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091|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寄秋]初夏練習曲【畢業前夕的愛語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26:09 |倒序瀏覽
初夏練習曲(畢業前夕的愛語之一)作者:寄秋
 
這個英俊學弟酷得像塊冰,但她可是堪比小太陽,
照樣用熱情慢慢融化他,讓他投降地接受她的荼毒友誼,
知道她夢想能優雅地彈琴表演,他居然就偷偷去練習,
然後在畢業典禮那一天,送給她合奏一曲的驚喜,
接著兩人訂下隔天的約會,她還以為彼此有了相屬的默契,
豈料他並沒照約定出現,放她一人在大雨中苦等,
之後去找他,竟還看見他跟一位美麗學妹深情擁吻……
當下她就懂了,原來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對他而言,她八成就是一位厚臉皮纏著他的學姊,如此而已,
十多年後再看見他,他已是風華集團年輕有為的執行長,
可她決定不要與他相認,就讓當年的遺憾停止在這裡,
她受過傷也成長了,更明白他這種富家子弟她高攀不起,
誰知他根本不接受她保持距離,甚至還說想她想得心痛?!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27:02
  楔子

  書店的一隅,大嗓門的謾罵聲揚起——

  「……你站著不說話是什麼意思?買東西付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要以為把東西放回去就沒事,要不是我發現得早……喝!你那是什麼態度?居然敢瞪我,你哪個學校的?我非要跟你的學校講……」

  一名臉色倨傲的高中生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地站得直挺挺,冷睨著上了年紀的書店老闆張著鼻孔喝斥他,但他的氣焰比老闆還囂張。

  其實他可以為自己辯解,書不是他拿的,是剛剛有個人跟他相撞賴給他的,但他不想講,照這情形多講多錯,在老闆眼中他就是小偷。

  對他而言,與其那麼麻煩的辯解,倒不如等警察來調監視器畫面看,他就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他——初日輝就是這種人,高傲、冷漠、自我,說是不擅與人相處,不如說是不屑與人相處,畢竟他相信的人只有自己,打從心底不願意跟其他人往來。

  也因為他的個性如此,才讓書店裡的同校學生沒一個站出來替他說話,大家都用看笑話的心態等著看他出糗。

  「哎呀!老闆,你的嗓門太大嚇到我學弟了啦!他不是買東西不給錢,是錢包寄放在我這裡,但我剛剛走遠了,他應該是要找我來付錢,不是小偷啦!你別看他長了一臉聰明樣,做事情卻總是直線思考,不知道會引起別人的誤會。」

  一名聲音宏亮的可愛女孩走了進來,一手往初日輝的肩膀搭去,一手按下他的頭向老闆道歉,清脆的笑聲很惹人喜歡。

  夏語綾是個人緣超級好的女生,臉蛋討喜、笑容討喜,為人又十分豪爽,很愛交朋友,校裡校外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連書店老闆都能喊出她的名字,笑嘻嘻地和她哈啦兩句。

  有了這點交情,即便老闆看到她拿出的錢包是男生不可能會用的粉色凱蒂貓,也不再多說什麼,反倒熱情的招呼起來。

  「小夏,原來是你學弟啊!好啦!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他計較。上次你說的那本書,我特地幫你留起來了,你要現在帶走還是晚一點拿走。」

  女孩一張笑臉地雙手合十,做出感謝狀。「感恩喔!老闆,你人真好,我最最最愛你嘍!以後我學弟再來打擾就請你多照顧他一下。那本書我晚點再來拿,待會有社團活動,書太重會把我壓成小老太婆……」

  她打著哈哈和老闆閒聊了一會,把對方逗得好不開心,接著才借口學校有事要走,順手把孤僻成性的學弟給帶走。

  其實她和這學弟很不熟,也沒交談過一句話,只聽說他是資優生,但非常難相處,不過就算是這樣,她的個性也很難看人落難不幫忙。

  才走出書店一會,初日輝便甩開她的手,一臉不耐的站定。

  「誰要你雞婆。」冷譏了一句,他從書包裡抽出皮夾,拿了一張千元鈔給夏語綾。「還你錢,真愛管閒事,我沒有偷書,幹麼要付錢?這社會就因為有你這種自作主張的人,才會這麼麻煩。」

  聞言,留著俏麗短髮的夏語綾先是一怔,接著爽朗的笑出聲,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讓他差點呼吸不到空氣,但比起呼吸困難,初日輝更訝異對方居然沒生氣,他以前用這種態度說這種話,大部分的人都會氣到要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她還真是怪人。

  「我知道你沒偷啊,但你又不解釋,我只好幫你大事化小嘍。吼,你這樣很不可愛耶,枉費學姊這麼幫你,你還擺冷臉給我看,我太難過了,我要哭了。」輕推開他,夏語綾作勢捧著心,非常搞笑。

  初日輝皺著眉,他第一次遇到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的人,只好再次伸長手,「錢還你,不要學弟學弟叫得那麼親密,我跟你又不熟,你以後最好少管閒事,像你這種雞婆的人最早死。」

  「你不認識我」她滿臉驚訝地大叫,但那樣子還是誇張到搞笑,似乎不在意他對她惡毒的詛咒,甚至將他拿鈔票的手推回。「這樣吧,這書就當我送你的見面禮,以後我天天纏著你,很快我們就熟了,如果我真的早死,我還挺希望葬禮有你參加,想想挺有趣的,你看你這張臉,肯定是全場最哀慟的人,哈哈!」

  聞言,初日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剛開始初日輝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夏語綾真的很煩人,她不只天天找他,還把便當帶到他教室,硬要和他面對面來段「午餐敘情」,就連下課也不放過他,強迫他到她參加的社團幫忙,當個不是社員的苦力。

  她的耐力驚人,久而久之他能用的招數都用完了,人也漸漸被她給同化,開始習慣身邊有她出現,她成為他高中生涯中唯一的朋友,但也因為她,他開始慢慢融入學校生活,甚至有了其他朋友。

  這一年多來,初日輝眼中的夏語綾一直是活力充沛、熱心開朗的女孩,儘管比自己年長一屆,也的確很愛照顧人,但說實話,他覺得她是他見過最童心的人了,只有一次,他發現這女孩心中也有很柔軟的一面——

  那天吃完午飯,她提議到學校頂樓散心,那時候他很沒良心的笑了出來。夏語綾耶!他認識的夏語綾什麼時候需要散心了,她幾乎沒有煩惱,就算有,大概揍過枕頭後也就忘了吧。

  上頂樓的時候,兩人還有說有笑,直到她拿出鑰匙要開頂樓鐵門的時候才突然說:「小初,你知道嗎?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上頂樓了。」

  大家都喊她小夏,但只有她喊他小初,儘管他老說這外號很娘,她還是捨不得換,因為她漸漸明白,自己有了「私心」。

  「為什麼?那討人厭的傢伙不做了喔?」照理說,學校頂樓是不能上來的,但她都會叫她在總務處打工的同學偷拿鑰匙——是男同學,那傢伙簡直對小夏有求必應,不過他們兩個男生倒是互看不爽。「大不了以後我幫你偷。」

  「對啊!他不做了,不過就算你偷了我也不能來。」

  「為什麼?」初日輝是有些忿忿不平的。難不成他偷的鑰匙就不能用?

  「因為……我要畢業了啊!」

  她說話的時候鐵門正好打開,外頭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初日輝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心抽緊了一下,人呆了好久。

  當他察覺到自己失神而跟上的時候,夏語綾正倚在水泥牆邊,唱著他聽不懂的歌。

  「……晴渡日,日,浮笑,想出遠,……」

  她的歌聲達不上專業水準,但很清亮,他聽著,突然有些難過。

  「你在唱什麼?」他悶悶的問。

  「我沒跟你說過嗎?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日文歌,叫『淚光閃閃』,是代表離別思念的歌……」她看到他的眼神黯下,她也沒再說下去,反倒轉移話題,「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學鋼琴,我好喜歡鋼琴發出的清脆聲……噗!其實是我覺得學鋼琴的人好像都很優雅、很漂亮,我很希望自己也是那樣……」

  「那我們去學。」他突然提起。

  「蛤?」

  「嗯……我之前有看到學校附近的音樂教室在招生,我們可以……」

  「那你要跟我一起學鋼琴嗎?」

  「我……沒有,我想學小提琴。」

  她略感失望的「喔」了一聲,但最後還是拉起刻意揚起的笑容說:「那我們一起去吧,看學姊我怎麼利用畢業前的最後兩個月繼續荼毒你,哈哈……」

  他看著她,沒有再說什麼,倒是那個中午初日輝的臉一直很紅,但夏語綾一直以為那是太陽曬的。

  之後,夏語綾在音樂教室偷偷發現初日輝都跟一個漂亮女生一起練琴的時候,她心裡浮起濃濃的酸澀感。看來,她只是別人的鵲橋,幫別人搭姻緣的。

  最氣人的是,她聽到他們練的曲子竟是她跟他說過想在畢業典禮彈給大家聽的「淚光閃閃」,因為她是畢業生代表,她本來還希望他可以跟她合奏,沒想到他這個在校生代表卻說:「致詞就好了啦!麻煩死了。」

  直到畢業典禮上,她看到陳放在舞台上的大鋼琴,以及身穿一身筆挺燕尾服的他,手拿小提琴地對她提出合奏的邀請,她才驚喜地笑出聲。

  原來他……唉!真的是彆扭的人,她早應該猜出來的,自己氣死自己。

  「……浮笑 ,想出遠,探,日,一番星祈,私,夕見上空……」

  那時時刻刻浮現的笑容,即使回憶已遠離褪色,她依然追尋絲絲蹤跡……

  雖然悠揚合奏的音樂不怎麼樣,普通得教人一聽就知道是初學者,可是大會堂底下師生卻哭成一團,一個個眼眶紅得像兔眼。

  不敢說是最感人,但是這一屆的畢業典禮確實給人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夏川裡美這首「淚光閃閃」也成了學校日後的畢業歌曲,每年一到夏季下學期尾聲便會揚起這首歌,在淚光中送走應屆畢業生。

  但這一屆還有兩個最特別的人是別屆沒有的,而其中一個哭得淅瀝嘩啦。

  「小初,你幹麼不先講啊!」好丟臉,她現在一定很難看。

  看她又笑又哭的樣子,初日輝突然心情很好,拿著面紙幫她擦眼淚,「小夏,以後我們別約頂樓,改約音樂教室吧……以後,不管你會到哪裡,我們都可以相約一起練習。」

  夏語綾的臉紅了,小聲的說:「你在跟我告白喔?」

  初日輝頓了很久,那些話他說不出口,只好將她的頭壓在他的胸膛上,沉著聲音說:「小夏,有一件事情你說對了,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一定會是全場最哀慟的人。」這已經是現在的他唯一會說的情話了。

  夏語綾破涕為笑。

  她知道,往後她將是他仰望的天空裡,那一顆最明亮的星星,無論這個夏天會不會結束……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27:42
  第一章

  暖風徐徐,伴著夏日和煦的太陽,粉藕色蕾絲窗簾被風輕輕吹動,揚起一角明媚春光。

  可愛的綠眸小貓伸伸懶腰,小小爪子向飛掀的窗簾好奇一捉,但風一吹,牠捉個落空,圓滾滾的雪白身軀因重心不穩而往下跌落,幸好牠輕盈地翻身一躍,巴住窗簾的拉繩落了下來。

  一道軟膩甜美的笑聲輕揚,十指纖細的嫩白小手抱起頑皮貓兒,有一下沒一下地以指梳著牠濃密的白毛。

  女人勻嫩的雪足踩上米白色地毯,忽然以跳芭蕾的方式踮起腳尖,在晨光中旋轉了一圈,笑著走向澄淨如新的浴室梳洗。

  鏡子裡映出一張清麗小臉,脂粉未施的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微笑。

  突地,畫面一轉,美麗優雅的女子已坐在微風輕送的窗戶旁,金色陽光灑落臉龐,她仰著頭,迎向風的洗禮,手心端捧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貓咪圖案馬克杯。

  輕啜一小口杯中熱飲,她滿心歡愉地輕揚唇角,笑得更為開心。

  此時,無聲的螢幕上打出這麼一句話——

  單身女郎的幸福香氣,從滿是香濃草莓味的牛奶麥片開始。

  畫面驟停,原本昏暗的室內燈光亮起,容納二十人用的長桌,椅子上坐滿讚歎不已的男男女女。

  這是一間會議室,投影螢幕上播放著的是最新一季麥片廣告,它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讓人忍不住也想泡杯牛奶麥片,享受身心放鬆的早晨時光。

  「不錯、不錯……小夏,我就知道交到你手中絕對沒問題,你打造了我要的悠閒氣氛,讓單調的麥片商品有了豐富的層次感,延伸出一個人也有家的溫馨。」廣告拍板定案後,眾人出會議室回到工作崗位,客戶胡董對著留下招呼他的廣告公司主任大表讚賞。

  「咳!胡董,你也輕一點,別把小夏我的背給打駝了,你一隻熊掌千斤重,我會飛到千里之外吊單槓。」滿意就好,不需要額外的「鼓勵」,她承受不起。

  長得矮胖的胡董哈哈大笑,收回拍她背的大手,改為口頭讚揚。「小夏,你要是出來開個人工作室,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滿腦子創意實在堪稱鬼才,和你合作這麼多回,你從未讓我失望過。」商品節節攀高的銷售數字唬不了人,而由她操刀的廣告功不可沒。

  有著一雙慧黠大眼的夏語綾故作謙虛的眨了眨眼。「胡董,你可別害我了,我還等著領公司的年終獎金呢,不把老闆的錢拿到手我不甘心呀,他把我壓搾得又瘦了一公斤。」

  「呵呵呵!瞧你一副貪財樣,活像被張總冷落不調薪似的,但誰不曉得你才是『月光爭輝』的主將,少了你,廣告業績至少掉一大半,聰明的老闆不會放過你這個人才的。」胡董笑道。說她是撐起公司的台柱也不為過,不同凡響的能力有目共睹。

  「月光爭輝」是間擁有二十年歷史的廣告公司,一開始只是接些平面、立體廣告牌和影像宣傳廣告,在這行算是歷久不衰的老招牌。

  不過因為近年興起的同業不少,打出薄利多銷的促銷手法,在百家爭鳴、互別苗頭的狀況下,競爭日益激烈,他們也被搶走了不少老主顧。

  而公司老一輩的經營手法過於守舊,墨守成規不敢突破傳統,也曾令公司一度陷於困境,幾乎成為歇業狀態,不少老員工因此求去,公司差點倒閉關門。

  後來,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小老闆接下擔子,重新改造門面加以創新改革,知人善用地延攬一流好手,才帶領公司衝出逆境,再度譜寫「月光爭輝」的輝煌成就。

  原本十幾人的小公司,能在短短數年間擴充到數百人,其中居功厥偉的,首推陣前大將夏語綾,是她首先拿下獲利五千萬的大廣告案奠下公司日後的根基,推動大家前進。

  現在,「月光爭輝」的服務已不僅是基本的平面廣告,更拓展到動能行銷,甚至躍上國際市場,電視上許多受大眾歡迎的廣告便是出自他們之手,口碑佳也深受好評。

  「胡董,你再讚美下去我都要臉紅了。這次拍好的成品還算差強人意吧?沒讓你想拿雞蛋丟我。」夏語綾打趣道。其實成品以她的眼光來看不算滿分,頂多七、八十分。

  胡董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線。「本來我是很擔心拍出的東西品質不佳,大膽起用新人的作法著實令我捏一把冷汗,沒有名氣的小模一向引不起消費者的購買慾。」

  「不過我還是沒讓你失望吧,真把產品的質感拍出來了,光看那冒著熱煙的牛奶麥片,連我都想搶來喝了呢。」她裝出對廣告商品意猶未盡、回味無窮的表情說著。

  「上一支廣告是獨身男人的告白,這一支是單身女郎的悠閒,那下一次呢?不會找個老太太吧?」麥片商品的廣告主題是「獨處的閒情」,引出消費者的共鳴,胡董很好奇接下來還有什麼。

  「秘密呀,胡董,商業機密無可奉告,不過衝著你對敝公司的長期照顧,我可以私下透露一二。下支廣告是獨身男人和單身女郎的相遇,他倆會迸出不一樣的火花。」夏語綾說。

  愛情的產生是世間男女們追求的目標,先是男人,後來女人,接著是邂逅,然後是相戀,最後有兩個版本,一是走入家庭,共譜永恆愛戀,二是分手,兩人走向不同道路,多年後偶遇已人事全非,各有各的知心伴侶,唯一不變的是手中麥片的滋味,它見證了男女間的愛情,以及過去那些溫柔的陪伴。

  原則上是五支劇情連貫的廣告,每兩個月推出新內容,以此吸引消費者的注意,由他們來決定這對戀人將來的走向。

  「哎呀,小夏,我真是迫不及待想一睹為快了,你呀,總是讓我非常期待。好好用心做,下一季商品業績若再創新高,我包個六位數的大紅包給你。」產品如果大賣,就證實廣告效益驚人,她便是大功臣。

  聞言,她喜孜孜的亮了雙眸。「那我就先謝了,房子的頭期款有勞胡董的幫忙了。」

  十分鐘後,夏語綾送走了難搞又挑剔的大金主回到自己辦公室,臉部肌肉笑得僵硬的她揉揉發酸的面頰,大口灌下奶奶煮的青草茶,一臉疲憊、兩腿一開,姿勢十分不雅地倒向自己的座椅。

  胡董不是個好說話的客戶,對廣告的要求相當嚴苛,常常一件成品拍好了以後他還能挑出多處毛病,要人一修再修到他點頭為止。

  然而他出手大方,該花的錢絕對不心疼,肯砸重金做廣告,因此是業界又愛又恨的人物。

  她剛和胡董接觸時,也吃了不少苦頭,甚至曾被他用文件砸頭,因為他不相信一位年紀輕輕的小女生能拍出他要的東西,多次刁難和避不見面。

  可是,當他看到她初試啼聲的試拍帶後,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驚艷不已地立即決定採用她的作品,並簽下一紙合約合作至今。

  魚幫水、水幫魚,夏語綾交出第一張亮眼的成績單,成功打出知名度,而胡董也因慧眼識英雌受到股東的重視,連任公司董事長職位。

  只不過,和他周旋真的很累,一步也不能馬虎,表面看似和善的他是只心機深沉的老狐狸,想從他身上討到好處並不容易,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弄巧成拙,反而令他心生反感中止合作。

  「你呀,少在外頭探頭探腦了,人都走了才出現,你這位手握員工生殺大權的張副總還真稱職。」瞥見辦公室門口的人影,夏語綾故意諷刺道。

  心虛的張玉菁訕笑地走進來,身為副總的她是空有虛名,實權掌握在她老哥張玉深手裡,他總經理的身份早已獨攬大權,董事長父親則過著半退休生活,不再過問公司的事。

  「小夏,你知道胡董最難伺候了,他眼睛一瞪我就慌了手腳,無法字正腔圓的和他交談,他跟我爸一樣嚴厲,除了你,沒人擺得平。」張玉菁真心的說,連她老哥都三番兩次吃了胡董的悶虧,沒得好臉色還被消遣好幾回。

  夏語綾似笑非笑的朝她投以一瞥,「公司到底是你家還是我家的,說來一點也不曉得害臊?我倒霉誤交損友,第一份工作就踏入不歸路。」

  「同學嘛,計較那麼多幹什麼?我們可是不分彼此,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們要相親相愛一起到白髮,坐在輪椅上看青蛙打架。」張玉菁豪氣萬千的拍拍胸脯,但是拍得太用力,反而漏氣的連咳好幾聲。「咳!咳!」

  「是喔?那你的薪水一半給我,我的薪水一半給你,反正錢是身外之物,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她轉著椅子,趁機調侃道。

  「啊!這個呀……呵,很難。」張玉菁老實承認。副總的底薪是二十萬起跳,其他津貼加主管獎金一共不下五、六十萬,小夏的主任薪水十萬不到,兩人平分會餓死她這個千金小姐。

  其實張玉菁不知道,夏語綾的薪水雖約七萬左右,但她主要的收入來源是廣告收益,廣告產品賣得越多,公司便能提高拍片酬勞,她才能從中抽成。

  檯面上,她的收入不如張玉菁,可實際的情形卻是完全相反,每月光是廣告獲利就是她月薪的好幾倍,更別提公司還有額外的獎勵制度,她堪稱是荷包滿滿的小富婆。

  「很難?」夏語綾冷睨好友一眼。這種話她也說得出口?

  張玉菁吐舌僵笑一下,想起來找她的重點,連忙雙手合十的道歉。「抱歉,同學,我哥找來的那個汪雪給你添大麻煩,我在此向你賠個不是,你別怪精蟲沖腦的笨蛋被女色所惑。」

  「那件事呀……過了就算了。」只是心裡犯疙瘩而已,有種被人打了一巴掌的難堪。夏語綾在心裡補充。

  先前因為張玉深的私心,公司決定用他追求已久的女明星汪雪挑大樑拍胡董的廣告,她雖有微詞,卻也只能勉為其難的配合,構思出符合汪雪明星氣質的內容。

  誰知開拍的前一天晚上,恃寵而驕的汪雪突然說要提高片酬,獅子大開口的一口氣將價碼從五百萬漲到一千萬,而且指定的化妝師,保母、助理都不能少,所有支出全由廣告公司支付。

  可他們拍一部廣告預算才多少錢呀?若是全拿來填她這個黑洞,拍出來的廣告品質能見人嗎?

  胡董是明眼人,不可能將就粗製濫造,若是他一句「不行」,最後全部的損失就將由廣告公司悉數吸收,另外還要重拍一支直到他滿意才行,以維持公司聲譽,這可不是開玩笑。

  偏偏眼高於頂的汪雪太不識相,當日姍姍來遲還耍大牌,不只對著苦等多時的工作人員頤使氣指,更把她這廣告主任當小妹使喚,要她在半小時內到一間車程約需一小時的店買回自己愛吃的早餐。

  那時她笑笑的說「沒問題」,可是一轉身就闖進總經理辦公室,當著張玉深的面拍桌抗議,揚言他要是敢繼續用汪雪這個女人,她便無限期休假。

  最後,汪雪在她的堅持下被換掉,取而代之的是個沒什麼名氣的氣質小模,從開拍到結束,花費的金額全部只有汪雪片酬的三分之一。

  「那如果說,他想再用汪雪拍新廣告……」張玉菁問得小心翼翼,頗有苗頭不對便馬上開溜之勢。

  夏語綾雙瞳明亮,笑得邪惡的說:「你叫張玉深去死,等他頭七那日我會去上香。」

  「可是小夏,汪雪是客戶指定的人選耶,他們說拍不好是廣告人沒本事,有能力的人連垃圾場都能拍成人間天堂。」張玉菁無法否認汪雪很美,是男人都難以抗拒。

  夏語綾一聽,兩道秀氣的柳葉眉豎了起來。「哪個公司?」

  「風……風華集團。」說得很小聲,一副畏懼她發飆的模樣。

  「哪頭豬說的?」風華集團她知道,相當知名的大企業,員工上萬人。

  張玉菁乾笑的往後退。「是公關經理陶四非。」

  「陶四非?」這人名她有點耳熟。

  「是一、二、三、四的四,想入非非的非,你不要搞錯了。」張玉菁強調。

  「這個Case我們公司接下了?」夏語綾揚起眉問,看不出心情好壞。

  「還在洽談中。大哥說有多家廣告公司在競爭,要先比稿才能定案,但我想我們『月光爭輝』誓在必得,絕不落人後。」她慷慨激昂地握緊拳頭道。

  夏語綾思忖了一會,隨後露出信心滿滿的燦爛笑顏。「他要汪雪,我就給他汪雪,不過……後果自負。」

  「什……什麼意思?」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明燦眸光閃動,詭笑的說:「我會給他一個不同於螢幕上形象的汪雪。」

  「嗄?」

  「汪雪?」

  嚴肅的氣氛下,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冷冷響起,室內溫度頓時降低三度,讓人身子不禁畏然一縮,寒毛也不自覺豎起。

  但是,這股冷意顯然影響不了嘻皮笑臉的男人,他爬了爬名家設計師吹整過的帥氣短髮,嘴角始終如一往上翹,露出一口編貝白牙。

  「高科技產品就要名人、美女來加持,活色生香、秀色可餐的大美女往咱們企業產品旁邊一站,畫面頓時生色不少,同時也有吸睛的效果。」男人笑道,養眼的畫面永遠令人趨之若鶩。

  站在一旁的另一個冷面男子不以為然的嘲弄。「我們推出的是頂級信用卡,跟高科技產品有什麼關係?你當是在賣家電還是平板電腦?」

  頂級信用卡是要讓有絕佳經濟能力的人來申請,而不是市井小民人人辦一張,消費額度雖然高,可也並非人人都繳得起卡費,他們鎖定的客戶群只有高層的白領階級。

  「那有什麼不同?芯片卡一樣得過電子儀器刷卡,這就是一種高科技。而能吸引大眾目光的,則是成功的行銷。身為銷售部經理的你,應該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想要什麼,炫耀比富的心態正是我們要抓住的賣點。」別小看世代的消費能力,他們比上一代的人更捨得在自己身上花錢。

  「我看你是假公濟私,藉這個機會好接近公認的女神。」霍子旗不屑道。這種昭然若揭的私心實在可恥。

  老實承認的陶四非笑著點頭。「食色性也,孔老夫子的名言。誰不愛美女?故作清高而已,不過……你們曉得她的本名嗎?」

  「本名?」坐在皮椅上的男子冷傲地微揚劍眉,黑眸深邃如墨。

  「她姓康,康曉雪。」陶四非一說出口,果然令在場的兩個男人眉心一蹙。

  「她跟康經理的兩個女兒,在名字上只差一個字……」霍子旗提出疑問,即使他心裡早有答案。

  「沒錯,她就是康金寶的另一個女兒,他婚前和交往七年的初戀女友所生的。當年他為了攀權附勢而將人家拋棄,另娶『揚豐企業』副總的小女兒,但私下兩人還藕斷絲連,常有往來。」陶四非解釋,說是地下情人一點也不為過。

  此時,三個出色的男人正在「風華集團」執行長辦公室裡討論公事,不過很明顯陶四非意在言外,另外兩人忍不住都微蹙起眉。

  風華集團創立於三十五年前,它的前身是初氏企業,因第三代子孫初京華娶了「日豐銀行」總裁獨生女風秋靈,事業心重的夫妻倆胼手胝足開創新局面,從而將兩家公司合併為一家。

  初氏夫妻的婚姻看似商業聯姻,卻也感情甚篤,即使婚後十年未生育子女,仍同心經營旗下產業,各取出名字之一命為公司名,象徵「風華再現,獨領風騷」。

  風秋靈在年屆三十五歲時,終於懷有一子,可惜對於高齡產婦而言,終日奔波的繁重工作對身體是一大負荷,生完孩子後她也沒時間好好坐月子,因此體力大不如前。

  雖然有丈夫的細心照顧,甚至醫療團隊的全心守護,她日漸衰弱的身體仍難有起色,拖到最後幾年幾乎是長期臥床,硬撐著一口氣到獨子十三歲便撒手人寰。

  而在她生病的這段期間,床笫之事自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正值壯年的初京華有情慾上的需求,所以也有了個名叫康月虹的情婦。

  風秋靈過世後兩年,情婦扶正為繼室,方纔他們口中的康金寶便是康月虹的兄長,風華集團業務部經理,一個油水最多的部門主管。

  「嘿,康經理都親自開口引薦了,我總不好不給他面子吧?每天都要碰上面,這個人情總要賣的。」陶四非狀似無奈的說道,實則樂在其中,因為有好戲可看。

  「他想做什麼?」新任執行長初日輝眉頭一緊,臉色不豫,俊眸冷冽。

  「還能做什麼?拉不下你這位太子爺,就只好極力拉攏你了。他三個女兒都長得不賴,尤其是汪雪,更是女人中的極品,若是被你看上了眼,那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順著軟枝往上攀。陶四非挑眉一笑,後話補充在心裡。

  「退掉。」初日輝口氣漠然,不近人情的說。

  笑臉依舊的陶四非看了上司兼多年同窗一眼,意味深遠的說了一句,「你不想拔掉這根礙眼的刺嗎?」

  他話一出,一旁的霍子旗目光一閃,頓時了悟其意。「執行長,狐狸自動送上門,不宰了著實可惜。」

  康金寶這人憑藉其妹的總裁夫人身份,水漲船高的也靠著裙帶關係進入風華集團,一開始便身居要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猶如是個好不威風、權傾一時的國舅爺。

  但他的野心不只業務經理一職,還覬覦著更高的職位,私下收買建立自己的人馬,精心佈局多年想要再往高處爬。

  可是如意算盤打得精,不見得能如願,就在他以為「執行長」一職已是囊中物時,留學國外的總裁獨子回來了,以空降部隊之姿佔據了他全心所冀的位置,連他安排好的人馬也被太子爺帶進來的心腹擠掉,重挫他的氣勢。

  不甘心是一定的,誰肯將眼前的權勢拱手讓人?不過康金寶算是聰明人,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即使氣到腸子都糾結成團了,還是能裝出「我們是一家人」的偽善嘴臉,扮演甘於讓賢輔佐的忠臣。

  「你們拿我當肥肉,養大他的胃口再宰殺?」初日輝臉上在笑,但目光冰冷如霜。

  「孺子可教也,你能明白就好,省得我們大費工夫苦口婆心,抹了一頭扦還不見功效。」陶四非點頭,有他的配合就能更事半功倍了。

  初日輝黑眸一掃,冷冷吐出三個字。「辦、不、到。」

  陶四非一聽,當場愣住了,臉上得意的笑容隨之一垮。「你也合群一點嘛,不要老擺著一張冰塊臉,大好的機會送到面前你偏往外推,存心累死我和霍子。」

  「霍子」是霍子旗的綽號,幾個朋友私下對他的暱稱。

  「出賣色相是你的工作,與我無關。」初日輝才不管,笑臉迎人是公關經理的職責,不是他。

  陶四非這下想笑也笑不出來了,咳了幾聲說:「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你好意思在我背上插一刀?」

  「我付了薪水。」而且是高薪。

  聞言,陶四非聲音一窒,差點要抹兩摘淚喊冤了。「是啦,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誰教我識人不清、為利所誘。可是,你還是考慮一下吧,汪雪這條線不踩住有點可惜,她是一顆非常好用的棋子。」

  「好用也要她肯向著我們,父女天性,她不可能背著父親反過來幫助我們,我們想利用她,她又何嘗不是別人的棋子。」霍子旗眼神一轉,意有所指的看向神情凝肅的初日輝。「你認為他會和顏悅色的哄女人?不會一張冷臉先把人家嚇走?」

  「這……」陶四非遲疑了。這好像有困難,好友的脾氣跟糞坑裡的石頭沒什麼兩樣,又臭又硬,不屑與不喜歡的人往來。

  「聽說汪雪十分大牌,但指的不是她的名氣,而是行事作風,她不好伺候又驕縱成性,自恃美貌趾高氣揚,目空一切的把別人都當螻蟻踩在腳底。」霍子旗就事論事道。一檔偶像劇捧紅了外表柔弱的她,演歌雙棲成了新一代偶像明星,可她真實的性格令人不敢苟同。

  「呢……」他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汪雪的個性的確是好友的一大忌諱,完全不討喜。

  門上傳來輕叩聲,秘書輕輕推開門,朝他們恭敬的一額首。

  「有事?」見有人來,陶四非又揚起招牌笑臉。

  「陶經理,會客室有名小姐指定要見你,她是「月光爭輝」的廣告主任。」秘書傳達道,有事隨時可來報告是執行長的交代。

  「月光爭輝?」他偏了偏頭,不甚在意地揮手。「請她先預約,等我有空再見她。」

  「好的,陶經理,我會請夏語綾小姐先離開,等你方便時再見她」

  「等一下!你說對方叫什麼名字?」初日輝倏地站起來,長腿向前跨了兩步,向來冰冷的眸色起了莫大變化。

  是她嗎?還是只是同名之人?

  不明就裡的秘書怔了三秒,反映極快的應道:「夏語綾小姐。」

  「夏語綾……」初日輝黑眸一閃。

  她在廣告業工作?可如果是她,不是應該朝美木方面發展?他記得她曾是美木社社長,得獎無數,繪畫成就在當時已是閃耀的新星,天分備受肯定,光明前途也早可預見……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28:10
  第二章

  「執行長還有何吩咐?」

  初日輝怔仲地陷入往日回憶裡,要不是陶四非以手肘頂了他一下,他還有些失神的沉浸在「夏語綾」這個名字帶給他的衝擊中。

  「咳!留住她,泡杯咖啡給她……不,她不喝咖啡,是花草茶,你準備一杯溫熱的茉莉花茶給她,告訴她陶經理隨後就到。」

  「是的,執行長。」秘書收到指示,態度從容的離去。

  一片默然。

  接下來有那麼幾分鐘,辦公室裡鴉雀無聲,兩個男人四隻眼詫異盯著某個反常的男人,直到有人沉不住氣先出聲。

  「我隨後就到?」陶四非一臉茫然。他幾時請人代言了?

  「你去見她。」初日輝下命令。

  「要我去見她?」嗯哼!有問題!

  「對。」

  「為什麼?」陶四非不恥下間。

  「因為我這麼說。」黑眸瞪去,射出寒光數道。

  「給我個理由。」雙臂環胸,痞痞地一笑。

  「我要你確定她是不是……是不是……」喉頭一乾,他發現自己竟說不出口。

  「小夏。」一旁的霍子旗若有所悟的說。

  陶四非瞬間眼睛一亮,「咦?你是說小夏學姊?那個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花蝴蝶……噢!誰打我」太過分了,居然偷襲他。

  初日輝和霍子旗同時收回手,若無其事地瞪了口無遮攔的他一眼。

  「間間看她需要什麼,若在公司制度許可下,全力予以配合。」初日輝吩咐,隨後便趕走驚訝到目瞪口呆的陶四非和微微一笑的霍子旗,不想讓他們看出他激動的心情。

  小夏,她是在他少年記憶中,夏日裡最艷紅的一抹身影。

  十一年前南陵高中

  「可愛的小學弟,拜託你不要再動來動去像一隻毛毛蟲,左邊扭一下、右邊扭一下,你當學姊我是養蟲人呀,能把蟲馴化,讓它規規矩矩的坐好,對著我露出舉世無雙的大笑臉……」

  鳳凰花盛開的夏季裡,一抹炎熱的微風吹進大樹旁的美木教室,原本熟得教人受不了的氣溫更添熱度,一旦大扦珠由女孩額側滑落,滴入吸汗的短袖制服領口裡。

  教室外,紅得像火的鳳凰花券在枝枉間招搖,幾隻麻雀在其上吱吱喳喳,偶爾低頭啄理著羽毛,沒一會它們拍拍翅膀飛走了,留下教室裡某人心不甘、情不願的冷哼聲。

  講台前的漂流木樹頭上,坐著一位神情據傲的男孩,他五官立體鮮明,濃眉大眼、鼻粱高挺,緊抿的雙唇已有少年即將轉變成男人的輕狂不羈。

  他的神色中有難馴的野性,寫著生人莫近的疏離,黑得如同墨玉的雙眸透出唯我獨尊的狂傲,彷彿不容世人踏入他專屬的暗黑世界。他像個擁有黑色羽翼的天使,俊美卻危險,當屋外熾熱的艷陽射入教室時,在他身上形成明暗不一的陰影,讓他更多了攝人心魂的魅力。

  這一刻的他,有如介於正邪的分界間,是神之使者,亦為惡魔化身,令人沉迷而不可自拔……

  「你嘮叨完了沒?還要多久才能完成你的曠世名畫?我目前再多給你半小時,時間一到就走人。」裸著上身的初日輝瞥扭的低吼,一臉不自在地瞪著拿著炭筆的女孩。什麼溫潤又善良的美女學姊?根本是棍成精的暗黑魔女。

  「別動、別動,我最親愛的小初學弟,現在的光線角度正是我要的,你乖一點,我再幾筆就好了。」這背部線條嘖!真是完美無瑕,好一個飽含青春光澤的肉體呀……夏語綾一邊作畫,一邊在心中讚歎道,不忘吞幾口口水。

  「不許叫我小初,我警告你……」一團小黑影突然朝面部飛來,閃避不及的他被正中眉心,當下臉色一沉。「你用饅頭丟我?」

  咬著另半顆饅頭的夏語綾嘿嘿笑兩聲,一點也不為自己的無禮舉動感到抱歉。「那是我的橡皮擦,用來抹淡炭筆色澤的。還有,對學姊要有禮貌,不可以動不動斌出目不遜,學姊是疼你才教你做人的大道理。」

  「夏語綾……」他咬牙切齒,真想掐死她。自己離經叛道,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要引導他走回正途?!

  一團紙屑又丟了過來,這次他閃過了。

  「要叫學姊,不然叫小夏學姊也行,連名帶姓實在不好聽。你呀,要學會做大事,不要學小人雞腸鳥肚的,學姊我可是對你寄望甚大呢。」有這副完美骨架的好體格,他若去當男模,日後前途看漲呀,呵呵。

  她是夏語綾,南陵高中最負盛名的學生,身兼美術社社長和慈幼社副社長,從小到大最厲害的長處就是厚臉皮,不管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她只要三天就能和對方棍到滾瓜爛熟。

  她的好人緣在於她敢開口又笑臉迎人,幾乎沒有人不融化在她媲美太陽熱度的燦爛笑容下,往往都會忍不住跟著她一起開懷大笑。

  而學校裡從六、七十歲的榮民主友伯伯大至至主任、校長,全校師生無人不識她這個左手書法、右手繪畫的美術奇甜。她從小學六年級開始參賽的作品少有落於二名之外,實力之堅強可不是蓋的。

  但是,她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並不是書畫的才華,而是她纏人的功力,凡是不幸成力她看上的目標,這個人通常逃不出她的魔掌。

  關於這一點,目前正淪為頭號倒捐鬼的初日輝有深深的體驗,他這幾個月是水深火熱生活的代表人物,因為她整整纏了他一個學期,不論他走到哪裡都能聽見她飛奔而來的笑聲一一

  逮到你了,學弟……

  「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說來一點也不心虛嗎?帶頭造反的人還好意思嘴上一番大道理?!請問趁體育老師睡覺時,偷拔老師鼻毛的人是誰?」害那天午休跟她一起在體育辦公室的他大大遭殃,被老師誤會是動手的人訓斤,而她置身事外的在一旁偷笑。

  「哎呀!介意這種小事是成不了大器的。再說,能當學姊的人體模特是你天大的福氣,多少人求都求不得,是你才有榮幸獲得本學姊青睞。將來我成為名聞國際的大畫家,這畫作就值錢了,夠天落魄到買不起一碗泡麵時還能賣了應急。」

  晤,她要多畫些陰影才能顯出他的孤傲不馴。

  初日輝不屑地一哼,「是誰勾住我的脖子,死拖活拉的強迫我就範?你根本是打家劫舍的女土匪,不佔山為王蓋間強盜窩實在太可惜了。」何況多少畫家是死後才出名,笨蛋才會等她的畫大賣。他沒把心中的諷刺說出口,只是端著一張不高興的臭臉。

  「知我者,小初學弟也。我上輩子乃飛龍寨寨主,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若要由此過,留下買路財。」夏語綾一說完,兩手叉在後腰上,擺出山大王姿態仰頭大笑三聲。

  初日輝無言了,鄙夷的橫娣她一眼,伸手一撈制服,準備穿上走人。他不想和瘋子相處太久,不瘋也會變得不正常。

  「喂喂喂——想去哪裡?學姊還沒畫完呢!」想走?談何容易。她嘴角一勾,開始助跑,數秒後很快就撲到他背上。

  感覺背上忽地一沉,強大的衝力差點將他撞倒在地,初日輝火大的朝後方重重一吼,「你夠了沒?有人像你這麼不要臉地抱著男生不放嗎?」「乖啃,學弟,別暴走,學姊給你「惜惜」,你的肩膀挺寬的——咦!你在臉紅嗎?」天哪!大發現,雪山來的冰塊男在解凍中。夏語綾笑昧了眼。

  臉上躁紅,初日輝不耐煩地想甩開這纏得死緊的學姊,但是……該死!她的胸部幹麼貼著他的背,讓他體溫節節升高?

  「下去!」

  「不要。」她樂得高人一等風景好,兩手仍緊勒住他頸項,雙腿更不倫不類的勾在他腰上,像只野猴子。

  「我沒有穿上衣。」初日輝真的很氣她的無賴行為,卻沒法真傷了她,臉上的熱度快把他逼瘋了。

  「我知道呀,秀色可餐。」她笑得很賊,露出一副欣賞養眼畫面的得意模樣。

  咬了咬牙,他只好無奈又氣憤的背著耍賴的她再走回美術教室,「你快點給我畫,逾時不候。」

  「小初真乖,學姊疼你呢。」詭計一得逞,她連忙從他後背跳下,笑盈盈地伸手摸摸他的頭。

  初日輝沒好氣地揮開她的手「不許叫我小初,否則下次別想我配合。」要不是她陰魂不散的老在他眼前晃,他才懶得理她,明明是白白淨淨的漂亮女生,言行舉止卻像個粗魯小男生,總是隨興的做出教人瞳目結舌的瘋狂事來,他真是敗給她了。

  「好啦、好啦,火氣真大,待會學姊請你吃冰,消消氣。」她討好的說。這年紀的男孩子真瞥扭,不過抱了他一下,拗脾氣就犯了。

  其實在夏語接眼中,人體模特兒沒有男女性別之分,她看到的只是作畫的好素材、具有力與美的身體線條,所以她想畫下來,留住這雋永的一刻。

  可是她忘了自己本身也是令人遐想的對象,早已發育的豐挺胸部、高挑纖細的玲琉身材,一雙筆直美腿雪白細嫩,散發著屬於女孩的嬌媚。

  只要是男人,都難以抗拒蜜桃成熟的香氣,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大男孩?

  初日輝清楚自己全身的燥熱起因於她不自覺的靠近,不過他掩飾得很好,教人看不出異狀,除了體溫高熱不退外,臉上的暗紅已逐漸散去。

  「我不吃冰。」誰理你。

  聽而不聞的夏語綾畫上最後一抹暗影后,活靈活現的人物像便躍然於畫紙上,明亮和灰暗的炭色分配恰到好處,線條也勾勒出男孩築驚狂捐的冷悍神韻。

  看她畫好了,畫中人不想看成品,轉身就要離開,而畫畫的人也不給看,反手一捲將畫紙捲成圓筒狀,一手拉住男孩黝黑的手臂,一手忙著收拾「自認為」價值不菲的畫作一一

  總而言之,她不讓他走,他就走不了。

  而且她是信守承諾的人,說要請他吃冰就一定得去,管他同不同意,反正她硬拉著他不放手,他就算把她的後腦勺瞪穿了也沒用。

  怎樣?她就是賴皮,人一皮,天下無難事。

  來到學校附近的冰店後,她盯著牆上的問他,「我要吃紅豆牛奶冰,你呢?」嗯,四果冰和月見冰看起來也很好吃。

  「隨便。」他已經懶得反抗,順從到近乎自我放棄。

  「怯!還真隨便,那我幫你點芒果冰好了。」酸酸甜甜的,別有一番滋味。

  「不要,我討厭芒果的味道。」軟爛軟爛的,好噁心。

  「不然你跟我吃一樣的紅豆冰?」入口即化的紅豆香可是甜在心頭。

  初日輝一臉嫌棄的撤嘴。「那是女生吃的東西,我才不吃紅豆。」

  「喂,你這人很難伺候耶,少爺病又發作了是不是?你沒聽過「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嗎?我們吃的是滿滿的相思,相思!不是紅豆。」看來他需要「用力」的被開導開導。

  耳朵被她擰了,他吃痛的一瞪眼。「哪來的相思?你又沒有男朋友。」

  「意境!意境你懂不懂?你是牛嚼牡丹一一沒感覺呀?看不出學姊我的用心良苦嗎?」她要培養他文學素養,他卻腦子灌水泥都聽不進去。

  「別再拖了,不然我翻臉了。」初日輝仍是狠瞪她,卻不敢用力掙脫,怕她受傷。就她一個人敢對他動手動腳,頂著學姊之名行奴役他之實。夏語綾笑咪咪的收回手。「告訴學姊,你想吃什麼?」

  「芒果冰。」他悶聲回應。

  她一愕,側過身吮他一眼。「你不是說討厭芒果的味道??」

  「你喜歡不是嗎?」反正吃什麼都沒差,他本來就不愛冰品。

  提亮如陽光的笑後緩緩漾開,又彷彿宇宙初形成的憬光,她心情大好地對他笑著說:「不枉我疼你一場呀,小初……不,是日輝學弟。我真愛死你了,你的芒果要分我吃一口呢……」

  全部給你都成。低頭看了看環在自己臂上的柔白藕臂,他心口冷不防地跳快一拍。「學姊,可以放手了吧,大家都在看。」

  她笑著鬆手,改揉他頭頂。「人家要看就給他看,我們相親相愛關他何事?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要為自己而活,別人眼光與我無關,沒有人可以代替我活著。」

  要未自己而活初日輝忽地一怔,不自覺把這句話記在腦海裡,一時怔仲的他渾然不知有許多雙錯愕的眼正盯著他,不敢相信一向獨來獨往的他,會和人來瘋的小夏學姊走在一起,甚至是手牽手。

  坦蕩蕩的兩人心中並無一絲暖昧,勾肩搭背也視同尋常,可是在旁人眼中,他們活脫脫是一對戀情正熾的小情侶,男孩高大俊秀,女孩嬌悄可人,笑語相偎的幽面十分唯美。

  就連冰店的老闆也笑瞇眼,以為他倆是對小情人,熱情的招待。

  「小夏,你交男朋友了呀?這個長得不錯呢。雖然他不怎麼笑,不過和你很配敷。」一冷一熱、一靜一動,是很有趣的一對璧人。

  「咳!」剛坐下的初日輝差點跌下椅子,被喉間的口水嗆得滿臉通紅,想否認又不願對不認識的人解釋老半天,最後只能臉色不快地瞪著「瞎了眼」的老闆。

  反倒是夏語綾完全不介意,笑呵呵的和老闆哈啦,一副熟到不行的樣子,還硬拗人家多送她一碗紅豆場。

  「老墨大叔,你要戴老花眼鏡了,他是我學弟,我最疼愛的小弟弟呢,以後他到你這裡吃冰一定要份量多一點,不准偷放嶂螂腳嚇他。」

  「咕!小丫頭我是那種人嗎?愛整人的是你,我老墨做生意向來公道。你這嘴巴要是再亂說話,小心下一回紅豆減半,讓你吃牛奶清冰。」老闆語出威脅,手上卻是一大勺的紅豆琳在碎冰上頭。

  童心不滅的夏語綾伸出兩手食指在唇上打了個叉,表示她要把嘴巴關起來了,專心吃冰。

  少了她的笑聲,早習慣耳邊嘰嘰喳喳的初日輝反而不太自在,他一言不發的將黃橙色芒果果肉挖到她的紅豆冰上,再挖一口紅豆往自己嘴裡放。很甜、太甜了。他心裡想著,卻默默嚥下。

  「學弟,吃下相思豆,學姊一定會想你的,我快畢業了……」唉,青春哪,過得比她想像的快好多。

  「畢業……」他微微一怔,心臟的位置好似有些抽緊。

  「你會不會想我?」

  「不會。」應該吧?

  她又伸指輕輕的戮他腦袋。「沒良心的傢伙,打雷時你最好閃遠點,免得正義天雷劈中你。」

  真的不想嗎?

  那他為何心慌意亂、坐立難安,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重得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有股喘不過氣又莫名緊張的感覺?

  當年她令太陽也為之失色的燦爛笑容,是他高中時期生活中唯一的鮮活色彩。

  她用爽朗清澈的笑聲融化了他冰封的心,硬是在他灰色的青春扉頁裡抹上一道七色彩虹。

  因為她,他開始試著放開自己,在往後的日子裡也不再自我拘限,因此交到真心相待的朋友,豐富了原本封閉孤寂的人生。

  她是他心底收藏的記憶,美好卻令人感傷,來不及說再見的那一天,成為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小夏學姊,夏語綾,他心裡抹喊不掉的美麗倩影,此刻和他只有一門之隔,他卻沒勇氣面對……

  「什麼?你堅持要用汪雪!」

  會客室裡,傳來陶四非不解的訝異,躲在門外偷聽的初日輝忍不住皺起眉,同樣有著深深的困惑。

  夏語綾也愣了一下,「不是貴公司言明要用汪雪當廣告代言人的嗎?怎麼我方提出配合方案,你們反倒一臉驚嚇。」難道他們收到的訊息有誤,其實另有人選?陶四非有些尷尬,但很快恢復沉著,笑容滿面的回復,「是驚訝,不是驚嚇。聽說夏小姐前不久才拒絕拍以汪雪為主角的廣告,怎麼又決定和她合作了?」

  「拍攝內容不同,產品不同,所適用的對象也就有所不同。人要自我挑戰才會進步,不去做做看怎麼能突破自我設限的框架。」她就不信區區一個汪雪能將她打倒,必要時,她也可以化身為女戰士披荊斬棘。

  夏語綾說的,當然一般是場面話,只是用商業角度說服付錢的金主,其實她心裡很不以為然,和風華集團接觸也是因為她不肯認輸、被人瞧扁,認為她只能拍小品作品,跨不出大局面。

  「為什麼是汪雪?」陶四非很好奇,心有疑慮不解開,掛著也難受。

  明艷雙眸充滿了鬥志,她的小臉閃著光彩道:「因為我能塑造出不一樣的大明星。」

  他頓時微怔,以輕咳掩飾快逸出的笑意。「咳,不過我們公司采公開公平方式甄選合作廣告商,要先送上企劃案逐一比稿,再從中擇優遴選,你的自我推薦恐怕不符合本公司的制度。」

  他看過她的創意文稿,確實引人入勝,合乎他們對廣告營銷的要求,若循正常管道而來,雀屏中選的可能性極大。

  可惜決定權不在他手上,汪雪更在某人的淘汰名單中,若是那人不點頭,再好的企劃書也是廢紙一堆。

  「競爭是市場不可避免的原動力,人要因應市場潮流改變,風華集團若有意推廣旗下金融體系使銀行的資金流通,有時也不必顧慮太多固有制度,異軍突起才見奇效,能創出其他銀行措手不及的效果,畢竟,相同的產品都有類似的銷售方法,反而不易引人注目……」

  論起臉皮之厚,夏語綾說了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身為廣告人不僅創意要靈活,口齒同時要流利,有以一擋百的氣勢才可由同業中搶得先機。

  她一如往常用豐富的言語和表情闡述理念,過人口才散發著對工作的熱愛,毫不退縮地表達她的合作意願,誓在必得的態度讓她整個人像在發光,亮眼得教人難以逼視。

  只是,她一直被某件事分心,由她的角度剛好面向門的方向,門下有道古怪的陰影老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感覺好像有個人在門後偷聽。

  「事無不可向人言」是她坦蕩的為人準則,因此她實在忍受不了別人有不光明的行徑。她心頭犯嘀咕,很想拉開門,揪住那人的耳朵訓話。

  雖然她的反應不明顯,心細如髮的陶四非仍然察覺到她的眼光不時往門板底下飄,他自然也瞧見了那抹微暗的影子,一道淺細的笑紋躍於嘴角。

  「夏小姐的建議我們會虛心受教的,至於高達三億的廣告案,可能要說聲抱歉了,我們公司已向外表明不會獨厚任何一家廣告商。」黑箱作業不可取,一切各憑本事去爭取。

  「好吧,你有你的為難,我就不勉強了,貴公司公開比稿日,我一定到。」她拚了,不拿下風華集團的廣告絕不罷休。「對了,陶經理,你看來有點面熟,在這之前我們是不是曾見過?」有關係攀關係,沒關係找關係,這是商場生存法則。

  他莞爾一笑。「我想應該是沒有,除非你是我同學。」

  同學?同學「咦!你是南陵高中的?」

  誤打誤撞,陶四非沒想到他隨口一句話,竟勾起夏語綾記憶中的畫面。

  他乾笑一聲,神情困惑。「但我記得你不是我同學。」不知為何,他感到很不安,好像有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即將被掀開:

  「果然是你!難怪我覺得這名字很耳熟,三十屆的運動會,你參加八百公尺接力賽,結果被隔壁跑道的選手絆了一腳,跌得四腳朝天、鼻血直流。」滿臉是血的學弟,她印象很深刻。

  聞言,他臉都綠了。

  「不記得我嗎?我是高你一屆的學姊,當時在台上廣播的人就是我。」所以她看得最清楚,一眼盡覽他的狼狽。

  「……小夏學姊?!」不會吧,當時笑得最大聲的女魔頭?

  「唉,好懷念的叫法呀,畢業到現在,已經好些年沒聽見有人喊我一聲「小夏學姊」了。」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有十來年了。

  「學姊也三十了吧,還沒嫁人嗎?」陶四非有些惡意的提醒她年紀不小了,好報復她當年的取笑。

  夏語綾皮笑肉不笑的橫了他一眼。「是剛滿二十九。學弟的記性真差,還沒老花就先得了老年失智症。」

  「我……」他本想反諷幾句,但一想到她在校時就有無人不知的惡勢力,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小夏學姊還記得我們那一屆的同學嗎?我有幾個同學也在風華集團工作。」

  「咦,是誰?說個名字來聽聽。」她的長項是認人,過目不忘。

  「就是……他。」陶四非像個惡作劇的大男孩,走到門邊毫無預警的拉開門。

  沒料到好友會突然開門的初日輝愣在當場,一臉錯愕,接著迅速轉過身,以背影見人。

  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見到記憶裡的她,怕自己失態只好壓抑住揭望。光憑「夏語綾」三個字就已勾起他無限回憶,雙腿難以控制的一直想走向最靠近她的地方。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他這麼告訴自己。

  偏偏,耳邊揚起熟悉的輕快語調,令他腦海中浮現一張清麗的面容,當年那個熱情過盛的女孩到如今仍讓他內心翻騰不己,想見又不敢見她。欠債的人總是有愧於心,何況他還曾……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28:53
  第三章

  「那是誰呀?幹麼畏首畏尾的不見人?我的學弟當中好像沒有這般害羞的。」夏語綾半開玩笑地調侃。

  「他是初——」陶四非正想介紹「害羞」的執行長,豈知才一張嘴,隨即遭到喝止。

  「閉嘴!」

  他叫他閉嘴?他居然叫他閉嘴?!「執行長,你不想見見我們南陵高中的小夏學姊嗎?」陶四非不解的間。

  不就是同校情誼,他在瞥扭什麼?等等小夏學姊和他似乎有段時間走得很近,還有傳言兩人在校園內談戀愛……

  咳!不會是真的吧,看他不同以往的反常舉動,難道確有其事?

  「不用比稿了,廣告企劃直接給她。」初日輝刻意壓低聲音,急促的說。

  喝!這才叫走後門,拘私狗得太明顯。「執行長,公司有公司的原則,不能有違誠信,不少股東正等著看你的作為。」陶四非提醒他,暗指董事會仍有康金寶的人馬,這人對沒能一舉拿下執行長一職已是頗有微詞,私底下小動作頻頻,意欲拉下目前對公司尚無建樹的萬金太子。

  「照我說的去做。」少說廢話。

  「可是……」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二話不說的偏袒「老情人」……

  陶四非把初日輝的一意孤行當是舊情難忘,殊不知他倆雖然手都牽過了卻不是男女朋友,單純只是學姊、學弟關係,而且一度鬧得很僵,多年不再往來。

  「四非學弟,關照一下學姊不會比登天還難吧?既然這位見不得人的執行長都同意和敝公司合作了,你又何必擋人財路?」夏語綾笑了笑,為了能拿下上億元的廣告案,她絲毫不介意「靠關係」。

  有實力的人不怕被比較,但是不用和人比腦力較勁不是更好?她也知道真正的勝利是看結果,有端得出檯面的成品才是致勝關鍵,可她對自己一向信心十足,這不是問題。

  「小夏學姊,事關敝公司聲譽……」陶四非力挽狂瀾,想把失控的火車頭再拉回來。

  夏語綾一把推開他,直接走向那背對著她的男人。「執行長的決定是正確的,「月光爭輝」會給你輝煌的一頁,讓你為這選擇大放光彩。」

  「我相信你辦得到。」初日輝說。從不讓人失望,會勇敢爭取她想要的東西,不像他……

  驀地,他神色僵硬地瞪著探頭到自己面前的臉孔,只見那張原本帶笑的明媚嬌顏慢慢斂起笑意,眼神由訝然到迷惑,漸漸的轉為陌生。

  「據說你是我學弟,可是我好像沒見過你……你真的是南陵高中的學生嗎?我不記得有你這號人物。」

  「你不認識我?!」

  初日輝一愣,語氣艱澀的間出這句話。

  事隔多年,他在外表上的變化確實不少,已由青澀俊秀的借懂少年變為昂藏而立的大男人,歲月的洗禮為他增添了內斂傲然的氣勢。

  但是,本質上的他並未改變,出色的五官仍有學生時代的影子,深邃的輪廓和眼眸極易拼認,以他倆過去的熟識度,她不可能認不出他是誰。

  如果連在操場上跌一跤的陶四非她都記憶猶新,那他更不是容易讓她忘卻的對象,畢竟他們相處的時光遠比任何人多,在她畢業前,他的身邊一直有她。

  「不認識。」夏語綾睜著大而圓的水眸,笑容可掬的說道。

  「我是初日輝,你得獎的畫作「日光男孩」的模特兒。」他語帶質疑,不相信她真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沒印象。」她說得敷衍,表情茫然,一副真的不認識他的神態。

  相較她漫不經心的態度,他內心衝擊甚大,隱隱火光在眸底跳動。「夏語綾,你沒有失憶症吧?」

  「難說呢,誰曉得我是不是撞過車,或從懸崖上摔下來撞壞腦袋?人的腦子構造複雜,一根小神經搭錯線就全完了。」她狀似灑脫的聳聳肩,輕快的玩笑語調彷彿琴弦,悄然撥動某人的心。

  「但你記得陶四非,你明明跟他毫無交集。」初日輝不能接受她記得別人,唯獨忘了他。

  陶四非覺得很無辜,打了個冷顫。他沒出聲站在一旁看戲也中槍,平白無故惹來某人橫眉怒視,而且還無從耕解。

  「血琳琳的畫面總是令人興奮嘛,一直到多年以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嗜血的一面。」夏語綾突地話鋒一轉,故作悄皮道:「唉!說不定我是吸血鬼,見血癡狂,所以才忘不掉陶學弟。」

  初日輝一聽,黑眸不悅的昧起。「你是說如果我在手腕上割一刀,你就會想起我是誰??」

  她笑得很假的一彈指。「有可能呢。」

  「夏、語、綾……」他聲音低沉,似有發怒的跡象。

  「兩位不要玩那麼大嘛,有話好好說……」陶四非見狀況不太對,趕緊出面打圓場,準備發揮他三寸不爛之舌的公關長才,彌平這兩人看似平和卻火花四濺的氣氛。

  可惜他說不到兩句話,就曉得自己異想天開了,眼前兩個人把他當炮灰齊齊一吭,低沉和嬌蠻嗓音同時在他耳邊晌起,轟隆作響——

  「閉嘴!這裡沒你的事。」初日輝向來冷傲的黑眸正在冒火。

  「你不要管,這是私人恩怨。」夏語綾也怒了。有誰規定人要惦記著一個不守承諾的人,她放下了還不成嗎?

  一個叫他閉嘴,一個說是私人恩怨,這兩人是怎麼回事,其要把他當隱形人忽視嗎?

  他大概明白他們之間的問題沒人能介入,眼下氛圍既緊張又撲朔迷離,他知道想留下來就要當自己不存在,因為他擔心他一離開,風華集團的辦公室會上演前所未有的鬥毆戲碼。

  氣勢上,身為男人的初日輝較強扞,看來佔了上風,不過神色雲淡風輕的小夏學姊也非省油的燈,瞧她墉徽地勾著眼神腕人,也是不用刀劍武器就能把人氣個半死。

  看她的樣子,初日輝想她八成還在「記仇」,因此歎了口氣,決定軟化自己的態度。

  「小夏,我們有十多年未見了吧?」是記憶美化了她,還是他把她放在心裡太久了,當年清雅容貌已成了今日的明艷嬌顏,卻一樣生動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顯然不夠久。」夏語綾撤撤嘴,不以為然。

  「所以,你是認識我的。」他嘴角微揚,柔和了臉上剛硬的線條。

  「不、認、識。」她一字一字強調,故意說著反話。

  「小夏,你想逼我收回給你的特權嗎?風華集團旗下不只是銀行、飯店、汽車零件連鎖專賣店,還有百貨公司及進口美妝等,想想看,若你能簽下一年的廣告合約,「月光爭輝」能獲利多少?」他威脅加利誘,試圖逼出她的其實反應。

  牙一咬,她再也忍不住地伸出蔥白食指往他胸口一戮,鋪天蓋地的滿腹怨言就這麼傾吐而出。

  「是誰在我畢業隔天就消失無蹤,還說什麼不見不散,放我一個人在戲院門口傻傻地枯等?那天是颱風天,你知道雨下得多大嗎?

  路上半個人也沒有,就只有我像傻瓜一樣的在等人……」她氣憤不己的說。

  她畢業那天,他們約定好了,不管分離多遠,彼此的感情不會變,學姊學弟的情誼也要往前邁進一步,從牽手開始,再到心的相守。

  誰知,誓言猶在耳際,他卻失約了,她整整等了他一天,他始終沒出現。

  失望是難免的,但更多的是擔心和焦慮,以她對他的瞭解,他不可能無故缺席的,除非生病了,病得下不了床,或是出了什麼事。

  她一直在等,等他打電話來解釋,可是事情都過了三天,他不僅人沒來,連打電話來知會一聲也沒有,放不下心的她只好主動去找他,看看有沒有什麼讓她幫得上忙的地方。

  但是後來,她後悔走那麼一趟,親眼目睹了傷人的一幕……

  之前,他們在畢業典禮上以鋼琴和小提琴合奏那首夏川裡美的「淚光閃閃」,當時感動了不少師生,雖然他們琴藝不佳,那幾分鐘卻彷彿成了雋永的一刻,日後她也知道這首歌成了南陵高中畢業典禮上必唱的驪歌。

  可教她錯愕心碎的那一幕,竟也和這首歌有關,她在他家門口看見當初在音樂教室和他一起練琴的女孩正抱著他,眼泛淚光卻笑著踮起腳尖,迎向他落下的吻。

  很美的畫面,很相配的一對。

  兩人渾然忘我的擁吻,背對著她的初日輝沒看見她,可是那女孩瞧見了,一臉歉意地朝她用唇語說道:「他是我的,我愛他。」

  隨即,兩人一同坐上停在門口的車子揚長而去,她看到的始終是他絕然而去的背影,不曾回頭。

  那一剎那,她真的很痛,覺得被傷害了、自己的心受傷了,原來她的在乎是多餘的,人家根本不希罕,她枉付真心了……

  「我是有原因的……」想起過往的種種,初日輝冷峻眼眸為之一黯,說不出口的理由讓他心裡更鬱悶。他不是不去,而是去不了。

  她揮著手,懶得再聽。「算了算了,都過了這麼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別再玩什麼扮家家酒,反正再多的解釋只是借口。」

  「你還在怪我。」知道她仍介意著,他心口有揮之不去的窒悶。

  夏語綾不再擺出虛假的面具,直率無備的說出多年前早該說的話。

  「我不能怪你嗎?當年的風雨有多大呀!公交車停駛、本來滿街跑的出租車一輛也沒有,我一路琳著雨走回家,差點被掉落的招牌砸到頭,而且還沒看到最想看的那部電影。」

  那天強烈颱風登陸,電影院全面封廳不賣票,即使她想進去躲雨,拉下的鐵門也教她無法進入,謗沱大雨一直下著,她冷得嘴唇都凍紫了,最後時間過了許久都等不到他才作罷。

  「我會補償你。」乾澀的喉頭一緊,他吐出一句聲音。

  那天他也在琳雨,只不過是在自家陽台。

  「免了,都不是年少無知的小男生、小女生了,過去的事己經過去,沒必要重提舊事。我現在過得很好,你更是如魚得水,這樣就足夠了。」她不是記恨,只是遺憾,覺得當初的自己傻得可悲。

  「你肯認我了?」初日輝站定在她面前微低下頭,凝視這張曾令他心湖悸動的容顏。

  他確實喜歡過她,在不知思念是何滋味的學生時代,高他一屆的她,是他心目中最閃亮的星星,在無邊無際的暗黑天空中閃爍。他羨慕她的豁達、隨遇而安,也想學習她不恨不求、只有歡笑不見優愁的人生觀,在她身上,有他所沒有的溫暖與熱度。

  他以為他們有機會在一起的,可是因為那一夜,他失去她了。

  聽見他的話,夏語綾似笑又似嘲弄的把眉一揚。「執行長耶,以你崇高的地位想必不缺朋友,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萬一不小心得罪你,到手的廣告又抽單,那我可就欲哭無淚了。」

  同樣的錯不二犯,她已經學到教訓了。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是她招惹不起的,能少來往就少來往。

  「我不會出爾反爾,答應你的事絕不後悔。」這是他欠她的。

  夏語綾不以為意的冷哼一聲。「有過不良紀錄的人很難值得信任,又不是第一回了,我聽聽就算了,不會往心裡放。」

  「小夏……」初日輝面上一凜,心抽痛難忍。

  不習慣,他真的無法適應眼前平談自若的她,那個飛揚跋扈、笑聲猖狂的女孩不見了,取而代之是語帶挪愉、笑容不冷不熱的都會女子。

  從前嬉鬧打趣的親近,如今被一條跨越不了的鴻溝所阻隔。

  她在保持距離,已不再會放鬆的對他又打又糙說:「小初,好久不見了,我想你想到天翻地覆,你可曾想念我?」

  小初、小夏,是他們當時對彼此的暱稱,也只有她才被允許喊他小初,她是唯一可以揉亂他頭髮的人。

  「執行長,廣告的事就此定下了,等我回去把文稿整理一下就能簽約,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她拉回話題到生意上,伸出手做出例行的禮貌動作,為此行做個結束。

  望著伸到面前的白哲柔荑,他握住了,卻不放。「我請你吃頓飯。」

  夏語綾有些拗氣的想拍手,怎奈卻徒勞無功,美眸中多了火光。「我想我還是吃路邊一碗七十的牛肉麵就好,不勞費心了。」

  「風華飯店備有精緻的下午茶糕點,還有軟得入口即化的戚風蛋糕,最近更進了不少新鮮草毒,甜度十足又粒粒飽滿。」他斂目自語,笑意藏在眼底。

  「日輝學弟,你變陰險了。」這小子拍住她的弱點了,她最不能抗拒的東西——甜點和草毒,她的最愛。

  而他居然沒忘記?!

  說不上心頭是什麼滋味,酸酸甜甜的,卻又有點悵然,他的「沒忘記」又能代表什麼呢?他不過是她想要遺忘的回憶,畢竟她和他注定是兩條不會有交集的並行線,只能各行其道。

  「請吧,小夏學姊。無限量供應,以你的食量應該會讓我破費不少。」初日輝說道,同時暗自忍俊不己。

  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敗在甜食的引誘下,這一點,她真是毫無長進。

  因為她唯一的「不變」,初日輝眼底的挫敗稍微減輕了些,長年冷厲的黑眸染上些許光彩,跳躍著點點光芒。

  控制不住貪嘴的夏語綾重重一哼,用力地瞪著他。「我的食量很小,是小鳥的胃。」

  「是嗎?」他不予置評。

  「初學弟,你對我不熟,我原諒你的無知。」水靈靈的眼珠子一轉,她笑得宛若春花綻放,一把挽起「佈景」陶四非的手。「四非學弟也一起來吧,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就當是南陵高中的小型同學會。」

  「我……」陶四非頓住。怎麼又扯上他?他能不能拒絕?

  「他沒空。」初日輝冷瞪她那只白嫩藕臂一眼,硬生生的把它從好友臂上扯下來。

  是啦,執行長英明,他真的很忙,沒時間承受執行長萬刀凌遲的視線。陶四非在心裡哀歎著。

  夏語綾眉一挑。「總比你有空吧?日理萬機的執行長都能得空偷閒,放他兩小時的假不算難事,我可以跟他好好敘敘舊。」聊聊母校和學弟學妹們。

  「敘舊?」他聲一沉,冷著一張臉。「他跟你有什麼舊好敘?你根本沒和他說過話,與你糾纏不清的人是我。」

  她笑聲一揚,卻顯得有些飄渺。「可我全不記得,忘得乾乾淨淨了。」

  回憶是苦,想念是澀,她不要了。

  「那我就幫你找回以往的記憶,包括你的飛揚跋扈。」那些獨屬於他的美好時光,他要——找回來。

  到底誰飛揚跋扈了?夏語綾不悅地嘟起嘴。接著,氣勢凌人的初日輝像萬人莫擋的暴君,牽起記憶中溫暖的小手,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拉著她就往外走。

  很土匪的行徑,卻令人莞爾,他完全忘了現在是上班時間,自己還有一堆公文待批。

  「很糟糕的行為。」一道醉厚嗓音突地揚起,是霍子旗走進陶經理的辦公室。

  「是很糟糕,小夏學姊是他的死穴。」陶四非有些幸災樂禍的說。

  「我指的是高潔兒,她能忍受執行長身邊出現另一個女人嗎?」她的佔有慾極強,對感情的執著度也近乎瘋狂。

  陶四非「啊」了一聲,目光與霍子旗兩相對望。「對呴,我都忘了有她這號人物。」

  偏執、激進,有著玉石俱焚的強烈性格,一個名聞國際的東方甜姊兒、美女鋼琴家,不算女友的異性朋友,而她深愛著初日輝。

  這女人非常令人頭疼,一旦認定了就絕不放手,任誰來勸也勸不動,慘了……

  說夏語綾食量大如牛還不至於,但絕對是相當驚人,面前桌上的餐碟小山十分壯觀,造成視覺上極大的震撼。

  水果薄餅、水果蛋卷,接著是檸檬奶凍、柳橙牛奶蛋著、草毒千層糕、菠蘿派等,酸甜口感的精緻小西點上完後,以一般女孩子的食量,就算沒吃撐也該飽七分了,畢竟一盤盤迭高的小餐碟為證,她少說也吃了十來份甜點。

  幸好在五星級飯店裡的甜點份量真的不多,小小一片只是吃個味道,並非吃到飽,所以還在可以容許的範圍內。

  可就在初日輝以為到底的時候,抹了抹嘴的夏語綾再次招來服務人員,在對方兩眼越睜越大的驚愕下,又點了香草、草毒牛奶、海綿、奶酪蛋糕,以及藍薄、貝殼、蔓越毒等蛋糕。

  除了巧克力和咖啡、抹茶口味的蛋糕外,甜度高的糕點她幾乎是無一放過,小小的嘴兒三、四口就能吞掉一塊蛋糕。

  不過女孩子通常偏愛巧克力,她則恰恰相反。

  人生已經過得夠苦了,幹麼還要一遷的「吃苦」?甜的東西使人心情愉快,只要不過量到得糖尿病,讓自己快樂有什麼不好?

  女人呀,要懂得寵愛自己。

  這是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以為自己嗜吃甜食做耕解。

  「小夏,你會不會吃太多了?你確定胃袋不會撐破?」看她不要命似的一口一口塞,初日輝忍不住出聲制止。

  「怎麼,捨不得破費?你幾時變得這麼小氣了?」她也不是吃不起,不一定要由他買單。

  夏語綾看著他,明媚動人的臉龐出現一絲挑釁,言詞尖銳而挖苦,毫無平日隨和開朗的笑容。

  「我找過你,在當年,但是你搬家了。」他一手抓住她白哲的手腕,深切而貪婪的凝望著她。

  頓了一下,她回以他一個平靜的眼神。「這件事很重要嗎?我都忘了有你這位目空一切的學弟了。」

  「你不是忘記,你只是不願原諒,我的離開對你而言不可能沒有影響。」以他對她的瞭解,傷害是不可避免的,因為她曾是那麼地相信他。

  她揚眉輕笑,藉由喝橙汁的動作抽回手。「挺久的事了,想必你也不在意,舊事重提頗傷感的,不如讓它隨風而去。」

  「我在意。」他再次強調,神色認真。「你應該在大美術系,為什麼只讀了一學期然後就再無消息了。」

  那年他被迫遠離自己的國家,遠渡重洋到他國求學,原以為以她的個性多少會追根究底,寫越洋信追問他離去的原因,怎料什麼也沒有。一個人在異地卻收不到她半封書信,他又急又孤單,很想飛回來和她當面說清楚,間她到底對他有幾分真心。

  可是,他回不來,護照不在他手中,手邊可用的錢也被凍結,一直到三年後藉由到德國參加學術交流的機會,他才偷偷由香港轉機回台,可停留的時間不超過三十六小時。

  他出了機場,去按她家的門鈴,但出來應門的是一位手臂有刺青的壯漢,他說這房子賣給他了,原來的屋主已經搬走。

  那麼,他到學校找人總沒錯吧?他想那時她應該是大三學生,因此與美術有關的科系就是他尋人的目標。他相信並不難找,如她一般的繪畫天才不可能在校默默無聞。

  然而教他意外的是,「夏語綾」三個字像在世上消失了一樣,三十六小時中,他都查無此人。

  後來回去,他仍繼續打聽,才隱約得知她休學了,沒讀完一學期便主動放棄學籍,也少與同學有聯繫。

  「呢?看來你真的回來過?看來我們錯過了。」聽他說知道她休學,她臉上並無多少驚喜,只有淡淡的一笑。其實她有回去復學,只不過上的是夜校,而且也改了科系,朝廣電方面發展,他沒有她的消息也很正常。

  「你還沒說之後去了哪裡?為什麼不念美術繫了?」她有才華,成為新銳畫家指日可待,不該放棄。

  「那你又去了哪裡?」夏語綾反間他。

  她是天生的樂天派,樂觀開朗的陽光女孩,鮮少提及自家事,總以開心的一面和別人相處,有她的地方便笑聲不斷。

  可是沒人知道,她原本有個快樂的家庭,一場恐怖分子籌劃的爆炸案奪走了她至親的生命,從國一那年她便是由爺爺奶奶帶。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29:33
  第四章

  「我去了……美國。」他的眼眸黯了下來,隱隱浮現不可言喻的痛楚。

  「真好,有錢人家的子弟想去哪就去哪,行李一提,天涯海角任你行。果然是雲與泥的差別,真教人嫉妒呀。」原來他在地球國際日期變更線的那一邊,時光和她至少差了十二小時呢。

  初日輝眠緊唇,黑眸深沉。「不要口出譏請之語,這不是你。」

  她呵呵低笑,笑意卻沒進眼底。「你又瞭解我多少?別忘了人是會變的,我們有十多年未見,你、我的心態也早因歲月的歷練而有所不同了。」他眉頭一肇,不再就她的話回應,突然丟出兩個字,「打包。」

  「呃?」什麼意思?她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你不能再吃了,剩下的打包回去當宵夜。」他一把奪下她拿近嘴邊的蜂蜜蛋糕,手指不忘輕柔地拭去她纖細蔥指沾上的奶油。

  看著他不同於青澀男孩的男人面孔,她將歎息鎖在心底,強迫自己冷靜保持距離。

  「初執行長年少有為,敝公司與你合作是無上的光榮,日後還請多多照顧。」

  「小夏,你一定要故意這麼客套嗎?我們之間沒有那麼生疏。」他咬著牙,手勁略重地捉痛了她的手。

  「凡事照規矩來比較不會惹人嫌,畢竟我對如今的你一、點、也、不、熟。」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時間是可怕的殺手,它足以毀滅記憶,令人忘了曾有過的美好。

  注視她那雙充滿鬥志的眼神,本該生氣的初日輝卻莫名笑了,如刀鑿出的冷硬面龐霎時變得無比性感。

  「小夏……不,語綾,我真想念你。」

  夏語綾驀然一怔,心跳失控的加速。

  「你在說什麼?莫名其妙。」

  「說真的,這些年來,你一直是我心裡抹不掉的影子,我很想你,想得心都痛了。」沒有對她的強烈思念支撐下去,他大概會瘋了吧。

  有個別有所圖、善用心機的繼母,一個把他往國外一扔便不聞不間的父親,一群凱獻初家產業、野心勃勃的親戚,這些人聯合起來用殘忍無情的方式孤立他,讓年少的他得不到任何溫情。

  被送到國外後,隻身在異鄉,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看不到、聽不到熟識的面孔和語言,每天面對的是有種族歧視的民族,用著惡毒言語嘲笑和他們不同種族的東方人。

  一開始的衝突、打架是免不了的,他也一度想自我放逐算了,乾脆徹頭徹尾的淪為不思上進的浪蕩子,走向墮落的道路。可每當這樣想時,他腦中就會不斷響起她的話——

  要努力呀,學弟,將來學姊的畫若養不活自己,你得兩肋插刀資助我,別讓我死後才出名,死時兩袖清風……

  為了她這些話,後來他忍下無數的羞辱和寂寞,一次又一次逼自己成長,他知道他若失敗了,那他失去的將不只是自己的前途,還有那個在夏日微風中、畢業典禮上對他哭得漸瀝嘩啦的女孩。

  「胡說八道!不要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說笑話,不好笑。」幾乎是賭氣似的夏語緩,一口咬下半塊還沒被服務生收去打包的舒芙蕾蛋糕,不想聽他令人心軟的話。想她想得心痛?這種不要臉的謊話他居然也說得出口?!

  哼!明明在家門口和漂亮學妹吻得如癡如醉的人是他,明明是他忘了和她的第一次正式約會,與小女友親密相偎的坐上車離去不復返,他心裡想著、念著的,該是那位溫婉可人的小學妹吧。

  一幕幕教人鼻酸的回憶如潮水般誦來,夏語接不想再去想,口中含著香濃甜膩的蛋糕,心中卻覺得滿是酸澀,以為已經忘懷的心傷,又隱隱發疼。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我不得不離去的理由,但不是現在。」他保證,她會是第一個知道事實的人,在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後。

  「我不想聽。」她任性的說。

  初日輝用力握住她柔嫩的手心。「語綾,我不要再錯過你了,我要找回你放肆的笑容,只成為我一人溫柔的羈絆。」

  「溫柔的羈絆……」那是她嗎?她不認為她擁有他口中的溫柔。

  望著他深濃的黑瞳,夏語綾迷惑了,一瞬間彷彿回到那個神采飛揚的年紀,在那段無優無慮又充滿歡笑的日子裡,他們追逐著夕陽餘暉,取笑彩虹的短暫……

  不,不該再留戀這褪色的回憶,她必須清醒,屬於兩人的夏天季節早過了,他們不再擁有色彩繽紛的青春。

  美麗學妹的容顏又躍入腦海中,夏語綾倏地抽回手,目光低垂,用著堅定的語氣說道:「你怎麼曉得現在我身邊沒有羈絆?我快三十了,有個知心人為件並不意外,我的他呀,你也認識,還記得當年替我們偷頂樓鑰匙的同學嗎?」

  「你和他在一起?!」他驟地一震,繃緊的身驅僵硬如石。

  「他一直都在呀,從你離開的第一天起,他便以守護者姿態陪著我,始終不變,他做到了你做不到的事。」那個人確實也在她的心裡佔了極重要的位置。

  「小夏」他低喚,暗眉的聲調中佈滿稚心的侮悟和痛苦。

  「回不去了,小初,就像艷紅一夏的鳳凰花,在高唱驪歌後,在夏天的尾聲謝了。我們的季節已被秋天取代,慢慢進入嚴冬……」

  回不去了嗎?

  就因為那個他沒有犯錯卻必須接受懲罰的夜晚,他的人生不再完整,整個重新洗牌,猶如陷入沒有光明的黑暗期。

  他為此憤怒過、抗議過,嘶吼著大聲咆哮,用種種方式宣洩不滿,痛恨老天對他的冷酷,一夜之間剝奪了他驕傲的自尊。

  只因為繼母滿臉淚水的低泣,蜷縮著身子,模樣像只受傷的小鹿般驚恐,當她譴責著他的罪行,一個他莫須有的罪名便被定下。

  那時他父親站在房門口,眼神卻是那麼的冷漠,既無怒,也不惱,臉上只有一片教人喘不過氣的漠然,彷彿眼前看到的並非疼了十六年的親生兒,而是一個陌生人。

  那是他的錯嗎?不是,但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肯相信他?眾人看他的神情彷彿他是一頭末馴化的野獸,紛紛閃避,誰也不敢靠近他半分。幸好他知道,還有個人不會輕易聽信流言,即使眾人言之鑿鑿,她都會留到最後陪他釐清真相,再告訴他人生難免有風雨,度過去就一帆風順了。

  可是,他卻見不到她,無法見到她,昏昏沉沉地被帶離舊光燦爛的島圈,飛向地球另一端遙遠的國度……

  「一手煙、一手酒……不是早就戒了,怎麼又犯癮?想在這當中麻醉自己?」霍子旗走進執行長辦公室,看著好友道。

  夜幕低垂,滿室清冷,初日輝站在玻璃帷幕前俯視著底下的繁華夜景,車水馬龍和亮如白晝的城市燈光相映照,他卻只覺滿身寒意,只得吸飲手中的酒,企圖由入喉的溫辣極取一絲暖意。

  「是不是一旦錯過了,就永遠回不到最初的原點?人的一生中,是否總有幾個不可避免的遺憾?」他覺得心中的那抹艷舊高他越來越遠了,看似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什麼時候你也會傷春悲秋了?那個處事冷靜、不可一世的男人哪去了?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有何事的自難倒過你?」霍子旗看不下去的問。好友是無堅不摧的扞將,總能將擺在眼前的障礙——清除,他從沒見他如此頹喪過。

  冷酷、強扞、堅決,好友有著別人所不能、萬夫莫敵的王者氣勢,縱使眼神不屑、嘴角冷誦,脾脫著不入眼的一切,都不能否認他生來便是站在高處的強者。

  望著底下來往的車潮,初日輝吐出一口白煙,一臉抑鬱。「人不可能一輩子順遂,從生到死何其漫長,也有過不了的難關。」

  「希望你指的不是小夏學姊。」不然這可就是最大的關卡,且路上滿是荊棘。

  他頓了一下,苦笑。「霍子,你認為她會成為我的遺憾嗎?」

  霍子旗莞爾一笑。「她結婚了嗎?」

  「……有男朋友一名。」對方在當年就是他眼中最刺目的一根釘。

  「那會造成影晌嗎?」

  「什麼意思?」他昧起眼。

  「沒有結婚前,人人都有可能成為她踏入禮堂的另一半,「男朋友」三個字不過是名詞,不代表是定數。」

  「你是說……」初日輝原本晦黯的黑眸忽地一亮,一掃適才的陰霆。

  「你是足智多謀、狂妄蠻橫的風華太子爺,難道還會怕搶輸一個不是對手的對手?你以往的自信都埋在酒瓶了吧?」

  不去做,怎知會不會是遺憾?霍子旗一言驚醒夢中人。

  「霍子,交到你這朋友,我覺得當年那場架打得很值得。」初日輝輕勾唇角,舉杯一敬,目光清朗,倏地回想起多年前的暗巷情景——

  高二被送出國的他,正值叛逆期,不馴、驕傲、孤僻,不與人往來也不接受別人的靠近,獨來獨往的宛如一匹孤狼,蟄伏暗夜裡。

  陶四非是他南陵高中同學,晚他一年出國也來到美國的同所學校,雖然在台灣同窗兩年,但是兩人真的不熟,除了同班之誼,再來便無其他交集。

  誰知到了美國遇見他後,陶四非就以「人不親土親」的理由纏住他,不管他擺出多少懶得理會的臭臉,仍當他是好朋友般的稱兄道弟,漸漸打開他的心防。

  不過,這也許要歸功夏語綾從前死纏爛打的訓練,將他個性原本的銳角磨去不少,他才懂得珍惜朋友的可貴,進而允許「非我族類」進入他的私人領域。

  而霍子旗同樣也是來自南陵高中的留學生,是隔壁班的,可這一位別說認識,他連是哪號人物都不知情,只知道是拿個獎學金的資優生,華人學生中的高材生,只是,頭腦一流不表示就人緣好,在排華情況嚴重的校園裡,霍子旗的好成績對他自己反而是一大阻礙,一群眼紅他的歐美學生總會有意無意地找他麻煩,甚至眾人圍毆他一人,動手搶他賴以維生的獎學金。

  某日又碰見這情況,原本他不打算出手幫助,因為他本身的問題已經夠多了,偏偏陶四非看不下去,硬是將他扯入這場混戰,三人六手力敵十來個粗壯的外國男孩。

  最後雖然三人各個一身青紫,傷痕纍纍,可他們不怕死的打法居然打贏了,從此也結為莫逆之交,奠定深厚的友誼。

  想起過往,霍子旗不禁搖頭失笑。

  「是很值得,不過我是誤交損友,放棄了高薪工作和到手的綠卡回到風華集團幫你開疆闢土,損失難以計算。」他故作不甘的埋怨,重重歎息自己識人不清。

  「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假以時日,總經理的位置會是你跟四非的。」那是他們應得的報酬。

  「這話可別是畫大餅。你繼母那女人的心機十分深沉,要扳倒她和她娘家那票人並不容易,他們個個是對狼虎豹。」要對付他們得慢慢來,從長計議,不能急於一時。

  「你怕了嗎?霍子。」初日輝眉毛一挑,似在嘲諷他不夠有種。

  霍子旗笑著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與好友並肩而立。「怕呀,我怕自己出手太狠,對方屍橫遍野。」

  他是美國一間金融沒資公司的操盤手,在華爾街市場的名氣不亞於一代股神,下手快、狠、準出名的他,以能為沒資者日賺斗金成為傳奇人物之一。

  不過,初日輝亦非池中物,且更勝一籌,他直接沒身股票市場,利用精準眼光買低賣高,不到二十歲個人已有上億美金身價,並和陶四非合作在美國成立藝廊中心,以每年數億美金買賣當代畫作。

  沒人知道滿身銅臭的他為何要經營與他本身氣質不符的文藝事業,他對外一律宣稱是畫作具有升值空間,能為他帶來大筆財富,但事實上,他所做的一切只為一個人。

  對任何人都不上心的初日輝等的正是夏語綾,他生命中的陽光。

  要不是父親突然病倒,用嚴厲的語氣命令他盡速回國,本來他至少要兩年後才把國外的事業移回台灣,讓自己的根基更為穩固。

  「整頓了半年,也是該出狠招的時候,那些害蟲安逸太久了。」他眸光一沉,閃動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冽。

  「就等你這句話,綁得快生銹的手腳終於可以活動活動了。」霍子旗躍躍欲試的笑著,眼裡精光乍現。「不過你還是要知己知彼,先查清楚頗具威脅性的情敵有多大能耐和你競爭。」他打趣地提醒。

  面上一曬,初日輝輕咳一聲掩飾煩躁。「等你遇到令你招架不了的物件時再來嘲笑我也不晚,伊愷之不會是我的對手。」這點自信他還有。

  「伊愷之?」霍子旗眉,眉一皺,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小夏的同學,以前老是跟前跟後地在她身邊,對她的要求一向有求必應,從不拒絕,她的……現任男友。」說到後面四個字,初日輝眼神霎時一冷。

  「嘖!聽起來有點酸,我還沒見過你咬牙切齒呢。」以為他八風吹不動,原來也有不欲人知的妒火。

  「收起你的挪描,我可不想讓你俊俏的面皮上多出兩團烏黑的熊貓眼。」他語帶警告的說。

  「呵,惱羞成怒了,你還真純情……咳!算了,我不笑話你,等你抱得美人歸的那一日,我們再開懷暢飲。」霍子旗預祝好友成功,以自己酒杯輕碰他的。

  這才像句人話!當年斷掉的緣分,他要親自接起來。

  「會有那麼一天的,你等著。」初日輝承諾道。

  誰知,下了班不回家的人還真多,霍子旗才剛舉高手上的酒杯,一道不滿的男音就從門外傳進來。陶四非沒敲門就大刺刺地走進執行長辦公室,怨語連篇。

  「你們兩個真極意,我在外頭拚命賠笑應酬,一張天上絕無、人間僅有的帥哥臉都快笑僵了,結果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人家居然無視於我的付出,和奸巧分子躲起來偷喝酒?」好歹也知會他一聲吧,明顯地「排他」實在不可取。

  初日輝朝他脫去一眼,「你話真多。」吵得耳朵不得安寧。

  忿忿不平的陶四非一把取走他喝了一半的酒,咕嚕地當水一口喝掉。「你最沒資格指責我,若非你天外飛來一筆,直接把上億廣告交給「月光爭輝」,我需要——向參與比稿的廣告公司道歉,好話說盡地懇請諒解嗎?」

  「都擺平了?」他知道四非看似吊兒郎當,辦事很少出錯。

  「除了「水漾」。他們堅持不撤稿,要求見主事者一回,也就是你。沒拿到廣告合約,他們面子掛不住,非要個合理的說明不可。」現在他是一個頭兩個大,很想把「水漾」的負責人掐死。

  「你認為我整天沒事閒著,等著接見無關緊要的人??」初日輝淡摸反問。

  陶四非輕哼一聲。「你知道「水漾」的出資人是誰嗎?是你風姿綽約、風情萬種的美麗繼母。而咱們業務經理康金寶的寶貝女兒康曉嵐,是掛名老闆。」

  「然後暱?」

  「還有然後嗎?有這兩座大靠山在挺,我豈能不出去戰個鮮血琳瘸?」

  初日輝微挑眉,只用眼神敷衍的朝他一瞥。「你是公關經理,不去出生入死敢坐領豐厚薪水?」

  「你……這種沒良心的話也說得出口,簡直是令人心寒,我真是看透你的為人了。」陶四非喘了口氣,忽然臉色一變,狡猾地笑出聲。「不過,康家人真是不遺餘力地要拉攏你呀,康家三朵花都推到你面前了,艷福不淺的你打算挑哪一個?是女人味十足的康曉嵐,還是清純嬌悄的小妹康曉晴?我看啊,汪雪也不錯,雖然是私生女的身份,可她那惹火的身材真是人間尤物,讓男人一瞧就想撲倒她。」

  「下流。」一聲輕嘛吐出來,清晰可聞。

  他頭一轉,笑睨一表正經的偽君子。「霍子,別說我,當初你也是力薦汪雪當代言人的好色男之一,說什麼她的腿夠長,能把男人的腰夾得死緊,三兩下就棄械沒降。」沒比他清高到哪去。

  霍子旗可不承認自己說過這種話,表情依舊清朗如明月。「陶經理,你多久沒女人了?適時地補充一些,調和能量對你有益無害,省得外人誤會風華集團是禽獸窩。」

  「看子我欠缺陽氣,你的肉體借我補一補吧。」這冷面男還有臉說別人?!

  不知是誰三年不交女朋友,害他陶四非跟著被人質疑性向,和他被揍成男一對。

  「我可以先補你一拳,看你還缺不缺陽氣。」簡直找打。

  「你……」陶四非閃身一躲看子旗揮來的拳頭,眼尖地瞧見另一道身影正悄然隱去。「執行長,你不處理一下嗎?那是你的「家務事」。」這樣就想走?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不必理會他們,姓康的從來就不是我的家人。」初日輝冷言道。他們越想掌權,他越不讓他們如願。

  陶四非撤撤嘴。是呢,說得真簡單,倒捐的人是他。

  「等等,你要去哪裡?」明明在喝酒,怎麼他一來就要走人?

  「回家。」

  「回家?」陶四非目露困惑,總覺得這話有說不上的突兀。

  「由我該去的地方。」初日輝又說。那裡有陽光昔照的溫暖,是他心之所向。

  陶四非一聽,更迷糊了,搔著耳朵目送頭也不回離開的男人,低聲間向身側的傢伙。「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他的表情好……燦爛?」

  霍子旗似笑非笑為他的杯子盛滿七分紅酒,舉杯朝他杯身輕碰一下。環就是春天到了而已,野貓開始發情。」

  「野貓開始……發情?」他怎麼越聽越一頭霧水,比猜謎語還雄。

  見他仍不解其意,霍子旗好心提點。「小夏學姊。」

  「呃,小夏學姊……啊?小夏學姊?!」初日輝他……他春心蕩漾的對象是她?!好顆震撼彈,炸得人眼冒金星呀。

  雨的氣息是回家的小路,路上有我追著你的腳步,舊相片保存著昨天的溫度,你抱著我就像溫暖的大樹。

  雨下了走好路,這句話我記住,風再大吹不走囑咐。雨過了就有路,像那年看日出,你牽著我穿過了霧,叫我看希望就在黑夜的盡處……

  無星的夜顯得特別寂靜,半輪明月高掛在夜空上,少了一半不圓滿,它卻仍照亮寧靜的夜晚,指引人們走向回家的歸途。

  想著廣告文稿的夏語綾睡不著,心神恍惚地托著腮,兩眼不知在看哪裡,茫茫然聽著熟悉的曲調,女歌手婉約柔美的歌聲在耳邊輕送。

  這首歌原曲是夏川裡美的「淚光閃閃」,改編成中文版後是「陪我看日出」,雖說歌詞不同,但意境一樣婉轉動人,引發聽者心底最深層的感動。

  哭過的眼看歲月更清楚,想一個人閃著淚光是一種幸福,又回到我離開家的下午,你送著我滿天葉子都在飛舞……

  「想一個人是一種幸福」真是幸福嗎?為什麼她只有滿腹的酸楚?

  不自覺跟著哼唱的她眼眶發紅,視線落在一旁櫃中佈滿灰塵的畫冊上,優美的旋律勾起她久遠的記憶,她走過去拿起它,指尖輕顫地翻開藍色書皮——

  那是一個俊秀冷漠的男孩,尚未成熟的年輕臉龐上眼神據傲,抿成直線的嘴唇少有上揚的時候,目光幽遠地看著前方,好似這個世界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

  老實說,他憤世嫉俗太傲慢,不喜歡別人對他好,同時也厭惡與人靠得太近,他獨善其身不把自己以外的人放在眼底,總是視他人為無物。

  但是,她的畫卻捕捉到他眼中的落真和倔強,他不是對人無感,只是害怕受傷因此自我保護,以為不去在乎就不會被傷害。

  ……雖然一個人,我並不孤獨,在心中你陪我看每一個日出。

  其實,她心裡是這麼想的吧?即使相隔兩地,也如同陪他看著每一個日出。

  歌詞末了,是她心裡最深處的秘密,說實話他亦一直在她心上,儘管她不想承認。

  她不該有受傷的感覺,當不成情人還能是朋友,人的一生並不長,老是拘泥在過去,心也會不健康,形成自我束縛的皇礙。

  放開了吧,別把一時的迷惑當成雋永,她要先放開才能再握住,否則什麼幸福也捉不到……

  驀地,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夏語綾手肘滑了一下,由怔忡中回神。她看了看來電號碼,是陌生的,想也不想地按掉。

  再一低頭,看見空白的紙張,她頓時苦笑地一揚嘴角。沒想到在書桌前呆坐了三、四個鐘頭,她居然一個字也沒寫,到底在做什麼?為了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她努力排除雜念,凝神專注在未完的工作上。

  沒多久,擾人的鈴聲再度干擾她的思緒,打亂了她好不容易凝聚的精神,她有些不快地嘀咕,現在的詐騙集團也太賣命了,連夜深人靜的半夜也不放過。

  每次她按掉手機,總會一下又晌起,對方似乎和她拗上了。到了第十次鈴聲大作,怕吵醒有早睡習慣的爺爺奶奶,她只好妥協的接起電話。

  問她為什麼不乾脆關機,說實在話,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簡單的不想,好像在等待著某人,一顆心在惶然中悄悄有了期待。

  電話一接通,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手機裡就傳出男人低沉的嗓音。

  「出來,我要見你。」

  她一怔,差點把手中的手機摔出去。「你,你是誰?」

  「不要說你聽不出我的聲音,親愛的小夏學姊。」他話語低柔,好似貼著情人耳朵,呢喃著動人情話。

  是他?!初日輝——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30:10
  第五章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她有瞬間的慌亂,可隨即深吸了口氣,要自己鎮定下來,別因他的來電受到影晌。

  「這很難嗎?你在發給別人的名片上不是註明了聯絡方式?」要找她並不難,難在他該如何跨出第一步。

  失笑的搖搖頭,她自嘲自己大驚小怪,草木皆兵。「是,請問初執行長有何貴幹,勞您大半夜還得費心公事?」

  「我們之間有這麼生疏嗎?我記得你可是唯——個敢打我頭的女人。」而且打得他很痛,她的手勁不算小。

  「那是以前不懂事,你不會還記很吧?」說要放下,她心裡還是惦著和他的一切,沒辦法一下子完全忘懷。

  幽然的歎息聲響起,彷彿充滿疲憊。「是你恨著我。你心眼好小。」

  「我才沒有……」她想拼解,但轉頭一瞥,旁邊梳妝鏡反射出她此時神態,令她霍然怔住。她沒有嗎?那這怨懟的表情從何而來?

  「語綾,出來,我想見你。」初日輝強勢的說。他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如此迫切想見一個人,想得他胸口快要炸開。

  夏語綾看向床邊的鬧鐘,壓低聲調提醒他,「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大家都在睡了。」

  「可是你房間亮著燈,跟我一樣沒睡。」她也想著他,一如他想念她嗎?

  「你、你在我家門口?」她用手捂著手機話筒,怕洩露自己的無措心慌。

  「我給你三分鐘,不然我會直接按你家門鈴。」說完他在心裡想,她一定會惱怒得想打爆他的頭吧?果然……

  「該死的初日輝!你要敢驚動我爺爺奶奶,我絕對跟你沒完沒了。」她幾乎要咆哮了,只不過不敢放大聲量。

  他聽得出她正在壓抑怒氣,卻仍說:「只剩兩分五十七秒了,你的動作得快一點,我不介意深夜拜訪你的家人。」如果這是威脅,他也相信肯定奏效。

  「你敢給我計時!活得不耐煩了?我喂!喂!斷線了……」他竟然掛她電話?!那個該剝三層皮的混蛋!

  夏語綾氣得冒出想殺人的衝動,穿著便宜的室內拖鞋和家居服,披著一頭凌亂的長髮就衝出房門,到了客廳,及時想起家中熟睡的長者,才又踢手踢腳地拉開大門,走向路旁燈柱下那抹碩長身影。

  「你……」

  一見到她出現,初日輝溫柔地笑了。

  「我真的很想你,尤其在每個輾轉難眠的夜裡。」是想她想得睡不著,還是睡不著又想起她,他已無從分辨了。

  指著他鼻子的纖指頹然放下,她氣不起來了,悶聲道:「別說你這些年沒交過女朋友,你想的是她們,不是我。」

  「純粹宣洩慾望的,我有,但沒有稱得上是女友的人。她們和我的關係都僅止於肉體,短暫不長久。」他曾想從她們身上汲取溫暖,可得到的只是更加空虛。

  她一怔,想問這其中包括他那位長相甜美的女同學嗎?然而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我沒想過你,我的日子過得很充實,沒空做無謂的事。」她說謊了,若說這世上有誰最令她放不下,非他莫屬。

  聞言,他輕笑,脫下寬大的西裝外套披在她發顫的肩上。「很好,你沒想過我就不會心口難受,像我這裡,滿是快漲出來的思念。」

  看他比著胸口的位置,她鼻頭微微發酸。「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啦?」

  「看你。」他定定看著她,眼中滿是懷念與柔情。

  「你看到了。」她暗示他該回去了,時間不早,她也該上床休息了。

  「還有……」

  「還有?」她兩眼睜大,好似他的未竟之語對她是多大的驚嚇。

  「陪我看日出。」他說。

  「嘎?」夏語綾錯愕得說不出話來,不相信有這麼剛好的事。她才剛聽著這首歌,他居然就出現了,還一字無誤地說出歌名,令人好不詫異。

  這是巧合吧,他不可能知道她正在聽的歌,為了不擾人安寧,她在房間將音量調得很小。

  「好久沒看日出了,身邊少了個人總是提不起勁,覺得意興闌珊。」他作息上的改變是因應工作,睡得晚,自然也不會起早,是好些年沒看過從海平面升起的太陽了。

  「若是我不答應你,你大概會賴著不走吧?」她有些無奈,又有些不甘心。

  初日輝笑著摟住她僵硬的肩膀。「被你厚臉皮纏久了,我多少有點受影響。」

  「你……」她欲言又止,最後選擇沉默。

  「走吧,我的車子停在巷子口,你家的巷道太窄了,車子開不進來。」摟著不甘願的女人,他暗笑在心,其實她一點也沒變,還是心軟好說話的女孩。

  不管她心裡有多麼複雜的情緒,心性依然如夏日陽光,自然而然地帶給旁人溫暖。

  「初小輝,你不要以為你詭計得逞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你要是再使小人伎倆,我會報警處理」她就不信他不怕出醜。

  一道陰影往下壓來,薄唇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宣言,夏語綾怔愣地瞪大眼,嬌嫩的芳唇正被一點一摘地攻陷,那個記憶中神色冷傲的男孩,正在吻她。

  「怎麼不說話?會冷嗎?你的嘴唇凍得發紫,夜晚的海邊對怕冷的你來說,還是涼了點吧。」初日輝關心的問。

  夏語綾不想說話。他憑什麼若無其事的吻她,彷彿她的唇早就屬於他,他頭一低便可悠意掬取,絲毫不用顧慮她的意願?她是他的,無須言語表明,是這樣嗎?她知道他一向漠然冷傲,不喜受拘束,目空一切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般人沒有絕對的耐性,絕無法令他表現出真性情。

  但是曾幾何時,他竟也學會了強取豪奪,在知道她有男友的情況下,仍是狂肆妄為,視她為所有物地予取予求?

  是她給了他錯誤的認知,還是她一直未看清他的本質,掠奪畢竟是男人的天性,越是不容易得手的越有挑戰性,使人熱血沸騰,對嗎?

  夏語綾眼神一黯,不願再去細想,此刻環著她的雙臂結實有力,充滿男性強悍的氣息。源源不絕溫暖她的熱氣是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在這有如時間靜止的時候,她的背貼著他寬厚胸膛,只想和他一起看向潮起潮落的海洋。

  「語綾,我說想你不是假的,你還記得那年夏天嗎?我死也不肯參加學校舉辦的營火晚會,你卻硬是拉著我,強迫我一定要陪你跳團康舞,你還把自己烤焦的肉片塞入我嘴裡,要我幫忙毀屍滅跡……」

  那時她笑得好開心,像個月光下的精靈淘氣又頑皮,以捉弄他為樂,每次都把他逼到極限,再以學姊的身份命令他不准生氣。

  而他明明氣到想轉身就走,她一個雙手合十的賠笑臉,他就會覺得和她生氣是件可笑的事,因為她根本不痛不癢,只會變本加厲的煩他。

  到最後,他已經不曉得是懶得理她,或是不知不覺的被制約,只要她笑著出現在他面前,他便拿她沒轍,只能由著她擺佈。

  「你是跋扈的,不許別人輕易忘了你,像生命力旺盛的小草,強韌地在我心底扎根,等到蔓延成草原時已來不及拔除了,它的根扎得很深、面積太廣,已盤據我所有思緒。」她帶來可怕的影響,全面佔領他無力抗拒的心。

  彷彿一世紀,其實不過短短數分鐘,夏語綾口中呼出白霧,櫻唇輕啟道:「既然想,為何會找不到我?十多年不算短,只要有心就不會落空,何況我們還在同一個城市裡,想見面總有機會的。」

  聞言,他身體一僵。「我有我的苦衷。」

  「那是因為為你身邊有人了,不需要多個絆腳石,我的存在可有可無,想到的時候懷念一下,平時就拋到腦後,反正不重要的人用不著時時掛懷。」沒有她的生活,他應該過得多采多姿吧?

  她猜想。

  也有些心酸。

  「不是這樣的,我真的身不由已,太多的事絆住我,還有——」他不能讓康月虹知道她對他的重要性,進而掌控他的弱點。

  他需要時間變強,強大到足以保護他在乎的人,因此寧願忍受內心的寂寞也要和她先保持距離,絕不讓她涉入他家族的豪門鬥爭中,成為一粒被犧牲的棋子。

  「還有什麼?」夏語綾抬起頭,望入他深啦的眸子。

  初日輝撫著她白暫的嬌顏,苦笑伴隨著歎息。「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相信我一回好嗎?」

  以她熱心助人的個性,一旦得知他目前的處境,必定會不顧阻攔的助他一臂之力,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中,淪為對方下手的目標。

  她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總是相信人性存有良善,她的信念是勇敢去做,不怕失敗,就算是面對十惡不赦的壞人,也相信對方有痛心悔改的一天。

  「信任是相當薄弱的理由,很難讓我打從心底認同。」畢竟他曾失信過一次,那是她心裡最深沉的痛。

  因為他,她第一次瞭解到人與人的相處不能單方面思考,她一味想用自己的方式改造他,認為他離群孤立是不對的,是她太自以為是。她妄想綁住老鷹的雙翅,好讓他們彼此作件,可是他要飛翔,最終飛到她到不了的天空,只留下他的背影,用行動提醒她,他是自由的,誰也不能將他掛在地面…

  「那就在一旁看著,我會重拾你的信心的。」見到她落寞的神情,他內疚又不捨,只是想把她藏在自己的羽翼下,讓她免受風雨侵襲。

  其實初日輝不懂女人,不知道她們可以比男人堅強,甚至扞然的守衛自己的幸福,因此他只能用他所知的方法,去讓她避開危險,想為她打造一個無風無雨的溫室。

  但是,夏語綾從來就不是溫室的花朵,她是吃立荒野的玫瑰,嬌艷卻也有刺,必要時會予以敵人反擊。

  她發出輕笑聲,笑容很輕淺。「小初,我們都長大了,不再是對世事無知的高中生,有些事真的無法重來,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被風吹遠了,再也找不回來。」如果曾有的情佳淡了,消失在時間洪流裡,她也可以不再那麼恨他。

  「無法重來就創造新的,「人的意志足以改變一切。」這是你常對我說的一句話。」人定勝天,天底下沒有衝不破的難關,只在於肯不肯做。她說過的每句話,他都牢記在心。

  夏語綾忍不住瞪他。「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頑固,像糞坑裡的石頭?」

  「有,你常擰著我的耳朵對我吼。」他悶笑一聲,將她轉過來,輕啄她水嫩的唇游。

  「你……就記得這些有的沒有的……」她氣得報紅耳根,朝他不安分的壞嘴輕輕一巴掌拍下去。

  記憶有個相當微妙的開關,有些事明明早已忘懷,儲放在心裡深處蒙上了一層灰,可是當「開」的按鈕一按下,它立刻就被敢動,如一張張相片歷歷浮現。

  太久太久了,她以為散在風中的往事,他一提及,當日情景彷彿又來到眼前,一個穿著白上衣、藍白折裙的高中女生服下夫著書,追打著一臉不耐煩的大男孩,她裙角高高揚起,是太陽底下最亮眼的一抹倩影。

  「你為什麼要搬家?為什麼要休學?為什麼不再畫畫了?」初日輝問。以為她會一直都在,不論他飛得多遠,都有個她在等他。

  瞄了他一眼,夏語綾苦笑地低下頭,神情帶了點淡淡哀愁。

  「那年我正準備參加國際青少組繪畫比賽,臨出發前卻接到奶奶的電話,她慌張不已的說爺爺昏倒在浴室裡,怎麼也喚不醒……」那是她爺爺第三次中風。

  冬日天寒地凍的天氣,對老人家身體是一大負荷,有晨起運動習慣的爺爺自視身子骨硬朗,某天不穿御寒衣物便出門,去公園教一群上了年紀的老先生、老太太打太極拳。

  結果,他一回家不久就整個人抽搐,而後便陷入昏迷,把奶奶嚇得手足無措,哭紅了一雙眼。

  「接下來的住院治療和復健,這些都需要時間和金錢,原本的家有三層樓,太高了,爺爺爬不上去,再加上急需用錢,所以奶奶和我便把原有的房子賣了,再買下現在住的日式平房。」至少有庭有院,環境清幽又不用爬樓梯,只是出入較不方便。

  本來她父母過世時,其實有留下一筆巨額保險金以及意外賠償金,那些錢的金額足以支付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到上完大學,甚至日後十餘年的生計也不虞匿乏。

  加上她爺爺是書法家,奶奶是插花家,各自都有開班授徒,兩人的作品也都深受好評引起名家收購,照理說,日子應是過得不錯。

  無奈爺爺有個小他七歲的弟弟,因為替人作保而慘遭拖累,一家人被逼得差點走上絕路,只好來找爺爺幫忙。

  當叔公上門來求助時,她心想自己一個人也用不了那麼多錢,所以就先領出救急,反正她有手有腳還能再賺,實在不願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了。

  誰知叔公借了錢卻不還,後來發達了居然搬到加拿大養老,當爺爺因身體狀況不佳需要用錢時向他索討,他的回應是避不見面,一句「沒錢」就將人打發了。

  原本爺爺奶奶是家中的經濟來源,但爺爺復健中沒有力氣握筆,奶奶也為了照顧丈夫而無心教課,兩人雙雙沒了收入後,生活頓時陷入困境。所以,她就變成家中唯一有能力賺錢的人了。

  雖然放棄最愛的繪畫心如刀割,但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她的美術天分為她開敢另一扇門,讓她在廣告創意中找回對畫畫的熱情。

  「語綾,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人,從不放棄希望,抱歉,我沒幫上忙。」聽完她發生過的事後,初日輝為她心疼著,相信個中辛酸難以言喻。

  「嚷,沒禮貌,要叫小夏學姊,你這學弟八成放洋太久了,長幼尊卑全忘個精光。」她轉移話題,故作開朗地伸手揉亂他的髮,刻意以「姊」字輩自居。

  明白她想拉開兩人的距離,他不許,雙臂一緊便將嬌柔身軀摟進懷裡。「你是我的語綾,我喜歡你。」

  「小初……」她身子一顫,感到心口抽緊。

  「你說過,在你的葬禮上,我一定是全場最哀」的人,錯了,因為我的心已被你帶走了,無心的人是麻木的,只會行屍走肉的活著。」初日輝望著她道,以前沒說出口的心聲,他要一次傾訴。

  「如果你記性不差,我有男朋友了。」她語氣艱澀,試圖用另一個男人當擋箭牌,阻擋自己對他動心。

  聞言,初日輝神情倔傲的冷哼一聲。「那又如何?你不是最清楚我是管不住的野馬,我想要的誰也攔不住,誰教你又讓我遇上了。」

  若沒有重逢,他會當她是深埋心底的一個夢,美麗而虛幻。他會在遙遠的國度思念著她,期待美夢不要太快消逝,他也會遠遠的獻上祝福。

  但是,他低估了自己對她的思念,意外重逢後,他根本就克制不了想見她的衝動,無法忍受她不屬於他,更不願只能在遠處觀看她。

  而再見面的那一剎那,他立即就知道自己對她的感覺不僅是想念,而是更深層的感情。日積月累的思念累積成愛,他對她早已情根深種。

  夏語綾撤了下嘴。「這麼霸道和無賴是跟誰學的?你當自己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嗎?哪來的事事順心?學著和挫折共存吧。」

  他太自負了,太過目中無人。

  聽到熟悉的嬌聲輕斤,初日輝動容了,心口一暖地抱住她,下額磨蹭著她光潔的雪頸。「你呀,天下第一皮的小夏,我就是學你要賴,誰來拉都不成,我賴上你了。」

  「你……」她想說「你別白費工夫了,我不會移情別戀!」什麼的,可最後還是吁了一口氣,輕撫著包覆她手心的大掌。「長大一點也不好玩,你都學壞了。」

  「可是好處是我能抱著你,讓你當我的女人。我可以親你、吻你,對你為所欲為,感受彼此的體溫我心裡所想的,都能付諸實行了。」他已經變貪心了,想要全部的她。

  「咭!邪惡的想法,一點也不可愛。」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放開了,吐了吐舌,彷彿回到從前她和他還不知煩惱的學生時代。

  他懲罰性的咬了下她的唇,趁勢將舌頭探入軟體口腔裡。

  「男人應該是強壯可靠,可愛就免了,羞辱用詞禁止使用。」

  「不准再吻我。」一吻結束後,夏語綾不甘地發出警告,發燙的臉頰是她動情的證據。

  「辦不到,我喜歡你的味道。」甜而不膩。

  「日輝學弟……」她瞪他,這男人太得寸進尺,就會順著竿子往上爬。

  「咦……快看,小夏,太陌快出來了,海的那一端已經出現第一道曙光。」初日輝興奮叫道。分開十多年後,他們第一次一起看日出。

  一聲「小夏」喚起昔日的回憶,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抬起頭,看向昏暗不明的海上,一抹淺淺的霞紅掩去夜的低迷,天空頓然亮了起來。

  好美的晨光!她在心中忘我的禮讚。

  藍藍的海一望無盡,海風吹拂著帶來一披披浪潮,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給人一股祥和的感受,不久,一輪紅日慢慢探出頭,光芒染紅了披光點織的海平面。

  一樣的日出,一樣相件的人兒,一樣讓人受不了的冷風,一樣美得教人落淚的紅太陌,可是,不一樣的是心境,她在感動中帶著感傷。

  「讓我愛你好嗎?語綾,我會珍惜你、憐愛你、把你放在我心上,做你永遠的「日光男孩」。」他近乎卑微的懇求,低碰的嗓音中飽含深濃情意。

  「日輝……」她能相信他嗎?她遲疑著。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初日輝低頭深深吻住水嫩唇游,時而粗暴的輾轉吸吮,沒讓她有一絲喘息的空隙,執著掠奪愛她的權利。

  也許卑鄙,也許不入流,不過他不想再讓自己有所遺憾。她就在眼前,在他的懷裡,嬌俏的臉蛋緋紅如櫻,他不會再放手。

  她是他的夏日陽光,他的向日葵,最初和最終的愛戀,是唯一能讓他打從內心笑出聲的快樂精靈,他的……摯愛。

  「語綾?語綾?別睡了,已經到家。」

  「不要吵,我很睏,天還沒亮……」夏語綾揮著手咕味,像在趕跑擾人清夢的蚊子。

  一聲低沉的輕笑揚起。「我是不介意一路背你走回家,不過你確定要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過住了好些年的巷子嗎?躲在窗戶後頭的婆婆媽媽正在瞧著。」初日輝是真的不介意,一點也不,兩人親密的舉止正好落實他「男朋友」的身份。

  她用力拍了背著她行走的男人一下。「你很吵耶,我稍微昧一下眼不成碼?你知不知道上了年紀的女人很需要睡眠,新陳代謝也越來越差了」她不耐的說,眼睛困得睜不開。

  「好,我不吵你,你盡量睡個飽,不過站在你家門口拉著枴杖瞪我的老先生是你爺爺吧?他好像想把我劈成兩半。」好在那只是枴杖不是武士刀,否則他性命堪慮。

  「什麼爺爺?他在睡覺……」驀地,她霍然驚醒,一歡迷濛的大眼睜得圓亮。「喔?爺……爺爺,早安。」乾笑著,她硬著頭皮道聲早。

  「早什麼早?都幾點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嗎?一大早賴在男人身上成何體統,你還要不要嫁人??」這丫頭真是被他給寵壞了,太沒分寸。

  中氣十足的吼聲震耳欲聾,夏家爺爺夏義年老當益壯,除了左手還有些使不上力外,如今健康情形一如常人,完全看不出曾經有中風。

  這得歸功於他妻子和孫女的細心照顧,以及他自個持之以恆的勤奮復健,雖然無法像以往輕鬆書寫一手好字,不過慢慢描繪還是能畫出頗具禪味的水墨畫,一筆一劃間仍可見深厚的功力。

  「爺爺,你不要吼得這麼大聲啦,人家的耳朵快聾掉了。我一個晚上沒睡,很累耶。」她不雅的打了個哈欠,抬手揉揉發酸的眼皮。

  夏爺爺高高舉起枴杖,輕輕地打在孫女肩上。「去作賊呀?大半夜溜出門,你想讓誰擔心?女孩子家這麼不知檢點,以後看你怎麼找得到婆家。」

  「爺爺……」她撒著嬌,嗓音軟膩。

  「去去去,少喊我,我沒你這樣丟臉的孫女。還不給我下來,規規矩矩的用兩條腿站好?」懶成這樣子,丟人現眼。

  「喔。」趴在男人背上的夏語綾動作墉徽地直起上身,不太有精神的準備滑下來。

  「等一下,我背你進去,你沒穿鞋。」等爺孫倆過完招,初日輝這才開口。

  她低頭一瞧,一臉狐疑。「咦?我的鞋呢?」

  「在這裡,你自個踢掉的。」他揚揚手指勾住的拖鞋,笑得滿臉春花開。

  臉上一紅,她有些難為情的俯在他耳邊低語,「我沒做出很丟人的事吧??」

  「沒有,除了睡著以外。」沒有不良睡癖,除了有摟「抱枕」的習慣,而這點他樂意配合。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31:05
  第六章

  稍早當太陽高高昇起的那一刻,先前被他吻得喘不過氣的她,也因熬夜不睡的體力宣佈告罄,眼皮重得往下垂,不自覺抱著身側的熱源緩緩睡去。她全無防備的睡容平靜甜美,令他看得出神,情深意動,捨不得吵醒她,因此只好溫柔的抱起她,安置在副駕駛座。

  可惜時間不能一直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別說椅子她睡起來不舒服,他看了也心疼,加上公司事務他也不能放著不處理,所以才決定發動引擎踩下油門,先送沉睡佳人回家。

  只是她家巷弄窄小,不利車子通行,他只好把車暫時停在巷口,自己充當人力轎夫,背起她用走路的方式將人平安送到家。

  「那就好,沒讓自己難堪。」她點頭,繼而不滿的拍一下他的頭。「你幹麼不叫醒我?一路招搖的走進巷子,我人見人愛的好名聲全被你給毀了。」

  初日輝黑瞳閃著光亮。「放心,我會負責的,將來沒人要你、找不到好婆家,我會委屈點自我犧牲,包下你可憐的下半生。」

  「你在胡說什麼?皮在癢」這人居然把她爺爺的話當真,一字不漏的聽進耳朵裡。

  羞惱不已的她又舉起手,打算教訓膽敢「調戲」她的傲學弟。但是她的手尚未落下,夏爺爺隱含責備的嗓音已先傳來。

  「還在磨磨蹭蹭、嘀嘀咕咕什麼?嫌丟的臉還不夠大,非把街坊鄰居全招來才甘心呀!」現在的年輕人一點也不知羞,竟在長輩面前打情罵俏。「爺爺,你沒瞧見他欺負你的孫女嗎?你快點教訓他,用你的枴杖打得他滿街跑。」她打著「借刀殺人」的心眼叫嚷著。

  夏爺爺冷哼一聲。「我只看到你企圖使用暴力。家門不幸,沒把你教好是我的不對。」

  「爺爺……」可惡的臭爺爺,居然幫壞學弟出氣,不疼他最寵愛的小綾見了。

  「撅什麼嘴?難看死了。」過了年都三十了還一副小丫頭脾性,真是長不大。

  夏語綾的撅嘴變為扁嘴,有些埋怨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寶貝孫女竟不敵不請自來的外人。

  「在屋裡就聽見你們爺兩大呼小叫的聲音,柞在門口幹什麼?還不進來?我煮好了稀飯和蘿蔔炒蛋咦?咱們有客人呀,這俊小子是誰家兒子?一起進來,用餐吧。」嗯,相貌堂堂,義表出眾,不錯不錯。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臉上多了幾條皺紋的夏奶奶則是老婆子看小伙子,看得順眼極了,還露出滿意的微笑。

  「奶奶,他是喝洋墨水的人,吃不慣我們的清粥小菜……」

  不等夏語綾送客,初日輝已自動自發跟著進屋來到夏家餐廳,接過夏奶奶盛滿粥的瓷碗坐下,一口粥一口醬菜吃得不亦樂乎,還反客為主的招呼她入座。

  「在國外可吃不到地道的台灣料理,奶奶的手藝真好,好吃到我連碗都可以吞進去了。」為了表示所言不假,他真的吃得不少,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

  「那是我奶奶不是你奶奶,不要亂喊,請加個「夏」字。」夏語綾又瞪他。喊得其順口,她聽得真瞥扭。

  黑眸閃著笑意,初日輝順水推舟道:「早喊晚喊都得喊,先養成習慣。」

  她一聽差點沒昏倒,偷偷伸手指了他一下。「少在我爺爺奶奶面前亂說話,不然我饒不了你。」

  「沒關係,我喜歡求饒……在床上。」他小聲調侃,以為沒人會聽見小兩口的甜蜜情話,偏偏夏爺爺、夏奶奶年紀雖大,倒是耳聰目明,聽得仔仔細細。

  夏奶奶一口粥嗆個正著,只差沒往兩人臉上噴。「你……你們……呱……在交往吧?有沒有結婚的打算?」她就這麼一個孫女,沒見到孫女有個好歸宿,她可是死了都不放心。

  「奶奶,你扯遠了,我們不是……」奶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看到影子就開槍。

  「有。奶奶,我很喜歡你們家語綾,我要娶她當老婆。」在不久的將來。初日輝在心裡補充了句。

  夏語綾氣怒地瞪眼,但沒人理她,連最疼她的爺爺也繞著結婚話題打轉。

  「你姓什麼?叫什麼?家裡有什麼人?從事什麼工作?有沒有能力養家活口?我家小綾兒這些一年過得很辛苦,我不許有人虧待她…」

  「姓初名日輝,家庭成員很簡單,父母俱在,沒有兄弟姊妹。但不用和父母同住,不需要侍奉公婆,有穩定收入的工作,老婆再揮霍也養得起。」

  初日輝簡單響應,避談自己有個複雜的家世和別有心機的繼母,也沒說他是風華集團的新任執行長,手中同時掌握金融企業、財團、百貨等多家公司,是資產百億的富二代繼承人。

  即使如此,他侃侃而談的紳士氣度仍深受兩老喜愛,笑語不斷的一直與他攀談,簡直把他當成自家人看待了,熱絡程度教人為之傻眼。

  被冷落一旁的夏語綾很不是滋味,更暗自吃味。她的爺爺奶奶變成別人的了,笑得開心不是因為她承歡膝下,而是莫名闖進她家的男人。

  他真的會是她靠岸的港灣嗎?為什麼她的心無法安定,猶帶間號?

  「我吃飽了,上樓換衣服,等一下要去上班。」砰的一聲放下碗,她有些不悅地起身。「我送你。」初日輝同樣把碗放下,拉住想逃走的身影。

  「不必了,我有車。」她習慣騎單車上班,一來健身,二來節能減碳。

  身為廣告主任,其實公司有配一輛車給她,可是她通常把車放在公司的停車場裡,除非外出拜訪客戶或需要出席應酬,否則少有用到車子的機會。

  「我堅持。」他輕握住她的手,卻任她如何掙扎也掙不開。

  她看了眼他冷峻但堅持的眼神,力道漸漸的弱下。「哼!自找苦吃。」

  他眉目染笑,將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啄。「反正以前也沒少吃過悶虧,親愛的小夏學姊對欺凌學弟向來不遺餘力,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什麼話?好像我對你很不好似的。你要搞清楚,要不是我費心的罩你,以你不愛理人的臭脾氣,被人拳打腳踢准有你的分。你那時候踐得多令人討厭啊,連我都想扁你……」

  激昂不已的女聲漸行漸遠,屋裡兩老相親一笑,露出會意的欣慰笑容。

  他們的小綾兒長大了,找到可以照顧她的好男人,多年放不下的心終於可以安下了,不再需要操心。

  涼了的粥也別有一番好滋味,老夫妻互相為彼此挾著菜,享受這難得的寧靜,心靈真正的安穩。

  風,吹起了,搖動餐桌上籐籃裡的矢菊,幸福的香氣隨風飄送。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把上億廣告包給沒什麼名氣的廣告公司?!你是一時豬油蒙了心,犯糊塗了,還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成不了氣候,連點小事也辦不好,平白送錢給別人花……」

  三分鐘前,一道氣沖沖的身影不待人通報,一把推開體重不及他一半的秘書小姐,氣焰高張地衝進執行長辦公室,劈頭就是一連串炮轟質間。

  罵完後,康金寶第一眼看的不是坐在皮椅上的冷峻男子,而是本該寫上他名字的燙金「執行長」名牌,那是他處心積慮差點就到手的位置,如今卻被個無名小子給搶走了。

  問他甘不甘心?

  從他雙手握成拳的動作看來,他豈只不甘心而已,根本是憤怒到極點,不敢相信他用盡心機的一切竟然落空,硬生生將寶座拱手讓人。

  「進來前要先敲門,沒人教過你該有的基本禮儀嗎?」初日輝冷聲訓示,連抬頭看一眼也沒有。

  被小輩教訓,康金寶不快地端起長輩架子。「我是你舅舅,見自己的外甥敲什麼門?你沒起身相迎還敢拿喬,洋墨水喝多了就忘本呀?沒教養的小畜生。」他罵得痛快,卻不知自己的得意撐不了多久,在初家的地位早成昨日黃花,枯萎了。

  「找著縫就攀關係,這種事只有康家人才做得出來。你吠完就出去,重新敲門再進來。」初日輝不留顏面,冷酷無情的說。

  「你我妹妹好歹是你繼母,輩分上叫我一聲舅舅不為過……」康金寶當場難堪地軟了氣勢,刻意搬出兩家的姻親關係。

  「康月虹那婆娘我都不當一回事,你算什麼東西?一攤爛泥。」他連踩都懶得踩,怕髒。

  康金寶一手指著他。「你……」這小子竟然目中無人到這種地步,連他也不放在眼裡。

  「出去!」初日輝厲喝。

  一雙揮濁的眼色一沉,康金寶憤然走到門邊,用腳瑞了幾下門。

  他滿臉怒意,本想直接拍桌大罵,仗著長輩的身份給人好看。長年的橫行已養大他的膽子,他不信有人敢不給他面子,當著他的面壓他氣焰。可是,一瞧見外甥那雙冷得駭人的黑眸,他驟地背脊生寒,心生俱意,不自覺地往外走。

  不過為了一別苗頭,表示他不是好惹的人物,所以他把下巴一仰,舉腳瑞門,讓坐上執行長位置的臭小子知道他才是有資格大聲說話的人,毛頭小子就該一邊涼快去。

  「待會我會吩咐會計部,修門的費用從你薪水扣。」初日輝瞄了眼凹陷一角的門板如此說。

  「什麼?還扣?!你存心讓我活不下去是不是?」康金寶大驚失色,差點衝上前和他拚命。

  「公司資產容不得破壞,我只是秉公處理。」就算是他自己,破壞公務也要接受處分。

  聞言,康金寶氣急敗壞地大吼,「有沒有搞錯呀!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做得也太過分了,大刪我業務部的預算,還不許陪客戶應酬的花費報公帳,你想讓公司的業務沒法做,被人比下去是不是?」

  令他大動肝火的原因,不僅是水漾沒拿到廣告合約,這只是借題發揮,他最大不滿其實是無錢可用,本來最有油水可撈的部門突然被下了禁令,從此之後,他喝花酒、養女人的開銷全沒著落,教他不急也難。

  而且初日輝大張旗鼓的重整公司,打亂他多年計劃好的佈局,目前他的人馬不是被調離原職便是降級,讓他手忙腳亂有如損兵折將。

  更可恨的是,他特意安排了相親宴,結果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人一口氣來了兩個,一搭一唱嘲笑他如花似玉的女兒,氣得兩個女兒都哭紅了眼,發誓再也不要受此羞辱。

  不過沒關係,這些帳他全記下了,好在他還有另一個女兒,天生是狐狸精……

  喔,是發光的明星,模樣嬌媚、身材四凸有致,哮起來連他都快受不了,相信沒有男人能逃得過她致命的魅力……

  初日輝眉一挑。「康經理,你真敢看我手上的賬單嗎?一件女人的內衣三萬五千元,一條桃紅色口紅兩萬三千元,蒂芬妮的粉晶鑽戒、萬寶龍的鋼筆、還有一打「七十萬」的保險套……請問你用的是金子做的保險套嗎?」這樣的報賬清單也只有他敢開,不要臉明目張膽地要錢。

  康金寶一愣。「保……保險套?」有嗎?他連那玩意兒也寫上去交差了?

  「不過你放心,所有不符公司業務應酬效益的賬單我全未批准,你拿回去自行處置。這件事我不會上報董事會,你以後自個兒要收斂。」初日輝看似網開一面,實則正一點一點地倒掉他的根,令他再無立足之地。

  「什麼?!」他沒批准?康金寶頓時大驚。

  「還有。」

  「還有?!」他幾乎是扯著喉嚨尖喊了。

  「先前核銷的金額記得要補全,年底前好報賬。」這人吞下的錢全都得吐出來還給公司。

  康金寶臉色陰沉地沉聲說:「你想趕盡殺絕,一逼我走沒無路?」

  「那是公司的錢,不是你的私人財庫。凡事適可而止,你的吃相太難看了。」初日輝冷嘲道。

  「公司的錢又怎樣?將來不一定全是你的,分一點給自家人用用有什麼關係?反正你花到死也花不完。」要不是月虹沒生個一子半女,初家財產哪有你的分?康金寶在心裡不屑地道。

  康月虹從二十出頭就跟了年長她二十多歲的初京華,今年她都四十二歲了仍在拚生子,一心想盡快懷上孩子,母憑子貴,可是一晃眼二十年過去了,肚皮還是毫無動靜,去醫院檢查都說沒問題,偏偏就是怎麼也無法如願。

  求神問佛,試過無數偏方,甚至找高僧作法都沒用,眼看就要過了生育年紀,她真的急了,還曾向丈夫提議取精,以人工方式受胎。

  可初京華當時並沒有回答,只淡摸地看了她一眼,此事便無下文,而她也不敢再提。

  雖說是夫妻,辜實上他們跟陌生人沒兩樣,兩人維持一周兩次的性生活卻沒有同房,各有各的臥室。他沒去找她時,她不得擅入他的房間,相處模式一如金主和被包養的女人,僅是情慾上的宣洩。

  正室的名分是初京華為了方便出席各大宴會而給她的,因此才在元配死後將她扶正,不過他早就言明他的財產悉數留給親生兒,妻子與外戚不得爭奪,只有在他活著的時候,她大可從他身上挖錢,能挖多少算多少,全憑她的本事。

  可想而知,康家兄妹怎麼甘願只分得一小口殘羹,龐大的產業誰不心動?拿不到全部起碼也要分走一半。

  所以她需要一個兒子,迫切地要留種,無奈丈夫生病氣色越來越糟,幾時要走也說不定,她若不弄個籌碼保障自己,將來只怕真的一毛錢也拿不到。

  為此她不得不多次主動誘惑年邁的丈夫,想趁機偷取他的精子好做人工受精,可這些事上不了檯面,康金寶更不會自己坦承。

  「你跟我不是自家人,要往臉上貼金也得看對象,我有錢為什麼要分給破壞我父母婚姻的第三者?我寧可丟到海裡填海。」初日輝笑得極冷,黑眸毫無溫度宛如冰霜,凍人三尺。

  「你……你好樣的,不把我當自己人……」康金寶氣到臉發黑,全身顫抖。

  「若是沒有要緊的事,你可以離開了,我很忙。」初日輝下逐客令。

  聽到他趕人,康金寶只得壓下一肚子怒火,佯笑地低聲下氣道:「那廣告一事呢?總要找個真正有能耐的公司吧。「水漾」在業界的口碑很不錯,也拿過幾個大獎,和他們合作本年度的銷售業績就能一舉創下佳績。」

  「就憑一個員工不到十名、資本額八位數的小公司?康經理是拿風華集團的未來開玩笑嗎?你要是想提早領退休金,我會大方地成全你。」什麼大獎?有哪個廣告比賽曾出現過「水漾」名稱?初日輝不禁汕笑。

  「汪雪指定要「水漾」簽約,她說不是「水漾」就拒拍。」搬出廣告女主角來,康金寶就不信他不妥協。

  想威脅他?初日輝冷笑。「那你不妨和她說一聲,日本名模和田初子有意接下這支廣告,她要是不接早點通知我們,我們好赴日與和田那邊接洽後續事宜。」

  「和田初子?」那可是一位名聲如日中天的國際紅星,名氣更勝汪雪。康金寶一聽此言,臉都綠了。

  「還有,順便好好地分析給她聽,以風華集團的財力,要拉下一位驕縱的明星並不難,她不超自己正紅的時候把握機會,我只要動動小指頭,她很快成為過氣的昨日黃花。」只要爆出一些負面新聞和不堪的內幕,她再紅也得自演藝圍謝幕。

  「喝!你、你做得真絕……」連一條後路也不留。

  初日輝冷酷地一勾唇角。這才叫威脅,讓人痛恨卻又無力反擊。

  「叫康月虹安分些,不要心存妄想,不是她的,她永遠也得不到,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她永遠只有搖尾乞憐的分。」當年敢設計他,今日她就要付出代價。

  他眼一沉,至今無法抹去心底的恨意。就因為康月虹,他被迫離鄉背並,背上百口莫辯的大黑鍋,還差點失去今生的最愛……這個仇,他非討不可!

  忽地,一張朝他壁眉瞪眼的嬌顏浮現腦海,令他眼中寒意稍退,略微浮現一絲暖意。他幾乎可以預見某個女人在知道後定會怒責輕斥,罵他心太狠,硬把人往絕路上逼。

  可是,他更想告訴她,不把這些心思歹毒的毒瘤連報拔起,他們就算只剩一口氣也會反撲,到時遭殃的不只是他,她和她所愛的家人亦難以倖免。所以他不狠不行,給敵人喘息的機會便是自絕生路……

  「想什麼?人都走了還在發呆。」陶四非走進執行長辦公室就看見好友兀自出神。他若是個心懷不軌的殺手,這傢伙縱使有八條命也不夠用。初日輝看了他一眼,目光精銳。「合約簽下了?」

  「哈,我出馬有什麼問題?汪雪的經紀人一見到我送上百萬珠寶,馬上哈腰鞠躬,必恭必敬地送上旗下明星給我們。」沒其所愛可是必要的商場手段之。

  「目的達成了,廣告立即開拍。」他迫不及待要看心愛女子一展長才。

  繪畫的事他幫不上忙,一條狗畫成大圓貓,筆拙得很,但是他能讓夏語綾在廣告業界發光發熱,成為當代的廣告新秀。

  「猴急的同學,沒那麼趕吧?為了我們的小夏學姊,你也示好得太急切了,好歹留點男性的尊嚴,別急乎乎地像她養的小狼犬……」一見到主人就撲上去,興奮地猛搖尾巴討好。

  「你說什麼?」初日輝面色一冷,黑眸寒例地射出冷光。

  識時務者為俊傑,陶四非奸笑地呵呵兩聲。「沒什麼,不過是小夏學姊的魅力無窮,冰山王子也為之解凍,拜倒在她石榴裙……畦!謀殺呀,居然拿水晶紙鎮丟我?」如果砸破他腦袋會死人的。

  「少拿語綾當你的取笑對象。」他不允許。

  「啃!語綾哪,都直呼名字了,進展如何?你真把人搶到手了?」陶四非沒想到好友橫刀奪愛的動作這麼快。初日輝的眼神因想起某人而變得柔和。

  「少來攪和,時候到了少不了你一份紅包。」

  「好甜蜜呢,真教人眼紅,不過……」他話語一頓,拿出一本不算薄的國際版雜誌。「你看過《微笑佳人》了嗚?我強烈建議你翻閱一下。」見好友神色有異,初日輝碰了碰封面,並未掀開。「有什麼是我必須知道的,你直接言明。」

  「第六十九頁有一篇個人專題報導,美女鋼琴家情歸某企業二代,青梅竹馬的戀情受人囑目,她即將與交往多年的男友步入禮堂。」全文三千六百字,字字深情動人,感人肺腑,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終。

  初日輝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在一聽見「美女鋼琴家」的字眼後,立刻冷了眸光。「我們所知的那一個?」

  「你該擔心的是她決定與之結婚的幸運男人是誰。」陶四非眼露同情的暗示。

  「…她在哪裡??」為了避開她,他已盡量低調行事,不讓自己的行蹤曝光,哪知她還能使出這一招。

  「聽說在紐西蘭吧。可是下一站的行程是亞洲巡迴演出,以台灣為第一站,說不定我們說話的同時,她人已抵達桃園國際機場。」

  那女人的思考邏輯令人難以捉摸,神出鬼沒得教人防不勝防,實在恐怖。

  「你是她未婚夫一事,最好不要讓小夏學姊知道,不然……」有口難言,注定死棋。

  「我不是她未婚夫。」初日輝冷著嗓音道,接著就站起身。

  「喂!你要去哪裡?這事還沒解決」就不怕高潔兒找上門?

  「找語綾。」他丟下話,隨即行色匆匆地離開辦公室。

  「找語綾」三個字是通關密語,陶四非一下就明白其意,走得急是為了避免誤會產生,這男人趕著去護衛自己失而復得的愛情。

  於此同時,好的不靈壞的靈,當年高中和初日輝一起練琴的美少女、今日首屈一指的美女鋼琴家,無論走到哪兒都是目光焦點的高潔兒,正緩緩走出機場,台灣的烈舊讓她忍不住昧了一下眼……

  「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夏語綾睨好友一眼。神經兮兮的女人!

  「看到你從蓮花跑車下來,送你上班的是個英俊到破表的超級大帥哥,他還很用力地親你。」張玉菁興奮的說。這一幕可是看得她目瞪口呆,心花朵朵開。

  「你視力變差了,去配副眼鏡吧。我趕著將這畫面配上文字,你哪邊諒快哪邊待,少來煩我。」她有一堆正事待辦,沒空瞎起哄。

  張玉菁不放過好姊妹,直跟她「盧」。「吼!偷談戀愛,我要告訴伊愷之,叫他來緝拿叛徒。」

  「要說趕快去,別耽誤了,你這個大喇叭不四處放送才怪。」這大小姐的個性她還不瞭解嗚?典型的三姑六婆。

  她忿忿不平地抗議,「喂!你很過分耶,誰是大喇叭?我要跟你切八段。」好朋友的關心這女人居然不領受,還嫌她大嘴巴,太傷人心了。

  夏語綾正忙著處理計算機繪圖,手一點鼠標,存盤完成。「要切十段都行,拿把刀來。」

  「嘩!玩這麼大呀?開開玩笑嘛……」真是的,想把她嚇死呀?她張玉菁可是天生膽子小。「唔,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不過膽小歸膽小,好奇心又勝過一切。

  從小生長在富裕家庭,只要她說沒瞧過的富二代,通常使真的沒沒無聞,不是剛從國外回來的,二便是非本國人士,因為他們這些有錢人的子女從小常玩在一起,誰剛失戀、誰被甩了,全一清二楚。

  「問那麼多幹什麼?怠之與你無關。」夏語綾不想自己的戀情剛萌芽便鬧得沸沸揚揚,被每個人當茶餘飯後的話題閒聊。

  「你交男朋友耶!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怎麼可以不跟好朋友分享你的幸福呢?我要哭給你看呢。」別人不知情無妨,她張玉菁不能不曉得。

  正所謂「物以類聚」,當厚臉皮的賴皮鬼遇上更不要臉的同類,也只有認輸的分。張大小姐的眼淚說來就來,淚珠馬上凝聚在眼眶,逼得夏語綾只好沒降。

  「得了,算我怕了你。」真讓她哭,天下要大亂了。

  「說吧說吧,我等著。」張玉菁收起淚水眨著眼,換上一臉期待,演技收放自如。

  敗給她了。夏語綾失笑地揉揉自己發酸的手腕。「你也認識,他是初日輝。」

  「初日輝……初日輝?!等等,他是不是小我們一屆的學弟,被你這魔女捉去美術教室畫裸體畫那個?」這孤僻男孩她記得,他見誰都不理不睬,她好心打招呼,他冷著臉掉頭就走。

  「是裸上身,不是全裸,怎麼話從你口中說出就走了樣?」多了有顏色的遐想空間。

  張玉菁揮了揮手,「一樣啦,沒差,反正是沒穿衣服嘛。不過你們不是很久沒聯絡了,為何又搭上線,還這麼快就一副難分難捨的肉麻樣?」吻了一次還不夠,捉著雙肩又吻一次,連吻了好幾回,害躲在柱子後偷看的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唉,一言難盡。」夏語綾深深歎口氣,卻難掩眸底亮燦的光彩。

  她在戀愛,可是愛得很不安,忐忑不己。

  「那就長話短說,讓我這位愛情聖手為你指點迷津。」她最愛聽這種感情事。

  夏語綾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第一次談戀愛就被把走,三個月升格為人妻,你敢自稱是愛情聖手?」

  張玉菁大言不慚,有點自傲的說:「所以這才叫高手呀!一次得手,省得爛桃花開一地,傷心又傷身,從此不相信愛情。」

  咦?說得還有兒分道理,草包腦袋也能蹦出幾句名言,真不簡單。

  「大智若愚唷。」夏語綾道。

  「如果這是你的讚美,我虛心接受,不過你還是老實招來,別想有任何隱瞞,我最擅長逼供了。」伸出十根手指活動關節,做出預備嚴刑拷問的樣子。

  她笑著推開好友死賴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別鬧了,我還要做事,你……」

  「招什麼?你想對我女朋友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男聲讓兩個笑鬧中的女人霎時僵住,她們眼角餘光慢慢地往後飄,凝結的笑意在接觸到一道深幽視線後僵硬地收起,氣氛出現一陣尷尬的靜默。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31:46
  第七章

  十幾秒後,低低的悶笑聲逐漸加大,最後變成難以抑制的狂笑。奇怪的女人。初日輝眉頭一皺。

  「你們兩個到底在笑什麼?我的間法足以令人捧腹大笑嗎?」她們也笑得太誇張了,居然抱著肚皮敲桌子,他並不認為自己很可笑。

  「你……你怎麼來了……」夏語綾努力止住笑意間。千萬別背後說人壞話,以免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瞄了一眼她桌面上尚未拆封的新一斯《微笑佳人》雜誌,神色自若地將它推向緊鄰的另一張桌子。

  「想你就來了。」他暗自呼了一口氣,幸好她還沒看到。

  「天哪好肉麻,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小夏,你肯定是被騙了,他怎麼可能是那個天生冰塊臉的酷學弟,你遇到愛情騙子了。」張玉菁詫異地低呼。

  「你又是哪位?」他臉色一沉。這女人竟敢挑拔他們的感情,膽子真大。

  「我是小夏的同學,也是你的學姊。」

  「沒見過。」他直接說。

  張玉菁臉一垮,故意讓他知道她有多傷心。「真無情呀,初學弟,枉費你們在畢業典禮上的合奏我哭得最慘。我還警告你不准欺負我家小夏,你忘了嗎?」當年她因此形象大失,被刊在當期的校刊,豈知他卻不記得了。

  「沒印象。」他又道。

  「哼!沒印象就沒印象,誰希罕你這個冷血傢伙記住,當年小夏哭得那麼慘還不是因為你……」害她陪著一起哭,兩眼哭到紅腫。

  「玉菁,別提了。」夏語綾搖頭示意,不希望好友舊事重提。

  「好,不提就不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暫且原諒他的始亂終棄。」當時這小子才幾歲就學人家腳踏兩條船,壞胚子。

  張玉菁說的,是初日輝畢業典禮隔天的失約。當初她是少數知情的同學之一本來也十分看好這一對成為情侶。

  誰知不過是一晚,情況竟出現令人錯愕的轉變,小夏紅著眼眶說他走了,五個漂亮的小學妹和他一起離開,他們相偕出國。

  那時她搞好友抱不平,氣得破口大罵,把他祖宗八代都罵遍了,然後努力安慰眼淚停不住的小夏。兩人在冰店一邊吃冰一邊哭,把冰店老闆嚇得差點報警,以為她們遇到壞人欺凌。

  「什麼始亂終棄?」初日輝乍然一聽,當張玉菁是提起畢業典禮上發生的那件事,但是他越想越覺得有蹊蹺,她似乎話中有話,給他很不對勁的感覺。

  「你想不認賬嗎?明明是你劈——」她的「腿」字還沒說出口,一隻手已及時悟住她嘴巴。

  「張玉菁,你再亂說話,我們朋友就沒得做了。」夏語綾希望過去的事誰也別提起,否則只是徒惹不愉快。

  張玉菁咯咯唔唔,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對她的見色忘友十分不滿。

  「不想認什麼?你讓她把話說完。」如果他沒認知錯誤的話,未竟之語是「劈腿」二字。她看了夏語綾一眼,見好友搖頭,也就嗓音不語。

  「沒什麼,玉菁只是怪你沒說一聲就出國,讓我一直無法理解你為何走得那麼匆促,連聲道別也沒有。」她是真的不願再回想那教她揪心的一幕,那時的痛楚仍殘存在她心裡。

  「真是這樣嗎?」初日輝來回審視兩人的神情,心中浮起一絲不確定。

  難道他的不告而別,被她們誤會他喜歡其他女生?

  「疑心病真重,我們有什麼好隱瞞的?女人間的小心事難不成也要一五一十地如實報告才行?」夏語綾心想他不會感興趣。

  「那最好。」他想知道所有和她有關的事。

  她一怔,莞爾地一笑。「還開玩笑?上班時間不上班,溜出來蹺班實在是不可取的行力。上行下效,小心底下人有樣學樣的開小差。」

  「語綾,不要岔開話題,到底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言明?」他不喜歡心裡吊著疑惑,這肯定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

  初日輝的直覺非常準確,他非要得到不可的答案的確影響甚大,它是夏語綾心中最大的一個結,讓她不敢一下子付出太多,始終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脆弱的心,面對他滿腔的愛戀,也只是抱持保留態度。

  她不敢相信他的愛是一心一意、一對一的單純,有了前例力證,她變得如履薄冰地去愛,只為了避免重蹈覆轍。

  「你呀,窮操心什麼?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哪值得大驚小怪?我剛好完成你們公司的廣告企劃案,既然你來了,我請客,我們一邊用餐,一邊討論要不要稍作修正——雖然我對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夏語綾笑著挽起他的手,半拉半弦迫地移動他的步伐。

  初日輝很不滿意她粉飾太平的作法,可是一看到她堆滿笑意的臉,他心底的剛硬便融化了,只能好氣又無奈地由著她,暫時放過她。

  「初學弟,不要再讓小夏傷心了,這次你要是敢再負心,我花錢買兇砍你一千刀。」張玉菁撂下話。她只要好友幸福,不要再見好友心碎。

  這番「狠話」讓夏語綾踉蹌了一下,一隻有力的大手及時扶住她。

  她哭笑不得地說:「閉嘴,玉菁,你太恥噪了。」

  但是,很窩心。

  她喝酒了嗎?

  不然怎麼有種昏昏沉沉、全身無力的感覺?

  可是,她沒有宿醉醒來後的偏頭痛,沒有難受又想吐,也沒有想站起來都覺得天旋地轉。

  以上症狀全無發作,那她是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四肢酸痛得無法移動,一動就有如快肢解,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它被坦克車輾過了……

  等等!這是什麼?她腰上的重量似乎是一隻手,而且是……男人的臂膀?!

  霎時之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夏語綾居然也有不敢回頭的一天,肌膚敏感地感受到背後有道輕淺的呼吸,溫熱氣息不斷朝她肩窩處飄來。一個很可怕的事實仲擊著她的腦袋——她是赤裸的,一絲不掛。

  「不要再挑逗我了,我怕你一下子承受太多,明天下不了床。」雖然他的慾望仍蠢蠢欲動,吶喊著要埋入她體內。

  這聲音、這聲音她不會錯認。「初日輝?」

  低沉的輕笑聲響起,沙啞且使人聽了酥軟,帶了點誘人的性感。「你好像很意外,聽起來也有點咬牙切齒?」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不是意外,而是想拆了他的骨頭。

  「是你對我做了什麼吧。你說反了,我是受害者。」他笑得異常愉快的說。

  「最好我有本事強迫男人。」他分明睜眼說瞎話,得了便宜還賣乖。夏語綾想拍開他爬到她胸前的巨掌,無奈她互山力,全身就痛得忍不住發出呻吟。

  「啊…」

  「真的不能再引誘我了,否則你會吃不消……」他望著她,黑眸又轉為火熱。

  真是不聽話的小東西。

  她臉色排紅,緊咬著下唇,不讓它再發出任何引發他慾望的低吟,卻發現為時已晚。「喂,控制一下……」

  「我也想叫它乖一點,可誰教你逸出美妙的輕喘,它記起和你歡愛的快感,不小心就又想使壞了。」他故意挺腰一頂,見她驚得連動也不敢動,小小的惡作劇成功讓他笑不可抑。

  「閉嘴!我不想聽充滿狠衰的黃色笑話。你把手放開,我要下床了。」她羞惱地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一室昏暗,只有一盞小燈照亮雙目所能及的空間。

  這是一間很男性化的臥室,窗簾拉上,微微的月光從縫隙照了進來,看得出是晚上,卻不知幾點。

  「不放,我喜歡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他雙臂收緊,將頭埋在她迷人頸肩,輕嗅著她的髮香和體香。

  動彈不得的夏語綾感到十分荒謬,卻是氣惱得笑不出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給我仔細說清楚。」為什麼她會和他在清醒的狀況下……不,她不可能同意他「達陣」的要求。

  「你拉我上床——」

  「這段跳過。」她臉頰發熱,聲音微小,害羞得想摀住臉,沒臉見人了。

  「你脫我衣服——」

  「再前面一點。」這算什麼?刻意要她臉紅嗎?

  初日輝狀似無奈地吻著她耳垂。「你把手伸進我褲檔——」

  「等一下,你給我說點正常的,不牽涉情色。」她有那麼飢渴嗎?居然把平時的想像付諸行動了?

  他偏著頭,假意想了許久,「要多正常呢?我想不起來,滿腦子都是你扭腰擺臀的嬌媚樣子,嬌軀熱得摘扦在我上面——」

  「夠了,從進餐廳開始。你點了一客龍蝦、我是牛排……我喝茶,你是一杯威士忌……」夏語綾止住話語。不對嗎?他似乎在笑。

  「你確定是茶?」多有趣的誤會,他感謝發明調酒的偉人。她遲疑地一頓。「不是嗎?」

  初日輝的手摸向她肩膀,輕輕一個翻轉,讓背向他的她與他面對面。「你拿的是酒精類的餐單,那間餐廳不供應茶品。」

  「可是我明明看到冰茶……」她忽地怔住,明白自己犯了多可笑的錯誤。

  「你太緊張了,把蘭姆酒底下的長島冰茶看成蘭花冰茶,還說沒喝過蘭花冷泡的花茶,想嘗嘗鮮。」他阻止過她,只是沒明說那是酒,誰知她及過來怪他小氣,連杯茶也不讓她喝。

  「不要說了,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她連忙伸手摀住他的眼,不讓他看她。

  太丟臉了。

  蘭姆酒和長島冰茶她怎麼會搞棍?一時閃神眼誤,造就了終生侮憾。

  見她懊惱不巴的神情,初日輝的笑聲自胸腔滾滾而出。「用不著自厭,對身為受害者及受益者的我而言,你喝醉酒的反應太可愛了。我愛了你一回又一回仍亢奮不己,真想把你裝在口袋裡帶走。」

  「天夠……別說了,我都想撞牆自殺了。」她的酒量有這麼差嗎?

  他大笑地摟緊她。「那就死在我懷裡吧——欲死欲仙地上天堂。」

  夏語綾聽著他得意的笑聲,氣得很想拍他脖子。「我到底喝了幾杯?」

  「四杯吧。」大概。

  她難以置信的驚呼,「你讓我喝下四杯長島冰茶?!」

  「是三杯半。你把半杯冰茶吐在我嘴裡,說要我分享喝茶的樂趣。」而他的確很享受,她主動沒懷送抱,他豈有拒絕之理。

  雷呢?把她劈死算了。「而你就放任情況失控,坐享其成?」

  她是有錯在先,可他起色心在後,沒比她好到哪去。

  「如果你是我,你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嗎?尤其在身上磨蹭的人是想要很久的至愛,你會順理成章的接受,還是會忍著勃發的慾火推開他?」而他選擇前者。

  「你不是君子。」她悶聲埋怨。

  「對,我是小人,但更是一個愛你、想佔有你全部的男人,我要你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他是無可教藥的自私鬼,只為愛她而卑劣。他確實是可以制止她,以力氣而言,他若不想,她絕對無法對他為所欲為。

  然而,他是個男人,還是個恐懼失去她的男人,任何能捉緊她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他要她是他的,要她站在他身邊,手心始終握著他的手。

  夏語綾心一動。這就是愛嗎?為何她的心想相信他了。「不要再獸性大發了,我很……痛……」

  「我也痛。」他一語雙關,捉起她的手撫向他胯下的昂藏。「痛死了,全是你的錯。」

  聞言,她表情瞬間扭曲。「初日輝,去沖冷水澡。」消消火。

  「不要。」他啞著嗓音,大掌貪戀地撫摸自己愛了一遍又一遍的雪嫩嬌桐。

  「要我踢你下床嗎?」對付野獸無須同情心。

  「這張大床是我的。」他是床的主人,哪有道理讓她喧賓奪主。

  「那我走。」她絕不讓他稱心如意。

  他眉毛一挑,狡猾地低頭吻著她胸前盛開的兩朵紅梅。「以你的體力,走得了嗎?」

  「你……你混蛋。」趁人之危。

  「我愛你。」他繼續往上吻著她的鎖骨,手也撫向艷色紅唇。

  「你……你真的很可惡,你讓我……好心疼。」他怎會傻得愛上不敢愛他的膽小鬼?她根本沒有他想像中的勇敢。

  看著她,初日輝墨黑的瞳眸浮起柔情。「讓你離不開我是我的目的,但要愛你多深,你才會真正成為我的?」

  「日輝……」他眼中的情感好深,足以淹沒她。

  「告訴我,我要怎麼做。親愛的小夏學姊,你一向走在我的前方,你說有沒有那麼一天,我能走進你的心?」長指一如畫筆,在她左邊的心房處畫圈。

  朦朧了,她蓄淚的眼。「不要愛得這麼無所適從,我的心裡一直有你。」只是藏得深,不想被人瞧見。

  記憶中他獨行的身影像是一隻蒼鷹,飛得高,飛得遠,飛向陡峭的懸崖,以雄姿俯望著地面,而她總覺得自己追不上他的高度……

  「不夠,對我來說還不夠。我要的是你全心全意,而非因為我愛你,你才決定愛我。」他看得出她眼底的猶豫,一再想退縮。

  初識時的她,雙眼澄澈得宛如蔚藍晴空,找不到一絲雜質,而不管前面有什麼東西阻擋著,她都會一腳踢開,奮不顧身追逐她想要的事物。就是這種令他不得不震撼的大無畏精神,令他無法不看著她,她永遠是他心中的彩虹。

  但曾幾何時,她眼中的光芒不再那麼閃亮,雖然燦爛依舊,卻少了教人無法逼視的鋒芒,多了一抹使人心疼的優愁。

  或許是歲月磨損了她的熱情,也或許生活的壓力令她隱去昔日本性,現在的她儘管同樣的耀眼、明艷動人,也更增添女性的柔媚,可他卻覺得彷彿再也碰觸不到她的心,感覺她離他越來越遠。

  夏語綾呼吸一窒,心頭微微抽痛。「這樣不好嗎?若是你不愛我,憑什麼要我無怨無侮的愛你?我要留一半的空位愛自己,人不自愛,誰來愛我?」

  先愛自己,才有能力去愛別人,如果把全部的愛給了人,那自己還剩下什麼?

  飛蛾撲火的愛情太勉強了,火的激烈、蛾的不侮,最後留下來的卻只有冰冷的灰燼,誰也得不到最終的擁抱,只有死亡。

  「不好,一點也不好,你的眼裡只能看我,你的心裡只能放我,你的嘴巴只能喊我的名字,你的耳朵只能聽見我愛你。」他很貪心,而且貪得無厭。

  她動容地紅了眼眶,伸手一撫他垂落額前的黑髮。「小初學弟,人的一生很長的,陪你走到最後的人不一定是我。我這人很死心眼的,不要向我要求太多對你比較好。」

  「除了你,我誰也不要。」他倏地捉住她的手,激動深情的強調。

  輕歎了口氣,她微微一笑。「那……就看你表現嚼,看你能讓我愛你幾分。」

  夏語綾長他一歲,擺脫不掉年齡差距的古板觀念,總想著自己該是那個照顧他的人,在她心裡面,他還是那個在夕陽下獨行的孤單男孩。

  當年她接近他,是想給他溫暖,告訴他世界有多寬廣,在地球的某個角落裡會有另一個落單的靈魂等著他,他不會是一個人。

  可是後來她越線了,由一時的不忍轉為對他放不下,不知不覺中,更產生了依賴,進而沒注感情。

  原本不知道,直到抱過了以後,她才瞭解他的胸膛有多寬,原來她如此需要他的懷抱。他的心跳聲彷彿是她心的歸屬,她迷亂了。

  是她忘了一件事,當年的男孩己經長大了,如今他的肩膀更寬、臂膀更粗壯,厚實的胸膛更能包容她,己足以在她頭頂張開一頂保護傘,護她一生。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開動了?」聽見她的回答,初日輝突然露出不懷好意的邪笑。

  夏語綾一怔,表情有片刻空白,「你在報仇嗎?不把我活活折騰死,心有不甘是嗎?」都累得她下不了床了,他居然還想……

  「我想要你。」永遠也要不夠。

  「我沒力氣了……」她錯了,情話不該說得太快,他眼中綻放的光彩讓她明白自己會死得很慘。

  「語綾,你臉紅的模樣真美,我愛你此時的眼中只有我。」她好美,美得宛如為他而生的白玉嬌人兒,是他心中的女神。他的吻,如細雨般落下,從額頭到眉毛,點點輕吻點焦愛火,令她眼皮輕顫。而後柔軟的唇滑下鼻尖,刷過那抹令人動情的嫣紅,舌尖如引誘的蝴蝶,飛進其中吸吮蜜津。是溫柔,也是激狂,他用著折磨人的速度,一點一摘撩撥她體內的火苗,時輕時重的撫摸,口舌並用地挑逗她。他的身體非常熱,逐漸升高的溫度扦濕了黑髮,他在凌遲她,也在凌遲自己,兩具赤裸的身軀越來越靠近,幾近焦燒。

  「…日輝,我要……不要再玩了……」夏語綾情不自禁地拱起腰身,體內的空虛極需填補。

  「我要你說出來。」他的臉滿佈激情的暗紅,氣息粗喘且狂熱。

  她主動攬緊他的背,手上一片濕潤,儘是他的汗水。

  「我要你愛我,用力的愛我,不要讓我懷疑你的愛。」聞言,他腰一挺,深深地埋入她的室熱。

  「我愛你,只愛你——」

  明明累得連翻身都覺得困難不已,可是被人死盯著的詭異感覺實在讓人發寒,刺激著夏語綾每一根敏銳的神經,令她不由自主的感到寒意上身。一躺上床就十分好眠的她很少作惡夢在半夜醒來,通常一覺到天明,是個睡眠質量極優的好命人。

  但是驚醒——可以這麼說,卻是第一回。

  此時,她雙目微睜,真的從睡夢中醒來,全身莫名地毛骨驚然,由腳底涼到指尖,感覺似乎有人站在床尾看著她。

  男人橫在她胸口的手臂仍在,些微的打呼聲亦近在耳畔,暖熱的胸膛貼著她的裸背,她是被抱著的,不應該會冷得想打顫。

  那麼,那個人是誰?誰在看她?!

  說不上害怕,她卻是不禁發冷,再厚的被子也溫暖不了她,身子逐漸僵硬。

  「怎麼了?你口揭了嗎?」見她醒來,睡眼惺忪的初日輝低聲問道,沒察覺一絲異樣,還想她喊了一夜,不渴也難。

  「你的屋子鬧鬼嗎?」她不想發抖,偏偏控制不住渾身的顫意。

  他發出語焉不詳的咕峽,摟了摟身邊的情人。「你用腳踢醒我就為了問這一句?」

  顯然她不夠累,無聊到找話題。

  「我很冷。」空調壞了嗎?溫度低得駭人。

  「我熱得很,要再來一回嗎?」他笑著撫上柔膩纖腰,大手順勢滑向前頭道。

  「我是說真的,不是開玩笑。」感覺射向她的視線似乎越來越冰冷,她益發不自在起來。

  「我也是說真的。你摸摸我的小兄弟……咦?你的手為什麼冷得像冰?」他驀地一驚,連忙搓揉她的小手,不解為何在他懷抱中,她竟然還兩手發涼。

  「你……你看一下床腳的方向,是不是有個人站在那裡?」希望是她的錯覺,看走眼了。

  「你睡傻了,房間怎麼會有人?我上鎖了……」驟地,他墉徽的聲音一緊。

  那是一個人,一個身穿雪白衣裳的女人,正站在房間一角不透光的陰暗處。

  初日輝神經繃緊、目光一沉,冷眸凌厲地瞪視平空出現的闖入者,他的眼中有著憤怒和難以置信,以及更深一層的懊惱,揮身也幅射出張狂的怒意。

  「我鎖了門,你如何進入?」

  以為他在跟她說話,夏語綾正想回答,但仔細一聽,他冷厲的語氣和對話內容又不像是與她對談……屋子裡真的有別人嗎?

  她的納悶很快獲得解答,下一秒,一道輕柔的女聲幽怨地輕揚起,嗓音飄渺,卻好似扣住他們不放。

  「我不能來看我的末婚夫嗎?你鎖了門,但鎖不上我的心。」女人如是說。她想見他的揭望勝過一切。

  「未婚夫?」夏語綾身子一僵,疼痛自胸口席捲而來。

  「別聽她胡說,我根本沒有和任何人訂過婚,是她幻想症發作,自說自話。」初日輝急著說明,不容許她對他有絲毫誤會存在。

  不是真的?胸口的疼痛慢慢退去,可她手上的痛楚卻是立即出現,因為他太用力了,捉痛了她的手。

  女人幽幽地望著他們。「你都是用我有病向你的床伴解釋我們的關係,我能諒解,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而她們最後都會消失,了無蹤跡。

  「不是第一次……」什麼意思?夏語綾沒來得及細想,急躁的男聲就先一步打斷她的思緒。

  「不管她說什麼都不要相信,她的偏執症狀已經相當嚴重,只要我身邊的女人不是她,她都會想盡一切辦法驅離對方,甚至做出傷害別人的行為。他早就無法忍受這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可怕女人。

  「你愛她嗎?」她只想知道這件事。

  「不愛,我從來沒愛過她。我心裡只有你,我對你的愛無可取代。」從以前到現在,他的心只允許她進駐。

  顯然地,初日輝一番表態的愛語,引發「未婚妻」的極度不滿,女人原本輕柔似水的軟嫩噪音害時變得尖銳。

  「你說你愛誰?你和我上床、奪走了我的第一次,不只一次地抱住我……你和我歡愛時有想過你不愛我嗎?為什麼你還是這麼喜歡騙人?」他絕不是不愛她,只是還沒發現自己愛她。

  「你說夠了沒,高潔兒?你敢說你沒有算計我,逼我和你在一起?」他只怪自己愚蠢,被蒙蔽雙眼。

  高潔兒的外表柔弱高貴,一如她名字給人的感覺,五官細緻如同洋娃娃,笑容更顯得無邪、純潔又天真。

  但誰也想不到,她竟敢在酒裡下藥,趁他酒意甚濃、慾火焚身時摸上他的床,與他在床上廝磨一整夜。

  次日,剛醒來的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看到滿臉嬌羞的她全身赤裸地躺在他懷裡,身上有明顯歡愛過後的痕跡,而他一樣光著身子。

  他以為自己酒後亂性侵犯了她,為此一直自責不己,良心上的不安讓他想試著接受她,畢竟犯錯的人是他,他不能不負起責任。沒多久,她說她懷孕了,是那一夜有的,他更加愧疚地想彌補。

  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他八成會一直相信包著糖衣的毒藥是甜的,絕不會知道她用滿口謊言掩飾自己的惡毒。

  某一天,一位曾經當眾向他示愛的日本女孩出了車禍,傷勢危及性命,基於他們共同朋友的懇求,他到醫院捐血,準備救她一命。

  可是在手術室門口,他卻看到令他震驚的一幕,天使般善良的高潔兒居然用刀割破急救的血袋,還一臉笑意地說:「沒撞死你也要你活不成,敢和我搶男人,你去死吧。」

  他忘了自己怎麼離開醫院的,渾渾噩噩地走了好長一段路,也有了領悟,開始回想兩人從何時越走越近。

  不想則已,越想他越心驚,兩個原本無交集的人怎麼會揍在一塊?他巧遇她的機率在這陣子高得離奇。

  後來,在霍子和四非的旁敲側擊下還原了真相,原來她才是始作俑者,那時不到二十歲的她計劃了這一切,包括假懷孕。

  不,應該說懷孕是真,孩子卻不是他的。雖然之後他又和她發生過幾次關係,但為了確保不再傷害她,他做了萬全的防護措施,不讓她受孕。

  不過也因如此,她便一口咬定是第一次時懷上的,而對於那一夜他全無記憶,自然全盤相信。

  「是你愛我,說想跟我在一起的。我只是個柔弱無助的女子,需要照顧,哪禁得起你一再的溫柔愛憐?你還說愛我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幸福。」高潔兒神情嚮往的說。怎能不愛她?她是如此的愛他,愛得不顧一切。

  「你說謊,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要自欺欺人到幾時?」他所謂的「照顧」,是因為他曾以為她真懷了他的孩子,所以有責任要讓他們母子倆衣食無缺。

  可就算如此,那時他也沒想過結婚,他很清楚自己不會娶她,因為他不愛她。

  誰知,她竟威脅他若分手就要告他強暴,信誓旦旦說他和她發生關係時,她未滿十六歲。

  因此他又被迫和她交往了半年。

  不過紙是包不住火的,之後她自個露了餡,在熱鬧的慶生會上,她的生日蛋糕上插著十九歲的蠟燭,她根本不是自己所說的未成年少女。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32:17
  第八章

  潔白織指輕拔髮絲,高潔兒一派優雅地輕笑。「這位不知名的野貓小姐,你該離開了,請把這張床讓給我和我的未婚夫。我們許久未見了,有許多離情要訴,他……這方面很強,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夏語綾愣住了。這是她該走了的意思嗎?

  「該離開的人是你。很久以前我就和你沒有半點瓜葛了,你最好記住你有多不受歡迎,不要逼我親自送你一程。」初日輝沒給她難看,是顧念兩家多年的交情,他父親初京華與高潔兒的父親是商場上的朋友,兩家不但生意往來密切,私交也不錯,所以兩人自小認識玩到大,多少也有些感情。

  但,對他來說並不是男女之情,而是類似於足的情分。

  高潔兒以手輕摀住嘴,咯咯發笑。「親愛的,你又玩起依依不捨的遊戲了,這隻貓兒才剛上手,沒玩過癮吧?你想拔了它的爪子才放手對不對?」

  別人或許聽不出她話中的含意,初日輝卻明白她隱含的恐嚇。

  「你敢碰她一根寒毛,我會讓你後悔重回台灣這塊土地。」

  「呵……瞧你認真的,真把我當成敵人了?我是最愛你的人,絕不會讓你為難的。」高潔兒翩然走近,坐上大床,一手壓住被褥的一角。

  夏語綾困窘地不曉得能做什麼,她沒穿衣服,被子又拉不回來,光裸著雙肩十分不自在。

  「我再說一次,出去,你讓我開始不耐煩了。」初日輝眼神冷酷,保持警戒地說。

  一般在主人的怒目驅趕下,來客通常會識相的離去,即使不甘願,也多半會迫於主人嚴峻的態度而有所收斂。

  但是出人意料地,不吵不鬧的高潔兒卻動手解開了胸前上衣的第一顆扣子,慢條斯理地脫起昂貴的雪紡紗洋裝……

  「三個人比較不寂寞,反正這張床夠大,我們擠一擠,說不定還能有番旖旎的激情……」

  見狀,忍無可忍的初日輝終於爆發攝人氣勢,下床快速取過掉在地上的長褲穿上,再走到窗邊一把扯下及地的厚重窗簾,不怕把人砸傷似的將之扔向寡廉鮮恥的高潔兒。

  窗簾被扯下後,頓時一室明亮,窗外的陽光煦煦透窗而入,使得室內一切事物清晰可見,毫無遮掩。

  同時,一具潔白無瑕的半裸雪軀也張顯在光線下,純白的洋裝已褪到足躁,美得不可思議的一雙嫩白長腿恍若透明,肌膚嫩白瑩亮誘人的光澤。

  但僅是一剎那,一塊深藍的厚布立刻迎頭罩住她,而後初日輝便上前將她一層層包得緊實,就算她想掙開也困難,一條繫繩還從她腰下往上綁,打了死結。

  不過光是幾秒鐘的抬眸一視,夏語緩隨即認出她是誰,除了更顯嬌艷嫵媚外,她美麗的五官和輪廊未有太多變化,一如從前——

  她是當年陪他練琴的漂亮學妹。

  「原來你喜歡玩更高級的,口味稍微變重了些沒關係,我是你身體裡面取出的一根肋骨,自然要配合你。」高潔兒無所謂的表示,反正迎合他是她活著的目標。

  夏語綾錯愕地張大嘴。不敢相信在層層窗簾布的細綁下,這女人居然還能從兩腿間丟出薄薄的粉色蕾絲底褲?!

  「喔……日輝學弟,你們要不要移駕客廳好好談一談,不要再做出對心臟不好的驚人之舉了。」她承認自己老了,禁不起驚嚇。

  「你叫我學弟?」他不悅地冷哼一聲。

  她乾笑地偷拉被子,遮住胸前春光。「她自稱未婚妻,我總不好掠美,只能佔著學姊身份撈個便宜。」

  他一聽,更加不滿。「若有人能稱為我的未婚妻,那人非你莫屬,你別想把我推給別人。」

  聽到初日輝把自己千方百計想得到的頭銜給了另一個女人,高潔兒眸光一閃,又有了動作。

  見到胸罩滑落地板,夏語綾直想抱頭哀嚎,簡直哭笑不得。末了,她無奈地歎了口何一氣。

  「去和她談談吧。你不怕被人看光,我可不想光著身子見人,我還有廉恥心好嗎?」非要她吼一吼,他才明白她也是有脾氣的人嗎?

  他看了看她,大眼瞪小眼,眠著唇退讓了。「不許胡思亂想,我和她早斷得乾乾淨淨,絕對沒有不清不楚的牽扯。」

  「嗯,我聽見了,你可以把衣服穿戴整齊了,袒胸露背的未免太養眼。」她忍不住說多了一句,口氣有點酸。

  聞言,他繃得死緊的俊顏總算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意。「吃味了?」

  「是打翻一桶醋。我現在看你越看越不順眼,你最好有多遠滾多遠,別來礙我的眼。」她故意罵道,一副他有多討人厭的樣子。即使多了個外人在場,初日輝還是大笑,低頭吻了吻最愛的女人。

  「我喜歡你為我吃醋,吃越多越好。」表示越在意。

  夏語綾不以為然地輕哼,「女人醋吃多了就代表她的男人不夠好,才讓她沒有安全感。」

  「有點道理,那你以後少吃點醋好了。」他邊穿衣服邊注意她的表情,唯恐高潔兒的出現讓她心裡不舒服。

  「你做不到讓我不吃醋嗎?你……」她頓了一下,神色複雜地看了正在用眼神殺她的女子一眼。「你先把她繩子解開好了,文明人有文明人的作法,裸體相見好像退化成野獸。」

  其實她話中之意也是說給高潔兒聽,感情的事不宜太激進,好好地說並不難,用不著使出最激烈的招式,損人不利己。

  也許高潔兒常用這一招逼退其他女人,一見正牌女主角來了,少有人還會厚著臉皮留下來,更別說想來個水乳交濃的三人行。

  可惜這一回,高潔兒搞錯對象了,學美術的夏語綾根本不介意誰裸體,而且以素描的角度來看,一絲不掛的身體曲線才是最美。

  她是替她難為情、替她感到不值,也不希望自己佈滿吻痕的身軀刺激到她,畢竟同為女人,她知道那種受傷的感覺,因此不想以自己的「戰績」去傷害別人。

  夏語綾的心真的是柔軟的,像豆腐一樣,會設身處地的為人設想。但是她的一番好意,高潔兒聽不出來,反而對她更妒恨有加。

  「我肯和平對談,那也要看她肯不肯放下成見,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所謂的理性。」初日輝看也不看身後的女人一眼,兀自拿了自己的襯衫和短褲讓他親愛的小夏學姊換上。

  至於她原本的衣服嘛……慘不忍睹,沒有吐滿穢物的也被揉成梅菜乾,堆放在洗衣籃裡。

  「小學妹,自重人重,你要選擇用人的方式,還是他直接把你當垃圾丟出去?我相信有自尊的人,都不會願意像個初生的嬰兒,光溜溜地走在一群人面前。」夏語綾口氣不卑不亢的說,不帶半點說教意味。

  「你喊我「小學妹」?」高潔兒這才注意到她有些面熟,目光隱含探索。

  雖然不是很合身,可有了衣物蔽體,夏語綾終於能大方掀被下床。只是兩腿還有些無力,若非某人扶著,只怕她真要腿軟,跌得難看。

  「我是南陵高中的小夏,你應該聽過。」

  「小夏……你是小夏學姊?!」高潔兒驀地眼神一突,嫉妒多過於驚訝。

  會知道她,並不是因為她是學姊,而是她和初日輝走得太近,近到讓人無法忽視。

  那時他大部分時間幾乎都留給她了,根本無暇分給別人,而國中部的她雖聽過「小夏學姊」的輝煌事跡,卻是從沒見過本尊,直到畢業典禮那一天,也正是她最感屈辱的一天。

  她以為,她最喜歡的日輝哥哥找上她練合奏,是為了代表在校生歡送畢業生,因此她非常興奮地練琴,把手指磨破了也不在意。

  可是,當她穿著從歐洲空運來台的水藍色小禮服等著上台時,他卻目光直視著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地從她面前走過,站在她出借的白色鋼琴旁,邀請畢業生代表……

  真的很難聽,非常難聽,簡直糟蹋了世上最美麗的曲子,彈出不及格的琴音。

  這時她才曉得,畢業生代表就是日輝哥哥口中常說、讓他氣得牙癢癢又拿她沒轍的小夏學姊。

  當時,她真的恨極了,在每個人都哭得淚眼汪汪時,只有她哭不出來,因為她被遺忘了,沒人看見她無聲的哭泣。

  「崛,有什麼不對嗎?難道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莫非她弄錯了?夏語綾有些困惑,卻仍是走過去替高潔兒解開她身上的繫繩,在窗簾布落地前又趕緊遞了衣服給她,讓她不致光裸著身子。

  只是初日輝不放心,隨即也上前拉開她,不讓兩人靠太近,保持安全距離。

  高潔兒看到他們的互動,氣得紅了眼,「你為什麼在這裡?你不是早和他一刀兩斷了,從此再無聯絡?為什麼還不要臉地纏上他,想把他從我身邊搶走?你配不上他、配不上他……」她不許這女人又回到他的生命,他是她的。

  「哪有斷?只是沒碰面而已……」夏語緩嚇一跳。學妹好像有點激動……不,是太激動了。

  她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嗎?為何學妹的及應會這麼大?

  「你住口,誰說我和她一刀兩斷了?是我找上她,決定跟她在一起,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你介入的餘地,你才是那個多餘的人。」初日輝很不客氣的反擊。他曉得他的小夏不會用惡毒言語攻擊人,只會憐憫對手。

  「沒有我介入的餘地……我是多餘的人……」高潔兒哺哺自語。她多年來的恐懼終於成真了嗚?不管用了多少下流手段分開他們,還是徒勞無功。

  可她不相信她的努力收不到成效,她那麼用心地破壞,也得到過他,不可能又回到原點,敗在同一個人手中。

  「少了她就沒有「你們」,她哪能和出身世家的我相提並論?你別傻了,真正配得上你的人是我,我們才是天作之合。」

  高潔兒表現得像一點也不擔心,好似他終究會是她的男人。其實她很害怕,更缺少信心,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就像光和影的互補十分和諧,也刺著她的眼。

  她從以前就覺得他們之間有扯不開的無形牽絆,好似無光不成影。

  但是,她偏不信自己拆散不了他們,她認識他比小夏學姊還早,也比學姊更愛他,門戶相當、家世匹配,何況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小夏學姊算什麼?絕對搶不走她自幼為自己定下的新郎。

  而她也成功了不是嗎?後來他們一個在台灣,一個在美國,相隔千萬里見不到面,感情自然就淡了……

  「傻的人是你,我有什麼好,值得你執著不悔?我不愛你,從沒愛過,你只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追逐一個心裡早有所愛的男人。」初日輝望著懷裡人兒,眼裡佈滿濃得化不開的愛戀。

  他的專注、他的深情、他的為伊情長,高潔兒看得好恨。

  「那是因為她是魔女,她迷惑你、對你下咒,讓你不論走得多遠都想回到她的身邊。她是邪惡的女人,你入魔了。」她才不傻,她是太聰明了。

  「那又如何?她下了情咒,我心甘情願著魔。愛她是我唯一的選擇,這是你一輩子也做不到的事。」他殘忍直接的說。

  高潔兒倏地握緊拳頭,指尖刺入掌心,面無表情地白了一張臉,一滴、兩滴的血滴從她指縫間滴落。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們會在年底結婚。」正如《微笑佳人》雜誌裡的報導,他們的婚訊早已公佈全球,舉世皆知兩人將舉行婚禮。

  「只有你一個人的婚禮嗎?請怒我無法前往觀禮。」初日輝說到一半,懷中的女人用力扯了他的手臂一下。

  「別說了,她在流血。」夏語綾皺起眉。學妹這樣不痛嗎?

  初日輝一把扯住欲走過去察看的她。「別過去,她自找的,你的好意在她看來只是炫耀。」

  「可是不上藥不行,萬一感染變蜂窩性組織炎……」見他過去拖拉著不肯離開的高潔兒,夏語綾吃驚地瞪大眼。

  「喂喂喂!你幹什麼?她沒穿鞋子……」他一定要這麼粗暴嗎?對我見猶憐的嬌弱女子動手動腳?

  他絕然地說:「一勞永逸的方式就是將她丟出去,沒有絕對的殘忍,她永遠也不會死心。」

  砰的一聲,高潔兒被阻隔在門外,縱使她不肯離開,還是難敵男人的氣力,整個人像破布娃娃被扔向門口。

  好笑的是,送走她後,初日輝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搬來沉重的櫃子擋住門,又用笨重的沙發在前方增加阻力。

  他太瞭解高潔兒的行事作風,她能登堂入室肯定是以弱女子之姿,向樓下管理員謊稱兩人是情侶關係,管理員一時不察聽信她的謊言,或許自告奮勇送她上樓,順便用備用鑰匙替她開門。

  而她的下一步,大概就是請人來拆門吧。那他就沒辦法了,只能任由她通行無阻。

  夏語綾一臉的狐疑不解。「那一年我明明看見你吻她,而且你們還吻得難分難離,現在你怎麼狠得下心對她這麼無情……喝!」

  他不是正在推東西擋門,怎麼會一下子就飛到她面前?

  一張男性臉孔突然放大近在眼前,任誰看了都會嚇一跳,驚懼不己。

  「你什麼時候看過我吻她?」初日輝的表情非常難看。

  見他像是要來討債的臭臉,夏語綾頓時語塞,支吾兩句,「不就崛,那一年……」

  「哪一年?」

  「就你離開台灣的那一年,你們在你家門口擁吻……」想到那一幕,她心口還是有點發酸。

  「你為什麼不救我?」他忿忿地啞著嗓音指控。

  「啊?」救他?她不禁怔愕。

  「畢業典禮過後,我們約好了隔日要約會,可是當晚我……淋了雨,昏倒在陽台上,一早傭人發現我時,已高燒到三十九度半,之後就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三天。」他惦記著要赴約卻起不了身,身邊來來去去的只有家裡的傭人,想見的她卻沒出現。

  「咦?你生病了?」那他的失約果然是情有可原。

  「然後我的身體才一好轉,可以稍微下床,我父親就急著送我出國,根本不顧我的意願。我一直想著誰會來教我,卻等不到半個人。」也是那時他才驚覺自己沒有半個朋友,除了她。

  所以到美國後,他才值強自己多了霍子和四非這兩個朋友,至少他有危難時,不再怕找不到朋友幫忙。

  「可你的確是抱著她……」她看得一清二楚,不像被強迫。

  他氣得咬牙,親身示範什麼叫「身不由己」,猛地大力抱住她。「因為我那時還虛弱得站不住腳,她把嘴湊上來的時候我根本推不開。她抱著我的力道,用力到連我的骨頭都在痛。」

  可可憐,真可憐,她現在知道被強吻的滋味,他可以放開她了。她不只骨頭痛,整個骨架都好像快被他捏碎了,痛到眼泛淚花。

  「太過分,太過分了!他們怎麼可以叫我拍那種廣告?我不拍了,我要解約,誰敢叫我拍,我跟誰翻臉……」汪雪一臉憤然地闖進生父家中,不管父親元配的臉色有多鐵青,她一把搶走對方手中的茶一飲而盡,繼續自己瘋婆子似的叫罵。

  身為新一代偶像,她一入行就得到許多關注,沒多久便紅透半片天,一下子成了公司的搖錢樹,自然備受禮遇。從小沒受過挫折的她,自認為是一代巨星,用要用最好的,穿要穿最美的,什麼東西都要比人好,驕縱不可一世。

  目前為止她人生唯一的受挫,是被個小咖廣告人換角,說她表現得不夠好,這個仇她至今記恨在心。

  沒想到,剛簽下一個廣告合約她竟又遇到那個人,一口氣嚥不下,只好處處唱反調,但人家反而整得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身白裡透紅的雪肌玉膚也因拍攝工作被太陽曬成黑炭。

  康金寶不悅地低斥,「小聲點,雪兒,沒瞧見你姑姑在場嗎?還不喊人?」真是的,她那個媽怎麼教的?沒大沒小,目無尊長。

  汪雪嘟著嘴,不情不願地喊了聲,「姑姑。」有看到就好,幹麼要禮數周全?

  她咕噥地埋怨著,卻無損天生的明星氣質,花一般的容貌美得教人看傻眼。

  「小雪兒越大越漂亮了,到姑姑這兒來,讓我好好地瞧瞧你。」康月虹慈愛地招著手,對於五官有幾分神似她的小侄女特別疼愛。

  由於沒有孩子,她把兄長外頭的私生女當自己女兒一般,反倒是曉嵐、曉晴和她不親,因為她們的家庭深受第三者介入之苦,所以對她這個曾為情婦的姑姑無法諒解,認為她就是破壞別人家庭的資深小三。

  「姑姑,你要幫我出氣,不能任由我被別人欺負。我幫自家人拍廣告還得受氣實在太沒天理了,打小到大我還沒受過這種委屈。」

  她可是大明星耶,用得著看人臉色嗎?汪雪不滿地嚷道。

  「說說看,別人怎麼欺負你?有姑姑在,我給你撐腰。」康月虹微微一笑,看侄女氣呼呼的,準是旁人不懂得伺候她。

  一聽有人可當靠山,汪雪立刻哇啦哇啦地訴苦,「你看我的手腳都磨破皮了,他們還不准我上妝,叫我素顏上鏡。一個鏡頭拍了又拍仍不滿意,居然還叫我撲倒在地用爬的……」

  「什麼?這麼超過?你沒說你是我康月虹的侄女嗎?瞧你這手腳都腫成一片了……誰敢這般狠心欺凌我家雪兒?」康月虹這下也直怒了。她沒出面晃兩圈,就連她的侄女也敢虧待了。

  「我說了,可是那個人說是上頭同意的,要我只管拍,有怨言儘管找人說去。如果我是不中用的花瓶,他們倒可以安排跑龍套的角色讓我露露臉。」她汪雪耶!非主角不當的大牌,竟敢要她淪為陪襯的佈景!

  「誰的膽子這麼大?是陶經理嗎?他算哪根蔥哪根蒜,風華集團是我家的,哪天叫他走路,他想待也待不住。」因為她會先開除他。

  一聽「我家的」三個字,汪雪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姑姑有權力作主嗎?我以為風華集團的主事者姓初。老頭子快不行了,由兒子接手,不過你的繼子好像不怎麼買你的帳。」

  當面被吐槽,康月虹面子有些掛不住。「誰……誰說我制不住他?回頭我就說說他,要他跟你賠罪,讓你漂漂亮亮地上鏡頭。」

  「可是他理都不理我,我上前找他攀談,他詞嚴厲色的叫我滾開!我想多開口說一句話,他冷厲地一瞪眼,我就忘了要說什麼。」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教她氣上半天了。

  她可是個大明星,主動找上他竟然還被推開,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好似當她是擋路的障礙物,更不配碰他一根寒毛。

  「那是呃,工作,他在上班時間比較嚴肅。」康月虹找了個借口安慰道。

  「才不是,他對另一個工作人員可好得很,一下子送蛋糕,一下子遞熱茶,一下子又拿椅子給那人坐,兩人旁若無人的談笑,簡直是令人氣惱的差別待遇。」結果她就像沒人理會的小媳婦,只能自己窩在一個小角落。

  「咦?是這樣嗎?」康月虹狐疑的乾笑。

  那個當她是仇人、終年冷冰冰的繼子會笑?

  「我不管啦!姑姑你一定要替我作主,大不了我不拍了,也絕不讓人踩在我頭上。」汪雪說的是氣話,其實她巴不得嫁入豪門,和她姑姑一樣成為穿金戴銀的貴婦。

  「怎麼可以不拍?太任性了,你知道這要賠償多少違約金嗎?」康金寶責備女兒道。看了合約之後他大吃一驚,下面一行小字嚇得他差點從椅子跌下來。

  片酬高得離譜,相對的,違約金也不低,是它的十倍,一筆天價。也就是說,她非拍不可。

  汪雪露出一副漫不在乎的樣子說:「反正你又不是付不起,給了就算了,省得活受罪。」

  「什麼叫給了就算了?你曉得那要多少錢嗎?足足有兩億。」以前他由公司回扣東挖西挖,還能挖出個數目,現在那小子看得緊,他連三、五十萬都難到手。

  「有兩億呀?」汪雪僅只眉頭一肇,態度仍是不以為然。

  「花錢容易賺錢難,要省點用,外面那種女人養出來的女人就是不知惜福、浪費成性,她要是有錢叫她自己付,休想再從我口袋裡拿半毛錢。」王美珠語氣尖酸的嘲諷,看不起丈夫外面的私生女如此盛氣凌人。

  貨爛還想充好瓜,戴上皇冠也成不了公主。

  「你說哪種女人呀?我媽是你能批評的嗎?要不是我媽把老公讓給你,你今天能當上康夫人?」不就有幾個錢,神氣什麼?

  「窮酸人家的孩子就是上不了檯面,就算表面光鮮亮麗,私下也低賤。有本事你叫她來搶呀,我用錢砸死她。」王美珠擺出闊太太嘴臉道。

  「你……」

  「夠了,兩人都給我少說一句,我這會沒空處理你們的事,你們一個回房、一個回家去,不要再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嫌他煩心的事還不夠多嗎?

  康金寶發怒的一喝,妻子和女兒互瞪一眼,才不太高興地分頭離去。

  「哎呀,你也別對雪兒太凶,她還是個孩子。」見大嫂回房後,康月虹又為侄女說話。

  「都二十四歲了還小?這習蠻個性也不知誰受得了?叫她辦點事還搞砸了,存心讓我過不下去。」本來他巴望著她能成氣候,誰知她連邊也摸不著。

  康月虹皺起柳眉。「真有那麼糟嗎?他不是才回來半年,有辦法壓制你們這班老臣?」

  他冷哼。「我們都小看他了,以為他是不成材的敗家子,其實他先前的不動聲色只是讓我們疏於防備,暗中再一一拔樁。」

  「看來是棘手了些,你有什麼好主意對付?」初家財產不能盡落那小子手中,她委曲求全多年不是要看人吃肉,結果自己連喝湯的分也沒有。「所以我才找你來商量,看看那事成了沒有,有了籌碼在手上,我們就多一份勝算。」他不能再輸了,否則真的會沒有退路。

  她似優又似喜,下意識撫摸著自己平坦的肚子。「醫生說兩個月了,可是著胎不穩,加上我又是高齡產婦,恐怕容易流產,或是生了個唐氏症小孩。」

  「管他唐氏症、李氏症,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就對了,再怎麼說也是初京華的小孩,他敢說不要嗎?」說不定孩子有病還分得更多,以補償孩於異於常人的需求。

  「可是我怕他不高興,我偷偷地瞞著他做試管嬰兒,他知情後肯定會對我有微詞。」康月虹並不想得罪丈夫,畢竟夫妻多年,她對他還是有感情。

  「你在擔心個什麼勁?這些年來,他有對你好過嗎?你何必在乎他的感受。反正是半條腿進棺材的人了,你要多為自己想想,攢點錢在身邊才實在。」人有錢,走路才有風,人人爭著吹捧。

  她想了一下,眉間的皺折為之鬆開。「不過那小子怎麼辦?他總是個麻煩。」

  康金寶陰沉地冷笑。「還用得著說,等確保你肚子裡的胎兒能活到順產,咱們就……」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笑得揮揮。

  「你是說……殺了他?」她吞了口口水,臉上微露俱意。

  「收起你的婦人之仁,想要保住你的榮華富貴就要狠心點。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不擇手段才能大富大貴。」風華集團這塊大餅他要定了

  「好吧,需要用錢時就說一聲,我盡量配合,不過不可以拖我下水……」她還想安安穩穩地當她的初夫人。

  「知道啦,想吃魚又懶得捉,你這好逸惡勞的個性要改一改。」

  「殺人取財是最笨的方法,你們想不出兩全其美的嗎?」一道柔清低嗓突地傳來,作賊心虛的康氏兄妹驚得差點跳起來。

  「誰?」康金寶低鳴。誰敢偷聽他們說話?

  「我教你們一個又快又方便的辦法,不需要奪人性命。」人,是她的。

  婀娜婉約的身影緩緩走近,白雪般無瑕的容顏美得令人屏息,是高潔兒。

  「喔?是你呀,嚇我一跳。」他吐了口氣。這女人老是神出鬼沒的,早晚被她嚇破膽。

  「你們知道汪雪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嗎?她是個女人。」

  「女人??」兩人面面相覷。

  「她是初日輝的罩門,只要扣住她,他就會乖乖為你們賣命,任憑差遣,而且一分財產也不會跟你們爭。」

  「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不許讓她靠近,不要相信她所說的話。盡量與人為件不落單,過馬路要左右看清楚,一有末熄火的可疑車輛要趕緊遠高,往人多的地方走,不往暗巷——」

  「剛下完蛋的母雞媽媽,你會不會太杞人優天?小學生都知道的事用不著一再重複。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這麼大的人了,你還怕我不見了嗎?」夏語綾受不了地打斷他的話。她還不至於單純到人家給她一顆糖吃,就笨得跟人家走。

  初日輝神色嚴肅地告誠,「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謹慎一點總沒錯。你不是她第一個對付的人,卻是她誓在必除的目標。」

  因為高潔兒知曉她對他的重要性,而她也是唯一讓高潔兒有危機意識、視為頭號大敵的女人。高潔兒大概以為沒有了語綾,他就會接受她,被她的深情打動……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3 15:5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