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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花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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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3:37 |倒序瀏覽
花呆 作者:于晴

這人……長得跟也一樣很路人甲,平凡得徹底!
好吃懶做,又喜把甜食當正餐,噁心死了;
一張臉老勾著惡劣至極的恥笑,氣煞人也;
而且還是個……靠女人養的小白臉,沒志氣得緊!
他他他……他根本一無是處,簡真就像隻沒節操的流浪犬──
哼,這個沒節操的男人,一塊蛋糕就可以拐走他了,
害得她要天天提心弔膽他又被哪個女人給勾走了……
這樣一個男人啊,那……那她就啥巴著他不放呢?
她是好想放手,真的!
只是……很沒出息,她只有跟他在一起時才能感覺到自在……
老天!是誰下了她魔咒?讓她這般……
瞧!他竟──吃起她來了?嗚……他真把她當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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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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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4:06
  
  
  花呆是帶點輕微性質的神怪故事,描述一個被懲罰的神祇在人間歲月流轉中,不停地被遺忘的故事。
  
  時代,是現代。 哈,老實說,一開始定為現代,我心裡覺得有點怪怪的,總覺得這種帶點神話性質的,應該放在古代才對(我被洗腦了嗎?我印象裡的言情小說,帶有神鬼性質的大多屬於古代,這就是當初十二花神裡,我毫不猶豫的選擇古代的原因之一)。
  
  一開始寫時,怎麼樣都覺得「啊,這是古代吧,有神祇就該擺在古代吧,神祇擺在現代很奇怪吧」,在寫頭一章時,這種抗議之聲不停的敲打我的腦袋瓜,但要我轉成古代,我可不甘心。
  
  不甘心理由一,我跟老闆已承諾是現代;不甘心理由二,咦,項姐,有沒有搞錯,有必要把現代封面畫得這麼快嗎?這是逼我非寫完這本現代不可嘛!不甘心理由三,就是純粹地不甘心。(其實還有個理由啦,花呆在我腦海發酵很久了,就如同以前曾提過妾心璇璣放到現代變作家跟老闆的戀愛,戲潮女搬到現代變成保七海盜的戀愛等等,要我把花呆搬到古代去,我會連想寫的動力都沒有,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啦)
  
  所以到最後,即使打亂我今年的全盤計劃,也決定跟它耗上了。(不知道接下來追不追得上我的計劃,神啊,請不要因為我把您形容得太殘忍絕情,就老讓我追不上我完美的計畫啊)
  
  至於,書名為什麼叫花呆?(請勿念成發呆),按照字面解釋,就是對花一竅不通之意,會有這個靈感,全仗本人對花毫不靈光所致(其實我很多事都不靈光啦><)。我還記得,剛從事寫小說這一行時,由於那時看的言情小說不多,所以開始寫之後,特地借了一堆小說回家拜讀,裡頭不乏許多花語(很流行喔,什麼花配什麼花,幾朵花的花語等等),由於敝人在下我,是屬於「花弱勢」症,所以……曾有一度為了跟上寫小說的潮流,於是……買書買照片買花來認,結果……我想,如果一路看我走來的讀者們,很容易就發現,我的計畫徹底失敗,我的書裡沒有花,除了十二花神外(君有所不知,當初出版社交給我蘭花時,我多恐懼,心想:這是蝦米?)
  
  總之,花呆是我近年內第一本帶有「神話性質」的現代小說,是一個膽小女人不停遺忘心愛男人的故事,而這個男人就是……唔……嗯……因為是序,所以就到此為止了,說光光就沒意義了,是不?
  
  註:有沒有發現,這幾本的序,我是很努力地在「閒事莫談,導讀重要」?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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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4:31
  楔子——遺忘之卷
  
  悶灰色的厚雲,看起來明明就在遠處,雨卻當頭飄了下來。連成蘭及時跑進電梯裡,避開突如其來的大雨。
  
  電梯一路往上。她調整微喘的呼吸,反覆默念三個字,直到電梯噹的一聲,她還沒有勇氣跨出門。
  
  再坐一次好了,她暗忖。正在等電梯門關上的同時,就看見七樓對門的鄰居像抓小雞一樣拖她出去。
  
  鄰居哇拉拉的大叫:
  
  「林蘭,妳回來的正好!妳來給我評評理,明明是他先劈腿,跟前任女友上賓館,還敢怪我去釣男人!」
  
  她叫連成蘭,不叫林蘭,她內心抗議,嘴巴卻動也動不了。
  
  「妳找外人評什麼理?很丟人耶!妳不要做人,我還想做人——」
  
  同居的男女一吵起架來,高分貝的尖銳叫聲幾乎穿透整棟大廈。連成蘭嚥了嚥口水,退了一步,又被鄰居使力拉住,叫道:
  
  「我不管!林蘭!妳幫我趕他走!他是什麼東西!房租是我出的,他不過是我養的小白臉,竟然還敢回來,有沒有臉啊你!」
  
  我叫連成蘭,她暗自在心裡澄清。就算穿著厚重的毛衣外套,手臂還是被掐得有點痛了。勇氣勇氣,再多一點,就可以大聲說她要回家了。
  
  喉嚨緊縮,一個字也發不出聲,可惡!今天明明是她生日礙…明明是她要告白的日子啊,為什麼她就這麼倒霉,老是遇見讓她討厭的事呢?
  
  這棟大廈每層只有二戶人家,一戶約四十坪大小,出了電梯就是長廊,兩戶各在長廊的盡頭,她要快點出電梯門,就可以避開他們啊!
  
  在尖銳的爭執聲裡,喀的一聲,長廊盡頭的鐵門緩緩被拉開,年輕的男人探出臉來,隨意掃了三人一眼,最後落在她的身上。
  
  「不好意思。」年輕的男人笑容滿面,語氣卻帶點不耐煩:「今天是我女友的特別日子,今晚十二點以前,我都是屬於她的,請別浪費她行使權利的時間。成蘭,妳還不快點進來?我餓死了妳要負責是不是?」
  
  「哦,我馬上回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喔。」細聲說完後,她連忙奔過走廊,鑽過他的身旁,安全地躲進她的堡壘內。
  
  鐵門被拉上,男人從身後抱住她,附在她耳邊低笑:「歡迎回家。」
  
  「別、別咬我耳朵,你很臭耶。」她不是很認真地推開他,然後轉身任他幫自己取下圍巾跟厚重的外套。
  
  「我哪裡臭?」他咧嘴笑道,食指滑過她涼涼的頰面。「真冰,成蘭,別人一吵架妳就緊張得要命,膽子跟老鼠一樣的小,我真懷疑妳這輩子會不會有跟人大聲說話的一天?」
  
  「你、你管!」
  
  「還在結巴礙…」年輕的男人笑著,環住她的身軀,輕輕吻上她冰涼的唇。
  
  男人的身高比一般人還高上一點,體態也出乎她意料的完美。當初,跟他交往的時候,就是喜歡他平凡的長相——跟她一樣,走在街上既不會被星探發現,也不用太擔心他的桃花過重,平凡的人就過平凡的日子,這樣的人生她就很喜歡了,所以他「高人一等」的優點可以當沒看見,毛衣下的體態也可以忽略。
  
  只是,交往之後,發現這個男人沒有什麼積極上進的心,也不太計較金錢方面,偶爾打打零工但不持久,他的生活支出多半是依賴她的。在傳統的眼光裡,他算是一個很沒出息的男人,卻是唯一一個她能自在相處的男人——單憑這一點,她寧願養著這男人一輩子。
  
  玄關處有一面長鏡,映著他倆接吻的身影。兩個人一樣普通,她的膚色偏白,雖然是瓜子臉,但跟美麗二個字沾不上邊,而他也跟英俊拉不上關係,他倆算是很相配吧,今天晚上,應該可以成功的。
  
  「小姐,妳漫不經心喔。」
  
  「我沒吐在你嘴裡算你走運了,」她開心地笑:「你嘴裡都是蛋糕味,好臭。」
  
  「是栗子蛋糕。妳再不回來,我就要吃完它了。」他一把抱起她不算高的身軀,走進客廳裡。
  
  她哇哇大笑,摟緊他的頸子。「先生,你這樣不行。我是壽星,哪有你先吃蛋糕的道理?而且,你說,你早餐吃什麼?」
  
  「蛋糕。草莓口味的,還不錯。」放她在沙發上。客廳內的沙發後緊鄰著透明的窗,外頭的雨勢加大,帶點雷聲,他隨意看了灰沉的天色,也沒有開燈的打算。
  
  「午餐呢?」她仰臉問。
  
  「蛋糕。也是草莓口味,妳放心,妳的生日蛋糕我只吃一口,在等妳呢。」
  
  「先生,我沒有見過這麼愛吃甜食的男人。你沒有發福真是奇跡了……而且,不正常吧。」她有點擔心。她的同居人已經嗜吃甜食到天天當三餐的地步,從認識的那天開始,就幾乎難得見他吃一次正餐。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他笑道,又俯身吻了下她,換上圍裙,說道:「妳放心。今天妳是壽星,我一定配合妳正常吃飯。」
  
  「你煮飯?」她不可思議。
  
  「不,我外帶回來加熱。給我十五分鐘,馬上可以上菜。」
  
  他穿著套頭的黑色毛衣跟藍色牛仔褲,只要沒看見他平凡的長相,從背影怎麼看都覺得這男人是個公認的帥哥,穿上圍裙真的很……她很想笑,但不能笑,免得傷了他的心。
  
  「喂……今天是我二十三歲生日……我可以許願吧?」
  
  「當然可以。」他頭也不回地說,忙著熱菜。「就算要我把妳當蛋糕吃掉,我都毫無異議,不,前提是妳得先讓我吃完生日蛋糕。」
  
  她好笑地撇撇嘴,然後深吸口氣,感覺自己心跳得好快,整個人縮進沙發裡,視線追逐他忙碌的背影。
  
  「那個……今年寒假,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回老家見我媽咪跟舅舅?」
  
  「……好埃」
  
  他答應了那表示他也有那個意思了?成功在望,她心跳更快,十指緊握,喉嚨緊縮,小心翼翼地再說:
  
  「我有沒有說過……」
  
  「成蘭,菜熱得差不多了喔。」
  
  「等一下嘛!」
  
  「妳確定妳要等嗎?」他還是頭也沒回。
  
  「我說等一下啦!那個……我有跟你說過,我愛你嗎?」
  
  「沒有。一次也沒有。」
  
  「我愛你,蛋糕先生。」她紅著臉。
  
  「現在,妳說了。」他轉過身向她走來,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他咧嘴笑:「成蘭,妳一直膽小又害羞,我還以為不撐個三、五年妳不會說出這句關鍵語呢。」
  
  「我、我就是膽小怎樣?」他怎麼不說?他怎麼不響應她?她在等埃
  
  「是啊,妳膽小又怎樣?」他只手扶住沙發,隨意親了她的額面。「這麼可憐……」又吻上她涼涼的鼻頭,低語:「又這麼可愛……」伸出舌尖舔上她涼涼的唇,喃道:「成蘭,我到底是喜歡妳哪裡呢?」
  
  他的深吻讓她全身發熱,好怕他就地解決了她。會不會他害臊說不出口,所以要以行動來表示?就算這樣,她還是希望他能給她言語上的承諾埃
  
  「你別一直毛手毛腳的……」
  
  「我是讓妳享受最後一刻埃」他笑道:「成蘭,妳還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迷濛的眸瞳映著記憶,她乖順回答:
  
  「你在我學校附近書局打工,我跟你要一本防身術的書,你卻給我小孩子看的神話故事。」每次一想到就好笑,那時她不知所措,最後他將那本神話故事送給她。
  
  他說,那本書是他寫的。她想也知道他在說謊,那個故事她小時候就看過了,除非他孩童時期就能寫文章。
  
  他說謊成性,她一點也不在意,也從不挑明他游手好閒的事實,他愛怎麼天花亂墜都可以,反正聽眾只有她一個,她願意聽,他可以盡量說。
  
  「妳記得這麼清楚礙…記這麼清楚幹什麼?反正遲早都會忘的。」
  
  「我才不會呢。」
  
  「真的?」他似笑非笑。
  
  「我又沒得失憶症,你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我可是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好算帳呢。」她嬌笑。
  
  「是我誤會妳了。我前任女友老是忘記我,被遺忘的感覺我早就習慣了。」
  
  她愣了愣,心裡不由自主地怦怦的跳。沒聽他提過前任女友的事,很想問他們是怎麼分手的,話到嘴邊就是問不出口。
  
  他前女友的條件一定比她好吧?為什麼他會喜歡她?她到底是哪裡好到讓他喜歡?
  
  他挑起眉。「妳想問,為什麼會分手?」
  
  「我沒問,是你要說的喔。」豎起耳朵仔細聽。
  
  他哼笑了一聲:「因為啊,她把我忘記了。」
  
  她訝異,脫口:「她出了車禍嗎?」
  
  「妳這個小笨蛋,就只能想到這麼簡單的原因嗎?」
  
  她捶了他一拳,有點生氣:「我才不是笨蛋呢。」
  
  「是是是,那笨蛋換成她好了。反正結果都一樣。」
  
  「什麼結果都一樣?」她環住他帶著蛋糕香味的身體,低聲咕噥:「我跟她才不一樣呢。」那個女人忘記他,她能記住他,記住他一輩子,所以別在回想其它女人了,很想這樣跟他宣誓,但她實在沒那個臉皮大聲說出來。
  
  「成蘭,妳看起來很睏了,要不要再撐一下跟我吃晚飯?」他漫不經心地笑。
  
  「我哪困?只是有一點累而已。你一上菜,我立刻就到餐桌報到。」
  
  他注視著她一會兒,聳聳肩,優雅地起身。「那我去準備上菜了。」
  
  她托著腮,縮在沙發裡瞪大眼看著他的背影。真的有點想睡了,白天緊張要命,就連剛才跟他告白,也像是處在備戰狀態,耗上所有的精神,現在一放鬆就困了。
  
  如果他能用「我也愛妳」來響應她的心情有多好,就不會讓她一顆心老懸著。
  
  去年他送她的那本書,她一直收藏著,當作是他結緣的紀念。她還記得小時候她個性內向,沒有什麼同學跟她要好,她最喜歡的就是一個人讀著各式各樣的童話故事、中國民俗故事、日本神話……那本書她看過,描述一個花神對人間女人動心,老天爺發現後把這名神祇打入輪迴,一世又一世尋找那個女人,結局當然是皆大歡喜,小時候她只當是故事看,遇上他之後,她滿腦子浪漫思想,雖然很清楚那種深刻的感情不會發生在她跟他之間,可是她真的好高興遇見了一個能讓她覺得很自在的男人。
  
  每天到學校上班也不再是令人不舒服的事了,一到下班時間她就開心,開心又賺了一天的薪水,能夠養活她家這個有點懶的男人。
  
  她的快樂全源自於他埃有了他,她不會這麼討厭自己膽小的天性,真的。
  
  視線有點模糊了,連帶著他的背影也有點朦朧了。
  
  先瞇一下眼好了。身體滑向沙發,長髮掩去她的容貌,她卻累得無力撥開。
  
  奇怪……他怎麼取下圍裙,拿出蛋糕了。太過份了吧,不是準備要吃晚飯了嗎?這男人,等她醒來一定要數落他,不要再拿蛋糕當正餐吃了,她還要他活到老,陪她一塊——
  
  「成蘭,妳的生日蛋糕真的很好吃,希望妳二十四歲生日時,我不會再一個人包辦妳的蛋糕……啊,我忘了,我不能隨便說出希望的,老天爺一向愛跟我唱反調。晚安,成蘭,住在妳這裡真的很舒服,明天……我要成為誰,才不會被妳趕走呢?妳這麼膽小,連隻狗對妳叫,妳都怕得要命,我真難想像妳這輩子活著有什麼樂趣可言?」
  
  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他帶點冷淡的聲音,有點漫不經心有點無所謂。
  
  別對我這麼無所謂。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失去知覺的剎那,一個模糊的念頭忽然躍進心裡——
  
  他不太愛養花,一養花就死,而她名字帶蘭,卻連花名都記不住,這是不是表示連老天都暗示他們是一對的?思及此,她有點安心了。等她醒來,她要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讓他知道她有多愛他,讓他不會離開,讓他不要再對她這麼無所謂,只要等她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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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4:59
  第一章
  
  翌日——
  
  吱吱吱的鳥叫聲,混合著持續的電話鈴聲,不停地干擾她的意識,硬生生把她從睡夢里拉起來。
  
  這麼早,誰會故意打電話來吵她?好冷喔,真不想從被窩爬起來。
  
  輕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而後電話鈴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輕笑。
  
  「……是,她還在睡。我昨晚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到家了……我知道妳想跟她說生日快樂,不過她大概喝醉了……是是,我會念她的。我把成蘭當晚輩看,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成蘭?不就是她嗎?
  
  從香軟的枕頭猛然抬起臉,正好看見有個年輕男人坐在桌旁接電話,見她清醒後,朝她笑了笑。
  
  這男人,是誰啊?
  
  「妳表情真嚇人。」賀時貴放下電話,不以為然笑道:「妳在緊張什麼?我都搬來了兩天還不認識我嗎?對了,現在……嗯,七點半了,妳要遲到了吧?」
  
  「你、你、你是誰啊?」好不容易才從喉嚨裡擠出恐懼的問題。
  
  他平凡無奇的臉孔明顯一怔,完全沒有料到她會問出這種話。一會兒,他又笑瞇了眼,一字一語緩慢清晰地說道:「我是大妳沒幾歲的表叔,賀時貴啊,成蘭,妳睡傻了是不是?」
  
  「表叔……表叔……」啊,她想起來了。是表叔,對,是表叔賀時貴,她怎麼會忘得這麼乾淨?
  
  看她想起來了,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哼笑道:
  
  「成蘭,剛才妳把我當小偷了吧?如果我真的是小偷,妳把被子拉得死緊有什麼意義?就算妳蒙著頭逃避現實,小偷也不會放過妳埃」
  
  「我、我……」她臉微紅。
  
  「妳的眼睛紅成這樣,半夜哭了多久?多可憐啊,二十三歲生日呢,連個朋友慶祝都沒有,妳做人多失敗埃」
  
  「我……我哪有……」
  
  男人的食指輕觸她的眼下,嚇得她緊緊往後靠在牆上。他失笑:「都腫成這樣還想騙誰?騙鬼啊妳。」
  
  她的眼睛是有點痛,卻記不起昨天晚上到底是為什麼掉眼淚,這個表叔真的好討厭好討厭,討厭到她想出口罵人,但沒有勇氣罵出口。
  
  「妳要大聲罵人,一輩子都等不到。」他還在哼笑,隨便揮了揮手:「早餐在桌上,妳換好衣服出來吃吧。」
  
  黑色套頭毛衣跟藍色牛仔褲的背影勾起她某種模糊的回憶,但就是無法具體地想起來。
  
  一等這男人走出她的臥房,她立刻跳下床鎖上門,還聽見門外那令人討厭的諷笑聲。
  
  「討厭。」明明一表三千里的,還能厚著臉皮住在她的屋子裡。記憶裡,是媽媽堅持台北一個女生獨居很危險,舅舅才讓這個可以信賴的表叔跟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要不她才不願意讓一個陌生的男人住在她的家裡。
  
  「喂,要不要吃啊?」門外,他很隨便地叫著。
  
  她趕緊應了一聲,換上針織的毛衣跟咖啡色的長裙。二十三歲的臉孔還只停留在保養階段,對著鏡上了口紅……眼睛果然好紅,昨天她在哭什麼啊?
  
  有點困惑,她不太情願走出那扇擋在他跟她之間的門。客廳裡,有香濃甜膩的味道,很像是——
  
  「昨天妳生日,蛋糕我吃光了。」他坐在沙發的把手上,看著窗外的好天氣。
  
  真噁心,哪有人早上吃蛋糕的!她努力掩飾臉上的表情,細聲說:
  
  「我來不及了,表叔,我去學校再買吃的。」
  
  「隨便妳。啊,對了!」他回頭:「成蘭,生日快樂。」
  
  「謝謝。」她擠出個笑,趕緊走到玄關換鞋。
  
  「喂,妳忘了帶傘,最近一到傍晚都會下雨。對了,還有圍巾,我可不想照顧人。」
  
  「謝、謝謝。」她連忙說,抬起眼對上他很無所謂的瞳眸。驀地,眼睛刺痛了一下。
  
  她迅速低頭,小聲說著:「我走了,再見。」幾乎是落荒而逃。一進電梯裡,眼淚就掉了出來。「好痛。」真的好痛。 光是眼淚滑過的頰面,就痛得她齜牙裂嘴的,更別說被淚泡了一整晚的眼睛
  
  她簡直是一頭霧水,只是看了他那種無所謂的眼神……
  
  「不要回想不要回想。」光是回想,眼淚又要掉出來了。
  
  出了電梯,迎面一陣冷風,圍巾趕緊蒙住口鼻。她不由自主抬頭看了七樓一眼,他正在陽台上抽著煙,哼著歌,無所事事的樣子……
  
  「這種人……還要跟他相處多久啊?」她心裡抱怨,然後在搭上公車的同時,用力把賀時貴這個名字從心裡抹去。
  
  **
  
  她上班的地點位於北部一所私立學校裡,工作時間已經有三年,換句話說,她畢業後一年就靠著走後門,得到一份好工作。
  
  是好工作啊,薪水優渥,離她住所只有二站公車距離,只要後門沒倒,她可以捧著這份鐵飯碗到退休,不用拍上司馬屁也不必忙得要死要活,可是,她神經好像老是太緊張,只要一上班,就常胃痛。
  
  「好痛。」趁著午休出校門到附近藥局買藥。她每天有帶藥的習慣,今天被那個姓賀的表叔弄亂了她的習慣,真是討厭。如果有阿拉丁神燈,她第一個願望就是回家後不要再看見他了。
  
  「老師?連老師?」
  
  她剛出藥局,就有學生叫住她。她微微錯愕,轉過身看見穿著「成寧」制服的男高中生堵在紅磚路上。
  
  成寧是一所直升學校,校風還算自由,上至染髮,下至穿耳洞,教官一律視若無睹。這男同學制服穿得很正經,頭髮略長,染成白金色,耳洞穿了好幾個,雖然他來教務處好幾次也很客氣,但她對這種疑似不良的學生總是有點害怕。
  
  「連老師,上次我借的錄像帶想延期。對了,妳還記得我吧?」
  
  「我、我記得,田同學。帶子要延期,你得到教務處登記。」她記得這男生跟古人名一樣,叫田單。
  
  田單看了看她手裡的桑「老師,一塊撐回學校,好不好?我下午還有課,淋濕了不方便。」
  
  好倒霉。即使不太願意,她還是點頭。早知道她就不帶傘了,要不就晚點出藥局也好,不是她自私,而是真的很不習慣跟不熟悉的人相處。
  
  「老師,我來拿傘好了。」他十分客氣地接過桑
  
  成寧雖然在北部,但靠山區,每年冬天一有冷鋒來襲,下雨的機率是百分之百,所以成寧師生幾乎人手一把桑
  
  「真的好冷喔。」他自言自語。
  
  雨傘撐著兩人,小心定過馬路,踏進校門內。
  
  「老師,妳到藥局買藥,是不舒服嗎?」他覷了她一眼。
  
  「是、是埃」拜託,別跟她說話,就這樣默默地走回教務處就好。
  
  「怎麼不上保健室去看呢?我聽說保健老師是新來的,人很好呢。」
  
  「嗯。」不知道要搭什麼腔,真討厭,為什麼她就不能跟一般人一樣健談呢?胃又有點痛了。如果可以,真的很不想跟人交際。
  
  田單又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問道:「老師,我記得妳好像來學校好幾年了,當初妳怎麼想來成寧的?」
  
  「有、有機會就進來了。」她細聲說道。
  
  他應了一聲,暗自吸了口氣,又問:「老師,這學期學校一直大力推廣學習武術,下學期真的要排進課程了嗎?」
  
  「是埃」這個問題好答了點。
  
  「那,學校打算請誰呢?我是說,老師,學校這學期排進實驗課程,又在週六日播放那卷謎樣的錄像帶……」見她白皙的臉龐流露訝異,他趕緊修正自己的話:「我是說,傳說中的錄像帶。學校會不會請錄像帶裡示範武術的表演者當下學期的教師?」
  
  「我、我不太清楚。我只是教務處的職員,不知道學校會聘請誰……」
  
  他停下腳步,皺眉衝口:「可是,老師,妳給我的這卷帶子後半部有……」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有人大喊:
  
  「成蘭,成蘭!救星!救星來了!」
  
  連成蘭還來不及轉頭,有人就像火箭頭一樣鑽進這把傘下。「救命恩人啊,同學,過去點,一把傘撐三個人是擠了點,不過雨下得太大,我還不想明天在家養玻」
  
  「周老師。」他客氣地喊道,同時把傘撐到中間點。
  
  「咦,同學,你好眼熟。」周美怡叫道:「我想起來了。你每週都來借那卷武術帶子嘛,怎麼?是看錄像帶裡的美女,還是真心想學武?」根本沒等他回答,她又轉頭跟連成蘭笑道:「成蘭,中午老師們一塊聚餐,本來想找妳,不過妳訂學校 便當,所以就不好意思叫妳了。對了,鄭主任的課表妳拿到了沒?」
  
  「還沒還沒,他說這兩天家裡有事,晚點再拿給我。」她小聲答道。
  
  「記得就好。還有,成蘭,昨天是妳生日對不對?不好意思,我健忘,不然昨天就幫妳慶祝生日了!」
  
  「咦,連老師生日啊?」他微訝,有點手足無措,連忙道:「生日快樂。」
  
  「沒沒沒,生日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緊張地答道。
  
  「今年還是沒有人送花給妳嗎?」周美怡打趣:「妳這樣子不行哦,連什麼花都弄不清楚,實在有負妳的名字。」
  
  連成蘭尷尬地笑了笑,沒有答話。
  
  周美怡突然轉頭對著男同學說道:「接下來的話你要當沒聽見哦。」接著壓低聲音對連成蘭說:「妳自己多注意點。跟我吃飯的那一票老師很不爽妳,上學期的師資評鑒下來了,不如預期的好,他們很不爽學校一直有定後門的惡習,妳首當其衝埃妳明白我的意思吧?」周美怡眨眼暗示她。
  
  薄薄的臉皮立刻脹紅。「我、我知道了,謝謝。」突然停下腳步,故意很驚訝地說道:「我想起來了,我要上圖書館一趟,就幾步而已,傘給你們吧。田同學,我會幫你登記延期借續的單子,記得別轉拷、別弄壞就行了。」即使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僵硬,仍然擠笑點點頭,鑽出傘跑向斜坡上的學校圖書館。
  
  「老師,這把傘是妳的……」他叫道。他還有話沒問完啊,那卷帶子裡有……
  
  連成蘭當作沒有聽見,一上了坡就沿著大樓下方避雨走著。她寧願不要傘,也不想再處在那麼令人難堪的地方。
  
  不管跟誰說話,她都沒辦法自然地哈啦。真討厭,為什麼她天生就是這種個性?如果能像一般人一樣活潑外向,不要一有人跟她說話,她就冷場,那該有多好?
  
  連學生跟她說句話,她都緊張兮兮的,真沒有用。
  
  「關我什麼事?我只是職員,跟師資沒有關係啊,為什麼討厭我?」她有點氣明明有學生在場,周美怡卻大剌剌地暗示。雖然是好心,但總教她難堪。
  
  胃真的好痛,痛得都快掉眼淚了。索性撫著胃,慢慢走向圖書館的飲水機,先吃了止痛藥再說。
  
  **
  
  愈到傍晚,雨就下得愈大。雖然只有三站的距離,但她回到住所時,渾身已經濕透。
  
  一出電梯,就聞到濃臭的酒氣。
  
  她掩鼻悄悄張望,鄰居鐵門是拉開的,但長廊沒人。她暗吁口氣,趕緊跑到自家大門前,拿出鑰匙。
  
  真的好冷,連鑰匙都拿不穩。鐵門好不容易打開,暗暗祈禱那個好吃懶做的表叔不在家裡,至少,給她幾個小時喘息的空間吧。
  
  她拉開鐵門,才走進玄關,忽然有一股力道從背後撲來,讓她整個瘦弱的身體撞上鞋櫃。
  
  酒臭撲鼻,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等低頭看見環住自己腰際的男人手臂,才嚇得差點彈跳起來。
  
  「先、先生,你搞錯了,請、請你放手好不好?」她顫聲細語。身後的人自顧自地醉言醉語,像認定她一樣,她開始發顫,用手肘推開他,氣息噴在她細白的頸後,頓時她寒毛直立了。「救……救命……」喉嚨緊縮,差點要失聲了。
  
  「救什麼命?妳叫給誰聽啊?」賀時貴一腳踹在男人的背上,見她被壓得更滲,不耐煩地伸手拎起那男人,罵道:「你搞錯對象了,你要玩的女人在隔壁。」
  
  賀時貴又推又拉,最後乾脆一腳送那男人進洞,順道把隔壁鄰居的鐵門用力拉上,然後赤腳走回來。
  
  玄關處的女人渾身濕淋淋的,小臉毫無血色地瞪著地上……嗯,是瞪著他的腳嗎?
  
  賀時貴低頭看看自己的赤腳,再看看「前女友」送他但現在穿得凌亂的昂貴襯衫。
  
  「啊,原來是扣子扣錯了啊,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他隨意說道,停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哼笑:「妳很想問我,是不是剛從隔壁回來?不對,妳在心裡這麼想,卻不敢開口問我。人家失戀,開個狂歡派對來邀我,我就過去玩了。成蘭,妳喊救命是喊給誰聽的啊?這麼小聲,我真的敢打賭,妳這輩子要大聲說話是不可能的了。」
  
  「要、要你管。」她結巴。
  
  「我是很不想管埃」他雙手插在口袋裡,黑眸有趣地注視她。「妳一氣就全身發抖說不出話來,我說了什麼讓妳生氣的話嗎?」他無辜地說道,內心充滿報復性的快感。
  
  「我這裡、這裡不歡迎淫、淫、淫……反正不歡迎不檢點的人!」她低聲抗議。
  
  「我很檢點的,成蘭,我有女朋友的時候絕對忠心。現在分手了,我的身體自由了,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哪裡不檢點?」
  
  她瞪著他,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就算心裡想到,也沒有勇氣說出任何惡毒的話來,見他突然動了動鼻子,瞇眼蹲下,她嚇了一跳,背脊緊緊貼在鞋櫃前。
  
  「我就說,我的鼻子好,妳一出電梯我就聞到。妳買蛋糕了?」
  
  「沒、沒有。」
  
  「那就是妳今天走進蛋糕店了?好香。」他笑著閉眼,微微傾向她,聞著她身上的味道。
  
  她張大眼,屏息不敢動。他的表情很貪吃礙…
  
  「你要喜歡吃,自己去買埃」她小聲說著,很怕他再湊過來。
  
  「我沒錢啊,我女朋友跑了,沒人養我,我身無分文,何況,我對進店裡選擇蛋糕完全沒有慾望,我個人非常偏好有人請我吃蛋糕。」
  
  他的臉幾乎要貼上她的了。連成蘭趕緊低聲說:「我生日,同事補送我一塊小蛋糕。你要吃,自己拿,在袋子裡。」心跳得好快。一跟人接近,她就手足無措。
  
  他張眼,有點驚喜。「是妳學校附近那家麵包店裡的蛋糕?」
  
  「嗯。」見他毫不猶豫去取蛋糕袋子,她暗吁了好大一口氣,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他已經走進客廳裡了,她遲疑一會兒,跟著走進去,看見他坐在沙發上心滿意足地享用「美食」。濃濃的起司味只讓她覺得噁心,他卻不怕胖似的,很快樂地吃著。
  
  這種表情,她從沒看過。至少,跟惡毒表叔的型是搭不上邊的,可是,該要堅持的一定要說出來。她用力深吸口氣,盡量不讓自己緊張。
  
  「表叔,這裡是我的家。我、我要說清楚,你住在這裡,生活習慣不能亂七八糟。」
  
  「嗯哼,例如?」
  
  「你不能再像今天,隨便去加入那種奇怪的party。」
  
  「男歡女愛,哪裡奇怪?說到奇怪,妳人緣好嗎?怎麼還有人送妳蛋糕?」
  
  她脹紅臉,當作沒聽見他刺耳的話,堅持:「反正、反正這裡是我家,你一定要遵守!」
  
  「好吧。」意料之外,他很爽快地答應。
  
  「還有、還有你、你明天就去找工作!」
  
  他終於從三角蛋糕裡抬起視線,笑道:「妳這麼討厭我,想讓我早點搬出去啊?」
  
  她尷尬地撇開視線,低聲說:「你早點找到工作也可以安心,你要吃什麼用什麼都很方便埃」
  
  「成蘭,妳做什麼都不行。吵架不行,工作也不行,就連想要說謊,也都讓我這個聽的人好汗顏。」他取笑。
  
  「你、你不喜歡我,早點搬出去,對你也好!」
  
  「我一點也不介意,我可以當沒看見妳。」他揮了揮手,趕她離開。「我真不想問早上那把傘的下落,拜託妳,快去洗個熱水澡,換件衣服。我還得跟妳媽交代,我也算是辛苦了。」
  
  這個男人好讓人討厭討厭討厭!就算一百個一千個討厭,也不能形容她對他討厭的程度。瞪著他的背影,好想用力打他,但是沒有那個膽子,不不,不是她沒那個膽,她是女人,當然打不過他——
  
  他忽然轉頭看她,她趕緊收起生氣的目光。
  
  「別把我的背燒出兩個洞,我沒健保,看醫生很貴的。」
  
  「你找到工作,什麼事都解決了!」撂下這句,她悶著氣走進臥房。
  
  幾乎有個衝動要打電話回老家請舅舅讓這個惡毒的表叔滾蛋,但是,她寧願忍受這個男人,也不想去面對那個嚴厲的舅舅。
  
  「沒用沒用我真沒用!」她抱怨,倒臥在床上,抱住卡通造型的抱枕。
  
  胃好痛好痛,痛到連頭也隱隱作痛起來。
  
  長髮覆住她的視線,她也懶得撥開,就把整個身體縮成球狀。有點睏了,每天上班她緊張得要命,回家還得面對白吃白住的惡霸王,再強壯的精神也會被磨光。她要睡一下,至少,在夢裡她可以大聲抗議大力喝止這個男人;如果再凶一點,她要用力推他一把,以洩心頭之恨……嗯,趁他不注意,再踹他一腳好了。
  
  想到這裡,心情稍微好些,胃也不再那麼痛了,雙眸閉上,叮嚀自己,先瞇一下下眼,晚點再起來洗澡好了。
  
  **
  
  大雨浙瀝嘩啦敲在窗子上,順道打進她半夢半醒的意識裡。她記得下周氣溫才會好轉的,難怪好冷。
  
  她懶得下床關窗,索性把自己縮得更像一顆球,試著再沉入夢鄉。冷意持續著,又有點口乾舌燥,連頭都有點痛了,她只好勉強自己張開惺忪的睡眸——
  
  隨即睜大。
  
  表叔在她的房間裡做什麼?
  
  背對著她,翻她的抽屜?
  
  「妳醒了埃」他頭也沒回地說道:「我就覺得奇怪,妳那種姿勢能睡久真算是天賦異稟了。」
  
  「你、你、你……」聲音好沙啞,喉嚨有點痛。
  
  「妳把成藥收到哪了……終於找到了。」他走到床邊,把藥袋一包一包丟到床上。「治頭痛的、胃痛的、整腸的、發燒的……啊,就這包。」抬眼看她正瞪著自己,他哼笑:「妳發燒了妳知不知道?」
  
  不知道。但是,他怎麼會知道?
  
  彷彿讀出她的想法,他露出很欠扁的笑:「妳剛才爬著出去求救妳信不信?」他拿起她的大頭狗杯子,走出臥房去倒水。
  
  會信才怪!連成蘭瞪著他的背影沒入黑暗的客廳裡。這個表叔明明尖酸刻薄又令人討厭,為什麼會突然關心她?
  
  她低頭看著自己沒有換下的毛衣長裙,難怪會感冒。雖然衣物已經半乾,但全身黏答答的,好想洗個澡。
  
  「喂,別下床。我沒那本事逞英雄抱妳上床。」賀時貴瞪她一眼,她立刻像小老鼠一樣,縮回床,還順道拿棉被橫阻在彼此之間。
  
  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溫水杯遞給她,然後拆開藥包。
  
  「謝、謝謝。」她小聲地說。
  
  他很理所當然地接受,不發一語看著她喝水吞藥。她吞西藥像吞顆大石頭,吞了好幾次才成功,他的嘴角露出若有似無的殘忍笑意。
  
  她低頭又重複一次:「謝謝。」等著等著,等他自動走開。
  
  他的確是動了,卻是往後退了幾步。「妳睡衣放在哪?」
  
  「啊?」
  
  「明天妳想上班吧?」
  
  「嗯……」她沒那個勇氣去拜託同事代她職位。「咦,你、你做什麼?」她有點嚇到,看見他打開衣櫃,準確無誤地拉開衣櫃的暗格,翻出她的睡衣。
  
  大頭狗睡衣、小熊睡衣、超人睡衣……七件卡通睡衣被翻了出來。
  
  「等等!喂,你——」
  
  「妳週二穿什麼睡衣?」
  
  「美少女戰士……」睡衣下還藏著一整套美少女戰士的錄像帶埃
  
  「這件嗎?還是那件?」都是一堆卡通人物,他根本搞不清楚。
  
  她一把抓了過來,脹紅臉。「表叔,你、你太過份了!」她是女生耶!
  
  他有點訝異,揚起眉。「我過份?也還好。只是睡衣而已,還是妳要自己爬下床來拿再爬回去?」
  
  「你、你……如果我隨便翻箱倒櫃拿你的睡衣,你、你也會不高興吧?」
  
  「我裸睡。」他很乾脆地說,徹底堵住她沒有天份的抗辯。「好了,沒我的事了。拜託妳多照顧自己,不要再來麻煩我了。」
  
  「等等。」她細聲叫住他:「表叔,你……別跟我家人說我生病,好不好?」
  
  他哼一聲,沒有正面回答,逕自走出她的臥房。
  
  連門都沒有關上。
  
  她遲疑了下,聽見屋子另一頭的客房用力關上門,她才吁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瞄著門,換上週二的睡衣。
  
  身體裡的骨頭好酸痛,她整個人疲累地倒向軟綿綿的床。
  
  好奇怪,他怎麼知道她的藥放在哪裡呢?她一向就不喜歡看醫生,就算有了健保,她搬出老家後,一有生病的跡象還是只買成藥吃。
  
  「好怪,他連我每天穿不一樣的睡衣都知道。」心裡有點疑惑。他才搬來幾天啊?怎麼好像摸透她的習性?
  
  藥效開始發作。她的意識開始迷糊,一一放掉那些疑點。其實這個表叔不像她想像中的壞嘛,當然,嘴巴真的惡毒到她好想在夢裡痛打他一番,但真的沒有想過他也會關心她——
  
  就算這是舅舅讓他住進來的條件,她也有點感動,小小的而已啦。
  
  好睏。明天要早點起來,要記得戴口罩,免得傳染給同事,對了,還要記得再謝謝他一次。每次一淋雨,如果沒有馬上泡熱水澡,她就很容易感冒……真的好奇怪啊,他連這點也猜得到,媽媽到底跟他說了多少她的秘密?而且,她雖然討厭他毒辣的言詞,卻不會對他男人的身份產生恐懼心。
  
  如果他的脾氣能稍微好一點,別老抓著她的痛處猛嘲,她可以忍受他的無所事事,真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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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5:18
  第二章
  
  一覺醒來,雨也停了,鳥在叫,白霧在飄,雖然精神好多了,但呼吸還是有點困難,鼻塞是預料中事,照樣可以上班。
  
  她伸了個懶腰,覺得不但呼吸困難,連頭也稍稍暈了起來。一向擺在她臥房沙發上的大頭狗抱枕飄浮在白霧之中。
  
  她愣了愣,定睛一看,看見有個男人窩在單人沙發上。
  
  「咦?」連忙搗住嘴。
  
  他怎麼又出現在她房裡了?
  
  像在睡覺,睡得很沉埃
  
  他穿著黑色毛衣跟牛仔褲,顯然是昨晚他回房後換的,頭髮亂亂地垂在額面。他的頭髮好黑,帶點長度,明明看起來就跟她一樣像路人長相,但他渾身上下總給她一種慵懶的韻味,她皺皺鼻子,告訴自己那叫好吃懶做下的懶相。
  
  他長手長腳的,塞在小沙發裡,真的有點勉強,尤其他又抱著她的大頭狗,看起來有點小驢,不,是非常驢……唇角忍不住偷笑。
  
  忽然,白霧下的黑眸張開。
  
  「妳醒啦?」他毫不優雅地打了個呵欠。
  
  白霧愈來愈濃,好奇怪,她還以為自己半夢半醒,所以屋子裡充滿幻想的煙霧,但真的不對勁,她呼吸鼻塞,有點嗆……她張大眼,喊道:
  
  「不對!」掀了被子,立刻跳下床,搖晃一下,然後奔進客廳裡。
  
  濃煙幾乎熏了她的眼睛。她屏住呼吸,摸索著跑進廚房,聽見滋滋的聲音,連忙關掉瓦斯。開窗、探頭,呼吸,一氣呵成,順道淚流滿面。
  
  「妳好得很快嘛。」
  
  閒閒令人火大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她惱怒:
  
  「我病好了,死在瓦斯中毒裡也沒有什麼意義。」老天,她差點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等屋內空氣微微流通後,才轉過身瞪著倚在廚房門口的男人。「你、你在幹什麼啊你?」
  
  「煮稀飯埃」
  
  「稀飯?」眼角被鍋裡黑漆抹烏幹掉的東西吸引,她傻眼了。
  
  他慢吞吞上前隨便瞄一眼,下了個結論。「我的手藝跟其它人不太一樣,對吧?」
  
  不一樣?就這樣?「你、你、你差點害死我們兩個了,你——」她餘悸猶存,週二美少女戰士睡衣下的身體微微發抖。
  
  「有這麼嚴重嗎?」他聞了聞,噁心地皺起鼻子。「既然妳看起來健步如飛,早餐就交給妳自己負責了。」
  
  早餐?外頭天氣很亮,亮到不像是七、八點。雙腿有點發軟,仍然跑進客廳看牆上的咕咕鐘。
  
  她差點暈倒了。
  
  「完了,十點了!」火速衝進臥房裡,隨便抓了件毛衣跟長裙就往浴室裡沖。
  
  「妳跑這麼快做什麼?」他又慢條斯理地走進來,眸裡充滿興味,好像在說從沒看過她像火車頭一樣亂竄。「妳放心。今天早上我叫妳,妳也不理,我乾脆好人做到底,幫妳打電話請假了。」
  
  浴室門立刻打開,她手裡還拿著牙刷,瞪著他。「請、請假?」
  
  「是埃妳不是病了嗎?病人應該休息,不是嗎?」
  
  連成蘭被他擅自的行為震得頭好昏,不得不扶住門緣滑坐在地上。
  
  「我……請假了……誰來代我?」
  
  他看著她那顆沮喪到快垂到地上的小頭顱,恥笑:「妳當妳掌握全球經濟嗎?缺個一天,沒人會追著妳打。」
  
  她的工作舉無輕重,任何人也可以替代她。只是,她會不好意思啊,平常拜託人家做件小事,她就要培養好久的勇氣,所以才會乾脆訂了學校 便當,不用托人去買,也不必跟同事去吃飯。天啊,今天她要拿課表輸進計算機裡,還有好多好多雜事……眼角瞄到他很優閒地走開,都是這個人!都是這個人!
  
  她的生活好像開始變亂了!
  
  「咦,你要去哪?」看他要出門的樣於,是去買早餐嗎?
  
  「我去隔壁。」他頭也沒回的,也沒有打算回房拿外套。
  
  「去、去隔壁?」
  
  「我餓了,我記得隔壁還有餅乾可以吃。」
  
  「等等!等等!」赤腳火速衝出臥房,幾乎要撞到他了。「隔壁在開狂歡派對,我、我說過在我的屋子裡,不能有、有不檢點的事發生。」光想起昨天他衣衫不整地回來,就覺得很噁心,她死也不要跟新聞裡的「轟趴」扯上關係。
  
  他居高臨下注視著她,很簡單地說:「我沒錢。」
  
  「什麼?」
  
  「我餓了。」他攤了攤手。
  
  她動了動嘴,有點不甘心,小聲地說:「我去煮。」
  
  「錢拿來,我去買我要吃的好了。」
  
  要錢要得這麼理所當然。她回房拿來錢包,低聲說著:
  
  「你早點找到工作想買什麼都方便。」取出一百元,他很厚顏地拿走,真的很有小白臉的資質埃
  
  「表叔,你記得帶鑰匙,我不開門的。」她追到玄關。
  
  他抬眼隨便看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掀了掀,好像在嘲笑她膽小如鼠。
  
  她、她是在保護自己啊!每次隔壁鄰居一失戀就會邀來一堆男女開轟趴,她下班後,絕不踏出門一步,以免慘遭像昨天一樣的騷擾。
  
  「你、你是男生,當然不怕!」
  
  黑得發亮的眼瞳鎖住她一會兒,他嘴角一抽,笑著走出去。
  
  那種笑,根本是堂而皇之地恥笑她很沒有用了。
  
  「有、有什麼了不起的?」對著鐵門抱怨,然後對著玄關的長鏡,學他嘴角一抽,模仿他的調調,細聲細氣地說:「你再好吃懶做下去,遲早被人包養。」
  
  語畢,薄薄白嫩的臉皮頓時發紅起來。
  
  光說刻薄話,她就已經很心虛了,看見鏡裡她跩得很僵硬的表情,她深深覺得自己這輩子跟痛快罵人是無緣了。
  
  **
  
  憑著一股絕不要在浴室裡被人救出去的信念,強忍頭昏眼花鼻塞外加雙腿發軟的症狀,迅速在他回來之前洗了個戰鬥澡——雖然從浴室裡爬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蹺著二郎腿在客廳裡吃著「早餐」,為什麼這個男人不中規中矩點買套燒餅油條回來呢?
  
  奶油麵包、巧克力麵包,果醬麵包……她嚥回反胃的口水,閉著眼選了個麵包,然後服了一包成藥,花了一小時擬了「感謝稿」,培養二十分鐘的勇氣才撥了教務處的電話,耳邊彷彿響起他的嘲笑聲,她就是跟人溝通不良啊!去了三年的麵包店,從來沒有遇過店老闆特價過,他回來沒找半毛錢,算算卻多送了一個甜麵包。
  
  掛完電話後,她躲在自己房間裡看著美少女戰士的錄像帶,三年來她沒請過假,也不知道請假要做什麼才好,索性把今天當成星期六,重複看著千遍也不厭倦的收藏品。
  
  看了三卷之後,牆上的咕咕鐘已經到下午兩點了,她在冰箱只剩蛋的情況下,煮了香噴噴的雞蛋粥,開了兩個罐頭,把豆腐乳跟麵筋鋪在她排了一個鐘頭、中途還被好幾個人插隊的來店禮卡通盤子上。
  
  「準備開動了。」她雙手合十,看著那鍋熱騰騰的雞蛋粥,遲疑了下,移向那扇沒關的客房門,暗惱地歎了口氣,強迫自己走向客房。
  
  「表叔,你要不要一塊吃飯?」她小聲地問,裡頭沒有響應。她小心翼翼探頭,看見他很隨意地倒在床上,連被也沒蓋上。
  
  他好像沒有什麼樂趣,房間內沒有計算機沒有任何值得停下注目的東西,書桌上擺著發皺的煙包,地上是當早餐的麵包紙袋……一、二、三個,全被他吃完了埃
  
  地上還有一本書,她拾起來幫他擺在桌上,轉身要再喊他時,他已經張開微微發困的眸子注視她。
  
  她嚇了一跳,結結巴巴:「你醒來了啊,要不要吃午飯?」
  
  「午飯?」聲音有點沙啞。
  
  「我、我煮了稀飯……」
  
  「不要。」他背過身。
  
  「你不吃飯,會肚子餓的。而且、而且,我絕對不會再借你錢去買零食吃!」
  
  他慢吞吞地轉身坐起,睨了她一眼,妥協道:「媽,妳煮什麼我吃什麼。」
  
  她臉紅,回到飯廳,咕噥:「誰要當你媽?」誰要跟他一塊吃飯?要不是怕他餓死在她屋子裡,誰會理他?這個男人真的很不會照顧自己耶——偷覷跟在她身後的表叔,他正伸著懶腰,毛衣跟著往上提,露出很結實的胸腹,她趕緊拉回視線,幫他盛了一碗粥。
  
  他勾過椅於,坐下。對她喜歡把菜鋪在同一個盤子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意見,吞了一口雞蛋粥,他露出很嫌惡的表情。
  
  沒看見沒看見,她什麼也沒看見,鼓起勇氣用很假的聊天語氣問:
  
  「表叔,你會用計算機嗎?」
  
  「不會。」勉為其難再吃幾口。
  
  「那、那你是什麼科系畢業的呢?」看他從盤子周圍夾麵筋,她暗自吸了口氣,還是當作沒有看見,自行從盤子中央夾菜。
  
  「忘記了。」
  
  「……表、表叔,你要不要買份報紙,方便找工作?」
  
  「不必了。」
  
  「你心裡沒有打算嗎?總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是啊,這真麻煩,是不?我以前的女友就肯努力去工作賺錢養我。成蘭,妳要不要養我?」
  
  「誰要養你!」
  
  他眼裡微染笑意:「妳發什麼抖?很生氣嗎?可是妳的聲音好小,我差點以為蚊子飛過我耳邊呢。」
  
  「你、你不要太過份。我也是為你好,你找到工作,就有薪水,你要做什麼都方便。」
  
  「也是。沒有錢,就得每天吃妳的雞蛋粥,我會反胃。」
  
  她閉著嘴,忍著氣發不出聲音來,悶頭吃著粥。
  
  「小心消化不良埃」他的筷子突然把沾著豆腐乳的麵筋,故意撥到她好不容易吃出一張趴趴熊的盤中央,很惡劣地笑道:「妳這種把菜混在一塊的惡習,也只有我才能忍受。」
  
  「要、要你管!」
  
  「我是不想管。」他勉強吃下一碗,放下碗筷。「對了,晚上吃什麼?」
  
  晚上還要餵他?有沒有搞錯?
  
  他看見她瞪大的眼睛,攤攤手笑道:「我沒工作啊,難道妳要我喝西北風,餓死在這屋子裡?」
  
  「……飯,蛋炒飯。」她咬牙。
  
  他一臉失望。「算了,不用叫我了。」
  
  「你還要睡?」她吃驚。
  
  他聳聳肩。「我昨天晚上看護一個病人嘛。」
  
  她聽了好心虛,原本可以跟他盡量沒有交集的,偏偏自己很沒有用,欠了他一份人情……以為他要直接回房繼續睡他的大頭覺,突然看他繞過桌子走到她面前,伸手摸向她有點愣住的額面。
  
  她動也不敢動。
  
  「還有點熱,不過也死不了人了。成蘭,以後妳乾脆帶兩把傘出門好了。」帶點恥笑的調子。
  
  她不敢抬頭瞪他,只能氣在心裡,等他優閒回房之後,她臉微微發熱。
  
  「真討厭……」手抖什麼?她也真沒有用。剛才差點嚇住她了,靠得這麼近……其實他的人還不錯,真的就是嘴巴壞了點,如果沒那麼壞,和平相處絕對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見盤裡的菜被他撥得亂七八糟,她悶著氣,又把跟豆腐乳和成一塊的麵筋一條條夾回盤邊,露出中央的趴趴熊後,才滿意地繼續吃著她的雞蛋粥。
  
  近傍晚的時候,她閒著無事,索性拖地掃地,清理屋子,提前把週日的習慣完成。沙發上的男人——那個比她更閒的人,睡了一覺後,移師到客廳看電視,他看得不是很專心,因為她聽見他不停按著遙控器。真可憐,他比她還無聊,除了跟隔壁玩轟趴,他跟她一樣沒地方可以娛樂。
  
  在台北工作三年,除了往返學校外,她很少出門,寧願借片子回家看,也不太願意跟人擠看電影,連跟同事出外吃飯,也只有在三年前新職員進學校那一次的歡迎會,除此外,她要主動出門,只會去——
  
  「啊啊啊!」突然間,她小聲叫了起來,丟下拖把。
  
  原本半倒在沙發上的賀時貴回過頭,看見她又像火車頭一樣跑進臥室去了。
  
  「真的是最後一天了,最後一天了。」她自言自語,拿著錢包衝出來,又及時煞住,猶豫了會兒,走到玄關從門眼中偷窺。
  
  鄰居的鐵門是拉開的。如果這個時候坐電梯,會不會很不幸地跟對門撞個正著?昨天的經驗她是餘悸猶存埃
  
  這個時候公車擠滿人,她一個人又不敢坐出租車……忽然想起沙發上還有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她慢慢回頭,看著那個覺得她很無聊,所以早就繼續按著遙控器的表叔。
  
  這個表叔,佔據客廳一下午耶……
  
  「表叔……」她小聲叫。
  
  「嗯?」
  
  「你、你要不要出門走走?」
  
  「不要。」
  
  「……你整天悶在家裡……」
  
  「隔壁還在開派對嗎?」
  
  「是、是埃」
  
  「妳不敢出門?妳要去哪?買晚餐?」
  
  「不,我、我是想……」想趕去百貨公司集點數,換原子小金剛的贈品。這種話說出來,他一定又要嘲笑她。 本來今天想下班趕過去的,平常她是根本不上百貨公司,只有換卡通來店禮的時候才會勉強去跟人擠,這是她唯一的興趣埃如果有他在,她就有膽子坐出租車,然後也不必被人插隊又不敢吭聲,他的毒舌夠讓任何人掩面羞愧逃離了。
  
  「表、表叔……」見他的頭顱開始消失在沙發頂上,知道他又要打瞌睡了,她心一急,脫口:「表叔,你陪我上百貨公司買東西,好不好?」
  
  「不好。」他頭也沒回。
  
  「那、那百貨公司……百貨公司樓下有蛋糕店,我買一條請你吃,好不好?還是你要吃餅乾?那裡的手工餅乾也很甜……」
  
  那顆頭迅速又浮出沙發。
  
  她心跳了一下,看見他動作好快地轉過來,黑眸微亮地瞪著她。「我都要。」
  
  「好、好埃」差點以為看見搖尾討好的大狗狗……看錯看錯了。
  
  「那還不快點。」他是行動派的,立刻走向玄關,完全不復之前懶懶的樣子。
  
  「等等、等等,很冷,要穿外套……」她暗惱地跺腳,趕緊跑進客房,隨便抓了一件他的外套,臨走之前,看見下午那本書改擺在床上,好像是他睡覺時打發時間的讀物。
  
  客房內,其實沒有什麼書籍,就算有,也是乏人問津規矩地排在桌上。原來,他喜歡看這種小孩子閱讀的神話故事埃
  
  她沒再多想,趕緊追出去,鎖上門後,跟他一塊等著電梯。她眼角不住偷覷對門鄰居……電梯快來電梯快來。
  
  「妳是要去買什麼?」他隨口問。
  
  「我……我去買大衣。對,我是要去買大衣,今天最後一天特價。」對,到時候,買了大衣,拿了發票集點數,她就裝作不能浪費,有東西換就隨便去拿一下,大衣要挑多少錢的才能換到她想要的沭浴組……正在偷偷計算,忽然發現他正盯著她看。
  
  兩人並站時,她才發現他足足高她一個頭,他本身就屬於修長斯文體型,穿著價值不菲的黑色外套,看起來帶著幾分優雅。當然,只要他別說出惡毒的話來,算是有點氣質的,他的前任女友真疼他,在他身上砸下重金,難怪他這麼懶得找工作——她實在忍不住了,結結巴巴問:
  
  「你、你老盯著我看幹嘛?」」
  
  「我在想,有的人一說起謊來,不但臉會紅,連眼眶裡都好容易積水。」
  
  她用力睜大眼睛,看著他,很心虛地說:「我是感冒,鼻塞。」
  
  「我有說是妳嗎?成蘭,妳連考慮都沒有就自行跳進來承認,我都開始覺得欺負妳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我跟你,又沒仇,你幹嘛老欺負我?」
  
  「因為妳臉上就寫著『快來欺負我』啊!」他很理所當然地說。
  
  你的臉寫著很欠扁!她內心默默地回道,卻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好希望今天晚上能夢見他,從他背後偷襲他——忽地瞄見對門一陣喧嘩,然後男男女女魚貫走出來,她趕緊躲到他的身側,看見他們也在等電梯後,拉著他的袖子,小聲說:「走樓梯好了。」
  
  噹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她聽見他說:「電梯都來了,走什麼樓梯,我可不想走到一半,還得扛一個病人上樓。」
  
  才說完,她的腰間突如其來地被他的手臂環住,隨即整個人騰空,帶進電梯理。
  
  他、他……受驚的情緒還來不及發酵,就看見男男女女擁進電梯裡,她立刻面鏡思過。
  
  淡淡的酒味跟體味在電梯裡混合成一股奇異的臭味。她盡量縮在角落,她身後的男人伸手抵在她兩側的鏡面上。
  
  她心跳微微加快,藉著鏡面偷覷自己。她的臉好紅啊,雖然一白遮三丑,但有時候真討厭自己的皮膚這麼白,一臉紅就很容易看出來。抵在她兩側男人的雙手,當然就是她那個保鏢表叔,認也認得出來他昂貴的外套。他就站在她身後,身體微微彎著,配合她的身高。
  
  他的臉……靠得有點近,神色有點不耐煩。在近距離之下,她注意到他的睫毛又黑又長,她發誓她不是刻意去研究他的長相,而是她有點驚訝,明明他的容貌平常,但五官在細看之下,卻有點出入,他的眉毛好黑、頭髮好黑,黑得發亮,黑得帶點慵懶,連眼睛都——他突然張開眼睛,從鏡中對上她。
  
  她心虛地立刻拉開視線,薄薄的臉皮竄紅。拜託,鏡子裡的臉別再紅下去了,連她都覺得很丟臉。
  
  「你、你別靠這麼近。」她聲音好校
  
  「小姐,我也不想。電梯這麼擠我也覺得很煩,還是妳要我讓開?」他無所謂問。
  
  「不不不。」她趕緊拉住他的袖角。「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跟異性接近屈指可數,她是寧願跟這個毒舌派的表叔大眼瞪小眼,也不想聞其它男人的體味。
  
  他雖然嘴壞,但人還算馬馬虎虎的好……「你、你又在幹什麼?」她頭沒洗乾淨,還是有異味傳出來,這樣子聞她?電梯怎麼還沒到一樓?她很尷尬耶。
  
  「妳身體有股甜味。」
  
  哪有?她臉紅。拍馬屁也不用在這種時候用這種方法拍吧?她跟他還沒那麼熟……
  
  「很像是我早上沒吃到的那個花生麵包。」他懷念地說。
  
  「……」他沒吃到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個麵包被她很勉為其難地吃掉了,現在他還念念不忘,這個男人對甜食的執著真的太可怕了……見他又要開口,好怕他說些令她覺得好尷尬的話,電梯裡都是人耶……趕緊對著鏡面豎起兩根細白的手指。
  
  他微微愣住,注視著電梯內的鏡子。
  
  她小聲地說:「兩條蛋糕,如果你稍微……一點點就好,忘掉你的麵包。」話才說完,就看見他的眼眸一亮……
  
  之前果然不是她看錯,一提到甜食,他立刻搖身一變,變成一隻搖尾可愛的小狗,不,是大狗狗。
  
  明明老是一臉嘲諷,又跟她一樣平凡的長相,為什麼可以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老天爺真的太不公平了。
  
  電梯門忽然打開,同棟的住戶又擠進同一間電梯裡,他沒有動,雙臂卻微微緊縮,壓縮了她身處的空間,他雙掌抵在鏡面,十指攏縮,看起來正好碰觸鏡中她的頰面。
  
  她心跳有點快,暗暗氣自己莫名其妙的緊張,乾脆垂下視線不看他算了。
  
  「哎啊,妳流鼻水了,好醜。」
  
  她嚇一跳,趕緊搗住鼻子,鏡裡的自己很正常礙…對上他的眼神,他正惡劣地笑,那笑容讓她好想立刻到夢裡從他背後打一拳以洩恨。
  
  可愛?是她想錯了!
  
  他根本是可惡!可惡到極點的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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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5:43
  第三章
  
  一朵黃色的花靜靜躺在她的桌面上,小小的紙條上寫著「黃色海芋」,娟秀的字體一如這幾天的送花者。
  
  「真可愛,今天又送了啊,成蘭,妳有個愛慕者耶。」
  
  一進教務處,就成為同事注目的對象。連成蘭有點尷尬,火速衝到桌前,拿起那朵……呃,海芋,對,紙條上寫的是海芋,插進小小克難的花瓶裡,彷彿認定收進花瓶裡,她就不會成為眾人討論的對象。
  
  教務處裡的職員多半是女性,年齡二十七到五十不等,但一涉及好奇心,毫無代溝上的問題。
  
  「成蘭,妳戀愛了啊?」剛懷孕的女職員問。
  
  「沒有,我沒有。」連忙澄清。
  
  「那就是有人暗戀妳,妳有沒有個底啊?」教務處德高望重的格媽媽也插上一腳。
  
  「沒,我沒有。不是暗戀啦。」她有點手足無措。
  
  「不是暗戀,怎麼會有人能這麼慇勤地一連送了好幾天?成蘭,這一定是學校裡的老師送的,否則不可能不被其它人發現。妳春天來了哦,年輕真好,妳們猜,會是誰呢?是教會計的余老師呢,還是曹老師?」
  
  連成蘭聽她們愈談愈起勁,已經開始討論起學校單身老師的好壞來。拜託,可能有人擺錯桌子,不一定是追她吧!
  
  「成蘭,四點播完禮堂的帶子,妳幫我去收,好不好?」周美怡邊把資料輸進計算機邊跟她眨眨眼。
  
  連成蘭立刻點頭,拿起借閱的公事夾,逃之夭夭。
  
  再不逃,她伯會尷尬至死。
  
  她請病假過後的頭一天上班,就發現辦公桌上擺著花。今天是海芋,昨天是百合,前天是……忘了,總之,雖然只是小小一枝花,也夠讓她成為同事問茶餘飯後聊天的話題。
  
  可惡,胃又痛了。
  
  要不是她把花帶回家,她那個表叔露出很驚訝的表情,她真的要卑鄙地懷疑是他偷偷在整她!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種能自行發光的人,有老師會追求她,那才有鬼呢。是她倒霉,不知道哪個老師送錯人,可不要到頭來找她收錢哪。
  
  她生著悶氣,走進大禮堂,看見平常連上課都難得安靜的大票學生——真的是大票啊,禮堂內,黑壓壓的一片,既安靜又興奮地看著銀幕,銀幕裡有一名女學生耍長刀舞劍術,招數行雲流水,身姿優美,即使她已經私下看過幾十次,仍然忍不住跟著入迷起來。
  
  真好,有的人天生就是屬於發光發熱的人物。
  
  成寧理事長也算押對寶了。
  
  自從學校有心在新學期排進武術課程之後,每週五都會在禮堂內公開播放一卷錄像帶。
  
  錄像帶來自成寧的姊妹校。據說,是十年前姊妹校在校慶當天,這名女學生臨時代人上場演練幾套招數,因為打得太優美了,加上長相十分亮眼,所以,原本只留作歸檔用的錄像帶,在經過剪接之後,成為該校十年招生的必備法寶,並在幾所固定的學校時有流傳,學生私下稱為傳說中的錄像帶。
  
  這一次,成寧理事長情商借來這卷法寶,經同意後分拷兩卷,一卷固定在週五播放,一卷則借自由出借給有興趣的學生。
  
  這一播放,每週五,總是聚集好多學生在大禮堂裡。如果她是學生,看了這卷帶子,她也不會排斥學武埃
  
  「老師,連老師?」
  
  一連叫了好幾聲,連成蘭才回過神,看見染著白金頭髮的男同學拿著女生用的傘站在她面前。
  
  「老師,這是妳上次忘記帶回去的桑」田單很客氣地說道。
  
  她臉微紅,趕緊收下。「謝謝。」說忘記是好聽,其實那天是落荒而逃。如果那天她厚臉皮點,就不會感冒,還欠她那個表叔人情……上班時間,不要再想她那個像狗狗一樣的表叔了。
  
  「連老師,我聽說妳隔天就感冒沒上班,我很不好意思。」清秀臉龐有點懊惱。
  
  「不不,不關你的事。」她只剩有點鼻音而已,世界還是很美好。
  
  「老師,妳等一下。」
  
  咦?她瞪著他轉身就跑。要她等一下……那表示他還要回來繼續跟她聊嗎?她不想埃跟他又不熟……沒一分鐘他又跑回來,遞給她一罐溫熱的姜母茶。
  
  「謝、謝謝,多少錢?」忙著拿錢包。她幾乎不喝外面的飲料,但她那個表叔很愛喝,才走一趟百貨公司,她莫名其妙就帶了一箱甜飲回家。
  
  「不用了,老師借我傘,我請老師喝一罐熱飲,扯平了。」他淺笑。
  
  「謝謝……」連成蘭雙手握著那罐熱飲取暖,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喝。她真的很少跟學生有接觸的經驗。勉強找了個話題:「你……跑得真快。」
  
  「老師也發現了啊?」淺笑變得有點開心,田單覷向銀幕,故意隨口問道:「老師,妳也跑得很快吧?」
  
  「咦,不不,我跑得不快。」她習慣穿長裙,跑不動。
  
  他皺起秀氣的眉,然後又綻笑:「老師,我記得錄像帶裡的女生,今年也有二十五以上了吧?既然是姊妹校,妳認識她嗎?」
  
  「當然不認識。」她暗吁了口氣,搞了半天他是想知道這個女生的消息埃她還當她今天倒了什麼楣,走到哪裡都有人要招領。
  
  「那老師,成寧的姊妹校是風雲武術學校,藹—」他故意很誇張地叫了聲:「對了,老師,妳是哪兒畢業的?」秀氣的眼眸緊盯著她看。
  
  「我……」
  
  「成蘭,教務處說妳到禮堂來了。」
  
  學長的聲音像救命符,她趕緊轉身上前,走向禮堂門口那個娃娃臉但已經是主任級的男人。
  
  「鄭主任,我找你好久了,課表、課表……」
  
  鄭存華笑容滿面。「我就是要跟妳說課表的事,我排好了,不過我一直忘了帶磁盤過來,妳把妳的伊媚兒給我,我回家後再伊給妳。」
  
  她連忙應聲好,手忙腳亂地發現自己沒帶包包出來,最後還是田單借出紙筆。
  
  鄭存華看了眼她的伊媚兒,訝問:「這是學校的,妳家裡的呢,不方便給嗎?」
  
  「我、我家的計算機有點問題,最近沒辦法聯機。」她家是有計算機,只不過是裝飾,不想讓人發現她太脫節而已。
  
  鄭存華點點頭。「對了,妳叫我學長就好,叫主任太生疏了啦。」
  
  「學長?」田單驚訝脫口,看著他倆。「連老師,你們是學長跟學妹啊?」
  
  「是、是埃」她有點被嚇到。有必要這麼驚訝到好像外星人登陸地球了嗎?
  
  田單低聲叫道:
  
  「可是,我記得鄭主任是本校 畢業的埃」怎麼可能是學長學妹?
  
  鄭存華奇怪地看他一眼。「同學,我們畢業的學校很重要嗎?」
  
  「不不。」你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連老師。「我的意思是,連老師,我們下次再聊。」田單退了幾步,然後轉身走進禮堂的學生群裡。
  
  「成蘭,妳跟他很熟嗎?」他問著老是愛低頭的學妹。
  
  「沒,不熟。」
  
  「那還是少點接觸好。他看起來……太隨便了。」看起來就是不良少年的調調。成寧沒發禁,對於服裝也不嚴格,所以校園內分類得很清楚,自律的一群,不自律的多半歸到不良少年去。
  
  她順從地應了聲。
  
  「對了,成蘭,妳能不能幫我個忙?」
  
  「好埃」要說拒絕,她不行。希望不會拖太久,她還想早點回家。
  
  鄭存華看了銀幕一眼,帶著她走出禮堂。「這帶子大概還有二十多分鐘才會結束吧。」
  
  外頭好冷,她沒戴圍巾,鼻子也好冷。「是啊,學長,你看過嗎?」
  
  娃娃臉笑著揮了揮手:「我沒興趣。有興趣的是我老婆。對了,學校方面已經決定聘請哪位武術講師了嗎?」
  
  「我、我不太清楚耶。」為什麼最近這麼多人有興趣?
  
  「這樣啊,我還以為妳多少會知道一些內幕消息。」他聳聳肩,不再追問。說道:「我待會請了兩個鐘頭的假,成蘭,學校進了一套精裝書,是要擺在我那科系的,妳幫我清點簽收下,明天我再整理,好嗎?」
  
  「馬上嗎?」
  
  「再過個十分鐘吧。」他看了看表,有點急。「我跟人約好四十分鐘見,快來不及了。」
  
  「好,那鄭主任……學長,你快去吧。」
  
  懷寧樓不遠,只要她走快一點,還是可以趕得及回禮堂收帶子。跟學長分手之後,她冒著冷風往懷寧樓前進。
  
  週五滿堂的課通常很少,大部份的學生留下來除了社團活動外,就是留在禮堂看錄像帶,懷寧樓看起來真有點冷清。
  
  她踏進懷寧樓的走廊,一陣冬天的冷風吹得她鼻子快掛掉了,她伸手要為可憐的鼻子取暖,突然之間,覺得搗住她鼻子的手掌好黑……
  
  而且不是她的手。
  
  「就是她!連成蘭嘛!教務處那個女人嘛!」
  
  咦?
  
  「快點快點!沒人看見!老大還沒出來,快點!」
  
  她呆了呆,甚至連小聲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就被拖進懷寧樓後面小小的花園裡。
  
  **
  
  「老師,妳很不夠義氣哦!」
  
  「義、義氣?」她的聲音好小,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有沒有搞錯?她在成寧上班三年,從來沒有正面遇上不良少年,至少,成寧的不良學生沒有找過她。她這麼的渺小,誰會專程找她麻煩?
  
  腰好痛,被這幾個男學生拽到小花園,摔在濕泥上;胃也很痛,她想起她中午的飯盒沒吃完,老天爺是要懲罰她浪費嗎?
  
  「喂,妳是故意拆散老大跟我們吧?」綁著馬尾的男學生看起來是國中部的,頭髮沒染,制服卻穿得很隨便。
  
  另外兩個一看就知道是高中部的學生……其中一個人的制服是明年的畢業生。她不是正職教課的老師,也不是教官,不會有學生提前找她報仇吧?
  
  「我、我跟你老大不認識礙…」她快哭出來了。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她的生活明明過得很平常啊,是從什麼開始她三不五時就要受驚一下?從她請假過後收到花開始嗎?不,一定是從表叔搬來後,她的生活就變得異常起來。
  
  她記得她的胃藥放在背包裡,如果她還有命回去吃的話,回家路上去藥局一定要記得再多買一包胃藥。
  
  「少騙肖耶。他剛才還請妳喝飲料,妳把我們當沒眼睛的屁啊!騙人也不是這麼騙法吧!」
  
  「飲……飲料,你是說……田同學?」早知道死也不拿了。
  
  「廢話?那一看也知道是我們老大!老師,妳是要做業績,所以故意來感化我們老大的吧,讓他脫離我們,妳可以加多少薪水啊?」
  
  「沒、沒有……」她領的是死薪水埃
  
  「腳踹在她身後的牆,她嚇得全身抖動了下。這幾個學生比她還粗壯,隨便一腳就可以把她踹進醫院裡,她只是想、很想平凡的過日子埃
  
  「老師,現在妳要怎麼解決?」那綁著馬尾的國中男學生顯然是老大之後的第二號人物。那一腳就是他踹的,踹得她膽戰心驚。
  
  「解……解決?」
  
  「是啊,既然妳這麼喜歡GTO,想當熱血教師,那妳接下來一定是想要感化我們嘍?我們打聽過妳了,妳也是靠後門走進來的,對不對?妳想怎麼感化我們啊?說啊,說啊,說啊!」
  
  每說完一句,就踹向她身後的泥牆一次。他的聲音愈拉愈尖,充份宣告他在極度不爽中。
  
  連成蘭渾身微顫,好怕那一腳踹到她身上。他的腳丫子比她還大,要踹中她,她肯定骨折。
  
  「我……我沒有想過當熱血教師礙…」
  
  「哇,妳說話好小聲。妳再說一次,我們沒聽清楚埃」另一名高中生問,同時傾上前仔細聽她說話。
  
  「他、他只是來借錄像帶的礙…」
  
  「哇,真的不是我要說,妳在跟誰說話啊?聲音這麼小,還好我千里耳,阿隆,她說老大就是很容易被她感化,你能拿她怎樣?」
  
  啊?連成蘭差點暈倒了。她不是這樣說的啊!她怎麼這麼倒霉這麼倒霉?學校裡不乏跟學生打成一片的熱血教師,怎麼不去找他們,反而找上她這個一年到頭幾乎沒有跟學生說上幾句話的小職員?
  
  「我能拿她怎麼樣?我能拿她這樣啦!」
  
  「會退學!會退學啦!」她小聲叫。
  
  「妳說話像蚊子,沒人聽得見啦!」叫阿隆的國中生罵道。
  
  「阿隆,我聽見了我聽見了,她說有種你就打!她會告你告到退學的啦!」
  
  連成蘭聽了,身體發軟,看見那國中生舉起左腳,嘴裡咒罵道:
  
  「我怕妳是不是!」
  
  剎那她懷疑自己胃痛得出血了,直覺舉起雙手護住臉部。
  
  「喂,教官要來了哦。」
  
  熟悉到一聽就很虛偽的聲音響起,連成蘭心跳漏子一拍,微微發抖地張開眼,看見她的表叔從轉角慢吞吞地走過來。
  
  表叔?真的是他?
  
  她是不是緊張到看錯人了?
  
  「你誰啊你!教官來了我也不怕!」
  
  「真的不怕?」他愈走愈近,雙手懶洋洋地插在黑色外套的口袋裡。
  
  阿隆瞪著他,左腳要踹下踹的,遲疑了下,慢慢地放下腳。「你不是老師吧?」
  
  「的確不是。成蘭,在學校裡幹架,學生會有什麼處分?」等了一會兒,賀時貴看她害怕到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不由得失笑。「妳膽小成這樣,如果沒有我,妳的下場會很慘吧。」視線微微垂下,看見她的毛料長裙微掀,很狼狽地露出小腿肚。他的臉色雖然一如往常,但就是透露出很不爽的樣子
  
  忽然間,阿隆踹向他,他不慌不忙,伸出左腿踢回去,同時左手從口袋裡伸出來,抓住從背後偷襲的學生,然後推開。
  
  過程中乾淨俐落毫不費力。
  
  三名學生彼此對看一眼,有致一同往後退了一步,看這個幹架有點老練的男人沒有追究的意圖,隨即趕緊轉身跑了。
  
  他哼笑一聲,又將視線拉回,對上她瞪大的眼眸。「好了,妳起來吧,坐在地上很難看。」
  
  「我、我……爬不起來。」她囁嚅。
  
  他注視她半晌,不知在想什麼,然後雙臂一伸,把她軟趴趴的身體提了起來。
  
  一碰到他,她就像找到救生浮木,緊緊抱住他的腰,結結巴巴道:「我嚇死了……」雙腿還在發軟,只得仰賴他的身體當重心。
  
  「妳要不被嚇到,就不叫連成蘭了。」他諷道,眸裡的關心一閃而逝,掌心輕輕靠在她的腰上,穩住她還在發抖的身體。
  
  「輕點,很痛!」不止腰痛,胃也痛。
  
  「閃到腰了?」他揚起眉,難怪她難得這麼厚顏地抱住他。「好可憐哪,妳在學校都遭受這種待遇?」
  
  那語氣有點幸災樂禍,她抬頭瞪他一眼,看見他果然在微笑。她心裡又惱又火,抗議:「才沒有!他們找錯人了!」
  
  「找錯?不會吧?妳這副膽小的樣子,一看也知道別人模仿不來,會有誰跟妳一樣?」
  
  「賀時貴,你不要太過份……等等,為什麼你在這裡?」他身上穿著毛衣,外頭還是那件黑色外套……看起來真的好暖和。
  
  「我打工埃」他理所當然地說,看見她很不可思議的眼神,他哼了聲:「怎麼?我是好吃懶做,不過每天聽妳嘮叨,我寧願出來勞動。」
  
  「誰會用你……我,我是說,你找到什麼工作?」這麼快?昨天他還懶散在家的,今天就能找到工作,該不會是被包養了吧?他……真的很適合這個行業埃
  
  「我在書局打工。」他攤攤手,說道:「月入一萬八,每天上午十點到下午五點,下包午餐。小姐,妳滿意了嗎?」
  
  「書局?」又是一陣驚訝,未覺自己還賴在他暖暖的身體上。「你是說校門口外,藥局隔壁那間書局?」
  
  他揚起眉,嘴角勾起:「怎樣?妳要介紹我更好的工作?」
  
  「沒、沒。」只是好驚訝,那間書局跟學校一向有合作關係,學生的資料書多半在那間書局買,她記得書局老闆是個脾氣很不好的老頭,挑工讀生挑得好嚴,寧缺勿濫的,他這種毒舌派怎麼會被老闆用?
  
  「原來是你要送書來的礙…好巧啊,要不是你送書來,也不會救了我。」好像欠他愈來愈多人情了。
  
  「不是巧。」他聳肩。「妳有難,我一定在。」
  
  說著無意,聽者心跳了一下,偷偷覷了他一眼,發覺他正在看自己。 薄臉皮又紅了起來,甜言蜜語、甜言蜜語,他是在說甜言蜜語了,只是,為什麼要對她說?他……對她有意思嗎?對她這麼膽小的女人有意思嗎?
  
  「好了,現在妳告訴我,我記得妳只是一個小小的職員,生平也沒什麼大志,照理說,妳一向明哲保身,怎麼會被學生拖到這種地方來,嗯……要說為了美色,我實在不相信。」
  
  「是鄭主任他拜託我簽收……」
  
  他打斷她的話:
  
  「就是妳那個學長礙…」
  
  她愣了下,問:「你怎麼知道?」
  
  他眨眨漆黑的眸,勾笑:「我還知道他還是妳某一任的男朋友。」
  
  「才不是某一任!」從頭到尾,她也只有過這麼一個可以勉強稱之為男朋友的學長而已。
  
  他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眸內微沉,附和聲:「是是,他是妳『曾經唯一』的男朋友。」
  
  「是舅舅跟你說的嗎?」她懷疑問道。好奇怪,他好像天眼通,到底她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含糊地應了聲,歸入正題:「妳到底得罪了他們什麼?搶了他們的點心?還是當著他們的面踩爛生日蛋糕?」
  
  「我、我不知道礙…他們說我感化了他們的老大……」看見他毫無顧忌地笑了出來,她瞪著他,一點也沒有想笑的心情。如果是在街頭遇搶,最多以後不再走那條街,但這是學校啊,她還想在這裡做到退休,光是要等剛才叫阿隆的畢業,就要再等好幾年,冤家路窄,她遲早會被再堵上的。
  
  光想到這裡,她就胃癌得要命,痛得要命,痛得巴不得暈過去,然後一覺醒來發現世界和平,什麼事都是作夢!
  
  賀時貴察覺她的不對勁,趕緊摟住她滑落的身體。「喂!」
  
  「我胃痛……」
  
  他知道她有胃癌的毛病,但沒見過她痛到這麼難受。
  
  「我想吐……」
  
  「想吐?」
  
  「我要吐了,廁所……」雙手很無力地搗住嘴,她要去廁所啊!她連一步也走不動。吐在這裡,會很丟臉吧?萬一被其它老師發現,一定又要成為注目的焦點,她不要……
  
  忽然間,整個身體騰空起來。
  
  胃部劇烈的攪痛,讓她的視線模糊,無法集中精神看清眼前的事物,只明白自己被打橫抱起。
  
  很想努力看清楚,最後只能隱約看見他微側的下顎。
  
  他很像是她收藏的卡通裡的超人,她只要有難,他真的都出現了。
  
  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抱過……
  
  好像是英雄救美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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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6:16
  第四章
  
  「惡——」
  
  懷寧樓二樓的廁所內,傳出陣陣嘔吐聲。中午吃了幾口的便當盡數吐了出來,胃部還在絞痛,乾嘔不止。
  
  還好二樓是科辦公室,沒有學生會來廁所,她可以吐到不反胃為止。
  
  她蹲在馬桶前,好幾次身體發軟到不受控制往前倒去,還是身後的男人及時抓住她,最後他索性蹲在她的背後,只手摟住她的腰,小心不壓到她的胃也不讓她往馬桶裡栽去。
  
  她好抱歉,讓他陪在這種地方。如果早知道她會吐成這樣,她一定把胃藥、止吐藥什麼藥都一塊帶著,至少別這麼慘。
  
  身後的大掌一直輕拍她的背,這讓她稍微舒服了點。
  
  「好點了?」
  
  她聲量很小的嗯了一聲,喃喃著:「謝謝……」想要爬起來去漱口,卻發現他依舊以大力王的身份,又再度把她騰空拖到洗手台前。
  
  冰涼的水進入口腔,果然舒服多了。她順便洗了個臉,抬起頭來,看見他正在自己身邊,好像在預防她隨時倒下。
  
  「謝、謝謝……」她聲若蚊子。
  
  「成蘭,妳感冒還沒好,是不?」
  
  「差不多要好了。」只是壓力大了一點點而已。
  
  「差不多礙…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很自然地摸上她的額,沒理會她呆呆的臉色。「妳在學校真的很不快樂,嗯?」
  
  她連動也不敢動,只能結結巴巴地說:「還、還好。」
  
  「還好也不會壓力大到胃痛了吧?」
  
  「做什麼工作,都會這樣的。」她低聲辯解,偷覷他一眼,他默不作聲地注視自己,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她微微臉紅:「表叔,今天真的謝謝你了。等下班之後,我請你吃晚飯……不過,是買回家吃的。」
  
  「妳能吃嗎?」他隨口問,脫下身上的黑色外套丟到她身上。「妳把我外套用髒了,要負責乾洗,妳出錢。」
  
  「好。」抱著外套,要走向廁所門口,又被拖回去。
  
  「別亂折我的外套。」
  
  「我、我沒有礙…」
  
  「妳穿著拿去乾洗吧。」
  
  咦?搞了半天,他、他是要她穿上嗎?是怕她又病了嗎?他在關心她嗎?看見他瞪著自己,她很想說她不太配這件中性大外套,但看著他的眼,她說不出口。
  
  她好感動好感動,小臉開始發熱,她紅著臉穿上那件外套,果然很暖,好像還有他的體溫……
  
  跟著他走到廁所門口,突然問聽見有人在說話,她嚇了一跳,換她趕緊拖住他的腳步。
  
  「妳幹嘛啊妳?」
  
  「噓噓,有老師來了,老師來了。」
  
  賀時貴翻了翻白眼,說道:「妳自己躲,我走了。」
  
  「等等,等等。」用盡全力抱住他的手臂,緊張兮兮道:「這是女廁,你走出去,很怪。」
  
  「我不怕。」
  
  「我怕。」一起出去,更怪!她不想太招遙每天一朵花已經很讓她困擾了,要讓同事發現她跟個男人躲在廁所裡,未來會有好幾天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她不要。
  
  她發出前所未有的火災神力,把他拖進最角落的廁所內——其實是他沒有抗拒,任由擺佈。
  
  她趕緊鎖上門,不敢抬頭看他,只雙手合十跟他無言的道歉。
  
  賀時貴沒說什麼,索性雙臂環胸靠在牆上。廁所本身就小了,他很肆無忌憚地佔了大部份空間,完全不管她是不是會被擠出去,她只好小心翼翼地緊縮在門板上,偷聽外面的動靜。
  
  拜託,最好上個廁所,馬上就走。
  
  「美怡,快點,把外套脫下來沾沾水,這件外套很貴吧!」
  
  「還好啦。」水龍頭被轉開,水聲嘩啦。「趁著打折的時候買的,不算貴啦。我只是沒有想到收卷錄像帶還這麼困難重重。」
  
  是周美怡跟不知道哪一科的女老師在說話……啊,完了,她忘記回去收錄像帶!
  
  「老實說,我已經搞不懂現在的學生到底在想什麼了。連上課的時候,我們班男同學的話題都繞在這卷錄像帶上面,都一個學期了還不膩,我真懷疑如果帶子裡換個禿頭啤酒肚的老頭,還會不會在這些小男生裡流行?」
  
  周美怡笑了聲。「錄像帶裡的美少女現在都有二十五以上了吧,比成蘭還大。那些小男生再怎麼幻想,幻想的對象也只是一個老大姐啦。」
  
  「成蘭?妳說的就是那個走後門的教務處小女生埃」
  
  走後門?學校人人都知道她走後門……躲在廁所裡的連成蘭,胃又開始痛了。真不想偷聽別人對她的觀感,她小心地轉過身,靠在門板上,一抬眼,看見還有一個很無聊的男人雙臂環胸靠在牆上。
  
  差點忘了他也在。連成蘭的臉又微微熱起來,他也會聽見別人說她閒話礙…今天真是大凶曰,做什麼也不順。
  
  看他有點在打瞌睡的樣子,她好抱歉,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原本他已經半合到快睡著的眸子,忽然張開,像發亮的星子一閃一閃的,把他平凡的臉龐點綴得好……好可愛。真的好可愛,從那天在百貨公司之後,她就發現要壓下他跩跩的脾氣,露出搖尾討好的表情,只有在蛋糕櫃前。他好愛吃甜食,蛋糕、麵包、餅乾、巧克力、糖果全在他狩獵的範圍之內,那天光是美食街的發票就足夠換她一組的原子小金剛了。
  
  外頭的交談持續——
  
  「我滿擔心她的。」周美怡順道補妝:「我拜託她幫我收錄像帶,現在人不見了,也不知道她上哪去了,現在還沒下班呢……妳想,會不會被請去教訓了?」
  
  「教訓?」
  
  「上次聚餐的時候,不是有好幾名碩士老師很不滿意師資評鑒是中下嗎?妳也在場的,有老師點名成蘭,說她走後門,降低成寧水準,遲早找她出去談談埃我擔心得要命……最近有下文嗎?」
  
  「原來是這件事,妳還當真啊,美怡,大家都是文明人,抱怨而已,就算心裡有怨,也只是嘴巴唸唸而已,沒人真的會找她麻煩,妳放心吧。」
  
  「喔……」周美怡明顯吁了口氣。「還好,大家都是同事,沒有事是最好。其實說到她,我還替她擔心一件事呢,最近有愛慕者一直送花給她——」
  
  「送花?這麼好?也對,她很年輕嘛。年輕就是本錢埃」
  
  廁所內的連成蘭覷了他一眼。他正盯著她看……她連忙拉開視線,心裡好懊惱外頭的女人都是八婆。
  
  「連愛慕者都不知道是誰,妳不覺得很危險嗎?大家都以為是單身的老師,可是成蘭在學校三年,要被校內的單身老師追求,早就追了,何必等到現在,我很怕是——」
  
  「變態?不會吧!」女老師驚呼。「學校有守衛,要有外人進來不容易吧?」
  
  「我也擔心啊,最怕的就是已婚老師……我真的好擔心喔,妳不要跟別人說哦,上次我不小心聽見格媽媽跟資深的老師在聊天,才知道成蘭跟鄭主任以前是學長學妹的關係,曾經交往過……」
  
  拜託,不要說了,連成蘭有些氣惱,身體微微發抖,雙手移到胃部,已經不再注意賀時貴專注異樣的眼神。
  
  「鄭主任礙…妳這樣一說,我好像也有個印象。鄭主任前幾天在學校附近的花店停留,我路過的時候,還在想他老婆真幸福。」
  
  「真是鄭主任?」周美怡吃驚道。
  
  不是不是!才不是!連成蘭咬住下唇,有點發熱的胃又開始絞痛起來,忽然之間,身邊的人有了動靜,她直覺抬頭,看見他倚在牆上的身體已經站直,向她伸出手。
  
  她嚇了一跳,以為他終於忍不住無聊,要推開她走出廁所!拜託,不要!她現在沒那勇氣去面對外頭的人,很丟臉的。
  
  她趕緊打開「懷抱」,伸展雙臂,要阻止他出去,卻忘了他好大的力氣,能一把摟住她的腰提了起來。
  
  不要吧!他要出去就出去,別把她一塊拖出去……她瞪大眼,看著他吻住一個女人的嘴,這個女人……是她吧?
  
  她、她的初吻耶!
  
  溫熱的觸感,溫熱的唇,溫熱的舌頭……天,他把舌頭伸進來了,她沒接過吻沒接過吻啊!他吻她做什麼?吻得這麼用力,吻得她好緊張,吻得讓她覺得好熟悉。
  
  慢慢地,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任他恣意唇舌交纏的同時,本能地開始響應……連她自己也覺得好迷惑,每對初吻的男女都像她一樣,知道該怎麼響應對方,不嫌噁心也不會笨拙嗎?
  
  吻由深而淺,最後以吻上她的唇角為結束。她腦中一片迷糊,心跳卻很快,唇舌被他一開始略帶粗暴的深吻弄得有些疼痛,但她卻不以為意,反而還有點依依不捨。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習慣一個男人的吻……
  
  「胃還痛嗎?」
  
  「不痛了……」她直覺低聲回答。咦,他察覺她在胃痛嗎?他、他吻她是讓她轉移注意?
  
  「原來,送花的是妳學長啊,這樣子藕斷絲連好嗎?」那沙啞的聲音略帶點酸氣。
  
  「不是,才不是!我不喜歡學長!」她小聲抗辯。咦,等等,他、他很在意她眼學長,所以才吻她嗎?那表示、那表示他對她——
  
  她忽地張大眼,跟他大眼瞪小眼的,然後慢慢遮住嘴,偷偷呵著氣,想要聞自己嘴巴裡的味道,偏偏鼻間都是他的氣息。
  
  拜託,她剛才才吐過耶……
  
  他微微揚起眉,唇勾笑:「妳在搞什麼啊妳?」
  
  「……味道很奇怪吧?我剛才、才那個過……」
  
  他故意皺起眉,想了想,沉吟道:「這麼說,好像的確是有股怪味……」
  
  她脹紅臉,幾乎要羞愧至死了。她的初吻發生在廁所裡,她剛吐完就被吻了……
  
  他拉開她的雙手,俯頭用力在她嘴上親一口。「好了,妳自己聞看看吧,是什麼味道?」
  
  聞不出來啊!這個男人好像又在欺負她了,親得她嘴好痛。「你、你為什麼要親我?」
  
  「因為我怕妳胃痛又吐出來。」他惡劣地說。
  
  就這樣?連成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臉失望。
  
  「也有可能……」他停頓一下,伸手把玩她的髮尾,她連耳朵都紅了,眼眶裡淚汪汪的,只有他知道,她眼眸水汪汪的時候,通常是在說著蹩腳的謊言或者被他吻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一直只有他知道而已。「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妒忌。」
  
  「妒……妒……」
  
  「妳跟妳唯一交往過的學長舊情復燃埃」突然露出很欠扁的笑:「成蘭,妳猜,妳的同事偷聽了多久?」
  
  「啊!」她整個人彈跳起來,眼露驚慌,幾乎沒有勇氣踏出這扇門了。她要一輩子躲在這個廁所裡,以此為家算了!她不要出去面對其它人了!
  
  他看她又開始搗住她的胃,心裡泛起一絲令他十分惱怒的疼痛,然後拉開她的手,有點沒好氣地說:「妳享受這個吻的時候,她們就走出去了。妳不必煩惱該如何介紹我,也不用在這裡撞牆至死。」
  
  她聞言,鬆了好大一口氣,但心裡還梗著一件事。他、他……
  
  「我不送花的。」他忽然說。
  
  她訝異地看著他。
  
  「一年、兩年,不管在一起多久,我都不送花的。」
  
  她有點發抖。
  
  他挑眉,笑道:「我一定說得不夠清楚。好吧,成蘭,妳就這膽小性子,如果妳還喜歡妳學長,那就不要接受我的追求。」
  
  「不,我已經說了我不喜歡他了!」她小聲地說著。
  
  「那就是接受我的追求了?」他笑道。
  
  她雙腮通紅。
  
  「妳不要就搖頭好了。」
  
  她連頭都不敢動了。
  
  「好,那就看看這次妳會花多久時間才忘記我。」他下定決心。以往一向是水到渠成,兩人就在一塊了,他從未主動說出追求的宇眼,這一次,他很清楚自己為何想要採取主動。
  
  他一直以為她膽小怕事懦弱無能,就沒人會喜歡上她礙…學長?哼,幾百年前就被他踢到一旁,現在還來攪局?他心裡非常不爽,不爽到採取主動。
  
  「那個……真的沒有奇怪的味道嗎?」她囁嚅道。
  
  他哼笑,拉過她的手,幫她豎起兩根細白的手指頭,在她疑惑的表情下,很理所當然地說:
  
  「兩條蛋糕,我可以忘記任何奇怪的氣味。」
  
  **
  
  「香草蛋糕、焦糖巧克力蛋糕、酒汁起司、櫻桃奶酪……」一一擺進空空的冰箱裡。
  
  光看就覺得開始反胃。她一向不愛吃甜食,偏偏家裡養了一個甜食客,他可以不吃正餐,僅吃甜食果腹,真懷疑他怎麼能夠長得又高又壯——壯還是上一次他親她的時候,她雙手不知道該擺哪裡,最後偷偷環住他的腰,才發現在襯衫下的身體她結實……吞了吞口水,收起心神,開始準備晚餐。
  
  今天是週六,書局並沒跟學校一樣放假,他回到家大概五點半——他跟她一樣坐公車,心情好一點會一路走過三站,那差不多是六點到家。她算算時間,拿出盤子,開始把茄子鋪在底面,接下來要把哪道菜堆在上面呢?
  
  小鳥叫聲一響起,她還沒放下筷子,就跑去拉開鐵門,先放話說:
  
  「先說好,吃一碗飯才能吃蛋糕……」愣了愣,看著門口的青少年。少年染著白金頭髮,穿著耳洞,長相清秀又斯文。
  
  「老師?」一身便服的田單以同樣的訝異瞪著她。
  
  「田、田同學,你、你——」走錯地方了吧?
  
  田單一聽結結巴巴的聲音就知道是學校那個小家碧玉到幾乎要隱形的連老師,只是……他很勉強地把視線從南方四賤客的圍裙拉回,再一低頭看,一雙毛絨絨的阿ㄆㄧˇㄚ脫鞋正穿在連老師細白的腳丫子上。
  
  原來她是南方四賤客的愛好者礙…他回神,很誠懇地說:「老師,我是來道歉的。」
  
  「道、道歉?」
  
  「上星期我同伴找了老師麻煩……都是誤會一場,老師,妳沒事吧?」
  
  「沒、沒有。」只是現在除了上下班外,她很少跨出教務處一步。「你……跟他們說清楚了吧?」不良老大還是別接觸的好。
  
  「當然!」他強調:「老師,妳寬宏大量,沒跟學校 報告,處分他們,我很感謝了……」
  
  不是她寬宏大量,而是她怕麻煩埃就算被退學,還會回頭來教訓老師的不在少數。遲疑了下,她輕聲說:「我沒事,田同學,你趕快回去,再晚點就會下雨了。」
  
  委婉的送客,他當然聽得出來。他趕緊舉起手裡的小盒子,說道:
  
  「老師,這是賠禮。」見她緊張地拿著勺子一直搖手拒絕,真怕那只勺子飛出來打中他。他小心翼翼地注意,怕她施展絕技報仇。「老師,這不是賄賂。這是我家做的蛋糕啦……口感很綿密,很多客人都愛的。」
  
  「啊?」
  
  見她有點動搖,田單不好意思地笑:「老師,年尾學校不是有師生聚餐會嗎?我家是負責甜點之一的師傅,妳可以先吃吃看。」
  
  她不愛吃,但,她那個愛吃甜食到近乎變態的男友很愛。她鼓起勇氣接下,隔著盒子都能聞到甜甜的蛋糕味道,不噁心反而有點清爽。她對甜食的認識不多,所以買回來的蛋糕好不好吃都不知道,今天的蛋糕還是偷聽到同事說好吃,她才在中午特地坐公車去買的。
  
  她想了想,看見他兩手已經空空,細聲道:
  
  「你等等,我去拿把傘借你。」轉身走回房去拿把傘,再回來時,錯愕地瞪著他堂而皇之走進她的住所。
  
  「田、田同學……」那個,可不可以趕快離開啊?
  
  田單略帶好奇地東張西望,忽然看見牆上掛著一把帶鞘的長劍。他雙眸一亮:「老師,那把劍——」
  
  「別碰別碰,是真的,開刀過的!」她趕緊叫道。
  
  「已經開刀……老師,妳家裡放這種劍,會不會很危險?」眼睛還在閃閃發亮,語氣雖然克制住,但能透著幾分興奮。
  
  「呃……這是我家人送的。我這裡沒人會動,田同學,桑」她遞給他。
  
  田單有點不甘情願地接過,看了她始終帶著輕懼的小臉,低聲說:
  
  「老師,如果我心懷不軌,在這裡對妳動手,妳會不會反抗?」
  
  她嚇得僵祝「你你你……在開玩笑吧?」
  
  他聳聳肩,一頭略長的金髮很桀騖不馴地晃動。「我是在開玩笑。老師,妳是風雲武術學校 畢業的吧?」
  
  她愣了愣,結結巴巴:「你、你怎麼知道?」
  
  聽見她間接承認,他的眼睛簡直是冒出星星了。「老師,妳以前是哪位老師教的?」
  
  「童、童老師教的,你、你想幹什麼?」
  
  「童?老師,我聽過我聽過!我之前就查得清清楚楚了!這個童老師我聽過!老師,妳會武術,沒把阿隆他們打個半死,真是他們走運了!」
  
  不是他們走運,是她根本沒有想過反擊。「田同學,你、你要不要回家……」
  
  「老師,那卷帶子有妳。」
  
  「咦?」哪卷?
  
  「就是那卷傳說中的帶子埃我上周跟教務處借的,妳還記得嗎?那次我就覺得奇怪,那卷帶子我借了三次,為什麼這一次不太一樣?」
  
  「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卷子從她手裡出去的,回來時她也檢查過埃
  
  田單很興奮,走前一步,看她嚇得往後退兩步。他有點懊惱,搔搔頭髮,說道:「老師,我借回去的那卷帶子跟以前學校出借的不一樣。那天我借回去看,跟以前一樣,前五十分鐘是學校 公開播放的影片,但是,我手頭這卷播完之後,我正在接電話,所以任由帶子自己跑,跑了十分鐘後突然又出現風雲校慶的畫面,我看見有個小女生很像老師,穿著風雲的運動服在角落打拳,旁邊還有個男人的背影,像在跟妳玩。」
  
  男人?是她舅舅嗎?她舅舅從來沒跟她玩過啊,她有點疑惑,但很清楚她在風雲時,很規矩地參加年年校慶。是誰不小心拍到她了?
  
  「那下學期的武術老師,就是連老師妳了?」
  
  「不,當然不是!」她趕緊澄清。
  
  「可是妳是童老師的……」
  
  「名師未必出高徒。」她有點好笑:「一個老師一學期教過多少學生,不可能每個學生一定出色。」她小心地跟他保持距離,引導他往門口走。
  
  他有點迷惑,低喃:「可是,武術不是很迷人、很炫的嗎?而且,老師要是教我們,就不會被人在背後中傷了吧?」
  
  連成蘭當作沒有聽見,要拉開鐵門送客。
  
  他又問:
  
  「對了,老師,妳跟鄭主任是學長學妹,他明明是成寧畢業的埃」
  
  「我高中最後兩年是在這裡念的……」
  
  聲音突然消失,田單一臉疑惑,看她整個人躲在鐵門後面,像在偷覷外面什麼。
  
  他一時好奇,走到她的後面,從縫裡往外看,看見有名高瘦的男子從電梯內出來。他記得七樓只有兩個住戶,這男人往老師這戶走來……推銷員嗎?不然老師幹嘛躲起來?低頭看老師……哇,有必要連髮夾都是卡通造型嗎?如果不是他察覺帶子裡的異樣,打死他都不會猜到連成蘭畢業於武術學校。
  
  「賀先生,賀先生……是姓賀吧?我記得你那天說姓賀的!」
  
  田單聽見女人的聲音,又抬頭跟著連成蘭一塊偷看,看見對戶跑出一名時髦的女性纏住那個男人。
  
  「嗯哼。有事?」
  
  「你是林蘭的表叔,對不?我記得你說過。今天晚上,我那裡要開Party,你來不來?」
  
  「不了,謝了。」
  
  「等等,賀先生,今天是週六,待在家裡也很無聊,一塊來玩嘛。上次你在我那裡玩得很開心,不是嗎?」她雙手一攤,索性黏上前抱住他的身體,帶點誘惑地說:「不然,你來,我推掉今晚的Party,就你跟我。」
  
  田單注意到連成蘭微微發著抖,聰明地不敢多說任何話。
  
  「抱歉。我這個人雖然忠誠度不怎麼高,不過至少在我有女朋友的期間,我的身體是屬於她的,下次吧。」賀時貴一臉無聊,一一扳開她的手指。
  
  「下次?什麼時候?等她拋棄你的時候嗎?」
  
  「等她忘記我的時候。」他頭也不回,推開鐵門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屋裡慘叫。
  
  「老師,小心!」
  
  連成蘭跟田單跌成一團。後者很狼狽地趕緊爬起來,順手扶起她,叫道:「老師,妳沒事吧?」
  
  「沒、沒事。」她紅著臉,察覺兩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老師,那……需要我留下來嗎?」他看了眼賀時貴。這男人懶懶地靠著門口,像等著他離開。
  
  「不用不用。他是我表叔,住這裡的。你先回家吧,傘記得帶!」
  
  「喔,好。」那眼神不怎麼像是表叔埃田單搔搔發,跟賀時貴點點頭,擦身而過,走到電梯口,又回頭看一眼。「奇怪,這背影有點眼熟耶……」
  
  賀時貴拉過鐵門,徹底地關上。
  
  「成蘭,妳偷看啊?」他似笑非笑地。
  
  「不、不算偷看啦,我是聽見電梯打開才……才看一眼的。」
  
  自從賀時貴開始打工後,大多穿著輕便的毛衣跟牛仔褲。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有意無意將她逼到玄關死角,勾笑問:「那男孩就是送妳花的人嗎?」
  
  「不,不是!」她用力搖頭。
  
  「他身上帶著很多花香味呢……原來走了學長,我還有其它對手埃」微微俯頭,接近她發紅的耳根,沙啞道:「妳呢,身上有很甜的蛋糕味呢,成蘭,吻我。」
  
  她愣了下,覺得他好像有點不高興。「你、你搞什麼啦……」
  
  他沒動手,僅以鼻尖輕輕佻逗她脆弱的神經。她內心一陣輕顫,心裡有點惱他的過火,明明要生氣的是她吧?
  
  他的眸瞳半垂,睫毛又濃又長,搔得她癢癢的。
  
  「好啦,我、我親你,可是,你得吃完一碗飯,才能吃甜點。不要就拉倒。」
  
  他微瞇,注視她紅得發燙的小臉,然後哼聲:「妳開始學會談條件了,成蘭,誰主動,我都不在乎。」
  
  語畢,熱氣刷過她的唇,她張口欲言,隨即被狠狠地吻祝
  
  他的吻來得猛烈,帶點欺負性質,吻得她唇舌微痛,雙腿發軟,不得不主動環住他的腰身。
  
  她的經驗不多,卻很習慣他的吻;他的吻老帶點甜,昨天是鮮奶油的味道,前天是巧克力,大前天是……
  
  最近一直在想,他的吻好令人懷念,好讓她依依不捨,如果告訴他,他一定會覺得莫名其妙吧。
  
  「成蘭……就算妳收到再多花,妳也記不住的。」
  
  他的低喃飄進她被吻得暈頭轉向的神智裡,迷糊中,她只想著這又是舅舅跟他說過的嗎?她一向記不住什麼花長什麼樣,小時候媽媽常帶她到花店逛,教她辨識花的種類,可是,總是沒多久就記不住了,以前會有點介意,現在無所謂,她只要記住他就好了。
  
  「成蘭,現在換我談條件了。」他貼在她唇上低喃:「妳這麼喜歡讓我吻,我再多吻幾次,今天直接跳過晚餐,吃甜食……」
  
  「……」美男計?她有點捨不得、偷偷地舔了他的下唇一口,見他有點得意自己的誘惑成功,她抿了抿唇,任著他的餘味在自己唇舌間打轉,然後低聲但清楚地回答:「不行。先一碗飯才有甜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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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6:34
  第五章
  
  吃完晚飯後,她拿出焦糖爆米花,給據說甜食是放在第二個胃袋裡的男人後,跟著在客廳放了一部恐怖片。
  
  原本是想跟他一塊去看電影的,但一聽見隔壁鄰居又要派對,她還是臨時卻步了,寧願待在家裡,也不想在出門的時候撞見陌生人……想起他曾去玩過,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
  
  「恐怖片礙…成蘭,妳該不會是想躲進我的懷裡吧?」他坐在沙發上,吃得津津有味。
  
  「誰說的!我根本不怕恐怖片!」她瓜子臉微紅,遲疑了下,問:「要不要關燈?」
  
  「好埃」他隨便回答,看著她拉上窗簾,關上電燈,頓時客廳暗了七八成,立即成為小型的放影廳。
  
  她的住所約莫四十坪,以她一個小小的教職員,即使薪資豐厚,沒有家庭的支助是貸不起這裡的房子。
  
  「喂,別一直吃,看電影啦!」她低聲抗議,拿過卡通抱枕坐在他腳邊的地板上。
  
  「還好不是看卡通片……」他喃喃自語,見她轉過身要抗議,塞了幾顆爆米花到她沒有防備的嘴裡,然後惡劣地看著她咳了幾聲。
  
  「喂,你太過份了吧!」她小聲抱怨。
  
  「我讓妳吃吃看,免得吃完了,妳找我要,我變不出來,妳吃掉我怎麼辦?」
  
  「胡扯!」他語氣裡的暗示,讓她臉紅,不再跟他說話,靠在他的長腿邊,開始看恐怖片。她雖然膽子小,但對於恐怖片一點也不會害怕,了不起小聲叫叫就沒事了。
  
  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沒去隔壁的party。她假日一向就窩在家裡看片子,本來想叫他安排,他卻懶得可以,直接推給她,她也只好選擇對他可能很無聊到睡著的娛樂;隔壁很熱鬧吧?雖然她不怎麼認同那種失戀就呼朋引伴開party的想法,但卻十分羨慕鄰居不認生隨時都可以玩起來的個性。
  
  那麼理直氣壯地抱住他礙…想到電梯前那一幕,她就不太高興,連她都是鼓起勇氣才敢抱住他的。
  
  電視傳來一聲尖叫,她趕緊拉回注意力,專心看恐怖片。
  
  等到一個多鐘頭後,片子寫上「全劇完」,她回頭綻笑,想跟他討論劇情,隨即笑容僵祝
  
  她的男朋友已經橫倒在沙發上睡著,爆米花的筒子空蕩蕩的……
  
  「你到底有幾個胃啊?」她低聲咕噥。一碗飯,兩片蛋糕,一筒爆米花,只要她拿得出,他就吃得下,遲早胃會出問題的。
  
  她瞪著他的睡容一會兒,然後暗自失笑。何必怕他覺得無聊?他本身就已經夠無聊了,什麼事也引不起他的注意,連工作都是很馬虎的在做,偏偏書局老闆喜歡他,不然他真的得被包養了。
  
  她微微瞇起細長的眸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撥開散落在他臉上的髮絲。
  
  他真的睡得好熟,吃飽睡、睡飽吃,遲早變成個大胖子,到那時她順理成章獨佔這個男人,對她好像也挺有好處的。
  
  她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夠稍微別這麼引人注意,乍看之下他的確就像是路人甲,但只要肯定眼看住他,會發現他有讓人看第二眼、第三眼的本錢。
  
  漆黑的髮、漆黑的眉,高挺的鼻粱,嘴形雖然譏誚,唇色卻很賞心悅目……她吞了吞口水,確定他沒被驚動,鼓起勇氣跪坐起來,屏住呼吸,微微側鼻,短暫地貼上他溫溫的唇。
  
  心跳好快,連手心都發汗了。她再次替自己的膽子充氣,再吻上一次,輕輕吸吮他的嘴。
  
  真的不是她的錯覺,每次接吻,她老有一種眷戀的感覺,她沒其它經驗,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嘴唇彼此相觸,她心跳如鼓,正要抽身而退,忽然他張眼翻身,下一刻她發現自己被拉上沙發,身體完全被他壓祝
  
  「等……」
  
  「妳不是想吻我嗎?老是膽小,什麼都會得不到的哦!」他覆上她的嘴,近乎激烈地與她唇舌纏綿,吸吮著她的唇,糾纏她老是不敢主動出擊的舌尖。
  
  好一陣子,客廳內只剩沉重的呼吸。
  
  他瞇起黑眸,微微抽身,仍然任著彼此的呼吸凌亂的交錯。藉著電視屏幕沙沙沙的反光,看著她的眼眸水汪汪,小嘴被親得好紅腫。視線下移,看見她用力地呼吸,毛衣下的胸部不停地起伏。
  
  他盯了一會兒,忽然滑進她的毛衣內,沿著她細滑的皮膚上移,明顯感到她一震。
  
  「等等……等等……」
  
  「妳穿得真規矩。」碰到她的內衣,他不理,灼熱的十指輕鬆解開她的前扣,覆住她很小家子氣的嫩白胸部。
  
  「你幹嘛……」
  
  他俯頭吻著她的頸、她的耳,游移到她的鼻、她的額。「我忍了一晚上,就討厭妳身上的味道。」他老大不爽。
  
  「我身上的味道……」很臭嗎?那他說明白不就好了!
  
  「今天是玫瑰的味道礙…妳的愛慕者真是慇勤。」他諷道。
  
  「等等……」她斷斷續續地,毫無反抗的能力,在他的碰觸下,她好不容易才想起她要說的話:「你不喜歡……」
  
  「我不喜歡,妳會當場扔了那些花嗎?不,妳不會。妳個性膽小又怕人傷心,到頭來什麼事都做不好。」他沙啞地說。
  
  她的毛衣已經半褪,他開始打起她長裙的主意。
  
  「等一下啦……」她緊張得要命,趕緊要抓住他放肆逗玩的手指,他卻滑溜得很,熟練地要拉下她的長裙。
  
  她唇舌間尚殘留他嘴裡甜食的香味,身體也彷彿讓他的十指沾滿了爆米花的氣味,這種感覺有點熟悉又陌生……可是,可是……
  
  「成蘭,妳老說等等、等等,什麼事都要等,等到最後什麼也沒有了。」他在她耳畔低喃,輕輕咬著她發紅的耳根。「我都看到了。妳很想碰我親我,不是嗎?那就盡量的碰盡量的親啊!」
  
  「等……」
  
  他用力吻住她,索性不讓她有任何退縮的機會。就在他吻不上兩秒鐘,忽然天旋地轉,整個人的距離迅速跟電視拉近,隨即一股痛感襲來,才發現他已經跌在地毯上。
  
  他回過神,抬起頭,看見她手忙腳亂地拉下毛衣裙子,臉紅得跟關公一樣……他輕訝一聲,然後失笑:
  
  「妳真不該去學武術的。」終於搞懂了發生什麼事。他這個大男人,竟然被一個小女人給摔了出來。
  
  「我、我叫你等一下嘛!」
  
  他哼了一聲,倒地不起。
  
  「賀、賀時貴,你生氣啦?」她小心翼翼地問。
  
  「還好,我只是吃飽了要運動一下,沒運動也無所謂。」頭被輕輕打了下。
  
  「你嘴巴這麼壞,會惹人討厭的!」
  
  「誰在乎!」
  
  「我在乎啊!現在社會這麼亂,誰知道哪天你會不會槓上流氓?你有嘴,人家有刀,很危險的耶。」
  
  「嗯哼。」
  
  她在他身邊蹲下,討好地說:「不然,以後我把花放在教務處裡,只要一讓我知道是誰送的,我、我跟他說清楚,他送錯人了。」
  
  「成蘭,妳不敢摔開一個醉漢,卻毫不猶豫地把我擲出來。妳也真夠狠心。」
  
  她滿面通紅,結結巴巴道:「那不一樣,我也是培養好久的勇氣才敢動手的……不然你也不會差點、差點……」得逞,那兩個字說不出口埃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她趕緊再補充:「而且,沒有、沒有保險套。」
  
  「喔……」他懶懶地搭腔。有沒有保險套,對他都沒有意義,在這個世上,不會有任何屬於他的東西遺留下來。
  
  「還有,我總覺得、覺得……時機再成熟一點比較好。」
  
  「例如?」他有一搭沒一搭的。
  
  「例如礙…例如……」她低聲說:「你喜歡快餐愛情,我不喜歡。我想要、想要久一點的,想要能夠一輩子的。」
  
  原本要打起瞌睡的賀時貴,掀了掀眼,凝視著她背光的小臉。
  
  她的心細他不意外,因為她太內向,所以一直用眼睛注視著一切,只是沒有想到她早就發覺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他想碰她就碰她、想吻她就吻她,就連剛才,他也是激情突發,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就火大。
  
  以前她哪來的愛慕者?
  
  膽小怕事,又沒那膽去出風頭,誰會注意她?
  
  剎那間,真想將她拆吞入腹,沒有人會再接近她,追求她,得到她!
  
  一輩子?哼,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過這種東西了。
  
  「賀時貴?」
  
  「我想睡覺了。」
  
  「那你回房……」
  
  「我懶得動。」
  
  她瞪他一眼,才起身離開。
  
  他合上眼,聽見她的走動聲,先是電視關了,然後她走回臥房,又出來,隨即在他身上被蓋了一層羽毛被。
  
  「成蘭,妳陪我。」
  
  「咦!」她嚇了跳。
  
  他沒張開眼,哼笑:「我現在沒興趣。妳當我枕頭,讓我睡一下。」那語氣帶點命令式的霸道。
  
  她嘴裡咕噥一聲,打開小小的檯燈,然後跪坐好後,貢獻出大腿讓他枕著。
  
  看見暈黃的燈光映在他的眼皮上,她伸出雙手遮住他的眼。「滿意了吧?」
  
  他嘴角勾笑。「成蘭,妳這個情人的身份還算稱職一半。」
  
  「睡睡睡,小心變成大肥豬。」
  
  「變成大肥豬妳也擺脫不了我。」
  
  她微微臉紅,小聲道:「你不覺得我悶就好。」
  
  「悶礙…是有點。要是妳這裡隔音設備不好,現在妳一定聽見很快樂的聲音。」
  
  「……賀時貴,你、你……那個……隔壁快樂嗎?」光說這句話就足足花了一分多鐘。
  
  「現在要過去,一定很快樂。」他故意說道。
  
  她用力壓了壓他的眼皮,惱道:「你小心得病!」
  
  「哎啊,成蘭,妳的獨佔欲還真強。」眼皮上的掌心微熱,知道她又臉紅了。他隨口道:「妳說話,我聽。」
  
  「要我說什麼啊?」
  
  「隨便。我聽著聽著就容易睡,因為妳的聲音像催眠曲埃」他取笑。
  
  她瞪著他一眼,念在他每天工作勤勞的份上,應了他的要求。她東張西望,微微探直身體摸到沙發上的一本書。「我隨便念,你不能笑我喔。」
  
  他應了一聲,看起來是有些入眠了。
  
  「唔……小寶寶,今天我就說一個『神仙娶妻』的故事好了。」感覺他身體僵了一下,她小聲問:「這本書是你看電影前在看的,你一定很喜歡吧?我看你房裡就這本書最受你青睞。你現在不想聽,我回房再拿一本好了。」
  
  「不必,妳念吧。」他輕聲道。
  
  她嘴角漾著笑花,小聲說:「這本書我從小就看過,是個很快樂很容易入睡的故事哦。」
  
  聽他應了一聲,只手繼續遮著他的眼,心裡偷偷高興他現在還有童心,喜歡看這種小故事。
  
  她翻開其中一則故事,開始念道:
  
  「我開始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哦,當人們還相信神仙的存在時,有一個叫蘭的神仙,違背了天綱,愛上了一個人間小姑娘,天上諸神非常非常的生氣,但由於神的天性是很慈悲的,所以,祂們就問了蘭兩個問題。第一個,人間歲月是很短的,紅顏轉眼變白骨,他還是真心要放棄千年修為,跟這個女人在一塊嗎?第二個,他真想由神降為人,與這個女人共同轉世,生生世世在輪迴中相愛,就算不幸打進畜牲道也心甘情願嗎?不管是哪個問題,這個叫蘭的神仙都毫不考慮地點頭了。」她的聲音輕輕細細的,真的很容易讓人入眠嗎?
  
  他動也沒動的,呼吸也很均勻,一點也看不出來剛才他還想吃掉她。在暈黃的光線下,白皙的皮膚透著紅暈,她決定還是再多念一點好了。
  
  「天上神仙知道他倆情深意重,但,天規一定要有的,所以給他一個小小的處罰,謫了他的仙籍,留下他不壞的rou體,在人間追尋那個小姑娘十世,如果十世內他們依舊相愛,就讓他投身輪迴,從此生生世世與她共偕白首。」
  
  不用再往下念,她也很清楚知道結局。書上寫的,十世不過六百多年,眨眼即過,天上神仙有心要放水,不管這個女人在哪裡,都讓這個叫蘭的神仙一直能遇上她,讓她再次愛上。
  
  十世結束,兩人雙雙走進輪迴,生生世世共偕白首,書上最後以人間真愛,天上神仙也動容做為結束。
  
  小時候,她看得霧煞煞,長大後,童話故事離她很遠了,就算她只跟學長交往過,浪漫的天性還是存在她女人的體內……
  
  當初跟學長交往,她不太懂拒絕,學長說什麼她就答應什麼,不像這個賀時貴,老是讓她心臟亂亂跳的。
  
  拉下視線看他。他真的睡了,這下可好,她怎麼辦?
  
  「時貴?賀時貴?」她小聲地叫:「如果你睡著了,應我一聲好不好?」
  
  他的睫毛掀了掀,嘴角忍笑,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睡著了,妳的聲音真像催眠曲。」
  
  「我知道我很悶啦,你壓著我的腿,我沒辦法回去睡覺。」
  
  「妳就不能盡一下當女朋友的義務嗎?下次我讓妳睡,妳要怎麼睡我都可以。」
  
  講話就愛講得這麼黃,她輕輕拉了下他的頭髮,以洩心頭不滿。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又道:
  
  「成蘭,妳知不知道任何花的種子到我手上,絕對活不了。」
  
  「那你應該多學點園藝知識才對。」下次他生日,買園藝書送他好了。
  
  他哼笑了兩聲,然後沒再吭聲。
  
  看樣子,今天晚上他是真的打算把她的腿當全程枕頭了。
  
  她只好拉過一點羽毛被,然後靠著沙發打盹。
  
  就在她快睡著之際,他突然又開口,沙啞地說:
  
  「這本書,我不喜歡,明天妳順手幫我丟了。」
  
  丟了?
  
  「裡頭的內容,都是騙人的。」
  
  咦?
  
  **
  
  「當然是騙人的。」負責學校圖書館的女職員拍著胸脯說:「我保證是騙人的!」
  
  「我、我知道是騙人的。這種故事當然都是假的。」連成蘭趕緊填下資料,留下二手書。他要丟掉這本書,她順道拿了自己幾本少看的圖書,一塊捐給學校圖書館。
  
  只是沒想到,負責的女職員好大聲,讓圖書館裡看書的學生往這裡看來。她記得這個女職員姓倪,跟福利社的小姐是姊妹,而她之所以會記得,全是因為曾聽周美怡數過成寧走後門的職員裡,就包括這個圖書館員。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連小姐,妳誤會了,我是說,妳捐出來的這本書是給小孩子看的,另外還有一本變調版。我想想放在哪裡了……好像借出去了耶。妳知道,現在的學生都喜歡看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變調版?」
  
  「格林童話有變調版,中國神話當然也會有。這間圖書館的書八成我都看過,妳可以叫我倪倪,也可以叫成寧活動式圖書館女王,妳要聽嗎?」
  
  「……好埃」她實在沒有拒絕人的天份,所幸中午她還有點空閒。
  
  「那妳坐下吧,讓我來告訴妳,變調版是給年紀大的學生看的,那本書的大意是,那個叫蘭的神仙,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跟那個女人在一塊,在他知道自己被謫仙籍的時候,立刻要放棄這個女人,不過老天爺就是要懲罰他,讓他生生世世跟這個女人糾纏不清。」
  
  「是這樣礙…」
  
  「當然不止這樣。」倪倪吃著學校 便當,繼續說:「老天爺要了一個賤招,逼他十世內都得跟那個女人見面,就算蘭躲得再遠,他也會不停地跟這個女人相遇,然後,這個女人一定會愛上他,一愛上就會忘記他。忘了也就算了,可是,這個女人的記憶就是全世界的記憶,她忘了這個男人,全世界也會徹底地忘記他。」
  
  「喔……是、是這樣埃」有點失望了,好像小時候憧憬的故事幻滅了。
  
  「當然還是不止這樣。連小姐,妳一定是那種只看格林童話美好版的人,作者寫得愈殘忍當然愈有人要看啊,那個故事還沒完,為什麼要十世,妳知道嗎?老天爺懲罰他用十世由仙身轉人身,再由人身墜入魔道,所以一開始,他是有法力的,他的法力只能左右那個女人跟週遭人的記憶,所以他也很賤的用了一個辦法,在某一世他讓那個女人以為他們有血緣,到老死,那個女人連個愛都不敢說出口,所以,在那一世,他被人記住六十年。之後,他的魔力值愈來愈低,沒辦法再利用血緣堵她的口,他的長相也愈來愈像路人甲……」
  
  「啊?」
  
  「因為他愈來愈像人了埃」倪倪把食指跟大拇指拉了個距離。「這本書滿厚的,不像妳捐的這本只是裡頭的一小則。這根本是神怪故事了,裡頭有提到這個男人本來長得很仙氣,後來慢慢地跟人類差不多,到最後墮入魔道後,會變得很妖野吧。依我說,這個變調版的作者是告訴世人,上頭沒有一個慈悲心,跟人一樣,趕盡殺絕,沒得談價的。」
  
  「喔……這個結局真慘……那個女人呢?」
  
  「這還用說,一輩子就不停地把自己獨一無二的記憶給拋售出去,被遺忘的部份自動修補成沒有這個男人時該走的記憶,她還以為自己的記憶是正確的呢。對了,她也有懲罰,十世之內,她完全記不住花的種類,而那個叫蘭的花神則是養不活任何花草,說到底,本書就是要強調老天非常非常的殘酷,絕不讓他像人類一樣坐坐牢就可以彌補罪孽一樣啦。」
  
  跟她好像礙…連成蘭暗自嚇一跳,還好只是故事,還好只是故事。
  
  「連小姐,鄭主任結婚了,妳還收他的花,不太好吧?」
  
  連成蘭差點彈跳起來,趕緊搖手:
  
  「沒,我沒收過他的花!」
  
  「沒有?可是妳跟他不是男女朋友嗎?」
  
  她差點暈倒了,不僅搖手還搖頭。
  
  「沒,沒有!我有男朋友了!」
  
  「妳有男朋友了?怎麼不早說?妳知不知道學校都在謠傳鄭主任送花給妳,都說妳是第三者?」
  
  她不知道啊!平常就很少跟學校老師交際的,就算在背後耳語,她也不是很清楚!她還以為這件事僅限於那次廁所兩個女人隨口聊聊,哪裡知道才一個多月,就是野火漫天燒了。
  
  「妳真的有男朋友了?」倪倪好奇問。
  
  「有了有了!」拚命點頭。
  
  「喔……那妳還是找機會帶他出面公開一下比較好哦。」
  
  公開?她不要啊!她只想躲在角落裡跟他生活而已。
  
  「唔……」倪倪收拾便當,慢斯條理地說:「不然妳自己要有心理準備,哪天人家老婆找上門,妳就會有一場無妄之災哦。」
  
  「不會吧……」學長的老婆絕不會認為她有那個本錢去當第三者的。當年也是學長主動分手的,學長的老婆不會誤會的。
  
  彷彿看穿她鴕鳥的想法,這位圖書館女職員戴上眼鏡,正眼看她,很認真地說:「好了,連小姐,當我上班時,我是個圖書館管理員,熟知各種故事,現在妳需不需要讓我告訴妳曾參殺人,三人成虎的故事,以防將來妳莫名其妙被人砍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咦?沒這麼嚴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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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7:01
  第六章
  
  原本有一陣子沒有胃痛了,被謠言一攪,又開始陣陣發痛。她身邊沒有胃藥,所以冒著細雨,走到校門外的藥局買藥。
  
  藥局的隔壁就是書局。她遲疑了下,假裝被櫥窗前的新書給吸引,然後偷偷往透明的玻璃窗內看去。
  
  他還是一貫的毛衣牛仔褲,穿著書局的圍裙在清點。她習慣早點出門,避開公車的尖峰,所以每天早上把他叫起床後,她就趕著上班……沒想過要一塊出門,怕被同事發現。
  
  「成蘭?成蘭?什麼書妳看得這麼入迷?」
  
  她震了一下,看見麻煩來了,不不,不能叫麻煩,學長也是無妄之災,就跟她一樣的可憐。
  
  「學長,你、你……」不知道要接什麼話,只好放棄。跟賀時貴說話就沒這層煩惱,她要不知道接什麼話就不說,賀時貴知道她膽小內向,最多笑笑她而已。相處久了,知道他說話超毒,但卻不會跟她玩表面功夫,表面表現友好,暗地捅人一刀,她……其實很喜歡他這種個性,當然,嘴巴再稍微好一點會更好。
  
  「我剛吃完飯回來。對了,今天是教務處的聚餐,我以為妳也會來。」鄭存華笑道,順著她的眼光往櫥窗看去,看見很普通的參考書。
  
  「我,我訂便當了,所以……沒去……」
  
  「妳不來,真是太可惜了,那裡的餐後甜點還不錯,也滿划算的。」他隨口道。
  
  「在哪裡?」
  
  鄭存華沒料到她會主動詢問,從皮包裡掏出餐廳名片送給她,好心地說道:
  
  「妳喜歡吃的話,下次可以找我,我帶妳去熟悉一次。」
  
  不不,她一點也不想找他,以前跟學長吃飯,回家後她老胃痛。視線轉回書局,正好對上裡頭店員的目光,她心一跳,開始緊張了。
  
  「學、學長,那個、那個……我有書要買,我進去了,進去了。」
  
  「成蘭,我陪妳吧,反正下午我沒事——」
  
  「不用不用,我挑很久的。」就算沒有書局裡那個男人在盯著,她也不要跟學長走在一塊。「我真的會挑很久,學長,你先回學校吧。」看見有學生推門而入,她趕緊尾隨進去,同時緊緊關上門,不讓外面的學長有任何的機會。
  
  咚咚咚的風鈴聲,並沒有引起書局內其它客人的注意,連那個唯一的店員都已經轉過身,繼續清點書。
  
  她遲疑了下,偷瞄四周,然後往他那個方向走去。
  
  「那個……」她細聲道。
  
  「從來沒有進過這家書局的小姐,妳想買什麼書?」他頭也沒回地問。
  
  好酸的口氣啊,酸到她常覺得他真的有點孩子氣呢。她拉拉他的袖子,低聲解釋說:
  
  「賀時貴,學長有老婆了。」
  
  「嗯哼。」
  
  「他老婆是我學姐啦。」
  
  「哼。」
  
  好想從後面跳起來打他的頭喔。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頭髮長了點,而且變得更黑了?她又偷瞄四周,確定身邊的架子遮得住他們的身影,才繼續解釋:
  
  「我學長他平常穿得很隨便……當然沒有你隨便啦,他常常穿著白襯衫跟西裝褲在學校裡跑來跑去的,跟學生打成一片……」啊,總算看她了。
  
  他的臉龐微側,斜睨著她,她連忙露出討好的笑來。
  
  「成蘭,是不是我誤會了?我以為妳跟妳學長分手很久了,原來妳還這麼暗地注意他埃」
  
  「我、我沒有!我也很注意你藹—你幹嘛啦?」她低聲抗議,要拉開他覆住自己雙眼的手掌,他卻文風不動。
  
  「妳注意我啊,我今天穿什麼?」
  
  「黑色套頭毛衣,牛仔褲。」還是緊身的,露出他線條很優美的臀部,唾液不由自主地氾濫,讓她懷疑到底是胃痛所致,還是腦中勾勒出他結實優美的臀部……
  
  「我天天都這樣穿,妳沒發現才有鬼。」他放下手。
  
  「你、你貪睡,每天早上叫你,沒有拿一片蛋糕先餵你,你是不起床的;你刷牙時老拿錯我的牙刷,我換過來,你還是照拿不誤,其實你是想報仇,對吧?」見他眸裡露出很淡的笑意來,她才鬆了口氣,小聲道:「你不要吃醋了啦……」
  
  「誰吃?」他哼一聲。
  
  她當作沒有聽見,繼續小聲說:「學長他今天穿西裝打領帶,那就表示他有求於人,今天中午他跟教務主任有飯局,他老婆……是我在風雲裡的學姐,他跟學姐是在我這裡認識的,學姐畢業後是風雲的老師,後來辭職結婚,我想,學長大概是想趁著學校要請武術老師,想幫學姐卡位吧。」在成寧走後門並不難,只是看上頭的願不願意而已。
  
  「喔……找工作礙…」那語氣很像就算他沒工作,也懶得花心挖洞去求人。
  
  是啊,他本身就不是那種會為生活緊張的人,懶得像豬一樣,如果他老大爺掉了工作,大概會隨便在路邊等人撿他回去養吧。
  
  「那個……你、你年底那幾天有沒有空?」
  
  「書局照樣上班,怎樣?」
  
  「我學校……有老師跟學生的聚會,老師職員一律免費參加,要帶家屬去吃一頓也可以,自行付費,學生則是高中二年級以上自由參加,目前報名的大概有好幾百名……你要不要一塊來?我、我幫你付費。」
  
  原本開始在整理書的賀時貴又停下手,轉身看她。「成蘭,剛才是妳在說話?」
  
  「當然!」她瞪他。
  
  他攤攤手。「我以為我是地下情人。妳確定妳有膽子把我公諸於世?」
  
  「我沒要藏你啦,我、我……」暗暗跺腳,紅著臉說:「學校有誤會啦!以為我跟學長……所以、所以……」雨權相害取其輕,寧願讓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指為第三者。
  
  「喔……」他興趣不大,寧願在家裡睡大頭覺。
  
  「那個,你記得那天有學生送蛋糕來吧?」見他黑眸微亮,她暗自高興,知道大狗狗又上鉤了。「你很喜歡吃吧?這次聚會,就是他家師傅負責飯後甜點的哦。」
  
  「我去。」那蛋糕還不賴,即使那學生身上帶著花香,他也可以勉強接受。
  
  她開心地笑,同時終於鬆口氣。瞄到有人要結帳,她趕緊推他一下,他才懶懶□走到櫃檯前。
  
  雖然到時候一定會短暫成為話題,被人在背後比較指點,但好過莫名其妙成為學長的第三者好吧。
  
  再多待一下下,偷看他幾眼。以前都不太敢接觸書局,現在……對,當作買書人好了。
  
  連成蘭眼角不住覷著他。他結帳的身形看起來有點優雅也有點懶散……咦,是不是她的錯覺?書局裡男女學生的比例差好多喔……
  
  結完帳,他又走向她,繼續用他的鼻子哼聲:「妳不回去上班啊?」
  
  「找、我……我買書,不行啊?」
  
  「哦……」他露出很欠扁的笑容。「小姐,妳要買哪本書?需要我服務嗎?」
  
  這人又在玩她!她隨便看了下書櫃,硬著頭皮也要買一本書。「我、我……啊,對,我要買食譜。」
  
  「食譜?」
  
  她低聲說:「賀時貴,你下班陪我去一趟百貨公司,好不好?」
  
  「今天?我不坐公車的。」
  
  「有你陪,當然坐出租車。」她忙著翻食譜,帶點興奮地說:「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我們可以自己買器具做蛋糕啊餅乾的,老吃外頭的對身體也不好,我們可以自己抓糖的份量啊熱量什麼的。」
  
  他動了動嘴,本要嘲笑她幾句,但話到嘴邊沒說出口,反而聳聳肩,說:
  
  「隨便妳吧。」
  
  離開書櫃後幾步,像想到什麼他又繞回來,從口袋裡拿出信封,遞到她面前。
  
  「喏,薪水。」
  
  她訝異地接過。好薄喔,她的薪水都是他兩倍以上了。
  
  「你給我幹嘛?」她問,一頭霧水。
  
  「放在我身上也沒有用。」
  
  也是。他本身沒有什麼花費,一張悠遊卡是她給的,方便他坐公車上班;平常他不愛自己買甜食,都是她買的;連他中午的便當都是她幫他從學校訂的,雖然他很不情願,但還是時間一到就固定去拿便當。
  
  他把薪水交給她……瓜子臉又不爭氣地熱了起來,這不是把她當老婆看嗎?
  
  「我、我幫你存起來好了。」
  
  「我存有什麼用?」
  
  「雖然錢不多,可是存下來,將來可以買房子……急用、教育基金的什麼都好埃」
  
  「將來礙…」
  
  當他低喃著這兩個字時,神情依舊不變,漆黑的眸瞳卻流露出極端的嘲諷跟無奈。
  
  連成蘭並不喜歡他這種眼神,他嘴巴惡毒,也常露出欠扁到底的表情,但這種嘲諷卻多一份對他自己的無力。
  
  當他要轉身去忙的時候,她趕緊拉住他的袖子,小聲說:
  
  「賀時貴,我、我要買食譜,你幫我拿。」
  
  他挑起眉,看她指著跟她平高的某本糕餅食譜。「妳確定這本?」
  
  「是,是這本。」
  
  她緊張得要命,不停地偷瞄四周,確定他跟她被書櫃遮掩,沒人看見,當他彎著身與她平高,取出那本食譜時,她迅速地、很蹩腳地側身,撞上他的鼻子,擦過他的唇。
  
  她心跳得好快,眼眸泛著水霧,低聲說:「我、我下班在天橋那裡等你。」勇氣耗盡,要趕緊退離戰常他連眼也不眨,只手撐在她身後的書櫃,封殺彼此的空間。
  
  「成蘭,妳膽子從哪生來的?我還以為在我們分手之前,妳絕不會主動吻我呢。」
  
  她頓時緊繃起來。「你要分手?」
  
  「沒,我沒這打算。會翻臉不認人的,絕對不是我。」
  
  她暗吁了口氣。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也從沒有要分手的想法礙…優美的唇驀地覆上她的,她不敢動,怕驚動外面的人。
  
  書櫃之後,自成他們兩人的天地,她任他吻著,然後悄悄地抱住他的腰身。不要有人突然出現啊,拜託,她很喜歡他的吻,雖然他有點惡質,愛吻她的時候就吻;吃巧克力吃到一半也要吻,故意吻得她滿嘴都是巧克力醬,但她還是很喜歡他的吻……讓她好心動好懷念。
  
  他的唇為她獨有,他的吻為她獨享,嗯……連他嘴裡沾滿學校 便當附贈的小奶酪都被她嘗到了……她還以為今天她不用吃到這種奶酪呢。
  
  「成蘭,胃還痛嗎?」
  
  呼吸淺淺地交錯著,她盯著他的嘴巴,下意識地舔了舔唇,小聲說:「現在還好……」原來他又發現了埃
  
  「我比胃藥還好?」
  
  她紅著臉,輕輕應一聲。
  
  「還有啊,我一直覺得很奇怪,明明今天只是有點冷,妳卻圍著這麼厚的圍巾……」忽然扯下她的圍巾,用力吸吮她的細頸。
  
  她差點驚叫起來,要推開他,他卻不為所動,頸間微微刺痛,直到他滿意了,才抽身而退。
  
  她瞪著他一臉賴皮的笑,心裡有點惱火。
  
  「小姐,妳的書我先幫妳拿到櫃檯結帳了。」他很優閒地走出去。
  
  她根本拿他沒轍,手忙腳亂地圍上圍巾。這個男人……明明知道她被種了很多草莓,不不,現在想起來他根本是故意的吧!老愛親著她的頸,害她都得穿套頭的毛衣……
  
  可惡,老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如果她夠有勇氣,下次一定依樣畫葫蘆,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咬上一口——那是說,如果她多生了一副膽子的話。
  
  **
  
  「我看見他們躲在書櫃後面接吻。」周美怡將年底聚會的廚師一一輸入計算機裡,同時隨口說著。
  
  正在整理學期資料的連成蘭,差點打滑了手裡的資料夾。
  
  「成蘭,麻煩妳把下學期課表交給我,我一塊存進磁盤裡。」
  
  「喔,好。」趕緊拿出磁盤,心跳如鼓。不會吧?她明明躲得很隱蔽啊,還是老天爺在暗示她,壞事不可以做,第一次做就被抓到了?
  
  「對了,成蘭,妳知道我說的是誰嗎?」周美怡很好心地點她一點。「我們聊的是成寧書局裡那個工讀生……叫什麼,我記得名牌上是姓賀,最近老師聚會都在聊他哦。」
  
  「是、是嗎?」她開始冒汗了。
  
  「我前兩天中午去買書的時候,看見他在書櫃後面跟一個女人在接吻……好可惜,我趕著去領郵局包裹,所以沒能仔細看見那個女人的長相。」
  
  連成蘭暗暗吐了口氣,發誓下次絕對絕對不會踏進那間書局一步。
  
  「不過,跟妳的穿著好像。」周美怡見她嚇得跳了起來,笑著補充:「當然不是妳,我們都知道的。」
  
  也不用說得那麼篤定吧。連成蘭在心裡默默抗議。
  
  「成蘭,妳不參加老師們的聚會真的是太可惜了,裡頭有很多很好玩的話題,當然啦,也有點小八卦,像書局的工讀生,我們都在猜,他女朋友是學校的老師呢。」
  
  「咦?」這麼神准?
  
  「因為有老師約過他吃中飯,妳知道嗎?他竟然先問餐單耶!西餐他不吃,中餐也不愛,日式料理他照樣拒絕,中午吃著學校 便當,妳知道的,有老師去查訂便當的名單沒有他,所以猜測是學校某位女老師幫他訂的。」
  
  「……可能吧。」遲疑了下,吞吞吐吐:「那個他、他的便當……」是她訂的,人也是她的,拜託,不要再去約他了!
  
  他很懶,人又很無聊,只是個子高了點,只是條件出乎意料的好一咪咪,嘴巴又毒,沒有強健的心臟是會被他毒死的,所以,別去找他了吧!他是她一個人的啊!很想這麼說,但她不敢,只能低聲說:「他的、他的女、女朋友是——」最後那個字淹沒在周美怡的驚呼裡。
  
  「成蘭,年底的聚會妳要帶家屬埃」周美怡瞪著計算機裡的名單。
  
  「是、是礙…」沒必要這麼驚訝吧?
  
  「妳媽也要來啊?」
  
  「我媽、我媽在南部,她不來。」希望舅舅不會出現,拜託。舅舅一出現,她就緊張。
  
  「妳有哥哥還弟弟?我怎麼不知道?」
  
  「不,我沒有,是我的……」
  
  「是男朋友,對不對?」教務處的格媽媽走過來,插嘴笑道:「看妳樣子就知道。妳一定是有男朋友了,以前妳來學校都緊張兮兮的,最近好多了,也懂得比較放鬆了,妳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在妳男朋友身上吧?」
  
  連成蘭紅著臉,輕輕應一聲。
  
  「那不是很好嗎?有了男朋友,還有送花的愛慕者,成蘭,妳也不乏人追求嘛,上次不是知道是誰扭曲了我的話,在學校裡傳妳跟鄭主任的事,妳放心,由我這個德高望重的格媽媽出面,誰還敢再謠傳?」格媽媽故意大聲說。同時暗地跟連成蘭眨了眨眼,兩人眼角瞄到周美怡狀似無辜地坐回計算機前,拿起磁盤繼續工作。格媽媽又跟她眨了一次眼,說道:「談戀愛很好啊,在年尾聚餐的時候格媽媽會好好幫妳鑒定這個人,不過妳也別忘了工作,懂嗎?」
  
  「嗯。」
  
  連成蘭紅著臉才應完聲,又聽見周美怡對著計算機大驚小怪叫道:
  
  「成蘭,成蘭,妳打錯了。妳把廚師打成老師了啦。」
  
  連成蘭跟格媽媽對看一眼,然後走到周美怡身後,看著屏幕,想了下,說道:
  
  「沒有錯埃學校給的老師名單,下學期武術老師是叫柯四傑。」
  
  「不對不對。」周美怡連按了幾個鍵,屏幕跳到年尾學校師生聚餐會的廚師名單。「妳看,這裡也有一個柯四傑,地址一模一樣。」
  
  「呃……我確定柯老師是下學期聘請的武術老師。」她細聲道。
  
  「太誇張了吧,學校走後門走得這麼嚴重?拿個廚師當老師,又不是在開美食班!好好的專業人才不要,乾脆全部都走後門算了!」周美怡翻了翻白眼,推開椅子,丟下一句:「我去上個洗手間。」
  
  教務處一片死寂,剛走進來辦事的學生會長看了周美怡的背影一眼。格媽媽拍拍手,說:「美怡今天心情不好,大家忍著點吧。」又壓低聲音跟連成蘭說:「別介意。之前她推薦她男友,卻給學校打了回票,看見這種情況,她當然不會很高興。」
  
  「我知道。」連成蘭小聲地應道,看著格媽媽跟櫃檯前的學生會長在說話。她當然知道周美怡一開始就想推薦她男友進來,不過後台不夠硬,加上學校早有人選,她都知道的。
  
  連學長也是如此,都在檯面下互相較勁,到頭都是一場空。如果是賀時貴……他大概只會站在那裡,看人家要不要,不要就拉倒,耍心眼是有點,卻不會令她覺得好累。思及此,又暗氣他問人家菜單!拜託!如果對方抓住他愛吃甜食的弱點,他是不是就跟人跑了?
  
  「老師?」田單在教務處的門口探頭探腦的。
  
  連成蘭走過去,看見他拿出錄像帶。
  
  「老師,我來還帶子。」
  
  「你、你逾期了。」
  
  「我是逾期了……所以,我帶來補償,拜託,連老師,妳別記我過。」他東張西望,確定沒人看見,才舉起小袋子。「裡頭有手工餅乾,都是南方四賤客的模型啊,有點醜,不過口味還不錯,我家……師傅做的。」
  
  細長的眼眸悄悄發亮,她家男人很愛吃田單家裡的甜點呢。可是,這算是賄賂吧?
  
  「老師,妳別跟別人說是我……嗯,師傅做的哦。」田單強調。
  
  「喔……」她紅著臉收下,開始覺得自己可以為了家裡那隻大狗狗,做起昧著良心的事了。不過,她還是連忙小聲補了一句:「下次不要逾期了。」
  
  田單古怪地看她一眼。「老師,這卷帶子我私下來還妳,我想妳大概也不會再拿這帶子出去借人吧?」
  
  她愣了下,點頭。至少要把後半部洗掉比較保險。她記得田單之前,是那個病懨懨的現任理事長借過,回來的卻不是同一卷。她知道理事長很欣賞這卷錄像帶裡的女學生,該不會就是他把原先那卷帶走,隨便拿了另一卷沒洗乾淨的帶子複製了吧?
  
  「還有,我逾期,是因為我老覺得眼熟……」
  
  「我、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田單搔搔頭髮,有點害臊地說:「連老師,妳不要以為我在騙妳,妳不信可以自己回去看一下。那天我離開妳家,妳表叔的背影很像是帶子裡跟妳玩的男人,當然,可能是我看錯了啦,不,當然是看錯了。算算年紀,根本不太對。不過,妳還是看一下比較好……」
  
  「喔……」她有點疑惑,至今不記得自己可以熟到跟誰在一塊玩得熱絡。
  
  「老師,學期要結束了,考完試後就要放假了,下學期的武術老師……」
  
  「找到了。」
  
  他一愣,驚喜地咧嘴笑:「真的要開辦嗎?」清秀的臉龐好開心。
  
  「嗯,確定會有課程。老師是找到了。」她可以明白周美怡跟學長對武術老師的打聽,卻一直不瞭解這個男學生為什麼一直在追問,但看見他心無城府的開心,她忽然覺得在這個學校裡還是有人真心在期待新的課程新的老師。
  
  「那,連老師,是……妳嗎?」
  
  「不不,不是我。」
  
  「那,是風雲武術學校的畢業生嗎?」
  
  她淺笑,然後點頭,小聲透露:「柯四傑早我幾屆畢業的風雲畢業生,這是理事長一開始就屬意的人眩年底的聚餐如果你有參加,你會看見的。」語畢,低頭看手裡的錄像帶。
  
  帶回家看看好了。到底是舅舅,還是誰在跟她玩?為什麼她一點記憶也沒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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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0 23:17:24
  第七章
  
  「妳在幹什麼?」一走進客廳,就看見她背對著他在拉些什麼東西。
  
  她一聽見他的話,嚇得彈跳起來,連帶錄像帶跟著掉在地毯上。
  
  賀時貴有些疑惑,走上前看見那卷帶子裡的磁帶被扯了出來……
  
  「壞掉了埃」他隨口說。
  
  「是、是埃」她趕緊拾起來,丟到垃圾簡,小聲抱怨:「明天我要打電話給店家,美少女戰士的帶子壞了,我還沒看幾次呢。」
  
  「成蘭,明天開始,店家都放年假,妳也沒那膽子去抗議。」捧起她的臉,他勾笑:「而且,妳在說謊。妳的眼睛啊,一說謊,就水汪汪的。」
  
  她瞪著他,視線慢慢地掃過他平凡的臉龐,然後抱住他的腰,嘴裡低聲說著:
  
  「我在看……成人錄像帶。」
  
  他愣了愣,嘴角很邪惡地揚起:「成人錄像帶礙…妳現在看,也不算太晚。」停頓了一會兒,他又說:「妳心跳得好快。」
  
  「嗯……」她直盯著他看,神色有點不自然,但仍然解釋:「可能片子太刺激……我嚇到了。」真的真的被嚇到了。她沒有想到錄像帶的男人真的會是……
  
  「我以為妳想要,才會心跳得這麼快,快到我以為妳開始在緊張了,成蘭,妳正抱著我呢。」
  
  抱?情侶間抱來抱去沒什麼稀罕,她的吸收力有點慢,低頭看著他結實的胸膛,光溜溜的,而他的掌心正貼著她的胸脯。她回神,退了幾步,瓜子臉微紅,撇開視線,惱叫:「這麼冷,你光著身幹嘛啦!」還好他穿著長褲,不然她一定會氣爆的。
  
  他聳了聳肩。「我聽到電話聲……」
  
  「那是我跟我媽打電話,問、問她一些事,順便告訴她,我今年不回去過年了。拜託,你快去穿衣服好不好?我們快趕不及學校的聚餐會了!」她很尷尬耶。
  
  「我以為妳要我幫妳消火,反正穿了又要脫,不如不穿。」他攤攤手,顯得很無所謂。
  
  「消你個頭……」連忙把他推進客房裡。「今天很冷哦,你記得穿大衣,上次買的大衣,不是你以前那件外套。」
  
  她臉紅心跳的。即使光從背影看,也覺得他的背形優美又有力,惹人好邪念,而且,他的背太眼熟,眼熟到她不可能會錯認。
  
  賀時貴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穿上毛衣,隨口問道:「是誰給妳的帶子?」
  
  「是……隔壁鄰居啦。」
  
  「很刺激?」
  
  「是、是礙…很刺激……我、我差點噴鼻血。」冬天一到,她鼻子就很脆弱,不過現在手更癢,看見他拉下牛仔褲拉煉,微露腰部以下,她又彈跳起來,叫道:「你、你幹嘛啦!」色情狂!變態狂!如果真的這樣說了,他絕對會徹底化身成色情狂,讓她爬不出這個大門。
  
  「我換條長褲埃」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
  
  她眼眸猛眨,乾脆走到客廳去等。平常她的住所沒有什麼客人會來訪,所以她在牆上掛了卡通造型的磁板,上頭貼著好多的便條紙,寫著哪裡的餐館有好吃的飯後甜點,或者哪家的蛋糕店特別好吃,這都是認識他之後,會偷聽同事或者厚臉皮搕H,然後專挑週六週日去用餐的紀錄。
  
  她回頭又看了垃圾簡裡的錄像帶一眼。
  
  「成蘭,妳確定不需要我來幫妳降溫?去不去你們學校的聚會,我都無所謂的。」那聲音帶點挑逗。
  
  「賀時貴,如果你能放棄最後兩道甜點,我就能不去。」她提醒,之前是背菜單給他聽過的,而他垂涎得要命。
  
  房內沉默一陣。然後傳出他既不情願又期待的聲音:
  
  「我去。」
  
  她摸上嘴角,才發現自己在偷笑。她拿起皮包,對著客房喊:
  
  「我先到外頭等你哦。」
  
  響應她的是一陣含糊的聲音。
  
  玄關處的長鏡裡,映著她一貫的打扮,毛衣跟長裙,不過最近冷鋒過境,她多加了一件毛絨外套。鏡子裡的自己,長相真的很平凡,即使是上了點淡妝,看起來還是很小家碧玉到一點也不出色的地步,可是,她好像變得比較快樂了。
  
  她先到電梯前等他。這個時間通常沒有什麼住戶會坐電梯,所以她先讓電梯升上來等。
  
  「林蘭!」
  
  連成蘭愣了一下,轉過身看見隔壁美麗的女鄰居快步走過來。
  
  「林蘭,妳表叔在嗎?」
  
  「在、在埃」
  
  「我今天晚上找他,不,找你們兩個一塊吃飯,怎樣?」
  
  「不了,謝謝,他跟我已經有約了。」她細聲道。
  
  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林蘭,妳真不夠意思,有這麼好的表叔,也不跟我介紹一下,明知道我剛失戀了。」
  
  「我……我叫連成蘭,不是林蘭。」她鼓起勇氣說道。
  
  女鄰居愣了愣,喔了一聲。「抱歉。不過妳也不知道我叫什麼吧?」
  
  是啊,住了三年,完全沒有敦親睦鄰過。「對不起,我一直忘了拜訪妳,我要怎麼稱呼妳呢?」
  
  女鄰居沒料到她主動詢問,直覺答道:「我姓方,叫方琴。」
  
  鐵門拉開,賀時貴邊走出來邊說道:「成蘭,妳的圍巾……」終於看見電梯前不止一人。
  
  他微微瞇眼,看著鄰居慇勤地走過來,他不理,直接擦身而過,走向電梯。
  
  「賀時貴,我知道你叫賀時貴!」方琴笑盈盈地撥弄波浪般的長髮。「那天你不也很快樂嗎?怎樣,你大概幾點會回來,我等你。」
  
  他揚起眉。「等我做什麼?」
  
  「有女朋友又不是結婚了,有什麼關係呢?你看起來就不像是能守住一個女人的男人,你情我願的,你女朋友又不知道,你怕什麼?」
  
  「那個……」連成蘭從皮包裡拿出帳單。「方小姐,不好意思,妳電話帳單不小心放到我的信箱裡……」
  
  方琴臉上有抹狼狽,立刻搶下電話帳單。賀時貴沒再理會她,拉過連成蘭往電梯裡走去。
  
  突然,他扶住電梯門,轉身說道:
  
  「對了,妳別再借我女朋友一些奇怪的帶子了。她對那種成人帶一點興趣也沒有。」
  
  方琴呆了呆,看著電梯逐漸合攏。
  
  連成蘭任他幫忙圍上圍巾,低聲問:
  
  「賀時貴,你在她那裡的時候,她都在打電話嗎?」
  
  「不太記得。」
  
  她瞪他一眼。「那你在幹什麼?」
  
  「可能在抽煙,也可能在吃蛋糕。我想起來了,她那裡有個沒人要吃的結婚蛋糕,我去捧捧常」他隨口說道。會記得,是因為那個蛋糕是他一手包辦吃個精光還意猶未荊
  
  「然後呢?」
  
  「好像有人企圖爬上我的身體,不過我聞到妳拿回來的蛋糕,就出來英雄救美了。」他回憶道。
  
  「……」實在不想再問下去。她小聲說:「我剛搬來沒多久後,她就搬來了。有幾次她的帳單會不小心擺在我信箱裡,我發現,當她跟男朋友鬧翻的時候,就會開party,電話費就爆增。她、她好像故意一直狂歡給她男朋友看。」
  
  「可能吧。」他心不在焉答:「妳都看在眼裡,是不?」
  
  電梯門開了,他拉著她走出來。 果然很冷,他側身看了連成蘭一眼,她很專心地把涼涼的小手伸進他的口袋取暖,他哼哼一笑,並沒有阻止。
  
  在等待出租車的過程裡,她忽然說:
  
  「嗯,我都看在眼裡。」
  
  賀時貴聞言,愣了下,好一會兒才明白她是在回答幾分鐘前的事。
  
  「賀時貴,到了學校,你不准、不准隨便跟人跑喔。」她殷殷叮嚀。
  
  「跑?我還懶得動呢。」他懶懶地說。
  
  「那,那如果有人把她的甜點分給你呢?」
  
  「……」
  
  「你還這麼認真考慮!」她小聲抗議:「你以為、以為有多少女生能忍受接吻的時候,都是噁心的味道啊?」
  
  「喔……那其它人都是什麼味道啊?」
  
  「我怎麼知道!」她低聲罵道。給她一個保證也不肯!真過份,明知她沒有什麼自信心的,偏偏他又表現出有人在他面前擺了一份甜食,他就會搖搖尾巴跑了。
  
  「嗯……我也不知道,我沒那嗜好。對了,早上我嘴裡是什麼味道?」
  
  「早上你嘴巴裡全是奶酥的味道。」
  
  「中午吭?」
  
  「櫻桃蛋糕……還有巧克力甜甜圈。」她扮了個鬼臉,做出很噁心的表情。
  
  「下午呢?」
  
  「果醬卷,雞蛋布叮」
  
  「現在呢?」
  
  「不就跟下午一樣……」她話還沒說完,他就彎身側臉封住她的嘴,故意發出「滋滋滋」的親吻聲。
  
  她抗議地推開他的臉,小聲叫道:「你幹嘛啦,都是口水……討厭,這是什麼味道?好怪!」不太甜,非常噁心,噁心到她好想哭。
  
  他揚眉,看見出租車拐進巷內,邊招手邊說:
  
  「妳做的椰子糕……味道還不錯吧?」
  
  「……」這樣也叫不錯?那他真的太好拐了。等等,他是偷吃吧?
  
  「喂,走了。」他把她拖進出租車裡。
  
  她一想到要去學校的聚餐,真是寧願跟他窩在家裡享受兩人世界。「賀時貴,你記得別亂說話哦。」她叮嚀。
  
  「嗯哼。」
  
  「不要在公開場合,動不動就親我哦。」她壓低聲音,怕被司機聽見。
  
  「喔。」
  
  「飯多吃點,就算不合你口味,也不要大聲嫌難吃。」
  
  他打了個呵欠。
  
  「還有、還有……如果有人拿甜點擺在你面前,你也不能跟她走喔。」
  
  「妳當我是狗埃」
  
  「……」是有點。看見車內的後視鏡司機在偷笑,她趕緊低下臉,沒勇氣面對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都會忘了自己其實很膽小,真討厭……出租車內一點也不冷,她要從他的口袋裡伸出手來,他卻很惡劣地故意壓祝
  
  她偷覷了他一眼,然後暗地深吸口氣。她的決定沒有錯,在風雲的那年校慶裡,她只有一個人,沒有眼熟的男人站在她身邊,這是她以前的記憶,也是未來會有的記憶。
  
  至於錄像帶……她沒看過。現在的記憶裡沒看過,未來也不會有看過的記憶存在。
  
  她只想,眼這個男人,一起生活下去,她就心滿意足了。
  
  **
  
  「雪霽天清朗,蠟梅處處香,騎驢把橋過,鈴兒響叮噹……」深夜,細尖走調的歌聲充滿開心。
  
  冷冷的氣體從她嘴裡呵出,形成一圈圈小小的白霧。
  
  「妳唱歌真難聽。」他隨口說道。
  
  學校聚餐結束之後,他們沒搭公車,一路走路回家。平常要走半小時的路,兩人當散步一樣,花了一個多鐘頭,終於看見她的住屋,細雨也漸漸開始有加大的趨勢。
  
  「今天晚上我都快嚇死了。」她勾著他的手臂,小聲笑道:「我沒想到學長會臨時帶他老婆來參加聚會,還跟我們坐同一桌呢。」
  
  一開始還以為學姐是聽信謠言,要來興師問罪,嚇得她一句也不敢吭,只能暗自慶幸她帶著他現身,後來才發現學姐是來看什麼樣的廚師能當下學期成寧的武術老師。
  
  人家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
  
  今晚真是拜柯四傑之賜,轉移了大部份她帶男友出現的焦點……當然啦,她本來就不是風頭很健的人物,全程只有教務處的同事好奇地打量賀時貴,理事長過來敬敬酒而已……周美怡在看見這個書局工讀生是她的男朋友之後,不發一語轉去其它桌子,她卻沒有預期的胃痛,反而忙著注意他有沒有偏食。
  
  「賀時貴,你把我的甜點搶走,現在一定很飽,對不對?」她嬌聲說道。
  
  「嗯哼。」
  
  夜晚的冷風讓她的酒氣稍微散了些,瓜子臉的紅暈依舊。她面帶微笑地說: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跟學長交往半年,是半年哦,可是,我見了他老是不知道說什麼話,連手也不知道該擺在哪裡,我膽子真的好小,對不?跟自己男朋友在一塊也緊張得要命。」
  
  「那是因為,妳跟他本來就不是一對。」
  
  她仰頭看了他一眼,小聲笑道:「我跟你在一塊,很舒服。」輕柔地歎了一聲:「連我自己都覺得好奇怪,我媽跟我舅舅都是好人,我舅舅很疼很疼我媽……嗯,你雖然是一表三千里,但一定聽說過我媽跟我舅舅沒有血緣關係,而我媽跟我也沒有任何關係吧?」
  
  「嗯。」
  
  她垂下眼,細聲道:「我舅舅很疼我媽,我媽很疼我,舅舅雖然對我嚴厲點,也不太喜歡我,但是我的童年過得很好,為什麼我膽子還這麼小呢?」
  
  他沒有回答。
  
  「以前我好羨慕學姐這種人,不管在哪裡都是聚光燈的焦點。可是,現在我並不這麼想了。」
  
  「嗯哼。」
  
  走到自家大樓門口,她拉住他的袖子,鼓起勇氣看著他。
  
  「賀時貴,你、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烏黑的眸注視著她。「未來?」
  
  她點頭,紅著臉問:
  
  「你現在也快三十了,一定有四十歲、五十歲時候的計畫吧?」
  
  「沒有。」也不可能會有。
  
  「那、那我幫你想?」
  
  「好埃」他隨口說。
  
  「你可以、可以跟你喜歡的女生結婚,然後、然後每天有人叫你起床,固定上班下班……你要不想,也沒有關係,老婆努力賺錢就好;偶爾你可以跟認識的朋友出去吃個飯,不過不准喝花酒,嗯……甜食不能無止境供應,免得你吃壞身體,不到五十歲就全身是病,到時候你兒子會承襲你的個性嘲笑你是個沒用的爸爸……你、你幹嘛一直瞪著我,我說的未來很普通嗎?」普通才好,她喜歡過平凡的生活啊,光是想到每天能跟他一塊起床、一塊出門,她就很期待了。
  
  有點氣他都不接話,她拉下他的臉,微踮腳尖,啵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直接說好了。賀時貴,我有五天的假期,你要不要請個兩天,跟我一塊回去見我媽跟舅舅?」
  
  他垂下眼,沙啞:「妳這次好快。」
  
  「好快?我、我……」
  
  「不准說!」
  
  她嚇了一跳,直覺鬆開手。「你、你不喜歡我的計畫嗎?」是她太早提了嗎?還是、還是跟錄像帶裡的那一幕有關?她不介意的,真的!
  
  他閉了閉眼睛,斂起方纔的凶狠,笑道:
  
  「妳的計畫好到讓我很羨慕。可惜,我做錯過事,連老天爺都不原諒我。」
  
  「你……殺人?放火?偷東西?」看他一一搖頭,她鬆了口氣,討好地笑道:「就算做錯過事,也不是很嚴重,誰會不原諒你?你、你喜歡我嗎?」
  
  深邃的眸注視著她,正經地說道:
  
  「以前,要有人投懷送抱我不會拒絕,不過從頭到尾,我只主動抱過一個女人。」身側的拳頭放開了,他上前勾起可愛的笑:「好了,成蘭,妳要說什麼,儘管說吧,我洗耳恭聽。」
  
  「我、我……」
  
  她心裡有點不安。他笑得很爽朗,可是,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好,小心翼翼環住他的腰,輕輕吻著他的下巴,低聲說:
  
  「賀時貴,我喜歡你,我、我愛你,你別不開心,我想跟你一起,老了也一起。你要是不喜歡結婚,那就不要結,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他的笑顏不變,重重地在她額間親了一下。
  
  「我知道。成蘭,妳勾勒的未來遠景我也很喜歡。唔,我看見妳的眼皮快合上了,妳今天真的累了是不?」
  
  「奇怪……我沒這麼早睡的。」睡意突然來襲,她用力眨了眨眼,看見他還在笑。真不喜歡他這種笑容,好像很無所謂,她不想他用這種笑顏來對她。
  
  「成蘭,妳想不想知道妳膽子這麼小的原因?」
  
  他的聲音好像從遠方飄來。她很想回答,卻發現睡意濃到必須仰賴他的扶持才能站穩。
  
  「是我故意讓妳變成這樣的。我們的緣份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就到……這一世是第十世嗎?以前覺得好久,現在忽然發現好快礙…」
  
  咦,他在胡扯什麼?說故事嗎?
  
  「妳還記得妳念過一則神話給我聽嗎?裡頭的主角就是我啊,不過,那根本是騙人的!一開始,我恨死妳了,我是受人膜拜的神仙呢,妳是什麼東西!老天要懲罰我,誰要理會!偏偏不管我走到哪裡,都一定與妳相遇,妳記不記得我說過,只要妳有難,我一定在。不是我刻意要救妳,全是老天爺搞的鬼!妳會愛上我,然後遺忘我,全世界的人都會跟妳一塊遺忘我!老天有情?哼,只要一犯了錯,絕對沒有原諒兩個字。」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她很想要振作精神,卻發現自己連眼皮也張不開了。
  
  「明天我要上哪呢?」
  
  等等、等等,她沒有要他搬家啊!不管他是誰,她都要!都要的!她已經當作沒看過那卷有他的錄像帶啊!她也永遠不會質問他,為什麼他會存在她沒有的記憶裡?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啊!
  
  「老實說,妳表叔這種身份,是最後一次了。以前可好辦了,要當妳兄長欺負妳都可以,現在我連最後一點法術都沒有了,徹底是個人了,真麻煩啊,以後真的要露宿街頭了……」
  
  眼皮好像被親吻著。拜託,她聽不懂,別走!別老說話這麼無所謂,好像在談論天氣一樣!她不會忘記他,真的不會!
  
  整個人好像被抱起來了,她極力跟睡神抗爭,可是好困好困……
  
  當賀時貴抱她進屋,放她到床鋪上時,看見她緊抓著自己的袖子不放,他微一愣。她一緊張,就很喜歡抓著他的袖子,害得他毛衣左右袖有點不太平均,每次他一嘲笑她時,她就又氣又惱,卻完全無法跟他的利嘴抗衡。
  
  他微微一笑,哼著走調的歌曲,幫她蓋好棉被,投給她很無所謂的一眼後,退出臥房。
  
  客廳內,一片黑暗,他也懶得點燈,就站在窗前看著下雨的天空。
  
  突然間,他發瘋似的踢開沙發,掀了桌子,用力撕下牆上磁板上每一張寫著甜食點的便條紙。
  
  還不夠嗎?他的罪贖還不夠嗎?他見鬼的才會想再回去!他只想留下來,待在這裡,讓每個人記住他……讓她記得他,而不是在她的記憶裡不停地把他消滅!
  
  他想要未來!想要她建構的未來!就算再平凡,他也只要這樣的生活!他受夠了被人不停地遺忘!
  
  每一次被人遺忘,他有多痛苦,有誰會知道?有誰會知道?這樣的痛苦還要重複幾次?
  
  黑暗裡,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十指成拳,忍住搗毀這裡的衝動。他耙了耙一頭亂髮,深吸口氣,平靜自己的情緒。
  
  「對了,她做的椰子糕還沒吃完,丟了多浪費。」冰箱冰著她很認真做的點心。他微微揚起笑,全數搬了出來,就坐在沙發上,慢吞吞地吃完。
  
  等到他吃完,順道收拾行李,將客廳收拾乾淨後,天已經微微亮了起來。
  
  他提著行李,沒有再轉到臥房看她,走出屋子。
  
  電梯門一開,裡頭正好是隔壁的鄰居,她訝異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賀時貴連一眼也沒看她,逕自走進電梯裡,按下鍵。
  
  「這麼早,你……」
  
  合上的電梯掩去她後來的話,隨即迅速下降。出了大樓,他看見垃圾停放的地方,隨即將一箱行李丟進去,然後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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