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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不做好女生【不聽話系列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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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 00:06:09
第十章

  住在醫院的大樹們,紛紛開始掉發了。楓樹則是染了紅頭髮,招搖著,風吹來,它就彎腰笑,笑得紅發變成波浪,在半空中搖盪。

  炎炎熱夏,終被秋意趕跑。

  兩個多月來,美裏忙得焦頭爛額,壓力好大,每天過得膽顫心驚。姊姊懷孕到第六個月,常有狀況,一下血壓高,一下尿蛋白嚴重,常出血,害喜嚴重幾乎不能進食。醫生強烈建議幾次,要費家慎重考慮放棄胎兒,可是費櫻霞堅持要撐下去。

  美裏心力交瘁,擔心姊姊癌症復發。然事到如今,也不再勸姊姊,恐懼要是對事情有幫助,她願意時刻抓住恐懼感。但那於事無補,她只能咬緊牙,陪姊姊苦撐,過一天算一天。

  這天,好久沒聯絡的丘貞貞忽然打電話來,她這才知道美裏已經沒在農場,也不打算開農場了,竟是回臺北幫姊姊待產。這消息太震撼,她約美裏見面。

  「你是不是白癡?我問你,你好好回答,你是不是白癡?」

  「欸……」

  「回答我,妳是不是大潘仔?嗄?費美裏你是不是當潘仔當上癮?」

  「唉……」

  在醫院咖啡館,丘貞貞氣得跳腳。「未婚夫被姊姊搶走,記得你多痛苦嗎?還發誓以後都要為自己想,不要當潘仔,結果呢?竟然照顧懷孕的姊姊,那是她跟你未婚夫的小、孩、欸!你頭殼壞掉嗎?」

  「唉,不要這麼生氣好不好?」

  「那個時候,你信誓旦旦辭了工作,跑去農場當解說員,說要開農場,不管我怎麼說,你還是堅持要做,老娘我還挺佩服你的氣魄。現在呢?嗄?現在變成你姊姊的免費看護?是怎樣?當潘仔有獎品是不是?很光榮是不是?」

  「當潘仔不光榮也沒獎品。」唉,好凶喔。

  「那妳一次次當潘仔是怎樣?」

  「可是當潘仔……心裏……比較舒服欸……」

  丘貞貞楞住。

  美裏苦笑。是真的咩,要她不管姊姊死活,讓親人痛苦,然後自己去實踐夢想,也許狠一點辦得到啦,但那樣就會幸福了?美裏想過了,她太瞭解自己的個性,真那樣做,就算實現夢想,也會良心不安,時常內疚吧。就算問心無愧,但心裏就是會不舒坦。沒辦法,心軟又濫情,這就是她啊!

  她不再跟自己的本性拉扯不休了,當時失戀,很努力過啊,要變成另一個費美裏,還燙大爆炸頭,貫徹決心。可是,說真的,並不開心。唯有做真實的自己,才舒服自在吧。她選擇順從自己的個性,那也就是為什麼,心甘情願待在這裏,為家人付出,無怨無悔。

  但丘貞貞不能理解,覺得美裏蠢。「我今天才知道,我的死黨是白癡。」她氣呼呼地灌一大口冰茶。

  「不要這麼暴躁嘛,難得碰面,聊點開心的啊。別擔心,我過得很好,至少比我姊姊幸一啖,她真可憐,因為懷孕,身體不舒服,又不能用藥,只能忍耐。看姊姊這麼辛苦,我還跟她爭什麼呢?是不是?我真的很幸福了。」

  丘貞貞冷笑。「果然是姊妹,你姊也是超級大潘仔。搶到你未婚夫,都戀愛了還不爽,還要冒死掉的危險生孩子。」

  「可能母愛是天生的吧,不過,她情況真的很危險,真怕會難產。」

  丘貞貞忽然明白,眯眼問:「喂,費美裏,我懂了,你是不是對韓鍾敘還有感覺?喉,堅持留下來幫忙,該不會是認為姊姊萬一死了,跟韓鍾敘說不定還會複合……」

  「丘貞貞!」美裏脹紅面孔。「你怎麼有這麼可怕的想法?難道在你眼中,人跟人之間只能互相利用,對人好都要有目的嗎?難道別人對你好也一定有什麼動機?你這麼聰明、這麼計較,就快樂了?她是我姊欸,再怎麼說都是親姊姊,一起長大的姊姊,我對她付出難道還要有條件?而且告訴你,我對韓鍾敘已經沒那種感情……就算我姊姊死了,我也不會和他在一起!你懂了嗎?!」

  丘貞貞瑟縮一下,知道自己說得太過分,低頭認錯。「對不起啦,當我亂講,你高興就好。我只是,為你抱不平……」

  美裏打量著好友,覺得她像有心事。「你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事?黑眼圈好嚴重,臉色也不好,是不是又天天加班了?」

  丘貞上貝看她一眼,哀怨道:「終於輪到我放年假,加一加,我可以放十五天。」

  「哇,那很好啊,要出國嗎?」

  「本來想去找你,誰知道你回來了,掃興,還以為可以免費住在遊翼。」

  美裏呵呵笑。「妳可以跟阿俊去嘛。」

  「他要上班怎麼去。」

  「不去也好,你又不喜歡種菜,我又不在那裏,你會很無聊。」

  「算啦,算啦,你不在也沒關係,我不是去看風景,我只要能看到英俊的宮蔚南就不無聊。」

  「死性不改欸……」美裏哈哈笑,笑著笑著,忽感到心酸。低下頭,故作輕鬆道:「對了,到農場,幫我問候阿威,還有……」還有宮蔚南、還有昆伯、還有被移到白千層樹下的種苗、還有……這麼多還有,加上心頭微酸感受,足證明,多懷念那裏啊,可惡,那恐怖的寂寞感,又來咬她了。

  丘貞貞駕車駛離醫院。

  秋高氣爽,風和日麗,她卻淌下眼淚。邊抹淚,邊開車,視線都模糊了。本來,是來找好友哭訴,可是,當美裏問起近況,她卻又說不出口。

  好丟臉,好難堪,她被阿俊拋棄了啦!

  以前,在好友面前,提起男友,是那樣得意啊,得意男友對她百依百順,任她使喚。過去對男友頤指氣使,還指導美裏,教她怎麼讓男人死心塌地。但是……

  天啊!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七天了,丘貞貞還不能接受。阿俊竟會跟她提分手,還有了新歡,最讓她挫敗的是,那其貌不揚、老實木訥的阿俊,新交的女友竟是新航空姐,而且,對方還樂得要跟阿俊結婚。

  「哇——」丘貞貞嚎啕大哭,陰溝裏翻船,氣死老娘啦!

      

  幼稚貪玩的鄭宇宙,忽然轉大人了。

  他像只蒼蠅,每天糾纏宮蔚南,這只擾人的蒼蠅,每天在宮蔚南耳邊嗡嗡嗡,蒼蠅清晨六點就出發,嗡嗡嗡地隨宮蔚南活動。當宮蔚南跟昆伯在田埂邊討論這期稻收時,蒼蠅問——

  「昆伯,為什麼稻田不用農藥?這樣萬一被蟲咬的話……」

  昆伯搔著耳朵說:「因為我們用的是秀明自然農法。」

  「什麼是秀明自然農法?」

  宮蔚南瞟他一眼。「就是連有機肥都不用,讓稻子以天然的生存力跟大自然競爭。」

  「喔,這樣種出來的稻米有什麼不同?」

  煩!昆伯跟宮蔚南仰望天空,一起翻白眼。蒼蠅問不停,梨子怎麼嫁接?網路訂貨怎麼掌控物流?餐廳菜色擬定、住宿價錢及旅客資料……蒼蠅都要知道。

  終於,宮蔚南受不了。「到底想幹麼?問東問西,你不是最討厭工作?」

  「我也要經營農場。」鄭宇宙拿出PDA,記錄農場狀況。「從現在起,每週一次的員工會議我要參與。對了,我們牧場的牛是怎麼交配的?」

  昆伯呵呵笑,拍拍宮蔚南肩膀,看著他的眼神像在說——你地位不保啊!昆伯笑呵呵地離開,留下兩個男人去戰爭。

  宮蔚南揶揄好友:「幹麼?我以為你只對女人有興趣,怎麼忽然對牛也發生興趣了?」

  「少諷刺我!」鄭宇宙站著三七步,手握PDA。「我知道,我以前只會追著女人跑,但是人是會變的。現在我除了是那個拿老爸的錢泡妹的大少爺,我還是個勤於經營事業的有為青年!」講得慷慨激昂。

  「呵。」換來一聲冷笑。「你以為農場的事很好玩?」

  「我可以學,你能做,我為什麼不能。」

  他覷著一身名牌休閒服的鄭少爺說:「好,想學嗎?不如從清牛糞開始。」

  鄭宇宙楞一下,關上PDA,放進口袋。「行,少看不起人,清就清。」

  這位大少爺,當真穿著凱文克萊西裝褲,去跟雇員清牛糞。疏於運動的鄭宇宙,只是清牛糞,才半小時,竟然面色慘白,爬出牛舍,軟在地,哀哀申吟。

  宮蔚南在他旁邊坐下,他們在牛舍外抽煙。在強壯的宮蔚南身旁,鄭宇宙疲累虛軟,無助得似小朋友。

  宮蔚南瞄他一眼。「不要硬撐,這種工作不是你做得住的。」

  「我可以,我要學。喂,你不要藏私啊,把會的通通教我,這農場我有份。」

  「還想學?不怕苦?」

  「不怕,我決定要有我自己的事業,不要靠我老爸。」

  「是什麼讓你改變?」

  「費美裏。」

  宮蔚南微眯起眼,深吸口煙,煙草的氣味,淡不了心頭縈繞的思念。

  「費美裏……」提起這名字,宮蔚南就恍惚。

  鄭宇宙說:「雖然費美裏狠狠拒絕我,但是她啟發我。我終於明白我要的就是像她那樣的好女人,之前你罵得對,要吸引那種正經的好女人,我必須先改變,我也要變好男人。」

  「噢。」

  「有個工作可不可以交給我?」

  「什麼工作?」

  「面試農場解說員的工作讓我來,我想挑個氣質像費美裏的。」

  宮蔚南笑了。「隨便。」這世上,哪那麼多費美裏?還有誰會像她,邊走邊拾種子?那些遊客,只要被她接待過的,都讚不絕口念念不忘,迄今,還有老人寫感謝函到農場讚美費美裏。一思及她,心又震盪起來。

  鄭宇宙看著好友。「宮蔚南,讓阿威去手術吧,農場我會幫你,阿威一直要我幫著勸你,那小孩都不怕了,你怕什麼?」

  不想討論這個,宮蔚南忽指向右邊草皮。「在那裏種茶花怎麼樣?」

  「茶花?為什麼?」

  因為,很想她……他沒忘記美裏的筆記本,想像中的農場,她繪滿茶花。

      

  宮蔚南喜歡我,不然怎麼會……

  丘貞貞坐在農場餐廳,受寵若驚。晚上趕到農場,剛辦好住宿手續,宮蔚南就出現了,問她餓不餓?吃飯沒?知道她沒吃,餐廳又打烊了,立刻說——

  「等一下你去餐廳,我煮東西給你吃。」然後,用熱烈的眼神看著她。

  喔,丘貞貞不禁懷疑,為情消瘦的自己,是不是更有魅力了?多了柔弱可憐的魅力?

  不只宮蔚南熱烈歡迎,激動的還有他兒子。一見她,飛撲過來,抱住她大腿,直說:「阿姨,我想妳!」

  喔呵呵呵,傷心好一陣子,這晚,丘貞貞終於露出笑容。遊翼真是個溫暖的好所在!眼眶熱燙,內心一直OS——好好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也許她丘貞貞的姻緣,落在這座農場啊!

  宮蔚南親白口下廚,四菜一湯,陸續上桌。

  丘貞貞受寵若驚,更驚是,飯菜上妥,宮蔚南竟坐下相陪。那不苟言笑,拒人千里外,冷酷嚴肅的宮先生,竟然……

  「多吃點。」

  竟然幫她盛飯挾菜舀湯?!丘貞貞眼泛淚光,挾菜的手微微顫抖。

  「謝謝,唔,苦瓜好好吃啊。」不吃苦瓜的,但在宮蔚南坐台下,苦瓜變甜瓜。她癡迷凝視,想看穿宮蔚南心思。是太久沒來,讓他思念她,發現對她的情感嗎?喔,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阿俊掰掰!

  「阿姨,我洗了水果給你吃。」阿威奔來,捧上一大盆葡萄。

  「好棒,阿姨好高興喔。」嗚……貼心啊!好吧,如果是宮蔚南,她可以接受這個拖油瓶。

  這對父子殷勤侍候,隨時遞熱湯手巾添茶水,不然,就一起定定地看著她。

  討厭,這樣看人家,被看到都不好意思了捏,她問:「你們要不要也吃一點?」

  宮蔚南說:「我們都吃過了,還要不要湯?」

  「要不要布丁?冰箱有布丁。要巧克力牛奶,還是要草莓的布丁?」阿威問。

  噢,真是一對可愛的父子啊。

  「不如——」打開袋子,丘貞貞拽出一大瓶白蘭地。「不如來喝酒吧?」哇哈哈哈哈哈,本來她是準備賴在農場酗酒的,借著燒酒忘卻失戀的痛。

  好,現在還要陪酒是嗎?宮蔚南看兒子一眼。「你先回家,我們大人要喝酒。」

  收到!阿威和爸爸交換個眼神,跳下椅子道別:「阿姨,我回去睡覺了,祝你有個快樂的夜晚,阿姨晚安。」

  「噢,噢……」丘貞貞捧著臉,感動啊!「好乖,你好好睡喔。」嗯,走了也好,誰知道接下來跟宮蔚南拚酒,會有什麼限制級的事發生。想她肖想這位英俊強壯的男人多久了?哈得不得了,現在既然被男友拋棄了,她也豁出去了!我是現代女強人,性愛要自主!沒有愛情,風流一下,當是給自己失戀的安慰獎啊!

  喝吧喝吧!

  宮蔚南拿出酒杯,陪丘貞貞喝酒談心。本來擔心和她沒話聊,哪知丘貞貞酒一落喉,超健談,從上個月的百貨公司血拼過程,講到最近的慘痛失戀。

  她跟宮蔚南講的失戀版本是——男友太愛她,她覺得快窒息,加上不願意跟男友結婚,覺得如此拖下去會誤了男友,所以甩了他,很有罪惡感,所以到農場逃避。

  「唉,我真是個壞女人。」胡說八道完,她掩面哀哀啜泣。

  「喔,嗯,唔。」宮蔚南聽著,心不在焉。

  丘貞貞喝到微醺,嫵媚地覷著他。「你一個男人,帶著兒子在山裏生活,不寂寞嗎?」拋媚眼,猛放電。

  「還好。」陪著幹掉半瓶白蘭地,宮蔚南仍坐姿端正,神色鎮定。

  反觀丘貞貞,已歪在椅側,交叉長腿,慵懶性感地直對他笑。「你可以考慮交個女朋友嘛?」

  「女朋友,唔……這不是想交就交得到……」

  「你不試,怎麼知道交不到。」她撥弄長髮,聲音又輕又軟。

  「你說得對。」你說什麼都對!

  端著酒杯,丘貞貞誘惑地朝他紅唇微張,慢慢飲下醇酒。接著,右手食指,有意無意撫著低低的領口,觸著性感胸線,然後她舔舔舌頭,瞄著他。「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費美裏好嗎?」宮蔚南實在是忍不住了,耗了整晚,想問的就這個,關心的就這件,陪吃陪聊陪酒半天,現在問一下,應該不算太突兀吧?

  很、突、兀!

  丘貞貞差點從椅子摔下來。

  費美裏?費美裏?!緊要關頭怎麼冒出「費美裏」三個字?再看看宮蔚南,他英俊的臉龐,微紅著,表情很不自在。

  丘貞貞瞪住他。「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宮蔚南坐立難安。「只是隨便問問,費美裏最近過得怎樣?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麼急著回家?我只是好奇,不一定要知道,對了,她過得好吧?你們最近有沒有碰面?不是我想知道,是阿威,阿威一直吵著要我問,我幫兒子問的……對了,她有沒有回農場的打算?找到新工作了嗎?我不是在意她有沒有在我這裏工作,只是她留了一堆種苗種在外面,我覺得困擾,和我規劃的風景不搭,白千層樹下一堆種苗,怎麼看就怪,所以——」

  呼,慘!越講越頭昏,越講越混亂,他腦子好脹,心好虛。丘貞貞一對雪亮的眼,偏偏好犀利地,直直瞅著他,瞅得他超不自在。

  他臉龐脹紅,口氣緊張,眼神閃避。

  丘貞貞全看進眼裏,X!恍然大悟,他媽的你好啊,所有綺麗幻想瞬間夭折。她猛地握住酒瓶,咕嚕嚕暢飲,咚地放下,抹抹嘴,瞪著宮蔚南。

  「你想知道費美裏的近況?」你當老娘誰?馬的。來這套,搞了半天在套她話就對了。

  「如果你想說的話。」他逞強。

  「我不想說。」你就假惺惺到天荒地老好了,老娘跟你耗。

  「噢……」X!陪酒坐台這麼久,說一下會死,機車。宮蔚南火大了。

  丘貞貞跩兮兮地玩著發腳,搖晃長腿,那模樣要有多機車就多機車。她懶洋洋道:「除非你真的很想知道啦……不然,講她幹麼啊……」X!再裝,當我十八歲,明明暗戀美裏,還裝咧!

  他眼中閃著火氣。「我……兒子想知道。」再不說掐死你,機車。

  她眼中堆著笑意。「所以是你……兒子想知道,你……並不想知道,既然這樣,改天我再跟你……兒子說好了——」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很想知道,行了吧?!」虛弱,難堪,好窘,為了美裏,宮蔚南顏面掃地,男性尊嚴,灰飛煙滅。

  看他挫折難堪,丘貞貞稍微平衡了點。可是,不撈點好處怎麼行?幹麼平白當人家的情報員?有什麼好處啊?

  「十五天住宿免錢,另外送二十張餐卷,還有二十張免費住宿卷。假如你有那麼想知道費美裏的事,這一點付出,不知道你覺得值不值得?」

  「很、值、得。」他咬牙答應,內心淌血。這女人真懂趁火打劫,還非常愛利用人,哼,壞女人,跟濫情多金的鄭宇宙應該很麻吉。

  好,條件談好了,丘貞貞心理平衡了,願意貢獻情報了。

  「我跟你說,美裏的近況很複雜。」

  「複雜?為什麼?」

  他們神情嚴肅,竊竊私語,仿佛在討論國家大事。

  「美裏之前有個未婚夫,你了吧?」

  「唔。」

  「那個男人不是拋棄了費美裏嗎?」

  「對,所以她來我農場工作。」

  「那個男人嫌美裏脾氣好、沒個性、相處很悶。」

  「對。」所以美裏有一陣子頂著叛逆的粉紅爆炸頭,要當壞女人。

  「其實那個男人,愛上美裏的姊姊,才拋棄美裏的。」

  什麼?!他震住,沒聽懂。「他愛上美裏的姊姊?」

  「對!」還有更震撼的。「美裏的姊姊曾得過乳癌,動過切除手術。她跟妹的未婚夫戀愛後,竟然懷孕了,現在堅持要生孩子,可是這一來,就有生命危險,因為懷孕會刺激癌細胞,很可能會癌症復發,所以美裏嚇得馬上收拾行李回家去,她要照顧姊姊,直到小孩子出生為止。」

  「等等……」宮蔚南試著厘清思緒。「孩子是美裏的姊姊跟她以前未婚夫……」

  「對。」

  「親姊姊?」

  「對啊。」

  他倒抽口氣。「費美裏是笨蛋嗎?」

  丘貞貞跳起來。「對啊對啊!我也這麼說啊!」看吧,他也這麼覺得吧。

  宮蔚南錯愕又震驚。「我沒想到是這樣……我從沒聽她提過,她被親姊姊背叛……」過去,宮蔚南認為別人不會瞭解他的痛,妻子棄他而去,兒子又生病。他萬萬沒想到,費美裏的感情路,也這麼坎坷。她竟然同時被男友和親姊姊背叛?!然後,這個笨蛋竟還回去幫他們?

  丘貞貞說:「光想像他們三人共處的畫面,就覺得荒謬,不知道美裏怎麼辦到的,她不介意欸!換作我,只要看到他們,就會崩潰吧?可是前天和美裏見面,那傢伙竟然還笑笑的……」

      

  淩晨,山林黝暗,白千層低低呢喃。風吹過,撫過綠發,它便歡愉、顫慄,吐露清冽氣息,供大地氧氣,溫暖樹底的新朋友,一群環繞的種苗。

  房裏,宮蔚南輾轉難眠,手盤在腦後,思緒回到那日早晨,他問美裏:「你還會再愛人嗎?」

  「也許還會吧……假如遇到不錯的……」

  「不怕再痛一次?」

  「這種事怕也沒用吧……好像每次我在路上,看到種子就一定要帶回家處理,種到土裏。但平均百分之六十的種子都是壞的,不發芽的。可是不將它們種到土裏,又怎麼知道它是可以長成養眼的盆栽?還是,是浪費心力跟時間的壞種子?」

  不種到土裏滋養,愛沒有發芽的機會……她有好多愛的能量,不求回饋,無私地播下溫暖情感,滋養身邊親人,甚至是他和他的孩子。即使離開,他還能感受到她遺下的溫暖,依然滋養著他。

  他躺著,眼眶燙著,痛快淚流,覺得暢快。前妻拋下他們父子,爸爸與他斷絕關係,兒子有先天性心臟病,種種挫折,他都沒哭,一滴淚都吝於掉。他堅強,不敢放任傷心,不敢跟誰訴苦,怕一旦自憐,就軟弱,再爬不起來。

  將痛苦封鎖,藏在嚴肅的面容底,造就難親近的個性。像白千層,給自己穿上一層層外衣,逼自己強壯,耐風吹雨打,日曬雨淋。直至,美裏如晚風,直至愛如晚風,輕拂過他,令他騷動。他便在騷動裏不安又迷惘,膽怯又忐忑。不想追求愛情,不肯移動到有愛的地方,孤單地站在沒有愛滋潤的荒蕪地方,已這樣驕傲地站太久了,根埋得深,要移動怕會痛。

  可是,聽完丘貞貞的話,他好心疼那個笨女人,好想去愛她。想拔除痛苦的記憶,想到那溫暖的女人身邊,想要搔搔她的髮,偎在她溫暖的胸懷,聞到屬於她的古樸的氣味,在有她的地方安睡,呵護她,照顧她。

  當黑暗如一席溫暖的毯,將宮蔚南包裹,他在隱密的暗裏,為過去那些傷痛,暢快淚流,直到再流不出一滴淚。然後感覺像被洗滌乾淨,身心舒暢如新生,又感覺到體內有股久違的能量在沸騰。

  啊,他又能愛了嗎?他,好像又可以了。

  那巨大的能量,催促他去付出去給予,讓愛流動,流動到那女人身上。他不再封閉自己,孤單著,還愚蠢地驕傲著,逞強地騙自己,沒愛很幸福。

  不,沒愛,活得很辛苦。

  宮蔚南決心拋落過去,去愛美裏。下決心的同時,感覺長久以來,不再經歷到的喜悅與滿足。四肢非常柔軟,因為親近到愛,讓他謙卑柔軟。

  他在心中許諾——

  美裏,我要去找妳。追求你,將所有的愛,都種在你那溫暖豐沃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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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 00:06:46
第十一章

  宮蔚南拆下電腦主機,阿威在旁幫忙。然後,宮蔚南裝上新買的主機,阿威將舊主機裝箱。父子倆很有默契地忙著,鄭宇宙在旁看。

  鄭宇宙渾身泥土,剛被昆伯帶去稻田學習插秧。現在,趁休息空檔,鄭宇宙品味咖啡,一邊打量好友的行為。

  「為什麼把主機拆下來?」

  宮蔚南說:「壞了。」

  「壞了?壞了找工程師來修啊,幹麼整台拆下來,又馬上買新的?」

  「嗟!」阿威不耐地嗟一聲,眼神表情像是嫌叔叔多嘴。

  還是想不通,鄭宇宙問;「新的怎樣?既然換新的,舊的主機扔掉就行了,幹麼還裝起來?」

  「唉呀!」

  「唉呀!」

  宮蔚南跟阿威齊聲唉呀,嫌他礙手礙腳,趕他走。

  「電腦怎麼了?」丘貞貞晃過來。「故障嗎?」

  鄭宇宙說:「壞了。」

  丘貞貞驚訝。「壞了?給我,我會修。」

  鄭宇宙唉呀,興奮地瞅她一眼。「都忘了,你在科技公司上班嘛,電腦一定很厲害,交給你。」撈起裝箱的主機,給丘貞貞。

  且慢!阿威扯住他褲管,怒瞪他。

  宮蔚南一把搶回主機,也瞪他。

  「多事。」宮蔚南抱著主機,速往外走,邊回頭跟宇宙交代:「我送電腦去修,晚一點回來。」

  「幹麼不讓我修?奇怪咧!」丘貞貞納悶,好心被雷親喔。

  宮蔚南開車下山,途中,看見電腦公司,停車,主機搬進去,到維修部,放下主機。

  工程師過來關切。「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

  「呃?」工程師傻住。

  宮蔚南說:「哪個工程師最厲害,我要在電腦主機裏放毒。」

  維修部後面,三位工程師瞠目結舌,齊齊傻眼。人家都是抱著電腦來拜託解毒的,這位先生竟然要放毒?

      

  深夜十點,美裏跟韓鍾敘交接完,走出醫院,要回家休息了。肚子餓,她到樓下美食區找吃的,可是一看到餐台那些顏色黯淡,可憐兮兮的剩菜,就倒胃口。

  鈴……

  手機響起。

  「喂?」

  「電腦壞了。」

  「啊?」美裏被這聲音嚇一大跳。是他?好久不見的宮蔚南!心臟猛跳一下,很驚喜,但……等等,這是哪門子開場白?電腦壞了?!

  「電腦壞了,沒辦法上網查訂單。」

  「噢……」原來只是打來問電腦問題,沒來由,一陣落寞啊!「怎樣壞了?」

  「沒辦法上網,也不能收信。」

  「嗯,你先打開控制臺,到網路連線,然後先檢查——」美裏建議他怎麼做,但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我聽不懂,乾脆你幫我修。」

  現在?飆到桃園,就為了幫他修電腦?我瘋啦?自私的傢伙!美裏有點不爽,但還是好心地幫他解決問題。「我在桃園有認識的工程師,你等一下,我給你他的電話——」

  「我已經把主機帶到臺北,你在哪?」

  「啊?嗄!」他在臺北?!

  「我不放心給別人修,裏面有很多資料……」

  半小時後,宮蔚南出現她面前。

  費美裏好氣,氣自己心跳急狂,當他停下休旅車,抱主機出來,到她面前。她氣自己很沒用地,竟然在發抖,激動地望著眼前高大男子,氣他還是那麼英俊,輕易挑惹她的情緒。

  美裏站在路燈旁,黃色燈光浴著她。

  宮蔚南看著,好難形容心中情緒,再見她,他凜著臉,看似冷漠嚴肅,而其實是怕自己表現失常。而其實心悸,混亂,又經歷到那種瀕臨失控的感受,而且頭腦昏沈,像喝醉。她沒變,除了比在農場時清瘦蒼白。

  在臺北的費美裏,仍穿著樣式老土的米色薄外套,格子長褲,紮馬尾,素著臉容。他再走近一些,依然是那好聞的古樸氣味。他覺得自己醉倒,愛極她的不改變,愛她散發著的令人安心的氣息。

  他們默默地打量彼此。然後,他說:「好久不見。」

  「嗯,是啊。」她笑笑地。「上來吧。」帶他回到三樓住處。

  王秋萍正癱在沙發看電視,看見他,冷淡地點個頭,心裏不爽——哼,這姓宮的,女兒都離職了,還好意思拿電腦來叫女兒修?

      

  小房間,單人床,擺著書桌衣櫃,就占滿所有空間。

  物品整理得非常整齊,宮蔚南瞥到床上迭得四四方方,豆腐似的棉被,他笑了,這是美裏的習慣……他好愛待在這裏,待越久越好。

  美裏搬來另一把椅子,放書桌前,讓宮蔚南坐,然後將主機接到她的電腦螢幕,開機,進入密密麻麻的程式,檢查電腦狀況。

  「喔,好多病毒喔,你看……」指著正在跑的殺毒軟體。「才檢查五分鐘,已經抓到五十三隻病毒。」

  「這麼嚴重啊?!」裝驚訝。

  「我先用防毒軟體幫你殺,殺不了的再手動清除。目前看來,都不是太厲害的,應該用這套軟體殺就可以了,應該不會太久……」

  不會太久?

  聽到這句,宮蔚南臉一沈,暗咒駡。混蛋,爛工程師,吭錢啊!花三千叫他們放毒,放個鳥、毒!不要不要,不要太快解毒,好想待久一些啊……

  等待時,美裏問起阿威的近況、農場的狀況。宮蔚南說起兒子對她的思念,談起鄭宇宙的改變,然後聊起丘貞貞來農場度假的事。

  「她告訴我你家的狀況,你姊現在怎麼樣?懷孕還順利嗎?」

  她歎息。「狀況一堆,不過幸好都還控制得住,癌細胞沒復發。」

  「喔,那就好。」其實只想關心她,想問——你怎麼瘦了,你好累嗎?你是不是很辛苦,但是……他忘了要怎麼去溫柔,去表達關心,太久沒主動……很尷尬。

  「好了。」搞定,只花半個多小時。「啊,十二點了,快回去,很晚了,開車小心……」

  不知道他的苦心啊,美裏想到他要回農場,開山路上山,因為擔心,所以還特地加緊動作排除病毒。

  美裏送宮蔚南下樓,宮蔚南心情沉重,不能回去啊,最重要的,還沒說啊!

  主機放入車內,宮蔚南坐入車內,手握方向盤……

  「掰掰。」美裏關上車門,有點難過,他只是來修電腦。看他發動汽車駛離,美裏目送著。

  忽然,汽車倒回來,他按下車窗。「喂,你幫我修好電腦,我還沒付錢給你。」

  「不用啦。」

  「不行。」

  「不用,小意思。」

  「不行,我不想欠人情。」

  美裏愣住,笑了。這是當初吵過的對白啊!

  「嗯,可是……我不知道要收多少錢欸。」

  「去吃東西好不好?」這樣接,很自然吧,哈。

  美裏怔住,微笑了。「好。」好極啦!看著他,心裏甜滋滋地,其實很希望他多留一會兒呢!

  他提議道:「剛剛來時,我看前面馬路旁有在賣清粥小菜,我們去吃?」說完,看她楞住了,他納悶地問:「不喜歡?還是想吃別的?」

  「不是,我想吃粥,半夜吃粥最棒了……」她眼色黯下,心被融化了,還有些詫異。在深夜和喜歡的人,路邊吃清粥小菜,這是她心中的幸福藍圖。沒想到,被他說出來,她忽然難過,因為……他們不是戀人啊。

  穿過陰暗的小巷,他們徒步去吃粥。騎樓下,擺著六張廉價桌椅,宮蔚南揀了最角落的位置。

  費美裏去餐台挑了六盤菜,好餓,每樣看起來都好可口。回座位時,宮蔚南已經為她舀了好大一碗,滿滿的番薯粥。

  「這麼多?」她驚呼。

  他下巴指指招牌上的「粥吃到飽」。「又不用錢。」其實好希望她吃胖些。

  座位小,客人多,他們窩在一起,肩膀貼肩膀,就著冒煙氣的熱粥,緊緊挨著,吃到身體熱呼呼。後來,天邊閃過銀光,幾聲雷響,天空開始飄雨,暴雨傾落,雨聲嘩嘩,宮蔚南偏移身子,默默替她擋住潑濺進來的雨水。他吃得少,但眼睛很滿足,看她吃得津津有味。

  她鼓著嘴,咀嚼著,贊著:「唔唔唔,菜脯蛋好好吃,焦焦脆脆,可是咬下去還嫩嫩的,好吃。」

  「是噢,我覺得還好。」然後把蛋全挾進她碗裏。

  「這麼晚沒回去,阿威沒關係嗎?」

  「他應該已經睡了,而且鄭宇宙會幫我看著。」

  吃完,冒雨回去。宮蔚南脫下外套,撐在她頭上,讓她躲在臂彎間行走,這一路,美裏好沈默,因為心浮氣躁,臉紅耳熱,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慌著。屬於他的,男人的氣味包圍住她,好懷念啊,這是他的氣息哪!

  宮蔚南坐入車內,外套留給美裏。

  美裏舉著外套擋雨,在車旁叮嚀:「開車小心。」呆望車廂裏英俊的男人,他剛毅的臉部線條,握在方向盤的大手……美裏怔怔地看著方向盤,天曉得有那麼一天,她會無聊到去嫉妒一個被握住的方向盤?

  她恍惚,看他發動汽車駛離。她站在同一盞燈下目送,雨絲在光中飄著,汽車消失暗巷裏。她忽地非常沮喪,像有什麼,被掏空了。

  笨啊!

  車內,宮蔚南氣惱,瞧後視鏡裏的美裏,罵自己笨,磨蹭半天,該說的都沒說……

  其實是來表白的,他要費美裏,一定要費美裏。渴望強烈,強烈到他更步步為營。

  唉,也好,那麼久不見,一來就告白,會嚇到她吧。

  對,會嚇到她,大家先熱身一下好了……

      

  第二天,又見面了,時間只隔二十二小時。

  「你又要叫我女兒修電腦?」王秋萍一看到宮蔚南抱主機進來,忍不住發飆。「我女兒白天要到醫院幫忙,回來已經很累了,你的電腦不能送去電腦公司嗎?」豈有此理!

  美裏來不及阻止媽媽,爆糗地看她對著宮蔚南罵。

  媽媽呀,美裏心中泣血。真不瞭解女兒的心思哪,她愛修說,愛得不得了。

  宮蔚南被罵得尷尬,想說點什麼,美裏用力一拖,拉他進房。

  「別管我媽說的,她沒惡意。」接好電腦,坐下,立刻檢查。「昨天不是都修好了?為什麼又中毒?」

  因為,我又去找人放毒……這次,還裝了好幾隻木馬。失策的是,激怒美裏的媽媽,不妥啊,危及將來的姻緣哪!

  「哇,你上什麼網站?病毒比昨天還多。」難道有上色情網站的癖好?

  「不知道,就中毒了。」沒什麼,花錢而已,工程師保證,這次沒弄個一天半載,不可能修好……一天半載,很好很好,這麼多時間,可以好好找適當的契機告白,譬如混到夜深深,美裏困,然後趁她意識不清……

  「好了。」她說。

  什麼?!宮蔚南跳起來,瞪住她,她呵呵笑,笑得頗得意。「什麼好了?」

  「電腦啊,我太聰明了,昨天在你的電腦裝了Ghost。」

  「你裝『鬼』?!」

  她哈哈大笑。「Ghost是一種回復系統,現在你的電腦回復到昨天我幫你修好的狀態,OK了。」很厲害吧?美裏笑咪咪,等著被讚美,結果等到一張憤怒的臉。

  「好,我回去了。」雞婆!多事!笨蛋!宮蔚南的招牌撲克臉重現江湖,氣呼呼扛走主機,閃人了,謝都不謝。

  美裏錯愕,然後,一股火大,越來越氣。什麼態度?來拜託她修電腦,她應該的嗎?她有義務幫嗎?修好馬上拍拍屁股走人?怎樣?趕時間喔?不會謝一下嗎?

  美裏咒駡自己——

  我白癡,我爛好人,幹麼幫他省錢,幹麼讓他利用,就不會說不嗎?吃飽太閑嗎?是他的誰?不是員工,也不算朋友啦,當你是朋友就不會這樣了!

  美裏挫敗地踹一下桌子,再一次,當潘仔。

  回去後,宮蔚南躺在床上生悶氣。

  阿威溜進房,溜到爸爸床上。「怎樣?還沒跟費阿姨說嗎?」爸爸已經決心要追費阿姨,但情況好像……

  「唉。」翻身,背對兒子。

  「就跟她說你喜歡她,這麼簡單有什麼困難?」連續去兩個晚上還沒說,真笨。

  「欸你不懂啦!」他吼兒子。

  阿威抱住爸爸。「哪裡不懂了。」阿威學電視豆漿廣告中的死小孩。「那你說說看你說說看,你說說看嘛,哪裡不懂啊?」

  頭痛,宮蔚南很頭痛。

      

  費櫻霞看妹妹對著窗外的星光發呆。一整天,都這樣呆。

  「在想什麼啊?想一整天了欸。」

  「喔,唉。」歎氣。

  「有什麼事嗎?」

  「我快氣死了。」

  「怎麼了?」

  美裏將宮蔚南幹的好事告訴姊姊。

  費櫻霞聽了好憤慨。「你人太好了啦,可惡,換作我,他就慘了,我一定惡整他!」豈有此理,把她妹妹當免費維修員喔。

  「啊,氣死我啦!」美裏揉亂頭髮,嘔極了。

  是夜,回家後,美裏還餘怒難消,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啊。人善被人欺,沒天理啊!一想到他現在正悠哉悠哉地享受她修好的電腦,而她卻在這裏生悶氣,可惡、可惡!

  「宮蔚南……」美裏眯起眼睛,雙手握拳。「好,這是你逼我的。」逼我從潘仔變成心狠手辣女流氓。美裏平生第一次,要做壞事。

  「你完了。」打開電腦,上游翼網站,打程式……喔,為什麼為什麼,情緒沸騰好興奮?以牙還牙,這麼爽快啊,我再也不要當潘仔啦!

  「搞定!」看著螢幕,遊翼農場的網站,右下角,有視窗,密密麻麻的程式在跑。美裏邪惡地笑。哇哈哈哈哈哈,宮蔚南,等著吧!抬手看表,五、四、三、二、一!

  嗶——

  遊翼網站,畫面一黑,被大紅字佔領,跑馬燈似地唰唰急速閃移。紅字是——

  你把我當潘仔喔?你把我當潘仔喔?你把我當潘仔喔?你把我當潘仔喔?

  密密地佔領網站,怵目驚心。

  「哇哈哈哈——」仰天長笑,爽啊!駭掉網頁,打算駭他個一天一夜,想像他在電腦那端哀嚎慘叫。「YES!YES!YES!」她跳下椅子,對那不斷閃移的「你把我當潘仔喔?」手舞足蹈,樂翻了。

  鈴……

  手機響起,美裏楞住,來電顯示是宮蔚南,怎麼可能?知道是她搞鬼?美裏瞪著手機,顫抖地接起。

  「喂?哪裡找?」心虛,裝傻。

  「有沒有空?」

  「呃……」

  「我電腦壞了,這次好慘,不能開機。」

  不、能、開、機?「所以你還沒上網?」老娘戰績輝煌,你竟無法觀看,暈。

  「我帶主機來了,你幫我。」

  「不行。」本小姐再幫你修電腦,就真的是超級大潘仔!

  「為什麼不行?」

  還問?昨天什麼態度?有膽還要我幫?幫你我應該的喔?!

  「因為我媽會生氣。」美裏找藉口拒絕。

  「我知道你媽會生氣,所以不能到你家修電腦。這次我連螢幕都一起帶上來,我今晚住在慶城街12號的臺北商旅,已經跟櫃檯報備過,你直接過來,我的房號是——」

  「啊?」等等,邏輯不對!「你為了修電腦特地花錢住旅館?你很奇怪,你幹麼不送到你家附近修?」

  「少囉唆,快來,快!」喀,不等她拒絕,先掛。

  美裏呆了幾秒,打開手機,直接打到遊翼農場找阿威。

  阿威一接到電話,聽見是美裏,開始失控尖叫,非常興奮。「阿姨阿姨,啊,阿姨,我想念妳!啊——」

  「冷靜,冷靜,深呼吸。你不能太激動,冷靜。」

  「呼呼呼……」小傢伙乖乖照做,然後大叫:「啊——我爸去找你了,看見沒?」

  「他剛剛有跟我聯絡,又來叫我修電腦,他這幾天一直找我修電腦,他到底做了什麼電腦一直壞?」下載色情小電影?狂載違法MP3?

  通通不是!阿威這個小抓耙子說:「我爸愛上你了,想找你告白。他一直把電腦拿去要人家放毒什麼的,可是每次還沒告白,你就把電腦修好……」

  啊!大驚~~她手一鬆,咚,手機掉地。

  「喂?喂?!喂?啊——」阿威又在尖叫。

  美裏趕快撿起來。「喂喂喂?」

  阿威啜泣,裝可璘。「阿姨、阿姨~~你會答應我爸嗎?當我新媽媽好不好?我會讓你吃好穿好衣食無缺……」

  美裏腦筋空白,一時不知怎麼回應。所以,昨天她自作聰明,馬上用回復系統修好電腦,他臭臉是因為……喔,喔天啊天啊這男人,心機深哪,明是修理電腦,其實是……

  「阿威……阿姨,你嚇到阿姨了……那個……」像被電著,她頭好暈,心頭酸麻酸麻,然後,一股強烈狂喜,從體內蔓延開來。像突然從地獄尬到雲端天堂撲彩虹。高興,好高興,好高興哪!嗚,好幸福!正陶醉在幸福的滋味中,電話那頭,突兀地飆髒話——

  「Shit!」

  驚得美裏手機滑出去,又一次重摔在地,趕快撿回,問阿威:「誰?誰罵髒話?」

  阿威悄聲說:「是鄭叔叔……阿姨,你知道『潘仔』是什麼嗎?我們的網站從剛剛開始就被『你把我當潘仔喔』佔領,好恐怖好恐怖我們被恐嚇欸!鄭叔叔正在打電話急著找人來修……」

  美裏哈哈大笑,淚,潸潸而落。掛上電話,帶上鑰匙,好,在鏡前,吸口氣,女潘仔出發——

  以為只有她是笨笨女潘仔,沒想到還有更大更傻的大潘仔,想要追她,竟蠢到拿電腦當藉口……

      

  大笨蛋,在飯店房間來回踱步。

  宮蔚南想,這次一定要說出口!好,對鏡子再練一次,表情要誠懇而不嚴肅,目光要溫柔而不兇狠,口氣要深情深情深情……

  「我喜歡你……」不對,不夠力。

  「我愛你。」媽呀,好惡爛。他撲向床,暴躁地踹床捶床,啊——挫敗低吼,X!說不出口,太久沒追女人,現在講「愛」這個字,好肉麻,好惡!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宮蔚南心悸,回身,很驚恐地,瞪著門。

  叩叩叩,叩叩叩。她來了,他吸口氣,衝去,拉開門。

  門外,費美裏偏著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唔,你來了。」他太緊張,神情又不自覺地嚴肅起來。

  美裏目光激動,這次,他的臭臉再也不能騙過她了。她好想擁抱這個男人,一想到他愚蠢的行為,她心頭軟綿綿,超感動。

  「電腦又怎麼啦?」她裝若無其事,先不拆穿,笑著,走進房裏,忽然楞住,眼前是?

  「這個……」宮蔚南支支吾吾。「我不是,不是要搬來還你,只是,我想你可能會想念它們,畢竟你跟它們很要好,所以趁你修電腦時,讓你看一下。」

  美裏蒙住嘴,啾著老朋友。牆沿,地毯上,擺著二十幾盆種子盆栽。美裏奔過去,跪在它們面前,又摸又撫。

  宮蔚南說:「因為要載上來,所以暫時移到花盆,回去後再埋回草坪。」

  她沒空理他了,一直跟她的老朋友問好。宮蔚南好嫉妒,看她熱切地跟植物說話,嗟,就不見她看見他時有那麼激動。

  「你們好不好啊?養得多好啊,葉子很健康,被照顧得好,啊,我好想你們,真可愛真漂亮,你們真漂亮……」

  仿佛它們聽得懂似地,宮蔚南啼笑皆非。

  她回身,對他笑。「謝謝!其實本來想帶它們回臺北,可是擔心在醫院沒時間照顧。我媽又不會顧,你把它們養得真好……」

  「唔。」被讚美,尷尬了,他故作瀟灑道:「這沒什麼。」

  她又轉身瞧著好友們,垂下眼眸,凝視老朋友,指尖撫撫幼嫩的枝葉……然後,她吸口氣,站起,回過身,注視他。

  她有個大決定!她不要做好女生,不做矜持被動的好女生,對這高傲又怕受傷的笨傢伙,她不壞一點不行了!她雙目綻亮,用一種熱切的目光盯著他。

  宮蔚南本來是背靠著門,長腿伸著,雙手盤胸前,等美裏跟好友敍舊完。孰料美裏忽然轉身,用一種熱情的目光盯著他。他怔住,緩緩放下雙手,站直身子……

  他看見她眼中異樣的光芒,看她朝著他走來,那篤定的神態,熱情的目光,越來越近,停在他面前。

  宮蔚南呼吸一窒,黯下眼眸。因為她的雙手,握住他的雙臂,他皮膚感覺到她手心的顫抖,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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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 00:07:20
第十二章

  美裏踮起腳尖,仰起臉,柔軟的唇,湊上來,觸上他的嘴。柔軟芬芳的吻,將她情意,送入他口中,摧毀他的理智,送入愛的病毒,在他體內迅速蔓延開來。

  宮蔚南一下炸開了,摟住她,舌頭探入她嘴裏,與她粘膩交纏,瘋狂熱吻,她喘不過氣,腦袋發燒。他將她拽倒在床,在她驚呼時,壓住她身體,再次覆上她的嘴……

  欲望沸騰,血脈滾燙,他要,他也要啊,在她身體,在她心裏,植入愛的木馬程式……

  美裏昏眩,意識情況失控,超出她預料的範圍,往限制級發展。

  「等……等一下……唔……」又被霸道的吻,截斷話語。是啦,是她先開始沒錯,但,突然進展神速,不行哪!臀部被他熱的大掌托住,唇被炙熱的嘴封鎖,再加上壓下來,沉重熱燙,強硬如鐵的男性身體,她喘不過氣。

  不可以,不接受婚前性行為——大腦發出警報。

  但……好興奮,隔著衣服,他熱熱的大手,摩挲著、撫觸著,嗚……有什麼在融化了……

  宮蔚南身體勃發燥熱,像上膛手槍,迫不及待要發射。

  美裏猶豫著,一邊又被快感拉著走。微睜眼,暈眩中,看到跨坐在身上的男人,正褪去上衫,喔,呆住了。那剛猛結實的古銅色胸膛,佈滿結實肌肉的下腹,還有看起來非常強悍有力的雙臂……美裏瞪直眼,腦子發燒,這……這太刺激了。

  宮蔚南甩落襯衫,看她目瞪口呆,他目光炯亮地問:「幹麼?」好呆的表情。

  美裏口乾舌燥。「我……我跟你說喔……那個……」我還是處女,我會怕,嗚。

  沒等她把話說出口,他又俯下,動手脫她衣褲了,一邊在她耳邊低喃:「可以嗎?我受不了,好想要你……好想……」沒等她反應,已將她剝得不著寸縷。

  美裏羞得想縮住身體,他竟拉她的手去摸住他亢奮,懇求著:「我太興奮……我愛你……你害我這麼瘋狂……」

  他興奮又熱情的告白,害她腦袋當機了。而握住他悸動的欲望,她好窘,又好迷醉,掌心感受著他的巨大和力量,如被激熱的火焰灼燙了,除了緊張慌張,她忘了言語。而他吮住她耳朵,熱氣噴著,手撫著她胸脯,像惡魔純心拉她墮落……

  「可以嗎?」他柔聲懇求。

  「唔……」她無心拒絕了,過去拒絕跨越的防線,竟在這男人撫觸下失守……

  宮蔚南熱情地愛撫她,看她身體敏感反應著他每個碰觸,使他更瘋狂想讓她興奮到失控。

  美裏軟弱地閉上眼,信任他,由他擺佈。昏眩中,感覺到那濕熱的吻,刺刺胡髭,掃過她的下巴、頸部、來到胸前……然後,濕熱刺養的吻感,變成刺激快感,他以吻沒收那玫瑰色的尖挺,以吻滋潤它們,在她身上,烙印他的氣味,如雄性野獸,焦躁,亢奮,急於播種。

  他歡愉地聽心愛的女人,因他的挑逗而失控呼吟。

  她被陌生的快感突擊,第一次被這樣親昵地愛著,胸脯被吮住,身體潮熱,戰慄,如遭電擊,頭腦空白,交出主控權,由著身體任性快樂著,她不斷尖呼申吟。

  那純真敏感的反應,大大刺激他。他存心做得更徹底,將濕熱的吻往下移,在她膚上旅行,恣意品嘗愛人身體,那溫暖綿密的肌膚啊,像藏有豐鬱的泉水等他擷飲,解身體的渴……

  「等一下,等一下……」美裏突兀地驚醒,意識到他想做什麼,試圖起身,卻被他壓住。

  他雙手隔開她因害羞試圖合攏的雙腿,再以濁熱的呼息,膩熱的深吻,逼她敏感地顫慄不止,為他敞得更開,沒一點隱藏。

  她被強烈的快感征服,不住地尖呼,顫抖,被巨大快感驚駭,又無能抵抗,終丟失所有防備,癱軟下來,紊亂喘著,茫然著,不知剛剛自己怎麼了……

  宮蔚南撐起上身,吻吻她的臉龐。得意於她高chao後的軟弱無辜,然後,將自己置身在她腿間……

  美裏不知道,其實什麼都還沒開始,所以當他濕潤的尖端突刺進來,她猛地睜眼,莫名地看住他,他的眼睛像在燃燒。

  他微俯身,挺入她身體,聽見她一個痛呼,他震住,感覺到那異常的緊窒,遂頓住動作。

  「你……你是……」是處女?

  美裏蹙著眉,痛苦地點點頭。

  怕弄傷她,他開始試圖撤出,她卻夾住他,睜著眼,小手攀住他的雙臂。不,不讓他離開,他剛剛讓她太興奮,她也好想讓他滿足,她大膽地試著迎上他。

  這個推進的動作,讓他瘋狂,再控制不了,架住她身體,整個深深挺入,她的緊窒潮濕,令他徹底瘋狂了……

  美裏緊抿住嘴,制止痛呼的衝動,忍耐著,要適應他,感受他的全部,在體內脈動,和她親昵契合著。然後當痛楚過去,當他緩慢移動起來,剛才消退的快感,又回來了,這次更強烈,更狂熱,將他們征服,捲入極樂漩渦……

  激情後,他們癱在床,喘著,試圖平復心跳。

  宮蔚南覷向她。「覺得怎樣?」

  她瞪他一眼,拉高被子,藏住臉。

  他撐起來,側過身去問:「喂?」強扯下棉被,笑覷她黑亮的眸。

  「喂!」她抗議。好糗,是她的第一次說,還問怎樣,要怎麼說啊?

  他欺過來,好霸道又壓到她身上。赤裸裸的身體緊貼著,被他寬闊的胸膛,強硬的身體壓制,她像滑溜的小魚,滑入他的懷抱,囚困在熱情汪洋。她越閃躲笨拙,他越亢奮難耐。

  「我有沒有……」他熱熱的氣息暖著她的耳朵。「有沒有弄痛你?」好愛這女人啊,和她做愛好甜蜜,好快樂。他啃吻她的耳朵,美裏一陣酥麻。

  「嗯?」她迷糊了。「嗯,不痛……」

  「不痛?」

  「嗯……」本來有一點,後來,後來太刺激,太狂喜,讓她沈淪,忘記痛……在被愛過後,才警覺過去多空虛。被他深深密密地填滿,好快樂啊!

  「真的不痛?只是不痛嗎?」啃完耳朵,親起她的臉頰,將她當棉花糖吮吻。

  她舒服地閉上眼,格格笑了。「好啦,很舒服,很舒服好不好……」丟臉死了。

  「那,再來一次。」

  「什麼……」

      

  沒想到啊,宮蔚南除了能讓她享受到極樂的高chao,激情後,還不忘細心照顧。

  美裏暗暗驚喜,這以前愛擺臭臉的宮先生,原來,戀愛起來很溫柔的。當她洗完澡,穿浴衣出來時,他拿吹風機,拉她過去,坐在床沿,要她上床側躺,頭枕著他的腿,他幫她吹乾頭髮。

  「我不知道,原來你很喜歡我。」宮蔚南很得意。

  冤啊!「是你喜歡我吧?」

  男性自尊啊!「剛剛不知道誰撲上來親我……」哼。

  「哦!也不知道誰,故意弄壞電腦接近我噢。」呵呵呵。

  被發現了?他眼角抽搐,好丟臉。

  她乘勝追擊:「我打電話問過阿威了,你兒子啊,他說你好愛我……」

  啊——宮蔚南惱羞成怒,大手插入發堆,一陣亂撥亂揮。

  「你幼稚!」美裏哇哇叫,搶下吹風機,朝他的臉吹。

  兩人扭打、拉扯,哈哈大笑,在床上踢來踹去,玩得不亦樂呼。打架打不贏他,最後美裏投降,被他按在床上。他俯望她,低頭,親她的唇。然後,他難得感性,對著她的笑臉,卸下心房,願意承認了,決定向費小姐告白。

  「你走了以後,我訂了三百株茶花苗。」

  「哦?」費小姐目光閃動,莫非……他記得她夢想的農場?要開滿茶花?

  「等你姊生完孩子……你要不要回來?」

  「好啊。」美裏答得乾脆,抬手,輕撫他的眉,怔怔注視線條粗獷的眉。「你知道嗎?跟你說,我這個人有個怪癖……就是念舊,一樣東西,要用到壞掉為止,不然絕不會拋棄它。」

  「嗯?」意思是?

  「你這麼強壯,應該很難壞掉,所以你跟我好,你可以放心。」

  「所以……你不會拋棄我?」頓悟到她的意思,他目光閃動。

  「那……你有沒有很放心?」她笑了,笑得好甜好甜。

  「謝謝。」

  「謝什麼?」

  「給我勇氣。」

  「勇氣?」

  「我聽了丘貞貞說起你的事,對背叛你的人,你還能繼續無私地付出,跟你比起來,我真的太弱……」慚愧啊!是她讓他受到激勵,走出過去的陰霾。

  「這也沒什麼啊,一開始我也很恨,有一次甚至想要開車撞我姊姊,好可怕,把自己嚇壞了。後來想開了,與其每天恨得牙癢癢,還不如讓傷害過去。而且,能被別人需要,能去付出能去愛,就覺得活得很有意義,好像很有力量。」

  很有力量?像他現在嗎?放手去愛,體內充滿能量,洋溢熱呼呼的動力?是啊,怕被傷害,越走不出傷害。放膽去愛,這才活得生氣勃勃。

  「你說得對,你比我聰明。」

  「是喔,可是我常被笑是潘仔欸。」

  「潘仔?」

  「潘ㄚ,台語的意思就是笨蛋。」他哈哈笑,掐掐她粉嫩的臉。

  美裏握住他的手。「這附近有我的秘密基地,想不想去?帶你去?」

      

  徒步五分鐘,秘密基地到了,就藏在路面下。慶城街28號,通泰商業大樓旁,通往地下停車場的通道。

  夜暗中,四周嘩嘩瀑布水流,一片片嫩綠的蕨葉,層層迭迭,鋪展著。

  宮蔚南跟費美裏站在石砌的魚池前,魚池後方,一排排汽車,五顏六色,睡在停車場。比巴掌還大的鯉魚,顏色綺麗,在黯色水池裏溜竄著,像摔落了一盒水彩,燦爛著,遊蕩著。這裏充斥著水流聲,聲音還會在石牆回蕩的小空間,誰想得到,有這麼美的地下停車場?

  美裏說:「以前還沒到你的農場度假種菜時,每次工作壓力太大,就會趁著晚上,溜到這下面,聽聽水流聲,看看大魚,沈澱一下思緒,再出發。這裏白天跟晚上的感覺差好多,晚上好漂亮。你看你看,那條金色的多胖啊!」

  他聽著,陪她欣賞每條魚兒的模樣,聽她感慨道——

  「有人說,就算摔跤,也要抓回一把沙。以前只是單純地覺得這話很勵志,可是經過上次失戀,現在卻跟你站在這裏,想想啊,摔跤也不錯。」

  他不笨,馬上意會道:「妳是在暗示,我是那把沙?」

  美裏哈哈笑,覷他一眼。「噢,是你自己說的喔。」

  他環住她的腰,欲言又止,深深注視她。「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阿威有心臟病……」既然決定要交往,不能再隱瞞她。「上次你看到他昏倒,那不是氣喘,是癲癇發作。當初他媽媽就是受不了照顧他的辛苦,才拋棄他。」

  美裏怔住了。

  宮蔚南轉身去看魚池,不敢看她,他心跳急促,手心汗濕,她還願意跟他交往嗎?在農場,阿威是不准任何人提他的病的,也不要爸爸告訴別人,因為這個病,兒子自卑又自責,老是認為只要有人知道他的病,就會遠離他跟老爸……

  「他的病,不能痊癒嗎?」

  望著悠遊的鯉魚們,他說:「開刀有機會痊癒,但是很危險,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萬一失敗……」

  「你會讓他動手術嗎?」

  他疲憊地抹抹臉。「阿威吵著要開刀,但我不答應,怕失去他……我不是好爸爸,他的生命,我無權為他作主,可是我很怕。」他聲音喑啞,充滿痛苦。「美裏,想讓你知道這個,是希望能讓你選擇要不要繼續跟我來往,我不能耽誤你的青春……有些女人,不希望承擔這種責任……會介意……」終於示弱,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毫無保留,完全臣服。說完,也鬆口氣。

  以為示弱會被輕視,沒想到,有只小手,反握住他的大手。有個溫暖的身體,挨近了。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對著竄遊的鯉魚,聽嘩嘩水流聲,在一片片輕顫著的蕨葉底下,美裏柔聲道——

  「沒關係,我也很怕,我也怕我姊死掉,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到生完孩子,現在好了,我們有伴可以一起怕。你讓阿威動手術,我陪你怕……而且,你不可以甩掉我,警告你,我是老古板,第一次給了你,你就要負責。」

  他笑了,眼色黯下,心裏感動著。

  我陪你怕……他眼眶熱,轉過臉去,不敢看她,怕讓她看到他眼睛起霧。那偎在肩頭的溫暖,緩緩流動到他身體,滋養他、壯大他的勇氣。在這無常世間,有人風雨結伴行,一起哭笑,好幸福。

      

  天氣漸漸寒冷,氣溫陡降,太陽起得越來越晚,可憐的鄭大少爺,每天起床都要靠夭半天。今天,昆伯給他震撼教育,竟要他……

  「掐住乳頭……不是,是這樣……」花嬸教鄭宇宙擠牛乳。

  可憐鄭宇宙,坐在牛舍,跟一群歐巴桑學擠牛奶。他學著操作一遍,一邊向蹲在門口抽煙的昆伯抱怨:「連這個也要學嗎?我只要懂得怎麼管理農場就行了吧?」

  「你不會也可以啦,不過……宮老闆都會喔。」

  他會?可惡,鄭宇宙皎牙道:「好,我學,這樣嗎?還是這樣?」捧住軟熱的牛ru房。

  花嬸提醒:「這只叫雪麗,你要先好好跟它交流一下,安撫它,讓它喜歡你。」

  煩!「雪麗,哈囉,雪麗美人,I LOVE YOU,乖……」他輕輕揪住乳頭,慢慢掐下去,乳汁緩緩地……

  哞——雪麗尾巴拉直,突然——

  「啊——」來不及看清雪麗的真面目,牛蹄踹痛鄭宇宙的下腹,撲倒在乾草堆,五位大嬸圍過來,一起哈哈大笑。

  昆伯衝來,蹲在鄭宇宙旁,叼著煙,老臉笑得皺紋擠成一團。他幸災樂禍地說:「喉,雪麗不喜歡,它知道你很花心。」

  「我累了。」鄭宇宙躺在草堆,生氣,不起來。手機響起,他撈出來接。「喂?」

  「農場還好吧?」宮蔚南打來關切,他有半個月不在農場管事,為了治療阿威的心臟病,住在長庚的兒童病房。

  「好,好得很。」吹掉落在額前的一根乾草。

  「還行吧?」

  「廢話,這裏有我罩著,放心啦,阿威什麼時候動手術?」

  「已經都做過檢查,明天早上動手術,今天晚上要開始禁食。」

  「嗯,好,等你們回來。」

  掛上電話,鄭宇宙坐起身,瞪著雪麗母牛。瞧,悍妞啊!他挽起袖子。「好!再來——寶貝,雪麗寶貝,嘖嘖嘖,想來你是個矜持的美女對吧?相信我,這次我會很溫柔很溫柔,OK?」

  雪麗瞪大眼睛,呼呼噴氣,腳蹄蓄勢待發……

      

  晚上,宮蔚南填好手術同意書,拿去護理站。

  病房內,美裏幫阿威調整床鋪高度,阿威一直盯著她的頭,小臉蛋,洋溢笑容。

  「哇——這次爆得更厲害了……」

  「是嘍!」美裏得意,轉了一圈,讓阿威好好欣賞她的髮型。

  下午,她特地跑去髮廊,又燙了個粉紅色的超級爆炸頭。阿威曾說的,懷念她的粉紅爆炸頭,阿威說只要看見她的爆炸頭就開心。所以,在開刀的前一天,美裏不怕人家嫌醜,決心要讓阿威開開心心的去開「心」。

  「看到阿姨的爆炸頭了喔,明天要加油,知道嗎?」

  阿威格格笑。「其實……之前那個髮型好像比較好看欸。」

  「宮城威,你整人嗎?」

  「阿姨啊——」阿威大笑,拉住美裏的手。

  「嗯?」

  「過來,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美裏俯低身子,雙肘撐在床上。

  「那個小BABY什麼時候出來?」阿威問起費櫻霞的BABY。

  進醫院那天,美裏特地帶他去跟她姊認識,還讓阿威枕在她姊姊肚皮上,聽小BABY心跳。

  「小BABY還要兩個月才會出來喔,到時候你就有新朋友嘍!」

  阿威點點頭。「阿姨……」小手握美裏握得很緊。

  「嗯。」

  「這很重要,你要認真聽。」

  「是,認真聽著。」美裏笑了,這孩子講得真嚴肅。

  「拜託你,爸爸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手術失敗,你替我照顧爸爸。我爸是很好的人,真的,他以前對我媽媽很好,要不是我,媽媽不會捨得離開我爸。」

  聽他急切地推銷爸爸,美裏好心疼。她湊身,兩手撐在阿威身側,故意用毛毛的爆炸頭戳他的額頭,戳得他臉好癢,一直笑。

  「喂,宮城威,你聽好——你爸超沒人緣,我為什麼願意跟他在一起?還不是因為太喜歡你,所以你要加油,沒有你,我可是會拋棄你爸喔。」

  門外,宮蔚南背靠牆,因為聽見他們的對話,眼眶好熱,感動著。

  他知道美裏故意跟兒子這麼說,為了安慰被生母拋棄的兒子。感動美裏的付出,他發誓,要一輩子疼愛這個好女人,要讓她好幸福好幸福……

      

  早晨七點,醫生前來巡視病房。韓鍾敘陪著費櫻霞做檢查,美裏和媽媽等在一旁,聽醫師指示。

  護士量過費櫻霞的血壓心跳。「很正常,血壓也沒問題。」護士向醫生報告,將血壓器收起。

  滿頭白髮的卓大醫師,親切地詢問費櫻霞:「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覺得很好欸。」費櫻霞笑咪咪地,摸了摸肚子。懷孕後整天躺在病床安胎,吃的又營養,足足胖了五公斤,氣色好極了。

  「唔。」卓醫師滿意極了。「現在比較穩定了,比我們預期的還好,照這樣下去應該可以放心。」

  醫療團隊交換意見後,走出病房。

  「我就說沒問題吧?這孩子註定來找我的。」費櫻霞笑嘻嘻地。

  「唉呦,未婚懷孕,這麼丟臉還笑?」王秋萍調侃女兒。

  「我很努力說服她嫁我,你們也幫我說服她啊,證書我都準備好了,是她不簽……」

  「媽——」費櫻霞給母親使個眼色。「你跟鍾敘先去吃早餐啦,我要跟美裏講話。」

  支開母親跟鍾敘,病房只剩下姊妹倆。

  費櫻霞問妹妹:「幾點手術?」

  「九點。」

  「有把握嗎?」

  「醫生說得很保守,他的心臟結構很複雜,可是不開刀又不能痊癒。」

  「你等一下去陪宮先生,他現在一定很需要人陪在身邊,我能體會他的恐懼。」費櫻霞垂眸,凝視隆起的肚子。「我現在才能體會,做爸媽的有多偉大。過去我老是讓爸媽擔心,真的很可惡。」

  「你能這樣想就好啦,以前我們老是為你擔心受怕的。姊,你為什麼還不答應鍾敘的求婚?」

  「我想過了,萬一我有三長兩短,你們——」

  「我們不可能。」美裏說得斬釘截鐵。

  「你跟宮先生……」

  「我們很認真,我是跟定那個男人了。」握住姊姊的手,美裏說:「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找到真正適合我的人,那個人並不是韓鍾敘。我跟韓鍾敘在一起,從來沒有像我跟宮蔚南在一起時,那樣暈頭轉向,很失控的感覺。」

  「你說的也是我對韓鍾敘的感受。」

  「是啊,」美裏笑了。「既然我們都找到生命中的真愛,這是好事,你還等什麼?簽字吧!不要讓韓鍾敘再等了。雖然你之前有癌症,可是懷孕這麼久了都很OK啊,醫生最擔心的事,也沒發生,你們就快要有寶寶了,你還不簽字,這麼愛當未婚媽媽啊?拜託,不要這麼叛逆好不好?」

  費櫻霞被妹妹的話逗笑了,抬手看表。「八點半了,快去陪他吧。」

      

  在手術房外,美裏找到宮蔚南。

  他緊張到面無血色,目光盯著架在手術房外的電視機,螢幕裏播放著每一台病患的手術進度。宮城威正在接受手術中,在這裏等候的病患家屬,每個人都神色不寧,焦急地頻頻看向手術房銀色大門,掛記裏面的親人。

  美裏凝視著坐在塑膠椅上的宮蔚南,他一向高大英挺,自負傲慢,而此刻,那憂慮的神態,孤單身影,看起來好無助。

  美裏過去,坐他身旁,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兩手緊緊交迭一起。

  「沒問題的。」美裏喃喃道。「一定沒問題。」在這裏為阿威加油,一起陪他等候。

  一會兒,手術門打開,護士跑出來喊:「宮城威的家屬!宮城威的家屬!」宮蔚南跟美裏奔過去,護士說:「醫生要找他的家屬,只能進去一位。」

  宮蔚南看美裏一眼,隨護士進去。

  手術門關起,美裏只來得及看見穿著手術服的醫生,過來跟宮蔚南說話。到底怎麼了?美裏惶恐,心急如焚。幾分鐘,卻像一世紀那麼長。

  終於,門再度打開,宮蔚南出來了,一見他的臉色,美裏渾身血液凝住。

  「怎麼樣?」她衝上去問。

  宮蔚南看著她,眼色恍惚,臉色鐵青。

  「阿威怎麼樣?」美裏搖他手臂。

  他回神,看著她,眼睛紅了。「醫生要發病危通知,心臟結構比醫生評估的還糟……現在搶救中……阿威……阿威會死……」

  美裏先拉他過去,一起坐下,顫抖著,說:「先別這樣想,不要亂想。」

  他倒抽口氣,崩潰了,轉過身,忽抓住美裏,倒向她懷裏,痛哭失聲。

  美裏抱住他。「不會……阿威很堅強,他答應我會加油……不要慌,我們不要慌。我有信心,宮蔚南,聽我說,會沒事的……」美裏緊緊抱住他,提供溫暖的身體,讓他哭泣。而自己,也淚流滿面。

  跟阿威同時進手術房的病患,陸續推出來了,和家屬回病房。四小時後,螢幕仍在手術的,只剩宮城威。等候區,空蕩蕩的,只剩下惶恐著的美裏跟宮蔚南。

  原本預估兩小時的手術,拖了四小時還沒結束,拖得越久,阿威的身體負荷越大,越不樂觀。

  宮蔚南摟著美裏,臉埋在她肩窩處,提心吊膽,恐懼著護士將捎來壞消息。

  「宮蔚南!你看,你快看!」美裏突然指著螢幕大叫。

  宮蔚南抬頭,看見宮城威手術中的字幕,變成恢復中。

  美裏跳起來。「恢復中,恢復中!是不是表示手術成功結束?!」

  宮蔚南衝到手術室門前等候,門推開,護士跟醫生走出來:「宮城威的家屬?」

  「是。」

  「我們是。」

  美裏跟宮蔚南手握手等醫生講話。

  醫生摘下口罩,給他們一個微笑。

  看見這微笑,美裏跟宮蔚南鬆了口氣。

  「終於,手術順利完成,他生命力很強,總算撐過去了。等一下先送加護病房觀察,恭喜。」

  美裏跟宮蔚南傻呼呼地一直朝醫生鞠躬道謝,都哭成淚人兒。一會兒,宮城威被推出來,美裏陪著宮蔚南一路送阿威到加護病房。

  小傢伙昏迷不醒,美裏一路在他耳邊說:「你好棒,好棒,阿姨愛你,加油。」

  將阿威平安送進兒童加護病房,宮蔚南換上無菌衣進去陪兒子。

  美裏留在外面,方才在手術房,收不到訊號的手機忽嗶嗶響。這才發現媽媽不停打電話給她,趕快回撥。

  「媽,什麼事?」

  「妳姊生了。」

  「什麼?」

  「早產,剛剛突然出血緊急送去剖腹——」

  美裏又往產科急奔。「現在怎樣?姊呢?」

  「別慌,你姊沒事,已經醒了……小孩在加護病房,還很小,放在保溫箱……」說到後來,母親聲音喑啞,啜泣了。

  美裏跑到產科,看姊姊無恙,手機落地,人軟坐在地。

  「我嚇死,嚇死我了。」美裏嚎啕大哭。

  「我沒事啦!」費櫻霞笑笑地,沒想到妹妹卻賴在地上發脾氣。

  「你真會挑時間啊,偏偏挑我不在的時候生!」

  費櫻霞跟母親笑了,看美裏又吼又鬧地坐地上發飆。

  費櫻霞哄她:「好了,快去看小甥女,幫我看看……我現在不能下床……」

  美裏哭哭啼啼,站起來,真嚇壞了,是怎樣,她人生一定要這麼精彩嗎?

  鈴……

  手機呼叫,宮蔚南打來了,美裏哭著接聽。「喂?」

  「怎麼忽然不見?妳在哪?」

  「我姊姊生了。」

  「什麼?!」

  新生兒加護病房,小小嬰兒,渾身紅紫色,插滿管子,在保溫箱裏努力呼吸。兩張臉,貼著保溫箱焦急張望。

  「你覺得漂亮嗎?」美裏問宮蔚南。

  「唔……算是吧。」說實話,一團肉,醜不拉嘰噢。

  「她沒事的……她會跟我姊一樣堅強。」美裏轉頭,笑望他。「嘿,你的阿威也會沒事,要有信心。」

  他微笑了,這女人,眼角濕著哩,剛剛大概嚇到哭,這會兒還來叫他有信心,真可愛。

  一個小嬰兒在保溫箱努力生存,他們凝視彼此,心中漲滿溫暖,然後,他們頑皮,偷偷將額抵額,趁護士不注意,偷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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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 00:07:44
  尾聲

  兩個月後——

  黃昏,費家客廳,夕光中,七彩的氣球系在各個角落。嬰兒床上,一個小人兒,穿著粉紅衣,咿咿呀呀,好奇地看著搖晃的氣球。餐桌,擺著大蛋糕,王秋萍忙進忙出準備熱食,不停指揮老公——

  「把我鹵好的豬腳放進電鍋,電鍋啦!不要用那個盤子,笨蛋,用紅色,紅色才喜氣!先幫我看飯煮好了沒……」

  費泰忙得滿頭大汗,團團轉,是是好好地回老婆話。

  韓鍾敘也沒閑著,一邊幫著岳父大人準備,一邊時而跑到嬰兒床前,逗女兒。費櫻霞坐在沙發,被老公下命令,不准幫忙,只能笑笑地看大家忙成一團。

  「唉呦,你們幫幫忙好不好?只是慶祝滿月,有必要弄這麼盛大嗎?」

  王秋萍嚷:「我的寶貝孫女欸,當然要用力慶祝,你沒事的話打電話催你妹。搞什麼,到現在還沒到……」

      

  冬日,長街蕭瑟,行人稀少。長街旁,停著一輛藍色休旅車。

  宮蔚南坐在車內等待,眼睛注視著騎樓內的Mister Donut甜甜圈店,嘴角上揚,不自覺微笑著。透明櫥窗內,他心愛的兒子正淪陷,而心愛的女人笑容滿面,拉著兒子的手,偏著臉,笑咪咪問兒子話。

  費美裏的厚重風衣又出動啦,她牽著宮城威的手,出院一個月的宮城威,今天到醫院回診,醫生驚訝他復原迅速,並解除阿威的飲食限制。

  醫生說:「以後你什麼都可以吃,再過一陣子,甚至可以和同學打球。」

  阿威馬上問醫生:「那我可以吃甜甜圈嗎?」

  所以一出醫院,宮蔚南立刻載兒子到甜甜圈店報到。

  沒來過甜甜圈店的宮城威,甫進店,看見戴甜甜圈的獅子商標,就先歡喜笑了。再聞到濃甜的麵團香,已迷醉。又見到玻璃櫃內一排排繽紛多彩的甜甜圈,嘩一聲,瞪直雙眼,好亢奮,瘋了啦!

  美裏問:「怎麼樣?別發呆啊!我們還要趕去櫻霞阿姨家。快決定,這個好呢?還是這個好?想吃哪一個?」阿威瞪直眼睛的興奮樣,教美裏笑得合不攏嘴。小孩的幸福就這麼簡單哩!

  「我……我不知道吃哪個好,我……我以前又沒吃過……」

  「這樣啊。」有道理,這抉擇對阿威真是心如刀割啊,選了哪一個就對不起另一個啊。「好!」美裏牙一咬。「不好意思,每一種都給我一個好嗎?」

  呀,阿威高興得嘴巴開開了。

  店員錯愕,確認道:「每一種?」

  「對!每一種。」

  「我們現在有三十八種喔。」

  「好,三十八個都來。」

  店員手忙腳亂,一一拿取。

  不一會兒,美裏跟阿威兩手都拎著甜甜圈盒,呆笨地走出商店。眼看他們瞬間將車廂,堆成甜甜圈山,宮蔚南好震撼。

  「你們怎麼回事?」天……太誇張了吧?

  「每一種都買一個。」美裏笑道。

  「我不知道吃哪個好,一直沒辦法決定,阿姨就說每一種都買給我。哈!三十八個欸。」阿威笑咧嘴,眼睛笑瞇了,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得冒泡泡的幸福。

  三十八個?宮蔚南面色一凜。「不行,身體才好,不可以讓你一下吃這麼多。」

  阿威垮下臉,洩氣。

  「誰說不行?」美裏抗議。

  宮蔚南瞪她。「費美裏,用點腦袋,三十幾個甜甜圈吃完,阿威的肚子就爆炸啦!」

  美裏瞪回去。「你才用點頭腦,我會這麼笨嗎?我清楚得很,不清楚的是你。」

  「我知道你對阿威好,你疼阿威,但這不是對他好,這是害他。」

  「他以前沒吃過,哪有辦法決定要吃哪種甜甜圈?當然要每一種都買啊!」

  「喂,你們慢慢吵沒關係,但是,我可不可以先拿一個出來吃?」阿威滿腦子甜甜圈,不介意誰吵贏誰吵輸,兩個他都愛,不過,精神上倒是支持美裏阿姨的。

  美裏打開甜甜圈。「你馬上可以吃到爽。」

  宮蔚南制止。「費美裏,你真不聽話。」

  不聽話?老天,美裏爆笑出來,把她當小孩訓了,媽啊。「唉呦,少笨了,你放心啦。」盒子遞給阿威,跟阿威說:「聽好嘍,每一種,只能咬一小口,所以每一種,都能吃到喔。」

  「對呴,對喔,阿姨好聰明,萬歲!」阿威迫不及待,抓一個就咬。

  美裏看著DM,告訴阿威:「啊,啊,你咬了『天使巧貝』。」

  「天使巧貝好吃!萬歲!」放下,又抓另一個咬。

  「啊,啊,這個是……蜜糖波堤!」

  「蜜糖波堤好吃!萬歲!」阿威丟了蜜糖,好花心,又朝另一個進攻,張嘴就咬。

  美裏笑嘻嘻嚷:「哦,哦,這個是『草莓歐菲香』。」

  宮蔚南忍不住,舉手發問:「請問,他每一個都咬一口,剩下的誰吃唔——」好甜!

  美裏將剛被咬過的塞入他嘴裏,自己也拿起另一個啃。

  「剩下的當然我們解決啊。」

  「這麼多吃不完,我不喜歡吃甜甜圈。」可憐的宮蔚南,嚇壞了。

  美裏頭靠著他肩膀,仰著臉,對他笑。「我幫你吃嘛,」拿了被拋棄的「蜜糖波堤」啃。「這樣行嗎?OK嗎?」

  宮蔚南笑了,揉亂她的髮,拇指抹去她嘴邊招惹的糖霜。眼睛瞄向後座的兒子,啊,那小子忙著跟甜甜圈要好,應該看不到喔……趁兒子忙著吃,低頭,扎扎實實吻了她,那一記好吻,融合奶香跟糖霜,超甜蜜。

  結果這三人,在車裏狂嗑甜甜圈,嗑到渾然忘我。

  不久,美裏的手機響了,傳來姊姊的怒吼——

  「喂?!你們到底來不來?我跟BABY在等欸。」

  美裏按掉手機。

  阿威問:「是櫻霞阿姨嗎?要走了嗎?可是我還沒吃過癮……」

  宮蔚南發動汽車。「晚點再吃,我們已經遲到了。」

  等等,美裏唰地拔掉車鑰匙。

  「妳?」宮蔚南不解。

  美裏壞壞地朝他們笑,右手還拿著「天使法蘭奇」。「嘿,讓他們等,偶爾我們也要任性一下嘛。是吧?是吧?!那麼乖幹麼啊——」

  「萬歲!」阿威歡呼,抱成堆甜甜圈躺下,滿足到爆。「阿姨我愛死你了!」

  宮蔚南將美裏拽進懷裏。「好,讓他們等。」賞她一記響吻。

  美裏倒在他的腿上,笑望他。「就是嘛,吃得正高興說……」哼哼哼,等一下會怎樣?!哼,想她費美裏過去啊,一把辛酸淚,姊妹相欠債,嘿,以後看姊姊怎麼來還。

  現在,現在多開心,和心愛的男人、可愛的阿威,窩在車廂嗑甜甜圈,連空氣都甜的,這幸福的好時光啊,讓它一直甜下去,不要停,不要停,好嗎?

  再不久,他們要真正變一家人了,宮蔚南想帶美裏去見爸爸,解開父子長久來的心結,辦個溫馨的喜宴,將美裏娶回家。

  事過境遷,也許父親願意原諒了。宮蔚南摟著美裏,聞著甜潤的甜甜圈香,好幸福,好幸福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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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 00:08:47
後記

  問世間幾多「潘仔」?誠教人感激涕零
  單飛雪

  潘仔,台語念「ㄆㄢㄚˋ」,就是笨蛋傻瓜之意。

  我寫了個女潘仔,在我見識過太多聰明人以後,分外想念起「潘仔」。

  你是潘仔嗎?常吃虧受騙上當嗎?不要心寒,不要唾棄自己,這世間如果只有聰明人,太教人厭膩,一個比一個聰明會算計,實在累煞人。總要有些潘仔,遲鈍呆笨,憨厚傻氣,容易受騙,傻傻付出,默默耕耘,讓人還記得,純樸老實的可貴。

  近來單阿姊逢友就說,我是修道人。

  大家都誤以為我開始清心寡欲,同時因我戒煙少食肉常靜坐,實有誤人來崇拜之嫌,且常盤發燃檀香,兼深居簡出,活動範圍小到只在家前巷弄徘徊,甚至摒棄咖啡館漫畫王等時髦場所,流連在休閒小站等騎樓飲料店。遠遠看去,阿姊衣袖飄飄,仙風道骨(胖四公斤也敢講仙風道骨,真乃看破紅塵之人也)。

  其實,我修的不是三太子道,也非菩薩道,更非下水道(不好笑,我知,請原諒我耍冷成癖),我只是努力尋覓離苦得樂的快樂道。要說我棄世遁逃也行,說我鬥志低靡也可。總個言之,阿姊我最近真是自娛自樂沒完沒了,對國家大事,漠不關心。錦繡前程?懶得計畫。

  除了稿子寫不好時,擲滑鼠靠天三聲,或躺下裝天真跺腳捶胸,大部分時候我很快樂。﹝不然四公斤是怎麼肥來的?﹞

  閒時混二手書店,跟工讀少女打屁。偶到公園,鋪瑜伽墊翻跟鬥,看人家放風箏。再不然去玩弄巷前那只流浪的小黑,小黑雖流浪但有愛心媽媽買頸圈騙捕狗大隊,加上車輪餅店水果攤飲料店面攤等齊心供養,它可謂前無古狗後無來狗之超級幸運狗,兼阿姊我偶爾帶上除壁虱跳蚤的「藍手槍」去打它,讓它免除背上之癢癢,你說說看,它幸不幸福?牠很幸福!﹝是在自問自答什麼?﹞

  然後中華電信忽然雞婆,來我家裝了MOD數位電視,以為此等神奇機盒,應可誘惑單修道人的凡心,卯起來消費片單。

  錯、錯、錯!殊不知俺鎮日對著這神奇黑機,頻道選來選去,片單只願看預覽,免費的幾分鐘預覽完了就沒下文﹝定力可佳!﹞還卯起來貪看免錢的﹝好康福利區﹞,想說免錢的應該都很難看,誰想到阿姊我多麼與眾不同,實乃渾然天成的修道人啊,竟然免錢節目也看到入迷啦!

  阿姊我最愛看「好康福利區」的「運動休閒類」之「健康有氧一二三」。看這名字有沒有很給他健康起來?一二三,有沒有很動感?!我最迷的是基礎武術有氧,超愛王德湧教練教的拳擊有氧。

  王德湧教練,我不得不在這裏說說我的真心話﹝是真的以為王教練有在看言情小說就對了!﹞

  我說,王教練,你真的超愛亂High的,明明你教拳擊有氧時,前面沒有人,只有攝影機,你也可以自問自答自演起來。

  且讓單阿姊來實況轉播一下——

  電視裏,王教練對著鏡頭,彈跳呼拳高喊:「來!用力,有沒有聽到?!」

  然後——

  「有聽到!」

  這回應並非來自觀眾,這乃王教練自己對著鏡頭,裝出興奮女聲,亂回答自己……哪來的金剛芭比!這使得電視機前的單阿姊眼角抽搐,內心忍不住OS。

  王教練……鏡頭前,只有單阿姊一位修道人,您可以不用這麼High。

  王教練還有一招,他會對鏡頭要大家用力揮拳。然後,一二三,他忽然一臉痛苦,撫胸後退,狼狽痛呼——

  「啊——好痛,被打中了……你們打得好用力啊!」

  於是,電視機前的單阿姊,忍不住嘴唇顫抖,又OS了。

  王教練……鏡頭前,只有單阿姊一位修道人,您可以不用這麼High……

  不過,看王教練這麼努力假High,單阿姊不自覺被鼓舞了,三不五時,打開數位電視,跟王教練呼拳呼拳呼拳,裝兇狠地喝喝啊叫。瞬間從不食煙火的修道人,變成逞兇鬥狠的黃飛鴻子弟。

  因為每天我都玩得很高興,在客廳呼呼喝喝耍猴拳,俺的母親大人,也心癢起來,一起加入王教練的假High一族。

  其實,單阿姊私心覺得,電視界假High大王,應是購物頻道那些主持吧?相較下,王教練,你真是太可愛了!跟你練拳,我果然流汗了。﹝非打拳流汗,實狂笑飆汗﹞

  親愛的讀者朋友們,原諒單阿姊整篇後記都在話家常,這種日常生活的小點滴,其實不該這樣曝露出來,只希望有娛樂到你們,如沒有,就當我也在假High吧!

  你們知道的,生活有時真辛苦,讓人笑不出來。那麼假High一下,也OK啦,假久了,也許就真的High起來。我希望你們都開開心心的,並且保佑我這個撰稿維生的單阿姊,能持續賣字著書,娛樂大家。我會努力,而且,拿出我最大誠意,在這兒獻上我自娛自樂的公園草坪瑜伽照,來激勵你們。

  各位,多久沒去親近大自然,拿個墊子,去給太陽曬一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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