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上薰]追妻不擇手段[全文完]

追妻不擇手段 作者：謝上薰

他不是叛逆的兒子，但也絕不是任由父母主宰婚姻的乖兒子，
若要他娶一個外表柔順卻心機超深沉的虛偽女人──
很抱歉，他恕難從命！
想逼他結婚，那他就自己找對象，
剛好他就遇到一個有點感興趣的女人，還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戲碼，
天意讓他遇見她，他就絕不會錯過，
於是他不吝惜的表現，就是要讓她知道他對她有好感，他、要、追、她，
可這女孩卻不像他認識的其他女人一樣，欣然接收他的好意和禮物，
反而極力的逃避他，又像是藏著什麼秘密似的，
但這對他來說一點阻礙都沒有，
他一旦下定決心、選中獵物，就不會失手，更不容許失敗，
他會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受寵的女友，甚至是最幸福的妻子，
所以，好女孩，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楔子

　　你聽說了嗎？

　　女化妝室的八卦文化。

　　「喂喂喂，你聽說了嗎？」

　　「什麼？」

　　「就是那個新來的周真蒂……」

　　「啊——不要跟我提到她的名字！氣死人了，我佈局那麼久，想一舉攻佔Romain的心，成為他的貼身女秘書，相信必能日久見真情，誰知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壞了我嫁入豪門的大計。」

　　「你少來了！想嫁給Romain的女職員，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未必就能輪到你。不過，這個周真蒂應該來頭不小，是Romain自己帶進公司，還安插在身邊當女秘書，實在不像他公私分明的作風。」

　　「不會吧？我們的白馬王子Romain終於對女人動了真情，對象就是周真蒂？不、不、不——」

　　哀鴻遍野。

　　「吵什麼吵？還沒結婚之前，隨時都可以翻盤。」

　　「也對喔！聽你這一說，我才想到，之前不是聽說董事長安排Romain與舒家的千金相親，想將他們湊成一對，那周真蒂又算什麼？」

　　「我懂了，Romain不屑企業聯姻，為了反抗董事長的逼婚，決定將自己的心上人公開化、明朗化，用行動扞衛自己的愛情。」

　　「啊——說到底，周真蒂才是Romain的真命天女？！」

　　抗議！抗議！

　　「我唾棄她！」

　　「我鄙視她！」

　　「我的五官立體，身材比她魔鬼。」

　　「我的工作能力是她的五倍。」

　　「嗚嗚——Romain的眼睛長到哪裡去了？」

　　咬帕低泣十秒鐘，女性堅忍不拔的意志力抬頭，馬上重整武裝……哦，不，是重新化上美美的妝，一別苗頭去。

　　男化妝室的八卦文化。

　　「嗨，你們聽說了嗎？」

　　「哪一件？」

　　「美麗的周真蒂，其實是「ROSY購物集團」董事長紀長鋼在外面偷生的私生女。」

　　「真的假的？」

　　「更勁爆的是，紀董的長子紀則安卻在大學裡對學妹周真蒂一見鍾情，展開瘋狂的追求行動，終於擄獲美人心，等周真蒂大學畢業便帶回家見父母，手攜手準備結婚。」

　　「我的天，紀董見到「未來媳婦」的臉，整張臉不是綠了？」

　　「可不是。兒子居然愛上自己在外面偷生的女兒，兄妹相戀可是亂倫啊！結果當然是立刻拆散兩人，為了讓紀則安死心，還迅速安排紀則安與名門千金賴翠俠結婚。」

　　「夠勁爆！只是可憐了周美人。」

　　「我好奇的是，周真蒂怎麼會由Romain帶進我們公司上班？」

　　「你不知道嗎？紀董是我們董娘的哥哥，可想而知一定是紀董拜託我們董娘照顧一下他的女兒，因為不方便讓周真蒂待在紀家。」

　　「公司裡那些八卦女都在傳說周真蒂是Romain的愛人，其實是胡說八道囉！」

　　「怎麼可能？算起來他們之間也有血緣關係，我們老董和董娘也不可能坐視不管，誰不曉得我們董娘最寶貝她的兒子。」

　　「還有，還有，下個月方九霄要回來了，他最討厭走後門進來的人，你們要不要賭一把，賭方九霄在多短的時間內趕走周真蒂？」

　　「咦，有趣喔！等不及要看好戲上演了。」

　　八卦男嘻嘻哈哈的走出化妝室。

　　三分鐘後，緊閉的廁所門打開來，走出一位帥氣的年輕人。

　　Romain，方星凱，無奈的對鏡長歎一聲。

　　這種八卦流言，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第一章

　　又到了週一上班日，不管是不是為了五斗米折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紛紛湧進公司大樓準時打卡。

　　「真蒂，早安。」

　　「方經理，早安。」

　　「今天的真蒂一樣美得令人一見鍾情。」方星凱目光真誠的欣賞她今天的打扮，典雅鮮麗的襯衫式連身洋裝，前面有抓皺設計還有一整排的鈕扣，充滿春季感的甜美女人味，綻放光芒。

　　誰說女秘書一定要穿套裝呢？洋裝一樣可以穿得端莊又時尚。

　　「一見鍾情之後呢？」周真蒂的外表甜美中帶點小性感，因為她有一張誘人的櫻桃小嘴，聲音嬌軟，沒存心撒嬌，卻令男人很想陷入情網。

　　「直接步入禮堂如何？真蒂。」方星凱一樣是令女人輕易愛上的類型，長相帥氣卻不輕浮，不吝嗇讚美人，感覺滿好相處的。

　　似乎有聽到後方傳來抽氣聲？當眾求婚？！

　　「方經理真令人失望呢，這麼懶，沒有下工夫追求個三年、五年，哪個女生有勇氣步入禮堂？」真蒂迷人的小嘴輕笑。

　　「那我可要打起精神好好努力。下班後一起吃飯？」方星凱跟著輕聲笑了。

　　真蒂沒有回應他，反而避開他溫柔的凝視，拿起桌上的檔案夾。

　　「我明白了，先公事公辦。」

　　方星凱進入自己的辦公室，真蒂跟在後面，門一關上，又是一堆流言蜚語。

　　她靜靜地看著他脫下西裝外套掛好，拉松領帶，讓呼吸自由一點。

　　這個男人，是一流的攝影師、調酒師，應該走藝術家路線，卻被家裡的長輩困在祖父一手打造的企業王國中，擔任企畫經理。

　　「長益集團」從紡織、營建起家，又跨足食品、醫療，不動產等產業，老總裁眼光獨到，三十年前便已買下許多現今精華地段的土地，是有名的地王。可惜人丁不旺，因為老總裁不流行娶二房、三房小老婆，只有元配所生的兩個兒子。

　　長子方守益與妻子生下長孫方九霄，元配去世後，又娶繼室王照蘭。次子方守泰與妻子紀冠容生下一子一女，便是方星凱與方沛然。

　　雖然排不上台灣十大富豪，卻也在三十名之內，而且長久以來，方家的政商關係良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豪門世家之一。

　　真蒂念大一時便認識了方星凱，他是研一的學長，一直很照顧她；後來又與大兩屆的學姊方沛然熟悉起來，便有點可憐方星凱生錯豪門了。

　　他不忙著和女秘書討論今天的工作，打開自己的計算機，上網點選昨夜播出的政論節目畫面，看立場明顯偏向執政黨的主持人和一群名嘴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引經據典的評論某位卸任總統的一家功過。

　　周真蒂心想「他又來了」，但也不便說上司什麼。

　　「真是精彩呀！」方星凱神秘地笑，眼眸亮如星。

　　明明是一個對政治毫無興趣的人，誰是執政黨誰是在野黨根本與他無關的自我性格，卻因為從小認識某人、並極為欣賞他而開始看這種節目。

　　算是另類的追星族嗎？她在心裡吐槽。

　　「真蒂，你看，為什麼他連罵人都可以罵得如此優雅？」他沒頭沒腦地問。

　　「嗄？」她訝然望他。

　　「你不覺得他罵人的樣子也很迷人嗎？」

　　「這位先生，因為他罵人有錢賺啊？」她超冷淡，不想看他一頭熱。

　　「什麼？」他沒想過有人這樣回答。「他是仇易耶！政治世家出身的仇易，二十三歲便奉子成婚，沒兩年就離婚，但這完全無損於他的群眾魅力，二十六歲第一次代父出征競選立委便高票當選，第二次重披戰袍又是第一高票選上，今年才三十二歲，不但問政成績亮眼，每次上政論節目都吸引無數觀眾，聽說只要有他上節目，收視率必定沖第一。」

　　「除了口才好，主要是這位仇立委夠年輕夠帥吧！」

　　「不，因為他嫉惡如仇，不怕得罪人。」他忽然感歎似的說道：「真蒂，不要因不愉快的初戀而仇視男人，相信我，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我沒有仇視男人，學長，我一直很欣賞你，當你是好哥哥、好上司。」嘖，什麼嫉惡如仇？痛罵一位已失勢的政客，當然不怕得罪人。

　　「可是你不欣賞仇易。」他以為女人都該欣賞仇易。

　　「我根本不認識他好嗎？」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跟仇易從小認識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們兩家是世家，你說過的。依我看，沛然姊也沒有你一半迷他。」

　　「自從他奉子成婚，沛然就不喜歡他了。」他歎息。

　　「難不成你們兩家一開始還打算聯姻？」她打趣。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他奇特地掃她一眼，又將視線轉移至計算機上，專注的依然是那位意氣風發、年輕瀟灑的立委仇易。

　　真蒂調侃。「其實這些名嘴們真該好好感謝那位卸任總統一家人，光是評論他們一家人的功過，前前後後也評論了不少年吧！」

　　「那又如何？公眾人物本來就該受社會道德檢視。謝什麼？」

　　「光是評論那一家人的功過，就做了多少集節目？包括仇易在內的名嘴們不斷上節目評論，所賺的通告費搞不好比當立委的薪水多呢！不是該好好感謝那一家人不斷出紕漏，教他們發了一筆意外之財嗎？」

　　「你怎麼這樣說呢？「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誰希望自己國家的總統鬧出醜聞，老百姓不會覺得臉上無光嗎？」

　　「犯罪的人自有法律制裁，我這個「政治白癡」才不會為別人犯的錯而臉上無光，我純粹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說笑而已。」

　　「幸好仇易沒有聽到你說的那些話，不然心裡一定會很難過，覺得自己的正義之聲被你曲解了。」

　　真蒂差點笑出來，覺得上司未免太多愁善感。哪有一位政客這麼脆弱的？敢罵人就要敢被罵，不然如何在政治圈生存下去？

　　不過，這般溫柔善良的方星凱，才是她熟悉的好男人。

　　真可惜，他不是她的菜。只是，這無損於她對他的喜愛，在她最脆弱之時，他及時拉了她一把，她心懷感激。

　　方星凱總算收了心，不再上網，專注的聽真蒂報告今天的行程，一聽到又要開會，眉頭便打結。

　　「能不能精簡一下，一星期只開一次會？」

　　「恐怕我沒有那麼大的權限，經理。」

　　方星凱知道關鍵在他的父母，一直想將重要的工作交給他。希望他交出最亮眼的成績單給祖父看。即便他不在乎，父母也不會容許他不在乎。

　　雖然方家三代表面上一團和氣，但心畢竟有七情六慾，只要牽涉到錢與權，就免不了競爭、比較，甚至勾心鬥角，無一例外。

　　「真蒂，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

　　「不會。」

　　「我家的情況你多少知道一點，父母總希望自己的子女得到最好的一切，即使明知我不是那塊料，即使他們也很疼我堂哥，一樣去不掉私心，或說野心。」方星凱自嘲地撇撇嘴，看她依然保持微笑，心情又轉為疼惜。「你不用一直保持微笑，真蒂，在我面前不用這樣。」

　　「我有嗎？」她反而微怔。

　　「不用一直微笑也沒關係，我不在意。」

　　她摸摸自己的臉，似乎是真的，她習慣一進公司便保持微微的笑。

　　在外人看來，是親切。

　　她自己知道，其實她在保持一種安全的距離感。

　　沒有人看穿，為何只有方星凱有如此細膩的心思？也對，他們認識夠久，知道當年她是一位多麼天真爛漫、愛笑愛鬧的小學妹。

　　「在公司裡，保持微笑比較好。」真蒂勾唇淺笑。

　　方星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不再堅持，眼神閃閃。「你認識我堂哥方九霄吧！雖然才大我一歲，卻比我早兩年進公司工作，十足精明幹練。」

　　那又如何？

　　「只見過一次，稱不上認識。」努力回想，還是無法精準的勾勒出方九霄的相貌五官，只在兩年前的烤肉派對上見過一次，或許再次見面會想起來。

　　「他被祖父派到北京半年，最近要回總公司這邊，嗯……他的個性比較嚴謹，所以……」他思考要怎麼說，殺傷力會最小。

　　真蒂眉挑起，麗容閃過訝異。

　　「經理，你是我的上司，就算罵我幾句也沒關係。」不必太小心翼翼，有話直說，拜託。

　　他莞爾，終究對她不忍心。「算了，反正你就待在我身邊工作，他應該不至於找你的麻煩。」他不會允許方九霄刁難真蒂，但也不好說得太白，免得兩人尚未碰頭，真蒂先對方九霄有偏見。

　　這個男人有時太過婆媽，這是真蒂無法愛上他的原因之一吧？！

　　「方九霄先生也會到企畫部上班嗎？」為何會找她麻煩？

　　「不，他念財經，應該會接財務部，去年年初公司推出的豪宅項目，便是由他那一組人馬掌控各項預算，連廣告費都不隨便給。」

　　「聽起來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管理人才。」

　　「由他來接企畫部，應該會比我更有衝勁吧！」方星凱幽自己一默，嘴唇抿了抿，淡淡地勾出弧形。「好啦，你忍耐我夠久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問一下，我幾點要滾出辦公室去開會？」

　　真蒂好氣又好笑，這種上司也算奇葩。

　　「十點開會，這些資料請你先過目。」雖然上班才短短三個月，但遇到一個不吝嗇指點她、教導她的好上司，工作方面已上軌道。「烏朋達組長和楊朵卉組長的構想、提議有些分歧，請你看過數據之後再做決定。」

　　方星凱約略翻了一下，遲疑道：「「魔法咖啡」今年要展店二十家，這麼多店主要加盟，都——過濾後沒問題嗎？台灣人還真喜歡開咖啡店。」

　　「烏朋達組長提議展店二十家，楊朵卉組長認為只有十五家的店面地點符合「魔法咖啡」的條件。」

　　「這兩個人是最佳的競爭對手，常常各執己見，傷腦筋。」

　　「我先出去了。」

　　真蒂把數據留給他，自己還有其它工作。

　　「長益集團」底下的食品公司，從以前便進口高級食材及原物料，在自家大賣場販賣咖啡豆還開了風氣之先，十年前開始展店賣平價咖啡、奶茶、可可亞和西點蛋糕，恰恰符合大眾需求，分店一家一家開，洽詢加盟的投資者也非常多。

　　老總裁將個性溫和的方星凱放在食品公司這一區塊，他的妹妹方沛然比他有企圖心多了，走進醫療體系那一區域。方星凱沒啥野心，欣然接受。

　　在一般家庭長大的周真蒂，覺得一個人能有份好工作，能夠發揮所長，已經很幸運了。不必擔心被炒魷魚，還奢求什麼？

　　即使她有點同情方星凱生錯豪門，不能去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但也不至於白目到去可憐他的處境。大少爺隨便找個理由，便買一支積家表「犒賞」自己，全台灣有幾個這種幸運兒？

　　一回到自己的位置，屁股還沒坐暖，烏朋達和楊朵卉便從左右兩方走過來，一起對真蒂擠眉弄眼。

　　「周秘書，經理是不是在裡面向你下跪求婚？」年近三十的楊朵卉，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只有二十五，一臉夢幻的表情。「好浪漫喔——人家也好想有人求婚——」還拉長尾音故作可愛。

　　「惡——」烏朋達不客氣的做嘔吐狀，不屑道：「拜託，你幾歲了，不要做讓人想吐的表情。」

第二章

　　「你管我！」楊朵卉昂起俏臉，犀利道：「本小姐自從大學畢業後便只長智慧不長年紀，永遠的二十三歲，剩下的存在銀行裡。」

　　「啥米？年齡可以存在銀行裡？」

　　「歡迎你去盜領，我不介意。」

　　「誰要啊？」

　　這兩個人是絕配，除了工作上的競爭之外，還天天唇槍舌劍練嘴皮子。只可惜烏朋達進公司之前便結婚了，不然大家會以為他們在打情罵俏。

　　真蒂額上三條黑線，還是以不變應萬變，一邊打字一邊回答：「經理沒有向我求婚，以後也不可能向我求婚，謝謝關心！」

　　「可是，你們每天都關在辦公室裡好久。」楊朵卉故作嬌嗔的存疑。

　　「就是，就是，周美眉，你知道有多少男人想追你又怕被經理砍頭？」烏朋達還大力幫腔。

　　那是因為方星凱每天都不務正業，要先上網看看有沒有仇易的新聞，關她什麼事啊？真蒂很想大吼出來，但秘書的良知告訴她，不行。

　　「因為方經理左右為難，不知該採用烏組長的提議還是楊組長的建議？兩位若各執己見，最好準備一下，待會兒開會時說服經理。」

　　烏朋達與楊朵卉對望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戰鬥的火花，自己當然也不能服輸，火速回自己的組員那邊商討對策。

　　真蒂微微一笑。這招「四兩撥千斤」，她練得愈來愈好了。

　　一家日式料理亭的包廂。

　　「九霄啊！」酒過三巡，好料吃了一半，方守泰忽然感性的喚。

　　「是，叔叔。」方九霄尊重叔叔勝過自己的父親。

　　「幫我一個忙如何？」

　　「請說。」

　　繼家人為他辦的洗塵宴之後，叔叔又約他單獨見面，他心裡便有數。

　　「說到底，又是你弟弟星凱令我頭疼啊！」不帥，但十足具有男子氣概的方守泰，怎麼看都覺得長相很有個性的方九霄比較像是他的兒子，方星凱像母親，過於文雅俊秀，他不免遺憾。

　　「阿凱怎麼了？他從小便懂事、善解人意，不至於闖禍才對。」方九霄忍不住替堂弟辯護，那個乖乖牌若是會闖禍，他早被抓去關了。

　　「沒錯。但，愛情是盲目的。」兒子原本想當攝影師，經他們大力反對之後總算乖乖去上班，至今也兩年多了，沒想到又出問題。

　　「愛情？」方九霄露出玩味的表情。

　　「公司裡傳得沸沸揚揚，說星凱破格提拔他的學妹周真蒂當女秘書，兩人經常在經理室裡一聊天便超過半小時，沒人知道在做什麼。」

　　「阿凱不會那麼沒大腦的做出引人非議之事，傳言總是誇大不實。」方九霄直覺的嗤之以鼻，他從不採信謠言，也不相信堂弟有那樣熱血沸騰的一面。只是，有些心裡話不方便在叔叔面前直說。

　　「我知道傳言不實，至少周真蒂進公司當秘書是我批准的。」方守泰喝口清酒，話鋒一轉，「九霄，幫叔叔一個忙，星凱的個性不夠堅毅，他需要一個女強人妻子來幫助他，不能是周真蒂。你回總公司上班時，幫我探查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是不是在談戀愛？」

　　「好。」方九霄心裡有數，肯定是周真蒂的家庭背景太平凡，比不上叔叔中意的舒氏千金舒逸心。「叔叔為什麼不乾脆將周真蒂調到別單位？」

　　「我怕星凱反彈，弄巧成拙；第二，真蒂是你嬸嬸娘家那邊的人，你嬸嬸言語間滿護著她。」

　　這點倒出乎方九霄意料之外。

　　「你應該見過周真蒂一次。」方守泰提醒道。

　　「有嗎？」

　　「兩年前我們在家裡辦烤肉派對，星凱帶了好多位朋友回來，最年幼、最漂亮的那一位便是周真蒂，後來才知道她是你嬸嬸娘家那邊的親戚。」

　　哪一類的親戚？方九霄也懶得多問，「財主門前孝子多」，古有明言。

　　「阿凱沒有特別介紹，我沒印象。」

　　方守泰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星凱幫她拍了很多照片，我拿一張過來，應該是最近拍的。」

　　「聽起來他們真的很要好。」

　　「所以我才煩惱，結果你嬸嬸居然說「順其自然」，她「樂見其成」。」方守泰為之氣結，卻拿老婆無可奈何。

　　方九霄反而被勾起好奇心，拿起周真蒂的相片仔細端詳。別人不曉得，但他曉得嬸嬸紀冠容從小是位千金小姐，眼光非常高，不輕易喜歡誰。

　　照片上的周真蒂十分秀麗，五官精緻，像個大學生一樣有種純淨之美。只是，她的眼睛並沒有看著鏡頭，不知是看到什麼或想到什麼，流露出迷惘、無助，甚至帶點哀傷的眼神。方星凱應該是無意中捕捉到她這一面，可見他對周真蒂的關心。

　　如果這不是愛情，又代表什麼呢？

　　方九霄托著下巴，沒發覺自己盯著相片看太久，不如說，他在意她的眼神。年輕的、純淨的一張麗顏，為何會有這麼複雜的眼神？

　　方守泰老謀深算的笑了，方九霄的反應令他滿意。

　　「九霄，你打算住在家裡嗎？」

　　老總裁二十年前便在自家土地上蓋了兩幢花園別墅，讓長子與次子各立門戶，但又互相照應得到，不至於太疏遠。他老人家照傳統與長子同住，多請了兩名廚師與司機，次子夫妻和孫子們要過來吃飯也很方便。

　　方九霄當然知道爺爺希望他住在家裡，還是搖了搖頭。

　　「我打算搬到我的公寓去住，再回公司報到。」

　　「為了避開王心霧嗎？」

　　方九霄臉色一沉，直接表示不開心。

　　王心霧是他的繼母王照蘭娘家的侄女，王照蘭因自己沒生孩子，常將王心霧接到家裡作客，大學時代寒、暑假更常一住便一個月，無非是希望方九霄能對王心霧日久生情。王心霧對方九霄一見鍾情，可惜方九霄卻表明了不來電，後來更直接對長輩嗆聲，如果讓王心霧到公司上班，強迫他接收，他馬上到國外生活，不回來了。

　　王照蘭因此感到不諒解，他壓根兒不在乎。

　　方守泰語音深沉地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心結，但王心霧何罪之有？不要為了排斥而排斥，如果你能接受她，事情會變得容易許多。」

　　「不可能！」方九霄繃著臉，「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再加上……叔叔，你會喜歡一個刻意接近你、討好你、急著想捕獲你的女人嗎？」

　　「不會。」方守泰老實承認，無奈歎息。大哥，我幫你勸過你兒子了，你兒子就是不肯就範，我也不可能押他進洞房吧！誰教你和新大嫂一開始便用錯方法，我兒子或許吃這一套，但你兒子不吃啊！

　　方九霄將周真蒂的照片放進自己的口袋裡，方守泰低頭喝酒，當作沒看到。

　　世事如棋局，每子每眼，都是決勝的轉折點。

　　把帶來的行李、書籍、日用品各自歸位，這間頂樓的五十坪小豪宅是靠他自己投資理財賺來的，之前租給一位美商主管，如今打算自己住。

　　方九霄坐在陽台邊的桌子，桌上有一台計算機和一杯咖啡，他對賺錢的事最感興趣了，喜歡長期投資，沒精力去短線操作，因為他還要上班。

　　方家雖然家大業大，爺爺也不吝嗇的每年分配股票給兒孫，但大權依然握在老人家手上，誰敢不認真上班、不乖乖聽話？

　　方九霄從小看到母親是如何的委曲求全，明知丈夫搞外遇，不敢吵不敢鬧，甚至不敢爭，就怕爺爺震怒之下，會影響丈夫與兒子未來的繼承權，一味的將淚水往肚裡吞，又換來什麼？

　　只因經濟命脈不是握在自己手上，只能心碎神傷的委曲求全。

　　方九霄看怕了，他決心主攻財政經濟，絕不讓任何人用金權來掌控他的命運。他抱著九死一生的信念是：即使被踢出「長益集團」，一樣可以過著優渥的生活，誰也別想強壓他低頭。

　　光是為了這一點，他甘願努力賺錢。

　　陽台外景觀開闊，面對整片公園的盎然綠意，他心曠神怡的勾唇淺笑，他投資的眼光真不賴。

　　不過家裡沒存糧，他關上計算機，準備出去吃午餐，順便買些吃的東西回來。明天再去採購新一季的襯衫、西裝，後天星期一要向總公司報到。

　　刷卡進電梯，下到十六樓停住，一名年輕女子走進來，隨意朝他點個頭，便背向他按鈕。方九霄心中存疑，這麼巧，周真蒂也住在這裡？！

　　電梯停在十五樓，兩名女子手牽手走進來，一臉英氣的短髮女郎穿著高雅的褲裝，另一位簡稱情婦型的狐狸精，性感的打扮存心讓男人的眼睛凸出來。

　　周真蒂笑著打招呼，「舒小姐、范小姐，你們要一起吃飯？」

　　不性感寧可死的范絲絲，習慣媚眼勾人，「喲，好像有新鄰居搬來了，好眼生的帥哥，貴姓？」

　　方九霄沒反應。

　　范絲絲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左手勾住周真蒂的臂彎，勾魂似的大放送，「你是我家學姊的同居人，一起去吃飯吧！聯絡一下感情。」有外人在，不敢直呼舒逸心「阿娜答」。

　　周真蒂沒見過這麼有女人味的女人，一時怔住。

　　舒逸心爽利道：「真蒂，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Romain將你托給我照顧，希望你過得愉快，有榮幸跟你變成好朋友嗎？」

　　「舒小姐太客氣了，你好心分租我一個房間……」

　　「不介意的話，叫我逸心姊。」阿莎力的個性習慣照顧人。

　　「也可以直接叫我絲絲哦！」妖姬美女不許有人叫她「姊」。

　　周真蒂放鬆心情笑了，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

　　三個大女生一起去附近百貨公司的美食街覓食，方九霄不知基於什麼心態，遠遠跟著她們，然後說服自己剛好順便瞭解附近有賣些什麼。

　　鯷魚橄欖西紅柿意大利面，鹹香中帶輕辣，方九霄意外吃到合口味的美食，離住處又近，有種賺到了的感覺。

　　一個人生活的最大好處是自由自在，不過三餐沒人幫忙打點，最好上網查查附近的美食地圖，許多飯店業者也有推出宅配美食，連做工複雜耗時的花椒香料春雞與野菇燉牛頰肉也可送到家，宴客輕鬆又時尚。

　　在台灣生活，吃的方面最幸福了，只要你有錢。

　　手機鈴響，方九霄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八爪女」，是王心霧，他按掉拒接。沒多久，又鈴響，這次顯示「九尾狐」，是繼母王照蘭，他將手機轉為震動，當作沒聽見。他不用聽也知道繼母想說什麼，九尾狐最會做表面工夫了。

　　被電話一煩，待他回過神來，那三個女生已經離開美食區。

　　他沒有追蹤的癖好，便去超市採買必需品，然後結帳時又遇見周真蒂排在他前面，購物籃裡有鮮奶、水果和女性生理用品。

　　提著購物袋一前一後走出百貨公司，週末鬧區人潮很多，周真蒂不會留意有人跟著她，往同一方向走的人不少。

　　方九霄平常都大步伐走路，很少這樣漫步在街頭，只為了欣賞她走路的背影，有一次她還停下來沉思，差點被人一頭撞上。

　　「她到底幾歲？連走路都這樣漫不經心，當真能做好秘書的工作？」他在心裡犯嘀咕。

　　周真蒂站在斑馬線前等紅燈，想到那一年，她六歲，媽媽突然帶她去百貨公司買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咖哩飯，告訴她上小學之後要更乖、更懂事，要聽爸爸的話，她開心的直點頭，好開心好開心，然後，第二天早上醒來……媽媽不見了！

第三章

　　為什麼要突然對她很好很好之後，又突然拋棄她呢？不知道這樣會更痛嗎？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她從此沒辦法吃咖哩飯，吃了便吐。

　　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下意識的往前走，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媽媽現在過得非常幸福，證明當年的選擇沒有錯，她內心深處的小小傷痕又算得了什麼呢？即使時光倒流，媽媽依然不會改變她的選擇吧？！

　　當綠燈亮時，方九霄越過周真蒂往前走，心想他絕不要有這種下屬，連走路都心不在焉，隨時可能放空，萬一少寫一個「０」就完蛋了。

　　他及時在綠燈跳換紅燈時穿越斑馬線往住處走，突然，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哇……」路人的尖叫聲四起。

　　「有人被撞到了……」

　　「啊，機車要跑掉了……」有人大叫。

　　方九霄回頭只看到一片混亂，心頭莫名的狂跳數下，他沒見到周真蒂的人影，連忙往回跑，果然看見她整個人倒在斑馬線上，而撞到她的重型機車騎士正打算逃逸，他忙掏出手機拍下機車牌照和騎士的背影，趕到周真蒂身旁，問身旁的人：「打——九了嗎？」好心人士說有。

　　「周真蒂，你還清醒嗎？」

　　「誰……」在眼冒金星的暈眩中，她看到一張充滿陽剛魅力的男性臉龐俯近了她，她想站起來，卻引來腳踝一陣尖銳的疼痛。

　　「你不要亂動，等救護車來。」他擔心她有撞到腦袋，不敢移動她。

　　「你是……」真蒂不記得他是何方神聖。

　　「我是方九霄，方星凱的堂哥。」

　　「啊……」混亂的思緒無法去想他怎會知道她認識方星凱？

　　救護車來了，方九霄撿起被撞丟到一旁的購物袋，跟著上了救護車。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幾時變成善心人士了？

　　真蒂並不是重傷昏迷，主要傷在右腳，尤其是腳踝開始腫了起來。在剛被撞到，一開始的頭暈目眩之後，她不免感到奇怪，這位方先生為何跟著她上了救護車？在車上立即用手機聯絡方星凱，她真是痛到沒心情阻止，為何她受傷要聯絡方星凱？

　　到了醫院急診室，方九霄還幫她填了基本資料，他居然知道她的地址？只簡單問了她出生年月日和血型，然後又聽從醫生指示，陪她去照X光，等重新回到急診室，方星凱和他母親紀冠容已匆勿趕來。

　　「嬸嬸。」方九霄很難不訝異。周真蒂受傷竟然驚動嬸嬸？

　　「啊。」紀冠容嘴角合笑，「九霄剛好在車禍現場，幫了真蒂一把，算是緣分吧。」她轉而向醫生詢問真蒂的情況，聽到沒有什麼後遺症，才鬆了一口氣。

　　方星凱在一旁道：「真蒂怕痛，最好先幫她止痛。」醫生回答，藥都加在點滴裡了。護士在幫她處理破皮的傷口，腳踝由醫生處理固定。

　　「媽，我們是不是該聯絡真蒂的媽媽？」

　　「這個……」

　　「不要！不要告訴我媽！」一直保持沉默的真蒂，蒼白的臉色愈發無一點血色，尖銳的道："Romain、阿姨，我受傷是小事，拜託你們不要告訴我媽，絕對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絕對不要！」她激動的微喘氣，眼眶泛濕，一對明眸浸潤在一片落寞的冰湖裡。

　　方星凱立刻握住她兩隻小手，溫柔的安撫道：「深呼吸，真蒂，沒事的，深呼吸——乖，你知道你媽媽很關心你，所以只聯絡她，不會讓『其他人』也知道，這樣可以嗎？」

　　「不可以——」她控制不住心頭的顫悸尖叫，「其他人也會知道，我知道她會『不小心』說出去，如果『他』來找我，我會受不了的……」

　　「好、好，都不說，我們都不說。」方星凱俯身擁住她，柔聲道：「對不起，真蒂，是我們不對，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我保證，我們什麼都不說，要說，也是等你自己想說再跟你媽說。」溫柔而堅定的聲音，緩和她驟然變得紊亂無章的心緒。

　　「你保證？」她顫聲問。

　　方星凱站直身子，學軍人敬禮的姿勢，「我保證效忠真蒂公主，不敢背叛你的意思。」

　　不知怎地，他類似玩笑的話反而令她深信不疑。

　　"Romain，」真蒂的心揉成一團，分不清是甜抑是酸？「你是個大好人。」

　　「拜託，不要給我『好人卡』，你不愛我就是了。」

　　她感傷又悲哀的深深注視著他，「我不懂得愛人，也不會愛人。」

　　「噓，別胡說。你只是受了傷又受了驚嚇，一時的情緒沮喪，等過兩天又是一尾活龍……不，女神龍，活得自在又自信的女神龍。」

　　她沒有想笑的心情，卻忍不住微微牽動唇角。

　　「對，要笑，你笑起來最美了，害我忍不住又想對你一見鍾情。」

　　璞味！「你可不可以換個台詞？你對我『一見鍾情』一百次了。」眼底閃過一絲控制不住的笑意。

　　「我改進，回家立刻惡補『情話大全』。」方星凱又開始掛保證了。

　　始終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方九霄——雖然嬸嬸告訴他可以先回去沒關係——心裡直冒問號：阿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用這一張嘴想騙個老婆還不簡單，叔叔何須太擔憂？還是，他只對周真蒂如此？

　　紀冠容這位眼高於頂、巴不得將兒子拴在褲腰上照顧一輩子的媽媽，居然只是似笑非笑的瞅著兒子對真蒂的好，沒有跳出來「搶戲」，像韓劇中的豪門公婆對女主角不屑的罵道：「你竟然妄想高攀我優秀的兒子！我辛辛苦苦一路栽培他，可不是為了讓你這種女人撿現成的便宜……」

　　方九霄真是不能理解呀！果然像叔叔說的，嬸嬸「樂見其成」？

　　本來這也不關他的事，如果郎有情、妹有意、家長也同意，那簡直是天作主合，問題是，他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真蒂必須打完點滴才能回家，他們在外頭長椅上等，方星凱去買咖啡，方九霄將肇事逃逸的機車騎主的照片重給紀冠容看，紀冠容立刻報警處理。

　　「嬸嬸，你似乎很喜歡周真蒂。」

　　「我一直很喜歡她，她比我自己生的女兒可愛多了。」紀冠容不無感慨的說。

　　任何一個比兒子更強悍的女兒，個性又嗆又辣的女兒，都不會是「可愛」的女兒。

　　「九霄，你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方九霄失笑道：「我只是有點好奇，在我出國之前，阿凱跟相親的對象舒小姐，不是在交往嗎？還是我不在家的半年間他們分手了？我印象中叔叔對舒小姐是十分滿意的。」等等，那位舒小姐該不會是今天在電梯裡遇上的偏向中性美的短髮女子？

　　「阿凱和逸心沒有分手，逸心從家裡搬出來生活時，阿凱還去幫忙搬家呢！我想，舒董一定很欣慰年輕人的感情大有進展。」

　　不知為何，方九霄感覺嬸嬸的口氣帶點兒諷刺？

　　「對了，九霄，你怎麼會認識真蒂，還剛好在車禍現場？」

　　「就像你說的，是緣分吧！」方九霄微揚一道濃眉，剛好方星凱回來，接過他遞來的一杯藍山咖啡，淡淡一笑。「我還記得周真蒂的臉，中午要出去吃飯時，在電梯裡遇到，可是她完全忘了我。阿凱，你該不會安排周真蒂和女朋發在一起吧？」

　　方星凱大方承認，「逸心是個達觀、堅強又大器的女人，我覺得真蒂正需要這種朋友，而且住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顧。」

　　方九霄失笑地連連搖頭。「舒逸心小姐也沒意見？她沒發現你對周真蒂特別照顧？她不吃醋？」

　　方星凱防衛道：「哥，你後天要回總公司上班，你可不要聽信謠言而找真蒂的碴兒，她進公司上班是我爸批准的。還有，我會關照真蒂，是因為我認識她太久，太知道她的好，真心當她是我妹妹疼愛。」

　　「是嗎？」方九霄意昧深長的撇撇唇笑了。「你的口氣和表情真像母雞在護著小雞，不過，你放心，我不是人事部的經理，無權動你的秘書。此外，既然你只當她是個妹妹，那麼我追求她，你應該沒意見吧？」

　　「你想追求真蒂？」方星凱和紀冠容居然一起皺眉。

　　「不行嗎？真蒂只是你的學妹，跟我沒有血緣關係。」方九霄刻意改口喚真蒂，有趣地看著他們的表情，緩緩喝著咖啡。

　　紀冠容急道：「可是真蒂是阿凱喜歡的……」

　　「媽！」方星凱垂下眼臉，英挺的眉宇之間帶點愁。「我知道你樂於成全我和真蒂，你愛我愛到可以拋開門戶之見和其他阻礙，但是……媽，對不起，這是行不通的！我對真蒂不是愛情，否則當初不會把她介紹給那個人渣！」

　　「星凱，則安不是人渣！」紀冠容震驚道，心頭沒來由地一陣刺痛。

　　不行嗎？

　　星凱和真蒂真的不行嗎？

　　「紀則安根本是個人渣、畜生！」好脾氣的方星凱不讓步地罵道。

　　「好了、好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紀冠容畢竟忌諱在方九霄面前丟臉，紀則安是她娘家的侄兒。

　　方九霄裝作不在意的喝完咖啡，心中打算盤。他對嬸嬸娘家的人不太熟，當然曾在喜宴場合碰面，也清楚紀家的家底深厚，但沒有一個一個去瞭解其性情，只知道一年前紀則安和名媛賴翠俠結婚了。紀則安是紀長鋼和元配所生的長子，與方星凱同齡，能力備受重視，因為紀長鋼與第二任妻子所生的兒子、女兒還是國中生。至於紀長鋼的元配是離婚了還是死了，方九霄一直沒弄清楚，也沒興趣弄清楚，這種狗屁倒灶的事對現今社會而言一點新聞性也沒有。

　　「哥。」方星凱突然認真地看著他。

　　「嗯？」

　　「你說要追求真蒂是真心的嗎？如果你只是想逃避家裡對你的逼婚，而拿真蒂當檔箭牌，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方星凱一臉認真的撂下狠話，將手上的紙杯揉成一團，站起身去丟垃圾，然後走進急診室對面的病房陪真蒂去了。

　　方九霄嘖嘖稱奇，這是方星凱第一次對他嗆聲哩！

　　他凝重的湮起眉宇，「嬸嬸，阿凱是吃錯了什麼藥？如果這不是愛情，一個男人怎麼可能無條件對一位學妹這麼好？」

　　「我也希望那是愛清啊！紀冠容歎了一口氣，對於白己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與優慮，充滿了一分不勝負荷的衷愁和無助。然而，那是她的兒子呀！

　　做母親的能幫多少算多少吧！她又打起精神來，畢竟「弱者」不是她的形象。

　　「嬸嬸？」方九霄從小和叔叔家比校親近，一直將方星凱、方沛然當作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但人心是複雜的，總有不想被人知曉的秘密，他除了尊重之外，只能瞧瞧掩藏住那分失落感。

　　「除非星凱和真蒂願意說，否則我也是霧裡看花，難窺全貌。紀冠容神色自若地輕拂一下垂落額前的髮絲，「九霄啊，你也看到阿凱認真的態度，加上你父母一直希望你『親上加親』，所以，我當作你剛才說的只是一句玩笑話。」

　　方星凱故作淡然地瞇起眼，「如果不是玩笑呢？」

　　紀冠容的艷眸閃爍了一下，「孩子，那你就要有『甘願被套牢』的決心。」

　　「她這麼粘啊？」

　　「不，她一點都不粘。你想要她粘你，她還懶得粘你。所以說，還是算了吧！好歹親戚一場，別給大家添亂了。」紀冠容拍拍他的肩膀，進病房安慰真蒂去了。

第四章

　　親戚一場？談戀愛跟親戚扯得上什麼關係？更何況，他想戀愛嗎？

　　戀愛的甜蜜，他忘了很久。

　　自從初戀碰上母親的死亡，父親再婚後他更無心在那上面，跟女人約會、上床自然是有，但沒有狂烈、沒有共鳴、沒有想佔有的感覺，例不如說是為了抵檔繼母硬要把他和王心霧湊成一對而找個女伴當檔箭牌。

　　好奇！對，好奇。

　　他心底不住沉吟，他對周真蒂愈來愈好奇了。

　　上班第一個星朗，沒見到真蒂來上班，一問之下才知道請假一星期。

　　「你這位上司也太大方，隨便讓秘書請假一周。方九霄的眼裡閃過一絲促狹而耐人尋味的笑意。

　　「要不，你希望我這位上司扶著女秘書去上廁所嗎？」方星凱反問道。

　　「可是，她也沒在家裡養傷。」方九霄原本想將真蒂在超市買的東西送回去給她，但她並沒有回租屋處，只好替她把鮮奶喝了，以後再買新鮮的還她。

　　「我媽接她回家住一星朗，有傭人方便些，沛然還自願和她睡一房，晚上照顧她。結果她恨本沒麻煩到誰，靠著醫院借來的助步器也不要人家扶，她討厭太依賴別人。」方星凱有點傷腦筋的說，卻又替她感到驕傲。

　　「我晚上可以去你家吃飯嗎？還是週末好了。」

　　「什麼？」

　　「我想正式和她打個招呼。」

　　「有這個必要嗎？」拿出後牌。

　　「她是我樓下的芳鄰，也是我想追求的女人。」

　　「我說過不行。」

　　「除非你說她是你的女朋友，要不然，你憑什麼替她否決我的追求？」

　　「你……」

　　「算了，我跟叔叔約時間好了。」

　　方九霄離開他的辦公室，回財務部打電話，方守泰自然十分樂意，還說要約舒逸心一起來家裡吃飯。

　　事情變得愈來愈有趣了。他內心玩味看，心想該買一束鮮花還是準備一份小禮物去探訪佳人？開始感到期待的興奮。

　　人生的奧秘無窮無盡，難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突來反應，像他對周真蒂的興趣愈來愈大便是其中之一，那就向自己的心情妥協吧！

　　決定了之後，他精明俐落的處理公務，他已調閱這半年來所有的帳冊。午休時方星凱來約他餐敘，他氣啊！

　　「一身溫文貴族氣息的美男子，不適合臭著一張臉。」他調侃。

　　方恩凱淡哼一記。「自己兄弟，不用給我戴高帽。」

　　「我是怕你嚇壞了那些愛慕你的女職員。」起身走出辦公室。

　　「多謝我爸的廣播，大家都知道我有對象了。」

　　「真羨慕你有個好爸爸，我爸從來不幫我斬爛桃花，還不斷跟我催眠，那是一朵牡丹、一株百合。」進入電梯，方九霄譏請的挑起一道劍眉。

　　「王心霧確有牡丹的嬌貴身段，百合的清新氣質。」方星凱希望他乾脆妥協，湊合著結婚算了。

　　哈的一笑。「因為她姑姑有錢嘛，由姑丈家重金栽培，學鋼琴、舞蹈、繪畫，怎麼會沒氣質呢？很多家長就是看上她的氣質，把小孩送進她的鋼琴教室上課，照理說收入不錯，何必硬要嫁進我家？」

　　「因為她愛你……」

　　「愛？哼，我不愛她，不行嗎？」

　　輕歎。「行。怎麼不行？誰也無法逼著誰愛誰。」

　　兩人從電梯走出來，經過一樓行政部門，在大廳服務處卻遇上一位剛剛才談論過、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那女人很知道自己的美，以及氣質出眾，穿著一般人不太敢穿的蜜桃色絲質洋裝，長髮飄逸，宛若仙女下凡的氣勢，眉目含笑的望著他們走來。

　　「九霄，」王心霧溫柔婉約的朝方星凱點個頭，對方九霄露出八顆貝齒的完美笑容，「我知道你很忙，晚上會有應酬，所以中午來約你吃飯。」

　　清清喉嚨，方九霄努力把唇角往上擠，「多謝你這麼替我著想，王心霧小姐，不過，我認為你大可以省去這一套。」

　　「聽你叫我心霧就好，我真的很樂意……」

　　「王心霧，那我就長話短說，直接告訴你一句實話，我有女朋發了。」方九霄不再客套，直搗黃龍。

　　花容有一瞬間失色，但很快又淡笑盈盈。「沒關係，你還沒定下來，我會安靜的等你跟她分手。」有自信的女人最美，不怕別的女人競爭。

　　真令人皺眉。「你這女人心腸不好，居然不是祝福我和我的女朋友百年好合，一開口就詛咒我們分手，這便是你姑姑給你的好家教？」

　　「九霄，你誤會我了。」王心霧一樣露出八顆白牙淺笑。「因為我才是要跟你結婚的新娘，在結婚之前你浪蕩夠了，婚後才會忠實，所以我願意體諒你，給你最大的自由，我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女人。」像她這樣識大體的女人，萬里挑一，豪門都該搶著要。

　　不聽不氣，愈聽愈氣。

　　方九霄咬牙。「很好，你就體諒我到我死的那一天為止，因為我絕對不會娶你王心霧。」。悻悻然地從她眼前走過去。

　　方星凱朝她眨眨眼。「我建議你去看心理醫生。」

　　王心霧睜大清亮靈秀的黑眸，完全不能理解她所聽到的。她二十五年的生命裡，有一半是繞著「方九霄」這名字打轉，一開始由姑姑王照蘭嘴裡聽到，後來姑姑如願嫁入豪門，開始帶著她出入方家別墅，她對方九霄更是一見傾心、再見鍾情。姑姑告訴她，要將她打造成千金小姐，讓她與方九霄變成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她深信不疑，並一直努力著。

　　她哪裡做錯了？不，她沒有錯，她一切都遵照姑姑的指示去做，琴廚書畫、內外兼修，還有懂得包容男人偶爾的花心出軌。

　　她一片冰心，有容乃大，善良可人，且兼具有名模的美貌與身段。

　　她太完美了，不會有錯。

　　過去方九霄也交過好幾個女朋友，都撐不過兩個月便分手，即使有一、二個死纏濫打的野女人，只要她和姑姑出面一次，沒有一個野女人見到完美的她之後不打退堂鼓的。

　　她相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我今天終於理解，你為何打死不娶王心霧。」吃著義大利墨魚燉飯，方星凱冷靜地說：「以前只在餐桌上吃過飯，覺得伯母將她教養得很不錯，長得漂亮又溫柔，奇怪你怎麼死也不要？剛才聽她大小姐一席金王良言，才恍然大悟。」

　　「多謝你終於理解了。」哼了一聲，方九霄可不領情，今天即使王心霧再正常一點，他也不會喜歡。

　　「這女人……嘖，怎麼形容呢？就像舞台上光鮮亮麗、接近完美女性的名模，乍看十分吸引人，但，怎能將舞台上的模樣搬到日常生活上演呢？」

　　「拜託不要讓我吃不下飯，我不想再聽到那女人的事。」方九霄吃完蔬菜燉飯，擦擦嘴，等候上咖啡時斜睨了他一眼。

　　「我想聽真蒂的事，為什麼她受傷要去你家？她沒有其他家人嗎？」

　　方星凱認命的歎了一口氣，看來是檔不住了。

　　「跟她相依為命的奶奶和爸爸在她念大學時相繼去世，我們一群朋友還去幫忙辦喪事，幸好家裡還有錢讓她念完大學。」故意說得可憐些。

　　「她媽媽呢？」

　　「在她小時候便離婚改嫁他人。」

　　「真蒂是嬸嬸娘家的親戚嗎？」以前沒聽說過，所以有點疑問。

　　「你保證不在真蒂面前提？除非她自願告訴你。」

　　「可以。」方九霄只想心裡有個底。

　　方星凱得到他一而再的保證，直到他決要不耐煩了，才開始說清楚來龍去脈，不得不感歎上帝之手將許多人命運的絲線牽連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想打退堂鼓了嗎？」問得直接又犀利。

　　「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複雜，但只要真蒂本人不複雜就行了。」

　　「可是她的初戀故事很複雜。」

　　方九霄賞他一記白眼。「那都已經過去了，沒有人可以活在過去裡。可是，你怎麼會因為她初戀失敗而充滿自責，對她處處呵護？」

　　方星凱臉色微變。「屬於隱私的部分，不方便告訴你。」

　　是她的隱私？還是他的隱私？

　　方九霄沒有追問，當對方不想說時，太好奇是沒用的。

　　真蒂沒見過這麼大膽直接的男人，擺明說要追求她，還獻上一束進口的玫瑰花和一條項漣，她一見到小提袋上印的Tiffany標記，便婉言拒收。

　　方九霄當場解開盒子，「不到兩萬元的小禮物，你不用覺得有壓力。」不由分說為她戴上項鏈。

　　真蒂的臉立刻漲紅了，惱羞地死命瞪看他，「我說了我不要。」怎麼會有這麼霸道的男人？當看許多人的面強勢告白，還硬逼人家接受，他都不會不好意思嗎？

　　她又羞又氣的想解下項漣，被另一隻溫暖的大手按住。

　　「真蒂，你先戴著沒關係，吃飯了，等一下再解下來。」方星凱暗示她稍安勿躁，今晚，除了自己家人，還有舒逸心和爺爺被邀請來餐敘。伯父陪伯母回娘家，大概又在商量要怎麼做才能辦成婚事。

　　他明白方九霄不是在開玩笑，所以急著在爺爺面前表態。而他，也有他的想法，覺得給真蒂另一個機會，未必不是件好事。

　　「學長。」心被揪擰了下，真蒂搖了搖頭。她不要談戀愛了，不要……

　　方星凱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得牲畜無害。「你就當作日行一善，讓某個急躁的笨蛋男人練習一下追求女人的招術，只要你別愛上他就不會受傷啦！」

　　方九霄惡狠狠的瞪他一眼。

　　真蒂只覺得遇上一個怪人。「我根本不認識他，雖然很感謝他送我去醫院，但實在沒理由……」

　　「我對你一見鍾情不行嗎……」方九霄氣結道。這個女人就不能有一瞇咪的竊喜嗎？換作其他女人早心花怒放了。

　　「在我受傷最狼狽的時候，對我一見鍾情？」誰信？

　　「不然反過來，你對我『英雄救美』的義行大大感動，加上我長得帥氣又多金，決定對我『以身相許』如何？」

　　「你……亂說。」真蒂又臉紅了。

　　「哈哈哈……」方沛然拍掌大笑。「太有趣了！大哥習慣被女人倒追，主動追女孩子感覺好拙呢！」她對自己的親哥哥反而直呼其名。

　　「你們兄妹狼狽為奸也夠了！」方九霄笑罵道。

　　紀冠容盼咐廚師可以上菜了，一邊招呼公公多吃一點，一邊教訓兒子，「逸心難得來家裡吃飯，你要多用心招待她，瞧她多包容你。」

　　舒逸心是舒氏企業的女繼承人，一直被當成兒子栽培，偏向中性美的容顏總是笑得大方又爽利，其精明幹練的經商手腕正是方守泰最欣賞的，認為可以和野心不足的兒子有互補作用。

　　她笑看方星凱對真蒂親切又溫柔，而無慍色。

　　方守泰滿意道：「未來的女企業家就是不一樣，懂事、大方、有氣度。」他原本的醉翁之意是想暗示周真蒂不要「肖想」他的兒子，雖然方九霄的突然求愛令他嚇一跳，反而樂見其成。

　　舒逸心笑得非常開朗。「伯父太稱讚我了，我也把真蒂當妹妹看待。」

　　方守泰連連點頭，沒看到老婆悄悄歎氣。男人果然不懂女人，一個女人若是掉進愛情海，怎麼可能不在乎、不嫉護男友對別的女人親切呵護？

第五章

　　方九霄坐在爺爺身旁陪他用餐，平常他有點怕回家吃飯，因為繼母十有九次會把王心霧找來，實在倒胃口。

　　方總裁不是不明白孫子的心事，只是他將畢生的精力用在事業上，女人只是陪襯物，除了明令禁止與娛樂圈的女星結婚外，一向不干涉兒孫們的感情私事，只要別影響公司形象即可。

　　而今孫子、孫女已到了適婚年齡，許多問題逐一浮出檯面，不是他老人家裝作沒看到便會煙消雲散。

　　方總裁刻意說得雲淡風輕。「九霄，如果爺爺也贊成你父母為你選定的婚事，你打算怎麼辦？」

　　真蒂詫異地抬起眼，這男人是有婚約的？

　　方九霄冷硬道：「如果爺爺也跟我爸一樣，將王心霧看得比我重要，那我也認了。反正我已經離開家了，要我離開公司也行。」

　　方總裁搖頭。「你還是太血氣方剛，一百個王心霧不會比我的兒孫重要，你爸爸不是比較看重王心霧，他只是不忍心看你繼母失望。」

　　方九霄更氣了。「他要當『情聖』自己當就好了，為什麼硬要拖我下水成全他『情聖』的形象？」

　　方總裁目光一閃。「你們都鑽死胡同，難怪無法達成共識。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王心霧不是你繼母的侄女，你會不會喜歡她？畢竟她是難得一見的美女，氣質佳，不會對你使性子。」

　　這些話有意無意的也在說給真蒂聽，方家長房不是隨意可以踏進來的，光是「繼母王照蘭」這門檻就夠高了，聰明的女孩子不要輕易接受方九霄的求愛。

　　方沛然吐吐小舌。爺爺真是老狐狸！

　　「不會，我不喜歡假假的女人。」方九霄搖頭道。

　　「假假的女人？」方總裁不明所以。

　　「或許在長輩眼裡，她EQ夠，但在我眼裡不是。我對她說過一百次『我不喜歡你』、『我絕對不會娶你王心霧』，她從來不生氣，反而說她會包容我還不想定下來。」方九霄冷哼。

　　「她是我的誰，以什麼身份包容我？我只覺得噁心，一肚子火。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她，甚至討厭她，她聽不懂嗎？如果不是蠟做的假人，怎麼可能聽不懂？假假的，反而可怕。」

　　「這會不會是你的偏見？你從一開始便對王家封閉心門。」

　　「既然知道我不喜歡，為何非強逼我低頭不可？跟王心霧結婚除了讓王家人爽之外，對我或對公司有什麼好處？」

　　方總裁放棄。「我不跟你做口舌之爭，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我知道。」方九霄沉聲應道。「只要爺爺別在婚事上強迫我順從父母之命，我會克制自己不跟我爸起衝突。」從小看母親忍受丈夫外遇之慟，他對父親方守益的感情冷淡，但對外的形象則是全家和樂沒矛盾。

　　他知道很假，卻是必要之務。因為外人只想看豪門的笑話，愈辛酸愈八卦愈能娛樂大眾，所以最好封口。

　　方守泰打圓場，笑道：「爸，感情這種事是沒辦法勉強的，哥和嫂子也太過於一廂情願，不如勸他們想開點，反正已經把王心霧栽培成千金名媛樣，另外替她介紹個金龜婿不就好了。」

　　方總裁笑斥，「你說得倒輕鬆。」但也不再堅持下去，畢竟九霄才是他的孫子，老人家最看重的長孫。

　　撇開這個話題，其他可以聊的便輕鬆多了。

　　真蒂一直很安靜，聽著方守泰不斷撮合方星凱和舒逸心有話聊，就怕他們之間冷掉，幸好方星凱和舒逸心還算配合，看起來其樂觸融。

　　方九霄坐她對面，正好捕捉住她以憂鬱的眼神望著方星凱和舒逸心，莫非，她對方星凱其實暗戀於心？

　　彷彿注意到他的凝視，真蒂有些尷尬的別開臉，站起身，慢慢走向客廳。方九霄跟著她到客廳坐，就是不讓她逃避。

　　「騎車撞你的人有查到嗎？」

　　「嗯，達成和解了。」真蒂淡聲道。

　　「這麼簡單就放過他？」方九霄輕輕佻眉。

　　「我過馬路太慢，他遠遠看到紅燈轉為綠燈便直衝過來，不是故意要撞人。阿姨跟對方的父母要求醫藥費和十天不能上班的薪水補償，雙方和解。」

　　「你如果一邊想事情一邊過馬路，確實很危險。」他還記得當時他都受不了她慢吞吞的步伐，越過她揚長而去。世事難料，現在他對她充滿興趣。

　　他深亮的眸直直盯住她，看得她呼吸一窒，急忙撇過頭。他怎麼這樣看人？對了，項漣要還給他，她伸手至頸後時，剛好電話響了。

　　她順手接起，「喂，你好，這裡是……」

　　「真蒂！」清亮的女聲喚得她心肌一顫，「你為什麼不接手機？看到是我的手機號碼就不接嗎？」是她的媽媽于麗，把「武則天」當偶像的女強人。

　　「不是，」真蒂強笑。「我下樓吃飯，手機在房間。」

　　「你受傷為什麼不聯絡我？我不是你媽媽嗎？你存心教我內疚？若不是我剛好有事聯絡守泰，順口問起你的事，我到現在還不曉得你車禍受傷，你怎麼可以把媽媽當外人？你明知道我對你一直有內疚……」

　　「不是的，你工作那麼忙……」

　　「算了，我明天早上過去接你，你一直住在別人家不成體統。」

　　真蒂嚇得幾乎要站起來，連忙道：「媽，我的腳沒事了，明天就要回住處，你不用擔心我……」

　　「真蒂，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媽媽的家也是你的家，你繼父一直歡迎你來住，你弟弟妹妹也是，還有你大哥他……」

　　「媽——我拜託你不要再說了，也不要來管我的事，更不要對他說什麼……」

　　她快要哭了，更怕自己哭出來太丟臉，急忙掛斷電話，渾身瑟瑟發抖，但她必須撐著回房間去哭去尖叫都好，就是不要給外人看笑話。

　　方九霄就這樣看著她想站起身又軟倒下去，竟是渾身乏力，實在看不下去如此軟弱的女人，上前去雙臂一抄，將她整個人摟抱起來。

　　「啊……」

　　「你想回房間哭，不是嗎？我抱你上去。」她呆住了。

　　其餘從餐廳走出來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不等她反抗，方九霄抱著她上樓。她怕被摔下來又受傷了，連動也不敢動，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疑懼的目光看著這位好怪又好霸道的男人，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滿蘊祈求的心意嗎？為什麼想要插足她的人生？

　　感覺得到她渾身僵硬，彷彿正被一隻怪獸抱著，既恐懼又怕被摔下樓，所以不敢有所掙扎，方九霄的心緒沉定下來，此時不宜快速進攻。

　　他曉得方沛然的房間在哪，直接將真蒂抱進去放在床上，銳眸閃過一道精光，俯視她低垂的腦袋。

　　「想哭就好好哭一場，我會把門關上。」

　　他走到門前，一個嬌軟的聲音喚住他。

　　「方九霄先生。」

　　「嗯？」

　　「你忘了把項鏈拿回去。」

　　「先留著吧！」他清清嗓子，「以三個月為期，像一般朋友那樣相處看看，假使過了三個月你還是無法接受我，我也不會死纏濫打，當個討人厭的八爪男。到時候，你再把項漣當成是你浪費三個月的精神補償吧！」

　　這樣低聲下氣還不行嗎？

　　「哦。」她呆呆望著他，直覺他不是一個會對女人示弱的男人，為什麼要浪費三個月的時間呢？

　　「不行嗎？」他不情願地問。

　　「你不會喜歡我的，如果你知道我的過去……」她的心曾經被一把無情的利刃割成兩半，鮮血淋漓，血肉模糊，如今看似完好，其實……

　　「那不一樣！」想到她過去所承受的，還有母親即將帶來的風風雨雨，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跌出，灑落在手背上。

　　「跟漫長的一生相比，一段已逝的戀情不值得傷心太久。」

　　「你根本不懂，才能說得這麼輕鬆。」柔弱的聲音裡夾雜著一股莫名難解的痛楚。「你是Romain的哥哥，阿姨的侄兒，我們不適宜牽扯太深……」

　　「我偏不，我討厭不戰而逃。」

　　「我乾脆讓你死心好了，我……」她心中一片惻然，用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聲音說：「我的初戀男友叫紀則安，你應該也認識他，我們愛得難分難捨，幾乎論及婚嫁，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卻企圖強暴我，我最愛的男人喝了酒對我強暴未遂！這樣你聽懂了嗎？雖然最後我被救了，但我的心碎了，口口聲聲說不惜背叛家庭也非我不愛的男人，對我伸出魔掌要毀掉我……」

　　方九霄大受震驚，胸口迴盪看一陣憐憫而酸楚沸騰的情緒。這就是方星凱說不出口的隱私？

　　「真蒂。」莫名的痛楚和不忍緊緊抓住了他。

　　「愛是什麼？就是親手毀掉你再怎麼愛也不會有結局的女人，然後安心的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嗎？」她眼神迷離的說。

　　「紀則安沒有受到懲罰嗎？」他生氣的問。

　　「懲罰？」

　　他吐出一口大氣才有辦法冷靜開口，「你的傷口沒有癒合，正是因為傷害你的人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是這樣嗎？」她茫然。

　　「即使是痛打他一頓也好，打斷他那兩隻髒手，只有出了這口氣，你的傷口才會好。你媽媽不知道這件事嗎？她應該幫著你控告紀則安！」

　　媽媽？她的媽媽在哪裡？

　　「我媽叫我不要聲張，說他只是喝醉了，一時失心瘋。」

　　方九霄震怒。「是你媽瘋了吧！」真想把她媽媽和紀則安抓來痛打一頓。「她不知道她袒護加害者紀則安，是對你的二度傷害嗎？」

　　「原來如此，這就是二度傷害。」真蒂喃喃道，彷彿到今天才明白。

　　事發至今，除了方星凱和紀冠容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其實對誰也說不出口，怎麼反而對一個事不關己的方九霄說出心底的創傷？原本想借此嚇退他的追求之意，反倒被他「一語驚醒夢中人」。

　　為什麼事發當時都沒有人告訴她可以控告紀則安呢？紀家的人當然不用說，方星凱和紀冠容也是紀家的親戚，事實上，連她自己都沒有想過要控告紀則安，當時的她，傷心到了一種癡呆的狀態，不言不語，不吃不喝，被送進醫院治療。

　　是誰喚醒了她？是……

　　「真蒂！真蒂i」

　　方九霄不知何時先走了，方星凱不放心的上來叫她。她時常陷入一種放空的狀態，他實在擔心，才堅持讓她上班，忙一點好。

　　真蒂有一瞬間茫然。「怎麼了？」

　　是你怎麼了？

　　方星凱忍住歎息，輕聲道：「如果你累了就早點睡。」

　　「哦。好。」

　　叮嚀。「睡不著就看書，不要想東想西的。」

　　「我知道。」真蒂隨口應。

　　方沛然回房，不以為然的挑起眉毛，「Romain，你是我們家的舍監嗎？每天來查房。」

　　白了妹妹一眼，方星凱道一聲「晚安」便走了。

　　那一晚，真蒂作了一個夢——白色的病房，失去生氣的女孩似一尊沒有生命的洋娃娃，若非點滴瓶緩慢地將營養液注入她手臂的血管裡，她會逐漸失去生命跡象。

　　夜裡，寧靜的病房來了一位美麗的訪客。

　　「真可憐呢，被最愛的初戀情人施予強暴，嘖嘖嘖，雖說最後沒有得逞，但你還有辦法愛他嗎？還敢說要嫁給他嗎？呵呵呵……」突然笑了起來，美麗的訪客毫不在乎地給予病人殘酷無情的打擊。

第六章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跟我搶男人，紀則安的新娘絕對是我，不可能是你！我賴翠俠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更不可能輸給你這個窮酸鬼。」生性據傲好強的千金大小姐是絕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空有美貌而無家世的女孩。

　　「一旦我愛上了紀則安，他就非成為我的丈夫不可。可是他居然非你不娶，即使被趕出紀家也不在乎，你憑什麼害他失去繼承權？你憑什麼毀了他輝煌的未來與社會地位？你不配得到這種無怨無悔的愛！」

　　賴翠俠逼近床上正看著她的美人兒，「瞧你不言不語，像個傻子，喲，真令人同情呢！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曾經』最愛的紀則安，終於答應要跟我結婚了，就等你回復健康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了。」

　　病人原本空寂的雙眼裡，冒出絲絲掙扎的水光。

　　「聽到他要結婚的消息，有反應了嗎？他說，只要你能健康起來，他就願意跟我結婚，真是令人感動呢。」賴翠俠諷刺的笑，不過她在紀則安面前掛保證，自然非做到不可。

　　「周真蒂，你還想賴在床上多久？快起來，下床滾回家去。」賴翠俠目光炯炯而語氣生恨地盯著她說：「你以為愛你愛得要死的紀則安捨得動你一根寒毛？我一度勾引他，他居然敢不要，哼，我便在他酒裡下藥，然後收買司機載他回家，一定要扶他上樓送進你房裡，我算準了慾火焚身的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強要你……可惜聽說驚動了你媽，及時救了你。不過，這樣也夠了。

　　「不好意思啊！周真蒂，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有錢人的世界，也算定幫你上了寶貴的一課。」賴翠俠抿了抿她那豐滿完美的紅唇一下，下了殘酷的結論，「我用盡了手段，都沒有辦法使紀則安不愛你，那麼，只好反過來逼你不愛他了！」

　　床上的人兒輕輕抽動了一下，兩行清淚滑了下來。

　　「現在，你還有辦法愛一個企圖強暴你的男人嗎？而紀則安也沒臉再繼續愛你，他能愛的只有我賴翠俠。」

　　嗚嗚嗚……原本無生氣的洋娃娃開始哭了，哭了好久好久好久……

　　賴大小姐美麗的身影揚長而去。她不用怕真蒂醒來後會告狀，因為沒人會相信，她也將一概予以否認。

　　是賴翠俠喚醒了她！

　　那不是夢，是真實的記憶。

　　真蒂猛然從床上坐起身，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事發至今，她一直活得渾渾噩噩，媽媽請了一位心理醫生治療她，終於讓她又會說又會笑了，方星凱更時常陪伴在她左右，他覺得很對不起她，因為是他介紹自家表弟紀則安給真蒂認識，如今卻對真蒂造成莫大的傷痛，他要幫助真蒂重新站上幸福的人生舞台。

　　真蒂覺得方星凱並沒有虧欠她什麼，月下老人只是幫忙牽紅線，哪有包生小孩包幸福的？但不可否認的，方星凱給了她一股莫名的力量，讓她相信自己依然是個好女孩，值得男人對她好。

　　她重新回學校修完學分，草到畢業證書，媽媽說要出錢讓她念碩士，想出國留學也行，但是她婉拒了。

　　表面上看起來她是完全好了，但心靈仍是一片渾沌，聽到「紀則安」三個字仍會激動得想哭，最好連想都不要去想起。

　　是以，她也將住院那些日子所發生的事當成是惡夢的一部分，醒來後就企圖把它忘了，直到此時此刻。

　　賴翠俠是真的來醫院找過她，親口說出那些可怕的話！這不是夢。

　　真蒂的心頭掠過一陣顫悸，在心裡大聲地鞭答自己，她為什麼走不出傷心的迷宮？選擇當一隻鴕鳥，將紛亂無緒的傷懷全部掩埋，連賴翠俠說的那些明快、毒辣、人神共憤的言語，都當成是惡夢一場。

　　因為她沒有勇氣面對事實的真相，是嗎？

　　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再愛紀則安一次，不如全部遺忘是嗎？

　　因為她出院沒多久，紀則安和賴翠俠便結婚了，一切已無法挽回是嗎？

　　她的沉默，對大家都好，是嗎？

　　真蒂突然流下了眼淚，感覺全身虛脫，傷痕纍纍。

　　「你怎麼啦，真蒂？」方沛然在半睡半醒間，拍拍她的背部。

　　「沒有，只是作了惡夢。」真蒂連忙下床，背對方沛然，「我去洗手間。」她沒有勇氣傾吐這一切，只有借尿遁，躲到廁所裡流乾淚水。

　　方九霄是真正喚醒她的人，他說出了她心底真正的痛，因為傷害你的人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你的傷口不會癒合。

　　因為傷害她的人沒有一個受到懲罰，反而各自得到幸福，她結癡的傷口裡面一直在化膿，一直好不了。

　　她不想再見到那些人，包括自己的母親于麗，她都避之唯恐不及。一直逃避的結果，她害怕去傾聽自己內在的聲音。

　　于麗，她的媽媽，紀長鋼的第二任妻子，紀則安的繼母，賴翠俠的婆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在紀則安與賴翠俠順利結婚後，于麗正式高昇為「ROSY購物台集團」的副總裁。

　　這又代表什麼？

　　真蒂幾乎不敢去想。于麗因為妥善處理了「紀則安強暴未遂」的重大醜聞，保住紀則安的名聲與來來，在紀家立下大功一件，所以終於榮升至她想要的職位，購物台集團的第二把交椅？

　　是這樣嗎？

　　畢竟是自己的媽媽，又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免於受辱，所以她才沒有瘋掉，也不曾懷疑過媽媽的用心。

　　雖然從小拋棄了她，但媽媽總不會傷害她——她始終心存善念。

　　站在媽媽的立場，她當然不想傷害她的大家，那裡有她的丈夫和一對兒女，以及龐大的事業體。

　　真蒂這位渺小的前夫之女，在于麗心目中的重要性是排在五名之外吧？

　　真蒂坐在馬桶蓋上曲膝抱著自己，面如白紙的盯著地上的排水孔，嘴角綻出一絲苦澀的慘笑。「不管真相如何，又能改變什麼？」眼中的蕭瑟令人心碎。「如果逃避和忙碌都無法撫平我的傷痛，我又該做什麼呢？」

　　直到方沛然有點擔心的來敲洗手間的門，真蒂才重新回床上躺平。

　　「真蒂，你沒問題吧？」

　　「什麼問題？」

　　「你眼眶紅紅的。」

　　「我只是想到我媽明天要來找我，又作了同樣的惡夢。」

　　「什麼樣的惡夢？」

　　「八歲那年的某一天，媽媽帶我去百貨公司買新衣服，一起吃咖哩飯，還牽著我的手散步回家，讓我高興得一顆心都要飛上天了。然後第二天醒來，媽媽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沒再回來過。」真蒂侃侃而談，第一次向外人述說。

　　方沛然小時候參加過舅舅再婚的婚禮，只覺得新舅媽美麗高貴得像皇后，不知道她也是再婚。在大學時認識學妹周真蒂，沒聽她提過家裡的事，直到她的奶奶和父親相繼去世，深愛她的紀則安說要給她家庭的溫暖，帶她回家度週末，才知道于麗和周真蒂是母女。

　　「你父母離婚後，你媽媽沒有探視權嗎？」方沛然雖然喜歡真蒂，但直到此刻聽真蒂聊到過去，才站在她的立場去看待她失去母愛的童年很可憐。

　　「我不曉得。大概從我小學三年級開始，媽媽平均一年一次絨兩次到學校來看我，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也不敢告訴爸爸和奶奶。」

　　「你爸爸沒有再婚？」

　　「沒有。奶奶一直勸他，但他不要。」

　　「或許你爸爸一直忘不掉前妻。他是做什麼的？」

　　「他只是一名送信的郵差，論成就是萬萬比不上你舅舅的。」

　　「我舅舅不也是你的繼父嗎？」方沛然不曉得紀則安曾企圖強暴真蒂未遂，一直以為是他們之間的親屬關係太複雜，才造成兩人不得不分手的主因。

　　真蒂搖了搖頭，她根本沒見過紀長鋼幾次。

　　「真蒂，你會埋怨你媽嗎？」

　　「你覺得我媽會在乎嗎？她根本不在乎，我心存怨念只會讓自己更難過而已，何必呢？」

　　方沛然大口歎氣。「說起來你和大哥還真像，你們都從自己母親的身上承受到許多的遺憾和傷痛，而大哥更慘的是，他很快就有了一位繼母，野心勃勃的厲害後母從一開始就鎮定目標，要把他和王心霧漣在一起。」

　　真蒂深思地望著天花板。「真是想不開啊！兩人若是相愛，不用媒人敲鑼打鼓也會結婚，若是有一方不願意，強摘的瓜會甜嗎？」

　　「野心家才不管這些，只許成功，不計後果。」

　　「雖然我不瞭解方九霄先生，但可以感覺得到他個性鮮明，愈想強迫他就範，反而愈令他反感。」

　　「就是說嘛！連你都看得出來，隔壁的伯父伯母不知在鑽什麼死胡同？」

　　「可能他們都相信舊久生情『吧！」

　　「人生有這麼篙單就好啦！睡吧i」

　　「嗯。」

　　真蒂翻個身，過了許久，才朦朧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真蒂收抬好行李，拜託方星凱載她回租屋處，她現在不想見媽媽，她還沒準備好，只發了一通簡訊報平安。

　　她不曉得于麗在早餐桌上向紀則安埋怨：「因為你的關係，真蒂連我都不想見，我一直想補償我的大女兒，到頭來她連車禍受傷都不敢讓我知道…」

　　紀則安如遭雷擊，「真蒂發生車禍？什麼時候的事？她受傷很嚴重嗎？」整個人浮躁起來，簡直坐不住。

　　不等賴翠俠跳腳罵老公，于麗已先聲奪人道：「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則安，你已結婚了，不許再關心我女兒的事，更不許偷偷跑去見她，你該知道真蒂受不了再見到你。」

　　紀則安沉鬱的把臉孔埋在掌心裡，覺得自己像只困獸，心痛加罪惡感幾乎擊倒了他，沒有力氣在父母面前強顫歡笑，拉開座椅快速離開飯廳。

　　「紀則安，你幹嘛逃？」賴翠俠暴跳如雷，她不高興老公還在乎周真蒂的死活，更不高興婆婆的態度，「媽，我不是拜託過你不要在則安面前提周真蒂的事嗎？」幸虧小叔、小姑早早去上游泳課，否則她老公豈不是更沒臉？

　　「你們都已經結婚一年了，我以為你早就撫平他的罪惡感。」于麗口是心非的平淡回應，但語氣真誠。

　　「受傷害的是我的女兒，她努力在過正常的生活，而則安有你的柔情安慰，更應該好好的過日子才對。」

　　賴翠俠臉色微變。她打賭婆婆是故意的！

　　紀長鋼卻是冷冷盯著媳婦說：「你媽說得沒錯，如果你不能對則安有所幫助，都結婚一年了他還振作不起來，當初又何必結婚？」

　　「爸！」賴翠俠有苦難言。

　　一向冷傲自負的她，總是以一種氣勢凌人、高不可攀的女王架式來對付追求她的男人，偏偏這一套對紀則安不管用，居然不把她放在眼裡，反倒激起她的好勝心，倒追也要把他追到手。現在，他們是夫妻了，他一樣對她相敬如賓，而公婆自然是挺兒子不會挺媳婦。

　　于麗為之歎息。「老公，你也不要怪則安，正因為他像你一樣的正直、負責，所以即使不是故意犯錯，罪惡感也會困住他很久很久。」

　　紀長鋼罵道：「那個混帳東西，怎麼會做出這種醜事？幸虧沒有造成大錯，否則連我都沒臉見你。」

第七章

　　于麗安慰的拍拍老公的手背。「真蒂現在連我都不太想見，不過，冠容說她每天上班過得很充實，應該會慢慢好起來。等有一天真蒂『心無芥蒂』的和則安微笑講和，我相信則安也會擺脫罪惡感，變得更堅強自信。」

　　賴翠俠急忙反對，「我不準則安再見周真蒂一面！」她怕周真蒂道出真相，即使她可以全盤否認，但肯定使他們的夫妻關係雪上加霜。

　　紀長鋼神色陰鷥。「沒家教，長輩有問你的意見嗎？即使結了婚，你也沒權利不准你丈夫跟『妹妹』見面，互相打開心結。你還坐著幹什麼？不回房伺候你老公上班？」

　　賴翠俠氣呼呼的回房去了。她一定要想辦法搬出去自組小家庭，杜絕紀則安和周真蒂見面的可能性。

　　于麗慢慢嚼飲咖啡，微微一笑。

　　太好了，這種媳婦就是由「一家之主」去管教、改造。

　　從籌備婚禮開始，于麗便與紀長鋼說好了，雖然她用心將紀則安帶大，但繼母終究是繼母，她不想太惹人厭，所以媳婦進門後若有言行舉止不對之處，麻煩當公公的人出言指正，她不想一直當壞人，紀長鋼佩服她思慮周密，便答應下來。

　　于麗並不想成為第二個武則天，而是佩服武則天對老公剛柔並用，進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時至今日，她還是親手幫老公打領帶。

　　相形之下，賴翠俠實在笨得可以，令人有點看不起她。真蒂一個微笑便可以使紀則安拜倒在石榴裙下，艷麗逼人的賴翠俠竟辦不到？

　　笨啦！天底下最笨的莫過於愛上一個「心有所厲」的男人或女人，付出十倍的心力也未必能大獲全勝。

　　如果有人等著看熱鬧——方九霄在多短的時間內會將周真蒂趕出公司？——無疑是大失所望。

　　一開始有人覺得周真蒂受傷的真是時候，方九霄上班一星期都沒碰到她，等她回公司正常工作，出乎意料的情況卻是跌破眾人眼鏡。

　　「真蒂，早安。」方九霄沉定地望著她。

　　「財務長，早交，以後還請你多指教。」真蒂笑容可掬的攏攏長髮。

　　兩人之間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他那一張突出分明、稍嫌冷硬的面容難得流露出一股淡淡的、不著痕跡的溫柔。

　　「你的身體都沒事吧？」

　　「托福，走路不會痛了。」她今天穿三公分的低跟包鞋。

　　「我們住得近，時間能配合的話，可以一起上下班。」銳眸圈住她。

　　抽氣聲此起彼落，不知有多少人豎起耳朵在聽。

　　真蒂微低頭。「不好。」

　　「為什麼？」

　　「你沒聽過人言可畏。」

　　「我未婚，你未嫁，我都說了我要追求你，哪裡來的人言可畏？」

　　真是個狂妄、霸氣的男人啊！竟然當眾表明追求之意，既使她無法閃躲，也教其他有心摘花者知難而退。

　　真蒂揪著心，紅唇倔強地抿起。「找沒打算交男朋友。」

　　方九霄摸了摸他那剛毅富有個性的下巴。「那先當朋友吧！阿凱是你的學長、表哥，我比他虛長一歲，自然也該多關照你。中午一起吃飯，不許溜。」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方九霄轉身回財務部。

　　真蒂還真不會應付這種男人，不管是紀則安還是方星凱，都是比較溫文儒雅型的男子，待她一片赤誠溫柔。而方九霄，太有個性了。

　　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烏朋達和楊朵卉又從左右兩邊閃過來，代表全公司的八卦文化全靠他們傳承了。

　　楊朵卉興昧盎然的盯著真蒂清麗的容顏，「哇哇，周秘書，你會成為全公司未婚女職員的頭號公敵。這麼一來，他們堂兄弟要自相殘殺嗎？」

　　烏朋達笑罵道：「你的情報太落後啦！沒聽到財務長講的，周秘書是Romain的表妹。」全公司都在傳，周真蒂是紀長鋼的私生女。

　　通常這種流言、只有當事人不會聽到。

　　真蒂更正。「我只是經理的學妹。」她同母異父的一對弟妹，才是方星凱的表弟妹，她不想臉上貼金。

　　「你太客氣啦i」烏朋達滿欣賞她不會拿喬的好個性，可惜他早已死會。「周秘書，男人立志要趁早，女人要嫁金龜婿也要趁年輕貌美時，財務長可是我們總裁的長孫，不嫁白不嫁。」

　　「八字還沒一撇吧！」楊朵卉雙手握腰，煞有其事的抗議道：「財務長只是剛表達追求之意，又還沒真正展開追求，我們還是有希望的。」

　　「幹嘛？難不成你想倒追財務長？」

　　「我好歹也是美女一枚。」

　　「拜託，你年紀比財務長大吧？」

　　「亂講！我看起來不到二十五，很多客戶都嫌我太年輕呢！」

　　「哈哈哈哈，應酬話你也當真？」

　　「烏朋達，你討打。」

　　「老羞成怒羅！」

　　一跑一追，都忘了是來探八卦真相。

　　真蒂好笑的抿抿唇，還是專心工作比較要緊。那兩位歡喜冤家沒多久也相繼出去跟客戶見面提企劃案，誰也不想輸給誰。

　　午休時，方九霄果然依約現身，方星凱怕真蒂尷尬，也一道下樓用餐。地下一樓的員工餐廳采自助式，味道尚可，重點是便當，比去外面吃省一半的錢，又不必走出公司大門，真蒂反而喜歡在這裡吃。

　　他們規規矩矩地排隊點餐，依自己的食量取用，只是桌位幾乎都被佔滿。

　　「方經理、財務長、周秘書，這邊！這邊！」烏朋達和楊朵卉也知道回公司吃飯比較划算，天天吃商業午餐是經理級以上的幹部才負擔得起。

　　三個人托著自己的午餐和烏朋達、楊朵卉並桌，其他芳心大動的女職員不免扼腕，怪自己太含蓄了。

　　楊朵卉故意靠近方九霄，聲音柔了八度，「財務長，你不喜歡喝湯嗎？我去幫你端一碗湯來。」

　　「不用，這裡的湯我喝不慣。」方九霄比較嘴刁。

　　烏朋達怪叫道：「我要喝湯，你怎麼不幫我服務？」

　　楊朵卉嗆辣道：「你美得冒泡哩！結過婚的男人一文不值，我可沒興趣當小三，除非你是董事長或總裁。」

　　烏朋達笑罵道：「你這個女人可真現實！算了，我自己去盛湯。周秘書，我也幫你端一碗？」好聲好氣的問。

　　「不用。」真蒂差點嗆到。這兩人在演哪一出啊？

　　方九霄冷冷的掃了烏朋達一眼，他趕緊起身溜。

　　「也幫我端一碗湯。」楊朵卉揚聲。

　　「好啦！」

　　烏朋達很快端了兩碗湯回來，一碗給楊朵卉，楊朵卉也不客氣的大口喝湯。

　　「嘖，你也淑女一點好不好？你看人家周秘書連吃飯都秀秀氣氣的，端莊又文雅，你想嫁入豪門就多學看點！」烏朋達涼涼的取笑道。

　　楊朵卉不甘示弱的反擊道：「關你屁事啊！你又不是豪門，怎麼知道豪門有哪些規矩？周秘書，你說對不對？」

　　「嘎？」關她什麼事？

　　「你爸爸也是豪門，你多少知道豪門家的規矩，瞧你被教養得多好！」楊朵卉相信自己只是缺乏環境養成。

　　真蒂一臉的莫名其妙。「我爸爸不是豪門，我們家非常普通，只是我奶奶比較講究規矩。」她從小就被奶奶告誡凡事要有規矩，不要有機會被人取笑「沒媽的孩子就是沒家教」非常嚴格的教育她。

　　「你太客氣啦！大家都在傳……」

　　「咳，不要對別人的私事太好奇。」方星凱出聲阻止，他知道大家在八卦什麼，不希望影響真蒂的心情。「楊組長，你應該比較擔心你那一組的成績這個月又輸給烏組長，多用心在工作上。」

　　「是的，經理。」楊朵卉提高警覺，不忘瞪了烏朋達一眼。

　　兩人吃完先離開餐廳。

　　真蒂抿著唇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這兩個人每天吵吵鬧鬧的，到底算是朋友還是敵人？不過辦公室有他們在，生動活潑許多倒是真的。」

　　方九霄意味深長地朝方星凱搖了搖頭，「那兩人遲早會出問題，你最好多注意一下。」

　　方星凱失笑。「注意什麼？楊朵卉的目標不是你嗎？」

　　「那只是障眼法。」方九霄胸有成竹的笑，很快便拋開這等小事。「真蒂，你喝不喝咖啡？」

　　「喝。等一下上樓，我來煮咖啡。」

　　「不，讓大哥去煮，他煮的咖啡可是一流的，我半年沒喝到，懷念得不得了。」方星凱不客氣的要求。

　　「OK，上樓吧！」方九霄將真蒂的餐盤疊在自己的餐盤上。

　　方星凱動手將三份餐盤端去處理槽放好，忽然聽到業務部之花興奮的跟女同事說：「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一位好英俊的美男子站在公司對面的馬路旁，一直看著我們公司……難道他有女朋發在這裡上班嗎？噢，如果是來找我的該有多好！」叭叭喳喳。

　　方星凱原本不在意的聳肩，一起等候搭電梯時，猛然心中一動，讓方九霄和真蒂先進入電梯，自己站在原地不動。

　　「你們先上樓，我打個電話給我媽。」

　　電梯上樓，他轉身從樓梯間跑上一樓，快步走向公司大門。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樣，最好不是！

　　方星凱站在大門口，不幸的是令他很失望，果然是紀則安，站在大馬路的對面，他想做什麼？等候真蒂走出公司去用午餐，再嚇她一次嗎？

　　紀則安看到他了，轉身便走。

　　算你還知道羞恥！方星凱立刻發了一通簡訊給他：拜託你遠離真蒂的視線，不要又害她倒下去！

　　說好了先當朋友的，但方九霄並沒有放慢追求的攻勢，早上若時間巧合同時出門，他便載她一同去吃早餐，然後上班。

　　既然都碰上了，真蒂也不會太矯情的硬要拒絕。

　　法式火腿三明治搭配奶茶正香濃，真蒂好心情的說：「今天換我請客，你不可以拒絕喔！」

　　方九霄眼中的笑意深濃。「如果可以讓你感覺自在，我不介意。」

　　「嗯，你和學長一樣都是大好人。」

　　「我拒收『好人卡』，建議你直接當我的女朋友。」

　　「才一個月而已，離三個月還很久。」

　　方九霄不為已甚，轉移話題。「你跟阿凱的女朋友住在一起，不會不方便嗎？阿凱常去找舒小姐，聽叔叔的口氣最遲明年要辦婚事。」真蒂大吃一驚。「結婚？怎麼可能？學長知道嗎？其實逸心姐很少在家裡睡，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學長出去約會，還是和絲絲在一起……」突然停住嘴，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怎麼不說下去？」

　　「沒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自有喜歡的對象很正常。」

　　「難道阿凱喜歡的不是舒逸心，而是你們樓下那位像酒店公關的范絲絲？」方九霄才真的大吃一驚。

　　「不是啦！學長和逸心在交往是沒錯，但是……哎呀，絲絲才不是酒店公關，人家可是『德聽集團』的公關經理，而且非常賢慧，有一次請我下樓吃飯，我才知道她煮得一手好菜，人長得又美艷嫵媚，跟她在一起我都覺得愧為女人。」真蒂連忙轉移話題。

　　方九霄還真被她唬過去，莞爾道：「我看那位小姐隨時處於放電狀態，額頭上寫著『狐狸精』三個字，任何女人都不放心把男朋友介紹給她認識。」

　　幾次搭電梯遇上范絲絲，他不予理會，她也不會自討沒趣，不過若有其他住戶也搭同一電梯，她習慣性的勾魂眼一膘，嫵媚一笑，少有男人不露出垂涎之相，而男人身旁的女人必定打翻醋瓶子，狠狠警告男人離狐狸精遠一點！

第八章

　　一身狐媚風情的女人，方九霄也是第一次碰到。

　　「絲絲才不會去勾引別人的男朋友，是男人自己好色吧！」真蒂有點不舒服的瞪他一眼，「你不會對絲絲有興趣吧？」拜託，千萬不要。

　　「我嗎？」方九霄談笑自若的反問道：「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希望我有興趣還是不准我有興趣？」

　　「我哪有資格管你？」真蒂微窘。

　　「人各有所好，我偏愛高雅的蘭花，對罌粟花沒興趣。」

　　「絲絲其實……哎呀，我不會講啦！」

　　方九霄不以為意的拿起帳單，前去結帳。

　　「喂，說好了今天我請客的。」她搶上前。

　　「你晚上請我吃大餐吧！我早想狠敲你一頓。」

　　「怎麼這樣？」

　　「你想賴帳？」

　　「沒有。」

　　「很好，下班後不許先溜。」

　　方九霄趁她還沒反應過來，牽住她的手往停車處，她第一次沒把手縮回去。

　　他不曾停下追求的腳步，但進展得小心又緩慢，以免她又縮進烏龜殼裡。

　　真蒂感受到他貼心的誠意，已能自在的與他相處。

　　她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一張俏顏卻熱了起來，直到坐進車子裡。

　　「學長之前誇你是個自律甚嚴的人，你怎麼會想談辦公室戀情呢？」她輕晚著他，表情嬌柔可人。

　　「我是先決定追求你，然後才想到我們在同一棟大樓上班。不過，無所謂，你不是我的下屬，不至於被人批評公私不分。」方九霄也是有原則的。

　　還真能自圓其說呀！

　　「大家之所以避免辦公室戀情，一方面害怕被放大觀察，另方面更怕萬一分手之後，有一方會待不住必須離開。這年頭，保住飯碗比較重要呢！即使要戀愛，也是偷偷的愛。」真蒂不溫不火的坦誠道。之前便傳說業務部經理和女職員搞婚外情，最後是女職員被迫離職。

　　「原來你怕這個？」方九霄掌穩方向盤，雙眼亮熠的調笑道：「不用擔心，你可以使盡渾身解數的將我拐進結婚禮堂，我保證不掙扎。」

　　有一種女人，她有自己的個性和理想，或許也會耍脾氣、使小性子；但是，溫和的天性使她願意配合另一半，生來就適合結婚的。

　　真蒂便是屬於這一型的，方九霄打從決定和她交往之後，便沒抗拒過「結婚」這兩個字。在過去二十八年的生命裡，他沒想過要結婚，直到遇見真蒂。

　　「你想得美哩！」她羞惱的漲紅了臉。

　　方九霄呵呵一笑。跟她在一起之後，他的笑多了許多。

　　她真正對他留下好印象，是從方星凱家裡搬回租屋處的那天早上，在整理衣物時，發現床上有一包超市的購物袋，打開一看，是出車禍之前買的生理用品，她以為丟在馬路旁了。後來舒逸心告訴她，是方九霄昨晚送回來的，她買的鮮奶、水果怕過期，他吃掉了，又買來新的給她，放在冰箱裡。

　　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教陌生男子撿到自己買的生理用品，可是，一股窩心感隨後冒出來。他知道她今天搬回住處，所以昨晚送回來，也是怕她尷尬吧！

　　舒逸心也說：「看起來滿大男人的樣子，想不到也會體貼女人。」

　　第二天回公司上班，方九霄連提也沒提，省得她尷尬。

　　這一個月來，真蒂細細體會，慢慢瞭解他的好。

　　問題是，自己還有勇氣再愛一次嗎？

　　天！她心一震。

　　她竟然沒有全盤否定，而是開始動搖了。

　　說是要敲她一頓大餐，卻是帶她到夜市一家麵食館，點了炸醬麵、水餃、小菜、酸辣湯。

　　真蒂回以一抹笑。「我真的很樂意請你吃大餐，也負擔得起。」

　　「下次吧！」方九霄語氣清淡。「離開台灣半年，我最懷念的就是這些街頭巷尾的小吃，還有夜市裡的藥燉排骨、麻辣臭豆腐。」

　　「那等一下我們一起去逛夜市吧！」真蒂先吃炸醬麵，眼睛一亮，「嗯，真的好香，不會太鹹。」

　　「不見得只有知名餐廳才講究食材、火候，這家小店光是不起眼的水餃就非常講究，用料實在，口感層次豐富，吃得到老闆的用心。」管理財務、投資方向的男人，必然理性、重實際，討厭中看不中吃的花俏料理，貴也要貴得物超所值。

　　「你常來這裡吃？」真蒂隨口問，夾一顆飽滿的水餃入口，真棒！她一定要問老闆有沒有外賣冷凍水餃，肚子餓可以自己煮來吃。

　　「唸書時常來報到，騎機車很方便。」

　　「奇怪，我以為你們這些富家子弟不是小留學生便是大學畢業去留學，結果學長沒去，你也急著進入職場。」

　　「阿凱很崇拜仇易，所以追隨仇易的腳步念同一所大學，真教我搞不懂。」他頓了頓，冷看聲調說：「我國中畢業原本要出去，可是我媽的身體開始走下坡，我不希望自己將來後悔，便留下來唸書。後來我決定朝財務、經濟方向走，那麼實務經驗會比一張文憑來得重要，另外花兩年半的時間一邊上班一邊修完碩士學分。」

　　「你真厲害。」

　　「環境所逼，沒什麼厲害。」

　　真蒂不懂，也不好意思追問。

　　方九霄卻平靜回答，「我看到我媽活得那樣委曲求全，將眼淚全往肚子裡吞，我心裡一直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不敢吵鬧、砸東西、呼天搶地？為什麼要容忍我爸搞外遇？有一次我終於開口問我媽，我媽才合淚告訴我，因為我爸一直不讓她管錢，只給她最少的生活費，因為吃住都在家裡。而公司的實權仍握在爺爺手裡，她若是吵吵鬧鬧，我爸會更討厭回家，她更怕爺爺日後會減少我爸和我的繼承部分。

　　「因為沒有獨立的經濟能力，便無法完全做自己，從那時候起，我便決定了我要走的路，我要進入公司的財務部，掌控金錢的力量。」

　　真蒂微微苦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般人都以為有錢人家的子女天天吃香喝辣，花錢如流水，不用擔心未來的事，原來煩惱也不少。」

　　方九霄莞爾。「不缺錢是真的，但我還是喜歡憑自己的能力賺錢，免得有一天家人要逼我和討厭的女人結婚，而我無力反抗。我抱定了『即使離開公司也可以維持中上水準的生活』，抱著這信念努力至今，就是不想被人掌控命運。」

　　「你的想法真的與眾不同，比起來，我渺小得如一粒塵沙。」

　　「怎麼會？至少你在我心裡的份量比我繼母重多了。」他目光灼熱的凝望她，合笑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

　　「亂講話，你繼母來找我算帳怎麼辦？」沒來由一陣臉紅。

　　「愚蠢的行為必須付出代價，但願她沒那麼蠢。」

　　「九霄，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有點香香吐吐。

　　「關於我繼母？」

　　「為什麼你會那麼排斥你繼母？」真蒂有些不解。她母親是紀則安的繼母，紀則安對她母親比親生兒子聽話。

　　「她是我爸外遇對像中最囂張的一個，曾經半夜打電話這我媽離婚，說我爸正睡在她床上……這種女人居然跟我爸修成正果，我這輩子只肯當面叫她一聲『阿姨』，不可能真心接納她。」

　　「原來如此。」真蒂的心沒來由地揪緊，原來是同病相憐。「我家相反，是我媽拋棄了我爸和我，去追求她想要的幸福。

　　「我們在比可憐嗎？」他瞪眼反問。

　　「不是。」

　　她璞味一笑，拋開了自憐的情緒。「酸辣湯很好喝呢，裡面還加了番茄。」

　　「你連味覺都跟我很合，還敢說不是我的女朋友？」

　　「這位先生，你『見縫插針』的功力也太好了。」她好笑的瞥了他一眼，卻沒發現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嬌嗔和令人心動。

　　方九霄目光閃爍了一下，意昧深長的調笑道：「就是要三不五時提醒、免得你心門緊閉，連窗戶也忘了開。」

　　「你對女孩子都這麼有耐心嗎？」

　　「我一向講究經濟效益，當然只為『深得我心』的女孩子費心思。」

　　這番表白夠露骨了，教她聽得耳根子躁紅，雙頰熱燙不已。

　　這男人，無時無刻想拐出她的心呀！

　　只是，她還能再戀愛一次嗎？

　　他沒有要她立刻回答，任由她閃躲的搶著去付帳，輕輕牽動嘴唇笑了。

　　強摘的果實不會甜。對於曾經在感情路上受過重創的真蒂，他決定拿出最大的耐性，。慢慢等她打開心扉，讓她正視他對她的真心喜愛。

　　所以，他時而進攻一步，時而原地踏步，以輕鬆自然的態度與她交往，而在相處的過程中，他不得不承認，他愈來愈欣賞她了。

　　他交往過的女孩子，知道他家裡有錢，總是期待去高級的餐廳，若是同時奉上一份昂貴的伴手禮或鮮花，更是笑得人比花嬌。即使是王心霧也不例外，每次傳簡訊給他無非是哪裡有新開幕的高級餐廳，約他一道去嘗鮮，雖然他一次也沒赴約，但也不難看出王心霧的心態和那些淘金女郎沒兩樣。

　　她們都不曾用心瞭解真正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他也有平凡的、血氣方剛的學生時代，騎著機車四處趴趴走，相信自己的昧覺可以找出看似不起眼的平民美食，並希望身邊的女孩子願意陪他過來享受、回味。

　　「好久沒逛夜市了，還是一樣熱鬧。」真蒂看到有賣現打的木瓜牛奶，買了兩杯，邊逛邊喝。

　　「真的好久沒喝了。」方九霄喝了一大口，懷念的說。

　　「很多人的晚餐都在夜市打發呢！」男女老少都有。

　　「也是情侶消磨時間的好地方。」

　　的確，不想造成經濟壓力的年輕情侶，夜市好逛又好吃。

　　除了吃的、喝的、冷的、熱的、吃巧的、吃飽的，夜市還有好玩的，賣衣服、鞋子、手錶、飾品、眼鏡……都以便宜的價格取悅消費大眾。

　　真蒂看到賣內衣的都來擺攤，還大聲叫賣NuBrA——真是大開眼界。

　　兩人剛吃飽，純粹只是來湊熱鬧，回味一番。

　　逛了一圈，又走了一段路去停車場取車，方九霄怕她吃不消，擔心的看看她的腳，還好她穿著低跟鞋。

　　「很累吧？」

　　「有一點，好久沒這樣逛了。」

　　「要直接回家？還是有需要添購的東西？」

　　「我想回家休息。」

　　方九霄發動車子。「你不用怕麻煩我，有需要買什麼東西，可以順路去買，不要回家後再出來。」

　　真蒂徐徐道：「我習慣用植村秀的卸妝油，明天下班再去百貨公司買。」

　　「現在才九點，我載你去買吧！」

　　「這樣太麻煩你了。」

　　「怎麼會。」

　　真蒂微偏著瓜子臉，朝他甜甜一笑。

　　這個男人在公司坐鎮財務部，非常嚴謹拘束，對自己和下屬都要求零失誤，但私底下與人相處便會放鬆戒備，對她真誠又體貼。

　　還記得上星期有人將公司主管的出差費用結算錯誤，他大發雷霆，命令那個人留下來加班把工作做完，可是那天他也沒辦法準時下班，一起加班到九點多才回家。他來按她家的門鈴，跟她道「晚安」，她才知道他不是會留下屬一個人在辦公室加班的上司。

　　難怪財務部的員工離職率一向偏低。

　　方九霄安穩地開車，很高興她的笑容裡已經沒有淡淡哀傷的成分，不曉得她一個人在家時是否也能展露笑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