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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惟櫻]把他騙過來【絕世好男人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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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09:00 |倒序瀏覽
把他騙過來(絕世好男人之二)作者:惟櫻
 
她可不是全職保姆啊!
為什麼要接下照顧“鹿兒眼”的任務?
他脾氣變幻莫測,
容易發脾氣又暴力,這也就算了,
反正她的拳腳工夫也不錯,
可是他並不是傳說中的“預言”啊!
那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對他虎視眈眈?
歹命!既然大家都在覬覦他,
那她就隻好……監守自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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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09:33
第一章

  「所以……呼呼……事情就是這樣的。」

  剛進辦公室,左三弦就一屁股賴在沙發上直喘粗氣,勉勉強強為自己的匯報內容打下最後一個句點。天氣很熱,他卻得跟著眼前這個恐怖的女人爬上十三層高樓,只因為她覺得電梯速度太慢。天老爺!他又不是她,哪有這種蟑螂體力。

  「不行!」樂景宜一邊飛快地處理手中的文件,一邊簡潔地將他辛苦傳達的話一口否決。小麥色肌膚上有著運動後的細小汗珠,但天生艷麗的五官不受絲毫影響——她從不需化妝。

  左三弦只覺得液體即將從眼眶中噴灑而出,「故人所托你也不理?」歹命哦,他下次不要理這種人情任務了啦,他和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溝通」良好,只除樂景宜這個啦。

  「故人?」樂景宜的眼微微瞇起。

  左三弦全身一僵,「是,是你老家的那個嘛。」他不要負責了,全盤托出好了,反正總是死,總比死在這女人手裡好。

  樂景宜長長的睫毛當下低垂,看不出什麼心思。

  左三弦微微放鬆地輕吐一口氣,看來,「樂?」這尊菩薩還真是蠻好用的。

  「否決!」長長的睫毛一上揚,樂景宜馬上就專注於手頭的事務。

  「是燕家的小孩啦,人家人生地不熟的,只是放在你這托管一段時間而已。樂?都出面要求了嘛。」知道她討厭小孩,他才把這一點放在最後來說嘛,關鍵不在於樂?答應人家,而是他不小心中了樂?的小小奸計——誇下海口說要把這事搞定。

  「燕家?」樂景宜停下動作,暫時忘卻對「小孩」起反應。燕家,她有大半的少兒時光都是在那度過的,與世無爭的燕家是最好的避難所。

  「所以,你答應了對不對?」見她瞬間軟化,左三弦不怕死地趴在她的辦公桌上問。

  「走開。」樂景宜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之情。目前她正考慮如何最有效地將這個混吃騙喝的所謂「合夥人」乾淨地一腳踢出局。

  「答應了哦。」左三弦一把抹去自己臉上收放自如的淚水,小心地不讓興奮之情流露出來。燕家?他好像不小心又抓到了樂景宜除「樂?」之外的又一道死穴耶。

  郁卒地斜他一眼,樂景宜忍下心頭極欲一拳把他打扁當掛歷的衝動,「整件事是怎樣的,你再說來聽聽。」

  「難道你之前都沒聽我說?」他辛辛苦苦地尾隨她爬上十三層花費的口水呢?左三弦要崩潰了。樂景宜聳聳肩,回他一個「是又如何」的眼神。

  ※※※

  「這次真是多謝您了。為了那孩子的任性要求還得勞煩您親自出面,我代表燕氏一族聊表一點小小的心意。」

  對著一面大大的屏風,燕家長老燕拙青恭恭敬敬地將一個古樸的盒子雙手奉上前。

  屏風後沒有聲響。靜候在旁的一個小男孩立即訓練有素地將木盒接下,走入屏風後。

  燕拙青維持恭敬的姿勢不變,靜靜地站在原地。

  半晌,男孩從屏風後帶出一張紙條,有禮地遞給他。

  燕拙青迅速掃過紙條上的字跡,感激不盡地行個禮,默默地退了下去。

  ※※※

  深夜,一輛紅色的小跑車在一個緊急剎車後停在一幢房子前。

  車門被打開,樂景宜輕鬆自在地從駕駛座上鑽出來。

  「喂,說好你要送我回去的。」左三弦癱軟在座椅上,虛弱地為自己找回一點注意。

  「說好了嗎?」樂景宜優雅地轉過身,露出迷人的微笑。夜色中,那口發亮的白牙很是……磣人。左三弦拚命地點頭,虎落平陽被犬欺,他要不是不「喜歡」開車,才不會在這裡任她蹂躪。

  「哦。」樂景宜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在燃起左三弦希望之際,很瀟灑地轉身繼續向屋前的台階走去。

  「喂!」左三弦真的是欲哭無淚了。他就知道這女人是不可信賴的,但誰讓他懷有一顆赤子之心,總是善良地讓她欺負呢。

  樂景宜對他如喪考妣的呼喚聲置若罔聞,心情很好地準備開鎖進屋。她最近為了事務所的事馬不停蹄地奔忙了一個多星期,對這個游手好閒的合夥人,心頭火是燃燒得愈來愈熾烈了。現在嘛,小小地娛樂一下以後,心裡真的舒爽了很多。

  「請問是樂景宜小姐嗎?」彷彿背後有幽靈一般,傳來有禮的詢問聲。

  樂景宜停止旋動門鎖的動作,緩緩轉過身,看見一西裝革履的男子畢恭畢敬地站在僅與她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是高手呢,能這麼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己。

  樂景宜雙手環胸,氣定神閒地看向對方。

  對方看到她的臉,旋即露出如釋重負的樣子。

  「樂小姐,我家少爺等您很久了。」男子的態度依然恭敬,但一絲不滿卻從語音中透了出來。

  這又是哪個閒得沒事幹的少爺的追求之術嗎?午夜候佳人?

  樂景宜聳聳肩,轉身欲開門進屋。

  「樂小姐,我們是燕家的人。」男子見狀,立即加大嗓門。

  燕氏?

  樂景宜無奈地停下動作,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個月,左三弦是說燕家有個小孩要送到她這來讓她「暫時照顧」一陣子。

  「那孩子呢?」樂景宜抽出門上的鑰匙,隨男子走下台階。

  左三弦總算在歷經生死極速後恢復過來,好奇地從車內走出一探究竟。

  「左先生請停步。」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陰影處,走到離它尚距兩米的地方,男子出聲阻住了左三弦的腳步,僅讓樂景宜一人走近車門。

  樂景宜暗中皺眉,很懷疑自己要照顧的小孩是個麻煩人物。若不是念著燕家舊日的恩情,她真的想將煩人的小孩立即打包送走。

  車門緩緩打開,車內一片幽暗,隱隱看出有個人靜坐在裡面。

  很明顯,這不是個「小孩」的身形。

  樂景宜原本努力擠出打算安撫兒童的微笑立時僵在了臉上。

  車內的人彷彿感應到了什麼,身子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冬搖少爺,樂小姐來了。」引路的男子在樂景宜身後極輕極柔地開口。

  這就是要她照顧的小孩?樂景宜的頭痛起來,痛到不狠狠扁左三弦一頓不足以解痛。

  「景宜?」

  車內的人動了動,輕輕的、淡雅的聲音,有小小的興奮和不確定。

  「是。」如今也惟有硬著頭皮應了。

  清清涼涼的手伸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碰向樂景宜的手臂。

  不確定現下究竟是什麼情形,樂景宜還是下意識地回握住對方冰涼的手,一把將對方拉了出來。

  身後的男子無法抑制地發出輕呼,雖然不是很適應她的「大力」。

  夜色中,車內男子在路燈下似乎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只是低著頭,任樂景宜拉著自己的手。

  左三弦情不自禁地輕吹一聲口哨,剛才雖只是那麼匆匆一瞥,但以他「閱人無數」的經歷已給男子的美色評出了分數:姿容秀美,稍嫌單薄。當然是比不上三弦大人他了啦。男子嘛,重要的是體魄,而不是臉蛋啦。

  摸摸自己稍嫌「青春」的娃娃臉,左三弦搖搖頭,「可惡,怎麼會有長得這麼美的男人,真恥辱。」燕冬搖身子一顫,顯然是聽到左三弦的自言自語,抬起頭看向樂景宜。

  對上燕冬搖的眼睛,樂景宜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好熟悉的「鹿兒眼」!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有這麼一雙楚楚可憐的黑瞳,有如森林裡最馴良最無辜的鹿兒的眼睛。

  記憶裡,兒時在燕家玩耍時確實見過這雙眼,怯生生地躲在一旁觀望。若不是這雙鹿兒眼太令人印象深刻,她恐怕不會記得這一丁點兒的交集。

  「那,先進屋吧。」感覺到對方渾身的冰涼,樂景宜發現自己還有一點勉強可稱為良心的東西,「我們家冬搖少爺就請您多多關照了。」一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顧著燕冬搖的男子馬上對著樂景宜行個大禮。

  感覺臉上的微笑有些掛不住了,樂景宜抽回一直被燕冬搖握住的左手,揉一揉自己已變得很僵硬的臉部肌肉。為什麼她會覺得眼下這場面很像「臨終托孤」呢?

  「等一等。」她喚住預備功成身退的男子,「請問,這位燕冬搖少爺需要被照顧多久?」這樣的措辭還算婉轉吧。

  男子立刻恭敬地回應:「少爺是來紐約學習音樂的,等九月份學校開學,就可以住宿舍了。」

  意思是說她還要和這個「孩子」共處一個月?

  樂景宜深吸一口氣,看一眼一直沉默著站在她身旁的燕冬搖,決定將怒氣留到明天與左三弦上班時再發作。

  為避免麻煩,她直覺地不想傷害這個如易碎的瓷娃娃似的燕冬搖。

  「有行李嗎?」決定認命地好好完成這個「任務」,樂景宜擠出自以為最「和顏悅色」的微笑看著燕冬搖。

  長髮下的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分辨不出是點頭或是搖頭。

  「那就先進屋吧。」拉起燕冬搖的手,樂景宜大聲決定。有沒有行李不是問題,大不了明天僱人幫他買齊了就是。這是個很便利的城市——如果有錢的話。

  ※※※

  自覺有義務將一出新戲看完的左三弦很自然地跟著走進了客廳。

  樂景宜習慣地打開最明亮的燈,疲憊地往自己的超級大沙發上一窩,想起有「貴客」要招呼,勉強打起精神抬頭看向遲遲不肯落座的燕冬搖。

  這一看,她不得不認為左三弦被美色震懾成白癡狀真是情有可原。樂家的漂亮孩子很多,以?哥和緋盈姐為最,她自己也是被讚著長大的,所以從不會沒品到像左三弦那種無節操的人一樣見到一個差強人意的人就隨便流口水。但是,眼前的這個真的不一樣,怎麼說呢?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純潔而美麗,好像這些都無法形容,總之,她覺著很養眼就是了。

  「請問您有姐妹嗎?」左三弦的本能終於甦醒,情不自禁地將魔爪伸向燕冬搖那頭烏黑水滑的及腰長髮。

  樂景宜伸腿將無恥之徒絆倒在地上,向顯然還不解世事的燕冬搖招招手,「不要隨便和路邊的奇怪伯伯說話。」

  燕冬搖的表情沒有變化,始終低著頭,似乎對外界沒有反應。

  樂景宜和左三弦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你該走了。」用腳踢踢左三弦,樂景宜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三更半夜的,你忍心我孤身上路?」賴在地毯上的左三弦不肯動彈。母大蟲真的很會享受,用的全是最柔軟最舒適的東西,隨時可以就寢,連地毯都比別人家的舒服。

  「你一沒財二沒色沒人會劫你的。」毫不心軟地再踢他一腳,樂景宜的眼底多了份顯而易見的戾氣,「你別去害人就好了。」

  「好狠毒的心腸啊!」身形一滾,沒財沒色的人拚命抱住她的腿,順便遞給一邊的美人一個博取同情的眼神。

  只是,身子冷不防一顫,為什麼覺得美人兒回應的目光令人心裡發毛呢?

  眼花!必定是今天被母大蟲虐待得太久,眼神不濟了。

  「還不滾?」母大蟲在頭頂上冷冷地發著話。今天累得要死,沒心情理這個混蛋。

  在母大蟲身邊生存了這麼多年仍可「屹立不倒」,左三弦深諳見風使舵的道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走人,臨走也不忘依依不捨地看美人一眼。

  嗯。還是楚楚可憐,美麗動人嘛。

  決定了!等一下回家買些護眼的東西保養一下。男人的青春也是很寶貴的。

  ※※※

  「呃——那個——」

  好不容易重得清靜的空間,樂景宜望一眼沙發上長髮遮臉的燕冬搖,不自在地抓抓自己的短髮。她對看起來就像「弱勢群體」的事物,諸如小兔、兒童之類的,一向就是小心翼翼地敬而遠之,總覺得自己會碰壞他們似的。

  燕冬搖仰頭看著她,露出來大半張美麗的臉龐,明亮的眸子只是靜靜地盯著她。

  要命啊,可不可以不要再讓她看到純潔的似小白兔的眼神。

  定住心神,樂景宜打開錢包,從裡面拿出一疊現鈔放在桌上,「我不會照顧人,如果你需要什麼儘管說,我明天會僱人來安排你的飲食起居,這些錢你先拿著以後急用吧。」如同以往解決所有的燙手山芋一樣,她總會拿出一套最簡潔方便的解決方案。

  「不要。」仍是死死地盯著他,燕冬搖微啟唇瓣簡單地拒絕。

  樂景宜的眼神多了絲不耐,「不要?不要什麼?錢嗎?備著點總會有用的,保姆是肯定要請,我經常不在家,回來也是很晚,沒辦法一直照顧你。」也沒辦法一直保持憐香惜玉的心情。

  「不要。」燕冬搖仍是一個答案。

  「OK。一切明天再說。」她會讓一切按照她的安排進行,照顧一個人而已,無需花太多的精力去計劃。

  「那你先去洗澡吧。客房在這邊。」疲憊地閉眼靠向柔軟的沙發,樂景宜沒有力氣再開口。

  ※※※

  睡醒後一開門便看到有一具「屍體」倒在地上,樂景宜保持鎮定,蹲下身用手指推推躺倒在地的人體。

  咦?溫溫的,難道剛死沒多久?

  蹲在地上發了半晌愣,睡意慢慢退去,樂景宜終於回到現實。

  是她昨晚收留的燕冬搖,居然穿著睡衣抱著枕頭從一樓的客房跑到她的臥室門口。

  沒心思去追究緣故,她抬腿打算從熟睡的人身上邁過,想一想,無奈地收回腿,轉身拿起自己床上的被子,簡單地蓋在他身上,才靜靜地離去。

  ※※※

  一路開著紅色跑車疾馳回家,樂景宜滿腦怒火卻無從發洩。

  就算是「他」的拜託,就算是承過燕家的恩情,她也不想變成一個全天二十四小時隨時整裝待發的奶媽,不負責任地丟下滿會議室的人,只為了燕家長老的一個電話:「請切勿讓生人靠近冬搖,這會對他造成極大的傷害。」

  到底會是多大的傷害,燕冬搖我見猶憐的樣子立即纏繞在樂景宜的心頭,所以,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她還是只能飛車回家。早知道今早便不叫那個保姆去照顧他了。

  「人呢?」

  闖入打開的大門,一眼便瞧見客廳裡保姆忐忑不安的樣子,左右不見燕冬搖的影子,心中一驚,莫非真要出命案了?

  「不知道?」保姆委屈地掉下眼淚。

  「別怕,發生什麼事了?」深吸一口氣,樂景宜給保姆一個鼓勵的微笑。

  「我今天早上接到您的電話,就立即到這兒來了,您知道我一向很守時的,我按照您的吩咐,路上買了一些東西,像牛奶、麵包……」

  「停。」樂景宜感覺額上的青筋有暴突的衝動,努力對保姆保持著微笑,「講重點。比如你進來以後,見到我囑咐你照顧的人了嗎?」

  「見到了。」感覺眼前笑著的樂景宜有些可怕,保姆乖乖地點點頭。

  「之後呢,發生了什麼?」

  「他跑上樓不見了。」是很美麗的人呢,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呢?精神不正常?

  「你們之間沒有對話?沒有任何動作?」樂景宜再次確認。

  「是。」保姆慌忙點頭肯定,「我上樓找過他,找不著。」

  「好了,謝謝。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將工錢和小費一把塞給誠惶誠恐的保姆,送她出大門,樂景宜頭痛地上樓去找人。

  「燕冬搖,外人都走了,你出來吧!」站在走廊上,她扯開喉嚨大喊。

  沒有動靜。

  「快出來!」情緒失控,樂景宜不客氣地怒吼一聲,害得她中途回來找人就夠火的了,還有膽和她玩捉迷藏?!

  人慢慢地從她的臥室那端出現,白衣白褲,長髮飄飄,星眸秀眉,楚楚動人。

  樂景宜深吸一口氣,準備宣洩胸中的怒氣,卻沮喪地發現自己真的不能忽略他眼中的那抹恐懼。

  燕冬搖默默地走上前,輕輕地拉起她的手,示意她跟他走。

  被動地跟著他下樓,拐彎,樂景宜發現自己被他帶到一間好像叫做「廚房」的房間,當年若不是負責設計的左三弦堅持,她一定會將這個多餘的設施刪掉,所以,在這住了這麼些年,她壓根就忘了還有這塊地方的存在。

  但現在,原本必已蒙塵的廚具乾淨得閃著亮光,重點是廚房正中間的大餐桌上滿是看起來十分可口的飯菜,顯然,當年不知何時被塞進的一堆廚具今天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你做的?」情不自禁地夾起一塊肉入口,樂景宜狐疑地問向身旁一直靜默的人。

  長髮下的頭點得很用力,「我會做家務。」輕輕柔柔的聲音很是好聽。

  「所以你會照顧自己,不需要保姆?」她得出他要給的結論。

  「嗯。」依舊是輕柔的回答。

  「很好。」她喜歡自力更生的人,這代表她可以減輕不少的負擔。

  「好吃?」長髮下的頭抬起,露出秀麗的臉,毫不掩飾他的驚喜。

  「是。」她答得面不改色。這菜確實很可口。

  燕冬搖歡喜地一笑。

  樂景宜心裡一緊,終於明白什麼叫「一笑傾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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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09:56
第二章

  「你這幾天沒回家,家裡那位美人不知是否安好。」下了飛機,左三弦走向來接他的車子。他喜歡搜集名車,卻不會開,但是寧死也不會自願坐上由樂景宜掌握方向盤的車子的。

  「死不了。」臨走時,她在冰箱裡儲存了兩個星期的食物,餓不死那人的。

  「我擔心你虐待他。」憐香惜玉的心情頓生,左三弦恨不能立即救得美人歸,但看一眼樂景宜坐在駕駛座上,他還是決定先坐小弟的車回家再作打算。

  毫不掩飾對他的嘲笑,樂景宜一轉方向盤,紅色跑車呼嘯而去。

  虐待?但願她狠得下心對燕冬搖施暴,好讓燕家的人趕快將他接走,燕冬搖雖然柔弱無害,但畢竟是外人,她不喜歡在自己的私人領域內有外人存在。

  打開大門的鎖,低頭看看門外遞進來的書刊報紙,顯然燕冬搖這些日子當真是足不出戶了。

  一進門,就覺得空氣很詭異。明顯得連她這麼不信直覺的人也能感覺到。

  打開客廳的燈,樂景宜終於明白這份「詭異」從何而來。

  她最最寶貝、托人訂製的世上最舒適的沙發、靠墊、地毯、軟椅……全部被人用刀劃得支離破碎,最喜歡的一棵寶石樹被五馬分屍在客廳正中間的桌上,刺痛她的眼。

  這麼肆無忌憚的惡意破壞,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五天四夜。」緩緩說出的四個字,帶著陰森森的寒氣,在客廳內響起。

  樂景宜渾身一冷,目光轉向聲源處,頓時僵在原地。

  白衣白褲,長髮飄飄,高踞在樓梯的台階上,一手拿著把鋒利的匕首,冷冷指控的人是誰?

  「燕冬搖?」她不確定地問。

  「五天四夜,沒有留言,沒有電話。」仍是輕輕柔柔的嗓音,卻詭異得令人汗毛直豎,更令人瞠目的是他每吐出一個字,就用刀在周邊事物上狠劃一刀。

  樂景宜確定這人是那個燕冬搖,但不能肯定他是精神失常還是雙重人格。而且,為什麼她要覺得自己是個拋棄親兒不養的媽。

  「你沒有話說嗎?」

  轉眼,人已站在她面前,低柔的嗓音伴著要失控的低氣壓,和銀光閃閃的長匕首。

  「該死的!你給我住手!」她的情緒終於在他一刀劃過她心愛的皮椅的瞬間爆開。

  「你還敢大聲?!」燕冬搖音量徒增,大力地用匕首在皮椅上揮開一道更長更深的口子。震怒的臉倒像個受委屈的孩子。

  「你問我敢不敢?」捲起衣袖,樂景宜不怒反笑,左手隨意一揮,兩個水晶花瓶倒地,她火起來,是非破壞東西不可的。

  燕冬搖冷冷地揚著下巴,氣焰倒是毫不輸她,開口吼道:「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匡啷,數件易碎物品應聲倒地。

  「你是全托小孩,我要二十四小時守著你嗎?!」不可理喻!砰!一張木椅應聲而碎。

  「你——你不負責任!」氣勢很足,可惜還不會用言詞來表達情緒。

  「哈!你是我的什麼狗屁責任啊!」樂景宜冷笑著,手下砸東西的動作更加激烈。

  「你!你!」

  好!講不過人家就砸東西!

  匡啷!乒乓!

  躲過頭頂上飛過的不明物件,左三弦怯怯地停住走向客廳的步子,不敢介入兩位黑道大佬的火拚場面。

  終於,客廳裡的任何一件東西都不能再被分裂了。在那兩位顯然仍精力充沛的人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前,左三弦偷偷地踮起腳,打算悄悄逃命去,也顧不得傷心大美人變臉了。

  「左三弦!」

  清亮的奪命招呼響起,左三弦渾身打個冷戰,努力以最平穩的姿勢轉身面向身後的兩座活火山。要命啊,他沒有得罪燕冬搖呀,為什麼他要眼尖地發現自己呢。早知道便不要偷跟著樂景宜了。「什麼事?」左三弦盡量回想著五好公民該怎麼做。

  「倒水!」燕冬搖簡短地命令,身上的火爆味道去了大半。

  還好還好——兩個人都是發洩之後就能迅速恢復正常的人。

  不敢哀悼燕冬搖的個性突變,只有暗自慶幸自己能就此逃過一劫,左三弦效率十足地上樓端來兩杯冰水。

  「呵——呵呵呵……」一口將杯中的冰水飲盡,放下茶杯,一陣靜默以後,樂景宜忍不住低聲淺笑。

  這個瘋婆子,反正瘋慣了的,左三弦只是害怕看起來有些困窘的燕冬搖又要大發作了。

  燕冬搖坐在地上,垂下頭,不自在地胡亂撥一下長髮,他以為自己會更有毅力的,等了這麼久了,何必在乎這五天四夜呢?終是功力不足呀。

  「你,雙重人格?」停住笑,樂景宜盤腿坐在地上,突兀地提問。

  抬起頭,臉上滿是桀驁不馴,燕冬搖擺明了不屑回答。

  「那麼你是有病了,裝自閉!」樂景宜不客氣地下結論。

  燕冬搖的眼睛危險地瞇起。

  樂景宜抬起下巴,一副十足挑釁的模樣。

  左三弦的心臟怦怦地狂跳不已,救命呀,救命呀,為什麼腿偏挑在這時候軟得動彈不了呢。

  轟隆!

  轉瞬間,風雲變色,血雨腥風再次在客廳掀起,左三弦只怨爹娘未給自己生八條腿。

  夜裡總是太靜了,靜得他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突突突……似在提醒他「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

  這樣的聲音,每夜都能聽到,惟一的例外,是抱著枕頭在她門外睡的那晚,什麼都聽不見,只是安靜地睡。

  夢裡有個麥色皮膚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臉囂張的樣子,「你躲在這裡幹嗎呢?偷窺狂嗎?」

  嘴好毒呢,一點都沒變呀。

  可是,她會說:「一起玩吧。」

  很有義氣的樣子啊,就算他知道沒有人是值得相信的,也不由得跟著點點頭。

  「你要幹嗎?」

  停在正欲打開的車門前,樂景宜一臉不高興地瞧著跟出家門的燕冬搖。

  「你管我。」燕冬搖冷冷的下巴一抬。不要再乖乖聽她的話,乖乖地等在原地了。

  很好,夠囂張,樂景宜咬牙猛地打開門。轉瞬間,一道人影從她面前鑽入駕駛室。

  「給我滾下來!」面具撕破,樂景宜一腳踹向車門。

  「你上不上來?」燕冬搖手握方向盤,望向她的眼神有絲不耐。

  忍住忍住,為了半小時後必須召開的緊急會議,忍辱負重一下下好了。

  盡量擺出高姿態,樂景宜以顧全大局的犧牲心情鑽入車內,不知道樂家負責禮儀的林媽怎麼想,她自認為這幾年她重修這門課算是及格了。

  「喂,你瞪著方向盤幹嗎?它不會自己開的。」忍不住踢兀自發愣的人一腳,稍稍解恨。

  燕冬搖慢條斯理地將眼前的儀表環視一圈。

  「喂!你不是不會開吧?」很值得嘲笑哦。

  看她一眼,燕冬搖的動作停頓兩秒。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車,像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駛出。

  慢慢地從車中走出來,不是很確定下半身那兩條軟軟的東西真是自己的腿,樂景宜終於明白了那兩秒的停頓的含義。

  長髮飄飄的人兒倒是一派神清氣爽,不怕死地對她露出「純真」的笑,「沒想到開車這麼好玩呢。」

  死瞪對方五秒,在自己未發狂之前,樂景宜突然想到可以把左三弦塞到這個死變態開的車上來個「紐約一日游」,心情頓時大好起來。

  突然間有了盟友的感覺,樂景宜溫和地拍拍燕冬搖的肩,「你在哪學的車?」驚天地、動鬼神的風格竟和自己如出一轍。

  「看過一本車子的說明書。」燕冬搖有點感動她突如其來的友好態度。自己果然開得很好,令她歡喜嗎?

  臉色不禁一變,壓在他肩上的手沉甸甸地似提不起來。樂景宜不知道這種破壞類型的是否也算天才。她至少是在院子裡兜了一圈,才開始第一次開車上路的。再怎麼樣,實踐總是比理論有保證吧。

  「呀,美人!歡迎歡迎……」

  喜聞有美人來臨,左三弦狂喜地張開雙臂衝出大樓,夢幻的雙眼在觸及燕冬搖的那一剎那失去了光芒。

  他個人的喜好比較偏向柔美小花那一型的,之前的燕冬搖就很合他的口味,但眼前這個極度華麗和傲慢的男人是誰?

  隨意地一撥頭髮,燕冬搖旁若無人地走進大樓。自動降為路人甲的左三弦惟有捧著半顆破碎的少男的心留在原地。

  樂景宜對左三弦的糗樣視而不見,落井下石地拎著搶回的車鑰匙輕鬆地從他身旁走過。

  ※※※

  開例會、洽談、批閱文件、安撫部下……從上午九點一直到下午三點,燕冬搖就沒看樂景宜有一刻清閒,甚至,不曾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呵,樂總,那位是……」是很俊美的男子啦,但一直以那種怨毒的目光注視著會議桌這邊,實在令人心裡發毛呀。

  樂景宜端出親切的微笑,「您無須介意,他是來見習的。」看對方一臉害怕的樣子,真恨不能將燕冬搖那張惡人臉塞到馬桶裡。

  「哦。」來人稍顯安心地點點頭。只要不是他的冤家仇敵就好,雖然看他的目光確實很令人害怕。

  微笑著將客戶送走,樂景宜臉一沉,轉身走向一直給她製造冷空氣的罪魁禍首,準備點化一下他的腦子。

  燕冬搖傲氣地抬一抬下巴。哼,終於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樂總,這裡有些問題,麻煩您過來一下。」秘書小姐剛一出現,立刻招來兩道死光的襲擊。她堅強地挺一挺背,還是努力將話轉達完,嗚……真的是恐怖又俊美的東方男人啊。

  「謝謝,桑妮。」樂景宜立即頭也不回地隨她向門外走去。

  燕冬搖的唇慢慢抿緊,目光一沉。

  為什麼,為什麼連她都要把自己當做「虛無」。

  ※※※

  花了半個多小時搞定一起突發事件,樂景宜覺得頭都快炸掉了。她最恨處理這種人事糾紛了,但關係到她手下的幾員大將,她不得不親自出馬。多希望生在古代,她定是衝鋒陷陣,一舉攻城的那一個。

  「樂總!」

  被突然響起的恐慌聲弄得一驚,樂景宜詫異地放下伸懶腰的手。

  「樂總,整個大樓的電腦系統出現不明故障。」

  「樂總,很抱歉,我們五分鐘前發現有不明身份者入侵電腦系統。」

  「樂總,我剛打的資料全都不見了!」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樂景宜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電腦她並不在行,一時間真難想到什麼有效的對策。

  目光一轉,看見惟一一個安靜的人閒閒地靠在辦公室的門板上,眼裡絲毫不掩飾看好戲的邪惡神色。她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眉危險地一挑,撥開眾人,樂景宜大踏步地走向燕冬搖。

  「五分鐘!」她伸出右手,「我限你五分鐘內將一切恢復原狀。」

  「不。」燕冬搖冷而堅決地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

  眾人冷冷地抽一聲長氣,還從未見過兩張如此勢均力敵的「修羅」面孔呢。為什麼之前會覺得這個美男子的臉很養眼啊?

  隨手搬起一台電腦往燕冬搖身上一砸,樂景宜大吼:「你以為這是遊戲嗎?」

  燕冬搖機警地閃過,任電腦砸在地上發出巨響。

  眾人驚恐地閉上眼。

  「你這樣對我?」燕冬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眼中有明顯的受傷。

  但受傷的眼神很快被熊熊怒火代替。

  「你竟敢這麼對我!」

  眾人只覺驚雷一響,又一台苦命的電腦砸碎在地板上。

  如果這兩人繼續這麼宣洩下去,也不用修復什麼電腦系統了。

  「敢?」樂景宜冷冷地一笑。

  眾人畏寒地縮緊脖子,一步步悄悄往後退。

  「砰!」

  一隻玉掌拍在木桌上,脆弱的木板桌應聲而倒,桌面上赫然出現一個大洞。

  眾人呆呆地呈木雕狀,很害怕自己的命運也像那張無辜的木桌啊,老大的功力尚未完全發揮出來呢。

  「你要打我嗎?」

  燕冬搖上前一步,全身繃得緊緊的。

  樂景宜不由得一怔。

  這樣的話從一個成年人口中問出,總覺得令人怪怪的呢。

  「不,我不打你。」徒然無力地擺擺手,雖然她很想,可他的眼神令人覺得自己是個要對小孩施暴的變態。

  燕冬搖頓時鬆懈下來,對她的話沒有絲毫質疑,卻仍然傲慢地盯著她。

  「你倒是厲害。」樂景宜拖過一張椅子,隨意地翹腿坐下,「這麼複雜的一個系統,居然讓你輕易地瓦解掉了。」她有些心疼為搞這個系統花費的錢。

  一抹羞澀的淡笑在燕冬搖秀美的臉上浮上來。他微紅著臉,不自在地看一看別處。

  他不會以為自己真在誇他吧?樂景宜有些驚訝他的怪異反應。

  「如果你重建的速度趕得上破壞的速度就好了。」她這樣說算不算誘騙小孩。

  「哼。」燕冬搖自負地一笑。

  「既然這樣,瓊,喬,你們給這位先生當助手,他可以幫我們這個忙。」樂景宜回頭在身後的人群中點將。

  眾人的雙腿還處於發軟狀態。他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接受除了樂老大之外,世界上另一個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人,而且是一個看起來俊美無比的男人。

  「我不要他們。」燕冬搖斷然拒絕,眼睛直視著樂景宜,「你陪我。」言辭中沒有讓人拒絕的餘地。雖然很想一拳把他的傲慢和無禮打掉,但考慮到這是一個免費的勞工,樂景宜決定暫忍一時。

  雖然是被點名要陪他,但他卻一點沒有讓她幫忙的意思,只是命她不可離開他身邊半步,而且,要看著他。

  他是長得很好看,但也沒到令她丟開一大堆工作不幹在這閒坐的地步吧?

  實在很想拿把錘子把他敲昏了,找個麻袋裝一裝,直接空投回燕家去。

  為什麼還沒有付諸行動呢?雙手撐住下巴,無聊地看著他幹活的樣子,樂景宜只有將一切歸罪於自己與日劇增的良心指數。

  「我做好了!」

  終於,燕冬搖興奮地回頭緊盯著他,眼神裡有明顯的邀功意味。

  低頭看一看手錶,樂景宜不敢相信才二十分鐘而已,剛剛的靜坐簡直令她度秒如年。

  「不錯。」站起身,她敷衍地摸摸他的頭。

  燕冬搖喜悅地抿嘴一笑,「那我們回家吧。」他討厭這種全是陌生人的地方。而且,在這裡,她的眼裡似乎全然沒有他。

  「不可以。」樂景宜斷然拒絕。

  開玩笑!之前的一大堆爛攤子還等著她去收拾呢。

  燕冬搖不悅地臉一寒,眼看就要變臉。

  「你再陪我一會兒吧。」很怕剛修復好的東西徹底報廢掉,樂景宜趕在暴風雨來臨之前開口。

  「你要我陪嗎?」燕冬搖帶著一絲欣喜地問。

  「是啊。」放他一個人回家的事她可不敢再做,今天早上才請人去換整套的家居設備耶。

  燕冬搖沉默下來,不再有反對。

  樂景宜趁機抓緊時間回到工作中。

  終於到了下班時間,一秒不拖,樂景宜抓起包就往外衝。

  身為老闆,是不能以「加班」為表率的。

  衝到門口,猛然記起今天還有一個人始終在側,樂景宜猛然轉身,回頭尷尬地笑一笑。

  燕冬搖雙手抱胸,冷冷地看著她足足有十秒之久,才慢慢跟上前去。

  「晚上想吃什麼?」為避免他對自己手中的方向盤再度產生興趣,樂景宜辛苦地找話題,她可不想再陪著某人「試車」。

  「回家我做給你吃。」自上車後,這是燕冬搖第一次開口。

  他似乎很喜歡用「家」這個字眼,樂景宜懶得提醒他現在住的只是「她家」。

  「家裡沒有做菜的材料了耶。」她突然想起。

  「買呀。」燕冬搖有些興奮地建議。

  不懂他為何對買菜如此興致勃勃,樂景宜還是將車停在一家大型超市前。

  剛進超市,她就感受到他身上的雀躍……與好奇。

  她自己也極少逛超市買菜,但為什麼就沒有和他一樣的感受,有必要興奮成這樣嗎?

  「趕快挑好需要的東西吧。」她實在沒力氣陪他在這偌大的超市中練競走。

  燕冬搖推著已堆得滿滿的購物車,兩眼放光地在售貨架中搜尋,兩手一刻也未停歇。

  「喂,那個好像是嬰兒奶粉吧?」隨便瞄一眼,就讓她瞄到他手中的這兩罐東西。

  「是嗎?」燕冬搖不覺有異地將奶粉放入貨車,嘴角儘是忍不住的喜意,「這裡好大,你看,這是什麼?」

  他指著一對毛絨絨的東西。

  「是卡通造型的手套。」樂景宜興趣缺缺地回答。

  燕冬搖已伸手將這雙手套放入購物車中。

  「我以為你只是來買菜的。」但購物車裡現在裝的似乎都不可以作為食物。

  「是呀,去那邊吧。」燕冬搖依依不捨地推車向另一個購物區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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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10:25
第三章

  將車停好後,樂景宜懶得理身後的燕冬搖,任他一趟趟大包小包地往家裡拎,自己一個人上樓沖涼。

  兩個多小時的購物後,疲勞早已將飢餓趕跑。那個依然精神奕奕的人是怪胎,她不是。

  「景宜,你看啊。」

  半個小時後,燕冬搖捧著一大堆東西,興高采烈地跑到了她房間。

  從容地將才穿到一半的浴袍拉上,樂景宜斜躺在床上,懶懶地瞄一眼他手中一大堆普通的日常用品。

  燕冬搖卻漲紅了臉,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進退,腦中滿滿的都是三秒鐘前那個半裸著背部的畫面。

  「進來吧。」無奈地盤腿坐好,她向他招招手。

  紅著臉,燕冬搖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雙眼死死地盯住手中的一大堆東西。

  為什麼裸背被人看到,羞澀的是那個佔了便宜的傢伙,而有罪惡感的會是自己?簡直沒天良!樂景宜往上翻翻白眼。

  這個人一會兒像弱不禁風的古典美男,一會兒似需送醫院治療的暴力狂,現在還多了另一層似青澀少年的風貌。他不是有百變神功,就是心理變態了。

  挨著床邊席地坐下,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地毯上,燕冬搖低著頭,默默地擺弄著手中的各式玩意。

  「只是一般的東西而已吧。」她不得不開口打破沉靜。

  「很一般。」燕冬搖困惑地抬頭看她。

  「是啊。」香皂、毛巾之類的東西只能用「一般」來形容吧。

  「可是你看它的形狀很奇怪啊。」燕冬搖舉起一塊扇貝形的香皂。

  有些懷疑是不是白天的時候,自己太大力打壞了他的腦子,但低頭一看他的模樣,樂景宜忍住帶他上醫院的衝動。

  昏黃的燈光下,映得他那張細緻的臉更是眉目如畫,又是拿那雙美麗的眸子看著你,任誰也不忍心破壞他的心情。

  「你做好晚飯了嗎?」轉換一下話題總不為過吧。

  「唉呀。」燕冬搖一驚,立即起身向門外跑去。

  樂景宜拎起那塊被弄下的扇形肥皂,左看看右瞧瞧,好一會兒之後才確定--實在是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啊!

  糟糕!自己該不會被他傳染了奇怪的病吧?她這才驚覺自己像個白癡一般地瞪了那塊肥皂超過五分鐘。

  ※※※

  早上享受完燕冬搖準備的早點,樂景宜擦乾淨嘴唇後立即變臉。

  「今天不准跟我去上班。」她沒有精力再去應付他的突發狀況。

  手中的碗筷被重重地放下,燕冬搖的樣子像被電到的野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到這兒來學繪畫的吧?」還是學音樂?她搖搖頭,拒絕去回憶--誰記得那麼多有的沒的。

  「你管我!」燕冬搖眉一挑,火氣十足。

  「有沒有人告訴你,長相太秀美的話,不適合擺張飛臉?」

  拎起包,樂景宜微笑著準備說再見。

  「你說我秀美嗎?」燕冬搖一怔。

  他這個樣子,不會是真的喜不自禁吧?樂景宜寧可懷疑自己的眼神。

  「那就叫做秀美嗎?」燕冬搖喃喃地念,有些喜悅,原本要發狂的臉完全被柔化。

  「總之,你去上學,我去上班,咱們各走各的路,兩不相干。」關鍵在於她要遠離這個危險的人物。

  「什麼叫各走各的路,兩不相干?」燕冬搖的臉瞬間結霜。

  樂景宜低頭謹慎地選擇語句回答,她說過的,太秀美的臉不合適擺張飛臉,因為看起來更令人心底發寒。

  「學校那邊應該開始報到了吧。你是不是也該準備一下了?例如找公寓之類的?」看一眼他越來越冒寒氣的冰臉,她盡量溫柔地笑一笑,「當然,我可以找人來幫你辦理。」

  這樣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燕冬搖卻抬起那雙忽而轉為迷濛的「鹿兒眼」,幽幽地問:「景宜,我是你的包袱嗎?」

  是!但她需要坦白地說出來嗎?

  「呵呵……你想得太多了。」擠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樂景宜努力地漠視他那雙極易勾起人犯罪感的雙眼。

  燕冬搖怔怔地看著她。有那麼一瞬間,她都覺得自己有必要向他道歉了。

  「那麼……」燕冬搖凝視著她,認真地如同在宣誓,「這包袱你是背定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

  「他可以把一個聖人逼瘋。」樂景宜簡單地向左三弦作出總結。

  左三弦認同地點點頭。

  在樂景宜尚未成為聖人的前提下,兩個同樣具有暴力傾向的狂人湊在一塊的負面效果,才是會有危機意識的原因。否則,嘿嘿,看好戲還來不及呢。

  「所以,我命你在兩個小時內,替我想出個法子將他弄走。」她沒耐心繼續當保姆了。

  「怎麼弄?這又不是我的專長。」他對壞脾氣的人向來沒轍的。

  「我如果知道怎麼弄還要找你?」樂景宜橫他一眼,「順便說一下,我也不認為有什麼是你的專長。」

  左三弦已經很習慣經受她的蹂躪了。問題是他也一籌莫展啊。

  「啊!對了,我得到一個有趣的消息。」之前被她嚇得都忘了這根救命草。

  「什麼消息?」對於他的八卦,她還是寧可信其有的。

  「你看。」他遞上一張紙。

  「字真醜。」樂景宜接過一看,先下一句評論。

  「呵呵。」這是他用毛筆寫的,不醜就很奇怪了。

  看畢,樂景宜沉默著將紙放入碎紙機內。

  「消息公開多久了?」良久,她問了一句。

  「該知道的人倒是都知道了。暫時未公開的就是『他』的所在之處。所以,麻煩很快就來了。」左三弦苦笑著聳聳肩。

  「當初是誰要我接下這『故人之托』的。」樂景宜惱火地瞪他一眼。

  「你自己願意的。」誰敢強迫她呀?

  「轟了我的腦袋吧。」她當時怎麼會腦子這麼不靈光呢?也不想想,燕家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幾大家族裡雖然凜家是老大啦,但是大家對燕家的印象總少不了那幾分陰森森的感覺,記憶裡彷彿也聽自家的人提過,那個家族是出名的充滿著詭異的氣氛,生人最好勿近。

  左三弦努力壓抑住眼神中的渴望之情,被她虐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不如我們現在就把他空運回去?」他勇敢地建議。

  她是很想,可是,「先等等吧。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一切照舊。」行動的話,恐怕會傷害他。

  左三弦點點頭,忽然有些熱切地看向她,「那個美人在哪?」不可否認。燕冬搖真的是長得太賞心悅目了。

  「在裡面睡覺。」她指指辦公室旁的小臥室,「你可以和他談談心。」她微笑著建議。

  「你是不是太久沒見到我被揍的樣子了?」這麼歹毒地陷害他。誰不知道那美人臉上寫的四個大字「生人勿近」。

  「是啊。」她很遺憾地點點頭。

  ※※※

  知道她不會就那樣把他拋棄的感覺真好。

  就算不知道她願意收留的只是燕家的燕冬搖,還是現在的這個自己,他仍是覺得好高興,好高興。

  不管她怎麼變,她還是他心目中那個很講義氣的女孩。

  ※※※

  「你為什麼不把我送回去呢?」晚飯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問。

  吞下口中的白飯,樂景宜夾一塊雞肉送入口中,不意外他聽到了自己和左三弦的談話。

  「你是自己想從那地方出來的吧?」喝一口湯,她才慢條斯理地問。

  「是啊。」等了這麼多年,他才得到這個機會。

  「所以我至少得尊重一下當事人的意願吧。」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我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的。」他必須提醒她,雖然從不以為她會怕這個。

  「不會比你已經帶來的更多。」她的個人空間已被他摧毀過一次,除了睡覺時間,也幾乎毫無個人隱私可言,她還未把他大卸八塊,說明這些年自己的修養真的進步了很多。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離開燕家嗎?」他的眼神擺明了希望她問。

  「總有你自己的原因吧。」與自己無關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生命才能長長久久。

  「那你當年為什麼要離開樂家?」她對自己沒興趣,但他卻很有興趣知道她的事。

  「總有我自己的原因。」

  放下碗筷,樂景宜伸個懶腰。好飽,這人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做得一手好菜。

  「我好想知道啊。」很早以前,他就一直在想她也渴望「離開」的理由。

  歎一口氣,樂景宜只有裝聾。

  「聽說你會音樂,你喜歡用什麼樂器?」她換個安全的話題。

  「鋼琴。」他略帶羞澀地一側頭。

  「正巧,這有一台。」她用腳指指客廳的另一端。

  這次的室內設計師錯估了她的品味,竟找了台鋼琴放在這給她裝點門面。

  「彈一曲來聽聽吧。」或許飯後聽音樂有助消化。

  燕冬搖沒有半分客套地走過去,掀起了鋼琴蓋。

  樂景宜找了張柔軟的沙發躺下,舒服地閉上了雙眼準備享受。

  說實在的,她就是屬於那種完全沒有音樂細胞的人。音樂對於她,只有催眠與不催眠兩種,但眼下聽到的曲子顯然屬於後者。

  「你真喜歡從事音樂這一行?」

  一曲完畢,她有些困惑地看著他。對於喜歡那些她完全無法體會的東西的人,她總是心存幾分敬畏。

  「咦?」他有些不明白。

  「你打算以音樂為生嗎?」不然幹嗎來這學音樂。

  「我沒打算靠音樂養活自己。」他好像從沒這樣對她說過吧?

  「那你幹嗎學它?」

  「我喜歡啊。」他答得理所當然。

  難怪藝術家總是餓肚子的多。她搖搖頭,「你如果要脫離燕家,總要有能謀生的一技之長吧。總不能花燕家的錢做你喜歡做的事啊。」那離開又有何意義?

  「我不會花燕家的錢的。」他的臉又出現一些冷傲。

  「你有錢?」她倒是對這個有興趣。

  「我有我的方法。」這一次,他倒學會了保護隱私。

  混黑道?搞暗殺?她覺得哪種他都有可能,還是選擇不問出口。

  ※※※

  要進Z音樂學院可非得是天才不可,當然,家庭背景不一般的又是另一回事啦。為探燕冬搖的虛實,樂景宜通過人脈找到了學院裡「據說」是最優秀的指導老師。

  老師點了首曲子叫他彈,是肖邦的某首練習曲。幸好是比較類似中國名字的肖邦,不然她還真搞不懂那些音樂家們複雜的名字。

  燕冬搖卻只是困惑地微皺起眉,坐在鋼琴旁沒有動手彈。

  樂景宜有些冒汗,在座的幾個人裡面對曲名完全是一片陌生的應該只有她才對呀。

  指導老師倒是沒有見怪。他又重複了一遍。

  當然,樂景宜還是沒有聽懂,問題是,燕冬搖怎麼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我沒聽過這個。」他清朗的聲音在琴室裡分外清晰悅耳。

  樂景宜卻只想摀住眼睛,不去看指導老師青青白白的臉色。

  「那你平常都彈些什麼曲子呢?」

  一個極溫柔的聲音好聽地響起。樂景宜鬆一口氣,忙向「救世主」聲音的方位望去。

  現在才發現指導老師身旁還有一個極具氣質的男生,正溫柔地對燕冬搖親切地笑著。

  「就彈你平常練的曲子吧。」指導老師顯然很重視這位男生的意見。

  燕冬搖聳聳肩,雙手輕鬆自在地在琴鍵上游曳起來。

  琴室裡只有音樂聲,樂景宜緊張地偷瞄一眼指導老師和他身旁男生的臉色,希望從這上面能判斷出琴聲的好壞來。

  琴聲停止了,琴室裡陷入了一片靜默當中,沒有人說話。

  「很有味道啊。」

  又一道清朗的女聲響起,樂景宜趕緊聞聲望去,頓覺眼前一亮。

  很漂亮利落的美女啊,她對女性美的感悟力還是多一點。

  「你覺得很有味道啊,碧姬?」指導老師很有興趣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美女,顯然這是他的得意門生。

  嘿!有戲!樂景宜遞給燕冬搖一個興奮的眼神,對方卻只是興趣缺缺地聳聳肩。

  「可惜他的自創曲完全是垃圾,個人也毫無技巧可言。」女人微笑著補充。

  樂景宜很欣賞她毫不留情的作風。

  燕冬搖聽著,點點頭,似乎一點也不引以為恥。

  「可是,還是很有味道。」美女再強調一次,語氣裡不無欣賞。

  都被她貶成這樣了,「味道」會在哪裡呢?樂景宜慶幸自己早早將音樂列為拒絕往來戶。

  「你喜歡嗎?」燕冬搖終於開了口,有些喜悅地看著美女。

  「這倒談不上。」美女回答得很快,「但我對你很有興趣。」

  對人還是對音樂?樂景宜偷瞄一眼指導老師所在的位置,卻發現那個溫柔的男生臉色有些蒼白地盯著美女。

  「我想聽你的音樂。」燕冬搖不客氣地對美女要求。

  美女聳聳肩,瀟灑地在琴凳上坐下。從她劃下第一個音符起,琴室裡的人似乎完全被勾去了心神,陷入她指下的琴聲當中。當然,除了音樂白癡樂景宜。

  「我要你當我的老師。」

  聽完了曲子,燕冬搖完全崇拜地看著美女。

  「我只是學生。」美女淡淡地提醒。

  確實,她看起來不會超過二十歲。

  燕冬搖完全是「我不管」的眼神。

  樂景宜的頭微微有些痛了,其實他的脾氣不算很壞,喜歡的就要得到,不喜歡的就直接拒絕,這倒是蠻像初出社會時絲毫不會融通之術的自己。

  美女一笑,「如果老師不反對,我倒是不排斥替他減輕一點負擔。」

  「我不反對。」指導老師正頭疼如何婉拒燕冬搖這個來頭太大,天賦又太稀少的學生。

  即日起,燕冬搖便成為了Z音樂學院的新生,師從鋼琴界天才少女碧姬?孛曼。

  ※※※

  「冬,你真的很不適合來這個學院上學。」

  琴室裡,開課的第一天,碧姬就這麼對燕冬搖說,她喜歡用發音最簡單的「冬」來稱呼他。

  「是嗎?」他從沒想過什麼適合不適合的問題,「我喜歡音樂,想瞭解得更多一些不可以嗎?」

  「你彈琴的時候快樂嗎?」碧姬不答反問。

  「快樂啊。」不然他不會寧可削減與樂景宜相處的時間而一個人跑到這來。

  「這是不用你學習的。」碧姬有些羨慕地搖頭。

  「我想彈得像你一樣。」他從未聽過這麼激情澎湃的演奏,似能將人的心靈淹沒。

  「不可能。」碧姬失笑地搖頭。

  「為什麼?」他很好奇。

  碧姬指指琴室外,「你看見過在這個校園裡行走的人嗎?無論老少,無論天才有多少,他們都有共同的一點,那就是在利用音樂出人頭地,他們渴望站在世界的頂端。」

  說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有股冷硬而極具魄力的光彩。

  「那你呢?」燕冬搖乾脆把琴譜丟在一邊,饒有興趣地問。

  「我?」碧姬自信地一笑,「我自然也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你們不是喜歡音樂嗎?」他不懂,那讓心靈得到美麗享受的藝術怎麼可以用來作為爭奪名利的工具。

  「愛呀。只是這份愛太複雜,太世俗。」碧姬的笑有些無奈。

  「好有趣。」真慶幸自己可以走出那片小天地,才能見識世界上散發著不同光彩的人物。

  「我也這麼想。」碧姬嫵媚地一笑。「其實這世上有天才的人物何其多,卻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名字被留了下來,有的時候,好令人歎惜,那麼美麗燦爛的天才永遠沒有機會得到人們的讚賞。」她的神色間有些憤恨。

  燕冬搖淺笑著在琴鍵上劃出幾個音符。他見過花開,領略到了那一瞬間的美麗,也會想,在不知名的另一處,不知有多少花默默地開放,無人欣賞。有些為花兒惋惜。

  「如果他們從未希翼過被人發現,也就無所謂遺憾了吧。」他真的這麼想。

  碧姬莞爾一笑,「你就是那朵不求名利的小花嗎?那麼,不要到這個競技場來學習進攻的技巧,儘管隨興地將音樂作為人生的享受吧。」

  「我確實不是為做大師而來的。」他只是想到這裡看看,他一直想像著音樂人才濟濟的地方定是讓人心昇華的殿堂,卻原來無論走到哪裡,總有一些道理是共通的。

  「看得出來,你也不是那塊料,從沒接受過正統的音樂訓練,甚至沒練習一首成名曲目,你像是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裡長大的孩子。」所以演奏出來的音樂才會那麼直白,毫無保留得令她耳目一新,有很長時間她沒有這麼肆無忌憚地與音樂嬉戲了。

  燕冬搖的臉稍稍有些不自然,轉過身面向著鋼琴。

  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拒絕氣息,碧姬明白自己剛剛必定有所失言,微笑著悄悄退出了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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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10:49
第四章

  「你怎麼就回來了?」

  走出辦公室,樂景宜一臉不悅地瞪向「訪客」,她正慶幸著Z音樂學院是寄宿制,可以把他送去「全托」,怎麼才不到兩天的功夫就……

  「你忘了?那個老頭沒打算教我的。」看她惱火的樣子,他心裡有著奇異的歡喜。

  「美女呢?她不是要收你為徒嗎?」她惡狠狠地瞪著一臉愉悅的他。

  「又不是江湖門派,哪有說收徒就收徒的,學院又不要我。」

  「什麼?!」不是事先都打好招呼了嗎?

  「咦?」燕冬搖一臉新奇地望向她。

  「你是賴定我了對吧?」好懷念之前那個怯生生的「燕冬搖」。她不自覺的小聲嘀咕了一下。

  「你說什麼?懷念誰?」他立刻變臉。

  「懷念祖先。」人家的小聲嘀咕他聽得這麼清楚幹嗎?

  燕冬搖瞪著她,擺明了要逼出個真正的答案。

  「你不學無術,混吃騙喝,還瞪著我幹嗎?」害她心裡發毛。

  「你是說我不會賺錢嗎?」燕冬搖疑惑地皺起美麗的眉毛,他發現她似乎很看重金錢。

  「暫時沒發現你會的證據。」最怕見到他這種略帶天真的神情了。

  「唉。我好睏啊。」放棄之前的話題,他疲倦地歎一口氣,自動自發地走進她的辦公室。

  無奈地跟了進去,看他懶洋洋地在裡間的臥床上躺下,想了一想,樂景宜還是決定先把一些事情搞清楚。

  「喂,你到我這兒來的事情明明是有燕家長老的委託的,怎麼現在燕家外放的消息是你失蹤了?」

  燕冬搖閉著眼睛,動也不動,令人幾乎以為他已睡著。

  「不要給我裝睡!」樂景宜不客氣地一腳踹上去。

  「凶婆娘!」將她的腳接了個正著,燕冬搖半睜開眼睛咕噥著。

  「哼哼!」他還沒見過她真正凶的那一面。

  「咦?你的腳好大。」睜開眼,他抱著她的腳端詳一番後驚歎。

  「不好意思。我體形高挑勻稱,腳的大小也自然要配合才是。」她傲慢地伸腳在他肚皮上用力一頂,再利落地收回長腿。

  「你真的是很好看。」順勢翻了個身,燕冬搖癡癡地看著她,真誠地讚歎。

  「嗯哼。」不要用這種看似「迷戀」的眼光看她啦。

  「喂,給我轉回正題,回答我之前的問題。」為什麼和他說話總是令她忘記了抓要點呢?

  「你坐下。」他拍拍床,很嚴肅的樣子。

  「快說!」她沒好氣地一坐。

  燕冬搖翻了個身,和她挨得緊緊的,樂景宜大力地一把推開,看到他有絲受傷的眼神後,不自在地收回手,乾脆也躺到床上去。

  燕冬搖滿足地微笑著躺在她身邊。

  「我離開燕家的時候,只有幾個人知道。」望著她的側臉,燕冬搖慢吞吞地說。

  「你逃出來的?」樂景宜不客氣地問。

  「嗯。」他大力地點點頭,快樂地揚起嘴角。

  「不要給我笑得這麼白癡,你是燕家的『預言』,燕家不會讓你走得這麼逍遙的。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在覬覦你的能力啊。」大家族的人都知道,燕家自古就有「預言」的存在,據說「預言」的預知能力是燕家全族的支柱。如今,不管別人信不信,還是有很多人在打「預言」的主意,所以燕家才會將「預言」守得緊緊的,每一代的「預言」都不准出燕宅半步。

  燕冬搖沉默著沒有回答,好半天才悶悶地開口:「可是我想出來啊。」從出生之日起,注定到死亡的那一刻,他都不能見到外邊的世界,他不甘心啊。

  「我不是說你不該出來。」樂景宜心酸地歎氣,如果她是「預言」,一輩子被束縛在狹小的空間裡,她不是自己發瘋就是要搞得別人發瘋的。

  「你也覺得我該出來。」燕冬搖轉過身,晶瑩的眸子緊盯著她。

  「問題是,離開之後的麻煩。」若他身無長物也好,偏偏是個令人垂涎不已的「預言」。

  「我會給你帶來麻煩是嗎?」神色黯淡下來,燕冬搖顯然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

  決定離開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只有她,他只是想見她啊?

  「是啊,不過也無所謂啦。」豈止是「麻煩」這麼簡單,眼下也只有認命就是。

  「那,我走了。」咬咬唇,燕冬搖立即坐起要走。

  好恨自己的愚蠢,竟把她捲入危險當中。

  「你去哪?」一腳將他絆倒在地,樂景宜懶洋洋地問。

  「哪裡都可以。」離她愈遠愈好。

  「可惜你太出名,走到哪裡都會有麻煩,麻煩別人不如麻煩我。」當她月行一善好了。

  「不可以。」他很堅決地否定。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燕冬搖在我這兒,我以後若說你走了,別人會信嗎?我還會死得更慘。」吃準他單純的一面了,多嚇唬幾下也好。

  是這樣嗎?燕冬搖茫然地坐在地上。

  「少給我露出這副蠢樣。」

  一隻腳不客氣地踩在他臉上。

  燕冬搖恍惚著抬起頭,看見她一臉囂張不耐的樣子,不知為何,終於有一點點明白什麼叫做「安心」。

  ※※※

  吃完晚飯,樂景宜端來一大盆水果放在地毯上,兩個人隨意地躺在臥室,邊吃邊聊。

  「你真的有預知能力嗎?」她相信有特異功能的存在,卻從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人士。

  燕冬搖斜靠在軟墊上,用小刀將蘋果、梨雕刻成不同的造型,樂景宜則是不客氣地將這些「小花」、「小狗」、「小兔」等可愛的小東西一一吞下肚。

  「有沒有很重要嗎?」他低下頭,不看她充滿期待的眼神。

  她偏過頭仔細想一想,晃晃腦袋,「不重要,但是我很好奇。」

  「你想我預知你身上的事情嗎?」燕冬搖還是低著頭,只是手中的蘋果始終不見被雕刻成形。

  「謝了,我可不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翹翹。」

  「為什麼?」他錯愕地抬頭看她。

  在燕家的嚴密守護下,卻仍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惜動用外界的力量,只求能見上「燕冬搖」一面,問上幾個問題,而有關「生死」的話題是最常見的。

  「不好玩啊。未來之所以令人期待就是因為『未知』啊。」將一隻「小豬」吞下肚,樂景宜舒適地將長腿擺成「人」字形。

  「可是有預知能力的話還是比較重要吧。」他又低下頭不看她,手中的蘋果已成了蘋果核,果肉零碎地散落在地。

  不動聲色地將他的反應收在眼底,樂景宜朗朗一笑,「看對於誰而言吧?」

  「你呢?你覺得重要嗎?」燕冬搖猛地抬起頭,語氣裡有無法掩飾的急切。

  「不知道。」她怔忡地搖搖頭,「有些時候,也會想:早知如此就好了,所以也有過嚮往可以預知的時候。」

  如果早知道,會不會結果就不一樣呢?明知答案仍是個未知數,卻也曾深深地追悔過吧。

  「是嗎?你這樣想啊。」燕冬搖怔怔地拿著小刀,有些抑鬱。

  「咦,你不是有預知能力嗎?這是上天賜予你的禮物啁。你多幸運啊。」樂景宜大力地拍拍他的肩頭。

  「是禮物嗎?所以很幸運?」燕冬搖的神色卻更加黯淡,看她的眼神有些憂傷,「那沒有這份禮物呢?」就是不被寵幸的孩子嗎?

  啟了啟唇,終於,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

  「你確定他們真的是讓你上台演出,不是讓你跑龍套?」

  坐在Z音樂學院的禮堂裡,樂景宜用極「不確定」的眼神望向身旁的燕冬搖。

  「你待會不就知道了。哦,對了,你是沒有鑒賞能力的音樂白癡啊。」

  他「遺憾」地搖搖頭,換上晚禮服的他,更是如同畫中走出的人物,耀眼得令旁人不敢直視,再加上他冰冷而譏誚的嘴角令「有心者」不得不忘而卻步。

  感受到旁人的注目禮中投來的同情眼神,樂景宜知道自己定被旁人視為備受情人冷落的女子,誰讓燕冬搖好死不死就愛擺死人臉,明明是他不善交際啊。

  「咦?是上次的那個男孩嗎?」樂景宜小聲驚呼。

  上次坐在指導老師身旁的那個和善男子看起來極受歡迎呢,熱情的掌聲不斷呀。

  燕冬搖懶得理她,靜靜地聆聽男子演奏的鋼琴曲。不知道是什麼曲子,那麼溫柔安詳,正如他給自己的感覺。

  一曲完畢,聽眾不斷地喊安可,男子卻歉意地行了謝禮不肯再上來。

  「是碧姬!」

  看著款款走上台的女子,樂景宜很高興又是一個熟人,音樂不熟,有幾個人是熟的總是好的。

  奇怪的是,除了燕冬搖的掌聲外,禮堂裡再沒有其它的掌聲。從未參加過一場音樂會的她,有些無措地看看他。

  碧姬這次用的是小提琴,樂景宜對音樂完全沒有感觸力,卻清楚地看到她臉上那明顯地被叫做「激情」和「魄力」的東西,令好戰的自己全身都熱了起來,一曲完畢後,這次她倒是拚命地與燕冬搖一起鼓掌,大聲喊Encore,全然不顧旁人奇異的靜默。

  碧姬在台上向他們兩個人舉一舉手中的小提琴,臉上是全然的自信。

  「什麼時候輪到你啊?」放下有些發麻的手,樂景宜小聲地問。

  「我不想演奏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這裡的每一個人對碧姬的排擠、厭惡、嫉妒。他們的心是死的,怎麼可以不向這麼美麗而具有力量的音樂致敬。

  「你就算為碧姬鳴不平,也得證明自己有這個資格啊。」樂景宜踢踢他的腿。

  燕冬搖眉頭一皺,騰地站起身。

  樂景宜緊張地看著他,惟恐他要痛扁那群人。她不想付錢去修建一個大禮堂啊。

  在眾目睽睽中,燕冬搖直接從聽眾席走上前台,穩穩地在一架鋼琴前坐下。

  聽著耳邊的竊竊私語,樂景宜努力地保持目不斜視的樣子,嘴角悄悄地翹起。

  這算不算是不良嗜好呢?她從小就喜歡離經叛道的事物啊。

  ※※※

  回家的時候,燕冬搖手上多了個超大的琴盒,是碧姬送的大提琴。

  他的小小出道秀算不算成功呢?樂景宜實在無從判斷,畢竟聽眾給他的待遇是殘酷的,零零星星的一點掌聲估計也是太過迷戀他的外貌吧。

  兩人默默地走進停車場,樂景宜突然開口,不大不小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地方聽起來卻分外響亮。

  「我一直在想,你在我這兒的風聲放出去以後,為什麼還沒有人出手,你該是人人肖想的唐僧肉。」

  燕冬搖的身子立即警戒地繃緊,伸出左手把她拉近自己,讓自己的身體擋掉她大半個身子。

  停車場裡仍是靜悄悄的。

  燕冬搖的眉不耐地皺起,樂景宜剛瞄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火爆神色,就聽到他冷冷的聲音。

  「少躲躲藏藏了,快給我滾出來!」

  聽到你這麼火爆的話,不怕死的才會滾出來吧。樂景宜無奈地暗歎口氣。

  「走吧。」車也不要了,她拉著他向出口走去。

  「幹嗎?」他今夜心情不好,正等著開殺戒呢。

  「我怕車上有炸彈。」也不算是危言聳聽吧。

  怕她受傷,燕冬搖只有乖乖地跟她走,暗惱自己對外面世界的陌生。

  ※※※

  總算是平安到了家,一路上沒有任何動靜。

  「他們為什麼沒有出手呢?」一進屋,燕冬搖便脫去禮服,不解地問。

  「因為你太值錢了。」樂景宜笑瞇瞇地打開一罐冷飲。

  「他們還想利用什麼預知能力嗎?」

  「聰明。」現在才想到這個。

  「休想。」燕冬搖冷笑。

  「如果你真被別人抓走了,千萬別搞什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請切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看他傻乎乎的樣子,倒真怕他做蠢事。

  「我寧死也不會讓他們再把我關起來。」再過那種日子,他寧可立即去死。

  有的時候,她還真希望燕冬搖有左三弦那賤賤的蟑螂風範。

  「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免得牽連我們。」樂景宜將手中的易拉罐捏得扁扁的,輕輕地將它拋入三米外的垃圾桶內。

  燕冬搖咬著唇,好半天才悶悶地回答:「我不會連累你的。」

  看他一副得內傷的蠢樣,樂景宜只覺得一把無名火直噴腦門。

  「你是豬嗎?」她一腳正中燕冬搖的腰,「錯!你連豬都不如,豬都曉得要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是褒義詞嗎?你嘗過那種滋味嗎?」他也火大地吼回去。

  他在那種地方呆了二十幾年,為了想見到活在外面世界的她才堅持下去,要他再離開,除非他死!

  「什麼滋味?你說啊!」如果他永遠無法擺脫過去的陰影,他的離開又有什麼意義?

  「不存在!所有的人都當我不存在!」燕冬搖白皙的臉已漲得通紅,眼睛散發著的恐懼與怨恨令人無法忽視。

  怎麼會將他視為「不存在」?他該是萬人景仰、信受保護的「預言」啊。可是見他哽咽的神情,她只覺得之前的對話好多餘。她真蠢,那種地方大概只會成為噩夢吧,燕家和樂家必然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好了,別哭。」她無措地上前,不自然地輕擁著他。

  「我沒哭。」燕冬搖倔強地揚起臉,果然是不見淚痕,他的雙手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衣服。

  「對對。」唉,算她做錯事,奉獻一晚的懷抱給他算作賠罪啊。

  畢竟,她最見不得人哭,那種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飲泣的更是不行。

  ※※※

  「其實你更應該擔心:燕家為什麼願意洩露『預言』出走的消息,而且,明知他的所在仍不將他找回去。」

  第二天,左三弦居然出現在她的辦公室,而且臉上有難得一見的嚴肅表情。

  「我不急著打聽這個。」難得的,樂景宜對他露出親切的笑容。

  「當然。」因為他肯定會乖乖地獻上第一手情報,他是左家的人嘛。

  「所以--」她笑得更親切。

  「所以我懷疑真正的『燕冬搖』還在燕家。」在她面前,他很少有膽說與主題無關的話,怕被她打死。

  樂景宜聞言只是略一挑眉,並不言語。

  「這話,你可不可以不告訴大美人是我說的。」不管那人是不是「燕冬搖」,他也不想被打死。

  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樂景宜不置可否。

  很清楚她的心思肯定不在自己這,但太習慣這女人視自己的小賤命如無物,左三弦不敢再做要求。

  「這兩天給我乖乖地呆在這棟大樓裡別走。」

  站起身,拎起外套,樂景宜不容拒絕地對哭喪著一張臉的左三弦吩咐。

  「我會外出幾天,你要是敢給我捅出什麼婁子來的話--」樂景宜冷冷地一笑。

  左三弦心裡一陣發毛,從小被她嚇到大,她實在無須懷疑自己在他心裡的威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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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11:25
第五章

  「我要去。」

  晚上,看著樂景宜收拾行李,燕冬搖堅持地大喊。

  「你知道我要去啊?」

  隨手拿幾件衣服往包裡一塞,樂景宜乾脆坐在地毯上和他面對面地說話。

  「我要去。」燕冬搖只是重複一句。

  「你是三歲小孩,連媽媽上廁所也要跟?」樂景宜偏著頭,有些好笑地問。

  燕冬搖一怔,顯然很努力地思考這句話的意思。然後嚴肅地抬起頭,「我從未跟過媽媽上廁所。」

  樂景宜將頭塞向膝蓋,突然間,覺著自己像個欺負單純小孩的壞人。

  「我沒有媽媽。」

  沒有感傷的一句話讓她錯愕地抬起頭。

  燕冬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預言』是沒有父母的。」

  「上一代『預言』不就是父親或母親嗎?」在樂家,她隱約聽人提過這個。

  燕冬搖臉上浮上一絲奇異的笑,「他們只是讓『預言』和一些不相干的人繁殖小孩,然後從中選出有繼承能力的人。」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有些不甘的恨意,因被壓抑著,散發的孤獨信息更濃。

  「那上一代的『預言』呢?」是這樣嗎?幼年時感覺輕鬆好玩的燕家,也有這樣的一面嗎?這就是為什麼他的性格會天真中又帶些陰暗的原因嗎?

  「死了,發了瘋,死了。」

  燕冬搖冷冷地吐出幾個字,面容有些麻木,忽而他抬頭對著她一笑。那笑,令她心底無由地一顫,鼻尖有些發酸。

  「他們說,我有一天也會發瘋的。」

  看著她的眼睛,他突然笑得平靜。這一刻,他似乎不是那個情緒變化多端的燕冬搖。可是,她明明看到了他眼睛深處的問題:「你信嗎?你信嗎?」

  樂景宜溫柔地一笑,爬上前,伸出左手扶住他光滑的臉頰。

  「你真厲害。」她的聲音裡有由衷的讚歎。

  燕冬搖不解地睜大了水晶般晶瑩剔透的鹿兒眼。

  他仍清楚地記得那些渴求而畏懼的眼神,傳說瘋子是與上天最接近的人,所以即使「預言」一代代有那麼瘋狂而混亂的血統,那些人還是絡繹不絕地乞求著可以見到「預言」一面。可是誰又能否認,在那一雙雙難以壓抑慾望的眸子之下,不是恐懼和嫌惡,畢竟,面對的仍是一個流著瘋狂血液的人哪。

  「為什麼這麼說?」從來不知道,身體被接觸的感覺是這樣的令他深深眷戀。

  「你很好,一切都很好,除了脾氣太暴躁之外。」她忍不住補上最後一句。

  很好嗎?他不知道什麼叫「好」,只是就這樣瞧著她澄淨的眸子,竟令他的心有了無比的歡喜。

  「因為我是『預言』嗎?」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似在渴求什麼。

  樂景宜好笑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望著她,燕冬搖臉腆而安心地一笑,她說的,他就信。

  ※※※

  但是,在某些問題上,兩個人顯然還無法達成共識。

  「你不是還得去學院上課嗎?」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像牛皮糖一般對她寸步不離。

  「課隨時都可以上。」

  燕冬搖手上拎著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擺明了寸步不離。

  很後悔之前讚他「好」,他究竟好在哪裡呢?愛跟人,脾氣又壞得要死。

  「你知道我要去哪?」忘了他是「預言」,很可能已得知她的目的。

  燕冬搖無所謂地聳聳肩,顯然不在意去什麼地方。

  「你不會喜歡那個地方的。」樂景宜有些無奈,「我要去樂家。」

  燕冬搖睜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她為什麼要回那個地方?明明是因為不喜歡才選擇離開的啊。

  「我也不想啊。」她苦笑一聲,「我想回去問一些事情。而且,我離開很多年了,似乎也該回去看看了。」她笑得有些哭澀。

  小時候不知有多少次在心底恨恨地發誓,有朝一日,不是她飛出這座深宅大院,就是她一把火將這束縛人的高牆燒個乾乾淨淨。

  出來這麼多年,她從不回首去看,也許是怕發現心底裡仍有那段過往的陰影吧。若不是最近發生了這些事,她恐怕死也不肯再踏回那半步,偏偏這罪魁禍首還在這給她磨人。

  「如果你要去,我就要去。」

  樂景宜瞪大眼看他一臉堅決的樣子,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般牛性子的人。

  歎一口氣,放棄在這和他浪費時間,樂景宜拎起包走在前面。想一想,她又不甘心地回過頭,「你不怕燕家把你抓了回去?」這總該令他忘而卻步吧?

  「怕?」燕冬搖自負地嗤笑一聲,「我從未怕過躲躲藏藏的人。」

  臉忍不住抽搐一下,樂景宜選擇沉默著前行。

  ※※※

  站在緊閉的大門前,仰望著青色的高牆,樂景宜深吸一口氣,忍住拔腿往回跑的衝動。

  來之前,她應該在美國找人做一下心理建設的。她也勉強可以算是有童年陰影的可憐成年人,在心理醫生投下一筆昂貴的花費也不為過吧。

  「請開門。」

  回過神來,樂景宜瞪著眼,看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居然滿不在乎地跑去給她敲門!他為什麼不自報家門,讓人把他們抓去算了?

  「我們是……」

  一個箭步,樂景宜趕緊衝上前捂上那張嘴,看著燕冬搖心無城府的臉,她不禁歎一口氣。

  眼看著有人出來迎客,她只得匆匆吩咐:「你待會就自稱是我的一個朋友就行,別說真名,記住,少說話。」

  燕冬搖不以為然地看她一眼,卻乖乖地任她摀住嘴,沒有聲張。

  引路的家僕顯然認得樂景宜,臉上卻無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在前頭帶路。

  一行人排在偌大的宅子裡,四周竟是悄無聲息,所有的人都靜默無聲地各司其職,見了他們也只是微微行個禮。

  燕冬搖瞄一眼身旁的樂景宜,發現她臉上慣有的爽朗、自在的神色也收斂了不少。他默默地伸出手,將她的手握了個死緊。

  引兩人至一座小院前,家僕便行了個禮,悄悄地退了下去,從頭至尾,沒有只言詞組。

  一走進屋子,樂景宜便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你何必這麼壓抑自己?」燕冬搖忍不住不贊同地道。他不愛見這樣的她。

  樂景宜一怔,「我是這樣嗎?也許是條件反射吧。」

  一回到這裡,她彷彿又變成了那個心懷不滿卻又無從發洩的自己。在這裡,她只是個陌生的異類。

  「你早就和以往不同了,還怕他們把你變回去不成?」他愛著那個神采飛揚的樂景宜。

  樂景宜歎一口氣,不想提醒他,他才是那個該擔心被逮回去的人。不過,被他這麼不客氣地說,也覺得剛才的自己真是太過窩囊了。

  「先洗個澡吧,待會他們就會送午飯過來。」伸個懶腰,她走向浴室。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送過來?我還以為他們視我們為無物呢。」這種感覺令他極不好受,幾次想拉著她立即離開這兒。

  「這裡的規矩是數百年如一日的,放心吧,這已是他們最好的待客之道了。」

  浴室門拉上,她輕鬆的聲音伴著水聲傳過來。

  燕冬搖有些躁意地在一張木椅上坐下,又站起來,不安地四處走動。

  習慣了和她在外面時的熱鬧,這裡的安靜令他喘不過氣來。儘管這安靜他曾是多麼熟悉。

  「我洗完了,你進去吧。」

  浴室門拉開,樂景宜濕著頭髮走出來,身上的浴衣隨便地穿著。

  燕冬搖聞聲欣喜地轉過來,一眼望見她的樣子,臉騰地變得通紅。他昂著頭,目不斜視地朝仍熱氣騰騰的浴室走去。

  「喂,你沒拿換洗衣物啊。」

  揚著手中的衣服,樂景宜一臉的莫名其妙,沖緊閉的門大喊。

  門忽地被拉開,露出燕冬搖紅通通的俊臉。

  「拿來!」他惡狠狠地瞪她。

  不曉得他又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樂景宜乖乖地將衣物奉上。

  一把抓過衣服,燕冬搖皺著眉轉向別處,面無表情地蹦出兩個字:「浴衣!」露出這麼多幹嗎?可惡!

  「什麼?」

  浴衣剛剛才遞給他呀!

  ※※※

  「很無聊啊。」

  吃過飯,燕冬搖習慣地軟癱在大木椅上,很不習慣沒有軟軟的地毯的房間。雖然,午餐很準時地送了過來,菜餚也十分豐盛,但他寧願在家和樂景宜兩個人自己做著吃。

  「玩撲克吧。」她建議。

  「什麼?」他從未聽過。

  知道他被幽閉的時間太久了,不熟悉外界的事物,樂景宜只有起身在一張櫃子裡左翻右找。

  「嘿嘿!果然還沒人發現。」她揚揚手中的戰利品。

  「你藏的嗎?」她對這裡好像很熟悉。

  「廢話,我以前就住這兒啊。」她邊洗牌邊答。

  「和誰呢?」這裡不像只有一個人住的痕跡。

  「我姐姐。」神色一黯,樂景宜突然失去興趣地丟下手中的牌。

  「不喜歡她?」為什麼她突然間情緒這麼低落呢?

  「怎麼會?」樂景宜瞪大眼,偏過頭想一想,「說喜歡的話,不如說崇拜吧。」

  因為「喜歡」的距離太近。可是完美的姐姐是一個那麼有距離感的人,讓她只敢崇拜。

  「崇拜?」燕冬搖喃喃地念,心裡有股酸酸的味道。

  為什麼她的生命裡有那麼多重要的人呢?崇拜、喜歡這樣的字眼,為什麼她可以這麼輕易地說出口?他的生命裡從來就只有一個人啁。

  「嗯。」樂景宜大力地點點頭。臉上有複雜的情感,但那抹祟仰之情明明白白地寫著。

  「不許!」

  燕冬搖走上前,認真地望著她的眼。

  「喂!這個輪不到你說不許吧!」自己是不是對他一直都太溫柔了?換了別人,她早一個巴掌甩過去,哪輪得到別人對她樂景宜管東管西。

  看一眼他執著的鹿兒眼,心一下子又軟了。好吧,她承認她不是不解情事的少女,有些事不能老視而不見。

  「你知道,小鵝破殼而出的時候,總是以它第一眼看到的東西為媽,管它是貓、是狗、是鵝,還是鴨,問題是,這只是它的生理本能,跟因子情愛無關。」這樣說會不會不夠直白?很怕這個偏執得單純的人不悅啊。

  燕冬搖看著她,只是淺淺地一笑。「我不會是那只蠢鵝。」

  她還不能明白那種一眼認定的感覺。可他明白,心心唸唸這麼多年,只有她而已。

  為他滿滿的自責而啞口無言,樂景宜只有暗暗歎一口氣。

  「算了,也不急在一時,日子久了,你自然會明白。」

  他不可能是初涉大千世界的單純小鹿,多了經歷,多了比較,他才會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那你試著少看別人一些。」難得的,他的要求裡少了些強迫的意味。

  不管她在胡思亂想什麼。現在,他在她身邊,只要也每天多看他一些,慢慢地,總有一天,他可以填滿她的眼。

  樂景宜翻翻白眼,懶得費力氣再和他糾纏下去。

  ※※※

  「你倒還想著回來。」

  兩個正昏昏沉沉地醉入午後的陽光時,終於有一個人肯光顧這個冷清的小院。

  燕冬搖抬眼一看,不由得有些失望。

  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高高瘦瘦的,臉上無肉,薄唇也儘是譏誚的笑,細長的眼裡似乎寫著「刻薄」二字。燕冬搖有些擔心她會對樂景宜出言不遜。

  「別擔心,我家九嬸天生就長了副刻薄相,別怕。」睜開眼,樂景宜懶洋洋地對燕冬搖吩咐。

  燕冬搖瞇著眼仔細端詳著婦人。確實,這個九嬸沒有惡的氣息。

  九嬸被他看得臉色一變,沒好氣地走進門來,緩緩地挑了張木椅坐下。一舉一動盡顯出優良教養。

  「你給我過來。」她沖慵懶的樂景宜招了招手。

  「九嬸,好好的午覺都讓你擾了。」不情不願地,樂景宜還是挪過去,蹲在她面前。

  「死東西。」九嬸一把掐住她的臉。

  燕冬搖眉一皺,看樂景宜不斷呼痛的樣子,忍住不上前將婦人的手拍掉。

  「回來也不上我這兒來請安,卻給我和個野男人睡在一張床上。」九嬸捏住她頰上的肉,輕輕晃一晃。

  「唉呀,回來就餓了,吃飽了就想睡一覺嘛。」

  九嬸指責的目光立即投向一旁的男人。

  燕冬搖冷冷地揚起下巴,回她一個「那又怎樣」的眼神。

  九嬸薄唇一挑,卻也不以為意,低下頭,看著懶洋洋的樂景宜,「趕緊換洗一下,吉先生等著見你呢。」

  「誰?」燕冬搖警惕地問。對方是誰他不知道,但「先生」二字不就表示是個男的嗎?!

  「樂家的族長。」

  站起身,樂景宜乖乖地走進裡間更衣,簡單地丟給他一個答案。

  燕冬搖急急地跟上前去,被樂景宜一腳踢關的門堵住了腳步。

  九嬸研究似的盯著氣急的他,不贊同地搖搖頭,「浮躁、衝動、不服教。」

  想起樂景宜對她依從的態度,燕冬搖冷冷地轉過頭懶得理他。

  「和我家這丫頭倒是挺像。」九嬸又慢慢補上一句,仍是滿臉的挑剔。

  燕冬搖聞言一笑,喜不自禁的樣子令他秀麗的容貌添了幾分孩子氣。他的性子有時候雖然有些暴力,但大多時還是比較像個不經世事的孩子。

  九嬸看了,抿著嘴,沒有言語。

  「行了,走吧。」

  換好一身整齊的衣裳,樂景宜匆匆開了門出來。留兩個說話刻薄的人在一塊,她實在不放心。有些怕管家的九嬸摔了東西後,還賴她陪。燕冬搖發狂的樣子更是不敢想像,回樂家的第一天,她也不想上演全武行。

  「就這樣?」

  九嬸挑剔地瞥一眼她簡單的襯衫配牛仔褲。

  「漂亮吧。」

  樂景宜愛嬌地一笑,上前挽住她的手。

  燕冬搖怔怔地看著她們向門外走去,一時間無法開口喚她留下,或帶著他一起去。這樣愛嬌的樂景宜他沒見過,怕自己開了口就破壞了她的笑容似的。

  啞啞的,看著她要將自己一個人留下。

  「喂。」樂景宜含著笑轉過頭來。

  是不走了嗎?燕冬搖的心怦然,卻只是緊緊地盯著她。

  放開挽住九嬸的手,樂景宜走上前,雙手輕放在他的肩膀上,注視著他炙熱的眼睛,「我很快就回來,晚上等你做好吃的。」

  拍拍他發愣的臉龐,樂景宜轉身迎向九嬸。

  燕冬搖怔在原地,雙手不知該撫向被她碰觸到的雙肩或是臉頰。

  門外,兩個女人的聲音隨著午後的風吹了過來。

  「聽說,樂家又出了個『小公主』,竟把我的名號給奪了。」聲音裡帶著笑。

  「還不是景適那些渾小於,想使個計逼你回來,捧了個不知所以的丫頭,現在玩倦了,還不知如何收場呢?」

  一抹笑浮上他的臉龐。

  她說的是「她等他」的意思,不是「他等她」。只是這麼一句話啊,他不再覺得自己是那個總是被拋下獨自一人的孩子。

  ※※※

  來到了一扇白門前,樂景宜卻有些猶疑地頓住了腳步,遲遲不肯推門進去。

  「磨蹭什麼呀。吉先生還等著你呢。」九嬸在一旁催道。

  「緋姐在嗎?」她還未準備好就這麼直接去面對那兩個人啊。

  「夫人不在,前兩天去德國了。」九嬸答。

  是刻意避開嗎?她卻不敢開口問,也沒法問。

  「吉哥哥他,還好嗎?」當年那場事故發生後,她只顧拚命地離開,都不敢問一下他的情況。

  九嬸沉默了,推一推她,「唉,你進去就知道了。」

  心裡有些明白了,樂景宜咬住唇,推開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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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11:50
第六章

  「你以為,躲在樂家和左家的羽翼下就沒事了嗎?」

  放下手中的書,燕冬搖靜靜地望著突然出現的來人,緊抿著唇,不說話。

  來人冷冷地笑,自在地挑了張離燕冬搖最近的椅子坐下,看見他不自在地繃緊了身子,滿意地一笑。

  「我還以為你終於擺脫了畏懼生人的性子。可惜,你還是一無是處啊。」

  燕冬搖冷冷地看著他,眼睛變得似個漂亮的玻璃珠子,沒有一絲情緒。

  來人欣賞地盯著他,嘖嘖地搖頭。

  「你長得倒真是漂亮,雖只是個冒牌貨,我也不捨得對你下手了。」

  他殘忍地笑著,卻始終不再靠近燕冬搖半步。

  燕冬搖眼眨也不眨地冷睇著他,不說一句話。

  「放心,我們還不會動手的。你就好好享受眼前的時光吧。說不准哪天你沒價值了,就--」

  來人微笑著打了個響指,如來時般迅速地沒了蹤影。

  燕冬搖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眼珠子也不曾轉動一下。遠遠看去,真似一尊栩栩如生的美麗人偶。

  ※※※

  從沒想過,和吉哥哥也必須在中間隔著一個偌大的屏風。那場事故對他的影響有這麼大嗎?大到令他不願再直面他人?

  小童從屏風後帶出一張紙條。

  她默默地接過一看,上面的字跡很陌生,口吻卻是那麼熟悉。

  「小公主,很高興看見你一切安好。」

  依然是寵溺的語氣,令她彷彿看見吉哥哥溫柔微笑的臉。

  所有的人都氣急敗壞地追著她喊「公主」的時候,只有他無奈的一聲「小公主」可以令她桀驁不馴的心稍稍柔軟下來。

  「吉哥哥。」她喚了一聲,欲言又止地閉上了唇。

  屏風後又傳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的儘是她此行所要尋找的答案。雖然迷霧未散,總算也揭開了一些謎團。

  發生了那種事後,吉哥哥卻仍對她寬容如昔。她不值得啊。

  「對不起。」哽著嗓子,她還是開口說了這在舌尖繞了千百回的短短的三個字。儘管與她所犯下的錯相比較,這三個字根本無足輕重。

  屏風後靜默了很久,突然響起了一個沙啞難聽的聲音。

  「不關你的事,小公主。」

  樂景宜錯愕地抬起頭,明白了聲音的出處,不由得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這就是他不願開口的原因,她的無知與幼稚究竟造成了些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該的,不該自以為是地將吉哥哥戀慕姐姐的證據拿給上一代的「樂緋盈」,只因為自己覺得,除了自己深深崇拜的姐姐,沒有任何女人是可以和完美的吉哥哥相匹配。她的無知,令一個無法接受現實的女人發了狂,不惜用毒藥毀了自己的丈夫。

  當族中的長者們震怒之下要嚴懲自己時,是吉哥哥在醫院傳出話來--放逐她!

  身為樂家的人,被放逐是最大的懲罰,年少的自己怨恨過,她愛樂家啊,她從小最大的志願就是要讓樂家以她為榮啊。

  離開了,才明白,「放逐」也是放飛,吉哥哥給她的懲罰真名叫「自由」。

  而今,姐姐是成了現任的「緋盈」,成了吉哥哥的妻子,可是她知道姐姐不快樂,過去匆匆的幾個照面,令她清楚而驚駭地發現姐姐並沒有得到幸福。儘管,現任的當家夫人「樂緋盈」,仍是個外傳八面玲瓏的完美女子。可是,她希望的不是如此啊。

  屏風被人慢慢地挪開,露出屏風後坐著的男子有著驚世的美貌,雙手卻無力地搭放在坐椅的扶手上。

  樂景宜驚駭地看著他的手,眼眶霎時變得通紅。

  難怪他無法回答她額外的問題,因為他只有事先教人準備好的答案。

  手無法動,口難言,難怪他只是外界隱居於幕後的樂家的當家啊。

  「對不起。」好恨啊,除了這句,她還可以說什麼。

  樂吉卻只是溫和地笑,吃力地抬起左手。

  樂景宜趕緊走上前去,握住這只無力的手。

  樂吉困難地開口:「不是你的錯。」

  她將臉埋入他柔軟的手中。

  眼淚沒有意義,早就知道,有些錯不是以「年少無知」為名就可以獲得原諒的。

  吉哥哥的寬容只是再一次提醒自己當年的愚蠢。

  ※※※

  從有記憶起,這世界上彷彿就自己一人,除了每天為他送來日常用品的那些陌生而模糊的臉。

  這世界有多大呢?每次走到將自己緊鎖在一個小院落中的高牆邊時,他總要這麼問。

  也只是一個單純的問題而已啊。他並不會想到外面去,那些陌生而模糊的面孔,惟一的共通處便是,望著他時的畏懼而冷漠的眼神,似乎努力地想視他如無物。那些人所在的世界,他不去也罷。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高牆外,有一個聲音總是銀鈴般清脆地呼朋引伴。怎麼會有那麼好聽的聲音呢?令他每天情不自禁地站在牆根處,細細地聆聽。

  卻從未想過要見那聲音的主人一面。被這高牆鎖住的自己,也許真的是書上寫的那種怪物吧。偏偏,伴著一個被丟入牆內的小球,那聲音銀鈴般清脆的人兒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天哪,好漂亮的孩子呀,簡直比得上吉哥哥和姐姐呢。」

  他不知道什麼是漂亮,但直覺的,他決定討厭她口中那個吉哥哥和姐姐。

  他喜歡她讚歎著看他的眼神,在她那雙大大的眸子中清清楚楚地映著他的影子。可是,他不要有他以外的影子啊。

  「咦?不說話,啞巴嗎?我可沒有震得人啞口無言的美麗啊。」

  女孩兒嘻嘻地笑著,走上前好玩地摸摸他的臉,再摸摸自己的,吐吐舌,「九嬸說得對,我再這麼在外頭野,臉皮一定比男孩兒的還粗。」

  他只是癡癡地看她,好希望那雙小手就此停留在自己的臉上。

  「真是啞巴嗎?」女孩兒有些失望,隨即眉開眼笑地說:「算了,你這麼好看,也不枉費我千辛萬苦地爬過這個高牆,那些小兔崽子還說這裡住的是個怪物呢。我倒要問問,上哪找這麼美麗可愛的怪物?」

  看著男孩清純美麗的雪白臉頰,女孩兒忍不住傾身上前親了一口,看著男孩愣住的大眼,她只得安慰:「我也是第一次親人,你也不算太吃虧呢。」

  那濕濕軟軟的感覺叫「親」嗎?他不由得撫住臉,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

  「你真好看哪,這麼漂亮的『鹿兒眼』,比我漂亮多了。」女孩大方地讚歎。

  漂亮嗎?可他卻喜歡看她的眼睛啊,這麼大,這麼亮。

  「這球你想要嗎?」

  看看他手中一直緊握的小球,女孩兒問。見他仍不開口,豪氣地揮揮手,「送給你,反正這球也只是我偷爬進來的一個幌子。」

  轉身走到牆根下,女孩兒仰頭看看高牆,低頭看看自己已然有些破爛的襯衫,苦惱了一下,「九嬸要罵就讓她罵吧。」

  他就那麼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她靈活地越過高牆,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裡。

  當日,他便讓人帶了一面鏡子來,他要看看什麼是她口中的「漂亮」。

  可是,結果令他好失望,儘管心中仍有小小的竊喜,他卻不以為自己值得她那樣的讚歎。

  有什麼比得上一身泥沙滿臉淘氣的她突然出現時,給自己的震憾?

  ※※※

  從樂吉那出來,樂景宜的一雙眼紅腫了,等在門外的九嬸見了,平靜地視而不見。

  兩人默默地走著,樂景宜只覺得頭痛得厲害。從有記憶起,自己便沒這麼痛哭過,小時候縱是有再多的不滿,在樂家重重的規矩下,也是化為無言的反抗。

  「你這些年,倒是有了一點出息。」九嬸的聲音有一絲隱隱的讚許。

  出息嗎?樂景宜茫然地看她一眼,不明白自己為何沒有該出現的欣喜。

  從小,她便是長輩們告誡小孩千萬勿走入歪道的前車之鑒。何況,她有一個太完美的姐姐。她崇拜姐姐,姐姐是無所不能的。可是,心中也有自卑吧,否則不會那麼焦躁不安,心浮得沒有去處,於是惹是生非,闖了禍以後,受傷害的人卻原諒她,任她遠走高飛,諷刺的是,外界將她的離開視為反叛家族的一大壯舉。她是極想離開,可是不要是以那種方式啊。

  「可是,這些年你也野夠了,該回來了吧。」

  停下腳步,九嬸的眼神略帶嚴厲地看著她。

  回來?樂景宜心中一驚,她從沒想過還可以回來。

  九嬸一歎,目光轉向前方,「你該助夫人一臂之力的呢。」

  「姐姐?」樂景宜覺得有些荒謬地一笑,「姐姐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的。」

  她再也沒見過比姐姐更聰明、能幹的女人,而且,從小姐姐在樂家這樣複雜的大家族裡從來就如魚得水,不像她。

  「樂家不比以前了。」九嬸回頭瞪她一眼。

  「我知道。樂家現在的狀況一年比一年好。」雖然隻身在外,她卻從未忽略樂家的情況。

  「好?」九嬸面部的線條更顯嚴厲,「我不明白夫人在想什麼。當初,她力排眾議廢了樂家許多的老規矩,我心中雖是不願,也一直是支持她的。畢竟,像樂家這麼出色的女人不多,我信她會有一番作為。可是,如今--」九嬸恨恨地咬著牙說「如今」這兩個字。

  樂景宜的面色也嚴肅起來,「九嬸,如今怎麼了?在姐姐的主持下,樂家不一直是在蒸蒸日上嗎?」

  她還不知道姐姐會廢了這麼多早就腐朽的、無用的規矩,真正是大快人心呢。既然是力排眾議,這其間肯定有許多波折。這樣睿智有魄力的姐姐,她不允許任何人有所非議,縱使是撫養她們長大的九嬸!

  「可燕家發展的速度可以更快!」九嬸板著一張臉,精明的雙眸有些激動起來。不甘心啊,眼看著凜家一直遙遙領先,段家的氣勢也越來越驚人,樂家的步伐卻一直慢吞吞。她太清楚這一任「樂緋盈」的實力了,遠不止如此的。

  「九嬸!你是在指責姐姐什麼嗎?」樂景宜的聲音放冷。

  九嬸的表情一窒,不自然地扭轉頭,繼續往前走。

  「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帶回來的那個男子吧。」九嬸換了個話題,聲音又恢復了自然。

  「暫時的男朋友而已。」這是她準備好的說辭。

  「哼!」九嬸冷冷地一笑,「你想蒙我?丫頭,你從小雖就沒什麼規矩地和那幫野小子廝混,也不是塊風流的料。況且,那小子的面相不一般,究竟是什麼來歷?」

  樂景宜對著九嬸那雙嚴厲的眼睛嘻嘻一笑,「九嬸,您怎麼也見色起意了?他不就是長得順眼了一點兒嘛!」

  「討打!」九嬸漲紅了臉,作勢揚起了手。

  樂景宜哈哈大笑,一路嘻嘻哈哈的,又成了個撒嬌邀寵的孩子。

  ※※※

  你痛苦嗎?寂寞嗎?

  有人這麼問過他。

  而他,見著對方那雙同情的雙眸,只覺得好笑。

  什麼是痛苦?什麼是寂寞呢?他問。

  是真的不懂啊。有滿屋子的書,有滿院子的花花草草,有樂器可以自娛自樂,有名叫「計算機」的東西可以冷眼看世界,他還需要什麼呢?

  對方猶豫了,很久才給了他一個答案:寂寞和痛苦就是令你想流淚的東西呀。

  嗤!他從不會想要那些無用的液體呢。

  那,你就沒有想要得到的東西嗎?對方急了。

  他看著對方那雙終於洩露出慾望的雙眸,笑了。

  他要的,他會自己努力去尋找,告訴別人也沒用啊。

  ※※※

  「咦?這個我喜歡。」

  一走進門,樂景宜瞧見用西瓜雕成的一朵碩大的牡丹,興奮地彎腰湊在上面一啃,抬起頭時,嘴裡已含了兩片「花瓣」。

  雕花的人卻癡癡地坐在椅子上,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怎麼了?」樂景宜不客氣地拍拍他的頭。

  燕冬搖懶懶地伸開雙臂圈住她的腰,頭撒嬌般地靠在她的腹部。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又沒有將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樂景宜乖乖地站在原地任他靠著。

  現在想一想,自己真是太縱容這小子了,被他摟摟抱抱都已成了家常便飯。

  「對不起。」

  燕冬搖的頭埋在她的衣服裡,喃喃地說。

  「沒關係。」

  樂景宜很順嘴地接上,側頭想一想,沒發現這小子有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呀?

  「你怎麼了?腦子壞啦?」

  燕冬搖的臉在她衣服上磨擦著,緩緩地搖搖頭。

  好癢,感覺怪怪的樂景宜臉有些微紅地雙手捧住他的頭,眼睛對住他上仰的臉。

  「我不要。」燕冬搖垂下眼,將頭繼續埋入她的懷中。

  「不要什麼?」不要看她的臉嗎?

  不要離開!不要連累她!他都不要。

  「你見到你喜歡的人了?」他冷不防地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

  樂景宜一驚,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燕冬搖雙手固執地圈著她的腰,眼睛牢牢地對上她的目光。

  有些惱意,就好像不能讓外入知的隱疾被人當眾說出來一般。但是,對著他這雙水汪汪的「鹿兒眼」,卻實在是沒法子宣洩。甚至覺得,他的反應不該是這樣,但到底該怎樣也說不清楚,至少不該是這麼平靜吧。

  燕冬搖看著她變化多端的臉,不自禁地笑一笑。從一開始,他就打定主意要賴住她的。

  他要巴住她。看她起床、洗臉、刷牙、吃飯、工作、玩樂、睡覺……她的一切的一切,他都要光明正大地參與,而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偷偷地躲在一旁看。

  但是,太自私了呵。當自己終於融入她的生活後,才發現原來這是不可以的。

  「我不是燕冬搖。」看著她,他平靜地開口。

  樂景宜望著他向來單純好懂的眼睛,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可以解釋燕家為什麼放任他在外生活,她早就隱約猜到了這一點的,怕牽扯得太多,只好回來向吉哥哥請教。因為,這傢伙除了來歷有些神秘外,單純到幾近蠢的地步,他不會懂大家族裡勾心鬥角的那一套的。

  「我騙了你。」不明白她為何還沒有生氣地一腳踹過來,燕冬搖進一步解釋。

  「騙?」她笑,「你又沒有對我說『嗨,我是燕冬搖』,除非,你雕的那些水果花不是你做的,這才算欺騙了我小小的崇拜之情。」

  「是我做的。」有些不太懂她說的話,但他還是直覺地為自己辨護,「你不失望嗎?」他不懂啊。

  「失望?」樂景宜莫名其妙地一挑眉。

  「我不是燕冬搖啊。」他低下頭,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又立即抬眼對上她的目光,他不想當懦夫。

  「抱歉,我對『燕冬搖』沒什麼景仰之情。」畢竟,她對有關自己的「預言」毫不好奇。

  「燕冬搖」有些羞澀地笑了。不明白為什麼,好高興聽她乾脆利落地這麼說。

  「你的真名呢?」以後不能叫他燕冬搖了吧。

  「沒有。」她會瞧不起他嗎?

  「沒有名字?」樂景宜靜默了,走上前,將他的頭攬入自己的衣服裡。

  燕冬搖依戀地、緊緊地抱住了她。

  「有沒有名字並不重要吧。」奇怪的感傷哪。「你覺得重要嗎?」他從沒在意過這個問題。

  「我覺得有個名字比較方便,問題是,你有這麼蠢嗎?連給自己取個名字都不會?」她感傷個屁啊!

  燕冬搖把頭悶在她懷裡不說話。老實說,從沒有人需要喚他的名,除了她以外。

  「那我就叫夏搖吧。」抬起頭,他興奮地徵求她的意見,他還沒有蠢到連給自己取個名字都不會啊。

  「不錯。」能從冬搖衍生到夏搖,他也不算太蠢,只是欠缺想像力而已。

  「你剛才怎麼知道我去見了,呃,我喜歡的人。」是有些尷尬,她還是很想知道這個。

  對吉哥哥的喜歡是很自然的事,直到現在,她也沒見過比他更完美的男人。這種喜歡,大概是一輩子的事。只是,燕冬搖……呃,夏搖怎麼會知道。

  「如果我很想很想知道,可以看到一些已經發生過的影像。」除了他,從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

  「知道過去或知道未來,你和『預言』燕冬搖是什麼關係?」其實,吉哥哥已經告訴了她一些可能的信息,就算是吉哥哥要自己一定要搞清楚,她這樣也是一種罪惡吧,好厭惡這樣的自己。

  「我們是孿生子。」所以,長相酷似有能力的「冬搖」的他,注定是要被藏起來的那個。

  「難怪。」燕家既不能讓他被人利用大做文章,也捨不得丟掉這顆必要時很好用的棋子。

  「既然一直是藏著你的,為什麼又突然讓你出來?」讓他以「燕冬搖」的身份暴露在外界覬覦的目光中,有什麼陰謀嗎?

  「不知道。」當有人終於願意將他從已成為牢籠的世界釋放後,她是他惟一想到的目的地,終於可見她了,是他心中雀躍的、僅有的想法。

  知道問他也是白問,樂景宜歎一口氣,「那你以後不要離開我身邊半步,我猜你可能有危險。」而且是代人受過。

  她竟要他不要離開她半步!心中有一陣即將呼嘯而出的狂喜,但轉瞬又被壓了下去。他不要她有危險,「不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她雙目一瞪,惱他又和自己爭這個問題。

  燕夏搖靜默地抿住嘴,吵也沒有意義,她身邊是不能再呆了。是自己先前太傻,貪戀著她,才遲遲沒有離開。

  「以後一定要小心,聽到沒有。」吉哥哥已答應幫忙保護他,左三弦那小子也要好好地利用一番。

  「嗯。」他會記住她惡狠狠地叫自己小心的語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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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12:16
第七章

  「你不該利用景宜。」

  望著窗外,樂緋盈歎息般地說,語氣裡說不出有無奈還是譴責。在外人眼中總是優雅微笑的面龐,此時淡去了總是在水晶燈下耀眼的光芒。

  「景宜亦有對家族應盡的責任。」

  樂吉沙啞難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他的手很得體地放在膝蓋上,絲毫看不出這雙手的無力。

  樂緋盈有些疲倦的臉依然對著窗外,「至少她該有選擇的權利吧?」

  「你這話是為她問的呢,還是為了你自己?」樂吉說話時依然保持著微笑,溫和的聲音令人懷疑這句話是否真的在嘲諷。

  樂緋盈表情不變,似乎已很習慣這樣的問話。她深深地吸一口氣,「既然她已經離開樂家這麼多年,何不就此放過她?」

  「放過?你視為家族盡責是一種折磨嗎?」樂吉依然很溫和地笑。

  樂緋盈閉一閉雙眼,轉身直視著他,「她和那個人恐怕已有了感情,她一向尊敬你,崇拜你,你就不希望她過得幸福嗎?」

  樂吉迎望著她,微笑著一字一句地問:「相愛的人在一起就會幸福嗎?他們可以愛多久?一年?十年?總有一天會消盡吧。她還可以找到其它人愛的,不是嗎?」

  樂緋盈難受地轉過雙眼。她知道他在指控什麼。微笑著,冷冰冰地傷人於無形的人正是樂吉啊。

  看著她默然的側臉,樂吉笑得更加溫和,「顯然你也不能為他們確保什麼。趁他們相識不深之前,我們所做的不過是免去將來的長痛罷了。」

  「不要用『我們』這個詞。」樂緋盈冷冷地轉過頭,「我不打算照你說的去做。」

  樂吉笑一笑,「現在已經不需要你再做什麼了,一切都已開始,誰也沒有能力喊停。」

  ※※※

  兩個人依偎著,靜靜地躺靠在床上,似乎很久沒人開口說話,因為沒必要。

  「喂,你說的那個我喜歡的人--」

  推一推燕夏搖,樂景宜微紅著臉不知該如何解釋。可惡的是,從小到大,她最討厭的便是向人解釋什麼,信我的人怎樣都信我,不信我的人就拉倒,這一貫是她的信條,可是她現在居然有些介意,因為,因為他似乎很介意,脾氣超大,毫不會掩飾的燕夏搖心裡介意卻沒打破沙鍋問到底,這更令她介意。

  燕夏搖陰沉著臉不說話,他曾經看到一些畫面的片斷,像她趴在一個男人的膝上。她必定很信任和喜歡一個人才會這樣。他痛恨知道這一點,也痛恨自己這項從不適時出現的特殊能力。可是,他必須慶幸的,至少,如果他離開,她肯定不會傷心。

  看到他臉上明顯的低落情緒,樂景宜更覺得有解釋的必要,「該怎麼說呢--」

  唉呀,她是真的找不到合適的詞啊。

  「那就別說啊,我明白。」又是一個重要的吧。

  燕夏搖側過身,一把攬住她。

  「你明白就太好了!」樂景宜欣喜地抓一下他光滑的長髮,大鬆一口氣。

  「你會記得我嗎?」她的世界這麼大,十年,二十年之後,她還會記得自己嗎?

  如果她將自己忘記--一想便好不甘心。

  「什麼?」聽不清他的小聲咕噥,樂景宜越玩他的頭髮,就越捨不得放手。

  他的烏亮順長的頭髮,除了第一次見面時,有給她帶來驚艷的感覺外,大多數的時候都被他綁得亂七八糟,儘管左三弦總是諂媚地說這是極具藝術氣質,她還是覺得這是在糟蹋東西。

  燕夏搖撒嬌般地哼哼幾聲,默默地將她抱得更緊,鼻尖更是如小狗般拚命地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氣息。

  「喂,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暫時待在樂家,這裡應該會比外面安全。」吉哥哥已向她提議過這個,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樂家在幾大家族中雖不如凜家那麼獨佔鰲頭,也算是舉足輕重。包括燕家在內,各界都不得不對樂家羽翼下的人留幾分面子吧。

  「你呢?」燕夏搖低聲問。

  也許只是他單方面的敵意,但從踏入樂家大門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覺到了與燕家相近的氣息,或許是這世上的任何地方都不及她的房子能令他感到安定舒適吧。

  「我自然是陪你。」反正她已經向左三弦清了三弦。他身上這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不搞定,她是不會安心的。

  埋在她懷中的臉悄悄地綻開了笑顏。

  ※※※

  「你就是--」

  看著他們兩人,樂緋盈微笑著問。

  雖然對在樂景宜心目中佔據太多地位的人統統都覺得不高興,他還是不得不回答這個為樂景宜親熱地喚為姐姐的女人。

  「我叫--」

  「他叫燕冬搖。」樂景宜搶先回答,聲音極其爽朗。

  「對,我叫燕冬搖。」雖然不明白她在搞什麼名堂,他還是硬著頭皮確認。

  「燕家的孩子啊。」樂緋盈有所領悟似的點點頭。

  「是啊。」姐姐雖然不說,但她是樂家實際的掌權者,必定知道「預言」--燕冬搖的事,不當面點破,一定是吉哥哥事先和她說了什麼吧。

  「待在這棟大宅子裡是有些悶吧?」樂緋盈體貼地問。

  「還好啦。」樂景宜立即苦著一張臉。

  燕冬搖只是冷著臉不說話,已經試了幾次了,他始終找不到悄悄走出這宅子的方法,從小就待在大院落裡,沒有了帶領,他還真繞不出這些刻意設計過的建築。

  「回來還沒見過景適他們吧?他們可是一直嚷著要見見你。」事實上,看他們摩拳擦掌的樣子,恐怕還不只是「見見」而已。

  「好極了!」正待得無聊,多些人來玩玩也不錯。

  樂緋盈含笑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燕夏搖,不意外他的臉又陰沉了幾分。

  若論「獨佔欲」,這傢伙真的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啊。

  ※※※

  「呼,好緊張。」

  送走樂緋盈,樂景宜瞬間放鬆地癱倒在床上。

  「為什麼?」他是能感受到她一直緊繃的心弦,可是,那個女人不是她喜愛的姐姐嗎?

  「唉,一言難盡。」總覺得對不起姐姐他們,但姐姐還是那樣,總能用輕鬆自如的態度處理一切尷尬的場面,令她幾乎以為這幾年不敢回來面對一切的自己只是在作繭自縛。

  一言難盡?那就再好不過了,反正他也不想讓別人的名字經常掛在她嘴邊。

  「等會兒我們去找樂子?!」想到什麼好主意,樂景宜突然興奮地彈坐起來。

  「去哪玩?」有些期待,以前他曾想過見了她以後,一定要去某某地方遊玩。結果,到現在他都沒有這方面的記憶。

  「嘿嘿。」

  樂景宜笑得有些邪,令他的心不禁怦怦跳起來。

  ※※※

  「你這個混蛋!」

  「小兔崽子!」

  一大群二三十歲的男人一見面就是諸如此類的招呼,外加一頓拳腳相加。

  如果他不是確定他們對樂景宜沒有絲毫惡意,他會以為他們是來尋仇的,之所以沒有出手相助,是因為他真的有些崇拜樂景宜的身手。

  果然,一群男人身上都有了一些招呼過後的痕跡,樂景宜卻笑得露出亮白的牙齒。

  「喲,新貨哦,很正點哦。」

  一個笑得很賊的男子,走向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燕夏搖。

  樂景宜笑瞇瞇地在旁邊看,不意外地看見男子被燕夏搖的冷眼凍得退後兩步。唉,其實燕夏搖是很有當大哥的本錢的。

  冷睇著男子不自在地收回賤賤的笑,燕夏搖暗自記下他的名字--討人嫌的樂景適。

  「喂,他可是我的人哦。」

  樂景宜好玩地一手攀過燕夏搖的肩,大聲宣告所有權。

  燕夏搖的冷臉頓時緩和了幾分,眼前這些無聊男子的臉看起來也順眼多了。

  「喂,你們這群老男人,究竟有沒有什麼好玩的樂子啊?沒有的話我就回去睡大覺了。」樂景宜曖昧地抱住燕夏搖瞬間僵硬的身子,玩興大起。

  「去--」「老男人」不屑地回應。

  「去玩車吧。如果你身邊這位大美人不介意的話。」樂景宜不怕死地大聲強調「大美人」三個字。

  「哦,你們終於磨到了一個賽車場啦。九嬸不是一直反對嗎?」

  「哼,美男出面,必定成功。」眾「美男」驕傲地揚起了下巴。

  ※※※

  「這就是賽車場嗎?」

  他在網絡上看過有關賽車的資料,或許他仍是個門外漢,但賽車場是這樣的嗎?每一個車道上都有諸如大石和破爛的大貨車一類的障礙物。

  「呵呵,真是令人懷念的童年遊戲啊。」樂景宜快樂地咧開了嘴角。

  「怎樣?你和誰一組?」不會挑這個弱不禁風的男子吧。

  「嗯--」瞄一眼一臉懵懂的燕夏搖,樂景宜衝他一指。

  「呵呵呵,送死吧。」一群男子囂張地狂笑。

  不理他們笑得一臉蠢相,樂景宜從他們帶來的一大堆手帕中抽出一條,遞給燕夏搖,再拉著他挑了一部跑車坐上去。當然,駕駛座歸她。

  「來,幫我繫上吧。」樂景宜指指他手中的手帕。

  「幹什麼?」看著景適坐上他們前頭的一輛跑車,然後他不懷好意地回看一眼,燕夏搖仍然不在狀態之內。

  「很簡單。」樂景宜抽過手帕自己繫上,「我開車繞過車道上的障礙物,包括景適開的障礙車,你呢,負責為我指路。」

  在僅容兩輛車通過,而且佈滿障礙物的車道上閉眼行駛?

  燕夏搖慢慢翹起了嘴角。

  「好玩吧。」她沒錯過他臉上興奮的表情。

  「出發吧。」他信心十足地一挑眉。

  ※※※

  「寶刀不老啊。」

  一輪下來,樂景適認輸地從車中走出。

  「呵呵,不好意思,技術太好而已。」樂景宜很「謙虛」地和燕夏搖對視一眼。

  「要不要交換座位啊?」樂景適建議。

  「不要!」樂景宜一口拒絕,開玩笑!她又不是沒領教過燕夏搖的技術。

  「試試嘛。」燕夏搖躍躍欲試。

  閉一閉眼,她決定豁出去了。唉,要命啊,好捨不得讓這雙「鹿兒眼」失望。

  儘管車子行駛的路線一直呈不規則的大幅度變化的曲線,儘管車道上一些輕量級的障礙物都已向上帝三鞠躬,儘管樂景適總是竭盡所能地堵住他們前進的空間,她還是白著一張臉,決心硬挺到底。

  「速度好慢!」燕夏搖大聲抱怨。他不喜歡龜速。

  「沒辦法,景適一直在擋道。」她又不敢讓他玩高難度車技,她沒那麼偉大到以性命作陪。

  「這樣啊,好辦屍燕夏搖笑得很高興。

  「喂,減速!障礙車正好和景適的車堵住了車道!」景適那小子,擺明了欺負生手嘛。

  燕夏搖咧嘴一笑。她身上的汗毛正處於半起立狀態時,他一轉方向盤,油門一踩,撞向障礙車,眼看著被撞的障礙車向景適的車傾斜,景適白著一張臉,將車開出車道。

  燕夏搖輕輕鬆鬆,一路暢通無阻地駛向終點,樂景適沒勇氣將車開回車道。

  「這小子簡直是敵人派來搞謀殺的嘛。」

  夥伴們幸災樂禍地笑成一團,樂景適更是不高興,他沒見過車技如此之爛,卻還開得如此瘋狂的人!

  燕夏搖則是一派神清氣爽地解下蒙住眼睛的手帕。

  「你不喜歡玩這個嗎?」不懂對方為何如此氣急敗壞,他十分親切地問。

  早已領教過他的技術,樂景宜算是有心理準備,但她很難找到語句來安慰可憐的景適。

  他早該查清楚這小子的底細的,樂景適好想掩面暗泣。

  「不錯啊,小子!」

  其它男子倒是一點也不介意景適的悲慘命運。他們的信條是:獨悲悲,眾樂樂,也就是說一個人悲傷的話,其它人都會覺得很快樂的。

  「那再來一次吧。」燕夏搖熱情地邀請,他真迷上這種遊戲了。

  眾人臉色一白,齊齊地退後一步,他們沒有前仆後繼的習慣。通常是,前面的一個人倒下去後,後邊的人就識相地後退比較好。

  ※※※

  瘋玩了一下午,划拳猜輸的人被迫去樂宅最東邊的小樹林裡揀枯樹枝,嗜美食的人主動去廚房偷一隻小乳豬來烤,順便抱來兩箱啤酒,人稱「猜拳王』』的樂景宜和燕夏搖在一小堆火邊取暖。

  「對付他們別客氣,拳打腳踢是他們的最好。」她向燕夏搖傳授秘技。

  「他們是什麼人?」突然間湧出這麼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輕男人,與她毫無男女之別地玩在一塊,但奇怪的是,他卻一點也不討厭他們。也許只是因為,從小他想做的便是其中的一個。

  「是什麼啊?」這倒難到她了,「不就是我伯父的兒子,我叔叔的兒子,我叔公的孫子……一大堆的,我都搞不清楚,反正是樂家的人就對了,從小和他們玩到大的。」

  燕夏搖睜大眼,極少接觸到親屬關係的概念,他腦子都大了。

  「來,車神,您請!」

  一個小胖子端著一盤烤肉,諂媚地獻到燕夏搖面前。

  在痛快地嘲笑完肉腳的樂景適之後,他們都不怕死地要與燕夏搖比試一番,結果自然是他們都「亢奮到死」,一輩子都沒接觸過這麼臨近死亡的感覺、悲慘點的該算是樂景宜,燕夏搖不准別人坐在他旁邊,害她每次都必須給他當嚮導。

  看著小胖子極其熱烈的崇拜目光,燕夏搖猶疑地看一看樂景宜,除了她,他從沒有和人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

  「接著吧。小胖子要送肉給人吃很難得的,這通常比割他身上的肉還困難。」樂景宜鼓勵他。

  其它男人不客氣地放聲狂笑。沒關係,小胖子嗜肉如命是出了名的,而他們這群人大聲嘲笑夥伴是太習慣了的。

  燕夏搖忍俊不禁,伸手接過烤肉,他發現,大聲說話,大聲笑,大幅度動作,似乎是樂景宜和她的幼年夥伴的共同點。

  「喂,美人,說實話,你被這女人揍過多少次了?」

  不記前嫌,樂景宜湊上前向他請教。

  燕夏搖認真地想一想,「幾次吧。」

  每次一言不合,她總是不客氣地痛踹他幾腳,而自己心裡生氣,卻只敢拚命地破壞東西。

  「拜託,我比他溫柔多了好不好。」樂景宜抗議。

  他們是沒見這小子任性恐怖的一面,才會產生錯覺。

  「不過,你們兩個都很暴力是不會錯的。」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從小被樂景宜打到大,她的暴力程度是不堪回首的。燕夏搖殘忍恐怖的一面,今天下午大家也深切地感受到了。

  「對,景宜是很溫柔。」燕夏搖認真地證明。

  他生氣時踹她,罵她,都是因為心裡有她,從小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在小院裡,以為這樣沒什麼不好,和她在一起,才貪婪地發現原來還可以有更好的感覺。

  「喂,千萬別說我溫柔。」樂景宜大笑著謝絕他的誇獎。

  還有,說這話時,他也不要用更「溫柔」的眼神看她啊。打人可以直接,罵人可以直接,做這種事時千萬要含蓄啊。

  「你害羞嗎?」燕夏搖笑得有些惡意。

  「啊哦,男人婆,你死了。」眾男堅決不放過可以取笑她的機會,即使第二天會被她痛扁一頓。

  「不過,你的末日也不遠了。」

  眾男又一致轉向燕夏搖,齊齊地大力搖頭歎息。

  「末日?」燕夏搖睜大水汪汪的鹿兒眼。

  不知為何,他有些喜歡上這些嘻嘻哈哈的人了。前提是,禁絕他們對她毛手毛腳。

  「少聽他們胡說八道。小時候不小心頭被撞了,他們就一直傻到現在。」樂景宜毫不留情地瞪眾男一眼,讓他們清楚地明白,如果繼續在這瞎起哄,頭一定會有再被「撞」的那一天。

  「呵呵,吃肉,喝酒。」』

  眾男識趣地將目標轉移到食物上。好不容易發現這個冷起來凍死人,玩起來瘋死人的燕夏搖也有單純可愛的一面,看在樂景宜的拳頭的份上,大家決定仁慈地放他一馬。

  見眾男顧左右而言他,燕夏搖將求知的眼神轉向樂景宜。不是真要尋個答案,只是他們將自己和她放在一起點評的時候,他覺得快樂得好想笑,儘管那些有些聯繫的詞彙是「死了、末日」。

  「吃肉?」假裝沒看見他略帶興奮的眼神,樂景宜遞上一大塊烤肉。

  從小聽慣了這群小子的「黃腔」,她不會不懂這其中的調侃意味,只是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被他們調侃的對象,而且是和他聯繫在一起。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吧。

  「大家都混得怎麼樣啊?」

  有些醉意地斜靠在燕夏搖的胸前,樂景宜大聲地詢問。

  喧鬧的眾男有些安靜。

  當初,大家都是要咒天罵地地要離開這座大宅,因為這裡的一切太陳舊,太不可理喻,太令人無法自由地喘氣。

  「我們都還留在樂家。」

  樂景宜代表回答,臉上有絲無奈和苦澀。

  當年的那群人裡,有一去不復返的,有在外面兜了一圈又回來的,有的終究沒離開過。

  「我覺得樂家變化很大,難怪,有你們的功勞。」樂景宜誠心地讚歎。

  她就是一去不返的那一個,不是不想回來,而是沒臉回來。

  「這裡變化是很大,老規矩廢了不少。」眾男點點頭。

  燕夏搖睜大眼,他覺得樂家現在已夠死氣沉沉了,難道這竟是改善的結果?

  「沒錯。」看見他的眼神,樂景宜不禁失笑,「十幾年前的樂家要恐怖多了。」

  眾男心有慼慼焉地大力點頭,嗚嗚嗚,他才是童年過得很慘淡的小孩啊。

  「不過,最大的功臣應該算是夫人。」

  開口的,是眾男裡最沉默的一個。

  「她是做了很多,所以,受的罪最多,樹敵也不少。」樂景宜欽佩地補充。

  「她的手段或許真的是過於冷硬。」有人頗有微詞。

  「如果不是鐵腕的話,樂家能有改變?」

  很明顯,眾男對樂緋盈的看法分兩派。

  「喂,喝酒!吃肉!哪來這麼多廢話。」

  從燕夏搖的懷中坐起,樂景宜拿起一罐啤酒,率性地往嘴裡灌。

  是長大了些吧,小時候總是魯莽、憤世嫉俗的自己,竟會在這裡充起了和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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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12:36
第八章

  粗魯地拿腳踢踢躺倒在地上的一群醉漢,樂景宜抬頭望望和她有著相同動作的燕夏搖。

  「怎麼樣,都睡了是吧。」

  「應該是吧。」

  用腳在一張臉上用力踩一踩後,燕夏搖確定地回答,他記得很清楚,剛才這傢伙的豬手碰她的次數最多。要不是明顯地看得出他們都沒把她當女人,他不會有這麼溫柔的反應的。

  「怎麼辦?」煩哪,他們還是這麼沒酒量,區區兩箱啤酒而已。

  「回去睡覺。」牽起她的手,燕夏搖很乾脆地回答。

  低頭看著彼此交握的雙手,樂景宜沒有出聲。

  唉,以前怎麼被他抱都沒事的啊。

  「怎麼了?還要處理他們?」燕夏搖嫌棄地看看醉成一攤攤爛泥的人,他還是不喜歡碰觸他人,更不喜歡讓她去碰觸他人。

  「誰說的?」樂景宜完全無所謂地聳聳肩。

  今晚天氣有點熱,讓他們在這乘乘涼也好。

  「喂,我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不是很怕生人的樣子嗎?」以前不在乎,現在倒覺得有必要解決一下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不是怕,是討厭!」也沒興趣。

  「那你還裝得楚楚可憐?」害她緊張得要死,很怕照顧一個脆弱的玻璃娃娃。

  「是你笨,不懂分辨!」才不要告訴她,當時自己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接近她,總怕一切只是夢境,要睡她臥室門口才會安心。

  ※※※

  回到臥室,兩人沖了個澡,坐在床上,兩兩相忘,了無睡意。

  「你喝了多少酒。」

  「十罐吧。」燕夏搖想一想,不確定地回答。她喝,他也喝,那群小子又逮著她灌,他也記不清了。

  「我大概是喝少了,現在都睡不著。」她的怪癖是除非喝到睡覺,否則酒後一定失眠。

  「喝少了就睡不著嗎?」他一點概念也沒有,第一次喝酒不覺得好喝,只是看大家都喝得很高興,反正自己喝下去一點反應也沒有,就跟著喝囉。

  「怎麼辦?現在才凌晨兩點多。」

  樂景宜躺倒在床上,睡不著,酒精又讓全身發熱,真是難受。

  看她那麼苦惱,燕夏搖抬頭認真地思考可以消磨時間的法子。

  「玩計算機吧,書房裡有一台計算機。」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消遣。

  「唉,聊勝於無。」

  樂景宜無奈地點頭,反正也睡不著。

  結果,這部計算機裡一個遊戲也沒有。

  「怎麼會有這樣的計算機存在!簡直是瘋了!」樂景宜失望地低吼,對她而言,計算機的功用就是遊戲以及偶爾處理一下工作事務。

  燕夏搖點擊幾下鼠標,眼裡稍稍有了興奮之色。

  「怎麼了?」很敏感地發現他的眼神變化,樂景宜趕緊迫問。

  「我好像進入了一個很有趣的系統。」

  完全出於一種直覺,燕夏搖立即聚精會神地在電腦上操作起來。

  無聊地將頭枕在他的膝上,樂景宜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

  五分鐘以後,她驚覺地彈坐起來,驚恐地望向燕夏搖,「你可千萬別又破壞什麼系統了。」他上次在自己公司造成的破壞讓她記憶猶新。

  從容地敲完最後一隻鍵,燕夏搖猶帶一絲滿足感地轉身面向她,「你不早說,我剛好破壞完一套系統。」

  樂景宜的臉色一變,勉強笑著確認:「不會剛好是樂家的保全系統吧?」

  燕夏搖抬頭回想一下,點點頭,「應該是吧。」

  應該是?!還用這麼一副完全不清楚狀況的樣子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樂景宜除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無辜的臉,卻找不到其它的響應方式。

  好笑地看著她的表情,燕夏搖雲淡風輕地轉身面向計算機,想一想,還是安慰她一下算了,「別擔心,很快就可以修復好。」

  他只是看到一個很精巧的設計,就很習慣地去破壞而已。

  樂景宜依然瞪著他,不知該慶賀,還是狠扁他一頓。

  「你怎麼這麼緊張樂家的事?」燕夏搖漫不經心地問。

  緊張嗎?樂景宜一怔,低頭尷尬地搖一搖頭。

  「我是樂家人嘛。」

  一說出口,才發現自己還是那個表面倔強不馴,卻仍企盼著獲得家族認可的樂景宜。

  「你是樂景宜。」手指飛速地在鍵盤上移動,燕夏搖轉頭肯定地說。

  「樂家人」的概念太大,他認定的只是「樂景宜」這個人而已。

  悄悄地將頭枕回到他的膝上,樂景宜默默地沒有開口。

  已經有太多的人對她在商場上的「鐵娘子」作風豎起大拇指,她都習慣了。習慣的最後結果是麻木,是忘記,忘記了曾渴求在樂家獲得一席之地的日子。

  「好了!」燕夏搖大聲地宣佈修復完畢。

  「你好像挺習慣做這個的。」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習慣這個?不。」他搖頭,「我一直是只負責破壞的,修復的工作只做過兩次--這次和上次在你公司的那一次。」

  「你經常破壞計算機系統?」樂景宜驚訝地抬起頭,他在燕家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呀?

  「這是我自己在網上接的工作,我喜歡做這個。」迅速地破壞,顛覆原有設計令他很有興趣。

  「他一直說你有錢,就是靠這個賺來的。」現在人們的「一技之長」真是五花八門。

  「嗯。」燕夏搖單純地點點頭。

  樂景宜微皺起眉,她不以為燕家不會知道燕夏搖在網上做了什麼,擁有計算機奇才的他即便沒有「預言」的本領,也該是任何人急欲擁有的對象。為什麼會輕易地放他出來,還任他以「燕冬搖」的身份暴露在外呢?雙生子相安無事地共存至今,為何偏偏有必要出這一招呢?

  「你在燕家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她伸長手歎息著拍拍他的臉,他的臉太光滑,忍不住又掐一把。

  任她的手指在自己臉上作威作福,燕夏搖認真地回想一下,才開口回答她的問題:「看書,玩計算機,睡覺,還有想你。」最後一項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有些尷尬地收回在他臉上游移的手指,她不自在地笑一笑,「寂寞嗎?不甘心嗎?」

  「為什麼?」他不解地瞪大眼。

  因為他們不重視你,囚禁你啊。想說,還是收住了嘴,他有太單純的一面,也許是天賦難得吧。不像她,總有太多的不甘不願,即使人前是多麼爽朗利落的樂景宜。

  「真的不寂寞嗎?」不是會想她嗎?沒來由地,她心裡竟然介意起來。

  「不會。」燕夏搖很快地搖頭,「不過,總是想你。」想再見一次面,想重溫一下當年的感覺,想和她面對面,而不是躲在角落裡做個局外人。

  「甜言蜜語。」她笑,臉不自主地在他腿上磨蹭幾下。

  只聽見頭上傳來一聲極輕的抽氣聲。

  她不解地一偏頭,很巧,很明顯地看到他神色的變化。

  這下抽長氣的輪到她了,一抬頭,正好瞧見他也滿面通紅,眼瞧著那張臉情不自禁地低了下來,她卻僵在原地不能動彈。

  不能動彈的結果是,嘴被一個溫熱的東西堵了個嚴嚴實實。

  幾近不能呼吸。

  她是沒有經驗,也聽過「青澀的初吻」,雖然無從比較,但這個吻夠青澀就是了。

  終於,他的唇依依不捨地離開。

  空氣中,只有兩個人大聲喘息的聲音。

  她的頭仍仰靠在他的膝上,脖子好酸,肺部又極度缺癢,臉燒得似會隨時炸掉。

  「喂,你是第一次嗎?」雖然問了也沒什麼價值,但她總可以確定一下彼此的狀況是否同等。否則,她吻得這麼辛苦豈不太冤枉。

  「第一次這樣做。」

  燕夏搖緊緊地抱著她,氣息仍不平穩。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他要的還更多。

  簡短的「交流」過後,兩人又陷入一片死寂。

  「呃,我去洗個澡。」低著頭,樂景宜率先起身走向浴室。

  依依不捨地目送她離開,燕夏搖毫不掩飾眼中的慾望。

  半晌,他才轉身面向計算機,臉上漸漸浮現出複雜的神色。

  ※※※

  希望她從浴室出來之後,發現他已不在時不會太生氣,她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但願不要太生氣。

  她大概是以為自己在某方面還是--怎麼說呢?純潔吧,儘管這個詞用到自己身上實在是太慪。其實,他今晚差點就走不成了。如果她對自己的響應真代表某種意味的話,不,他絕不能這麼想,否則叫他如何甘心離開。

  早就知道那台計算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一路無礙地離開樂家,卻拖延著沒有動作。因為,這也意味著要離開她。

  好不甘心!但待在她身邊,終究會為她帶來不明的危險,現在只求這樣的離開只是權宜之計,他會回來,他要確定今晚彼此間燃燒的火焰的意義。

  ※※※

  「他走了?」樂緋盈平靜地問。

  「是,留下『我走了』三個字就不見了。」

  樂景宜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焦躁的恨不得揪自己的頭髮。

  他有種!洗個澡的工夫就走了個乾乾淨淨。樂家的保全系統被停止工作十分鐘,把設計這個系統的樂景適他們氣了個半死,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用那台計算機操縱一切的。

  問題是,他蠢死了,現在跑出去,不是白白送死嗎?還是做別人的「替罪羊」!

  「我倒有個法子勸他回來。」一直安靜旁坐的樂吉慢悠悠地開口。

  樂緋盈繃緊了臉,沒有出聲。

  「什麼法子?」樂景宜欣喜地問。

  「他該是很寶貝你的吧。」樂吉笑得很微妙。

  樂景宜臉微紅地點點頭。

  從一開始,他就像只撒嬌的小狗一樣舔著自己,獨佔欲明顯地令自己無法裝傻,用「寶貝」來形容他對自己的態度真的好像不過分呢。

  「這就好辦了。」樂吉輕鬆地一笑,「說你出事了不就行了?比如,不明失蹤。」

  ※※※

  從來,只覺得世界裡只要有樂景宜一個人存在就好了,周圍怎麼會有這麼多不相干的人呢?他不喜歡,但因為她,他願意試著忍耐。她的朋友中確實有些逗趣不太討厭的,可是,不包括眼前一直在聒噪的這位。

  「很奇怪我為什麼會找到你嗎?當然,你還不大瞭解這個地方,但必須明白一點,我左三弦,真正是只有『神通廣大』四個字才能勉強形容一下的,就是我啦,我啦!你眼神看哪裡?你不要學那隻母老虎那樣目中無人啦,這會破壞你帶給人的美感耶。」

  疾步行走的人因為對方口中提到的那個人而腳步微微一頓,又繼續前行。

  「咦?有反應啦。很好,但麻煩你不要擺出嫌棄的樣子,很令人傷心的,我被母老虎蹂躪,一個人在公司任勞任怨半個多月也就算了,反正反抗也是白費力氣。但是!看在我追著你滿世界跑的份上,停下來聽我說一句話嘛。」

  疾步的人當他在打屁,繼續前行。

  「你不要走這麼快啦!這裡是緬甸的叢林耶。」

  是嗎?緬甸的叢林?這又怎樣,他只是挑了處人煙較少的地方而已,他還有他的目的。

  「其實我只是代樂家傳一句話,樂景宜不見了!」哼,就不信這招也喊不回他。

  腳步硬生生地頓住,一雙美眸驚怒地掃射過來。

  「喂,不是我綁架的,別這麼看我。」左三弦怕怕地退後一步。

  他哪來這麼多廢話!一個箭步,燕夏搖拎住左三弦的領子,緊張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這麼回事。」左三弦無辜地攤手,「樂景宜無故失蹤,樂家要我這麼告訴你。」

  隨手甩掉左三弦,燕夏搖匆匆地往回去。

  「等一下,你沒聽見我說嗎?這個消息只是樂家要我告訴你的。」

  喊住他,左三弦的臉上有少有的認真和警告。

  燕夏搖皺緊眉,他是覺得樂家有些詭異,有可能是樂家引他回去的詭計嗎?樂家對他也有企圖?「你幹嗎跑到這兒來?」

  緊跟著他的腳步,左三弦邊走邊問。

  「找傭兵。」事實上,一切都聯繫好了,他原來要去和他們會合的。

  吞一口口水,左三弦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是想幹掉燕家和樂家這些可疑的敵人吧?」

  燕夏搖默默地往前走,從樂家出來後,他查到一些數據,所有針對他而來的危險似乎都與「燕家」息息相關。

  「只有燕家。」他打算一個一個慢慢來的。

  左三弦猛抽一口冷氣,什麼叫只有燕家?嗚鳴嗚,他現在就離開這個恐怖分子是不是還來得及?

  ※※※

  「我們也沒有接到什麼信息,景宜在你離開後第三天就莫名地不見了,我們還想著是不是找你去了呢。」

  匆匆趕到樂家,出面招待他們的是樂緋盈。

  燕夏搖默不作聲地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左三弦驚恐地瞪大眼。

  要是家裡那群老頭子知道自己和一個恐怖分子在一起,還意圖對樂家女主人施加暴力,會不會乾脆殺人滅口,不承認左家出了他這麼個人物?

  燕夏搖閉著眼,久久才放開樂緋盈的手。

  自始至終,樂緋盈對他突兀的舉動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詫的神色。

  「她在哪?」燕夏搖低聲問。

  他看到的幾個影像裡都沒有樂景宜受威脅的情景。在樂家,有誰能輕易地令她消失?

  樂緋盈微微一笑,「她在一個她可以選擇來去的地方。」

  如果她沒有喪失人身自由的話,為什麼會如此神秘地消失不見?燕夏搖皺起雙眉,他不能理解眼前這個女人的意思,她幾乎是承認自己知道樂景宜的行蹤。

  「她危險嗎?」他關心的只是這個。

  樂緋盈退去笑容,搖搖頭,「我不知道,危險也有很多種,身體上的和心靈上的,哪個更嚴重呢?」

  「她究竟在哪?」他不喜歡這些喜歡裝深沉的人。一是一,二便是二,大概惟有景宜和自己喜歡這樣的方式。

  「她想通了,自然會出現。」

  站起身,留下一句話,施施然離去。

  「想通?」

  左三弦站起身,困惑地側頭看他,「莫非母老虎想不開出家去了?」

  回應他的是一記超恐怖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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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2 00:13:19
第九章

  「我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她忍耐了兩天,越待下去越覺得焦躁不安,那傢伙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過得怎麼樣,她卻傻傻地在這等他回來。

  「你要做什麼?」一直陪著她的九嬸見她在匆匆收拾東西,厲聲詢問。

  「我出去找他。」

  拿上必需的證件和錢,樂景宜急急地要往外走。

  「不可以!」

  九嬸堵住了大門。

  「九嬸,與其用我失蹤的假消息騙他回來,不如我去尋找來得快。」樂景宜無奈地說服她。

  要命,當初為什麼同意愛管人的九嬸陪著自己躲在這裡呢。

  「吉先生要你先呆在這兒,你忘了嗎?」九嬸緩下臉色,試用讓樂景宜最服氣的人來打動她。

  「九嬸,這話你說了很多遍了,你就跟他說一聲計劃有變不就行了?」

  「不行!你當初允了吉先生的法子,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用什麼法子好不好?我就是不想騙他,不想在這傻等。」而且,也理不清心中與日俱增的不安從何而來。

  「吉先生的法子會有錯?!」九嬸的雙眼變得分外嚴厲。

  「不是錯不錯,而是我現在根本就不想用這個法子!」你怎麼就是說不通呢。

  「吉先生的話你也要違抗嗎?你不想想他會有多失望?」九嬸痛心地問。

  這跟吉哥哥失望不失望有多大關係?事情至於扯到這份上嗎?樂景宜傻眼了。

  九嬸見狀,繼續動之以情,「你怎麼不想想,吉先生從小有多疼你?你當年闖下的大大小小的禍,哪一次不是他在包容你?夫人已經夠讓他傷心了,你忍心也傷他?」

  「我怎麼傷他了?」她怎麼覺得事情變得太莫名其妙了?九嬸是不是扯得太遠了?

  「怎麼沒傷他!」九嬸痛斥,「他不過是要你待在這兒,等著那小子回來,你連這都做不到,還一心向著外人!」

  「好,吉哥哥若是傷心,我以後向他賠罪就行了。九嬸,您就讓我走吧!」反正吉哥哥怎麼樣也是傷心不了的,九嬸在這胡扯一通,莫非老糊塗了?她也不敢多問。

  「不准!」九嬸頭一扭。

  「您怎麼又繞回來了?」急死人,又不敢對她動粗,換了別人,她早一拳頭甩過去了。

  「景宜,你聽我說。」九嬸放低姿態,「以前你輕狂不懂事,錯過了很多機會,現在你有出息了,抓住這次機會,贏得吉先生的欣賞,你就可以重返樂家了啊。」

  「什麼機會?」好煩!她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只有逮住幾個字眼就回話。

  「機會很多啊,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姐姐同出樂家最尊貴的一個支脈,你和她一樣有資格競爭『緋盈』這一尊號的。也就是說,你可以成為吉先生的妻子啊。」九嬸的臉變得有些扭曲。

  樂景宜低下頭,暗吸一口氣,心中煩躁的已經聽不進她九嬸說的話,對不起了,九嬸,現在沒功夫在這聽您瞎扯,先敲暈你再說。

  見她低頭不說話,九嬸心中一喜,上前幾步,正欲開口再行勸解。

  身後的門應聲而開。

  款款走來的是樂緋盈,她啟唇正欲開口說話,樂景宜風似的從她身邊一閃而過。

  「景宜!」

  喚之不及,九嬸氣急敗壞地跺跺腳,轉頭瞧見在旁優雅微笑的樂緋盈,尷尬地笑一笑。

  「景宜頑劣,讓夫人見笑了。」九嬸恭敬地開口。

  樂緋盈輕輕一笑,「景宜是我妹妹,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做都是應該的。九嬸,景宜從小都恭恭敬敬地喚您一聲九嬸,何必再生變化。」

  九嬸一怔,隨即低頭應道:「夫人教訓的是。」自己是怎麼了呢?當初放棄了的孩子,竟還妄想認回嗎?

  「九嬸,你沒怪我說話太直就好。」太直,也太白了,若非為了那小丫頭,她真不必撕破臉的。只是,過去的就應當過去,誰也沒資格反悔。

  「就算我沒有資格?做母親的想自己的孩子待得近一點,有錯嗎?」

  「九嬸,您也知道,從您決定將景宜送給家父撫養時,所謂的資格問題就已經沒有討論的必要了。」樂緋盈臉上的微笑依然優雅,聲音卻帶了些微微的冷意。

  九嬸心中一驚,在這個女人身邊呆了這麼久,自己怎麼會愚蠢地忘記她微笑的背後藏了多少手腕和能力呢?竟然在這裡和她爭辯!

  「對不起,夫人。」低下頭,她又是那個知進退的九嬸了。

  她是個有野心的母親,所以將自己的孩子送給有權勢的族人撫養,但是,她仍只是個母親而已,她只願自己的孩子好。眼下,得罪了樂緋盈,是不會有任何好下場的。

  「九嬸,你我之間何必這麼多禮?」樂緋盈笑得親切。

  九嬸的心她懂,可是好意未必就有善果啊。景宜還是最適合單純的事物。

  ※※※

  「你真決定要這麼做?」左三弦戰戰兢兢地問。

  「少噦嗦。你上不上車?」燕夏搖不耐地皺起眉,要不是看在他消息格外靈通的份上,早該一拳敲暈這個噁心男,打包送回美國了。

  「讓我考慮一下下。」嗚,他乃堂堂青年才俊,英俊又年少,瀟灑又多金,他不想死在一個男人超恐怖的車技裡啊。更恐怖的是,如果發現和自己死在一起的是個天仙似的美男,左家那群變態老頭必定產生一大堆奇怪的聯想,肯定會鞭他的屍的!

  「你的一下下怎麼這麼久?」燕夏搖很忍耐地問,陰森森的語氣倒不是很具耐心的樣子。這只龜毛男坐個車也要考慮一萬年,如果是他家景宜,他倆早該把車從樂家開回到紐約自己的家了。

  「人啊,是要死在當下,還是死在未來呢?」看一眼對方足以凍穿自己心臟的目光,左三弦只有痛苦地抉擇至少不要死在當下。

  「你開……開慢點兒。」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上車,左三弦再三叮囑。

  「廢話哪有這麼多。」

  車子來個360度大回轉,對車子的優良性能測驗完畢,燕夏搖輕鬆地踩油門上路,渾然不覺耳旁的鬼哭狼嚎。

  車子一路飛馳,最後停在一家大型超市前。燕夏搖從車中走出,直直地走入超市,絲毫不理衝出車門,蹲在路旁大吐特吐的可憐蟲。

  半小時後,燕夏搖拎著足以裝滿一大麻袋的東西出來。

  左三弦虛軟地躺倒在路邊,見此景也不禁好奇,「你買這麼多東西幹嗎?」

  扒出購物袋一看,咦,怎麼什麼玩意兒都有?零食、衣服、香精、玩具……你買菜刀幹嗎?」不會想用它砍人吧?

  「切菜呀。」沒見過這麼蠢的人。

  「切菜?」他是不是聽錯了?「景宜生死不明,你還有心情買這些東西?」說這話是太誇張了啦,但他確實沒見過有購物狂的男人。

  「景宜沒事。」他能看到的景像這兩天愈來愈清晰,他可以確定她目前十分安全,而且所謂的「失蹤」大概是樂家那個「吉先生」的詭計。

  「這麼肯定?」他也是這麼想啦。

  「肯定。」燕夏搖斬釘截鐵地回答,隨即臉上又浮現出一抹落寞。

  「我好想她。」好想馬上見到她,他要抱住她直到喘不過氣來,再也不要傻乎乎地離開,他可以保護她的。

  「拜託--」不要在他面前搞這種事情,害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還是比較習慣看他陰陽怪氣的臉。

  狠瞪他一眼,燕夏搖繼續陷入感傷之中。

  「你既然確定她沒事,幹嗎還要毀掉燕家和樂家用計算機控制的全部系統。」他都不知道他本事這麼大,真的可以考慮去當超級黑客。

  「警告。」而且,他心裡不爽,不爽到了極點!不曉得樂家和燕家在搞什麼名堂,但直覺告訴自己,這是所有麻煩的源頭。

  ※※※

  很奇怪,明明從一開始就是自己自願參加的計劃,為什麼現在有種終獲自由的感覺?

  搖搖頭,摸摸身上的口袋,還好,有零錢。

  現在不想回樂家,先找左三弦那痞子幫忙再說。

  「喂,是我--」

  話沒說完,聲音就被電話那頭的哭喊聲截斷了。

  「姑奶奶,終於找到你了!」

  迅速將話筒拿得遠遠的,以免耳朵被震壞。奇怪,左三弦對自己這麼有感情嗎?至於語帶哭腔?

  「是我。」對方的話筒被搶過,傳來低低熟悉的聲音。

  「燕夏搖!」居然是這個有膽搞失蹤的小王八蛋。

  「是我。」好想念她中氣十足的聲音。

  「我知道是你!」火大啊!幹嗎用這種聲音和她說話。聲音中的想念令她覺得願意出演「失蹤事件」的自己是個十足的白癡。

  「景宜,等我把眼下的事情解決之後,我們就回家好不好?」

  「好!」想也不想地一口答應,不對!「你要解決什麼事?」

  他解決問題的手段總是超恐怖的。是那種完全不通人情世故而無法無天的恐怖,她可不想他再惹更大的麻煩。

  「我想先去燕家。當初我離開燕家的時候,是有人刻意放我走的。之前他們在我身體瑞安有裝置,我一個人根本離不開。」因為一心想著可以見到她,他才會直到現在才想起思考這些問題。

  「你別自投羅網啦。」她想找吉哥哥他們商量一下的,但下意識地,她不想去,有關這傢伙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景宜。」聲音猶豫了一下,「你先別和樂家的人聯繫。」

  「為什麼?」

  「我不相信他們。」有些景象令他迷惑,他不明白為什麼,但不覺得那位「吉哥哥」真的是個溫柔體貼的男子,那個「樂緋盈」的態度是擺明了樂家有古怪。

  「喂!別說我家裡人的壞話!」她樂景宜是一級護短的。

  「不是說壞話啦!」他只是說實話而已。她這是什麼態度?

  「你不要因為迷戀他,就蠢得去相信他!」最不爽的便是這個了。

  「什麼?你說我蠢!」必須深呼吸三口氣,才能平緩立即痛扁他的衝動。

  「很蠢!」怎樣?

  「樂景宜!你現在在哪?怎麼和你會合,我們在樂家附近。」

  看到身旁的人迅速變臉,左三弦趕緊搶回自己的手機,沒見過這麼浪費電話費的人,從濃情蜜意到短兵相接,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句有建設性的話。

  「你們等著,我立即過來。」大人不計小人過,見到他本人再和他算賬!

  ※※※

  「挨罵了吧?」

  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燕夏搖的臉色,左三弦才繼續道:「沒辦法啦,那女人是天生的戀兄狂和戀姐狂嘛。」

  咦?沒有發狂哦?繼續!

  「她小時候很會闖禍,統統由她姐姐和那個吉先生收拾後果。後來,樂家就發生了外傳的情殺事件,其實是不是情殺也搞不清楚,反正,上一任的『樂緋盈』就死掉了,別奇怪,樂家每一代的男主人就叫樂吉,女主人就叫樂緋盈,很變態吧?」幾大家族都有歷史悠久的怪癖,他們左家不也……唉,家醜不說也罷。

  「重點!」聽他扯了半天,也聽不出這些事與樂景宜有什麼關係,好吧,她對樂家感情深厚,他下次說實話的時候說慢一點就是。可是,她察覺不出,有人在利用她嗎?

  「重點是,那女人以為上任『緋盈』的死,是因為她為她姐姐和吉先生穿針引線的結果,再加上吉先生又因為那個事件而受傷,她內疚之下,就遠走他鄉。」然後和他這個被趕出家門的左家不肖子孫一起闖天下。

  「蠢!」那個什麼吉先生和樂緋盈,一看就覺得陰沉可怕,哪輪得到她在裡面起什麼關鍵作用。再說,他絲毫感覺不出那個樂緋盈身上的感情波動,可怕的女人。

  「我也這麼想,可不敢向她說。」一是怕被打,二是怕她想通之後,丟給他打理公司就重回親情懷抱了。他可不想那樣。

  燕夏搖回他一記惡狠狠的眼神,把心裡「只有我可以罵她,其它人都不可以」的意思表達得淋漓盡致。

  「那我們現在幹嗎?」識時務者為俊傑,左三弦趕緊轉移話題。

  「找一間廚房。」

  「咦?」他沒有聽錯吧?

  ※※※

  循著他們給的線路,樂景宜租了輛車,一路狂馳到路邊的一個小飯館。

  「別告訴我,你倆把這間小飯館打劫一空?」不然怎麼會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大大小小的購物袋佔了一大桌面,左三弦無聊到直打瞌睡,那個人呢?

  正舉頭張望,整個身子被人抱了個嚴嚴實實,耳邊有熟悉的熱燙氣息。

  眼睛浮上一層潮濕,現在才發現,她好想念好想念這個人的懷抱。

  兩張臉輕輕地磨蹭著,你吻我一下,我吻你一下,親熱而自然。

  只是,再看下去,他這個旁觀者恐怕會長針眼。不!是一定會長針眼,眼看著兩雙章魚爪把彼此交纏得緊緊的。

  「咳咳!」

  咦?沒反應?我再咳!咳咳咳咳咳。

  「好吵?」

  兩聲含糊的喝斥聲同時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兩條長腿的一踹。

  咕咕咕咕……

  嘿嘿,肚子果然爭氣,這時候不分你我,一起出聲抗議。

  「餓了嗎?」依依不捨地舔一下她的紅唇,燕夏搖柔聲問。

  「很餓。」

  踮起腳尖回他一個吻,樂景宜也柔聲應道。

  很奇怪,她對他的唇怎麼似上了癮,怎麼也貪戀不夠。

  「早做了一桌飯菜等你呢。」料到她風塵僕僕趕來必定會餓,他才找了這麼間小飯館。

  他緊緊地擁著她,逕直進廚房端出飯菜,對一直在旁觀的「路人甲」完全視若無睹。

  一盆盆精緻的菜端出,外觀艷澤,十分誘人。

  早已覺悟到必須自力更生的左三弦拿來碗筷,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箸入口。

  天哪!「好……」

  「好吃吧?」樂景宜一邊吃菜一邊望著左三弦得意地笑,因為眼神不專心,立即被燕夏搖扳過臉,來玩邊吃邊對望的遊戲。

  左三弦欲哭無淚地望著不計前嫌,完全陷入熱戀魔症的兩個人。

  他發誓,他一輩子沒吃過這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美食」。為什麼?為什麼相處了這麼多年,他竟沒發現樂景宜有這麼可怕的味覺。更可怕的是,還有另一個與她味覺相同的男人。

  這算不算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這間小飯館怎麼一個人也沒有?不會是你們包場了吧?」享受地嚥下口中的「美食」,樂景宜對著燕夏搖問。

  「沒有。」燕夏搖搖頭。

  「哦。」諒他也沒這麼蠢。

  「嘿嘿,他只是花錢把這間店買下來了而已。」左三弦在一旁冷笑。

  「多少錢?」她知道沒有金錢觀念的燕夏搖一直很敗家。

  燕夏搖懶懶地伸出一根指頭。

  「一百萬?」他居然蠢到這種地步。

  「不知道。」燕夏搖迷茫地搖搖頭,「我只是給了一張空白支票而已。」

  和他計較金錢是一件太累人的事,樂景宜選擇乖乖放棄。

  「請問你倆現在有何打算。」左三弦很客氣地詢問。這兩個人對瑣事的興趣恐怕比正事來得大。

  燕夏搖與樂景宜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去燕家啊。」

  「拜託你倆不要用這種想去逛超市的語氣跟我說話。」他現在躺回左家避避風頭行不行?

  逛超市?被指責的兩人無所謂地聳聳肩。

  確實有些奇怪,未見到彼此之前,總有天塌下來的不安的感覺,現在那股危機感哪去了?

  ※※※

  對樂景宜而言,燕家就是兒時玩樂的場所,回憶起來總是溫馨而快樂的。

  不過,對於燕夏搖,燕家代表的就只是那個束縛自己的小小院落。

  兩人感到同樣陌生的是此時高踞在燕家大廳之上的一個小小少年。

  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容貌是生得極秀麗。

  說也奇怪,燕家的人在樂景宜的印象裡從來都是一副樸實無奇的容貌,偏偏眼前的少年同燕夏搖一樣,長得格外風貌。

  只不過,燕夏搖雖然總是怪怪的,生人勿近的樣子,外人多少還是能感覺到他涉世不深的那份單純。眼前的少年雖然笑容滿面,看似天真爛漫,卻不得不令人升起一份戒心。

  對他們兩人的來意,少年似乎已十分明白,他對著沉默的二人一笑。

  「真不好意思,這段日子給你們兩位添了不少麻煩。」

  「過去的倒也無所謂,不過,今後的事可能就必須談談了。」在談判桌上待過得時間太多,樂景宜早已學會高來高去的那一套,雖然生性不愛這一套,偶爾也能拿出來應付一下場面。

  「呵呵,好說。」少年很和氣地一笑,「之前的事都是一場誤會,本來我們是好意要放冬搖自由的,可惜,外界將他錯認為是『預言』,那些貪婪之徒,就不得對他有所騷擾了。」

  說得這麼無辜,樂景宜但笑不語。

  「你是誰?」燕夏搖沉著臉問,樂景宜之外的人喚他「冬搖」都令他反胃。

  而且,一想到他應該就是害得他和景宜不能兩人舒舒服服待在家的罪魁禍首,他就想一拳打飛這人故作天真的笑容。他才不理對方長得似小孩還是老人。

  「哦,忘了自我介紹。」少年不以為然,「我是燕瑤光,燕家的現任當家,半年前才上任的。」

  印象裡,燕家沒這號人物,樂景宜心裡雖疑惑,還是平靜地點點頭。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她和燕夏搖都不會習慣大家族裡的一些詭秘。

  「是你要放我出燕家?為什麼?」按時間算來,之前的事應該與燕瑤光有關。可是,燕夏搖可以確定他居心叵測,可以信賴的人和不可以信賴的人,他一向分得很清楚。就向他從一開始就巴上樂景宜一樣。

  「為什麼?」燕瑤光驚訝地側頭想了想,才緩緩地回答:「不覺得之前燕家把你雪藏的行為很不應當嗎?我只是不忍心,想糾正一下錯誤而已。」

  「那他們之前為什麼要囚禁我?」到現在,是時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得一清二楚了。

  「這個啊……」燕瑤光不苟同地搖搖頭,「先人們總覺得,有個長得像『預言』的人容易遭人利用,所以,他們就犧牲你了。」

  「就這樣?」就為了這種蠢理由,他和景宜少相處了這麼多年!

  「就這樣。」燕瑤光同情地點點頭。

  樂景宜扯扯燕夏搖的衣角,不讓這沒心機的人繼續追問下去。過去的「內幕」,少知為妙。

  看一眼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燕夏搖雖不贊同,還是不悅地環抱著雙臂,沉默下來。

  「您的意思是不是今後不會有莫名的人士來找冬搖了?」她要確定的是這個。

  「不會了。」燕瑤光微笑著保證。

  「為什麼?」沒料到他答得這麼肯定,樂景宜驚訝地問。

  「因為,」燕瑤光斂去微笑,「真正的『預言』不見了。」

  真正的「預言」消失,所以燕夏搖也失去做擋箭牌的作用了?

  就這麼簡單?

  燕夏搖和樂景宜對望了一眼,擺明了不信。

  「不相信?」燕瑤光很體貼地笑,「我說過我和前任掌事者不同,我不喜歡做傷害無辜的事。所以,你大可放心,燕家從此將從你的生活中退出,退得遠遠的,再不干擾。」

  燕夏搖皺著眉,怎麼看,他也覺得眼前的這人很像「黃鼠狼」啊。

  「我有一點看到過去的能力。」

  樂景宜驚詫地望向兀自開口的燕夏搖,他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還嫌自己的麻煩不少嗎?可惡!害得她拳頭癢癢的,好想向他身上「招呼」過去。

  「我知道。」燕瑤光微笑著點頭,一點也不驚訝。

  「你和那些人勾結起來,不就是想證明我的能力嗎?」不想提「樂家」兩個字,免得旁邊的她心裡不舒服。

  「你真的是--」燕瑤光驚訝地頓住,想斟酌一下更好的字眼。該說對方是個坦白的人吧。習慣了微笑著勾心鬥角的方式,這樣的直來直往還真是令人有些不知所措吧。

  「別這麼遮遮掩掩的!有什麼事大家一次了結吧!」怎麼看,也覺得這小子是在裝腔作勢。

  樂景宜無力地翻白眼。怎麼以前沒發現他有黑道老大的天賦,而且是那種風風火火,一言不合就跟人大動干戈,然後再被人亂刀砍死的型。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一切都已經了結了。而且,恕我冒昧,您在那方面的能力實在是,呃,怎麼說呢,還未達到我們需要利用的地步。」燕瑤光很斟酌地用詞,看起來真的很像害怕傷害別人的好人。

  「他們看不上你?太好了!」樂景宜握住燕夏搖的手,欣喜萬分地總結。

  這算是好事嗎?看在她高興如釋重負的樣子,燕夏搖被感染得跟著笑。

  好了,雨過天晴,天下太平,可以回家過自己的好日子了。

  兩個覺得「一切終於了結」的人笑瞇瞇地揮揮手,很和平地告退了。

  ※※※

  「很奇怪,你妹妹和你真的有血緣關係嗎?」一個這麼單純,另一個卻……

  大廳裡,燕瑤光微諷的聲音靜靜地響起。

  從偏廳裡緩緩走出的正是樂緋盈。

  「我也奇怪,他們怎麼沒問你一句:你說的話能信嗎?」樂緋盈大方地落座,盈盈地笑。

  「本來是不可信的。」燕瑤光很誠實地回答,也是笑吟吟的,「不過,誰叫她有你這麼一位好姐姐,願意暗中付出代價,只求燕家就此罷手呢。」

  「也虧了那男孩是那麼一種性格吧。燕家就算玩得起這遊戲,也得不償失啊。」樂緋盈側著頭,微笑地補上一句。

  這次,燕瑤光早熟的臉上顯得有些無奈,「沒辦法,我也不知道當年培養時出了什麼錯,燕家竟然有這麼個喜歡暴力的人。」雖然不惹他的時候看起來像個文秀的美人。

  樂緋盈低下頭淺淺地笑,彷彿未聽見他剛才提及的「培養」二字。

  他們這些家族的人,為了壯大自身,多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夫人。燕夏搖的能力就此浪費掉真是可惜。您丈夫若知道,只怕也捨不得就此停止刺激他的能力吧。」燕瑤光很「關切」地看向她。

  樂緋盈只是淺淺地一笑,令他心中一驚,不再發言。

  心機如此深沉的女人,他還是少惹為妙。何況,以後的事情就是人家的家務事了,他自己的當務之急是找回那個「扮豬吃老虎」的「預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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