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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狂戀恰恰【販夢俱樂部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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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3:16 |倒序瀏覽
狂戀恰恰(販夢俱樂部之一)作者:董妮

擁有俊逸的外貌、斯文內斂的氣質,販夢俱樂部的當家台柱當然非君則思莫屬!
但他的交易原則是──不與客戶牽扯肉體關係、也不放入真感情。然而崔羽卻是例外!
自從兩年前陪她演了一埸戲後,他就對她念念不忘,這莫名的感情竟連他也不明白……
身為黑虎幫的女幫主,崔羽有著火辣身材、嬌美臉蛋,但至今卻還是單身貴族!
為了斷絕外公期望她結婚的念頭,她乾脆租個男人來扮演自己的未婚夫!
本以為兩人將來再也無交集,可不料兩年後為了替一個甩不開又愛哭的小娃娃尋父,
她又主動找上了君則思──而這回他非但將娃娃馴得服服貼貼,就連她也收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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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4:11
楔子

  事情的起源其實只為了一個字——錢。

  當君氏夫婦在第十二次度蜜月時無故失了蹤影、順道留下大筆債務給五名子女後,便注定了君家五姊弟「波瀾壯闊」的一生。

  五千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但對年僅十餘歲的君家五姊弟來說,它可謂一筆天文數字了。

  真叫人忍不住疑惑,好好兩名大活人怎會無緣無故消失不見?即便是發生意外,也該留下屍首兩具吧?

  但沒有,什麼都沒有;事情詭異得連保險公司都拒絕理賠這等莫名案件,結果唯有投資失敗留下來的債務是真實的,讓君家五姊弟背得累成五條瀕死的老狗。

  才十餘歲的青少年能幹些什麼大事?打工?做粗活?再兼賣幾袋血?白癡都曉得這樣要籌足五千萬來還債,根本是天方夜譚;何況還有五姊弟的生活費和學費呢!

  怎辦?眼看著飢餓和貧窮就要奪去五名大好青年的人生時,一線曙光自天而降。

  某天,君家大姊君樂水的同班同學居然開價五千,要求君大姊幫忙請君家弟弟們充當男伴,共赴浪漫的畢業舞會。

  伴舞一夜便有五千元收入?簡直是不可思議!君家弟弟們的行情有這麼好嗎?

  君樂水重新審視四個弟弟,君亦豐、君然、君則思、君問,的確是各有各的型,或斯文、或俊美、或風流……不一而足,唯一的共通點是——出類拔萃。

  當場,君樂水眼底閃出無數個$字號。這世上還有什麼錢能比女人錢更好賺?尤其在這個忙碌的功利社會裡,寂寞的女人心越來越多,每一顆都有待浪漫幻夢來補綴完整。

  於是,「販夢俱樂部」開張了,商品自然是君家那四位卓爾不凡的男人們;而營業對像則是全台空虛寂寞的女性,不論老少,只要有錢,都可以進來尋找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共織一場旖旎幻夢。

  君亦豐、君然、君則思、君問,四名偉岸男子提供一切服務,只要你開口,約會、伴遊、共舞……除了上床外,他們將滿足你任何願望,讓你經歷人生中最美麗的一場奇夢。

  來吧!所有孤獨的女孩們,歡迎光臨——販夢俱樂部。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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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4:42
第一章

  崔羽,全台百大企業——「白氏企業」繼承人之一、南台灣最大的黑道幫派「黑虎幫」幫主,一副火辣辣的窈窕身材、配上一張艷麗如花的嬌顏;「風情萬種」四字不足以形容她奪魂攝魄的魅力於萬一。

  這樣一名嬌滴滴的大美人、又有豐厚的家產作後盾,想當然耳,必是受盡男人呵寵、集無數欣羨與驚艷的目光於一身才是。

  但事實偏偏不然!舉辦過無數場相親宴、發表過六次訂婚消息的崔大小姐至今猶獨身一人,男人見到她就像見到鬼似地,轉瞬間跑得無影無蹤,教人忍不住懷疑她是否得罪了月老大人,給陷害得一輩子與桃花絕緣。

  「崔羽!」白氏企業的負責人、同時也是崔羽的外公——白先令,又開始噴火了。「今晚這場宴會是特地為你和崔傲舉辦的,你居然敢給我遲到?」

  崔羽秀麗的美目在偌大的宴會廳裡轉了一圈。「遲到總比不到好吧?」起碼她比弟弟崔傲早到了。

  「你還敢說,你弟弟呢?崔傲怎麼還沒到?」火燒得太旺,白先令整個人氣得發抖。

  「不知道。」崔羽回他一個涼涼的聳肩。「外公,你老搞這種相親宴不膩嗎?我都快無聊死了。」仰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她連伸手遮一下丑都懶。

  「如果你肯定下心來,選個好男人結婚、再進公司接我位子,我就不用老煩著你們姊弟倆的終身大事,還得拉下一張老臉,四處請托人家來參加宴會了。」說到這個,白先令就恨。當初他將掌上明珠白憫柔嫁給崔羽和崔傲的父親崔加鼎時,崔加鼎還只是個貧窮小子,想不到白家助他成家立業、名利雙收後,他竟不思回報,在外頭花天酒地,弄得情婦攜子上門吵鬧,活活氣死了白憫柔,又留下一個雜種崔胤風,丟盡白家的臉。

  而崔羽和崔傲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變壞的。兩姊弟大學畢業後,不進公司工作,居然跑去跟人家混黑道。

  混黑道也就算了,但他們一個混上了北台灣最大幫派「正義盟」的盟主、一個則高居南台灣黑道龍頭「黑虎幫」幫主,三不五時就給人請進警局喝咖啡,害得崔、白兩家在上流社會裡的地位一夕垮台。

  你說,白先令能不恨到吐血嗎?明明擁有一流的腦袋與才能,卻不留著幫忙自家公司打天下,反而用來為非作歹!白先令不只要吐血,還要去撞豆腐、吊麵線自殺啊!

  「外公,你真的這麼想要我結婚?」崔羽唇角彎起一抹邪氣的弧。

  想起過去崔羽為破壞相親宴所幹下的每一樁「豐功偉業」,白先令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崔羽,我警告你,外公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你可別再亂來喔!」

  「喲!外公要警告我呢!」她笑得花枝亂顫的。「外公,這話兒你可千萬別讓我底下那些衝動的年輕人聽見,否則他們會幹出些什麼禍事兒,我可不敢擔保。」

  「崔羽——」白先令臉色微白,說來慚愧,崔羽和崔傲此刻的惡勢力已非他這位商界大老所能掌控,不被壓制其下就要偷笑了,豈敢過度挑釁。

  崔羽微瞇的水眸在掃見門口兩道頎長的身影後,迅速圓睜成兩顆璨亮的夜星。

  「唉喲,我可愛的弟弟們終於登場了。」撇下白先令,她快樂地迎向那兩位姍姍來遲的男子。

  走在前方的男子看來極為年輕,大約二十出頭,但一張冰塊臉和一雙淡漠眼神,卻使他深沈更似中年人。

  「難得呢!胤風弟弟,你居然會大駕光臨為姊的相親宴?」崔羽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頻拋媚眼。

  「你太自以為是了,老姊。」跟在後頭的長髮男子甩甩手中的蝴蝶刀,魅惑的五官與崔羽有幾分相似,正是崔羽的弟弟崔傲。「若非我拿刀押著他來,你以為他會主動出席?」說著,他手下一個用力,推得崔胤風腳步踉蹌,險些兒跌個五體投地。

  崔羽、崔傲與崔胤風本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但因崔胤風的母親正是氣死崔羽、崔傲生母白憫柔的罪魁禍首,因此,在血緣關係外,他們亦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崔羽和崔傲曾發誓必報血仇,但對象是至親手足,難道能砍他十八刀來個血債血償嗎?無解的恩怨情仇最終也只能糾纏成一團死結,徹底扭曲三人的命運。

  不過崔羽和崔傲以欺負崔胤風為樂倒是人盡皆知的事,他倆要有一日不耍耍崔胤風,那天太陽鐵定要打西邊出來。

  崔羽伸腳再絆崔胤風一記,讓他順勢跌進她懷裡。「唉喲,小心點兒,跌傷了姊姊會心疼的。」說著,她湊上唇,艷麗的口紅印了崔胤風滿臉,她期待能因此看到冰塊臉垮下。

  但崔胤風只是望著她,平板的五官有如泥塑木雕。

  崔羽的好勝心被激起,修長十指扯開他的領帶,露出古銅色的頸子;她踮起腳尖,在上頭咬了一口,留下一塊曖昧不明的紅跡。

  「大小姐!」崔胤風站直身子、後退一步、冷漠依舊。他從沒喊過崔羽和崔傲兄姊,因為他認清了本分,不敢高攀。

  崔羽秀眉一皺。「我說胤風啊!這一天到晚辦相親宴未免太麻煩了,又找不到我喜歡的人,徒然浪費金錢而已!不如咱倆湊一對,比起這滿屋子的軟腳蝦,我還比較欣賞你,反正咱們只是同父、又不同母,加上你向來只稱我為『大小姐』,這關係又疏了一層,要結婚應該不成問題……喂!你上哪兒去?」

  崔胤風轉頭走了,連眉毛都沒給她抖上半根,氣得崔羽吹鬍子瞪眼睛,順道惹得崔傲一陣狂笑。

  「哈哈哈……老姊,你實在有夠遜,自個兒上門倒貼人家還不屑一顧,你該檢討檢討了。」他邊笑,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本記事簿,記下崔羽第N度劈冰山失敗的記錄。

  「看我出糗你很高興嘛!」崔羽瞪他一眼,搶過記事簿算著上頭的失敗次數。五千多回了,想不到這世上真有任整不倒的人,這個發現愈加激起她的好勝心,她發誓與崔胤風槓上了。

  「不是我在說,老姊,你整人的技巧實在是越來越爛,該回學校重修了。」崔傲「嫵媚」地甩著一頭烏黑秀髮,看得崔羽差點嘔出隔夜飯。

  「傲兒,有句話叫『樂極生悲』,不知你聽過沒有?」她銀牙暗咬。

  「不要叫我傲兒。」崔傲瞪眼。「我不知道什麼是『樂極生悲』,我只曉得有人還沒老就先癡呆了,智商低得教人忍不住一掬同情淚。」

  「是嗎?」崔羽目光定在崔傲身後的大門上,緊抿的雙唇忽爾揚起,燦爛的笑花直似獅子座的流星雨登臨地球,炫目得教人移不開眼。「最後哭的人不知道是誰喲!」

  「你幹什麼?笑得像花癡一樣。」崔傲冒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崔羽舉步越過崔傲,迎向甫出現在大門口的男人。

  好壯碩的男子,目測至少一八五,一身的皮衣、皮褲,服貼的五分頭、配上一張嚴峻面龐,更顯出他的桀驚不馴。

  他兩耳各戴了五隻耳環,背心式的皮衣半敞,隱約可見底下厚實的胸膛上紋著一對兇惡的虎豹,猙獰的模樣似乎是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他裸露在外的兩條手臂上還泊泊泛著血水,彷彿才經歷過一場街頭惡鬥,不及處理,便趕著來赴這場相親宴。

  「怎麼回事?」崔羽忙掏出手帕為男人臂上的傷口止血。

  「幾個不識相的條子,我讓兄弟們私下解決了。」男人開口,聲音像冰一樣冷。

  「解決……條子……」一個抖顫的聲音自崔羽背後響起;白先令因看見不該出現的人現身在他高貴的宴會廳裡,正想過來趕人,不意竟聽見如此駭人的消息。

  崔羽眸底閃過一抹邪氣。「外公,你來得正好,我跟你介紹,這是我的男人君則思,也是我黑虎幫旗下第一殺手。」說著,她推了身旁的男人一把。「則思,叫外公。」

  「外公。」君則思低沉的聲音像一記悶雷,打得白先令頭暈目眩。

  「崔羽……你、他……你們……」白先令就知放任兩個寶貝外孫混黑道早晚出岔子,瞧,問題來了吧?但……天可憐見,他根本管不了啊!

  「我們準備結婚,聯手將黑虎幫壯大成世界第一大黑幫,讓我們的孩子成為第一位亞洲教父。」崔羽再下一記猛藥。

  「孩子……」白先令腳一軟,轉身搖搖晃晃走向崔傲。崔羽和那個連警察都殺的可怕殺手居然連孩子都有了,這下什麼都完啦!現在,他只剩一個希望。「傲,今晚你就給我搬回主屋,從今以後不准再幹那勞什子正義盟盟主。」他緊緊抱住崔傲,這僅剩的外孫,他再也不放手了。

  崔傲臉色大變。「外公、老姊,你們……」難不成他被設計了?

  「傲,好好孝順外公知道嗎?我們結婚去了,拜——」崔羽拋給他一記飛吻,拉著君則思往外走。

  「老姊……」崔傲不甘心地追在她身後。「你不能這樣……外公,你放開我,老姊要走了啦!」

  「不放。我已經丟了一個外孫女,我只剩你了,傲。過去我就是太寵你們、對你們太放縱,你們才會天不怕地不怕地跟人家混黑道,搞到現在……」白先令已有心理準備,未來的每一天裡,他隨時有可能從電視新聞上獲悉崔羽死於黑街槍戰的消息。那個外孫女算是完蛋了,所以崔傲……他死命拖住這僅剩的外孫。「傲,從今以後,你再也不准離開我身邊,這回,我非捉緊你不可。」

  「外公!」白先令的誓言讓崔傲的臉色瞬間由黑變白。

  「保重啊!小弟。」崔羽湊過身子給了崔傲一記頰吻。「外公和公司就全交給你了,拜拜——」

  崔傲乘機拉住她的衣襟,壓低聲音。「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居然這樣陷害我。」在已失先機的情況下,他不敢太過猖狂,唯有盡量壓低姿態,請益解決之道。

  「一天到晚被逼參加相親宴好煩的。」崔羽小心避開白先令的耳目,對著崔傲輕言。

  「你為了自由犧牲我?」崔傲咬牙。

  「弟弟是生來幹麼的?」崔羽拍了拍崔傲的頰耳語道。「當然是為姊姊分憂解勞嘍!」

  「那我怎麼辦?」

  「我有弟弟,難道你沒有嗎?」

  崔傲將目光掉向宴會廳中的崔胤風,崔羽既然可以犧牲他、有啥兒理由他不能犧牲崔胤風?對,就這麼辦!讓崔胤風當替罪羔羊去。

  白先令瞧他姊弟倆眉來眼去的,一顆心蹦上喉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你們兩個別再搞鬼喔!真惹火我,我就對警察局長施壓,讓他再辦一次掃黑行動,把黑虎幫和正義盟的人全掃到綠島去。」

  「外公若不怕賠上白氏,我也無所謂啊!」崔羽嬌笑地伴著君則思離去,深知白先令將白氏看得比性命還重要;黑虎幫與正義盟的勢力不小,白先令若想硬幹,就得有賠上半個白氏的心理準備,白先令決計不肯,崔羽、心理篤定得很,因此玩得既瘋狂又囂張,壓根兒不將白先令的威脅放在眼裡。

  出了宴會廳,來到停車場,崔羽忍不住仰首歡呼。「我自由嘍——」

  「那我走了,尾款煩請匯進『販夢俱樂部』的戶頭裡。」沒錯,君則思根本不是什麼殺手,那一身嚇人的行頭、包括紋身與傷口也全是假的,不過是化妝技巧罷了!他只是崔羽雇來演出一場好戲,斷絕白先令逼婚念頭的演員。

  「難得這麼開心,你現在就走多可惜,陪我去喝一杯慶祝一下吧!了不起我給你加錢。」她伸手將君則思推進身旁的賓土車裡,完全沒料到這一推、同時也推出了日後一場糾纏不清的恩怨情仇。

  兩年後——

  瑞士山區一所療養院裡,一名蒼白瘦弱的女子無助地躺在病床上,病入膏肓的模樣兒顯示出她所剩無幾的生命一如風中之殘燭。

  崔羽站在病床邊冷眼看著地;女子名喚李馨,曾是她最信賴的副手,高居黑虎幫副幫主之職,卻在兩年前叛離了黑虎幫。

  但她沒派人找,心思既離,就算把人找回來也沒用,不過是多個麻煩;況且她混黑道只是為了打發時間,也懶得在此花下太多精力。

  可想不到,逃了兩年的李馨居然敢主動與她連絡,要求見她最後一面,是想告白懺悔嗎?既然有悔,又何必當初,來不及了。

  「有什麼話說吧!」她冷言。

  李馨未語先征。「對不起……幫主……」

  「如果你只有這句話,那麼我聽到了,再見。」崔羽轉身往外走,不欲與之多言。人類的劣根性,總是逞一時之欲,犯下無數錯事,死到臨頭再來後悔,以為這樣就能彌補過錯,天真!

  「請你等一下,幫主……」李馨掙扎著從床上跌下來。「幫主,我不敢求你原諒,可孩子是無辜的,我……懇求你,我只能求你了……

  「孩子?」那兩個字絆住了崔羽正欲離去的腳步。「你是什麼意思?」

  李馨摀住臉,成串的淚珠紛然落下。「我……我對不起你,幫主,我……兩年前,你與君先生訂婚那晚,我第一眼見到君先生就好喜歡他,才會一時糊塗,對他下藥;我以為只是一夜情,幫主必不會介意,可想不到……是報應,就那麼一次,我居然就懷孕了,我也想過把孩子拿掉,卻捨不得,我沒臉求你原諒,也不敢妄想介入你和君先生之間,只好逃了。孩子生下來後,我本想自己將孩子撫養長大,奈何身子不聽使喚,如今我已無能為力,唯有請求幫主念在我跟了你這麼多年的分上,那孩子確實是君先生的骨肉,你就……認了她吧,我給你磕頭……」

  一時間,崔羽膛目結舌。她在說什麼?孩子?君先生?兩年前……

  過往的記憶在她腦海裡翩然翻飛成影像,李馨的話喚回了那段她早已遺忘的過去,那是她被外公安排的諸多相親宴逼得暈頭轉向時發生的事……

  為了一勞永逸解決外公的逼婚,兩年前,崔羽花錢上販夢俱樂部請了一個男人……對了,他確實姓君,名字是……君則思。

  她和君則思合演了一場訂婚好戲,騙過外公,順利地奪回她想望許久的安寧與自由後,便邀君則思上PUB喝酒慶功,偶遇幫中弟兄……記得那時,李馨好像也在其中,她們還一起喝了很多酒。

  可是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喝得太醉,許多事情早已不復記憶,如今聽李馨提起,才知道李馨對君則思一見鍾情,那晚遂設計他上了床。

  這對黑道中人來說不過是件小事,他們對於自己喜歡的人事物從來不會客氣,偷拐搶騙,無論如何,即使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

  類似李馨的行為她見得多了,也不訝異;但問題是,李馨怎會以為君則思是她的未婚夫?那不過是場戲,全是假的……啊!難不成他們喝醉酒後,又糊里糊塗地演了一回,導致李馨誤會,然後……

  崔羽目光投向跌倒在地的李馨,匆忙轉身,彎腰扶起她躺回病床上去。「你說……你生了君則思的孩子?」

  李馨低頭抹著淚,同時伸手按下護土鈴。

  不一會兒,病房門被打開,一名護士抱著一個哇哇啼哭個不停的孩子走了進來。

  那刺耳的哭聲讓崔羽忍不住蹙起了黛眉。

  護土面無表情地將孩子抱到李馨的病床旁放下,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李馨愛憐不捨地伸手撫向孩子粉嫩的臉龐。「娃娃乖,不哭喔!」她的低泣聲和著小娃娃的尖聲哭喊,交織成一曲驚天動地的催魂魔音,使得崔羽險些更抱頭逃出病房。

  「拜託!」崔羽低歎,走近病床,伸手抱起孩子。哭紅了眼的小娃娃半點兒不似李馨,至於像不像君則思她就不知道了,都兩年前的男人了,誰還記得住?不過這娃娃倒是生得標緻,眉清目秀,日後會是一名傾國傾城的禍水。「你希望我怎麼做?」念在交情一場,她願助李馨一臂之力,許這孩子一個未來。

  「求幫主認了娃娃,別讓她成為一名父不詳的私生女。」李馨哀求,虛軟的語調像隨時會斷掉。

  她認不認養這小娃娃,跟小娃娃會不會成為私生女有什麼關係?崔羽轉著腦袋,半晌,她懷抱孩子的手一抖,這……難不成李馨的意思是要她和君則思一起成為這小娃娃的父母?

  「慢著、慢著,這件事得從長計議,我和君則思……」

  不待崔羽說完,李馨只聽聞那「從長計議」四字,便激動地爬跪起來,拚命磕著腦袋。「求求你,幫主,求求你……」

  「別磕了。」崔羽皺眉,被李馨這一鬧,她懷裡的娃娃更是哭喊得聲透九重天,弄得她耳膜都快破了。「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求求你,幫主,我只能求你了,幫主……」奈何李馨卻像是失了理智,只管磕頭,根本聽不進崔羽半句解釋。

  「你求我也沒用,我跟君則思的關係並非你所想的那樣。」崔羽幾乎要破口大罵了。

  「幫主,求你,幫主,求求你……」李馨磕得額頭都腫起一個包了。

  崔羽左右為難,耐性耗盡的結果是手癢得想扁人。「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兒聽我……哇!」李馨忽爾虛軟地栽下病床,打斷她未竟之語。

  「喂,你怎麼回事?」崔羽低問,半晌沒得到回應,不好的預感直擊芳心。

  「李馨?」先將懷中啼哭不休的小娃娃安置在床上,崔羽彎下腰探察李馨。「李馨,你醒一醒……」她輕喚,李馨沒有反應,她微顫的手伸向李馨鼻端,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

  「李馨!」崔羽不敢相信,拉起她的手,掌起她的腕脈,同樣悄無脈動?剛剛還說著話的人,居然就這麼死了?!

  「李馨——」她高呼,耳畔嗡嗡不絕地迴盪著小娃娃尖銳的哭嚎聲,彷彿在悲歎生母的逝去。

  「怎麼會……」崔羽驚詫地倒退兩步,眼角瞥見病床上哭得聲嘶力竭的小娃娃,地上則躺著李馨淚痕未乾的屍體。

  瞬間,李馨的遺言又在腦海響起。

  「噢、噢……天哪!」她用力一捶地板,這下子麻煩大了。

  販夢俱樂部裡,君樂水瞇起黑亮的眼眸,對著電話發出第二十聲無奈的歎息。

  一大早天才濛濛亮,她就被這通遠自瑞士的國際電話給吵醒,對方是個名喚崔羽的女子,點名君則思、欲買一場夢,為期三個月、金額一百萬。

  很優渥的一場買賣,奈何卻犯了俱樂部的禁忌——不接受相同的點名兩次。

  「日久生情」這句話人盡皆知,因此君樂水在創立販夢俱樂部之初便訂下規矩,任何人都可以進俱樂部裡買夢,但絕不能連續點名同一位俱樂部成員兩回,以避免大夥兒因為過度熟悉而弄假成真。

  崔羽犯了忌,所以不論她開出來的條件有多好,君樂水都不打算接受,俱樂部賣的是君家弟弟們的臉蛋與能力,可不是他們整個人。

  「對不起,崔小姐,這是俱樂部的規矩,你兩年前已經點過則思一回,這次你何不考慮一下其它人?」她對著免持聽筒的話機說道。

  「我只要君則思!」電話那頭,崔羽的聲音堅如盤石、不可動搖。

  「那我只能說抱歉了,崔小姐,本俱樂部無法接受你的委託。」

  「我可以增加金額,兩百萬。」

  君樂水再喟出一聲無奈的長歎。認定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人很多,但像崔羽這般固執又難纏的,可就少之又少了;因此她們才會雞同鴨講了三個多小時,仍理不出一個結果來。

  「崔小姐,規矩就是規矩,不能破壞的。」

  「只要是人立的規矩就可以被人打破。」崔羽堅定道。「三百萬,買君則思三個月。」

  「我還是老話一句,對不起,本俱樂部無法接受你的委託。」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咬牙的聲音,崔羽冷下了語氣。「君小姐,我是什麼人你應該很清楚,這樁生意,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我就是要君則思為我服務,必要時,我不排除使用暴力……」

  「我答應。」不待崔羽的威脅說完,一個才進門的男子應許了這樁買賣。

  電話那頭岑寂半晌,崔羽的疑問出了口。「君則思?」

  「我是。給我半個月的時間處理私事,半個月後我會去見你。」

  「好,半個月後我家見,你還記得我家的地址吧?」他們曾約過一回,但已事隔兩年,崔羽不確定他是否仍存記憶。

  「我會去的。」君則思按下切斷鍵、結束對話,一抬眼,直對上君樂水不甚苟同的眼神。

  「你是怎一回事?」回來也不打聲招呼,就這樣搶了她的電話,又接下這種違規的CASE,他分明是故意犯忌!

  「我要再見崔羽一回。」君則思嚴峻的臉上寫著濃濃的執著。

  「這不合規矩。」君樂水追著弟弟抗議。

  「我不管什麼規矩,我一定要見崔羽。」君則思走回自己的房間,重重地關上房門,留下君樂水在外頭跳腳兼咆哮。

  他的心跳得好快,手有些抖,兩年了,這兩年來,他沒有一天忘記崔羽,想不到她會二度點名他的服務,幸虧他及時回家、聽見了電話內容;這件CASE他無論如何非接下來不可。

  十年前,君家五姊弟因為父母驟然失蹤、遺下大筆債務,使他們不得不開立起販夢俱樂部,由老大君樂水充當負責人,四個弟弟——君亦豐、君然、君則思、君問,則專門慰哄上門尋求一場幻夢以解寂寞的孤獨女子來謀財。

  這是一份正邪難分的工作,有人說他們撫慰了無數顆寂寞的芳心,行為上確屬正當;但也有人說,他們不過是牛郎一名,專靠女人吃飯。

  可不管如何,君家人一直自傲的是,無論面對何種誘惑,他們始終堅守最後一道防線,只帶給客戶精神上的快樂,而不與之發生肉體關係。

  但就在兩年前與崔羽交易的那樁買賣中,這份驕傲被他給徹底摧毀了。

  他清楚記得當時崔羽是請他假裝成她的未婚夫,來哄騙她的外公;戲演完後,崔羽邀他上PUB喝酒慶功;事情至此還一切正常。

  可隔日,他卻發現自己一絲不掛躺在賓館的房間裡,滿室的情慾味道顯示出昨夜有一場荒唐情戲就在此處上演,但他居然毫無記憶。

  原以為是崔羽有所圖謀而設計他,可等了兩年,她始終不動聲色,他不解,疑惑在心裡蓄積成海洋、滾滾濤濤永不絕。

  他覺得自己就快要滅頂在這樁疑案裡了;想不到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天,他又得到了崔羽的消息,莫非是謎底揭曉的時刻到了?他毅然決然接下此件買賣,無論崔羽對他有何目的,這個謎團他非親手解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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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5:11
第二章

  崔羽在瑞士辦完李馨的喪事後,心想君則思得要半個月後才有空與她會合,這段時間不如四處玩玩,就當是她無端來到瑞士被嚇了一大跳的補償。

  如意算盤打得響亮,她連機票都買好了,可惜人仍被困在瑞士,動彈不得。

  李馨留下來的小娃娃絕對是她的命裡魔星,居然只喝她喂的牛奶,連換個保母都要哭個二十四小時,弄得她根本哪兒也去不了。

  但小娃娃若只是黏人還好辦,頂多就常抱抱她嘍!偏事實不只如此,臭娃娃似乎是注定生出來折磨崔羽的,人都貼在她身邊了,還整天擺出一張要哭不哭的醜臉給崔羽瞧。

  早上吐奶、中午打噴嚏、晚上還會瀉肚子……狀況一堆,搞得崔羽手忙腳亂,不過十日,她已被整成一朵幾將凋零的殘花。

  受不了了,崔羽提前回國,還不急著回家,她直接殺上販夢俱樂部找娃娃的爹君則思幫忙。

  此時她還不確定要不要將整樁離奇事件全盤告知,雖然君則思是娃娃的親身父親,但他的性情、為人她全不知曉,萬一他是個會虐待娃娃的人、或者如她父親崔加鼎般自私懦弱,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養育娃娃。

  崔羽並不喜歡這個只會製造麻煩的小娃娃,但她答應過李馨要許娃娃一個未來,對於承諾,她向來緊遵不違。

  傍晚六點三十分,正是家家戶戶用餐的好時機;崔羽飢腸轆轆地抱著娃娃衝進販夢俱樂部。

  她沒有天真到以為自己能夠立刻見到君則思,但她也想不到會在俱樂部裡撞見四名……可能是君則思的男人。

  老天,她真的分不出這四人中,哪一個才是君則思?

  並非她無情,才兩年便將曾經擔任過她「未婚夫」角色的男人給忘了,只是誰曉得這販夢俱樂部裡的成員都生得如此相似又相異?

  四個男人,年齡俱在二十六、七歲間,五分像的外貌五官清楚地顯示出彼此間的血緣關係絕不淺薄;在外型上,他們是神似的。

  但彼此的氣質差異又是如此地大,或斯文、或風流、或粗獷……類型不一,卻都強烈的直震人心,襯得四張相似的臉龐有著大不相同的感覺。

  崔羽楞住了,呆呆地望著大廳裡四名卓爾不凡的男子,直到其中一名氣質最為沉穩內斂者舉步朝她走了過來。

  「崔小姐。」他用的是肯定句。

  崔羽明眸輕眨。「君則思?」她無法確定眼前的男人是否就是自己想要尋找的目標。

  男人點頭。「你來早了。」他的視線須臾不離她懷中的小娃娃。

  她聳肩,見到君則思,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知道。」她困難地換只手抱娃娃。「只是我太需要你的服務,我想問你,約定的時間能不能提前……噢,不……」發現君則思想要幫她抱娃娃,她慌忙出聲阻止,這臭娃娃粘人之緊堪稱空前絕後,一刻不膩著她就要哭得天崩地裂,為防耳朵再受罪,她寧可辛苦點兒,貼身抱著娃娃,省得臭娃娃哭聾了她的耳。

  「我不會摔了她。」君則思態度略微強硬地抱過娃娃。

  崔羽阻止不及,忙用雙手搶住耳朵。「完啦,天要塌了!」她低呼,不敢想像娃娃會哭得怎樣天愁地慘。

  「你幹麼?」君則思瞧見她的動作,開口問道。

  崔羽搖頭,驚訝萬分地瞧著那伏在君則思肩頭的小娃娃,她……她居然在笑耶!

  她不敢置信地揉揉眼,這氣走了八名職業保母、一刻不賴著她便哭得亂七八糟的臭娃娃竟肯讓君則思抱,還露出了相識以來第一朵可愛的笑花?!

  王八蛋,果然是個臭娃娃!也不想想,為了她,她千辛萬苦跑到瑞士,葬了她娘、給她把屎把尿、又花了三百萬找回她爹,臭娃娃居然這樣回報她,夠狠,氣死她了。

  崔羽踏前一步。「我這回聘請你的主要目的是希望你暫時充當我的丈夫、也就是這孩子的父親。不過你若突然出現,又跟孩子不熟,我怕會穿幫,因此特地帶孩子來與你熟悉一下;我想孩子就先放在你這裡,五天後你再帶著她上我家與我會合,再見。」她轉身準備走人。

  「吃完飯再走。」君則思忽爾拉住她的手。

  「什麼?」現在是談用餐的時機嗎?

  君則思直接把她推進休息室。「你很久沒好好吃飯、睡覺了吧?」他說著,再把娃娃放回地手中。「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語畢,他轉身走了出去。

  崔羽怔仲地楞在原地,眼下是什麼情況?她的副手李馨死前托孤,拜託她照顧她的孩子,但崔羽實在照顧不了娃娃,遂找上娃娃的親爹尋求協助,結果……正事半件沒辦,君則思見面第一件事居然是留她下來吃飯——

  「你有一個莫名其妙的爸爸!」她對著娃娃蹙眉,娃娃回她一個扁嘴,那小小的五官又皺了起來,半點兒不復在君則思懷裡時的可愛。

  「丑斃了!」崔羽低啐一聲,只聽見娃娃破碎的嗚咽聲又開始響起。「喂,不准哭!」又想摧殘她的耳朵嗎?當心她心一狠,乾脆丟下娃娃走人,反正又不是她生的,管娃娃要死要活?

  「哇哇哇……」娃娃很不給面子地嚎啕大哭起來。

  「喂,你……」崔羽瞪眼。「閉嘴,不許哭!」

  娃娃當她是在唱山歌,依舊哭得響亮。

  「我叫你別哭了,你聽見沒有?」崔羽咬牙,早晚有一天她會錯手扭斷這臭娃娃的脖子。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你的情緒惡劣,她的心情自然也跟著不好,你要她不哭,除非你先笑給她看。」不知何時,君則思兩手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粥出現在休息室門口。

  崔羽回他一記懷疑的眼神。剛剛他抱娃娃時也沒笑,娃娃就好端端的,只有到她手上時,娃娃才會皺出一張丑斃了的臉,分明是故意與她作對,何來「敏感」之說?

  君則思走進休息室,將手上的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再伸手抱過娃娃,娃娃立刻不哭了,瞧得崔羽心裡直犯嘀咕。

  「你喝完粥早點兒休息,今晚我幫你帶孩子。」

  「不必了,孩子留在你這裡,我喝完粥就回去。」看見臭娃娃就生氣,要不是粥太香,她又正好餓了,早走人啦!

  「喝完粥再說。」他說著,轉身走了出去,還她一室清靜。

  「見鬼了!」也不知怎麼回事,崔羽就是一肚子廢氣。「果然父親莫名其妙、孩子就不討人喜歡,遺傳因子不好嘛!」她邊叨念著、邊自茶几上端起熱粥。

  還不曉得娃娃的問題該如何解決,但瞧娃娃與君則思親近的樣子,將娃娃交給他應該不成問題吧?反正小孩子由親身父親撫養乃天經地義之事,可……她偏偏放心不下。

  也許是她那個無能的父親給了她太慘烈的回憶,導致日後她對男人不信任;再加上被死前托孤的人是她,既已親口允諾李馨要照顧娃娃,就沒有理由將此責任再推給君則思,食言而肥是最不道德的。

  「該死,我一定會後悔的。」事情明明就與自己無關,她卻得費心去處理,事後又得不到任何好處,世上有比這個更賠本的生意嗎?

  「真是混蛋!」她低咒著,同時張嘴喝下一口粥。「哇!」那便在喉頭尚未吐盡的咒罵倏然消失。〔什麼東西這麼好吃?」想不到販夢俱樂部裡藏了寶,改天她非設法將這廚師挖角到黑虎幫不可;享用美食可是她在欺負胤風弟弟之餘、最喜歡做的事。

  君則思抱著娃娃轉進大廳,君樂水立刻跑到大門口將休息的牌子掛上,今晚,販夢俱樂部不營業了。

  「崔小姐呢?」開口的是君亦豐。

  「在房裡喝粥。」君則思邊哄著娃娃邊說。

  「這個孩子……」君樂水轉回來,看看孩子、再望望君則思。

  「也許是我的。」君則思聳肩,眸底七彩虹光。原來事隔兩年後崔羽重新找上他,是為了這個孩子。

  可原因何在?只是單純地想請他假冒孩子的父親嗎?他不信,眸光轉回娃娃身上,不知為何,一見這娃娃,他心底就直覺很熟悉,好像他們關係匪淺似的。

  有沒有可能兩年前設計他上床的就是崔羽,而娃娃就是那時的結晶,但看崔羽的體態又不像生過孩子的女人。這事兒還有疑點,得再查查。

  「問。」君則思轉向弟弟。「我記得你有同學家裡是開醫院的,我想驗DNA,可以請他幫忙嗎?過程一定要隱密、結果亦不得列入醫院檔案。」

  「沒問題。」君問點頭。「就驗你和這孩子嗎?」

  「還有崔羽。」君則思說。

  「則思,你真的跟崔小姐……」君樂水皺眉,無法相信君家五姊弟中最穩重內斂的老四居然會破壞俱樂部的規矩,與客戶發生關係。

  「大姊,你想到哪兒去啦?」君然伸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薄唇抿出一抹清雅的笑。「你回憶一下,崔羽剛進門的時候,根本認不出哪一個人是則思;有這麼糊塗的女人嗎?連自個兒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

  「那是因為她沒想到會在俱樂部裡看見四名同年男子,長相又有幾分相似,才會一時昏了頭,分不清楚誰是則思。」君樂水辯道。

  當年,君氏夫妻因為結婚十年不曾生育,遂上醫院檢查,發現君父精蟲稀少,院方建議他們做人工受胎術,君氏夫婦答應了。

  只是想不到結果太過成功,醫生為君母植入的五枚胚胎全部著床成功,醫生曾建議君氏夫婦做減胎手術,但君氏夫婦捨不得,勉強懷孕的結果是生下五個不足月的嬰孩,在保溫箱裡住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出院;不過幸好五個孩子都發育健全,不曾出現任何早產的後遺症。

  「我們或許同齡,但長相、氣質各異;崔羽實在沒理由認不出當年與她上床的男人。」君亦豐略一揚眉,使得一身風流氣質更添瀟灑。

  「但你們別忘了,崔小姐和三哥的接觸是在兩年前,過了這麼久,不小、心忘掉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君問咧嘴,笑出滿室陽光。

  「連孩子都有了,還會忘記嗎?」君樂水咕噥道。

  「聽你們的口氣,似乎已經確定這孩子是我的無疑。」君則思達逗著娃娃都是一派雲淡風清的表情,偏偏娃娃卻吃他那一套,在他懷裡笑成一個純真可愛的小天使。

  君樂水橫這自得其樂的「父女」一眼。「除了你的孩子外,天底下又有哪個小孩能不懼於你這張冷臉、兀自笑得開懷,」

  「有道理。」君則思贊同地頷首,還是沒有表情。「但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一切仍不成事實。」而證據他會自己去找,不勞任何人費心。

  他雙手抱著娃娃,站起身往他的休息室走去。「咱們去看看你『媽媽』吧!她應該已經睡了,而你也該休息了。」他對著娃娃說。

  「則思,」君樂水喚住他的腳步。「事情還沒討論出一個結果你不能走。」

  「光討論是不會有結果的。」君則思開口,卻沒有回頭。「給我時間,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在此之前,我不希望你們插手這件事。」

  沒有人喜歡被騙,尤其這回的岔子還是販夢俱樂部創立以來頭一件,因此他的手足們對於這樁突如其來的疑案分外感興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別忘了,整團疑雲的中心點是他;他才是有權利去挖掘、去發飆的人。

  走到休息室前,他伸手打開房門,入眼的是一道優雅的身影正橫陳在牆邊那座柔軟的沙發上沉睡,微白的嬌顏上寫著疲憊。

  「她果然睡著了。」早看出她已累翻,吃飽喝足、心情一平靜,自然會入睡,所以他強留下她,供出一方寧靜予她安眠。

  君則思放輕腳步走進休息室,立在沙發旁、由上而下細瞧崔羽標緻嬌妍的五官,兩年前就知她是個極為動人的女子;兩年後再見,她美艷依舊、更添了幾分成熟風情;不可否認的,她非常出色。

  但對於在販夢俱樂部工作、閱女無數的他而言,美麗早已不是吸引人的要點,真正定住他目光的是她那深鎖眸底的狡黠與聰慧。

  這女孩不簡單,她是既有能力、也有機會設計出兩年前那場騙局陷他入甕。

  可令他疑惑的是,騙他有什麼好處?他一沒錢、二沒勢,唯一僅有的是滿腔的自尊與不服輸的骨氣,那對她應該是一點兒助益也沒有吧?

  「但願你不是騙我的那個人。」他極端痛恨被耍弄,冷漠的外表下藏著有仇必報的激烈個性。但對於崔羽……深沉的眸光須臾不離她沉睡的面容,他心底莫名排斥與她敵對的局面。

  「若上天注定我們必須糾纏,我真心希望是朋友關係,而非敵人。」或者,情人關係他亦相當樂意。

  「姨姨……姨姨……」娃娃忽爾對著沉睡中的崔羽張開了手。

  君則思豁然睜大了眼。「寶貝,你喊她什麼?」

  「姨姨……姨姨……」娃娃輕聲喚著崔羽。如同君則思所言,孩子是敏感的,不須言語,心底自然能感覺出誰是對她好、會保護她的人,因此她才會死纏著崔羽不放。

  只是崔大小姐脾氣太壞,起伏劇烈的情緒易招致娃娃不安,才會不時回以一張要哭不哭的醜臉以示抗議。

  將娃娃抱到崔羽身旁,君則思笑看這一大一小的親近,心理品味著娃娃喊崔羽那聲「姨姨」的意思,是表示娃娃並非她所出嗎?那麼娃娃的親生母親是誰?如今人在何處?為何娃娃最後會落在崔羽手中?

  「疑點越來越多。」讓娃娃小心抱妥崔羽後,君則思彎身將這一大一小打橫抱起,送上位於俱樂部二樓的君家住宅。

  「正好我喜歡挑戰,程度越高、越得我心。」他唇邊勾笑,心裡想著,或者該立刻伴她回家,而不是等五天後,反正那些私事也不是很重要,如今全面佔據他心的是她,還有這小娃娃。

  意外累積成一堆驚訝,震得崔羽一雙明眸圓睜如銅鈴。「你的意思是……你今天就可以走馬上任?」今日之前,君則思明明說她來早了,他得要五日後才有空接她的CASE,怎一覺醒來,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

  還有,昨晚那場覺也睡得莫名其妙。她向來淺眠、警覺心又高,不輕易在陌生地方入眠。

  結果昨兒個她不僅在俱樂部裡睡著了,還沉睡了十幾個小時,直至隔日中午才清醒?!

  太奇怪了,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對她下了藥?

  但也不可能,她對藥物過敏是出了名的,任何藥物、包括那些標榜對身體有益的維他命都會讓她噁心上好幾天;倘若被下了藥,她絕不會像平常一樣安然舒適。

  「我以為你的CASE很緊急。」君則思打包著隨身行李。

  「是很緊急。」娃娃的認養手續不能再拖,而且考慮到李馨過去對她的情義,崔羽有意為娃娃設立信託基金,或者將娃娃列為她的遺產繼承人,以確保娃娃一生衣食無缺。

  他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君則思有事情瞞著她。

  崔羽探尋的目光直射君則思半掩的黑眸,欲瞧出底下所隱藏的真相。

  君則思停下忙碌的雙手,抬眸與她對視。「你若真趕時間,何不去梳洗一下,用完午餐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她在他眼裡看到的是坦然,還有一種更深沉的東西密藏在雲霧裡,除非用心挖掘,否則難窺其秘。而她一沒那時間、二缺精力,只得宣告放棄。

  「好吧!我現在就去梳洗,吃完飯後我們直接上黑虎幫總部。」娃娃,還有這臨時請來的丈夫都得介紹給幫眾認識才行。

  「沒問題,行程由你安排。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希望我以何種形象出現?」但願不是上回那種殺手裝扮,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在身上貼假刺青,還有抹血漿的感覺。

  「就你平常的形象吧!」這樣才方便她認清真正的他。

  「可。」正合他意。

  「還有,我們得套一個完美的故事以瞞騙眾人。」否則,無緣無故冒出一個丈夫和一個小孩,誰信她?

  他雙眸直視著她,靜待她的下文。

  崔羽想了下。「幸好你兩年前已假冒過我的未婚夫,不如……就說咱們一直有來往,我與你生下娃娃後,因娃娃身子不是很好,遂由你伴著娃娃在瑞士休養,直至近日,娃娃日漸康復,你們才決定回台灣一家團圓。」

  君則思凝視著她的身體,那玲瓏有致的曲線實在不像生過孩子的人,這種謊言真能矇混得過去?!

  崔羽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的腹部,他是擔心有人覷破她懷孕生子的謊言嗎?

  「放心吧!我經年累月天南地北的跑,從沒人能捉準我的行蹤,因此就算有人懷疑我怎會突然冒出一個孩子,也找不到證據指證我的。」況且憑她的身份與地位,也沒多少人膽敢質疑她的話,被覷破謊言的機率很小,她一點兒都不擔心。

  聞言,君則思半垂黑眸,崔羽的話已間接點出娃娃並非她所出的事實;但娃娃是哪裡來的呢?看她的樣子似乎並不打算告訴他。

  「對了,我醒來這麼久,怎麼都沒看到娃娃?她人呢?」從前一時半刻不貼著她就哭得震天價響的娃娃,半天沒聽到她的聲音,感覺還挺怪的。

  君則思愣了下。怎麼,她沒看見嗎?他轉身背對著她,讓她瞧清他背後那團沉重的物體。

  「你一直背著她?」崔羽跑過去,看見娃娃睡得連口水都流出來了。在瑞土時,娃娃從不曾這般熟睡過,真奇怪,一碰到君則思,睡眠之神就特別愛眷顧她們,不只娃娃、連她都睡了場難得的好覺。

  「娃娃睡多久了?」她忍不住好奇。

  「從昨晚到現在,中間起來喝過一次奶。」

  「哼!」她越來越不平衡,臭娃娃跟她在一起時,總要整得她不得安寧,可一碰上君則思又乖得像小貓,迥異的態度豈止天與地。「看來娃娃非常喜歡你。」

  聽出她話裡濃濃的酸味,君則思忍不住失笑。「娃娃和你一樣,都只是太累了,才會一遇上能夠安心的環境,便不知不覺沉睡良久。」

  販夢俱樂部是能夠安定人心的環境?崔羽直接回他一記白眼。

  君則思當然曉得她不信,而他也不惱,逕自往下說:「還有,你們長期營養不良;以娃娃為例,她的年紀光喝牛奶是不夠的,還得添些哺乳食品……」

  「慢著、慢著。」她揮手打斷他的話。「我們才見面多久,你就曉得我和娃娃營養不良了?」他以為他是半仙嗎?神經病。

  「我有眼睛。」他看著她,銳利的眸光像要射進她的靈魂深處。「我會觀察、分析,然後得出結果。」

  他的凝視令她呼吸一窒,心臟險些兒跳出喉頭。

  「是啊?好敏銳的觀察力。」她語音微抖,卻不服輸地挺直胸膛。「我是很想這樣誇你,但你根本就看錯了,我一向吃得很好,何來營養不良之說?」

  「吃得好不代表吃得對;你常年神經緊繃,又酷愛精緻美食,這對身體並不好。」

  「敢問閣下是哪裡來的營養師?」她一向討厭那些吃糙米、啃蘿蔔的論調,尤其受不了什麼營養果汁、蔬菜汁、小麥草汁之類的東西;那玩意兒的口感只有一個字——惡。「我不是營養師。」

  「那就少對我說教。」她雙手插腰。「所謂食物,就是要美味才值得吃,不美味的東西根本稱不上食物。」說完,她直接轉進洗手間,最不耐煩聽那些健康論調了。

  「這一點我同意。」他說,可惜她沒聽到。「我也認為食物一定要美味才足以吸引人食用。」因為他除了在販夢俱樂部工作外,還是個廚師,五星級大飯店的總廚,生平以研發對人體有益的美食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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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5:58
第三章

  黑虎幫雖然是南台灣第一大幫派,但為了使他們出生於北台灣的幫主崔羽辦事方便,早在五年前,黑虎幫的總部便由高雄北遷至台北的天母。

  君則思看著對面這幢兩年前曾造訪過一次的三層樓別墅,心裡一陣厭惡,比起兩年前,它顯得氣派「太」多了。

  「見過幫主——」

  在崔羽的座車滑入大門後,便聽聞左右一聲整齊的呼喊,排場之大,令人咋舌。

  崔羽見到君則思微蹙的眉,發現他與她同樣唾棄這些無謂的表面功夫,唇角勾起一抹覓著同志的諷笑。

  「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也不喜歡搞這麼多無聊玩意兒,不過我的新任副幫主卻愛死了,而他才是這間屋子真正的主人。」

  黑虎幫在李馨離去後,繼任的副幫主周延是名喜歡炫耀的男子,將總部改造得金碧輝煌,比蘇丹王宮還誇張。

  而崔羽本人雖不愛張揚,且她尚有崔家大宅及白家老宅輪流居住,並未長居此地,因此也就任由定居在此的周延去搞了。

  只要她不反對此等離譜,君則思這受雇之人就沒有立場出聲駁斥;他默然不語地傾身解開安全椅的帶子、懷抱娃娃下了車,再走過去為她開車門。

  崔羽才踏出轎車,遠遠便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喊,如平地一聲雷,霎時炸翻安穩的天地。

  「羽,你終於來了,可想死我啦——」一名年輕男子奔出大門,直朝崔羽方向跑了過來。

  他的叫聲實在難聽,驚醒了沉醒中的娃娃,立刻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啼哭聲與之相抗衡。

  「哇哇哇……」娃娃扯開喉嚨,嚎得天地同悲。

  崔羽雙手搗住耳朵,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阻止腳下逃離這波魔音攻擊。

  「拜託,你不能想想辦法嗎?」她的耳朵快聾了。

  「讓你的人安靜一點兒,她自然會停止哭泣。」喊什麼「羽」、「想死我了」,噁心得要死,虧那娘娘腔喊得出來;君則思不屑地撇嘴。

  得到指示,崔羽立刻對著飛奔過來的男人瞪眼。「閉嘴,周延,你把孩子吵醒了。」

  「羽,他們……」這周延生得一張斯文白淨臉皮,乍見宛如一名大學生,若非一雙桃花眼機靈滾動顯得太不安分,他會是一名令人激賞的男子。

  此刻,周延正以挑剔的目光評量君則思與他懷中娃娃的身份。崔羽從未請過如此「特殊」的客人進黑虎幫,這兩人的來歷可疑。他第一個念頭是——保護自己的權益,切莫讓中途出現的人奪走了他應得之名利與地位。

  崔羽跨前一步為眾人作簡單的介紹。「周延,這是我的丈夫君則思、女兒君筱彤。」而後,她轉向君則思,脫口便是一篇早已編派完成的故事。「則思,這是本幫副幫主周延,我應該跟你提過,他是我最好的助手。」

  「久仰副幫主大名,我是君則思、羽的丈夫,請多指教。」君則思頷首為禮。

  「你怎麼可能是羽的丈夫——」周延推開君則思、扯直喉嚨尖叫,同時引出娃娃另一波天崩地裂的哭號聲。

  好不容易才哄好娃娃的君則思不禁微惱地出聲指正。「小孩子禁不起嚇,可以麻煩你小聲一點兒嗎?」

  「小聲個鬼,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騙子……」周延才想吐它一篇萬言書以捍衛自己在黑虎幫裡的地位。

  「砰」地一聲,崔羽已經受不了地一記粉拳飛過去堵住了他的廢話連篇。

  「你再多嘴,小心我不客氣。」她邊甩手、邊領著君則思穿過停車場,走進屋內。

  君則思在經過周延身邊時,看見他被鼻血染紅的臉上寫滿憤恨;他並不歡迎他,原因恐怕就出在崔羽身上。

  目光投在前方那抹搖曳生姿的背影上,他再度憶起初進門時,周延那句「羽,你終於來了,可想死我啦!」這其間包含的應不只有下對上的思念,還有男對女的情纏吧?只是……崔羽知道嗎?

  怕她根本是不知曉、抑或者故意假裝沒發現,耍得眾追求者團團轉,順道為自己引來成串罵名,藉以徹底斬斷那些地避之唯恐不及的桃花。

  兩年前她就是這樣,想盡辦法詆毀自己的聲譽,甚至不惜花錢請他上演一齣戲,讓所有人誤以為她早墮污泥洗不淨,自然而然斷了追求的念頭。

  可憐的周延!君則思好心送上一絲同情,但絕不包括義伸援手。憑那傢伙想匹配崔羽,作白日夢去吧!

  那只孤傲又狡黠的女狐得有個更沈穩厲害的男人來制她才行。比如他——君則思。

  「你握拳的方法不對。」他快步趕上她,一手抱著娃娃,另一手牽起她微腫的拳頭,輕輕揉按著。「下回你再想打人時,記得拳頭要握實,別讓你脆弱的尾指直接撞上對方堅硬的鼻樑。」瞧她把手指都扭傷了,他有些心疼。

  「你在說什麼?」崔羽失笑,他沒瞧見周延滿臉鼻血、而她只是手指微腫嗎?事實證明了,這回的衝突,她是勝利的一方。

  「改天記得提醒我教你一些實戰技巧。」她的手,他握得輕鬆自然,而她陷溺得毫無知覺。

  「別忘了我的身份,我的功夫可是經過名師教導的。」

  「名師教的通常只適合強身、表演;而我,」他把她拉近身邊,黝黑的眸像一彎閃亮的銀河,深深吸引她迷醉其中。「我可以教你如何一腳就教一個大男人趴在地上三天起不來。」

  「是嗎?」她挑起不馴的眉。

  「這裡。」他指著自己的胯下。「使出你全身的力道踢,效果通常都會不錯。」

  「你的意思是要我踢你?」她微低的嗔嗓隱含著一絲危險。

  「倘若有一天,我企圖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歡迎你使出全力來踢。」他的語氣很認真,沒有半點不正經。

  她無端端心悸了一下,忘了掙開他,任他半擁半樓地護進大門。

  當然,她也沒注意到身後的人正咬牙切齒。目睹崔羽與君則思的親密,周延早已氣得鐵青的面皮愈加扭曲。

  黑虎幫總部是處令人無法安心定居的所在。

  入眼儘是昂貴而不實用的佈置,裝演成一處金光閃閃的牢籠;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繁雜的規矩、加上華而不實的排場,整體建構只有一個字形容——爛。

  不過三天,敏感的娃娃把嗓子給哭啞了,而被吵得無法安眠的崔羽則日夜帶著兩顆熊貓眼哀怨地望著他,無法理解對娃娃很有辦法的他,為何在這緊急時刻卻派不上用場,任娃娃折騰掉她半條小命?

  至於君則思,他能怎麼辦?周延就是故意跟他作對,要他保持環境的安寧與平靜,他就找來一堆人,滿屋子敲敲打打,說要弄出一間嬰兒房給幫主千金住。

  要他準備哺乳食品,他送來的是一桌滿漢全席;要他別擾娃娃睡覺,他招來半數幫眾輪流晉見幫主千金。弄得娃娃吃不好、睡不好,滿腹委屈不落在濤天的號哭聲中發洩,又能往哪兒去?

  該死的周延!君則思眉間拱起一座小山,那混帳是將他給徹底瞧扁了,以為使這些小手段便能趕他走人?作夢去吧!

  他唇角微彎,一抹冷笑浮上了頰,也許是想辦法反擊的時候了,讓周延見識一下他的厲害;並且不能為難到崔羽,令她左右兩難。

  別瞧崔大小姐外表冶艷、出口成諷,便以為她是個心地邪惡的女人;事實正好相反,她深藏內心的情義可比火還要濃烈。

  她視黑虎幫眾人如好友手足,事事維護,君則思就得尊重她,在教訓周延時,更得顧全她的感受。

  這是有些難,但還難不倒他!他已有全盤計劃等著伺候周延,就從今天開始吧!他要……

  「你就是崔姊的丈夫,君則思?」一道嬌柔的女聲忽爾出現,打斷君則思的思緒。

  他回頭,迎上一抹自花園涼亭裡飄移過來的纖白身影。

  「我是周玉蝶,周延是我大哥。」女子微笑,溫柔中帶著一股野性。

  她和周延是兄妹?君則思腦海裡浮現周延白淨的相貌,與周玉蝶深刻動人的五官一比周延是標準的黃種人血脈;而周玉蝶,她的黑眸中隱泛藍光,不細瞧絕不會發現,但仍是讓他看出她是混血兒的事實,這兩人一點也不像兄妹。

  但那又與他何干?也許周延與周玉蝶是同父異母、或者結義兄妹也不一定,君則思無意深究他倆之間的關係。

  「我是君則思。周小姐找我有事?」

  「不,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她語帶羞怯,卻難掩急躁。

  君則思不禁挑眉,被她引出了一些好奇。「什麼事奇怪?」

  「崔姊啊!都沒人發現她懷孕,想不到她居然連孩子都生了。」她的音調微高。

  君則思滿腹的好奇中更添注一絲懷疑,周玉蝶是以何種身份如此「關心」崔羽的懷孕與否?

  「其實羽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直到前年,我們去美國旅行途中,她突然貧血昏倒,送醫檢查,才發現她已懷孕四個月;後來我們改變行程到瑞士,她在那裡靜養了三個月,早產生下娃娃。」通篇都是謊話,不過倒也圓滿得教人無從懷疑。

  「看不出來崔姊人這麼迷糊,連自己有沒有懷孕都不知道。」

  「沒辦法,她的月信從來不准,也就無從判斷自己突然變圓的身材究竟是胖了還是懷孕。」

  「想不到君大哥連崔姊月信不准都曉得,看來你是很重視崔姊了。」她掩嘴,笑容有幾分誇張。

  但見君則思沈下面容,一派認真地回答。「我愛她!!」

  周玉蝶的笑聲戛然而止,微紅的粉頰上染著此薇妒恨與尷尬。「我真羨慕崔姊,有個如此多情的男人深愛著地,所謂『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換作我是崔姊,有個男人這般愛我,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去珍惜他,再也不四處招蜂引蝶了。」

  搞了半天,原來周玉蝶是來離間他與崔羽間的感情啊!君則思低頭掩住一抹冷笑,看來這姓周的兩兄妹都不滿他與崔羽的結合,處心積慮想要搞破壞。

  他見過周延望向崔羽的眼神,明瞭他是因為愛上崔羽而嫉恨自己;但周玉蝶呢?純粹只是想幫助哥哥一順情路?

  不知道,可莫名其妙地,君則思就是不喜歡周玉蝶,她渾身散發一股他最討厭的邪惡氛圍。

  「君大哥,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是在說崔姊壞話,只是你們畢竟沒住在一起;當你在瑞土帶小孩時,崔姊一個人孤獨地留在台灣,難免會覺得寂寞,想找人陪陪,這也是人之常情,你別生她氣好嗎?」

  好矯情的話語、好做作的女人!君則思有種想吐的感覺。「我不會生氣的。」

  「唉,最可憐的是我大哥,還以為崔姊是喜歡他的,只要崔姊一聲吩咐,就算三更半夜,大哥也隨傳隨到。想不到崔姊早有丈夫,大哥根本只是被人拿來當作填充寂寞的玩具罷了!」周玉蝶一個人兀自說得開懷,渾然不覺君則思的心思早已遠離。

  他的目光定在二樓的陽台上,發現那沐浴在閃亮金芒中的欄杆邊忽然出現一道小小的身影,心頭無故一震。

  「大哥最近好傷心,他沒想到崔姊會拋棄他,不過大哥也不是第一個被崔姊甩掉的男人。我聽說崔姊有好多情人,不過都交往不久,大概那些一人都不好吧!」她喋喋不休。

  他跨前一步,遠離她身畔,逐步往主屋方向行去;才到途中,他炯亮的雙眸豁然圓睜,瞧見二樓陽台上那道小小身影正欲翻出圍隔住陽台的欄杆。

  「噢,老天」他驚呼。

  周玉蝶終於發現他的忽視。「君大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他當然沒有!君則思拔腿拚命往前跑。「娃娃——」

  崔羽的心臟要麻痺了!

  一早,她還心想,難得臭娃娃能安靜超過三個小時不哭一聲,是君則思發揮一流的奶爸功力,哄得臭娃娃心悅誠服?還是臭娃娃終於良心發現,願意讓她被吵得幾乎爆炸的腦袋稍微平靜一下?

  「其實臭娃娃不哭的時候還挺可愛的。」崔羽也是女人,擁有天賜的母性,怎可能厭憎一名無知小兒到哪裡去?

  只是娃娃的哭號聲真的很可怕,她常被吵得好想捉狂尖叫。

  不過只要娃娃一安靜下來,她又會開始惦起那軟軟的觸感、和微沉卻不算太重的負擔;她是喜歡娃娃的,否則在被整得小命危矣的情況下,早丟下包袱走人了,哪還會費心擔憂娃娃的未來?

  「可我倒挺好奇的,什麼東西這般厲害,竟可轉移娃娃對啼哭的偏愛?」她的心懸念著,滿屋子尋找那不哭的小可愛。

  從大廳至臥房、自一樓到二樓,直到那正在裝演中的嬰兒房;洞開的大門一眼即可望盡裡頭誇張的佈置。

  粉色的貓咪壁紙、貓咪地毯、貓型床鋪、貓型矮桌……老天!一大堆貓,而這等裝橫居然還是世界知名室內設計師的傑作;聽周延說,光請那位大師畫上一張圖就得花上七位數的設計費。

  所以這間嬰兒房從設計到完工,絕對是百分之百的昂貴;不過她懷疑,這樣的設計到底實用性有幾分?可能連一分都沒有吧!

  真是夠了!崔羽著實受不了周延的誇張浪費。「我才不讓娃娃在這裡成長咧!」這房間她看了就想吐,但她一雙腳卻怎麼也跨不開那離去的步伐。

  明亮的嬰兒房內,落地窗大大地敞開著,窗外是一塊約兩坪大小的陽台,上頭堆積了一些木塊、鐵槌等裝潢用具。

  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在那些阻礙物上翻滾著,一點一滴往欄杆方向移去。

  「噢,天哪——」崔羽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在陽台上爬著的不正是娃娃嗎?

  「停住,娃娃。」她喊,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嬰兒房。「別再往前爬了!」她跑出落地窗。

  同時,娃娃幼小的身體正好探出間隔距離頗大的欄杆。

  「不!」她尖叫,飛身過去想要捉住娃娃。

  幾乎是同一時間,娃娃那圓圓的小身體在地心引力的牽引下,毫不意外地掉下陽台。

  天哪!她要砍死周延,裝橫華美的嬰兒房有何屁用?它最重要的是安全啊!

  「該死的,你給我停住,娃娃!」千鈞一髮之際,她探出的手終於捉住娃娃的衣袖。

  「哇哇哇……」娃娃驚慌的啼哭聲適時響起。

  「好好好,我馬上就把你拉上來,別哭了好嗎?」她小心移動著步伐接近欄杆,憑靠欄杆支撐她半個身子;然後,手下使力想將娃娃一鼓作氣提上來,但……

  「噢,不……」她驚叫,發現自己的身體猛然傾斜了下,那支撐著她體重的欄杆正在一點一滴剝離它原先所在的位置。

  「老天!」她試著往後退,但欄杆的斷裂聲卻益發清晰地傳進她耳裡,她的神經頓時繃緊。

  她不敢再動,怕失去平衡的後果是提早結束這破欄杆的壽命、順道連累她和娃娃共赴黃泉。

  但她也不能一直吊在這裡啊!

  王八蛋,平常在這屋裡晃來晃去的幫眾都死到哪兒去了?誰都好,快點來救她脫離險境吧!

  「跳下來,羽!」救援適時趕到。「我會接住你們的。」

  崔羽眼角瞄到樓下一道頎長身影,是君則思。

  「跳下來。」他正對她張開雙臂。

  她瞧見他那方寬廣的胸膛,看似十分結實、值得倚靠,但……可行嗎?

  「相信我,我一定會接住你們的。」他在吼聲裡添入更多的認真,試圖增加她對他的信任。

  「我……」她遲疑著,腦海裡盤據著母親死前的不甘。母親對父親何嘗不是投注了全部的信任,可結果呢?她只得到父親出軌的背叛作為回禮。

  她不信任男人,儘管她擁有無數男性朋友、對待黑虎幫裡的弟兄也是一逕地誠懇與維護;但要她將自己的生命交到一個男人手中……不,她辦不到。

  「你進屋裡來,到二樓來救我們,我不要跳下去。」

  「我進不去啊,羽!」她以為他沒想過那辦法嗎?可大門不知何時被鎖住了,連窗戶都密閉著;他想打破窗戶進入,卻絕望地發現那些安全玻璃根本不是他一雙肉掌所能對付的。沒辦法,他只得猛按門鈴,看能不能吵出某個幫眾來為他開門。

  但周玉蝶卻告訴他,有人找黑虎幫的麻煩,周延帶著弟兄們去處理了,眼下這偌大的別墅裡只剩四個人君則思、周玉蝶,以及掛在欄杆上的崔羽與娃娃。

  因此,除了崔羽跳下來,由君則思接住她和娃娃外;已無其它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

  「相信我,羽,就算會折斷我這雙手,我也會接住你們的。」他心驚膽戰地看著欄杆緩緩地在搖晃。

  可是……崔羽心臟狂跳,滿腦子都是他事到臨頭背叛自己的畫面,她實在做不到將性命交託給他的信任。

  「羽……」眼看她們因為斷裂欄杆的牽引,傾斜的身子更加跌出陽台,君則思的心臟像被狠狠抽了一鞭。「拜託,羽,要不這樣,若我沒接好你,就罰我當你一年的奴隸好不好?賭一下嘛!你不會連賭的勇氣都沒有吧?」求不來的話,他只好拿話激她。

  可崔羽仍是無法下定決心,二十七年來的忌諱哪是他隨便幾句話就能消除的?

  「難道你連兩層樓的高度都怕嗎?跳下來,即使我沒能接住你,了不起就骨折,可你要知道,你若隨著斷裂的欄杆墜落,在你掉下來時,欄杆順勢壓下,會有什麼後果?」他憂心成怒。

  她想到自己被壓扁的景象,滿地都是粘糊糊的血肉,嗯!那種死法太可怕了。

  「接住我。」不是信任,但她願意一搏,然而——

  「羽——」來不及了,欄杆已經承受不了崔羽和娃娃的體重,宣告壽終正寢。

  「啊!」崔羽尖叫。

  「哇哇哇……」娃娃的哭號聲更是驚天地泣鬼神。

  君則思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往前衝,雙手一接觸到兩人墜落的身體,不敢稍有遲疑,即刻利用衝擊力抱著她倆一翻身,以他強壯的身體和手臂護住一大一小的身體往玄關內滾進。

  「砰」地一聲巨響,最大的原木雕花欄杆擦過他的身體在花岡巖步道上摔成一堆碎片。

  其中一些蕩起的碎片在他臉上和手臂劃出數道口子。

  但他仍不放手,強壯的身子張起一張完美的保護網,將她倆小心護衛在懷裡。

  僻哩啪啦!一些細小的欄杆碎塊跟著掉落,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崔羽縮在他懷中,耳畔接收到那些轟然巨響,窈窕的身子輕顫,無法想像方才君則思的救援行動若晚上那麼一步,她和娃娃會落得怎生悲慘的下場。

  如今,她們毫髮無傷全是他的功勞。

  「則思。」她輕喚,抬頭看見他滿頭滿臉的汗。

  呼呼呼……他激烈地喘息著,一時還無法開口。

  崔羽可以感覺到他熾熱的呼吸噴在她頭頂,化成一根根利針,刺進她心口。「謝謝你。」在她以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後,他仍不計前嫌地捨命相救,她是該感激他。

  他點頭,過了好半晌,一記嘎啞卻充滿溫柔的詢問聲方才響起。「你們沒事吧?」

  「嗯!」她頷首,發現他額上的汗水似乎冒得太多了。「你呢?有沒有事,」心頭隱隱不安,他的臉……好像白了點兒。

  「呵……」他笑。「還好。」不過聲音有些虛弱。

  「噢!」她明亮的俏眸瞪如銅鈴,瞧見他天藍色的T恤正逐漸被染紅。「你受傷了怎麼不早說?」天哪!掙出他的懷抱後,她才發現他的手、他的背,處處是割傷。

  「別擔心,你眼睛看到的都只是皮肉傷。」他一邊安慰她,一邊不忘哄慰給嚇得失了神、正哇哇啼哭個不停的小娃娃。

  「皮肉傷會流這麼多血?」他的藍T恤都變成紅色的了。

  「真的,你該學著相信我。」他指著自己動彈不得的腳。「我真正嚴重的傷在

  這裡,我猜它不是脫臼就是斷了。」要翻過大門外的矮階滾進玄關可不簡單,剛才是因為事態緊急,他才會想到利用跑步前衝的力道一鼓作氣避入玄關。所幸結果還不錯,讓他們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一場死劫;不過他的腳卻在過程中不小心與花岡巖台階硬碰硬撞了一下,證明她家用的建材確實一流,半點沒有偷工減料,撞得他的腳痛死了。

  「君則思.」她低吼,這個王八男人,真想拍斷他的脖子!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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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6:31
第四章

  陽台事件的結果是,君則思得到了三個月的休假,因為他的腳斷了。

  但同時,他也自周延的怨恨中獲得解脫;崔羽非常惱怒周延將好好一幢別墅裝潢成一處危險境地,不僅害君則思傷了腳、也使她和娃娃平白受一場累。

  她決定改住到崔家大宅去,除了少風險外,還有個忠心的老管家會幫忙照顧娃娃,尤其正當君則思住院、而她完全拿娃娃沒轍的情況下,任何幫手都是她視若珍寶的。

  君則思非常開心。「你作了個明智的決定。」住院後,他就一直在想,娃娃究竟是如何溜到陽台上去的?那張原木製的嬰兒床是如此地結實,床板四周還有高高的圍籬,娃娃根本沒力氣掰倒它,再自己爬出來,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將她抱出嬰兒床,企圖陷她於危境。

  再加上陽台欄杆的腐朽、黑虎幫適時發生危機,周延領人前去處理、別墅大門被上鎖……」連串的巧合湊在一塊兒,全要用偶然來解釋,君則思打死不信。

  「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那個地方。」而他那別具用意的口吻則令她不悅。

  「別告訴我你一點也不懷疑昨天那場意外。」連他這個外人都無法忽視的問題,他不相信她沒注意到。

  「你想說什麼?我的人製造了那樁事故?」她挑眉,一張艷麗嬌顏佈滿危險。

  他立刻明白,她並非愚昧的看不出問題所在,她只是盲目的護短。

  「你自己心裡有數的事,又何必非要我親口說出來?」他冷笑。

  她水靈的眸底竄出兩簇火焰。「聽著,君則思,我很感激你昨天救了我,但那不代表我賦予你權利來批評我做事的方法和我的人。」

  「我批評了嗎?」他搖頭。「崔小姐,你不必為我剛好戳中你的痛腳而發火,困為我壓根兒沒打算插手這趟渾水。」

  「你……」崔羽氣結地瞪眼,只因他說中了每一件事。

  她一直曉得周延不喜歡君則思與娃娃,他覺得他們的存在威脅到他在幫裡的地位。

  但她沒料到周延會以如此激烈的手段來排除異己;她想過要質問周延,卻又念及他對黑虎幫的貢獻而有所遲疑;除了有些自私外,他其實是個滿不錯的人。

  最後她選擇了將整椿事故視作一場意外,並當那些過度巧合的問題不存在似地搬離了黑虎幫總部,還周延一份安全感,但願他會想通,該他的東西,任何人都搶不走。

  她希望整件事情就此落幕,任何人、包括當事者君則思都不准再提此事。

  君則思看穿了她的心思,深邃的眼底漾著一分體貼。「如果你是擔心我會無聊到去掀起一場風波,那你是多慮了,我向來沒有翻舊帳的習慣,並且很樂意看見已返去的事被徹底掩埋、永不見天日。」

  她深深地望,他好半晌,感覺他心底的寬容從那糾纏的眸光中筆直射進她靈魂深處,撼動了她的心;如果周延有君則思一半大方,今天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

  她想起他昨日的護衛,一個會捨命保護女人和小孩的男人,絕不可能是壞人。

  或者她該對他吐實了,繼續瞞著他娃娃的身世並不公平;況且娃娃的認養手續不能再拖,律師告訴她,因為她未婚,不符合法律上的認養標準,因此有許多關節必須打通。

  這一點她倒不擔心,有錢能使鬼推磨,律師也說了,會想辦法替她弄到認養資格,然後,只要他再簽個名,娃娃便能成為她名正言順的女兒。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深吸口氣,她有了決定。「不過在聽之前,我想要得到你的諒解。」

  他瞧見她眼底的認真,心律頓時失控,她終於要告訴他娃娃的事了嗎,

  「我願意答應你任何要求。」只要她說的是實話。

  她垂眸,沉吟片刻。「娃娃是你的孩子。」

  君則思閉上雙眼,用力地喘了口大氣;儘管是早已猜到的事,但親耳聽見她的證實,那衝擊仍然直擊心頭。

  「是兩年前你雇我假扮你的未婚夫時發生的事?」

  她點頭。「記得那夜事成之後,我請你去喝酒慶功嗎?」

  「嗯!在PUB裡,我們還遇到你幾個朋友,大夥兒一起瘋了一夜。」

  「我那些朋友其實就是黑虎幫的幫眾。」她將李馨對他下藥、後來逃到瑞士產子,最後病故的事說了一遍。

  君則思握緊拳頭,冷峻的五官平板如昔,但黝黑的雙瞳裡卻狂湧著憤怒、不甘、惶然……等萬種情緒。

  「李馨不是故意的,那晚她喝了酒,微醺中愛上一個男人,沒有多加考慮便動了手,事後,她也一直很後悔。」

  「無心並不能挽回一件已發成的錯誤。」沒有人知道,那一夜之後,他多痛恨自己的失誤。他是名廚師啊,雖然當時還只是飯店裡的三廚,但身為廚師,對於何種食物該有何味道不是應該瞭若指掌嗎?而他居然會笨到被人在飲食裡下了藥仍毫無所覺。

  那件事不僅打破了販夢俱樂部堅守多年的原則,更粉碎了他的自尊,他沒有資格當廚師,因為他是個連食物的味道都分辨不出來的笨蛋。

  「別忘了,你答應過給我一個諒解。」崔羽沉言。

  他一怔,原來她要求他的諒解並非是為了自己,而是替李馨求的?

  「你想反悔嗎?」她問。

  他終於明白她是個多麼重視情義的女子了。「我從不毀約,李馨的事……就這麼算了。」那個他一無印象的女人終是他女兒的媽,看在這一點的分上,他願意遺忘李馨所造成的傷害;既然娃娃的身世已經明朗,驗DNA的計劃也得取消。

  「我代李馨謝謝你,另外,我希望你承認娃娃,當然,我不會要求你一定要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畢竟在這整件事中,你算是個受害者,過多的要求對你而言並不公平;只是娃娃終究是你女兒,你可以在能力範圍之內為她多付出一些關懷嗎?」

  「我當然會承認娃娃,但我不懂,是什麼原因讓你以為我不想對娃娃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因為你還年輕,總有一天你會結婚,組織一個家庭,再生育更多的子女,到那時,娃娃必會成為你的阻礙。」崔羽既已答應李馨照顧娃娃,就不許有人將娃娃當成一顆麻煩的皮球踢來踢去。「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你承認娃娃,然後由我來認養娃娃、將她撫養長大,你只要偶爾來盡點做父親的責任就夠了。」

  這是哪門子道理?他年輕,將來會結婚,她就不會嗎?別忘了,他們同年,並且一樣未婚。

  「那你呢?!你確定你未來組織的家庭必不會與娃娃起衝突?」

  「當然不會,先甭說我對婚姻興趣不高,就算有一天我真想不開,要結婚了,也絕不選會介意娃娃存在的小器男人。」

  「那你又憑哪一點認定我會選擇那種小器的女人為終身伴侶?」

  她終於聽出他話裡的惱意,心頭猛然一震。「慢著、慢著,你該不會是想把娃娃帶走吧?」

  「我是娃娃的親身父親,我看不出我為什麼不能帶走娃娃?」

  「你怎麼能?」她跳腳。「娃娃是我的,李馨死前將她托付給我了。」

  「我該說什麼?!感激這段時間你對娃娃的照顧,但娃娃可不是玩具,她是活生生會哭、會鬧的嬰兒,在她出生至今的一年半里,她並未得到完善的照顧,而你說要撫養她,我請問你,你要怎麼照顧她,你甚至受不了她的哭聲。」

  她知道他說得都對,但……老天!那個愛哭的臭娃娃是她的啊!「從李馨將娃娃托給我那一刻起,我便耗費了無數精神來照顧娃娃;在瑞士時,我甚至一天二十四小時全用在娃娃身上,而你這個自大的男人竟敢說我沒妥善照顧娃娃?」

  噢喔!看來他是刺傷她的自尊心了,但現實有時就是這麼殘酷,她得認清。

  「你知道嗎?多數孩子在娃娃這個年紀多半都會走路、說話了,但娃娃還是只會哭,身量體型也不到正常小孩的標準,再這樣下去,會嚴重影響娃娃的發育。」

  「而你認為這都是我的錯?」

  「一般嬰兒五個月起就可以開始吃些哺乳食品了,但娃娃都一歲半、快兩歲了,還是只喝牛奶,也沒人教她說話、走路,結果她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哭,哭得大夥兒都受不了。」連他這個親爹有時都挺厭憎娃娃的無故壕哭。「而你說你要養育娃娃,我請問你,你要如何改善娃娃這種情況?」

  「你以為曉得這些小事就很了不起嗎?」她因被刺中弱點而惱羞成怒。「我既然敢說要撫養娃娃,就會去讀書、上課,學習照顧娃娃的方法,你等著瞧吧!三個月後,我定會讓娃娃改頭換面。」他休想從她手中奪走娃娃,娃娃是她的,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你要怎麼做?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不是他看不起她,但崔羽的生活習慣確實不好,她飲食不規則、又不注重養身之道,一天到晚這兒痛、那兒酸的,像她這樣要如何照顧一名小娃娃?

  「我就做給你看。」該死的!她冒火的身影飄出病房,發誓要他為今天所說的話付出代價。

  君則思望著她衝動的背影苦笑,想不到事情發展到最後,他居然得跟崔羽爭女兒的撫養權,儘管在法律上她完全站不住腳,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自她手中搶回娃娃;但……

  想想,崔羽出身豪門、又高居黑虎幫幫主之職,竟肯因李馨的死前托孤而壓下身段拜託他承認娃娃,如此節操就值得人敬佩了。

  加上在瑞士時,沒有人幫她,娃娃又極難帶、而且只肯黏她;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她是如何在黑暗中摸索著,笨手笨腳地喂娃娃喝奶、給娃娃把屎把尿;儘管做得不夠好,但她的真心天地可證。

  「唉,你才是真正讓我操心的啊!」太精明、又太忠誠,這樣的人最容易陷入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陷阱裡。她每天都讓他煩憂的一顆心紛亂如麻。

  「不過……」薄唇微勾,嚴峻的五官上抹著一層淡淡的柔采,儘管憂心,他卻為這般如初春變幻不定天氣似的心情喜悅不已。

  哇哇哇——

  三更半夜,驚天動地的啼哭聲炸翻了一室的寧靜。

  崔羽睜著一雙惺忪睡眼,痛苦地翻下床鋪。

  「該死的,我後悔了,這麼吵的娃娃,誰想要就拿去嘛!我何苦自作孽將麻煩強留身邊,徒惹來一個無窮後患呢?」

  乾脆把娃娃還給君則思算了!她低咒著,卻知道自己絕對放不開手,大名鼎鼎的黑虎幫女幫主最大的缺點就是——心軟。

  「別哭了。」她皺眉摀住耳朵。「拜託你別再哭啦,我今天已經上了一整天的育兒課程,快累癱了,你就不能行行好,賞我一晚好眠嗎?小祖宗。」

  她搖搖晃晃地走進嬰兒房,一室的天藍映入眼簾。

  這是老管家臨時為娃娃佈置的小房間,還來不及添些可愛的擺飾以增加房間的可看性,不過地上鋪了一大片軟綿綿的地毯、所有的傢俱都被磨圓了銳角、任何可能被娃娃塞進嘴裡的小玩意兒已盡數扔進垃圾桶……大致看來,這是一間「安全」的嬰兒房。

  但住在這裡頭的娃娃顯然並未領受到大人對她的關懷,仍藉著日夜啼哭來宣洩她心中龐大的委屈與不滿。

  「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崔羽走到嬰兒床旁抱起哭得滿臉通紅的娃娃。「在瑞土、你媽剛死時,你愛哭沒關係,死了娘,誰不哭呢?我忍你。回到台灣、住進總部,OK,那地方的裝潢確實嚇死人,住起來一點兒也不舒服,你要哭,我也沒意見。但是……」她壓低了聲音怒吼。「我都學孟母三遷,將你搬回崔家大宅了,這裡的環境這麼好,又有一堆人疼你疼得要命,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哭哭哭,一天到晚就會哭,你就這麼欠扁啊?」

  「我有個辦法讓她不哭,老姊,有沒有興趣試試?」輕邪的聲音響自門邊。

  崔羽才回頭,就見一身酒味的崔傲踉蹌地踱了進來;在澳門賭了三個月,他剛剛才到家,正想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下,想不到就被這陣摧魂魔音似的啼哭聲嚇得險些兒再一路滾回澳門去。

  「你不是上澳門敗家,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她聽說白先令沒經過崔傲同意就給他訂下一門親事,崔傲氣死了,遂在女方收下聘禮當晚潛入女方家,偷出兩百萬聘金,誓言輸光聘金方肯回家。

  不過據崔羽所知,崔傲這人雖不學無術,但賭運特好、逢賭必贏;他想輸光兩百萬、別倒嬴兩億回來就偷笑了。因此她以為崔傲這輩子都回不了家。

  「哼哼!」崔傲冷哼兩聲。他的確賭了一個月仍輸不光那兩百萬聘金,但憑他的天縱奇才、地橫歪才,難道會想不出辦法破局嗎?在連續嬴倒四家賭場後,他認清了自己沒有輸錢的命,開始改弦易轍,專找那些倒霉到家的衰人,當起散財童子,又過了兩個月,那些衰人終於幫他把錢輸光,他也就得到回家的機會啦!「喂,老姊,這丑娃娃是打哪兒來的?」

  「親愛的小傲,這娃娃正是你老姊的女兒、你可愛的侄女,所以請別說她醜好嗎?」崔羽語帶寒意。

  「你的?」崔傲皺眉望了那哭得臉紅似猴兒屁股的娃娃一眼。「老姊,你在撿破爛嗎?這麼醜的娃娃也要,真沒眼光!」

  「崔傲,你是太久沒挨我整,皮癢了是不?」

  「我現在沒力氣跟你討論這個問題。」他掩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我很累、想睡覺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可愛的女兒閉嘴二十四小時?」

  「你以為我喜歡聽她的哭聲啊?」崔羽送他一記白癡的眼神,她若有辦法,早叫娃娃閉嘴了,還會在這裡坐困愁城?

  「好吧!看在她是我侄女的分上,」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小瓶威士忌。「換作其它討厭鬼,我絕對一拳揍暈了事,不過你女兒嘛……我願意退一步,只是灌醉她、不揍她,夠客氣了吧?」

  「你智障啦?」崔羽一拳揮過去,打落崔傲手中的酒瓶。「用威士忌灌娃娃,你想害她酒精中毒啊?」

  「不讓她酒精中毒,就要換我去住精神病院啦!」崔傲瞪眼。「她這樣不停地哭,哭得我的頭都快炸了。」

  崔羽囁嚅了下。「等明天老管家回來,他會幫忙照顧娃娃,就不會這麼吵了。」今晚是因為老管家請假外出,情況才會如此淒慘。

  「等明天——」崔傲尖叫,細長的丹鳳眼迅速地轉了兩圈。「我乾脆摔死她算了。」他突然搶過娃娃,迅雷不及掩耳地跑出嬰兒房,將娃娃往走廊另一頭扔過去。

  「崔傲!」崔羽怒吼,顧不得找他算帳,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準備救回她可憐的娃娃。

  但——

  娃娃的啼哭聲依舊響亮,絲毫未因突如其來的意外而中斷。

  崔羽跑出嬰兒房,就見燈光昏黃的走廊上,一道頎長身影昂立其間,而娃娃就在那人強壯的臂彎裡,手舞足蹈地哭個不停。

  「胤風弟弟!」想不到連崔胤風都被娃娃的哭聲給吵醒,好奇下床查看。「你怎麼……唔!」

  崔傲自後頭搗住崔羽的嘴巴,逕自截過她的話尾。「胤風弟弟這麼晚不睡覺,想來幫忙照顧娃娃啊?嘖!你真體貼,不愧是我們的好弟弟,既然你如此有心,我們也不好意思拒絕,那娃娃就交給你啦!麻煩你哄哄她,讓她停停嘴,別再哭了。」

  崔羽曲肘賞了崔傲腹部一記。「你在胡說些什麼?」

  「呃!」崔傲抱著肚子瞪了崔羽一眼。「怎麼,娃娃交給胤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是啊!她恍然一回神,想起崔家三姊弟中,就屬崔胤風性子最務實、古板、又有責任感,娃娃交由他照顧豈非再合適不過?

  「呵呵呵,胤風弟弟,我的小娃娃就交給你啦!隨便你要帶她去逛街、看電影、上山賞月……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哄得她不哭,隨便你愛幹麼就幹麼。」而她,終於能奪回一夜的好眠了。

  「謝啦!」崔傲伴著崔羽開開心心地走到崔胤風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記住,娃娃不哭的時候,崔家大門永遠為你們而開,但只要娃娃還在哭,麻煩你二十四小時內千萬別回家。」

  「後天見了,親愛的胤風弟弟。」崔羽跟著傾身在崔胤風頰上印下一吻,快快樂樂地拉著崔傲準備睡覺去。

  「她尿濕了。」崔胤風突然擋住崔羽的去路。

  「呃,那你就幫她換尿布嘛!」崔羽不在意地繞過他,企圖繼續往前走。

  崔胤風仍快一步地擋在她身前,古井不揚的黑眸底隱泛無措。

  「怎麼,你不會換尿布?沒關係,那很簡單的,我示範一次給你看,你就懂了。」早在瑞士,她就已摸索著幫娃娃換過無數次尿布;最近幾天上育兒課,老師還教了好幾招,可以站著換、躺著換、抱著換……總之,她如今已成為一個換尿布高手了。

  崔羽招呼著崔胤風返回嬰兒房,但他始終抿緊唇、不動如山。

  「走啊,怎麼不走?」崔羽伸手推他。「尿布都在嬰兒房裡,不回房間,我怎麼幫娃娃換尿布給你看?」

  「喂!」崔傲橫了他一眼。「你該不會不想幫忙吧?」

  崔胤風低聲歎了口長氣。「大小姐,娃娃是女孩子。」

  「廢話,這麼明顯的事實,誰看不出來?」崔羽用力拖著他。「但不管娃娃是男孩或女孩,尿濕了都該換尿布,你別再杵著當木頭了好不好,」

  「而我是男人。」崔胤風無奈地低喟。

  崔羽眨眨眼,就在她仍用心思考崔胤風話裡的真意時,崔傲已經控制不住地狂笑出聲。

  「老天,胤風弟弟,你該不會是在告訴我們,男女授受不親,所以你不能幫娃娃換尿布吧?」

  崔羽瞪大眼,不敢相信崔胤風竟古板至此,但瞧他波瀾不興的五官上隱泛堅毅,她、心裡有數,這位胤風弟弟真是根貨真價實的大木頭!

  「你瘋啦?娃娃才一歲多,屁個男女授受不親啦!」

  崔胤風不說話,以沉默訴說著他的堅持。

  「你腦袋裝石頭啊?這麼不通透!」她快氣爆了。

  可崔胤風就是這性子,否則崔羽和崔傲喊了他二十幾年的胤風弟弟,他不會自始至終以「小姐、少爺」回之。

  這稱呼的起源不是恨、不是怨、也不含嫉妒與羨慕,他只是在贖罪,贖他生母氣死崔羽和崔傲親生母親的罪過。

  他不知道這罪得贖上多久,但起碼在崔羽和崔傲開口說出原諒他的話之前,他會一直做下去。

  崔羽和崔傲太瞭解這個弟弟的死腦筋了,互視一眼,兩人同時噴火。「他媽的,今天要不讓你這個大笨蛋學會換尿布,我就跟你姓!」兩姊弟對著弟弟吼,十足地賴皮,畢竟三姊弟都姓崔,誰跟誰姓又有什麼不同?

  崔羽和崔傲開始對著崔胤風又推又拉、威脅利誘齊出籠,目的只有一個,矯正他那「男女授受不親」的歪念,迫使他學會幫娃娃換尿布。

  但崔胤風又豈是尋常人等,崔羽和崔傲惡整了他二十餘年,仍戳不破他那張冰塊臉,又怎可能在短短一夜間疏通他那顆裝滿石頭的硬腦袋?

  結果一女二男就在走廊中間上演起一場「手足相殘」的好戲,至於背景音樂當然是娃娃那震天響的啼哭聲嘍!

  「走!」

  「不走。」

  「去幫娃娃換尿布。」

  「不去。」乍聞陌生聲響,崔傲和崔胤風同時停下動作,擺出防備姿態,善盡男性義務地保護起場中唯二女子。

  至於崔羽,她只覺脊樑骨一涼,一雙鳳眸圓瞠成銅鈴眼,不停地瞪大再瞪大。「怎麼可能?」那聲音的主人不是被她給軟禁起來了嗎?怎會突然出現?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她膽戰心驚地望向走廊另一頭的樓梯口,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分鐘好似一年那麼長,就在她以為她這輩子都等不到那個答案時,一道微跛的身影緩緩爬上了樓、慢吞吞地朝她所在方向走了過來。

  「哦!天哪——」當她看清來人的面孔時,壓抑許久的尖叫聲再也忍不住衝口而出。「該死的,你怎麼出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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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6:53
第五章

  說起君則思的出院過程,那真是一篇可歌可泣的奮鬥史。

  入院不久,他便發現自己被困死病床上,吃飯有人喂、尿尿插導管,甚至連想梳洗一下都有一群醫生、護士搶著為他服務。

  他幾乎變成一隻等著被送上祭台的神豬,除了吃飯、睡覺外,不被准許做任何事。

  難道他的腳真的傷得這麼嚴重?他滿腹疑雲,卻得不到答案。

  因為每回他一開口詢問,身邊一堆人就嚇得像身後有鬼在追;覷著他們發白又發青的臉色,他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他的腳是殘廢定了!

  直到他入院第十四天,醫生敲掉他腳上的石膏,他試著做復健卻被禁止,自此如同軟禁般地被困鎖在病房內;他終於發現事情不簡單。

  崔羽也算夠狠了,威脅加利誘,收買整楝醫院的人為她做事,目的只有一個,將他強留在醫院三個月,直到她學會全部的育兒技巧,有本事一肩扛起教養娃娃的責任為止。

  她很努力地想跟他搶娃娃的監護權,自以為只要她有能力、夠本事,娃娃必能歸她所有。

  但她忘了一件事,君則思亦不是省油的燈,否則早在君家父母雙雙失蹤、又遺下大筆債務的同時,便被這個現實社會給吞食到連骨頭也不剩了。

  他冷眼旁觀全醫院的人為了困住他所做出的種種防範措施,在尚無基本行動能力時,他聰明地選擇「忍耐」為一切行為的準則,讓日子在風平浪靜中緩緩流逝。

  不久,監視他的人們不知不覺地卸下防備;他乘機竊得更多的私密時間,用來作復健。

  又過十天,他的腳總算爭氣地重新站了起來,可以靠著枴杖行動自如。

  然後,他又花了數天時間尋找監視網的漏洞,直至今夜,那個理應在他房裡守夜的看護跟著某新近實習醫師幽會去了,他終於逮到機會逃出醫院。

  過程不算容易,但他做到了,眼底抑制不住地迸射出驕傲的眸光。「雖然你似乎並不歡迎我,但我一直很想念你。」他對著崔羽說,神態一派正經。

  想念她?是想她死吧!崔羽懊惱地瞪大眼。「你來我家做什麼?」她不會為了留難地而愧疚,因為那是他自找的。也不想想是誰千里迢迢地跑到瑞士辦理李馨的喪事、又花費鉅資替娃娃尋父?出錢出力的全是她,他憑什麼來檢現成便宜?

  君則思跛著腳走到崔胤風身前。「我來幫娃娃換尿布吧!」他伸長了手等著崔胤風將娃娃交到他手上。

  「別把娃娃給他。」崔羽吼。

  可崔胤風卻瞧見懷裡的娃娃迫不及待對君則思探出一雙小小手臂,迷濛的淚眼浮現渴望,顯示出娃娃對君則思的依賴,他沒有理由區隔他兩人。

  崔胤風二話不說,將娃娃還給了君則思。

  「崔胤風!」崔羽尖叫,上前扭住他的耳朵。「你耳聾了啊?我不是叫你別把娃娃給他嗎?」

  崔胤風不說話,任她叫、任她扭,就像根沒感情、沒知覺的木頭。

  崔羽忍不住氣結,為什麼她周圍的男人都是這副死德行?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混帳到了極點。

  「你這個死人,氣死我了!」火到最高點,她捉起崔胤風的手臂就想咬下去。

  適時,君則思抱著娃娃若無其事地走過她身邊。

  她趕緊舍下崔胤風。「慢著,你想把娃娃帶去哪兒?」

  「在這種情況下,」他指著娃娃濕透了的尿布。「我除了帶娃娃到有尿布換的地方外,還能去哪裡?」

  她瞠目結舌半晌後,恍然大悟地頻頻跳腳。「好冷的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她大步追上前,白嫩的藕臂伸長。「你快把娃娃還給我,否則我要你好看。」

  他只當她在唱山歌,繼續悠哉地往前走。

  一旁的崔傲突然爆出一陣轟天大笑。「噢,拜託,老姊,你的興趣還真是打小沒變過,永遠只對木頭怪癖男有意思。」

  「你在說什麼鬼話?」竟敢說她對那個混蛋君則思有意思?欠揍!想也不想地,她先一記飛踢踹過去、兩隻鐵拳緊跟著殺到。

  崔傲低頭、側身,大掌掠過崔羽削薄的短髮,在她軟嫩的耳垂上輕捏一把。「先別急著惱羞成怒,有本事你就用現在對付我的這招去對付那個跛腳男,還怕不能將娃娃手到搶來?」

  揍君則思?崔羽一愣,她從未起過這念頭。

  「我是那種會乘人之危的小人嗎?」她冷哼一聲,甩下崔傲,逕自追著君則思去了。

  「你不是小人,你只是個精明狡詐的女人罷了!」崔傲笑攬過崔胤風。「胤風弟弟,你說咱們老姊是不是栽了?」

  崔胤風沒有表情,只是一逕兒地沈默著。

  崔傲也不逼他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不過我瞧那個跛腳男的性子就跟你差不多,拿沈穩當美德、視寡言為座右銘,實在是悶到極點了;為了老姊日後的生活情趣著想,看來我得犧牲自己,多努力想些主意磨練磨練他。」

  「喂!」話到一半,崔傲抬起手撞了撞崔胤風的腰。「你有沒有什麼好方法?貢獻一下吧!」他抬眼覦著崔胤風,戲謔的眼在瞧見他耳上的紅點後,倏然轉沉。

  「我說胤風弟弟,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吧?」崔傲拉下他的頭,舌頭舔過他耳上的血跡,那該是方才崔羽盛怒中不小心留下的傷害吧!唉,老姊就是衝動。不過這崔胤風也很可惡,耳朵被拉痛了也不說,笨蛋一枚。

  崔胤風沒說話。

  崔傲扳過他的頭,要笑不笑地瞪著他。「少爺我呢,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自個兒的玩具受到損害,你要夠聰明,就給我好好照顧你耳上那道傷,想辦法讓它盡快消失,否則……」他獰笑。「別怪少爺對你不客氣。」語畢,他用力推開崔胤風,踏著冒火的腳步飆出別墅。

  留在原地的崔胤風愕然摸向自己的耳。什麼時候受傷的,他怎麼不知道?可是指上的血跡又騙不了人。

  「奇怪!」他面無表情地聳肩,唯有那雙眼眸黝黑深沉,直似兩隻宇宙黑洞,外表看似無奇,裡頭卻不知隱藏了多少痛苦。

  崔羽在娃娃的嬰兒房裡找到了君則思,他倒聰明,沒人引路也找得到。

  「你怎麼知道娃娃的東西都在這裡?」她忍不住好奇。

  「奶臭味。」那麼明顯的味道他一上樓就聞到了,哪還會找不到。

  他居然說「臭」那個字?該死!擺明著是在虧她沒有善盡照顧娃娃之責嘛!

  「你到底想怎樣?」她冷問,倚在門邊看著他幫娃娃換尿布,那傾斜的站姿瞧來十足的不穩靠,顯然腳傷尚未痊癒。剛才崔傲還建議她使用暴力將娃娃搶過來,說是很簡單啦,做起來也不難,可她高傲的自尊心偏偏不屑此等卑劣事。

  君則思沉默著,直到幫娃娃換好尿布後,他一手撐著枴杖、一手抱著娃娃,緩緩滑坐到柔軟的地毯上。

  「我希望你去醫院幫我辦理出院手續。」

  「笑話!」她撇嘴。「你沒有家人了嗎?幹麼不叫他們幫你,非要我不可?」

  「理由你應該很清楚。」那些被她收買的醫生、護士,若無她親口下達的解嚴令,誰敢放他出院?

  原來他已經知道她對醫院搞鬼的事了,但那又如何?他無憑無據,也是拿她沒轍的。

  「我若不答應呢?」她儀態萬千地走到他身邊,笑語中含著惡意。

  他招呼她一起坐下。「那你就是在逼我使出殺手鑭。」

  「是啊!殺手鑭,我好怕喔!」她冷笑坐下,藕臂長探、搶過他懷裡的娃娃。

  此刻的娃娃已不再嚎啕大哭,只剩幾聲輕微的啜泣偶爾逸出柔唇;再不復方纔的可恨狀,反倒添了幾絲可憐,深深擊中崔羽心底天生的母性。

  「你是該怕。」他暫時不跟她搶娃娃,讓她抱著娃娃過乾癮。「無論如何,我終是娃娃的親身父親,這就給了我莫大的優勢;除非我死,或者有事實證明我不適任娃娃的監護人,否則不論你告上何處,娃娃、水遠都會是我的女兒。」

  聞言,崔羽滿腔怒火熊熊燃起。「你這是在威脅我?」

  他搖頭,溫柔地拭去娃娃小臉上的殘淚。「不要把我想得這麼無恥,我怎麼說都是娃娃的親身父親,對於你疼娃娃的行徑,我只有感激,又怎會故意去與你為敵?反倒是你,為什麼你一定要排擠我?」

  「因為你想將娃娃帶離我身邊。」自從李馨將娃娃交給她後,她就開始考慮娃娃的未來了;她要撫育娃娃、照顧娃娃,將自己最好的東西都留給娃娃。這除了是她對李馨的承諾外,更是她對娃娃的真心。她愛這個孩子啊!難道只因為她跟孩子沒血緣關係,就要否定她對孩子的付出?

  「我幾時說過那種話?」他還想常伴她身邊、兩人一起成為娃娃的父母呢!白癡才會想去分離她們。

  「那你的意思是願意將娃娃交給我?」她大喜過望地傾過身子拉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不是自私的人,我雖領養娃娃,但你終是娃娃的親生父親,我不會阻止你來看娃娃的,只要你想,你隨時可以來跟娃娃住幾天。」

  她的話乍聽之下十分合理,但深究內容就會發現,她根本只想要娃娃,而他這個為人父親者則被徹底剔除於生命之外。

  真令人不悅,他是如此地渴望與她親近,但她卻迫不及待地隔開他;他兩人就像在跳恰恰,每當他前進一步、她就立刻後退一步,結果,他永遠也只能站在遠處觀望她。

  「我想,你剛才提的條件應該顛倒過來才對;娃娃是我女兒,我也歡迎你這位疼愛娃娃的乾媽隨時來看娃娃,甚至要住幾天都沒問題。」

  「你……」說到底,他就是要將娃娃帶走罷了。崔羽不甘、心地抱著娃娃跳離他一大步。「你休想,娃娃是我的,我永遠也不可能將她送出去。」

  「隨你。」他搖頭,拿起手邊的枴杖撐起身子。「很晚了,你是不是該放手讓娃娃睡覺了?」

  她抱著娃娃看看他、再望向那張置於窗邊的嬰兒床,有他在,她不放心讓娃娃單獨睡,怕他會使小人伎倆偷走娃娃。

  「娃娃今晚跟我睡。」她要一整夜抱著娃娃才安心。

  「我相信你看的育兒書裡應該有提到,小嬰兒跟大人同睡一床並不好。你若不放心,盡可在這裡打地鋪,但娃娃一定要睡在嬰兒床上。」

  沒錯,這一點育兒書上確實有寫,因為小嬰兒太脆弱,若與大人同睡一床,大人翻身時可能一不小心會壓到他們,所以最好別幹那種事。崔羽讀過許多遍了,可事到臨頭,仍會因衝動而壞事。

  真不甘心又被他將了一軍。她含憤將娃娃放回嬰兒床,轉過身子,正想到壁櫥那裡拿條毛毯出來打地鋪,誰知才離手的娃娃又細細地抽噎了起來。

  「嗚嗚嗚……」哀怨的哭聲綿延不絕,崔羽好不容易鬆懈下來的神經立刻又繃得死緊。

  「唉!」無奈長歎,她轉回去想重新抱起娃娃。

  「別這麼做。」君則思撥開她的手,探過身對娃娃輕聲說著話。「娃娃乖,大家都在這裡陪你,不會放你一個人的,娃娃不寂寞,乖乖睡喔!」話落,他溫柔地唱起了搖籃曲。

  崔羽聽不清他那含糊的低柔曲調到底是在唱些什麼,但奇跡似地,愛哭的娃娃卻漸漸平靜下來。

  只見娃娃小小的眼睛愛困地瞇了起來,小嘴微張、連打兩個呵欠後,粉嫩的雙頰漾起兩朵淡紅的雲。

  崔羽忍不住摀住胸膛。老天!她從沒看過娃娃這麼可愛的模樣,真的……好想把娃娃捉起來揉進心坎裡。

  君則思一邊唱著,一邊對崔羽使了個眼色,要她趕快去將毛毯拿出來,方便他兩人在此打地鋪。

  「哼!」崔羽回了他一記冷笑,再依依不捨地望了睏倦欲眠的可愛娃娃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願離開嬰兒床邊,拿毛毯去也。

  這期間,君則思低柔的搖籃曲依然吟唱不絕。

  崔羽捨不得少望娃娃可愛的睡相一眼,飛快取了兩條毛毯,再疾步奔回嬰兒床邊。

  她跑得太快,給柔軟的地毯絆了一下,險些兒就摔了個鼻青臉腫。

  多虧君則思長臂伸得快,及時攬住她下跌的身子。「小心。」他壓低聲音,深怕吵到才入眠的娃娃。

  崔羽不領情地揮開他的扶持,將一條毛毯丟給他;即便他倆是立場相對的敵人,她亦無法對這樣一名傷患做出落井下石的行為。

  「謝謝。」太習慣她妖冶外表下的熱情善良,君則思輕輕道了聲謝。

  她只裝作沒聽到,立刻又趴到嬰兒床邊,期待再見那天使般的容顏一眼。

  可這回她失望了,娃娃秀氣的雙眉正在往眉心聚攏、漂亮的粉唇緊抿,看來好像……哦,老天,她該不會又想哭了吧?

  「乖乖,別哭、別哭喔!」她趕緊出聲哄慰,怕死了娃娃魔音穿腦般的哭嚎。

  聽見她的聲音,娃娃微皺的五官似有若無地舒開了些許。

  崔羽難忍詫異地眨眼,愛哭的娃娃幾時變得這麼聽話了?以前叫她別哭,她還常常給她哭得更大聲,怎麼今天卻……真是活見鬼了。

  適時,君則思低柔的搖籃曲再度響起,渾厚的嗓音裡摻滿為人父者的溫柔,在這小小的嬰兒室裡迴旋擺盪。

  崔羽伸手揉了揉眼,她真沒看錯,今天的娃娃變乖了,隨便哄、隨便睡;不若之前,一定要鬧得眾人筋疲力盡,小惡魔方肯乖乖安歇。

  是因為血緣天性嗎?孩子總是喜歡跟著親生父母,所以娃娃在君則思面前才會特別乖巧。

  一陣強烈的威脅感衝進她心底,君則思在血緣方面已大大地勝過她,那麼她又該從何下手,方可徹底贏得娃娃的心?

  課也上了、育兒書更是讀了一堆,但效果始終有限,怎麼也比不過人家父女間的血緣天性;看來,在這場娃娃爭奪戰中,她是注定敗北了,除非……

  看著君則思冷峻中隱含溫情的側臉,無法抑制的罪惡感在她心底蔓延,這個男人曾經捨命救過她,她若再使計陷害他,是否顯得太過無情?

  可是她要娃娃,不擇手段,那就……等吧!等他痊癒的那天再一較高下。

  她沒有乘他之危搶走娃娃,已屬仁慈;因此在下一波鬥智鬥力的決戰中,她不會再手軟,必將千方百計擊敗他。

  「唔哈——」腦子裡各式點子千迥百轉,擾得她也不禁累了,小手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好想睡。

  君則思笑望她揉眼的模樣兒,一首搖籃曲唱得益發低沉醉人。

  崔羽難抑睡意地曲下身子,在柔軟的地毯上找了處舒服的地方躺下。

  他迷人的嗓音充斥在整間嬰兒房內,彷彿具有安撫人心的魔力,讓週遭被一種特殊的平和氛圍所圍繞。

  須臾,娃娃細細的憨眠聲響起,接下來是崔羽的;兩個麻煩的女人終於沈入夢鄉。

  但君則思還是繼續唱著,一遍又一遍,直將崔羽和娃娃導入更安穩的睡夢中為止。

  「好好睡吧,我最愛的兩個女人。」他低喃。

  她兩人當然不可能聽見,但熟睡中自然揚起的甜美笑花卻是承受了他全、心溫柔的最佳證明。

  常聽人說,正在哺育孩子的母親就像聖母一樣純潔美麗。

  但為何從沒聽人提過,餵養孩子的父親亦如天上天父般凜然威嚴,

  不知道,至少崔羽就不曉得,原來全心愛護孩子的父親,其模樣是如此撼動人心。

  因此,她才會一睡醒,便毫無防備地被正在喂娃娃吃束西的君則思給攝去了心神。

  他五官本就端正,濃眉大眼、挺鼻薄唇,沉穩中帶著三分嚴峻,又不失溫柔,堪稱一流的好男人。

  所以兩年多前,她在販夢俱樂部見到他之後,沒有多想,立刻指定他來圓夢;原因只有一個,她認為他足以擔此重任。

  只可惜兩年前那一敘卻僅短短一天時光,他們很快便分離了;再相見,她是為了娃娃、有目的地接近他。

  她以嚴苛的目光考驗他,評斷他是否夠資格成為娃娃的父親;結果他成功通過試驗,所得的分數甚至高出她原先所預估的一倍以上。

  通常,她對男人的評價都不高,看她的父親就知道,花心大蘿蔔一棵,根本無三小路用。

  但君則思卻大不相同,他沉穩、內斂、體貼,又不失冷靜;渾身散發著獨一無二的氣勢,令她備感威脅。

  如今,她又在他身上發現了一般男人甚少擁有的耐心與細心,盡數展現在他懷抱娃娃,邊笑、邊輕言哄慰娃娃吃東西的行為上。

  他變得過分迷人了!她的目光再也離不開他,看他看得幾成癡呆。

  好美……該死,怎會這麼美?她不禁想將眼前這一幕永遠珍藏,可這樣一來,她又如何忍得下心將他父女二人分離?

  唔!真卑鄙,竟讓她瞧見如此美麗的景象。他一定是存心的,蓄意以柔情動搖她的決定、陷她於兩難。

  她明明知道,但是……可惡,她真的被難倒了。不知不覺起身爬向他,她看著娃娃在他懷中心滿意足的模樣、聽他愛意滿滿的柔聲細語道:「乖娃娃,爹地愛你喔!你要乖乖吃飯飯、快快長大好嗎?爹地的心肝寶貝。」

  原來他只是看似內斂,其實口才好到連她這外人都被迷得暈頭轉向,一顆心彷彿浸在糖蜜中,甜得發膩。

  「你瘋啦?一直說個不停,娃娃才幾歲,哪聽得懂這許多話?」她必須藉著抱怨方能交自己被迷暈了的心重新拉回胸口。

  「我沒要她懂啊!」他回答,一口一口餵著娃娃吃果泥。

  「不要她懂,那你說來幹麼?」發神經嗎?

  「我跟娃娃說話是想讓她明白,她是被愛著的、有很多人樂意陪在她身邊,她再也不會寂寞。」喂完果泥,他讓娃娃趴在他肩上,為她順背,好讓她打嗝。「記得我說過娃娃並未得到妥善照顧的事嗎?」

  崔羽急著聲明。「我可沒有虐待過她喔!我一直照著書上寫的照顧她,不過她始終不跟我合作就是了。」因此她的努力成效不彰。

  「我不是說你。」娃娃終於打嗝了,他讓娃娃重新躺回胸前,寵愛地搖著她、輕輕逗著她。「你告訴過我,李馨生下娃娃不久便生病了,想來她也沒有太多的精神與體力照顧娃娃;後來,李馨又檢驗出身患癌症,便帶著娃娃住進了療養院;在那裡,有護士可以幫忙看顧娃娃,李馨又能專心養病,看似完美的安排,但事實上,娃娃除了得到被定時餵奶與換尿布的機會外,還有什麼?療養院甚至不知道該給娃娃吃離乳食品,你以為他們還會花多少時間去跟娃娃玩、教娃娃說話、學習站立與規矩?」

  崔羽想起在瑞士時,那個面無表情的護士將娃娃送到李馨面前的景象,那時娃娃哭得天愁地慘的,但護士也只是將她放在李馨的病床上,轉身就走了,沒有一句問候,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施捨。

  「小孩子是模仿大人的言行舉止而成長的,如果我沒有猜錯,娃娃待在瑞士時,根本鮮少被擁抱,更遑論有人寵她、與她說話了。」君則思耐心地分析著。「所以娃娃才會快兩歲了,還不會走路、說話,因為根本沒有人教她。」

  她再也忍不住輕柔地捧起那張正憨憨笑著的可愛小臉,娃娃是如此地惹人憐愛,為何會碰到恁多的不幸?老天爺真不公平!

  「直到遇見你。」君則思平板的聲音倏然轉柔。「敏感的娃娃發現她終於碰上會疼愛她的人了,才會死命地粘著你、日夜不停地嚎哭以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

  「而這是說,」崔羽伸手抱過娃娃,娃娃清澈的大眼蒙著美麗的波光筆直望著她,瞬間,她的心漲滿了溫柔的感情,直想為這美麗的小東西摘下天上的星星。「娃娃哭並非因為討厭我,她其實是喜歡我的?」

  「你知道嗎?在販夢俱樂部那晚,你睡了之後,娃娃第一次開口,她叫的是『姨姨』。」

  可惡!崔羽的眼眶忍不住直髮熱,那兩個字她教了娃娃好久,但娃娃首度說話,竟不是說給她聽,反教君則思平白得了便宜,不公平!

  「乖娃娃,你再喊一聲姨姨,來,叫姨姨、姨姨……」她一遍又一遍地教著。

  可惜娃娃不領情,只回她一朵又一朵純美若仙的笑花,瞧得她再度熱了心,收攏手臂將娃娃攬進懷裡,好緊好緊,像要將娃娃揉入心坎似的。

  君則思笑看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間的溫情,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美妙的景象了。

  他沉默著,捨不得打擾,直願這份美麗可以持續到永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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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7:27
第六章

  崔羽一直很喜歡娃娃,但覺得她可愛、想一直摟著她,這還是頭一回。

  「小寶貝,你為什麼這麼可愛?唔……實在是太可愛了。」她忍不住磨蹭娃娃的頸,怎麼也捨不得鬆開懷抱娃娃的手。

  「小寶貝,當姨姨的女兒好不好?姨姨會一直一直很疼你喔!」她沈醉在娃娃可愛的笑臉裡,直到……

  鈴鈴鈴——鬧鐘響起一陣刺耳怪聲,硬生生破壞了這分和平。

  聽到那恐怖的聲響,崔羽連忙舉手望了眼手錶。「可惡,我上育兒課要遲到了啦!」顧不得陶醉,她將娃娃放回君則思懷裡後,急得跳起來往外衝。

  「慢著,你先把早餐吃了再去上課。」君則思指著放在牆邊茶几上的一鍋粥說道。

  「不吃了,我來不及了。」她還要洗澡換衣服,誰有空吃早餐。

  「等一下。」他丟出手邊的枴杖擋住她的去路。

  「你幹麼?」她被嚇了一跳。

  「上育兒課作啥兒?那些老師有我教得好嗎?」

  「什麼?」她猛然停下腳步,轉頭回望他。「你的意思是……」

  「你與其浪費時間去上那些經理論的課,還不如由我教你一點實用經驗。」

  「你要教我?」

  「有何不可?」他跛著腳,一跳一跳地跳過來,拉住她的手,將她往茶几方向帶。

  「可是……」她伸手撐住他行動不便的身子,難抑滿腔疑惑的開口問。「你真能教我如何育兒?」

  「我十八歲就開始打工,送報紙、修馬路……什麼都做過。當然,幫人帶小孩也不例外,我照顧小孩的經驗絕對比那些空談理論的老師多得多;否則我又怎能猜出娃娃的經歷,這麼快就捉住與娃娃相處的訣竅?」

  好像對耶!他與娃娃自初遇便相處愉快,不若她,至今猶在一片迷霧中摸索。「你真的肯教我?」

  「你先把粥喝完,咱們就可以開始上課了。」他打開鍋蓋,放入一根湯匙,方便她喝粥。

  「這是什麼粥?」一點一點紅紅的,好奇怪。

  「紅豆粥,正好給你補補血氣。」

  「紅豆粥?」她嘗了一口,豁然瞪大了眼。「這粥你上哪兒買的?」

  「我自己煮的。」

  「那麼前陣子我在飯夢俱樂部裡喝的粥也是你煮的嘍?」

  「有什麼不對嗎?」

  「不!」她低垂螓首,憶起自己還曾想過要將販夢俱樂部的廚師挖過來佔為己有,想不到他人已在她身邊,還是那個她恨不能甩之而後快的君則思。唉,命運弄人哪!

  「好吃嗎?」他問。

  「嗯!」她頷首,越喝心頭疑雲越濃。「你怎麼會煮粥?」

  君則思一楞,都相處快兩個月了,怎麼她沒有派人調查他、摸清他的底?一點兒也不像那個他認識的喜歡追根究柢的崔羽,她是對他毫無興趣,還是另眼相看?

  「我是廚師。」他淡言。

  「咦?」她大吃」驚。「你不是在販夢俱樂部工作,怎麼又幹起廚師啦?」

  「當年你找上販夢俱樂部圓夢時,難道一點兒調查也沒做?」

  「當然有做。」他以為她是那麼粗心大意的女人嗎?「我知道你們是因為父母失蹤,遺下大筆債務無力償還,才想出開設販夢俱樂部這等花招。」

  「沒錯,不過等我們逐漸長大、債務也全數還清之後,販夢俱樂部就變成了我們姊弟的兼差,私底下我們各有正職;我的主要工作是K飯店的總主廚。」

  她眨著眼,被他突然扔下的消息砸得腦們發暈,K飯店可是國內有名的五星級飯店,在全世界共有二十五家連鎖,而他居然是……總主廚?!

  「怎你二度找上我時,沒重新做一次調查工作嗎?」他好奇,以她的謹慎不該忘了這事兒才對。

  崔羽低下頭,難以抑制的紅潮自她頸部逐步蔓延上粉頰;事實是,當她自瑞土返台時,人早被娃娃整得三魂丟去七魄,哪還記得什麼調查工作?

  後來與他相處過後,他一直給她一種正人君子的感覺,這個男人或許難纏,卻絕不會行卑劣手段傷害她;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調查的?

  君則思瞧見她微紅的臉,難抑的欣喜漲滿心頭,原來她真是對他另眼相看才沒調查他。「那麼現在,你想聽聽我的事嗎?」他逮住機會,迫不及待與她拉近距離。

  「有什麼好聽的?」她跳起來,酡紅的粉臉嬌艷更勝三月桃花。「我們只是主雇關係,待娃娃的事情解決後,我們就沒有任何牽扯了,我才不想探聽別人太多隱私。」

  她在害羞!因為她的眼神不敢直視他。君則思強忍著滿腔歡欣,低聲喃道:「我本以為你既如此疼寵娃娃,一定也會想瞭解娃娃的父親是何許人也,但你若沒興趣,我也不逼你,等你梳洗完畢,咱們就來上課吧!」

  唔,他好詐,居然這樣勾引她的好奇心,她越來越想知道他的底細;但……都回絕他的好意了,再要反悔,豈非很沒面子?

  算啦!她再另行找人調查好了,不必求他,她也可以得知一切。

  「我現在就去換衣服。」她扔下湯匙,跳起來往外走。

  「等一下,把粥喝完再去。」

  「我不想喝了。」又輸他一著的事實壞了她全部的好心情。

  「你最好吃完它,否則過幾天你要是身子不舒服,掛在床上起不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他淡漠地說著。

  就是那種冷然無畏的語氣讓崔羽每回跟君則思說話都忍不住要火冒三丈;既身為人,擁有七情六慾,為何不大大方方表現出來?偏要悶成一根大木頭,見了就討厭。

  她那個白癡弟弟崔胤風也是一樣,成天掛著一張面具臉,千辛萬苦盡往肚裡吞,教她每回見到都忍不住想踹他兩腳,看能不能踹出一個屁來?

  「你以為你是神啊?能招會算,料定兩日後我必會生病?」懶得理他,她一溜煙跑出了嬰兒房。

  留下君則思望著她窈窕的背影低歎。「我不會掐也不會算,只不過任何人見到你那張慘白的臉、泛黑的眼眶都知道,你的健康管理做得很差,不生病那才叫有鬼。」說著,他逗了逗娃娃。「是不是啊?我可愛的小娃娃。」

  「嘰嘰咕咕……」娃娃回他一串輕盈的笑。

  君則思憐惜地捧起她的臉,印上無數個親吻。「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我的娃娃,以後啊,爹地也會把你養成一個超級大美女。爹地別的不會,就會做菜,一定把你養得漂亮又健康。」

  崔羽很確定君則思不是神、也絕非仙,因此他不可能提前料到她會掛點。

  比較有可能的是,他給她下了什麼詛咒,所以……哦,老天!在聽到他警告的第八天後,她真的掛在床上起不來了。

  「痛,好痛!」緊閉的鳳眼間,有些可疑的水光在閃動;但崔羽絕對不會承認那是淚水,堂堂黑虎幫的女幫主因為經痛而哭濕枕畔,多丟臉!

  可是……真的好痛,痛得她連床都下不了,更遑論去上與君則思約好的育兒課程了。

  「打個電話給他,叫他把今天的課取消吧!」她這麼想著,卻發現電話遠在床頭櫃的另一頭,非得翻過身子、探長手臂才能拿到,而以她此刻全身虛軟的狀態,那動作無異於飛天遁地,根本不可能辦到。

  「該死的,可惡!」君則思在書房等不到她,應該就知道她有事不克前往吧?「希望姓君的沒有笨得太徹底。」

  「姓君的是指我嗎?」忽地,一個男聲自門邊飄揚進房。

  「你怎麼來了?」她訝問。「噢!」卻因為突然大力的翻身而痛白一張淒然花顏。

  君則思舉步進房,他走路的姿勢還有些跛,但已經沒用枴杖了。「我在書房等不到你,卻碰見老管家,聽說你今天早上不太舒服,怎麼,生病啦?」

  「我沒有生病。」她咬牙,卻虛弱得一點兒氣魄也沒有。

  「逞強。」他搖頭,走到床邊,大掌探向她的額,本以為她是感冒發燒,不意觸手卻是一片濕冷。「你哪裡不舒服?」

  她臉紅了紅。「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女人家的私密事,她可沒勇氣四處說。

  「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不要你多管閒事。」她撇過頭,嬌顏又更紅了些。

  君則思一怔,她那混雜著尷尬、難為情、與懊惱的表情他依稀見過許多回,似乎……啊!腦海裡閃過一點靈光,他想起君樂水每回因為一些婦女問題而不舒服,想開口請弟弟們幫忙,又不好意思,便會故意虛張聲勢,將四個弟弟操得半死後,才肯解開謎底——原來樂水大姊只是經痛。

  「好朋友來了?」他輕問。

  她眼睛瞪得像要蹦出眼眶。「君則思,你給我滾出去。」

  「瞭解。」麻煩的女人,有話直說不就好了嗎?偏愛裝腔作勢。

  順著她的意思,君則思快步出了她的臥房。

  「混帳男人!」崔羽低咒。「該死、該死、該死……」她最討厭在男人面前顯出脆弱的模樣,那會讓她聯想起體弱的母親因為父親的花心而氣死的往事,她打死不做小女人。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該怪老天不公平,男人不是一直自諭為強者嗎?那為何像經痛、生產的至痛都要由女人來承擔,既然男人比較強,就應該由他們來承受這種痛苦嘛!

  「SHIT!」國罵不夠、再加上英罵來撐場面;她已經痛到快昏頭了,可想不到,更討厭的事還在後頭。

  那個被她趕出去不到十分鐘的君則思又晃進來了。「你又來幹什麼?」她的房間可不是觀光勝地,不歡迎他任意遊覽玩耍。

  君則思手上拿著一隻托盤走到床邊。「這熱敷袋給你熱敷腹部,你會比較舒服。」

  她看著他,眼底罩著一片疑雲,他又不是女人,怎知經痛熱敷會好?

  「相信我,我幫助女人減緩經痛的經驗絕對不比育兒少,熱敷真的可以幫助你。」

  原來他也是個花心大蘿蔔,不知他是交往過多少女人後,才得來如此多處理經痛的經驗?崔羽接過熱敷袋,毫不掩飾心裡的不屑,對他哼了聲。

  「別誤會,我的經驗全得自我大姊,她每次經期來臨,脾氣都會特別差,要水、要茶,還會三更半夜叫人去幫她買衛生棉或替她做按摩;因此,我被操得很會照顧經痛的女人。」他說著,忽然對她眨眨眼。

  想不到這木頭人也有幽默的時候,崔羽給逗得忍不住噗時一聲笑了出來。

  君則思待她接過熱敷袋敷上腹部後!才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如果你真的痛得受不了,這裡有止痛藥……」

  不給他說完的機會,她截口嚷道:「我死也不要吃藥!」也許是小時候看體弱的母親吃太多藥了,導致日後她對藥物十足敏感,非到萬不得已,她絕不吞下任何藥物。

  不過是兩顆止痛藥,有必要這麼緊張嗎?不過既然她不喜歡就算了。「你不想吃止痛藥的話,那要不要喝杯熱可可,對經痛也有減緩作用?」

  「這點可以接受。」

  君則思扶著她半坐起身,再將冒著騰騰白煙的熱可可遞給她。「很燙,你慢慢喝。」

  「哦!」她小心吹了口氣,緩緩喝下一口熱可可。

  他走到床尾,拉過她的腳。

  「你想幹麼?」雖知他不會傷害她,但她仍微吃了一驚。

  「我幫你按一下三陰交,你會比較舒服。」

  「哦!」不再多作質疑,她安心將自己交給了他。

  他捉住她的腳踝,在她的脛骨後緣凹陷處,以大拇指用力,卻不令她感到疼痛地按揉著。

  她一邊喝著熱騰騰的可可,邊觀眼偷瞧他為她按摩的模樣。他看起來好認真,微微的心疼和柔情摻雜在其中,她莫名地心口一陣熱,不知是熱可可的關係,還是熱敷袋的效用?抑或是君則思……這個溫柔的男人所賜予的?

  她不是沒有與男人交往過,儘管她曾刻意弄臭自己的名聲,嚇退無數蜂蝶;但冶艷的容貌與豐厚的家底仍使她成為眾多男子追求的目標。

  她也曾與其中數位交往過,卻不曾享受過他們任何體貼的服務;因為她的外表與身份給人太強烈的印象,沒有人想像得到,堂堂黑虎幫的女幫主也有渴望溫柔的一天。

  君則思是第一個用這種珍視的態度對待她的男人;她突然覺得自己好重要、好幸福,被他滿滿的溫柔給包圍住了。

  如果他們不是敵對關係就好了。她或許不信任男人、無法將自己的一生交給一名男子;但她仍希望擁有一個體貼的情人,不然朋友也可以。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他忽爾開口。

  「啊?!」她一時無法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那種閃閃發亮、好像很渴望我、巴不得將我整個人撕吞入腹的眼神。」他放下她的腳,認真的目光鎖住她。「我也是個正常男人,被一個女人用那種眼神挑逗,很可能會忍不住變身成為一隻大色狼。」

  她張大嘴,腦子裡忽然衝入一股熱流,燒得她全身發燙。

  「你……」半晌,她回過神來。「你該死的在說些什麼混帳話?」天哪!他真是……好可惡。

  「嗯!你的聲音聽起來有力氣多了。」他一本正經地頷首。「肚子不那麼痛了吧?」

  原來他不是一根大木頭,而是個討厭的冷面笑匠。「痛不痛關你什麼事?我想休息了,你出去。」

  「那我走了,中午再帶娃娃來看你。」

  「隨便!」她把自己埋在被窩裡,再不肯望他一眼。

  君則思定定看著那座高聳的棉被山半晌,上前一步,連人帶被地擁住她。「讓我來照顧你吧!!我雖然沒啥兒大本事,但我很會做菜,又會照顧人,我一定會把你養得既健康、又美麗。」

  他這是什麼意思?她迷惘,心律卻不受控制地狂飆了起來。

  君則思俯下身子,在棉被山上輕吻了一下。「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傷害你,這一點希望你能相信。」話落,他轉身走了出去。

  崔羽仍然呆愣在棉被裡,她的身體好熱好熱,血管理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她知道他剛才吻了她,儘管他倆中間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被,但她就是能感覺到那記親吻中的熱情。

  她的腦袋好暈、好暈,不明白他是幾時下的決定,想要與她……剛剛那個是共度一生的要求吧?

  應該是!可他與她甚至連約會也沒有過,他怎會突然想到對她說那些話?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在恐懼之外,她竟也有些心動;她不是發過誓絕不把自己交給任何一名男子嗎?

  但君則思應該是不同的吧?他……仔細想想,他到底多不同,她也說不出個明確的結果,只知他真的有些不同。

  唉,好麻煩,她的腦子一團亂,乾脆拒絕算了。

  「老姊,你要的調查報告來了。」當崔傲拿著徵信社送來的報告闖進崔羽房裡時,就見她深埋在棉被堆裡,一副想將自己悶死的樣子。「你在幹麼?」他使勁兒抽走了她的被子。

  「把被子還給我,崔傲!」她惱道。

  「哇,你的臉怎這麼紅?剛剛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他誰笑。

  「與你何干?」她瞪眼,搶回被子。「找我做什麼?」

  「徵信社將你委託調查的結果送來了。」他將一隻牛皮紙袋遞給她,當然,封口是打開的。

  「你偷看過了!」她邊抽出紙袋裡的報告觀看、邊斥問。

  崔傲也不否認,坦然一頷首。「你調查君則思幹什麼?真的喜歡上他啦?」

  「你少胡說八道。」

  「事實證明一切。」他指著那厚厚一迭報告邪笑。「你我同是謹慎小心之人,絕不會與底細不明的人交往,但把人摸得這麼清楚就有問題了。不過也不意外啦!你從以前就老對那種內斂、不輕易將情感表現在外的木頭感興趣。」

  「你又知道啦?」她皺眉,不是因為崔傲的話,而是因為看見君則思的生平。他自十八歲起便開始為生活奔波,打工、給人做學徒,半工半讀念完大學,同時亦考上中餐丙級、乙級雙種執照;接著入伍當兵,退伍後,進入K飯店工作,從打雜幹起,一年後升至三廚,後來……咦?奇怪,怎短少了兩年經歷?

  「我當然知道。」崔傲難得收起戲耍的表情,展現認真。「過去你交往的男人都是這一型的:沉穩、內斂、喜怒不形於色。」

  崔羽沒聽見他的話,只專心地在紙袋裡搜尋著,以為缺少的那部分是被壓在紙袋底,才會不小心漏失掉。

  她皺著眉,幾乎將紙袋給徹底分解了,才在裡頭發現一張小小的備忘錄,上面寫著——因為某些原因,徵信社至今仍無法查到君則思二十五至二十七歲間的經歷,所以希望再寬限幾日。

  兩年?她想到自己點他圓夢、而李馨因一己之私對他下藥亦在那個時候,難不成從那之後,他又發生了什麼事?

  她咬著唇,忍不住心口的擔憂泉湧而上;假設一切的意外全肇因於當年她的一念之間,她真會感到無限憾恨。

  「老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深覺自己受到忽略的崔傲,不滿地攫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著。

  「哇哇哇……」她才在君則思的照顧下恢復些許的體力,又在崔傲的折騰下,消失大半。「你放開我,我快吐了。」

  「千萬別吐在我身上。」他最怕那股味兒了,趕忙跳離床榻一大步。

  「害怕的話就快滾,少來吵我休息。」她懶洋洋地躺回床上,又開始頭暈目眩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不是愛上君則思了?」崔傲不死心,再問一遍。

  崔羽回他一記虛弱的白眼。「你若想清理大姊我的嘔吐物,儘管再吵一點兒沒關係。」憑他小毛頭一個也想插手她的感情事,不給他一點兒顏色瞧瞧,她就不叫「崔羽」。

  「少來。」他飛快再往後退避三尺。「算啦!反正你不說,我早晚也會查出來。」

  「既然如此,那你就滾吧!」她沒力氣再與他廝混下去。

  「我再說一句話就走。」他邊退邊說。「下個月就是咱們親愛的胤風弟弟二十五歲生日,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吧?」

  「這麼快又到他生日啦?」崔羽雙眼倏然發亮,什麼氣虛體弱都沒有了。崔胤風生日的日子就代表她大玩特玩的機會到了,這一次,她一定要為崔胤風辦一場令他「永生難忘」的生日宴會。

  崔傲望著她炯炯發亮的眼神,心底閃過一朵烏雲;看來當年父親花心氣死母親的往事在崔羽心底留下了無法抹滅的痕跡,否則她不會如此「重視」崔胤風到幾近變態的地步。

  唉!其實說到影響,他和胤風何嘗不是仍困於往事中無法自拔?人生也因此被徹底扭曲。

  雖然孩子本就無法選擇父母親,但有時他仍不免自歎,為何他的父母親都如此地自私、不負責任?

  崔羽沒發現崔傲心底的陰影,兀自興高采烈地計劃著生日宴會的事,想到能再次挑戰崔胤風那張萬年不融的冰塊臉,她就興奮得再也躺不住,只想速速去執行她那堪稱恐怖的大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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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8:04
第七章

  在君則思的藥膳食補下,崔羽迅速地恢復了體力,經期過後,她甚至沒感覺到半分虛弱,貧血的狀況也減輕不少,整個人像卸下了十斤重擔,輕鬆得不得了。

  她又開始像只勤勞的小蜜蜂一樣,東奔西走、忙著為可愛的胤風弟弟籌備一場保證教人永生難忘的生日宴會。

  因為她實在是太忙了,有時甚至抽不出時間陪娃娃,這時,娃娃的教養之責就全落在君則思身上了。

  而他也不介意,放手讓她去忙;他對她唯一的要求是,一定要好好吃、好好睡。

  不過崔羽聰明歸聰明,卻有些衝動,所以她常常會忘記君則思的叮嚀,逼得他不得不跟在她屁股後面,努力盯著她。

  「羽!」正午十二時三十分,君則思第N度上樓來逮人。「吃飯時間到了。」

  「哦,再等一下。」她忙著在崔胤風房裡裝機關,暫時沒空回應。

  君則思對著懷裡的娃娃使了個眼神。「乖娃娃,去叫姨姨吃飯好嗎?」說著,他將娃娃放下了地。

  經過君則思與崔羽細心照顧後的娃娃,就像毛毛蟲蛻變為蝴蝶一樣,雖還不會走,但爬得很快,也不再愛哭,天天笑成一尊可愛的天使娃娃。

  「姨姨、姨姨……」她邊喚著、邊迅速朝崔羽方向爬去。

  那軟嫩的語調像糖蜜,直甜進崔羽心坎,她忍不住暫停手邊的工作,回身抱過可愛的娃娃。

  「小娃娃,今天開心嗎?」臉蹭著娃娃粉嫩的頰,她愛死了這種溫暖貼心的感覺。

  「姨姨,餓餓。」娃娃越來越會說話了,「餓餓」、「嘛嘛」、「親親」,還有「姨姨」是她最喜歡說的話。這一點讓崔羽非常開心,因為娃娃在學會叫「爹地」之前,先學會了「姨姨」。

  「好好好,我們去嘛嘛喔!」她像個傻氣的母親,學著娃娃的童言童語,只覺自己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天使。

  「走吧!」君則思靠過去伴在她身邊。

  「你越來越會利用娃娃。」崔羽橫過去一記白眼。明知她拒絕不了娃娃的任何要求,居然要娃娃來叫她吃飯?!卑鄙!

  「娃娃,沒有姨姨陪你吃飯,飯飯就不好吃了對不對?」君則思笑著拉起娃娃的手親了一下。

  「嘻嘻、嘻嘻……」也不知娃娃聽懂了沒,只是一逕兒地笑著。

  「看吧!這是娃娃自己的意思,與我無關。」君則思一派正經地說道。

  惹得崔羽忍不住好氣又好笑。「無賴。」

  他微一聳肩,也不在意。

  一行三人走進飯廳,崔傲已坐在那裡大快朵頤,而且看來已經吃了不少的樣子。

  「哈羅!這玩意兒真好吃,是什麼東西?」崔傲夾起一塊炸得金黃酥脆的食物問君則思。

  「炸牛肝。」君則思回答。

  「什麼?」崔傲驚訝地把那塊牛肝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真不敢相信,完全沒有動物內臟的腥味。」

  「先把牛肝切薄片,再用熱水川燙一下,放進熱油裡炸成金黃色,最後淋上佐料汁即可。」君則思把料理方法告訴他。

  「你跟他說這麼多做什麼?他又不可能親自動手去做。」崔羽抱著娃娃坐在崔傲旁邊撇嘴道。

  「我可以叫別人做給我吃啊!」崔傲回嘴,又拿起一個小小的塑膠碗、挖出裡頭的魚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當崔羽看見那個碗時,整個人差點兒噴出火花。「崔傲,你幹麼又偷吃娃娃的離乳食品?」

  「好吃嘛!」他從不曉得離乳食品這般美味,不!應該說君則思做的每一樣菜都很好吃。

  「你吃了娃娃的飯,叫娃娃吃什麼?」崔羽咆哮。

  崔傲想了想,夾起一塊炸牛肝。「這玩意兒如何?口感很棒喔!」

  「崔傲——」崔羽咬牙,想殺人了。

  「別吼、別吼!」努力嚥下最後一口魚凍,崔效推開椅子站起來。「我這就要走了嘛!」他把空碗遞還給崔羽,對著娃娃揮手。「拜拜嘍!小娃娃。」

  娃娃也學他的動作,對他揮起一雙小手,還附送一朵絕對可愛的笑花。

  「不必跟他道再見啦!那愛吃鬼,走了最好。」崔羽邊拉下娃娃的手,邊不甘地望著桌上空空的塑膠碗。「怎麼辦?!娃娃的飯被吃光了。」

  「沒關係啦!」君則思走進廚房,再出來,手上又多了兩碗魚凍。「我有多做,你想吃也可以。」不知怎麼回事,崔羽和崔傲都很喜歡娃娃的離乳食品,有時甚至還會跟娃娃搶著吃。

  「真的?」崔羽雙眼射出亮光。

  君則思把一碗魚凍送到她面前,並接過娃娃。「我來喂娃娃,你先吃吧!」

  她迫不及待挖出一匙魚凍送進嘴裡,陶醉得一雙鳳眼都瞇成縫了。「又冰又涼,清甜淡雅,簡直是人間美味。」

  「你喜歡就多吃一點兒。」君則思邊說邊喂娃娃,看著小傢伙學崔羽發出一記稚嫩的歎息,忍不住輕聲一笑。「你要小心了,娃娃現在拿你當偶像,你笑、她就學你笑,你瞇著眼吃東西、她也模仿你瞇著眼吃東西,搞不好哪天她也學你打架使壞去,你可就有得煩了。」

  「你在嫉妒!」崔羽仰頭,大聲地笑了起來。「小娃娃,你爹地嫉妒我們感情太好呢!」

  「嘰嘰咕咕……」娃娃竟也真的學她仰頭大笑了起來。

  君則思搖頭、對著娃娃苦笑了聲。「好吧!隨便你是想玩模仿秀,或是其它什麼東西都好,就是別只顧著玩,偶爾也分點兒心神吃飯好嗎?」他輕拍了拍娃娃的頰。

  娃娃乘機捉住他手中的湯匙,嘻嘻哈哈地玩了起來。

  崔羽笑睇他倆一眼,滿嘴食物地咕噥道:「只要你做的東西永遠都這麼好吃,咱們誰也不會忘記吃飯的,對不對,娃娃?」

  君則思聞言抬頭,瞥見崔羽已將餐桌上的食物掃掉一半。「你吃這麼快,小心消化不良。」

  「我待會兒還有事,不吃快一點兒不行。」

  「你最近好像很忙?」

  「你知道的,我家胤風弟弟的生日快到了,我要送他一份別開生面的生日禮物。」崔羽眼底閃著邪光。

  「你們姊弟的感情真好。」總算喂完一碗魚凍,君則思抱起娃娃,讓她趴在他肩上,大掌輕拍她的背。

  「你在說什麼?」她訝吼,全世界的人都曉得崔家三姊弟相處若儼敵好嗎?

  「不對嗎?!我瞧你們姊弟平常雖喜歡打打鬧鬧,看似不和,但心底卻非常關心對方。拿這次的生日會來說好了,不只你,連崔傲都整日忙裡忙外的,卻沒有半句怨言,這不正代表著你們三姊弟情誼非凡。」他說者無心。

  但她這個聽的人卻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多年來,崔家三姊弟就是出了名的不和,他們彼此挖牆角,鬥智又鬥力,只差沒將彼此砍成血糊糊的肉塊。

  熟悉崔家內幕的人都知道,崔胤風的母親害死了崔羽和崔傲的母親。「母債子償」,因此,崔羽和崔傲將滿腔憤恨盡數發洩在崔胤風身上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從沒人懷疑過整樁事件的背後是否另有內情。

  為何君則思卻能一眼看穿這份偽裝?隨口說出的話又是如此貼近事實真相?崔羽的心狂跳,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冒出額頭。

  「我想你大概沒瞧清楚,我和傲準備的可都不是什麼正常禮物,而是些整死人不償命的陷阱;這怎能算姊弟情深?」

  「我知道啊!」娃娃終於打嗝了,君則思讓她平躺在自己懷裡,溫柔地搖著。

  「但不論你們送的是什麼,都無法抹滅你們為了胤風的生日而努力付出的事實。換成其它無關緊要的人,你們還會如此拚命嗎?」

  不會!只有崔胤風是特別的。但這種事如何能說?說出來,她和傲就變成了天底下最不孝的子女,死後有何面目見亡母於地下?

  「你……真是會異想天開。」她想笑著打哈哈過去,卻發現出口的嗓音嘎啞難辨。

  是這樣嗎?君則思沉吟片刻,怎麼都不覺得自己會看錯。

  「我覺得你並非多事之人,除非那人在你心中佔據重要地位,否則你是不會無聊到費盡心神為對方籌備一場生日宴會的。」就像他一樣,若非深愛著崔羽,他的眼神不會成天追著她跑、心不會整個陷溺在她身上,滿腦子只想著該如何讓她快樂、讓她幸福?

  想不到被人看透的感覺是如此可怕!崔羽撇開頭,狂奔的心臟似要蹦出喉口。

  「也許……我只是一時好玩……」她說得結結巴巴。

  君則思禁不住失笑。「天哪,羽,你……在害怕嗎?」她以為他看穿了她的人就會捉住她的弱點傷害她?不!她太小看他對她的感情了,他是寧可砍了自己,也不願欺她分毫的。

  「怕?」她用力地搖頭。「我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只是……」她喘著,驚慌的眼神四處游移,就是不敢看他。「呵……我……那個……」該怎麼辦?她舉袖抹去額上的汗珠,眼角瞥見桌上他特地烹調出來的美味佳餚。「我……這牛肝太好吃了,好吃得教人受不了,你明天再做吧!」她傻笑,知道這種轉開話題的方法很遜,但她已被弄慌了手腳,想不出更好的了。

  她不想談崔胤風的事!君則思一眼看穿了她的迴避。

  其實早在進入崔宅第一夜,他便發現了崔家三姊弟間暗潮洶湧的情況,他不知道他們明明就互相關懷,為何卻要彼此傷害?

  他有些好奇,但那仍不足以令他著迷到不惜傷害崔羽,亦要發掘出謎底的境界。

  「你能接受這味道真是太好了!動物的肝臟營養價值很高,對人體十分有益,只可惜許多人嫌它腥,不敢吃,平白錯過一道極佳的養身佳餚。」他順著她改變話題。

  她鬆下一口氣似地柔和了緊張的五官線條。「常聽你說什麼保健養身、營養價值之類的話;廚師也要研究那些東西嗎?」

  「別的廚師我不曉得,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責任是做出美味的東西,讓人吃得健康、吃得快樂。所以我研究食經、藥膳、養身食譜,以期有朝一日能夠達到醫食同源的境界。」

  「醫食同源?那是什麼東西?」

  「嗯?」他想了下。「在古代,人們相信萬事萬物都是由陰陽五行所構成,它們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人體和食物自然也包括在其中,人們若能選擇調性相符且適合體質的東西食用,身體便會健康;反之,不論你吃得再好,亦無益於身心。」

  「這樣說來,與我調性不符的東西,我是不是就永遠不能吃它?」

  「不一定。因為人的體質並非永遠不變,當人們受傷、生病、疲倦、煩憂、興奮,甚至是面臨季節轉換或生活環境改變時,人體調性都會跟著變。」

  「哇!原來做菜的學問這麼大!」她以為廚師只須做出好吃的東西即可,想不到要研究的學問這麼多。「對了,說到這個,我有一個問題放在心裡很久了。你還記不記得,三個月前我從瑞士回台灣上販夢俱樂部找你的事?」

  他點頭。「我還煮了一碗粥給你喝。」

  「對,就是那碗粥。」崔羽倏然一彈指。「我向來是個警覺性極強的人,但那晚不知怎麼回事,居然喝完粥就困得睡著了,還一覺直到大天光。我原以為是你給我下了藥,但我的身體對於藥物極敏感,被下藥,沒有吃不出來的道理;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因為那碗粥是專門用來安神解憂的。以黃耆、人參……等中藥熬湯底,糯米做主食,配料是豬、心和金針,對於當時累得快掛掉的你來說,那是道再合適不過的補品。」

  「原來如此,難怪我在喝粥時,總覺得越喝越舒服,喝到最後忍不住都睡著了。」她連點了幾下頭,疑雲盡散後,是一張燦若朝陽的嬌顏,瞧得君則思、心神蕩漾。

  「羽。」他大掌攬著她的肩,陶然目光鎖著她美麗的容顏。「除了娃娃外,你未來的人生中就不再為其它人保留位置了嗎?」他一直忍著不想逼她!但他好想愛她,想得快受不了了。

  她垂眸不語,不是沒發現他的感情,早在他隔著棉被擁住她、親吻她時,她就知道他喜歡她了。

  他待她一直是體貼的,沒有花言巧語,卻像水一樣、逐步滲透她的生活;她從沒讓男人靠得這麼近過,只有他……完全是不知不覺地,他倆同住一屋,同桌共食、同聲歡笑,他變成她的「家人」了。

  他們沒談什麼轟轟烈烈的戀愛,交往的過程中也沒有激情與浪漫,只是一逕兒地平凡,一如大多數人所過的平常生活。

  然後,她對他付出了一向吝於施予男子的信任感。她啟開心靈、任他觸探,卻不敢放他走進竊占。

  她問自己,有勇氣與他協定一生之約嗎?她喜歡他、喜歡與他一同撫養娃娃、一起為生活操煩,可是……體內鼓動的熱情漸趨冷靜,她一問再問,還是無法安心將自已交給一個男人。

  「對不起。」她搖頭,低喃的聲音裡有著挫敗。

  「是我不夠好?」

  「不!」她直起身子,傾身吻向他。清淡的吻中有著他濃烈的男人氣味,讓她心跳加快。

  察覺她的不安,他不敢躁進,只是安坐在椅子上,靜待她進一步的表態。

  崔羽輕舔著他的唇,一種陽剛的力道透過他唇瓣直鑽她心坎。她的身體輕顫,半是為了體內乍起的情慾、半是因為膽怯。

  她顫抖得好厲害,他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大掌在她的柔荑上輕撫著,那微高的體溫略略安撫了她的不安。

  「唔!」她低喟一聲,水霧霧的眸凝視他。「明白嗎?我是喜歡你的。」她小手撫過他嚴峻的臉。這個寡言的男人因為鮮少大笑,五官線條剛硬、缺少柔和感,但還是很帥氣,那種沉穩的氣質是她最欣賞的。

  「卻不夠與我共度一生?」他低言,聲音裡藏著一股說不出的落寞。

  她的心倏然一疼,眼眶微微發熱。「對不起,我無法與任何一個男人共度一生。」

  他一愣,似乎體會了她心底的天人交戰。

  「對不起。」她轉身走了,比誰都渴望幸福的女人,卻是比誰都畏於接近幸福。

  她太聰明了,看過太多悲歡離合,一顆心已成了一片荒漠。她需要水源來滋潤,但大雨卻會把沙漠變沼澤,唯有涓細不停的灌溉才有可能促使荒原成綠洲。

  「讓我留在你身邊。」君則思對著她的背影喊。「我只有這個要求。」

  她離去的腳步頓了下,兩頰有著可疑的水漬在流動,就算無法結婚,他也肯伴在她身邊嗎?

  「你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決定你的去留,除了你自己。」她走了。

  君則思薄唇輕啟。「倔強。」不管她心裡多想留下他,依然不肯傾吐真心話,反將決定權仍給他,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嚇走他嗎?

  不會的!在販夢俱樂部裡工作近十年,閱女無數,他始終不曾動心,這是第一回,他絕不會輕言放棄,否則就不叫男子漢了。

  黑虎幫總部,近日一直籠罩在一片狂風暴雨中。

  副幫主周延旺盛的火氣自得知崔羽有了丈夫與孩子後,便再也沒有平息過。

  「怎麼可能?」在一聲暴吼下,數百張文件化成雪花、滿室飛舞。

  無論他派出多少人調查君則思與崔羽間的關係,所得到的結果都只有一個,他們的確是一對夫妻,並且恩愛逾恆。

  「事實勝於雄辯。」周玉蝶款步穿過無數文件,來到周延西前。「你失戀了,崔羽根本不愛你。」

  「胡說!」他不信,曾經,他們配合得如此之好,道上尊稱為「雌雄雙鷹」;他們才是天生的一對。「都是姓君的錯,他若不勾引小羽,小羽就不會變心了。」

  「但她已經變心。」周玉蝶歎口氣,彎腰收拾起飄落一地的文件。「我聽幫裡的律師說了,崔羽正加緊手腳趕辦入籍事宜,再過不久,君則思和那孩子就要成為崔羽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了。」

  那他該怎麼辦?為黑虎幫作牛作馬多年,築下無數功績,最後卻要將這些成果拱手讓人嗎?!

  還有崔羽名下的無數產業;那才是真正吸引他這位T大高材生,寧放棄大企業邀請,屈身入黑虎幫效命的主要原因。

  他想過了,單純的企業體要發展,總難免受制於黑道與官僚,行動起來綁手綁腳。因此,若有個龐大的勢力為後盾,再來經營企業,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只要能得到崔羽名下的資產,他便可帶領黑虎幫漂白,成為一家正當公司,再逐步往跨國企業發展;憑他的能力,這一點絕不難辦到。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竟在他以為萬事如意時,平空降下君則思父女,壞了他籌備多年的好事。

  不甘心,誰要把努力多年的所得平白相送?

  「我絕對不承認姓君的和那個小雜種是小羽的繼承人。」

  「那你想怎麼辦?」

  「礙我路者,殺無赦。」別怪他心狠,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你小心讓崔羽發現,她的手段可稱不上仁慈。」

  「不會的。」周延獰笑。「再過三天是崔胤風的生日,小羽每年都會挖空心思整那傢伙,屆時場面一定混亂,我會乘機下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姓君的父女。」

  「那我就祝福你啦!」周玉蝶把撿拾回來的文件重新迭成一堆,遞給周延。「崔傲約我吃飯,我要出去了,再見。」

  「早點釣上他知道嗎?」儘管崔羽名下的產業已經夠多,但周延仍不時想著,若能同時結合崔羽與崔傲的資產,那龐大的財富將是如何的動人心神。

  「即便要我與他上床,你也不介意?」她媚笑。

  「玉蝶。」周延用力握緊周玉蝶的肩膀。「想想過去,再想想成功後的未來,你很聰明,應該知道何者為重。」

  「我知道,大局為重嘛!」甩開周延的束縛,她揚步離去。有那麼多的金錢做誘餌,白癡才會不努力。

  呱呱呱——

  一隻烏鴉怪叫地飛過崔胤風臥室的窗戶,驚醒尚沉迷於睡夢中的他。

  朦朧的眼透過窗簾縫瞧見一絲淡然的金芒。天亮了,又是新的一日;卻在這一日之初,便被烏鴉吵醒,不是個吉祥的徵兆吧?

  一記若有似無的歎息逸出鼻端,其實吉不吉祥於他又有何差別?拖著這副罪惡的身軀,他的每一天根本都是活在地獄裡,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已經有了古稀老者蒼涼的心境。

  可不管如何痛苦,他從未起過了結生命的念頭,因為在罪孽未消之前,他無權自我了斷。

  移身下床,他舉步邁向浴室。待會兒要去跑步,得先梳洗一下。

  大掌打開浴室門,才脫下身上的睡衣,一陣閃光眩花了他的眼。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迅速穿回睡衣,以為有人偷拍照片,忙四處檢查了一遍。

  但閃光只是一種燈光效果,真正要命的是被偷偷安裝在浴室燈管旁一隻小小的針孔攝影機。

  該死,有人在偷窺他?

  不必想,會使出這等惡作劇整他的只有崔羽和崔傲。

  關上浴室門,他退入臥房,卻不知這裡頭有沒有其它陷阱。

  突然——

  「親愛的胤風弟弟,生日快樂,你的生日禮物在門口,要滿懷感激的接受喔!」一個聲音驀地響起。

  原來他們連喇叭都裝了。崔胤風一刻也待不下去,快步衝上前打開房門,走廊上一台最新款的筆記型電腦正好整以暇地躺在地毯上。

  這款美國最新研發出來的新型機種他曾在新聞上看過,據說尚未量產,只接受特定人士訂購,售價高達五萬美元。

  可這不是最令人驚奇的,真正教他不敢置信的是啟動的電腦螢幕中正在撥放的畫面。那是他——崔胤風的生活隱私,從睡覺、辦公、洗澡,到上廁所,一應俱全,而且……

  天哪!都上網了,網上還在競標,看誰出的價高,便可與他來上一段一夜情。

  他看著網上競標的價碼不停往上攀升,五千、八千、一萬……還在上升中,心律隱隱失控。

  這種惡作劇太過火了,他得阻止才行。

  快步跑過走廊、衝下樓梯,他以為會看見兩張正對著他邪笑的臉龐才是,但……

  「生日快樂。」隨著一陣拉炮聲響,一大桶鮮奶油從天花板傾倒而下,好多好多,幾乎要將崔胤風給淹沒了小

  「有沒有很開心啊?胤風弟弟。」崔傲從左邊撲了過來。

  「驚不驚喜呢?胤風弟弟。」崔羽再從右邊飛奔過去。

  三姊弟迭成一堆,當然,被壓在最底下的是那可憐的壽星崔胤風。三姊弟渾身奶油,但以崔胤風最可怕,幾乎變成了一個奶油人。

  好噁心!沒有驚,沒有喜,崔胤風只覺得想吐,他伸手想要抹去臉上的奶油。

  「不可以喔!」崔羽和崔傲同時拉住他的手。「我們沒有買蛋糕,今天你就是我們的蛋糕,在吹完臘燭前,不准把奶油擦掉。」

  什麼?崔胤風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崔羽和崔傲給推出了大廳。

  前庭,偌大的花園裡擠滿了人,全是崔羽和崔傲的朋友與手下。

  兩邊草坪上各擺了兩張長桌,桌上置滿各式餐點、中西並列,其中有一半是出自君則思之手。當然,那些餐點除了健康美味外,也完全符合了崔羽與崔傲的要求——務必是今日壽星崔胤風所鍾愛的口味。

  這場生日宴會費了許多苦心啊!

  正當崔胤風猶處驚愕時,崔羽取來兩根臘燭,讓崔胤風一手握根。

  崔傲幫臘燭點上火後,擊掌大喊:「唱生日快樂歌。」

  瞬間,歌聲響起,高揚的音調比軍樂還要嘹亮,滿場儘是歡愉的笑聲與祝賀。

  崔胤風怔仲的神智逐漸回籠,想起這種把戲每年都要上演一回,但今年他居然忘記了!這樣看來,網上競標一夜情的事也是假的嘍?

  「許願。」不知何時,響亮的生日快樂歌已然結束,崔羽和崔做正圍在那個他倆精心傑作的「人造蛋糕」旁開心地又叫又跳。

  「快喔、快喔!許完願就可以吹臘燭吃蛋糕了。」崔羽用力推了崔胤風一下,對於身上沾了奶油也不介意。

  好吧!最後一個步驟結束,他便可以脫離苦海了。崔胤風順其所願地做了個許願的動作,而後吹熄了臘燭。

  「吃蛋糕嘍!」崔羽和崔傲玩瘋了,各自捉起崔胤風沾滿奶油的一隻手不輕不重地咬了下;然後,分別刮下他身上一跎奶油,滿場跑著陷害其它人去了。

  君則思這才一手抱著娃娃、一手牽著一條水管來到崔胤風身旁。「辛苦你了。」

  崔胤風沒說話。能說什麼?這等惡作劇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終是得習慣才行。

  「管家先生,請你幫我開水龍頭好嗎?」君則思喊了聲,水管的另一頭,老管家立刻轉開水龍頭,君則思隨即以水柱沖洗崔胤風滿身的奶油。

  奶油漸漸被沖淨,但那黏膩的感覺卻依然留在身上洗不掉。崔胤風用力搓了自己的身體好一會兒。「看來這得用香皂才能洗得掉。」他說,向君則思道了聲謝,請他別再忙了,他要回房沐浴去。

  君則思先要老管家關掉水龍頭,復對著崔胤風的背影喊道:「洗乾淨後再下來吧!今天的餐點全是為你準備的,你不吃一些就太可惜了。」

  崔胤風停步回頭,沒有說話、陰暗的黑眸裡瞧不出喜怒哀樂。

  「打一星期前我就開始準備了,三天前更將所有餐點試做一份讓羽和傲吃,由他們確定合你口味後,才能在今天正式端上桌。」君則思開口,平直的語氣像在陳述一件事實,沒有半分的誇張。

  崔胤風幽黑的眸閃了下,這輩子他見過無數的背叛與謊言,但君則思,這個沉穩內斂的男人卻給他一種再誠懇不過的感覺,彷彿他從來不虛言;崔羽能遇見他,是崔羽的福氣,他兩人若能成一對,必是人間一對佳偶。

  他輕點了個頭,是對君則思人格的信任、也是對他將成為崔羽丈夫資格的認可。

  君則思微笑回禮,看著崔胤風踏入玄關。「小心——」他看見一道身影像只無頭蒼蠅似從裡頭撞了出來,忙出聲提醒崔胤風。

  崔胤風迅速往旁移一步,但仍被那人擦撞得踉蹌了下。

  「你這個可惡的東西!瞧你幹的好事。」衝出來的人是周玉蝶,一襲克莉絲汀迪奧的新裝被崔胤風身上的水漬給染濕了一小塊。

  乍然響起的尖叫聲讓滿場的歡樂氣氛瞬間降溫。

  崔傲面無表情走過來。「怎麼回事?」

  「傲,你瞧他啦!把你買給人家的新衣服給弄髒了。」周玉蝶嬌嗔地偎進情郎懷裡告狀。

  崔傲望了崔胤風一眼,崔胤風默不吭聲。

  崔傲大掌攬過周玉蝶,將她帶離事發現場。「髒了就髒了嘛!再買一套不就好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可是他撞我!」周玉蝶嫌惡地撤嘴,好像崔胤風是什麼妖魔鬼怪,與他擦撞到就會染病似的。

  「胤風身上沒帶菌,撞一下不會死的。」崔傲低言,細長的鳳眼裡捲著一片冷意。

  但周玉蝶沒瞧見,仍是不依地纏著他撤了好一會兒嬌。

  此時,崔胤風已進屋梳洗去了。

  君則思旁觀整件事情的發生經過,不禁搖頭。「奇怪,為什麼就沒人看出羽和傲其實很疼胤風呢?」若真是討厭,早就不理對方死活了,哪還會費盡心思為他籌備生日會,甚至在發現他遇上麻煩時,立刻趕到現場處理?

  是周玉蝶太蠢,還是崔羽和崔傲掩飾得太好?所有人都以為崔家三姊弟感情不睦,只有君則思知道,他們三個是再友愛不過的手足。

  「不過他們誰也不願意承認罷了!」君則思低歎,對著娃娃努了努嘴。「娃娃,你要記得喔!做人吶,即便對全世界的人撒謊,也一定要對自己誠實,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千萬別掩飾,否則人生就太辛苦了。」

  「嘻嘻、嘻嘻……」不再愛哭後,娃娃變得十足愛笑。

  「唉!」君則思輕蹭了蹭她柔嫩的頰。「你啊,笑得爹地的心都快融化了。」常聽人說「蠢父親心理」,大概就是這樣吧!他覺得自己的女兒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寶貝了。「為了獎勵你的乖巧,爹地拿胡蘿蔔布丁給你吃喔!」

  君則思抱著娃娃走向最角落的一張長桌,長桌後特別放置了一張小茶几,上頭擺滿娃娃的離乳食品,不過份量有些多,因為崔羽和崔傲都很喜歡娃娃的離乳食品,所以君則思每次都會多做,以免那兩個大娃娃吃光小娃娃的食物,害小娃娃餓肚子。

  看到紅艷艷的胡蘿蔔布丁,娃娃開心地直拍手。「布丁,嘛嘛……」最近她越來越會說話,反應也比以前快上了許多,幾乎要與一般近兩歲的孩子一樣了。

  「好,爹地舀給你吃喔!」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小口布丁,正待送進娃娃嘴裡時,那布丁飄過來的氣味卻教他倏然一驚。「這……」他伸出舌頭舔了下布丁,慌忙吐掉,一張俊臉變得比石頭還要僵硬。「可惡!」低咒一聲,他踢翻了整張茶几。

  「砰」地一聲巨響,二度打斷了歡樂的生日宴。

  重重的沉默降臨,愉悅的氣氛霎時變得險惡。

  崔羽和崔傲瞥眼見到君則思鐵青的面孔,目光霎時凍結成冰,不約而同射向周延,玩鬧歸玩鬧,他們可不曾鬆懈到連「警戒」二字都忘了。

  兩姊弟都注意到了,在君則思之前,唯有周延接近過放離乳食品的茶几,他到底做了什麼,竟惹得生性沉穩內斂的君則思發這麼大脾氣?連茶几都踢翻了、所有的食物都掉到地上不能再吃……

  啊!等一下,君則思是廚師,向來愛惜食物,會讓他不惜將做好的東西毀掉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些東西已不能再吃。至於為何不能吃……

  崔羽和崔傲同時沈下面容,黑色的地獄之火在兩人週遭竄燒。該死的周延,他最好求神保佑,別被他們查出他在搞那勞什子的下毒把戲!否則,他等著進監牢吃一輩子免錢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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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00:08:33
第八章

  崔胤風的生日宴被迫提前結束。

  自君則思踢翻茶几後,崔羽和崔傲便連袂趕走了所有的客人。

  其後,崔羽更將自己深鎖在房內,不肯見任何人。

  老管家出馬請她出來、她不理;崔傲戲言激她、她也當作沒聽見;就連君則思派出娃娃極盡撒嬌之能事、對她又笑又哭,也打動不了她執意龜縮在房內的舉動。

  眾人拿她沒轍,只得由著她去。

  因此,這一夜的晚餐難得地只有君則思和崔做兩個人享用;崔胤風上班還沒回來,而娃娃早吃飽喝足、夢周公去了。

  崔傲看著君則思表情沉重的側臉。「早上,你踢翻茶几是因為食物裡被摻了不該存在的東西吧?」

  君則思不說話,就當默認了。

  崔傲歎口氣。「你跟我家胤風弟弟還真有幾分像,同樣寡言內斂,難怪老姊喜歡你。不過你還比胤風多幾分陽光氣息,我們家胤風太陰暗了。」

  君則思揚起眉,雖有好奇心,卻不喜采人隱私,因此他沉默地等著崔傲自動將故事告訴他。

  「我跟你說個故事。」話到一半,崔傲突然離席,走到客廳的酒櫃旁取來一瓶葡萄酒,自斟自飲了起來。「不過在聽故事之前,我要你答應我,不管日後你是否愛我老姊,這輩子都不准欺騙她。」

  「我答應你。」君則思慨然應允。

  崔傲瞇起一雙細長的鳳眼,斜睇著杯中艷紅的酒液。「事情是發生在二十年前,你大概曉得,我和羽是同父同母的姊弟,和胤風卻是同父異母。」

  君則思點頭。

  崔傲續道:「那日,胤風的母親帶著他到我家找我父親談判,希望我父親給她一個名分;但她不知道,我父親其實是個懦弱自私又花心的男人,在我家,真正當權作主的是我母親。可那時我母親大病初癒,哪禁得起此等刺激,當下便被氣得口吐鮮血,離開了人世。我和羽看見母親死得這麼慘,豈有不怨恨之理?而胤風的母親在闖下大禍後,立刻丟下胤風一個人逃走,我父親又很會躲,留下呆呆的胤風,承受我和羽瘋狂似的傷心與怒氣;那年,胤風五歲。」

  往事淒厲,不堪回首,崔做得不停地喝酒,才能將心底那無窮無盡的懊悔與憤恨一點一滴吐出。

  君則思移了位子,坐到他身邊,攬著他的肩,與他對飲了起來。

  崔做深吸口氣,只覺猛烈撕扯著的心靈彷彿在君則思體貼的行動下,逐步被安撫;有點瞭解崔羽為何偏愛這等沉穩內斂的男人了,因為唯有這樣的深度,才能理解崔家三姊弟、心中深沉的痛,並且適時地給予撫慰。

  仰頭灌下一杯酒,他繼續說道:「我和羽太生氣了,失去理智地拚命打胤風,媽媽會死得這麼慘,全是他們害的,我們一心要為媽媽報仇,根本忘了他才五歲,他還那麼小,而我和羽這麼大了,我們把他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若不是管家伯伯及時回來,我想……胤風已經被我們打死了。」捉著君則思的手臂,他全身發抖,險些兒殺死人的罪惡感正在啃噬他的心靈。

  君則思不停地捏著他的手臂給他安慰。

  「我……當我和羽回過神時,胤風已渾身是血昏倒在地,而我和羽身上也沾滿了血,一半是媽媽的、一半是胤風的。我和羽都呆了,看著自己的手、再望向地上小小的胤風,我們覺得自己……,像人渣,錯的人又不是胤風,我們怎麼會……:這樣拿他出氣,尤其他才五歲,站起來都還不到我的胸膛,我們居然……」

  「那也不是你們的錯。」君則思低言,上一代的罪本就不該由下一代來承擔。

  「我知道,我、羽,和胤風心裡都很清楚,那件事不是我們的錯,可差點殺了人的震撼實在太大,我們擺脫不了。」

  「那也是你們人生的一部分,何必擺脫,只要讓它過去就好。」

  「讓它過去?」崔傲愕然地望了君則思一眼,瞧見他沉穩的眼讓他惶然的心再次安定了下來。「你知道嗎?羽能夠碰見你,真是好福氣。」

  「我也覺得自已很幸運,居然可以碰見她。」

  崔傲大笑。「OK,我知道你和羽深情永不渝,你不必再特地強調來讓我嫉妒了。」

  君則思靜靜地喝下一口酒,品味著葡萄酒液芳香怡人的美味。

  崔傲歎口氣,又繼續說:「總之那件事過後,我們都變了,我和羽再也無法相信人,胤風則封閉自己的感情。但有一點很諷刺的是,最後讓我和羽打開心房、重新接觸人群的卻是胤風。」

  「他是個誠懇善良的人。」君則思一眼就覷穿了崔胤風的本性。

  「沒錯,在我和羽打得他躺在床上三個月爬不起來後,我們滿心愧疚,又拉不下面子去看他,唯有暗中托人照顧,直到他出院回家。我和羽本以為經過那件事後,胤風要不是怕死我們、就是恨死我們;但結果卻不然,胤風很坦然地面對我們,並一肩扛起母親造下的罪孽,就是這份誠懇打動了我和羽,讓我們知道,世間除了有我父母及胤風的母親那等軟弱自私的人外,亦有值得深交與信任之人。」說到這裡,崔傲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知道嗎?打那時起,羽就瘋狂愛戀那種沒啥兒表情、又不多話的男人。我很清楚,羽是想在外面的男人身上尋找跟胤風一樣可以信任的特質,但她實在很蠢,每回找到的男人不是酷得像冰、就是遲鈍得像根木頭,沒有一個是能兼具寡言內斂與聰敏的。」

  「直到我出現。」君則思揚眉,再喝一口酒。

  「沒錯。」崔傲大笑。「老姊根本就把寡言跟不會說話、不愛說話給搞混了。你和胤風那叫有智能的惜言如金,至於其它兩種嘛……」他用力一搖頭。「一種是冷漠無情的冰塊、一種叫遲鈍呆滯的木頭,所以啊,」他突然貼近君則思耳畔。「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外人看羽容貌冶艷、風情萬種,便以為她閱男多矣,哪知她活到這把年紀,根本連初吻都沒有過。」

  「吻過了。」君則思指著自己的唇。「她吻過我。」

  「什麼?」崔傲突然跳起來。「臭老姊,怎麼可以比我還快?」

  君則思抬眉斜睨他一眼,原來看似花心邪肆的崔傲也是童子雞一隻。

  「看什麼?」紅潮失控地蔓延上崔傲的臉。「沒見過處男嗎?」

  「這麼老的處男是很少見。」

  崔傲一張臉紅得像要噴出火來。「隨便你說啦,反正我把老姊的事都告訴你了。老姊因為戒心強,不太信任人,所以朋友不多,可一旦她接納對方踏入自己的生活圈,便會竭盡所能地去維護這段情誼。」

  「正義盟盟主與黑虎幫幫主之護短,我早有耳聞。」因為真正能成為朋友的人實在太少了,所以任何一位朋友都彌足珍貴。

  「哼哼哼!」崔傲輕哼了幾聲,當是默認。「今天早上生日會那場意外……我想老姊八成是猜出了主謀者的身份,才會難過地將自己關了起來。」

  君則思也猜出來了,所以他一句話不說。

  「我大概也知道那傢伙是誰,他是近年來難得被老姊賦予信任的人,所以……老姊這回受到的打擊一定很大。」

  「我會守著她。」

  「就等你這句話。」崔傲兩指交叉一彈。「既然所有的事情你都曉得了,老姊就交給你了。」他提起酒瓶,微醺地走了開去,吐盡心底鬱悶後的釋懷感,令他忍不住想要好好醉上一場。

  崔傲離開後,君則思走到客廳的酒櫃旁,取了瓶葡萄酒出來,再準備一盤小薄餅、一桶冰塊、兩隻水晶杯,探訪崔羽去也。

  他先輕敲一下她的房門,沒有反應,意料中的事。

  但她可以鎖門,難道他就不能開門?

  拿出自老管家手裡借來的備份鑰匙,他伸手開了房門,濃烈的鬱悶與幽暗瞬間衝出,幾乎教人窒息。

  君則思輕歎口氣,走進房內,迎接他的是一室的默然。

  偌大的套房寂靜如墓穴,顯見崔羽對背叛之人的憤恨有多深切。

  君則思在牆壁邊找到了電燈開關,伸手按下,光明霎時逐退了黑暗。

  他的視線捕捉到崔羽平躺在床上的軀體,少了點生氣、多了些落寞,她顯得纖弱,瞬間擰疼了他的心。

  「羽。」他走到她身邊坐下,倒了杯酒給她還有自己。「要來一杯嗎?」

  安靜……她堅持回以一貫的無言。

  「剛才傲告訴我,你、傲,還有胤風二十年來的糾葛了。」他自斟、自飲、自言。「我知道你很懊惱,但早上的事既然沒造成任何傷害,那就算了吧!」

  「你以為我是為了思考如何維護周延而煩惱?」她起身,接過酒杯,淡飲一小口。

  「要說是煩惱,不如說是生氣;周延這回做得太不漂亮了。」君則思分析。

  「豈止不漂亮,簡直笨透了。」崔羽咬牙。「我已經想盡辦法暗示他了。早在發生娃娃墜樓意外時,我便看出周延對你和娃娃的嫉妒,但他畢竟是我的副手、黑虎幫副幫主,我不想讓他太難看,因此只是帶著你們搬家,也不曾對他的所作所為施予任何懲罰。後來,我料到他不是輕言放棄之人,一定會派人調查你我的夫妻關係,以及娃娃繼承我名下產業的確實資格。於是,我讓人反調查他、收買他派出來的調查人員,給他製造一種我倆婚姻幸福美滿的假象。他要聰明,就該立刻收手,畢竟,娃娃能繼承的,只是我得自崔、白兩家的財產,至於黑虎幫的一切,那是屬於有能力者的,只要周延這個副幫主做得稱職,未來,那全部都是他的,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竟非得置娃娃於死地不可?娃娃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嬰兒啊!」這一點最教她不齒,對一個毫無反擊能力的弱者下手,那根本是人渣的作為。

  至此,他有一些明白她愁緒整日的原因了。看見周延、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因一時的意氣,她在二十年前對自己五歲的幼弟崔胤風飽以老拳的往事。

  不論是崔羽、崔傲,還是崔胤風,他們的人生都在二十年前被徹底扭曲了。該怪誰呢?誰也沒錯,錯的是……命運吧!

  君則思大掌攬過飽受住事折磨的她。「別把過去的你和周延重迭了,你和他根本是兩種不同的人。」

  「哪裡不同?」她苦笑,仰頭飲盡杯中酒。

  「問胤風就知道了。」

  「問他什麼?」崔羽索性奪過酒瓶,大口灌了起來。「怕不怕我?恨不恨我?還是……」

  他伸手摀住她的嘴、截斷她的話。「要問他愛不愛你這個大姊?」

  「你在說什麼笑話!胤風見到我逃都來不及了,還會愛我?」

  「可是他很疼娃娃喔!對我也很有禮貌,每次見面都會打招呼,有一回我在廚房做菜,他還告訴我,你昨晚喝醉了,今天一定會頭痛,要我做些清淡的東西給你解酒,他很關心你的。」

  她吸吸鼻子,眼眶突然紅了起來。「你是說……」

  「他很關心你、關心傲、關心這個家。」他拍拍她的肩。「他能一下子就接受我和娃娃,我想也是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

  「真的嗎?」對過去的事,她其實一直很後悔。胤風第一次來家裡時很可愛的,後來他卻漸漸不笑、也不說話了;雖然他誠懇可靠依舊,但一個封閉了感情的人,還有何幸福可言?每回想起,一個大好青年就這麼毀在她手中,她就好難過,傷心得快要死掉。

  她好想對他好、對他親切,可是卡在殺母之仇、毀家之恨上,她根本做不到,最後,只能用那種嘻笑怒罵的方法去面對他,展示她不易被人察覺的真心。

  「別再沉溺於往事中了,睜大你的眼好好看看胤風,他長大了,已經是一個穩重的好男人,而且他也開始談戀愛了……」

  「胤風談戀愛了?」她突然跳了起來。「為什麼我不知道?」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曉得喔!」他輕笑了起來。

  她眨眨眼,驀地蹦過來捉住他的衣襟。「你發現了什麼?快告訴我!」

  「胤風每天早上都會去同一家早餐店喝豆漿,再外帶兩個三明治當早餐。」

  「咕!這跟戀愛有什麼關係?」崔羽推他一把。

  「十年如一日喔!」君則思神秘兮兮地搖搖手指。「而且,賣早餐的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的。」君則思將她攬進懷裡。「記得你曾叫我幫你帶便當上公司好幾回嗎?我就是在那時候發現的,不過我瞧胤風自己好像還不曉得他動心了,因此也就不說破,靜待事情的發展。」

  她聽得張大了嘴,靈活的水眸骨碌碌地轉著。

  「別打歪主意。」君則思幫她把嘴巴合上。「你要想看見胤風有幸福的一天,就暫且按兵不動,直到胤風察覺出自己的心意為止。況且,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是處理周延吧?今天早上他下毒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我怕他還不死心,因此我希望你能確保這種意外不再發生。」他可以自己動手,但周延畢竟是她的人,他不想惹她不開心。

  「周延的事我早想好解決辦法了。」她會把事情撩開來和周延講清楚,並給他一個重重的警告。「現在我煩惱的是,胤風若一直不曉得自己的心思,那該怎麼辦?」

  「你想當紅娘?」

  「不行嗎?」

  「最好不要,以免弄巧成拙。」

  「不會吧?!」

  「將心比心,若有人對你做出同樣的事,你會如何回應?」

  「我?」以她的個性一定是故意反其道而行,然後……一段大好姻緣便這麼毀了。「嗚,怎麼這樣!」如此好玩的事她居然不能參上一腳,大沒天理了。

  「等事情有了眉目再來玩,不是更有趣?」他實在太瞭解她了。

  她皺皺鼻子。「你知道嗎?你這種讀心術的能力雖好,但也要為被你看透的人著想;老是一天到晚看穿別人的心意,很容易招人厭惡喔!」

  「你以為我有興趣花心思去瞭解每個人?」他倏然低下嗓音。

  他的意思是只對她特別嗎?她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我該謝謝你。」

  「那不是我要的。」他幽黑的眸定定地鎖著她。

  她被瞧得臉蛋酡紅。「我怕你要的東西我給不起。」

  「誰要你給了?」他揚眉。「我要的東西,我自己會去爭取。」他俯下頭,密密地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腔裡尚存著淡淡的葡萄酒味,微酸、微甜,還有芳郁的草木香,讓他不禁酣然沉醉。

  她的心跳被催得急,連帶也激起體內岑寂多時的情慾,轟燒成烈焰。

  「則思……」軟弱的呻吟逸出鼻端,她既想愛他、又怕愛他。

  「噓,別怕。」他輕吻著她的唇、她的頰,而後移到她耳畔,輕舔著她柔嫩的耳垂。「不敢愛我沒關係,你只消讓我愛你,我有自信,有朝一日我的愛將會填滿你空虛的心,屆時,你就再也不必擔心背叛的問題了。」

  真的可以這麼簡單嗎?她一方面渴望,一方面又氣憤起自己的卑劣,她怎能什麼都不付出,只一味地接受他的給予?

  「這樣子是不行的。」她低吟。

  「說說看你不行的原因。」

  「我不能那樣自私,相信你家裡的人也不會願意你被像我這樣膽怯的女人給拖住終身幸福。」

  「戀愛是我們兩人的事,只要我不覺得你自私就好,何必管別人怎麼想?」

  「人是群體動物,怎能不管別人的想法一意孤行?」

  「戀愛是最私密的事,即便親如家人,亦無權置喙。」無論她如何辯解,君則思總有理由反駁。

  崔羽不覺地被他打敗了。「你這個人實在是……」

  「太有男子氣概了。」他截口搶了她的話。

  「錯,是霸道。」她藕臂圈上他的頸,但她連他這份霸道都喜歡。「我沒辦法給你承諾,所以給你另一樣東西。」

  他緩緩揚高了唇角,在她白皙的額上印下一吻。「我想,我會喜歡你另一樣禮物。」

  「是嗎?」她愛嬌地橫了他一眼。「我只怕那玩意兒你早享受得不想再享受了。」

  「冤枉啊!我承認自已因為工作上的需要,閱女無數,但除了兩年前被李馨下藥那次外,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從未與委託人亂來過。」

  「真的?」

  「哼!」君則思不悅地撇撇嘴。「事實上,若沒有李馨的設計,我的記錄會更完美,她把我的自尊心都給打碎了。」

  「有這麼嚴重嗎?」雖然李馨的手段不足取,但他應該是得了便宜的人吧?

  「開設販夢俱樂部雖然賺錢很容易,但畢竟非長遠之計,因此我們五姊弟都另習了一門手藝,以備日後所需。我學的是廚藝,打十八歲起,我就拜有名的外燴師父黃齊為師,在他門下當學徒,師父很看重我,因為我擁有一副難得的好舌頭,任何菜餚只消讓我嘗上一口,我便能分析出它的材料,重新如法泡製一盤出來。我跟著黃師父學了四年,直到大學畢業,拿到中餐丙級和乙級的執照為止;接著,我入伍當兵,退伍後,黃師父介紹我到K飯店工作,我一進去,裡頭的主廚就特別看重我,我也很努力,比任何人爬升的都快,而就在我正得意時,誰知道居然上了李馨的惡當,她給我下藥,我完全沒有發覺,虧我還對自己的舌頭充滿信心,結果根本是我太自大了,連安眠藥都吃不出來,丟盡了廚師的臉。」

  崔羽想起徵信社對他的調查報告有兩年空白的事。「後來呢?自那之後,你上哪兒去了?!都在做些什麼事?」

  聞言,君則思一楞,半晌後,得意的笑緩緩浮上他唇角。「你終於對我產生興趣,請人調查我的過往了,對不對?」

  這傢伙,老是聰明過了頭,教人忍不住想要踹他一腳。「廢話少說,快告訴我,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她揪住他的衣領逼問道。

  「也沒什麼。」他笑咪咪地以一雙大掌包裹住她綿軟的柔荑,將她整個人往懷裡帶。「我自尊心破碎,便想辭職從頭學起;可是我們主廚挽留我,不讓我辭職,還介紹我到世界各地有名的餐廳、飯店去實習,我到處學人家的技巧,流浪了兩年,直至主廚年屆退休之齡才被叫到美國K飯店的集團總部,通過了一連串的試驗與考試後,他們就讓我回台灣接替主廚之位了。」

  聽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知道,那過程必定是辛苦的。如今,他能擁有如此寬廣的胸襟與體貼人的心意,應全是在那時磨練出來的吧!唯有真正受過傷的人,才會明瞭何謂寬容的慈悲。

  「我得為李馨的事向你說聲抱歉。」

  「如果在當時,我會很恨她,但現在,我感激她;沒有那件事,我倆不會重逢。」而崔羽是個值得他付出一切努力去爭取的女人。

  「則思。」她小手圈住他勁壯的腰桿,嫣紅檀口吐氣如蘭。「你真的可以接受一段沒有承諾、沒有婚約,甚至可能沒有未來的感情嗎?」

  他摟著她的腰,將她輕輕放倒在床上。「有沒有未來要看你我之間的感情是否持續得下去,那種事情光靠嘴巴說是沒用的。」

  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一顆心逐次融化在他溫柔的目光裡。

  他俯下頭輕吻著她,微粗的手指細撫著她纖細的頸骨;她的皮膚好細,像天鵝絨般,教人一經接觸便深受吸引、捨不得離去。

  「則思……」她輕喚,語尾有些顫抖。

  他彎起唇角,給了她一抹溫柔的笑以為安撫。

  「唔!」她低歎,緩緩閉上眼,是為了信任、也是為了愛,她願將自己交給他。

  君則思伸手解開她的衣襟,露出性感的鎖骨。他情不自禁湊過唇瓣,輕輕吸上一口。

  「啊——」她驚呼一聲,嬌軀在床墊上大大地彈跳了一下。「你做了什麼?」她垂眸,看見自已白皙的肌膚上有一朵紅花正在綻放。

  「好漂亮。」他陶醉地讚歎。

  「你……你在我身上留下吻痕?!」她不敢相信,此後幾天都不能穿低領衫了,若給人瞧見她幹了什麼好事,她也不必做人了。

  「你不喜歡?」這麼美麗的東西,她怎會不愛?

  「誰會喜歡啊?」她酡紅的嬌顏脹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了。

  他覷著她一臉無顏見江東父老的表情,一抹了悟在心底升起。「你在害羞嗎?」

  「你還說?」撇開她花蝴蝶似的外表,崔羽其實是個相當保守拘謹的女人,畢竟親眼見過父親濫情的淒慘下場後,誰還敢不慎重處理男女關係?

  「我不說,我直接做可以吧?」他大掌環住她的腰,腦袋埋進她隆起的豐胸中,嗅聞她蘭芷般的體香。

  「啊……別……別這樣……」她小手無力地推著他,被他蹭得全身都要燃起火焰了。

  「我喜歡你的味道,可既然你不要我聞,那就……」他揚眉一笑,開始對著她的豐胸吹起氣來。

  「呃……唔……」她抖著身體,拚命地喘息,好難過,身子要被燒化了……

  他繼續解開她的上衣,露出裡頭艷紅色的蕾絲胸罩,襯著她雪白的肌膚,好似紛飛的大雪中盛開著一朵艷絕天下的妖花。

  「羽,你真美,實在是太漂亮了。」他的手忙著脫下她身上的衣物,而他的嘴則努力咬著她胸罩的前扣。

  卡——一記輕盈的彈扣聲響起。

  下一瞬間,令人無法置信的美景出現在他眼前。

  他忘了呼吸,只是貪婪地汲取她的美。

  「別看了。」她羞不可抑,唯有伸手緊緊抱住他,阻擋他火熱的視線繼續焚燒她的身軀。

  「呵呵呵……」他輕聲笑了起來。「我愛你,羽,你是全天底下最可愛的女人。」居然會做出這種自投羅網的蠢事,她的精明到哪裡去了呢?

  他輕輕地壓下她,將縷縷柔情、編成一張天羅地網,將她徹底捕獲。

  她無法反抗,只能乏力地跟隨他的激情翩然飛舞。

  他帶領著她飛越高山、飛越大海,在一遍又一遍的性感高潮中,她的心被解放了。

  「則思!」她修長的雙腿夾緊他的腰,瘋也似地高喊。

  而浪漫的夜才剛開始,還有更多純粹的歡愉只供給有情人一起去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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