎？」
　　
　　「當……然。」她舔了舔唇，他健碩的身材早就令她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撲上前一口吞了他，好滿足多年來的慾望。
　　
　　「不後悔嗎？」易莫勒面露難色，也沒忘那雙迷人的眼眸透露出來的貪婪之色。
　　
　　這女人真是色性不改，一點也沒有長進……
　　
　　岳妃眨眨眼，嘴角一勾，似是嘲笑他問了蠢問題。「有什麼好後悔？你不是知道我一直很想要你嗎？」
　　
　　她要他，想了足足十年了……光陰匆匆，一個十年過去，如今她已滿二十八，歲月催人老，不過她擔心的不是外貌、不是年紀，而是錯過這次說不定還要再等個十年，到時還有沒有體力對他上下其手就無法保證了，基於此，到嘴的天鵝肉豈可放過。
　　
　　漫漫十年，終於等到了，激動的心情根本無人瞭解，既然做鬼也風流，她死也要吃掉他好一償宿願。
　　
　　即使地動天搖、海水倒灌、水淹台北都不會改變她此刻的目的——得到他！
　　
　　她對他的執念就是這麼深刻，嘿嘿嘿……
　　
　　「你值得更好的對象。」易莫勒歎息又矛盾不想放手。
　　
　　岳妃容貌姣好、身材玲瓏，只要不像色老頭那樣，對自己顯露這股貪婪，幾乎可說人見人愛，如此嬌美的她適合更好的男人，他與她不應該走在一起，以前不，未來更不。
　　
　　只是……
　　
　　「我只要你。」她微微一笑，笑得他覺得有股寒意直透心頭。「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疼你，不會讓你覺得痛……」
　　
　　他們的對話實在是……
　　
　　易莫勒伸手撫摸她的臉蛋，岳妃像只安靜的貓，乖乖任由主人撫摸。
　　
　　明知自己答應定會萬劫不復，無奈美色當前，他又不姓柳，加上他對她確實有無法割捨的感情。
　　
　　濃烈又纏人，如樹纏籐，又似籐纏樹，難分難解。
　　
　　他的渴求也是她，他只要她。
　　
　　應該拒絕，偏偏做不到，既是如此，那就從容就義吧……唉。
　　
　　「假如這真是你想要的，那就來吧。」
　　
　　「呵呵……我不客氣了。」岳妃舔了舔唇，纖細的雙手開始放肆。
　　
　　原本以為佔盡上風的她，哪知他一個翻身她便失去了主導權，只能任由他恣意放縱。
　　
　　窗外頓時閃電雷雨交加，雷隆隆作響——
　　
　　全身筋骨酸疼是幸福的象徵，也是縱慾的下場……
　　
　　岳妃是被細碎的吻給吻醒。
　　
　　「早安。」他似陳年紅葡萄酒的醇嗓總讓她心波蕩漾。
　　
　　「早……莫勒，我好喜歡你背部的刺青，很美的一隻老虎……」昨晚細吻他背部才發現到這個小驚喜。
　　
　　「你喜歡就好。」那是他年輕氣盛下的結果，現在並不後悔，因為過去做的每一件事才有現在的他。
　　
　　「你屬虎，我屬羊，我們這樣算不算『羊入虎口』啊？」
　　
　　他倒認為是送虎入羊口。
　　
　　她趴睡在床上，他則是覆在她背部，一手勾著她的手，另一手探入她胸口下揉捏她的渾圓，很快便激起她的反應。
　　
　　「我真的累了……」好，她承認，是她太色，居心不良，一整夜不肯放過他，死纏著他就是要將他吃得一乾二淨，沒想到……被吃得一乾二淨反倒是自己，清晨三點才迷迷糊糊入睡，現在還來，她今天還要不要去上班啊？
　　
　　易莫勒抓著她的手按住自己早已昂揚的下體，說明他此刻有多飢渴。
　　
　　「你不是說一整晚都不讓我睡？」他反而體貼讓她睡了兩個多小時。
　　
　　「那是玩笑啊……」天知道，她以後再也不敢大放厥詞了。
　　
　　他不語，繼續落下細碎的吻，一面讓她的手愛撫自己的火熱部位，如此天人交戰的折磨終於逼得她認輸。
　　
　　「我真的動不了，你想要就自己來吧……」她放棄掙扎。
　　
　　易莫勒含住她的耳垂、頸子，最後咬住她的肩，他伸手探入她的私密處，確定她能接納自己，便將她翻轉過來抬起她的腰，緩緩進入她的身體。
　　
　　「呵啊……」岳妃發出徐長緩慢的呻吟，在他的挑逗下，慾望迅速燃起，她隨即弓起身子迎著他，讓他能夠進入更深、更深，好獲得更強烈的快感。
　　
　　她的迎合令他加快衝撞的速度，明知不該這麼折磨她，偏偏這火是她挑起，既然有膽挑起就得有膽承接他的慾望，當然了，他仍有手下留情，捨不得弄傷她。
　　
　　撞擊的力道愈來愈深，最後一次的衝刺，一股熱流射入她體內，兩人達到高潮，似壓抑又似愉悅的聲音迴盪在彼此的耳裡，淫靡的情慾味道也飄散開來，他們的身體慢慢由亢奮轉為平靜……
　　
　　「我剛剛忘了用保險套。」他退出躺在她身旁，這時才驚覺失誤。
　　
　　「沒關係……」她一腳勾住他的大腿，腳趾頭放肆地搔著他的腳踝，嬌媚地說：「我在安全期內。」
　　
　　「昨晚是你第一次，我實在不應該這樣對你……」他愛憐不捨。
　　
　　這種亂沒誠心的歉意，她賊賊的在心底暗笑。「所以罰你接下來的一個月都不准碰我。」
　　
　　易莫勒揚眉，神色異常地邪氣。「可以啊，你記得別來找我。」他禁慾多年，不像她初出茅廬，難以克制。
　　
　　「……」
　　
　　他眼底的情慾氤氳未退，看來是餵飽了她，自己卻還沒獲得滿足。
　　
　　這足以證明，他們兩人都很色。
　　
　　「好奇怪！」
　　
　　易瑄突然歪著頭，含著叉子說。
　　
　　「怎麼了？」易莫勒問女兒。
　　
　　「為什麼小妃阿姨還在我們家？」
　　
　　岳妃摸摸她的頭，問：「瑄瑄不喜歡小妃阿姨住在這裡嗎？」
　　
　　「喜歡啊！小妃阿姨以後都要住在我們家嗎？」易瑄天真地問。
　　
　　「你歡迎嗎？」
　　
　　易瑄興奮不已。「好啊好啊！這樣以後我們都可以一起睡覺了。」
　　
　　「笨蛋。」易勤小聲地說了句。
　　
　　易瑄聽見了，問：「哥哥為什麼要說笨蛋？爸爸說不可以說笨蛋。」
　　
　　易勤懶得再解釋，默默低頭吃早餐。
　　
　　「瑄瑄，小妃阿姨明天再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好哇！」易瑄立刻就轉移注意力，很快又想起什麼地說：「可是小妃阿姨不能等我睡著後又偷偷跑去爸爸的房間喔，爸爸那麼大，可以自己睡了。」
　　
　　頓時，兩個大人臉色莫名紅潤，易勤則是暗暗地笑。
　　
　　即使過了三天，易莫勒猶記得那晚的纏綿。
　　
　　岳妃簡直就像是艷麗的千年女妖，讓他一整晚不能合眼，得應付她需索無度的渴求；早上她在頰上留下的一吻仍有餘溫，他們卻整整三天沒有碰面。
　　
　　第一天有通電話，岳妃匆匆說了聲很忙便掛掉；第二天再通電話，他想詢問她為何沒來上班，她說她臨時得出差一個月，要他別掛心；第三天就再無音訊。
　　
　　怎可能會臨時出差一個月？
　　
　　這蹩腳的理由任何人都能聽出異樣。
　　
　　向來只有男人會在溫存後的隔天行蹤不明，沒想到今天他居然是被她用過就扔？
　　
　　一個禮拜過去了，易莫勒幾乎每天都打一通，她卻沒有接電話。
　　
　　這不禁讓他的神色愈來愈難看，覺得她在閃躲自己，心情異常糟糕。也因為她的緣故，最近上班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工作態度嚴重受到影響，連在恆武館上課的學生都發現他的不對勁，頻頻追問他怎麼回事，他也只能笑著說沒什麼。
　　
　　這次，他真的栽在她手上了。
　　
　　他不記得他們是怎麼認識，卻記得每年她總會來告白一次。
　　
　　十九歲那年，他不記得她是誰，後來慢慢熟悉了，有時看見他會打招呼，但僅此而已。
　　
　　二十歲時，她又來告白，他真的覺得她年紀太小，乖乖回家唸書比較重要，便胡亂打發她，不過從那時開始，他夜歸不得其門而入的時候，她會好心收留自己，他單純將她當作妹妹看待，只想有個睡覺的地方就好。
　　
　　二十一歲的時候，她繼續來告白，猶記得那天他高中畢業，不過剛打完架回家，心情正不爽，對她的告白不理不睬。
　　
　　他二十二歲時，她已經長得很美，身材也不錯，看在她對自己死心塌地的份上，兩人又經常睡在一起，他心底覺得如果是她應該不錯，結果一問之下才發現她才十七歲，立刻叫她等十八歲再來，畢竟他可不想犯法。
　　
　　最後一次，她終於滿十八歲了，結果……不堪回首。
　　
　　她喜歡他的時候，他雖然還沒動心，不可諱言的是，心中已有她的一席之地，他們甚少有長時間的交談，但待在她身邊，他可以完全放鬆。
　　
　　後來再相逢，她的美好令他不敢妄想佔有，無奈她蠶食鯨吞的功力大增，逐漸讓他無法招架，最後接受了她。
　　
　　既然是她起的頭，他也付出感情，便不允許她擅自說結束便結束——
　　
　　他火大了，在她的手機裡留言：打電話給我，要不然後果自理。
　　
　　三分鐘後，岳妃終於打電話過來，口吻極盡委屈。
　　
　　「莫勒……你別生氣好不好？」
　　
　　即使再有天大的怒氣，她這通電話也滅了一半。
　　
　　「終於想到要打給我了是嗎？我早就說過，你自己要踏進我的世界就別以為可以說退就退，我這裡是一概不許退貨。」
　　
　　岳妃被他逗笑了，害羞地說：「我才捨不得退貨，你……很好用啊！」
　　
　　那一晚銷魂極了，值得再三品嚐回味。
　　
　　易莫勒臉色驀地一紅。「那為什麼躲我？」
　　
　　「因為、因為……」一想到圓圓聽見她發生這件慘案居然笑得眼淚都飆出來，她就覺得很丟人，「太丟臉了，是可笑的悲劇啊。」
　　
　　「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執意問清楚。
　　
　　「不能一個月後再說嗎？」她模樣真的很狼狽，見不得人。
　　
　　「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明日，如果你不說，後果自理。」
　　
　　嗚嗚，又威脅她了……
　　
　　「我……摔斷腿了。」
　　
　　真是一場可笑的悲劇——
　　
　　岳妃那天早上開心回到家裡，梳妝打扮好正要出門上班，沒想到卻被客廳的一團東西絆倒，摔得很嚴重，左小腿骨折，足以想見當時狀況有多麼慘烈，小腿上的石膏至少得一個月後才能拆掉。
　　
　　「圓圓聽了原委，誇張地猛捶牆壁，你說她是不是刺激我，讓我二度受傷？」
　　
　　看見男友來探望自己，岳妃活像個小女人一直依偎在男友懷裡索討溫暖，至於那個只會嘲笑她的助理已經被她趕去邊疆地帶自生自滅。
　　
　　「怎麼那麼不小心？」他的女人現在躺在床上，左腳還吊得高高的，非常可憐。
　　
　　「我趕著上班啊，哪知道會撞到東西，嗚嗚……那時候我真的好痛，醫生還稱讚我骨頭摔得很漂亮，幸好不是粉碎性骨折。」受傷還要被消遣，真是欲哭無淚。
　　
　　「真是的，下次要注意，知道嗎？」
　　
　　「嗯嗯，我知道了。咦，你來看我，那小勤、瑄瑄呢？」
　　
　　「我請陳阿姨幫我照顧兩個小時。」
　　
　　「只有兩個小時啊……」哀怨。
　　
　　易莫勒白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誰故意不讓我知道？」
　　
　　「我覺得在自己家裡還會摔成這樣，連醫生都直呼不可思議，圓圓又笑成那樣，我覺得很丟臉，又很醜，所以才不想讓你知道，怕你擔心。」
　　
　　她不說，反而使他這幾天心神不寧，整日除了想她也只能想她，甚至心底還萌生出一種過去就曾有過的想法：她只是還沒有得到他才會感到新鮮，一旦她得到之後便會立刻放手。
　　
　　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忐忑不安的時候，全拜這個小女人所賜。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真的很古靈精怪，讓我割捨不下……」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我說過了，一旦你踏進來，我就不會放你走，你也沒有機會後悔。」他霸道地逼她接受自己這樣既濃且深的感情態度。
　　
　　「萬一吃膩了怎麼辦？」
　　
　　岳妃聽了都快要醉了，嘴裡還是不肯輕易妥協，畢竟她可是等了好久才終於能享用，當然可以狠一點。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吃膩的機會。」他與她耳鬢廝磨，聲音如醇酒，先誘她昏沉，再細細品嚐她柔軟的肌膚，或吮或咬。
　　
　　岳妃體內的火引燃，卻受限於地點不能胡來，這男人太可惡了！
　　
　　「那我可以每天都吃嗎？你真有本事讓我吃不膩嗎？」她挑眉質疑，身體卻愈來愈靠近他。
　　
　　「試試看，你就知道了。」
　　
　　病房內，春意盎然；病房外，寒意襲人。
　　
　　圓圓忍不住雙手搓著手臂上浮現的雞皮疙瘩。「他們好肉麻喔……」
　　
　　「太可怕了，圓圓，原來你家上司這麼色，唉……」
　　
　　傅子騏也忍不住搖頭歎氣。
　　
　　果然是一代色女。
　　
　　住院的日子最難熬。
　　
　　肯定沒有人會喜歡醫院，畢竟在這裡得面對無奈的生老病死。
　　
　　岳妃覺得自己好似也在數饅頭，只不過一個是在軍營，一個在醫院。
　　
　　易莫勒每天下班都會抽兩個小時來看她，他非常珍惜這兩個鐘頭，畢竟他還有兩個小傢伙得照顧。說到那兩個小傢伙，她真想念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像她一樣這麼想念自己？
　　
　　「唉唉唉……」
　　
　　「別亂動，我還沒簽完名字。」不請自來的傅子騏正在她的石膏腿上留下到此一遊的記號。
　　
　　「你很閒嗎？」三天兩頭就來報到一次。
　　
　　除了圓圓以外，第二個知道這件丟臉的事的人就是傅子騏。因為太丟臉，所以不想昭告業務處同仁，傅子騏卻有辦法探聽到，讓她佩服不已。
　　
　　「不，我女朋友說我比較甜。」
　　
　　「哪個可憐無辜善良的女生居然會喜歡你？」不和他抬槓，她便覺得少了什麼。
　　
　　傅子騏高深莫測一笑，繼續在她腿上鬼畫符，要知道能作威作福就只能趁這個女人躺在這裡的時候，等她出院，就別想有機會整她了。
　　
　　「你的女朋友難道是……我拜託你不要再畫了，你很幼稚耶！」唉，虎落平陽被犬欺，可憐。鬥不過他的岳妃抓住他的左手，看了眼手錶，下驅逐令，「傅子騏，你可以滾了，待會兒會有人來看我。」
　　
　　「真無情，好歹我是特地來看你，要不然醫院這麼悶，你不早坐著輪椅逃出去才怪。」他十分瞭解岳妃受不了一個人獨處的時間，但也不愛過分熱鬧的場合。
　　
　　岳妃皮笑肉不笑地回應：「真是謝謝你每天抽空來尋我開心！」這傢伙，等她出院就有他好受了！
　　
　　「小可愛，我那麼喜歡你，當然要對你好啊……」傅子騏伸手又拍又捏又揉，似乎將她的臉當作麵團。
　　
　　這親暱的動作正巧被走進病房的易莫勒看見，三個人同時怔住好幾秒，最後是易莫勒先開口。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他的表情嚴肅冷冽，口吻也滿是不愉快。
　　
　　傅子騏笑笑地抽回手，連忙解釋：「我是順道過來探望總監，沒想到你們這麼熟，還特地過來探望，不打擾你們閒聊，我先走，改天再來看你。」
　　
　　他一走，病房頓時有些冷。
　　
　　「你和他感情很好？」易莫勒劈頭就問，不拐彎抹角。他記得那個男人是上次來探望小妃的同事。
　　
　　「算不錯吧，莫勒，你別誤會了，他是我表哥，從小就愛欺負我，他是我爸的眼線，這次還要努力巴結他才沒讓他通風報信，要不然我爸肯定會親自北上押我回台中。」
　　
　　「表哥？」這兩個字宛若鎮定劑，安了易莫勒的心。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會讓任何男人隨便碰我嗎？這傢伙還真可惡，居然在我的石膏上亂畫一通，你看！」原本乾淨的石膏如今多了亂七八糟的字和圖。
　　
　　「反正最後都要拆掉，無妨。」他神情終於恢復平日的冷靜。
　　
　　「莫勒，你剛剛的表情好嚇人喔。」瞧了一眼，確定風平浪靜後，她才老實說。
　　
　　「因為我會嫉妒。」打從承認自己的感情後，他便不再隱藏，面對她時，他的反應會全寫在臉上。「我不喜歡有男人碰你。」
　　
　　「他是我表哥，應該還好吧？」她甚少對外人說出自己和傅子騏的關係，以至於也忘了向他提起。
　　
　　「即使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我也不喜歡。」他的愛情就是如此濃烈毫不保留，且佔有慾強烈，所以他從不輕易付出。「嚇到你了嗎？」
　　
　　岳妃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點點的手勢。
　　
　　「抱歉……」易莫勒略感歉意。「我從沒真正喜歡過一個人，所以不知道該怎麼拿捏，你和小勤、瑄瑄不同，我第一次真正付出過的感情就是對他們，明知你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思想，我還是會想把你當作小孩保護，強迫你接受我所有的付出……他們遲早會離開我，我有這心理準備，但是我不喜歡你離開我到我看不見的地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輕輕頷首。
　　
　　「我還在學習，如果做得不好，你得教我。」他輕輕動了一下手，想碰岳妃的手，又怕被拒絕，只好忍住。
　　
　　岳妃察覺了，主動握住他。「不只你沒真正喜歡過一個人，我也是啊，所以我們以後一起互相學習，我保證絕不會對你說謊。」
　　
　　易莫勒淺淺一笑。
　　
　　後來岳妃出院，易莫勒送她回家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麼悲劇，全是她自作自受。打他生眼睛開始還沒看過那麼亂的房間，整個客廳找不到能夠坐下的地方，所有東西都成了放物品的地方；記得十年前岳妃還很愛乾淨，房間始終維持一塵不染，半點髒污就會讓她擦拭半天，如今完全走樣。
　　
　　他問她受了什麼打擊，她懶懶地回答：「物極必反。」
　　
　　她一直以為保持乾淨整潔就不會看見小強，沒想到她每個禮拜都花很多時間整理的房間居然還有小強出沒，而且還是趁她睡覺的時候，偷偷從她身上爬過去，她受到無比驚嚇，從此就放棄每天整理房間了。
　　
　　物極必反——根本是她懶惰的借口。
　　
　　易莫勒花了一個禮拜才將她的住處恢復乾淨，那陣子她就暫時住在他家。
　　
　　他還嚴重警告，如果他的家亂了，她必須負全責。
　　
　　嗚嗚……她是病人啊，怎麼可以這樣欺負她？

第七章
　　
　　原本只是暫住，最後岳妃卻賴著不肯走了。
　　
　　在易莫勒的言詞恐嚇下，她安分守己，沒有連他家裡也亂成一團，不過她倒是樂於指揮他。
　　
　　不是「莫勒，我想吃蘋果」，就是「莫勒，我肚子餓了」，再不然「莫勒，我要看報紙」，總之，只要能動嘴的，她就非常上手，要動手的，她便推托腳傷未好，明知她說謊，易莫勒還是乖乖照辦，誰教他欠了她。
　　
　　因為岳妃腳傷未癒，易莫勒每晚都會花半個小時幫她按摩。
　　
　　由於岳妃這陣子都和易莫勒一起睡，易瑄也慢慢恢復以前自己睡的習慣，不再嚷著要岳妃陪睡，經過日夜相處，他們三人的感情愈來愈好，易莫勒白天上班時，她要去醫院就會帶著易瑄，旁人都當她們是母女，頻頻稱讚易瑄很乖，一開始她沒解釋，漸漸地也驕傲起來，因為她有個乖巧的「女兒」。
　　
　　「好舒服喔……」有人免費按摩，太幸福了。
　　
　　「今天上班走路還會疼嗎？」他已經離開女友上班的商業大樓，現在在幫一間手錶公司的展覽擔任保全。
　　
　　「不會了，我現在都穿運動鞋，除非必要才換高跟鞋。」
　　
　　「總之自己小心點，別讓我操心。」
　　
　　「遵命。對了，你也沒有覺得我很厲害？」她沾沾自喜地問。
　　
　　「腿摔得很漂亮所以很厲害？」
　　
　　「才不是這個，我是說這個月我都沒有去找你，當初你不是說我一定不能忍下去，現在你看，我忍了將近一個半月，有沒有很厲害？有沒有佩服我？」
　　
　　他看了她一眼，問：「你知道小勤幾歲嗎？」
　　
　　「八歲。」她可是非常認真記住這兩個小傢伙的一切。
　　
　　他笑了笑，沒多說半個字繼續幫她按摩。
　　
　　岳妃呆了一下，不明所以，思索片刻才忽然醒悟——這該不會是他禁慾的時間吧？
　　
　　「這麼久？」她不太相信地再問。
　　
　　「當你忙到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還必須儲存精力去應付江老爹的訓練，根本沒有機會想這些有的沒的。」他實話實說。
　　
　　岳妃不禁佩服起來，卻又驚覺不對。「可是你說瑄瑄的媽是在生完她之後才過世，如果你都沒有做的話，瑄瑄打哪來的？」她求知慾可旺盛了。
　　
　　易莫勒橫睨她一眼，沒打算解釋，躺下翻個身準備睡覺。
　　
　　岳妃才不讓他閃避問題。「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問題，請你解釋，如果沒有性行為，瑄瑄是打哪來的？快說！」
　　
　　「我要睡了，晚安。」簡潔有力，順便關燈。
　　
　　「易莫勒，給我起來，我又不是那麼小心眼的女人，之前的事情怎會跟你計較，我只是要個實話而已，你就老實說，我又不會怪你！」她使力搖他，不讓他睡。
　　
　　當女人說不會怪罪的時候就是會怪罪。
　　
　　易莫勒不動如山。「你不是說很累很想睡？」
　　
　　「我一點都不累，你……」
　　
　　他倏地翻身，壓制住她。「既然不累，那做一點會累的事好了……」話語最後落在她唇上，讓她再也無法開口問。
　　
　　激烈的歡愉過後，岳妃才喘著氣地靠在易莫勒懷裡。
　　
　　「你真討厭！」
　　
　　「是，我最討厭了。」饜足的他，心情好，完全順著她。
　　
　　「你真可惡！」明明她也不會計較之前的事情，實在不懂他為何保密到家，難道還沒將她當成是女朋友嗎？
　　
　　易莫勒不吭聲，逕自把玩她的手。
　　
　　「你該不會只是要我的身體吧？」她惱火的胡亂質問。
　　
　　「如果我只要你的身體，你早就是我的了，還跑得掉嗎？」他大言不慚地回道。
　　
　　哎呀，這男人居然驕傲起來，她想抽回手卻抽不回，只因他握得緊。
　　
　　「追我的人可不少！」論驕傲，她也很有本錢。
　　
　　他的手稍微鬆開。「那麼……要我放你走嗎？」
　　
　　岳妃反握緊他。「你敢！」嗚嗚，她真沒用。
　　
　　「即使你想，我也不會放你走了。」他再次摟緊，牢牢地想鎖住。
　　
　　這女人像極了蝴蝶，獨自翩翩飛舞，卻不知身後已經吸引了多少貪婪的目光，好不容易讓她停駐在自己手上，就不可能再輕易放飛了。
　　
　　「那你要記得別讓我膩……」她伸出舌尖，舔著他的唇，神態極其性感。
　　
　　男人與女人的歡愛，她毫無經驗，幸好學習力和領悟力都很強，算是現學現賣。
　　
　　「你是建議我要惡補嗎？嘖嘖，現在反倒是我想問問你是不是只貪圖我的身體？」
　　
　　岳妃翻過身，趴在他胸前，眼眸淺淺一勾，笑靨如花地說：「我不只要你的身體還要你的心，你的全部——」甜言蜜語，她可不輸他。
　　
　　「上次你表哥來探望你的時候，對我說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說什麼？」
　　
　　「他說你對有小孩子的男人特別感興趣。」
　　
　　岳妃身子突然僵了一下。
　　
　　易莫勒的指尖繼續愛撫她的背部，聲音徐緩地又問：「這是為什麼呢？」
　　
　　「這個嘛……我上次不是說了小孩子就像天使一樣，所以我很喜歡小孩子。」
　　
　　「他還說……你都叫助理幫你介紹有小孩子的單親爸爸，這又是為了什麼？」
　　
　　「那個……」這個欠揍的表哥，虧她還把好客戶讓給他，現在居然扯她後腿，回頭就讓他死得難看。「我突然好累了，晚安。」轉身，睡覺。
　　
　　易莫勒莫可奈何一笑，自她背後摟著她，體貼輕喃：「我知道你心底有個秘密，我不會逼你說。」
　　
　　岳妃心臟卜通卜通跳得很快，剛剛還在質疑他對自己的感情，沒想到現在換她欺瞞，唉唉唉……真不應該。
　　
　　「那個，我……」
　　
　　「噓，我不急著知道，等你準備好的時候再告訴我。這個星期六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她留在身邊比起她的秘密來得更重要。
　　
　　「好。」一個好字同時是兩個答覆。
　　
　　他說等她準備好，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準備好了，沒想到臨到關頭才驚覺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只是一直視而不見。
　　
　　其實也不該說是秘密，那只是一個小小的遺憾罷了……
　　
　　星期六，風光明媚。
　　
　　顯然每年的這天，易莫勒都會帶著孩子們出來，所以一早他們便清楚要去哪裡。
　　
　　易莫勒最近都是開她的車，他不用她的錢卻不介意開她的車。
　　
　　車子離開市區轉往山上，沿途彎曲綿長的路就好像漫漫人生路，走不盡、看不透，兩旁綠意盎然一閃而逝，另一邊的山崖起起伏伏，似是人生的障礙起伏。不知開了多久，好不容易到了盡頭，那裡有一座莊嚴的塔。
　　
　　岳妃沒有問，大概猜出是什麼地方，默默跟隨他。果不其然，易莫勒停在一個牌位前，那是個年輕的男人，笑容燦爛，卻已往生，而且有人比他們還早來，因為桌上放著一隻信封，祭拜完畢，她帶著易勤和易瑄到外頭眺望山下。
　　
　　易莫勒獨自走到另一邊，拆信閱讀。
　　
　　年少時的輕狂，他幾乎用了十年的時間來懺悔。
　　
　　直到今日，收到這封信才終於有解脫的感受。
　　
　　那年朋友生日，他們一夥人跑到海邊烤肉幫壽星慶生，熱鬧慶祝持續到黎明，他才聽見手機鈴聲，是父親打來的，父親命令他馬上回家，他不願意，畢竟大家仍在興頭上，朋友見狀也不好讓他跟父親鬧翻，便草草說結束。
　　
　　他騎車來海邊，有鑒於叔叔就是喝醉酒出車禍身亡，他在叔叔臨終前答應絕不酒駕，因此今晚滴酒未沾，本打算送壽星回家，誰知父親又來一通電話逼他馬上回去，壽星也堅持自己騎車，於是眾人各自回家。
　　
　　父親等了一夜，一看見他不問緣由便先怒聲斥責，心情不好的他頂了回去，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他憤而甩門回房。
　　
　　將近中午時，他接到朋友打來的電話說壽星出車禍，他火速趕至醫院，卻連朋友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他不禁懊悔如果能夠堅持送他，也不會讓最好的朋友在生日這天往生。
　　
　　父親得知後，僅冷淡地說只怪朋友堅持要騎車。
　　
　　不——
　　
　　倘若當時父親沒有打電話強迫他必須馬上回家，而他也沒有乖乖遵守的話，他的好友也不會走得這麼早，他氣惱父親也憎恨自己，從此父子關係更勢同水火。
　　
　　朋友的靈堂他只去了一次，之後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只要看見好友的遺照便會想起海邊的最後一晚……
　　
　　他想做點補償，賣了自己的機車當作奠儀，但仍覺得不夠的他每月都寄一筆錢給好友的父母，持續十年不曾間斷。
　　
　　今日這封信上寫著他們即將隨同小兒子定居加拿大，之前他寄給他們的錢全都捐了出去，即使有他的聯絡方式，他們也無心聯絡，因為當初那個慶生會正是易莫勒發起，最後造成他們兒子身亡。
　　
　　明知易莫勒沒錯，他們仍將他當作出氣對象並讓彼此都不好過，終於，花了十年才走出傷痛，不在再一味把錯誤推給他，他們也不敢說原不原諒，因為任何人都沒有錯，只能說是命中注定，信末並祝福他一切順心，毋須掛懷。
　　
　　他沒錯？
　　
　　真的沒錯嗎？
　　
　　易莫勒閉上眼，眼淚自眼眶溢出。每當想起好友，心中除了感傷還有懊悔，他一直希望有人能告訴他這句話——不是他的錯！
　　
　　終於……有些事沒有經歷過不能體會，有些錯沒有犯過無法明白其嚴重性，但真要犯了錯才能明白，那麼是不是就只能活在悔恨之中？
　　
　　「莫勒，你還好吧？」岳妃緩緩走近他，攬著他的肩膀。
　　
　　「小勤他們呢？」他回頭只看見岳妃。
　　
　　「我讓他們在那邊玩，你沒事吧？」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是國中同學，那年他生日，我幫他在海邊辦了一個慶生會，我沒有堅持送喝醉的他回去，結果他出車禍去世……他的父母無法原諒我，我也氣我自己。直到現在，這封信……才讓我真正獲得救贖。」他淡淡陳述當年的往事。「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死得那麼早。」
　　
　　岳妃握住他的手，彷彿一眼便看穿他的脆弱。
　　
　　「其實你一直想要的不是他們的原諒，你要的是自己的原諒……而你始終做不到，但那真的不是你的錯。有些時候，我們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盡力就已是最好的結果了，你得學會真正原諒自己，就像我……」
　　
　　「我一直以為我很完美，有疼愛我的父母，家境不錯，功課、長相、個性，甚至能力也都相當出色，我對自己很有自信，甚至不覺得有任何缺點……以前的我真的很天真。」說到這裡，岳妃淺淺地笑著。「我喜歡小孩子，覺得他們好可愛，有信心自己能成為一個完美的母親，就像我媽媽一樣……我夢想當個很棒的母親……然而，這個心願在醫生宣告我永遠不可能有自己的小孩後破滅了。」
　　
　　那天，醫生說了很多很多，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只記得她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她那麼喜歡小孩，結果卻永遠當不成母親，她甚至不敢告訴父母。
　　
　　不孕已經成為文明病的一種，但對於想要有孩子的女人來說卻是最痛苦的病症。
　　
　　「我一直以為是我做錯什麼事，要不然我怎麼會無法擁有自己的小孩，我哭過後的隔天便配合醫院開始一連串的檢查，不孕的原因仍一無所知。這其實不是我的秘密，只是一種……遺憾罷了，假如將來我們結婚，我也無法幫你生孩子，對不起……」
　　
　　她的每字每句都帶著歉意，易莫勒聽了萬般不捨。
　　
　　「你在我身邊就夠了。」他抱著她說，「我們都不完美，但能在一起就是最完美的事情了，對嗎？」
　　
　　岳妃眼眶含淚凝視他。
　　
　　「小妃，只要你們三個人都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了。」
　　
　　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所有人都在找一個最適合自己的完美對象，不是因為對方完美，而是對方的存在令自己完美。
　　
　　他們，找到了彼此。
　　
　　有秘密果然傷身。
　　
　　不過她不當作是秘密，那只是個遺憾而已，自從遺憾說出口後，她頓時覺得世界非常美好。
　　
　　春天來了沒，圓圓第一個感受到。
　　
　　「總監，你最近的心情應該很不錯喔？」
　　
　　「還不錯。」她是愛情事業兩得意。昨天他們還說好這禮拜要回家一趟，讓他拜訪她的家長。
　　
　　圓圓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會原諒我上次不小心鑄下的小錯吧？」
　　
　　差點忘了一直想問的問題，岳妃皮笑肉不笑地搓著圓圓肉肉的下巴。「老實給我招來，你是幾時被他給吃了？」
　　
　　「小妃。」邱力然不知何時站在她們身後。
　　
　　連個腳步聲也沒有，嚇死她們了。
　　
　　「嗨！力然。」岳妃連忙住手，放過助理一馬。
　　
　　「我到附近辦事，剛好中午，就順道過來想請你吃個飯。」邱力然直接切入他的目的。
　　
　　「真的嗎？好啊，等等……」岳妃轉身朝助理使了個眼色，問：「圓圓，我今天中午要和客戶見面嗎？」
　　
　　圓圓機靈地翻閱記事本回答：「有，今天總監要和『三泰建設』的許董事長碰面。」
　　
　　「唉，真糟！真是的，怎麼每次我們要吃飯都會有這麼多事情，力然，真抱歉，看來我們連吃個飯的機會都沒有。」
　　
　　「是啊，真遺憾，既然你和客戶有約，那就下次吧。我先回總公司了。」邱力然沒有和圓圓打招呼，轉身便走。
　　
　　圓圓一臉可惜地說：「總監，其實邱經理喜歡你耶。」
　　
　　「我不喜歡他。」連招呼都沒打，沒家教。
　　
　　「可是，我覺得他不錯啊！不過傅區經理似乎也不太喜歡他……」
　　
　　「他那個人自尊心非常高，無論拒絕的理由是什麼，都不會讓他太高興，不如就裝傻裝到底，免得最後得罪他。下次，如果他再來找我，你記得假裝不小心洩漏我已經有男朋友的訊息給他，讓他自己打退堂鼓總比我親口說簡單許多。」因為是學長學妹的關係，她多少耳聞過邱力然太自以為是又有偏頗的處事態度，自然會與他保持距離，不欣賞就不會有好感。
　　
　　總監有男友？圓圓跟著心花怒放起來。
　　
　　「是不是那個人啊？」她表情曖昧地問，總監受傷住院時，只有三個人去看她，除了自己和傅子騏以外，就只剩下……
　　
　　「不告訴你，如果告訴你，等於告訴全天下的人。」
　　
　　圓圓嘟著嘴哀怨地替自己辯駁，「我才不會……」
　　
　　「誰教你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男朋友！」
　　
　　「子驥才不是那樣的人……」圓圓小小聲地為男朋友平反冤屈。
　　
　　「中午不用幫我訂便當了。」
　　
　　「為什麼？」
　　
　　「因為我有男友的愛心便當。」她笑得很甜蜜。
　　
　　老實說，她的廚藝比男友好，不過男友的愛心無價。
　　
　　這個星期六他們要去台中。
　　
　　易瑄興奮地在屋子裡亂跑，岳妃在他們的房間幫忙整理行李。
　　
　　「小勤，你還有想帶什麼玩具嗎？」
　　
　　「我又不是瑄瑄。」
　　
　　「你先去洗澡，我來整理就好。」明明只是小學生，卻老成得像個小老頭，唉，她可憐的小勤。
　　
　　易勤遲遲未動，過了一會兒後問：「那個……我們是要去阿姨家看你爸媽嗎？」
　　
　　「是啊，不過你不用怕，我爸媽人都很好，我爸唯一的缺點就是嗓門大了點，但心腸和我媽一樣好。」父親這幾年陪著母親當志工，脾氣終於磨得差不多，要不然，她還真不敢帶著當年企圖染指他女兒的男人回去……是說，本來是他女兒想染指對方。
　　
　　易勤輕輕點了頭，神情似有猶豫，就這樣抬頭看著岳妃又低下頭，重複好幾次。
　　
　　「小勤，雖然我不是你真正的媽媽，但你可以把我當作朋友，有事就直接問，別想太多，我知道你還無法接受我，至少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她試著誘導內斂的他表達自己的心事。
　　
　　「不是的……我沒有不接受你，我很喜歡阿姨……」
　　
　　呵呵，她果然人見人愛。「那是什麼事讓你吞吞吐吐？」
　　
　　「爸爸第一次去阿姨家拜訪，我們兩個……真的能一起去嗎？」他的眸子裡閃著一絲淡淡的懼怕。
　　
　　「你不想去是嗎？」第一次……其實已經好幾百次了。
　　
　　易勤抿抿唇，「當然不是，我很想去，只是……爸爸第一次去，我們也跟著，會不會、會不會讓你家人留下壞印象，畢竟……爸爸帶著兩個拖油瓶。」
　　
　　岳妃聽了不怎麼高興。「誰跟你說你們是拖油瓶？」
　　
　　他的表情一下變得黯淡。「很早以前，我就明白『拖油瓶』的意思，一些鄰居會偷偷背著我們說，他們以為我沒聽見、以為我不懂，其實我都明白，我們確實是拖油瓶，所以根本不是他們亂說。」
　　
　　岳妃雙手一張抱住易勤，輕輕拍他的背，試圖安撫他。「小勤，你和瑄瑄是你爸媽最愛的寶貝，你爸爸只剩下你們兩個，你們絕對不是拖油瓶。」
　　
　　「可是你和爸爸結婚以後，我們就成為拖油瓶，不是嗎？」
　　
　　「我說不是就不是！再說，我也不一定會和你爸爸結婚，就算將來真的結婚，我也不會像灰姑娘的繼母一樣虐待你們，小妃阿姨有你們就夠了，不會再生其他的寶寶，所以，我們只會有你和瑄瑄，知道嗎？」
　　
　　易勤自她懷裡抬起頭，流下眼淚。
　　
　　「小勤，別哭啊……」哎呀，怎麼愈說愈糟糕，反而害他更傷心。
　　
　　「小妃阿姨，你一定要生寶寶，一定要生……」
　　
　　「為什麼？是不是你還想要個弟弟妹妹呢？」
　　
　　易勤猛搖頭，聲音斷斷續續地解釋：「不是的……因為、因為我和瑄瑄其實……不是、不是爸爸的小孩。」他咬著下唇，彷彿是用盡力氣才能說出口。
　　
　　岳妃呆了一下。「小勤，你當然是爸爸的小孩，要不然你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
　　
　　「我們真的不是、不是爸爸的小孩，因為我曾經聽見爸爸跟我們的親生爸爸講電話，他們在吵架，吵了很久……好像是我們的親生爸爸不想要我們……」
　　
　　他激動地哭著，看得出壓抑許久，大概從來沒有將這個秘密說出口，她心知此時不是解除疑問的時機，而是要先好好安撫這個看起來早熟，其實心性還是相當單純的孩子。
　　
　　「小勤，你問過爸爸了嗎？」
　　
　　他搖頭。「沒有……我不敢問，怕問了，爸爸也會不要我們。」到時候他們就真的是孤兒，沒有人愛。
　　
　　「那你愛爸爸嗎？愛你現在這個爸爸？」
　　
　　易勤抹去淚水，用力點頭。「我愛爸爸！」
　　
　　她微微一笑，摸摸他的頭說：「這樣不就好了，只要你愛爸爸，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你只要乖乖當他的好兒子就好，他絕不會扔下你們，知道嗎？」
　　
　　「可是，萬一阿姨的爸爸媽媽不喜歡我們怎麼辦？我知道爸爸很喜歡阿姨，除了小妃阿姨以外，我從來沒有看見爸爸對哪個阿姨這麼好，爸爸一定非常非常喜歡你，如果因為我們兩個害你們不能結婚，那怎麼辦？」他好怕因為他們害爸爸永遠都是一個人。
　　
　　「即使不結婚，我永遠都是你們的小妃阿姨，也會愛你們和你爸爸。我還記得你不是跟瑄瑄說我會拿毒蘋果給她吃嗎？」岳妃故意捉弄地問。
　　
　　易勤趕緊澄清。「那是、那是一開始亂說，我現在也很喜歡小妃阿姨。」說完，他臉蛋都尷尬地紅了。
　　
　　「那就好，以後這件事不要再提起，你們永遠是你爸爸的小孩——只要記住這件事就好，懂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還是要天真無邪比較可愛。
　　
　　「是。」
　　
　　哄睡了兩個小寶貝，岳妃照例正大光明走入男友的房間。
　　
　　「謝謝你剛才安撫了小勤。」
　　
　　「那是我應該做的。」她掀被躺上床，明天要很早起，他要早點睡，精神奕奕才能回去對付頑固的老爸。
　　
　　「生氣了？」平常最討厭有隱瞞的她怎麼今天什麼都不問？
　　
　　「氣什麼？」她狐疑反問。
　　
　　「我沒說事實。」
　　
　　「我不也瞞你事情？無論他們是不你親生的孩子，我都會愛他們，起初我會喜歡他們就不是因為你的原因。」
　　
　　易莫勒自嘲一笑。「我愈來愈覺得你會要我，根本是因為他們兩個。」
　　
　　「你現在才知道啊！確實，如果沒有他們，你的價值就所剩無幾囉！」她呵呵笑著，偎入他懷裡。
　　
　　「雖然他們不是我親生的，卻是我的侄子、侄女。」
　　
　　「你大哥？」
　　
　　「嗯，我在台北遇見我大哥的前女友，當時小勤拉著她的衣服，她手裡還抱著瑄瑄，她告訴我他們兩個是我大哥的孩子，但是大哥要去美國留學，決定和她分手，也給了一筆分手費，從此對他們不聞不問。她是一個女孩子，又是學生，怎可能養得起兩個小孩，因此決定送他們去孤兒院，我不同意，先帶他們回來照顧，請她和大哥好好談清楚，畢竟我是局外人無法介入，可後來我接獲的是她自殺的消息……我打電話給大哥跟他理論，無奈大哥為了前途根本不肯要他們，吵了好幾回都沒結論，那時小勤還小，沒想到他卻牢牢記住了。一切都是我的疏忽，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對他們來說，不受親生父母疼愛是最痛苦的事情。」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爸媽？」
　　
　　「我說了。他們不信，以為是我在外面亂來想要賴給大哥……」他苦澀地笑，「所以你說，我還需要找他們嗎？」
　　
　　男友的表情好像快哭了，不過礙於男人的面子他絕對不會哭，所以她替他哭。
　　
　　「沒關係，他們有我就夠了，以後我們就當他們的爸媽好好照顧他們，而且他們也快要有外公外婆了。」
　　
　　「你真的想嫁給我？」
　　
　　「沒有啊。」岳妃聳聳肩，一派輕鬆地道：「你不想結婚我們就不結，你想結婚我們就結。」一切全憑他作主，夠善解人意了吧？
　　
　　「假如我想結婚，新娘不是你呢？」他促狹地問。
　　
　　她笑瞇了眼。「帶著兩個小孩結婚太辛苦，不如把他們讓給我好不好？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嘿嘿，這樣她也不吃虧，至少打包帶走兩個。
　　
　　「……」
　　
　　不好，男友變臉了，得快快安撫。「好啦好啦，跟你說笑的啦，我怎可能不要你呢，如果你結婚，新娘子不是我，我一定會衝去婚禮現場綁架你，這樣好嗎？」
　　
　　這還差不多，易莫勒勉為其難接受。
　　
　　他捏捏她的鼻尖。「你確定你爸爸明天不會拿掃把將我轟出門？」
　　
　　他仍記得十年前那精彩的一晚，岳伯伯衝進房門，看見他只穿著內褲，就拿起一旁的衣架像在打兒子般地打他，害他只能抱頭鼠竄好不丟人，希望這次能看著他兒女的分上，給他留點面子。
　　
　　呃……這個嘛……應該不會吧？
　　
　　應該……其實，她也不確定，如果是真的，大不了陪他一起被掃地出門囉！

第八章
　　
　　星期六，又是一個風光明媚的好日子。
　　
　　他們七點半出發，十點抵達台中。
　　
　　岳富看見女兒，欣喜若狂，但接著看見女兒身後的男人，不待介紹，沉寂一段時間的絕技「獅吼功」已先教人震耳欲聾。
　　
　　「好你個易莫勒！居然還有臉來我家，十年前的舊賬，我還沒……」
　　
　　「岳爺爺、岳奶奶，你們好！」
　　
　　獅吼功尚未施展完，兩個嬌小的娃兒勇敢無懼地往他面前一站，任他有再大的不悅也得看他們的份上壓制下來。
　　
　　「這兩個打哪來的？」該不會……岳富看著和易莫勒有幾分相似的兩個小傢伙，頓時又火冒三丈。「好你個易莫勒，居然孩子都這麼大了，你、你……」
　　
　　岳妃清楚父親誤會了，連忙朝母親示意。
　　
　　張佳蘭這時出聲替未來女婿解釋：「你真是老糊塗，小妃是六年前才去台北，小勤如今都八歲了，難道你會不知道自己女兒也沒有生孩子嗎？」
　　
　　岳富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既然這兩個小傢伙不是女兒的，不就表示是易莫勒的，這更讓他無法諒解，他居然有了孩子還想娶他女兒？
　　
　　「姓易的，你孩子都有了還想娶我女兒？休想——」欺人太甚！他女兒條件那麼好，怎能去當別人的後母，而且最重要的是，女兒居然偷偷跟她媽說，沒有跟他說！
　　
　　「岳爺爺、岳爺爺！」易瑄個頭雖小，卻不怎麼害怕這位老人家，直抓他的衣服不放。「我爸爸真的很喜歡小妃阿姨，他們會結婚，所以……我會乖乖的……不會、不會打小妃阿姨，所以你不要怕！」小小腦袋瓜記不太住哥哥下車前對她說的悄悄話，只好以自己的感覺來說。
　　
　　獅吼功又暫停，岳富俯視這個連他腰都不到的小女孩。
　　
　　「我不喜歡你爸爸。」
　　
　　張佳蘭歎氣搖頭，岳妃則是哭笑不得，他老爸又開始鬧脾氣，以前母親經常為了志工的事情冷落父親，結果父親也為了這吵過幾回，後來是陪母親一起去當志工才沒有再抱怨。
　　
　　易瑄苦著一張臉，捍衛自己的父親。「我爸爸很厲害，什麼都會，還可以打跑壞人，為什麼你不喜歡他？」
　　
　　「因為、因為……」沒想到小女娃竟然會質問自己，岳富一時詞窮。
　　
　　「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你不可以討厭他！」易瑄繼續用理走遍天下。
　　
　　「誰教他要搶走我的寶貝女兒。」他終於找到一個好答案了，完全沒發覺身後的妻子已經笑到彎下腰。
　　
　　易瑄眨眨眼，面有難色地說：「那、那……我當你女兒，你把小妃阿姨送給我爸爸好不好？」為了爸爸，她會忍耐。
　　
　　岳富頓時傻眼。
　　
　　岳妃心疼地抱起她。「瑄瑄，岳爺爺是跟你鬧著玩的。」
　　
　　易莫勒走上前，抬頭挺胸迎向岳富責難的目光，然後彎腰鞠躬。「伯父、伯母，我是真心喜歡小妃，以前我做錯很多事，現在的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希望你們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照顧小妃。」
　　
　　易勤和易瑄相視一眼，也學著父親的動作，必恭必敬。
　　
　　這會兒反倒是岳富臉上燥熱難消。「這、這什麼跟什麼，真是的！」佯裝氣呼呼說完後就走進屋裡。張佳蘭笑瞇瞇地，一手牽起一個，說：「外頭熱，進屋裡涼快點，奶奶拿豆花給你們吃好不好？」
　　
　　易瑄第一個舉手說好，易勤則是歎自己管教不嚴。
　　
　　岳妃走到易莫勒身旁，抱住他，微笑。
　　
　　「放心，我有請媽把掃把收起來，而且爸看起來也不是那麼生氣，我說把他們兩個帶來果然有鎮定的效果，沒錯吧？」
　　
　　呵呵，她真是有先見之明。
　　
　　家裡已經很久沒有那麼熱鬧了，岳富果真看在兩個小傢伙的面子上，對易莫勒稍微客氣許多，最多是賞一記冷眼，又和小兄妹玩了起來。
　　
　　易莫勒則是坐在一旁，安靜當個裝飾品。
　　
　　岳妃從廚房探頭出來，看見外頭兩大兩小的模樣，不禁憋著笑。
　　
　　「十年了，爸怎麼還那麼固執，不肯原諒當年那件事，我都解釋好幾次了，他就是不肯聽進去，唉。」
　　
　　張佳蘭也是笑容滿面。「你是他的心肝寶貝，看見你們躺在床上還衣衫不整，沒有一個做父親的能夠平心靜氣好好聽你解釋，真的是，一切都是你弄出來的，還想怪你爸？」
　　
　　岳妃嘟了嘟嘴，滿心懊悔。「當然不敢啊，我也知道是我的錯，可是哪知道會有這麼大的後果，我也知道錯了，媽，麻煩你幫我跟爸說點莫勒的好話，他現在真的已經變很多了，也有正當的工作。」
　　
　　「你從小就向著莫勒，當然會幫他說好話。你爸是捨不得你去當別人的後母，親媽都不好當了，更何況是後母，尤其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稍有偏頗，就會被人說閒話，再說，無論你做得多好永遠是後母，他們心底還是有個親媽，你懂不懂？」
　　
　　「其實……他們兩個……」雖然易莫勒沒有說不能告訴父母，她本也想說，好讓父母安心，可話到了嘴邊，她思索一會兒，既然已決心要將他們視如己出，那麼他們是誰的孩子又有何差別。
　　
　　「他們兩個怎麼了？」
　　
　　「他們都很聽話乖巧，再說，他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所以不會有那層顧慮，我一定會是個好母親，就像媽這樣。」她摟著母親撒嬌地說。
　　
　　「你嘴最甜了，真拿你沒辦法，我會多勸勸你爸。」
　　
　　「謝謝媽，我就知道媽最好了！」有母親在給最大靠山，她就無須擔心父親了。
　　
　　廚房裡達成協定，一片祥和。
　　
　　客廳裡狼煙未熄，一觸即發。
　　
　　兩個小傢伙擔任和平使者的重責大任，岳爺爺長、岳爺爺短地連哄帶逗地讓岳富呵呵笑不停，暫時擱置重要的事情，先適應一下未來兒孫滿堂的盛況。
　　
　　「爸、媽，我回來了，未來姐夫在哪……這不是易二哥嗎？哇塞！我未來姐夫就是易二哥喔？」岳陽一放下行李，嘴巴就停不了。「咦，怎麼還有兩個小傢伙？」
　　
　　易勤率先喊他一聲岳舅舅，易瑄也乖乖地喊。
　　
　　「我爸爸帶我們來的！」易瑄笑得很甜，就像是一塊沾滿蜂蜜的蛋糕。
　　
　　「居然是買大送二，姐，你真的賺到了！小寶貝們，快點來小舅舅這裡！」他張開雙臂等著他們投懷送抱。
　　
　　岳富看不下去，給他一個爆栗。「你別把他們嚇哭了。」
　　
　　岳陽摸摸自己的頭，頗委屈地說：「爸，你怎麼這樣啦，我也是想展現舅舅的熱情啊。」一聽見姐姐要帶男朋友回來，他可是立刻放棄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機會，回來看看有可能成為未來姐夫的人，沒想到還多了兩個小外甥。
　　
　　「你的熱情留給你的學生就好！」
　　
　　閒話家常完畢，岳陽頭一轉，對易莫勒打招呼。「易二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聽小妃說你現在是實習老師？」
　　
　　「順利的話明年就可以回台中任教。沒想到當初……」喔，老爸瞪他了。「現在你居然能平安出現在我家裡，你和我們家果然有很深的緣分。」
　　
　　易莫勒淡淡地笑。他本以為和岳妃會就此別離，沒想到最後還是走在一塊。
　　
　　「可以開飯了。」
　　
　　張佳蘭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往餐桌移動。
　　
　　這一頓，雖然不是鴻門宴，易莫勒卻也吃得小心翼翼，畢竟他是要來帶走別人的女兒，等將來瑄瑄長大了，他大概也會這樣對待未來女婿。
　　
　　思及此，他會心一笑。
　　
　　飯後，兩個小傢伙又充當人質拖延三位大人，岳妃則帶著易莫勒偷偷進房間。
　　
　　她鬼鬼祟祟的模樣，易莫勒猜出她必定又要做壞事。
　　
　　「帶他們來果然是正確的，小孩子天生就有風靡全場的本事，有他們在，我們可以稍微偷閒一下。」順便做點壞事。
　　
　　「你房間沒什麼變。」他記憶中的擺設一直都是如此，她床上一堆布娃娃，每次都因為他的造訪必須在地上排排站，書櫃裡的書只有增多沒有減少，而桌上擺著他高中的畢業照，他不喜歡照相，照片少得可憐。
　　
　　「我討厭變動。本來很亂，離開之前有稍微整理一下。」岳妃拉著他坐在軟軟的床上。「我到現在還記得你以前睡在我旁邊的時候，我總是幻想你是我男朋友，會對我很好，會照顧我一輩子。」
　　
　　「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他從未問過這問題。
　　
　　「因為你的臉……我一開始對你的臉一見鍾情，後來喜歡你是因為有幾個小混混要勒索我，是你救了我。」那時的她不懂打扮，滿臉痘子，其實很醜，易莫勒看見她一身髒兮兮，卻不嫌棄的直接用手幫她擦拭臉上的髒污，不發一語陪她走出暗巷。
　　
　　從此，她心有所屬。
　　
　　即便過了十年，當時的悸動依然存在，最初的感覺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改變，她一直喜歡易莫勒，就算有很多人比他好又如何，這是她的感情、她的人生，她只要她選擇的對象，而不是旁人眼中最好的。
　　
　　在她的心中，易莫勒最完美。
　　
　　易莫勒眉心糾結。「我幾時救過你？」他毫無印象。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對你愈來愈有好感，不過我第一次跟你告白時，你居然還問我是誰，害我好難過，我明明住在你家對面兩年了。」欲哭無淚啊！
　　
　　「抱歉，我真的不記得了。」他從不和鄰居打招呼，出入時間又不一定，自然不曉得隔壁住著誰。
　　
　　「沒關係，反正都是過去的事，完美做人要向前看，對了，你可不可以圓我一個夢？」岳妃眨著眼睛，故作害羞地問。
　　
　　「什麼夢？」
　　
　　「在這裡親我一下……這是我十八歲時最想要的禮物，雖然現在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可最初的夢想沒有實現讓我覺得很遺……」
　　
　　語未竟，最後一個字停在易莫勒的唇上——四唇相貼。
　　
　　夢，實現了。岳妃深深一個歎息，滿足地靠在他肩上。
　　
　　「莫勒，我終於等到你了。」
　　
　　「抱歉……」易莫勒握住她的手，「謝謝你等我那麼久。」
　　
　　無論身在何處，生理時鐘總是讓易莫勒五點就醒來。他換好衣服，把兩個小傢伙的被子拉好，輕聲離開房間，來到前院暖身做拉筋練習。
　　
　　半晌，一陣穩重的腳步聲自屋裡走出來，毋須回頭，易莫勒立刻從伏地挺身的動作站起來，利落迅速。
　　
　　「伯父，早。」
　　
　　「嗯。」岳富看見他，臉色有點僵。昨晚乖乖聽老婆大人訓示，讓他一早就看見易莫勒有些不爽快。
　　
　　他實在不懂，一堆親朋好友介紹那麼多條件好的人選給女兒，她偏偏愛上一個保全。雖然早知道女兒覬覦對方多時，但一個小小的保全薪水能有多少，可能還得面臨生死關頭的威脅，他女兒卻是百萬年薪的白領階級……
　　
　　唉，他也不是真的介意未來女婿賺太少，只是相差懸殊，即使他們不在乎，旁人也會嚼舌根，就怕易莫勒無法承受老婆賺的錢比他多，反過來發生家暴怎麼辦？
　　
　　女兒已經為愛沖昏頭，他這個做父親的總得未雨綢繆才行。
　　
　　「那個……你很愛小妃嗎？」
　　
　　「我很愛她。」
　　
　　「你會介意她賺的錢比你多嗎？」這是很現實的問題，一定要問清楚。
　　
　　「不會。我的觀念是，我拿出多少家用，小妃最多也只能和我拿出相同的是數目，剩下的她要怎麼處置，我不會過問，因為那是小妃有本事，我自問本事不如她，腳踏實地比較重要。」
　　
　　「小妃不重視物質生活，只要你愛她就夠了。」
　　
　　「伯父放心，即使小妃以後沒有工作，我也會照顧她一輩子，絕對不會辜負她。」
　　
　　「小妃從小就很愛辯，有時會得理不饒人，你要多讓讓她，別跟她計較，畢竟她是女孩子。」女兒都已經認定這男人了，他要是再阻止，難不成真要他們上演私奔記，一輩子不相往來？
　　
　　易莫勒淺淺含笑，道：「小妃有跟我說過，伯父的愛妻守則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一定會做到。」
　　
　　岳富點了點頭。「等你們訂婚以後，我別喊我岳父，直接叫我爸，知道嗎？」
　　
　　他的名字叫岳富，未來女婿要是喊岳父，總顯得奇怪……他一直很在意這點。
　　
　　短兵相接，這一場岳父戰女婿算和局落幕。
　　
　　至於丈母娘，則是看女婿愈看愈有趣，無須大鬥法。
　　
　　岳妃原本計劃帶著父母和易莫勒一家三口去熏衣草森林玩，不過兩老兩小決定一起玩，堅持他們自己出門就好。
　　
　　易勤甚至還說他們從來沒有單獨約會過，希望他們好好出去玩。
　　
　　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不順從民意似乎對不起他們，於是岳妃和易莫勒帶著簡便的行李要去兩天一夜遊。
　　
　　他們的目的地是熏衣草森林，從台北下台中是由易莫勒開車，岳妃怕他太累，決定這趟自己開，衛星導航也設定好了，偏偏他們還是迷路了。
　　
　　這會兒，他們坐在車裡研究地圖，想找出到底是哪一條岔路轉錯方向，找呀找的，終於找到了——
　　
　　「原來是剛剛那條岔路，我沒有左轉。」
　　
　　收妥地圖，岳妃轉動方向盤倒車往回開，經過剛剛的岔路開進去，這時重新設定好的衛星導航，又開始指引方向。
　　
　　本以為接下來會很順利，哪知他們又迷路了，或者該說她又迷路，因為從頭到尾易莫勒都沒有說什麼。
　　
　　「為什麼呢？」衛星導航從沒出過錯，怎會今天讓她一再迷路。
　　
　　「問路人。」易莫勒終於開口給建議。
　　
　　岳妃採出頭看了看，沒發現有半個活人。「我有衛星導航，不應該會走錯路啊。」她繼續設定衛星導航，好歹這輛是她的車，怎能在男友面前丟臉。
　　
　　易莫勒從照後鏡看見遠處有輛機車慢慢駛過來，他立刻下車招手。
　　
　　機車騎士是個老人家，白髮蒼蒼，氣色卻相當好。他聽完易莫勒的疑問，哈哈笑了幾聲。
　　
　　「很多人第一次來這裡都跟你們犯了同樣的錯，你們彎錯路了，應該在前三個路口就開過去，現在這裡離那片森林已經很遠了。」
　　
　　易莫勒將老人的話轉述給岳妃聽。
　　
　　「那怎麼辦？」她無辜地問。其實她很心虛，原來是她的導航系統設定錯誤的目的地，追根究底罪魁禍首就是她，嗚嗚……
　　
　　老人指引他們正確的方位。「你們得往回開，不過就算你們現在過去，大概也傍晚了，如果不趕時間的話，可以到我家吃個飯再走。」
　　
　　「那怎麼好意思呢？」易莫勒客氣地說。
　　
　　「不會啦！我家很少有客人來，難得今天遇上也算有緣，就當作日行一善陪陪我們兩個老人家。」
　　
　　老人慈眉善目，看起來不像是壞人，於是他們答應了，反正有緣嘛！
　　
　　他們隨著老人的機車慢慢行駛於山路上，約莫十分鐘後，他們拐入右邊的岔路，路的盡頭有一間紅磚屋，院子裡種著各種顏色的九重葛，自成一片風景。岳妃第一眼便喜歡上這裡，如果沒有迷路，恐怕根本不會發現。
　　
　　「老伴，我們有客人了。」老人朝屋裡喊道。
　　
　　一名老婦人走出來，看見他們沒有任何疑問就笑著歡迎。
　　
　　原來是他們這裡偏僻，少有人經過，每回老人遇上迷路的客人就會把人拐回家作客，所以她已經習慣臨時有客人。
　　
　　他們夫婦都很好客，老人拿出得過冠軍的茶葉請他們品嚐，老婦人進廚房炒了幾樣小菜，然後四人天南地北暢快閒聊，他們就好似是來一趟奇幻之旅，無論說了什麼秘密都會保留在這裡，不會帶走。
　　
　　原來這對老夫婦喜歡安靜，於是遠離塵囂，在這座山上打造他們的退休之所，他們沒有兒女，不過住在附近的人都很好，經常有人來探望他們，確認他們的平安，這禮拜剛好輪到老人巡邏，所以才會遇上他們。
　　
　　真的是有緣啊——這是他們最後的結論。
　　
　　「沒有孩子不覺得遺憾嗎？」岳妃好奇地問。
　　
　　老人笑呵呵地拍拍妻子的手，溫柔地說：「她的身體不適合生孩子，我自然不能讓她冒險，更何況有沒有小孩並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我當初娶她就決定要跟她牽手過一輩子，古語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我給她的承諾。」
　　
　　老婦人望著丈夫，淺淺含笑。
　　
　　他們的眼神除了對現實的滄桑以及豁達之外，還有更多更多的包容。
　　
　　岳妃心中也感觸良多。
　　
　　太陽快要下山，老人建議他們去後頭走走，那裡的夕陽很美，他們便往後頭走去。
　　
　　「我覺得今天迷路很有價值。」岳妃說出心底的感覺。
　　
　　易莫勒淺淺點頭，握緊她的手。
　　
　　「我好羨慕他們，知道彼此就是他們最想要的，能夠堅持走下去。」老人家講得很淺，她聽得很深。
　　
　　以他們的年紀來說，在那年代媳婦沒有生孩子是很嚴重的事情，她的丈夫為了保護妻子始終沒有離棄，實在是難能可貴。
　　
　　「你喜歡的話，將來等小勤他們大了，我們也可以搬來山上住，就我們兩個人。」
　　
　　「好，就我們兩個人。」
　　
　　「往後，你在哪，我便在哪。」永遠相隨，不離不棄。
　　
　　夕陽西下絢爛奪目，染紅了天邊的雲彩，如一幅潑墨的山水畫，美不勝收，如此美景可惜只有他們兩人欣賞……
　　
　　他們看了眼彼此，微微一笑，異口同聲：「我們回家吧！」
　　
　　他們都戀家，沒有家人便不成家，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天堂。
　　
　　天堂，近在咫尺。
　　
　　他們算是同居了。
　　
　　岳妃搬入易莫勒的住所，在他嚴厲的調教之下，現在的她不敢再亂扔東西，用完之後都會乖乖放回原位。
　　
　　他們的相處模式很簡單，除了岳妃必須物歸原處的規定之外，其他都很自由，家事會互相幫忙，不過經常是他下廚她善後。
　　
　　明明她的手藝比較好，兩個小傢伙也喜歡她煮的菜，她卻不經常下廚，問她為什麼，岳妃笑得幸福地說：「我喜歡看你下廚，那會讓我覺得很幸福。」
　　
　　易莫勒非常寵她，她也從不做太過分的要求，因此在他能力範圍內，他會盡力滿足她的需求，只求她幸福。
　　
　　這天早上，易莫勒必須提早出門，便由他送易瑄去陳阿姨那裡，岳妃則帶著易勤去上學。確認過書包、便當、作業、課本都帶齊了，岳妃開車送易勤到學校，由於學校規定方圓二十公尺內不准停車，她就在二十公尺外停車。
　　
　　「今天你爸爸會晚點下班，放學時我會來接你，好了，快去上課吧。」
　　
　　易勤看著她，小聲地問：「阿姨，你可以帶我去校門口嗎？」
　　
　　「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只是……算了，沒事。」每天上學途中都會看見家長牽著同學到校門口，他好羨慕，也想試試。
　　
　　岳妃看見他的表情，猜出端倪，於是下車牽著他的手。
　　
　　「走吧，我陪你到校門口。」
　　
　　易勤靦腆地牽著她的手，笑得很開心。
　　
　　遇到同班同學，他主動道早，看得出心情非常好。
　　
　　「易勤，她是你媽媽嗎？」
　　
　　「是，她是我媽媽。」他驕傲地說，等到同學離開才弱弱地問：「阿姨會生氣嗎？」
　　
　　「生什麼氣？」那個學生還稱讚她美麗，聽得她心花怒放呢！
　　
　　「我說你是我媽媽……」
　　
　　「不會啊，有你這麼可愛聰明的兒子，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好了，學校到了，下課在這裡等我，記得不要亂跑。」
　　
　　易勤拉拉她的手，認真地說：「阿姨，等你將來生寶寶，不管是妹妹或弟弟，我一定會當個好哥哥照顧他。」說完，他紅著臉跑進學校。
　　
　　岳妃聽了，心底有股暖意。
　　
　　如果她有自己的孩子，男孩應該會像小勤這樣乖巧懂事，女孩就像瑄瑄一樣可愛。
　　
　　不過沒關係，她現在已經有他們了，非常滿足，他們已是她的家人。
　　
　　她望著剛剛被易勤握住的右手淺笑——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第九章
　　
　　幸福人壽每年的高峰業績獎勵又來了。
　　
　　一旦贏得冠軍，其業務處單位的業務員都可以參加免費旅遊，今年是日本大阪。
　　
　　永康業務處的人一看見公文，個個躍躍欲試，準備大展身手。
　　
　　岳妃同樣也要拼了，因為今年她想帶易莫勒一家三口去。
　　
　　她剛從總公司開完會回來，大概是圓圓已經私底下告訴邱力然了，今天他就是識趣地沒再來邀約。
　　
　　「總監，有位許女士在會客室等你。」圓圓看見她連忙站起來，神情顯得有些緊張。
　　
　　「怎麼了，對方的來頭很大嗎？居然讓你嚇成這樣！」她的助理一向吊兒郎當，沒有犯過太大的錯誤，她也就睜隻眼閉只眼。
　　
　　「許女士是市議員，她已經等了十分鐘。」圓圓將名片遞給岳妃。本來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一拿到名片，她便知道自己有眼不識泰山。
　　
　　岳妃看了一眼，立刻露出笑容。
　　
　　「圓圓，你泡一杯咖啡和一杯熱茶送到會客室。」
　　
　　圓圓依言到茶水間泡了咖啡和熱茶，然後送進會客室。
　　
　　客氣生疏的招呼在圓圓離開後，變成親近的寒暄。
　　
　　「易媽媽，好久不見，謝謝您抽空見我。」眼前是許雅祺議員，也是易莫勒的母親許桂芬，她花了一些功夫才聯絡上。
　　
　　「我已經和我前夫離婚了，不能再這樣稱呼我了。」許雅祺笑笑地開口。
　　
　　岳妃愣了一下，易莫勒並沒有提過這件事。「莫勒知道嗎？」
　　
　　「我十年沒見到他，不清楚他知不知情。」許雅祺的口吻充滿對小兒子的冷淡，卻又多問一句：「他現在過得好嗎？」
　　
　　「不錯……許阿姨，我知道我沒資格講這些話，但莫勒也是你的兒子，即使他過去做錯事，你們終究有血緣關係，他也一直希望能和你們聯絡。」她實在不想讓小勤、瑄瑄沒有爺爺奶奶疼愛，血緣畢竟是斷不了的關係。
　　
　　許雅祺冷冷一笑，嘴角滿是輕蔑，眸光更加冷冽。
　　
　　「我只有一個兒子，他人在美國。」
　　
　　岳妃神色一凜，不明白許雅祺怎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許雅祺微勾唇角，解釋：「莫勒是他爸爸跟外面的女人生的，本來就不是我兒子。他和世倫相差不到一歲，是我前夫趁我懷世倫的時候在外頭胡來，那女人不要孩子，他只好求我接受莫勒……你說我該怎麼接受他？我該怎麼原諒他父親的背叛？我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他就忍耐不住了……真是最可笑的諷刺！」
　　
　　岳妃渾身僵住，完全沒想到會挖出這個驚人的內幕。
　　
　　莫勒居然是私生子？
　　
　　「我家世代都從政，我想要離婚，但長輩不允許，說是對我從政有不好的影響，第一次我忍了下來，但接下來第二、第三，還有數不清的次數，我已經精疲力盡再也沒有力氣去管他，一搬離之前的住處，我立刻和他父親劃清界線，世倫歸我，莫勒歸他。為了重新來過，我也改了名字，就是想要斬斷過去一切，以前的事情我統統忘了，也不想再提起。」許雅祺像是在隱忍什麼，額際的青筋淺淺浮現。
　　
　　岳妃無言了。她沒想到事實竟是如此，以前單純認為許阿姨只是不喜歡惹是生非的莫勒，沒想到背後是這個原因。
　　
　　「莫勒知道這件事嗎？」
　　
　　「我和他父親有過協議：永遠不許把這件事告訴他。」
　　
　　「那在莫勒心底，你永遠是他的母親。」
　　
　　「我無法當他是我兒子，一想到他父親背著我在外頭……我就不能原諒！」許雅祺話中透著深深的憤怒，眼神也燃著火。
　　
　　岳妃受到無比震撼。對一名妻子來說，丈夫在她懷孕時的背叛最難容忍，她沒想到斯文的易伯父竟然是這種人。
　　
　　「所以你根本不打算見他？」
　　
　　「他不是我兒子，見了又能如何？我只怕一個不小心會說出這件不堪的事實，他是我丈夫背叛我的證明，我的包容度沒有這麼大。我今天親自過來就是想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小妃，你是個善良的女孩，但有些事不是你能協調成功，我也明白他是無辜的，可是在情感上，我真的無法容忍。希望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再見。」許雅祺說完，起身離開會客室。
　　
　　岳妃還呆坐著，久久無法回神。
　　
　　溫水自蓮蓬頭嘩啦嘩啦灑下來，直接灑在易莫勒健碩的胸膛上。
　　
　　今天的課耽誤了一點時間，他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半。忽然，刷地一聲，浴簾拉開了，岳妃跨入浴缸內抱住他。
　　
　　易莫勒抹去臉上的水，詫異地問：「怎麼了？是不是我吵醒你？」
　　
　　她把臉埋在他胸口猛搖頭。
　　
　　「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他瞭解她，絕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種舉動，心底肯定有事。「你不說，我反而會擔心。」
　　
　　「真的沒事啦……」既然他不知道，那就永遠是秘密，沒必要傷害他。「只是突然很想你，今天你回來的比較晚。」
　　
　　「抱歉，有個學生腳拉傷了，我陪他去中醫那裡。以後你別等我了，白天還要上班，太晚睡會沒精神。」她衣服都濕了，易莫勒乾脆把她也脫光。
　　
　　「可是我想等你……」
　　
　　肢體交纏，慢慢擦出了火。
　　
　　他含著她的唇，雙手在她背部遊走，火熱的吻刺激了岳妃，氤氳的水霧環繞全身，他們貪戀著彼此的身體，他緩緩蹲下，以唇舌膜拜她嬌美柔軟的身子，慾火燒了起來，眼看就要燎原……
　　
　　「爸爸，我可以進去上廁所嗎？」
　　
　　易勤的聲音硬生生打斷即將要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慾。
　　
　　「……可以。」易莫勒忍住勃發的情潮。
　　
　　浴簾內的兩人緊緊抱著，一動也不敢動，易勤走進來，上完廁所後洗手，動作十分緩慢，似乎不急著離開。
　　
　　「爸，你……」
　　
　　「什麼事？」怎麼這兩人都用欲言又止的口吻？
　　
　　「你什麼時候要娶小妃阿姨？」
　　
　　「怎麼突然問我這問題？」
　　
　　「樓下的張媽媽昨天問我小妃阿姨是我的什麼人，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問題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確實，一個單親爸爸的住所多出一名陌生女子走動，要怎麼介紹是個難題，尤其是對小勤這樣敏感的孩子，說是普通朋友肯定是謊話，說是女朋友……又好像怪怪的，怎麼想，會出現在家裡的女性長輩應該都是媽媽比較恰當。
　　
　　「今天樓上的方阿姨也問我……你知道方阿姨一直很喜歡你……」
　　
　　岳妃無言地冷視一臉冤枉的易莫勒。
　　
　　易莫勒急忙打斷兒子即將要點燃的妒火。「你希望爸爸怎麼回答？」
　　
　　「我想說小妃阿姨是我媽媽，可是，你們又還沒結婚。」他相當為難。
　　
　　岳妃望著易莫勒，一臉感動。
　　
　　「你希望我娶小妃阿姨？」
　　
　　「當然啊！爸，如果你錯過小妃阿姨，一定會後悔一輩子，趁現在小妃阿姨還很喜歡你的時候跟她結婚，以後就不怕她跑掉了。」他這計謀保證萬無一失。
　　
　　「我行情有這麼差嗎？」
　　
　　「比小妃阿姨差一點點啦。我希望明年學校的運動會，爸爸和小妃阿姨可以一起出席。」易勤說完後離開浴室。
　　
　　過了一會兒，浴簾內爆出笑聲。
　　
　　「呵呵……我在小勤眼中行情比你好耶！原來樓上的方小姐喜歡你啊，難怪每次她看到我都會多看幾眼，本來還以為是我哪裡得罪她，你真不簡單，到處亂放電。」
　　
　　易莫勒雙手牢牢圈住她，急忙喊冤：「我沒有，是她自己喜歡我，我一開始就拒絕她了。」
　　
　　「難道不是你對人家太好，讓人家心生傾慕嗎？」
　　
　　「我每天早出晚歸，哪來的時間『敦親睦鄰』？」此時他不好好安撫，待會兒就會死得很難看。
　　
　　岳妃指尖在他八塊肌上流連徘徊，聲音滿是懷疑。「真的嗎？可是我看你在外頭也很有女人緣，我助理幫你算過，明著喜歡你的一共有二十六個，暗著喜歡的就不可數了。」
　　
　　易莫勒歎了口氣，雙手舉高做投降狀。「我只愛你一個。」
　　
　　岳妃滿意地抱住他，突然問：「你有人生規劃嗎？」
　　
　　「我最大的人生規劃就是等小勤他們長大能獨立後，我們去遊山玩水。」
　　
　　果然是易式隨性風格的規劃。
　　
　　「太籠統了，我可是有詳細規劃：三十到三十五歲，我要結婚，生兩個孩子，一定要一男一女；四十五歲的時候退休，去環遊世界；五十歲的時候，我想投入志工行列，循著我媽的腳步，當一個樂善好施的老人家。」
　　
　　易莫勒在她身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輕嚙：「可是你剛剛也聽到了……」
　　
　　「聽到……什麼？」他的吻如火烙印般地逐漸點燃慾望。
　　
　　「小勤他希望明年……我們能一起參加他的……運動會，難道你不想完成他的夢想嗎？」他換了個姿勢，讓岳妃的背靠在牆上，並抬高她的腿。
　　
　　「明年……運動會？」這種時候怎能問她問題，她真的無法思考也答不出來，突然，他腰部一挺，借由水的潤滑進入她體內。
　　
　　岳妃攀住他的肩膀，咬住下唇免得洩漏情慾的聲音。
　　
　　他快速衝刺，她只能無助地順著他的節奏去感受他的慾望。當她回過神時，兩人已經躺在床上，她如小鳥依人般靠在他懷裡，彼此的呼吸緩慢而重迭。
　　
　　「嫁給我好嗎？」他語出突然。
　　
　　岳妃抬起臉凝視他——他的五官是她所熟悉的，經過歲月的洗禮，眼角多出了細小的紋路，除了背部的刺青之外，他幾乎沒什麼太大的改變，啊……有了，他表情的戾氣已經褪去，蛻變成內斂又有深度的男人，這樣的他比起十年前的他更吸引她。
　　
　　她愛他，濃情漸深。
　　
　　映在易莫勒眼底的是已經成熟的岳妃——當年的她甜美可愛充滿青春氣息，令他心神嚮往，如今的她，五官更為美麗，追求者眾多，她的鍾情也讓他受寵若驚，然而不變的是和他契合的個性，她能強勢也可以柔弱，又是最懂他的人，他從沒想過陪在他身旁一輩子的除了她還能有誰。
　　
　　他愛她，欲罷不能。
　　
　　「你真的想和我結婚？」
　　
　　「這一生我只想娶你。」
　　
　　岳妃淺淺一笑，酡紅染上雙頰，笑意更添嬌媚。
　　
　　「那……你說說我嫁給你有什麼好處？」
　　
　　「這個嘛……以後身體隨你蹂躪，你覺得如何？」
　　
　　真的太懂得投其所好了！
　　
　　「那我可以……」岳妃靠在他耳畔，低聲說起悄悄話，臉蛋還莫名泛紅。
　　
　　易莫勒聽了，深深注視著她，勉為其難點頭。
　　
　　呵呵……兩人果然都很色，真糟糕，是不？
　　
　　由於易莫勒擔任的是白天的保全工作，因此岳妃的車子乾脆給他開，反正她本來就不喜歡開車，只是為了跑業務方便，不過現在她不太跑業務了，因為她滿足於現況的安逸。
　　
　　或許不斷向上努力，能夠達到她的目標，但是每天晚上哄著那兩個小傢伙入睡的時候，她總不禁會想：賺這麼多錢有什麼用處？
　　
　　待在保險業多年，她看了太多同事為了拼業績拼到身體都壞了，最後錢賺到又如何？還不是送給醫院或是一些高價營養品。
　　
　　所以她放棄追求更高的目標，如果要花那些時間賺沒必要的錢，她情願拿來陪伴這兩個小可愛。
　　
　　他們這時候最需要長輩的關心疼愛，才能讓他們的人格健全成長，她寧可和小勤玩猜拳遊戲，雖然她都在作弊，小勤到現在還不知道他身後的小鏡子洩漏了他即將要出的是什麼。小瑄瑄也總愛纏著她聽一些老掉牙的童話故事，因為太老掉牙，後來她乾脆全部改了結局——睡美人徒手屠龍解救王子、小紅帽和大野狼一同對抗森林火災，至於白雪公主則是和繼母親若母女，皆大歡喜。
　　
　　從此，小瑄瑄更愛吃蘋果了。
　　
　　這樣平淡卻滿足的生活豈不更好？
　　
　　「好了嗎？」桌上的手機響起，抓回岳妃的思緒，是易莫勒打來的。
　　
　　「我還要忙一陣子，大概十點才能離開，你先去接小勤他們，別讓他們等太久。」為了工作加班，忙得要死要活最賺的還不是公司，她這般鞠躬盡瘁又有啥好處？
　　
　　「我把車子開去給你。」
　　
　　「不用了，搭捷運很方便，再不然也有出租車，不用擔心我。」雖然她也很想陪男友一起回家，無奈事與願違啊。
　　
　　「好吧。」易莫勒也不再強迫。「你要走之前再打給我，我來接你。」
　　
　　「好……」哪捨得真的叫他出門來接送，而且她也不放心小勤他們獨自留在家裡。
　　
　　掛了電話，岳妃將下午買回來的麵包吃了以後繼續加班，這次有幾個業務處表現亮眼，如果要穩拿第一，她得更拼。
　　
　　同時間，幾位區經理、襄理也正在加緊沖業績，唯獨傅子騏已經關計算機準備下班。
　　
　　岳妃愈來愈後悔把一些好客戶送給他了，要不然現在下班的人就會是她了。
　　
　　傅子騏走過來敲她的門。「我女朋友問你有沒有想吃什麼？」
　　
　　幸好圓圓眼裡還有她這個上司……「不用了。」
　　
　　「那我先走了，拜！」
　　
　　岳妃望著他的背影，長歎一聲繼續努力埋首工作。
　　
　　九點的時候，辦公室的人全走光了，只剩下她一人，本來還覺得沒什麼，反正對外的門已經鎖上，可是當她聽見敲門的聲音後，寒毛不自覺豎起。
　　
　　又靜了一下後，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嚇得她整個人跳起來。
　　
　　她戰戰兢兢地往前面走，好不容易找到辦公室的照明開關，燈一開，才看見門外的人，這時終於鬆口氣。
　　
　　「你們怎麼來了？」門外是正是他們易家三口。
　　
　　「他們說想你，我就帶他們來接你了。」易莫勒解釋著，手舉高，香氣立刻撲鼻而來。「我記得你愛吃這家店的叉燒炒飯。」
　　
　　「小妃阿姨，我帶熊熊來陪你加班。」易瑄連忙把手上的小熊塞入她懷裡。
　　
　　易勤則是彆扭地說：「我到哪裡都可以預習。」
　　
　　於是，他們易家三口就留在辦公室陪她加班。
　　
　　溫馨又幸福。
　　
　　她真希望早一點也成為易家人，至於她的人生規劃……提早總比晚做好，對吧？
　　
　　這次高峰業績獎勵結束後，她絕對不要再這麼拼了。
　　
　　她即將要拼的是另一個嶄新的人生！
　　
　　每個星期二、四，易莫勒下了班就會直接去恆武館。
　　
　　最近江老爹時常喊腰疼，希望能由他接下恆武館，他不禁感到為難，不是他不願幫江老爹，而是光靠恆武館的薪水，他很難能照顧四口人。
　　
　　今天是星期四，易莫勒照例去恆武館，約莫十二點才回到家，岳妃還坐在客廳。
　　
　　「小妃，我不是要你別等我嗎？」他走到沙發，重重一坐，顯示出他有多累。
　　
　　岳妃沒有開口，先幫他按摩，然後在放好洗澡水，主動替他脫下衣服。
　　
　　易莫勒安靜地任由她擺佈。她清洗好他的身體讓他坐在浴缸裡，她則是坐在浴缸邊緣，用拇指按摩他的太陽穴。
　　
　　她很明白他如此拚命的理由，一是為了報答江老爹，二是想給他們更好的生活。
　　
　　易莫勒是男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們的薪水差距甚大，他的壓力自然也就更大，這些她都很清楚，所以也努力思考該怎麼做才不會傷了他的自尊，還能讓他明白她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你有話想對我說是嗎？」一直等不到她開口，易莫勒先問了。
　　
　　她的確有事想對他說，卻難以啟齒。
　　
　　「小妃，有話直說，如果連我都不能讓你暢所欲言，將來我們如何相處一輩子？」從她沉重的表情來看，他大概清楚她要說什麼了。
　　
　　肯定是最現實的問題——金錢。
　　
　　好吧，他既然都要她開門見山，那她就說了，反正遲早都得面對。
　　
　　「我們最後一定會結婚，對吧？」
　　
　　「當然。」
　　
　　「雖然我們現在還沒有結婚，但我也算是你們易家人，所以我覺得有些事可以不要太計較，不要分得那麼清楚，要不然就不算一家人了，你說對嗎？」
　　
　　嘖嘖，他的女人又開始設下文字陷阱了。
　　
　　「當年，我爸媽剛結婚的時候，我爸還沒什麼錢，家計都是由在幼兒園擔任園長的母親負責，我媽希望讓我爸能專心考公務員，他們也從不分彼此，對他們來說，對方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我也希望我們能像他們那樣。保全工作的薪水固然高，但相對也很危險，反倒是在恆武館擔任老師比較安全。
　　
　　你上次不是說老爹有意把恆武館交給你負責，我覺得你乾脆就接下來，一來可以讓老爹放心退休，二來也能讓我安心……等等！你先聽我說完。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左右你的決定，我只是自私的希望你能每天平安回到我們身邊，讓我每晚都能睡得安穩，即使你總說不會有事，我仍會提心吊膽……你不想用我的錢，只要我們省吃儉用點，也不是過不下去……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傷了你的自尊心，但是……
　　
　　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你扛在肩上的責任也是我的責任啊。」
　　
　　易莫勒仰著頭，含笑注視她一臉憂心的表情，不禁猜想自己究竟是累積了多少世的陰德，才能得到一個這麼處處為他著想的女子。
　　
　　她說來繞去只有一個目的——她很認真想和他維繫這個家。
　　
　　「我一開始就說過，我不在意你賺的錢比我多，因為你是你，我是我，你賺得多是因為你夠努力，我不能因為大男人主義就抹煞你的付出。不過你也確實沒說錯，我身為男人有必須扛的責任，我也答應過你爸爸，會好好照顧你，如果連給你基本的溫飽都做不到，我怎還能說要娶你？
　　
　　不過，既然是你的希望，我會尊重。保全這份工作的確有些危險性，反倒是武館能讓我好好發揮，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意見，至於薪水問題……我真的不在意，反正這個家以後要交給你幫我打理，我的薪水全交給你，你要怎麼使用，我都不會干涉。」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
　　
　　岳妃笑了，俯身給他一記幾乎會窒息的長吻。
　　
　　「以後要麻煩你了……老婆。」他深深凝視她。
　　
　　輕易地，她所愛的男人又令她再次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