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潔依 ! 』海倫推開店門跑出來 , 兩腳不斷在原地跳動 , 以保持溫暖。『我老爸 , 中的這只電腦病毒非常頑強 , 我得花點時間把整個系統重灌一次 , 你要不要乾脆進屋裡 等 ? 外面冷死了。』
『你慢慢忙 , 我衣服穿得夠暖 , 不用擔心我。』
『好吧 ! 屋子裡有熱可可 , 等你冷的時候就進來喝一杯。』海倫叮嚀幾聲 , 又跑回店裡去。
她依坐在樹幹上 , 漱歌飲曲 , 聞風坐相悅。
十二月實在不是個適合在屋外吹風受凍的時節 , 尤其在冬冷的波士頓 , 但井長潔抵抗不了雪花的誘惑。
阿甘大樹依然固執地挺著腰 , 承受今年的第四場細雪。
車場上方已經搭起棚架 , 護住每一台閃閃發亮的商品車。唯獨榕樹的四周仍然開闊自然 , 一仰頭便可望見天空。
她舒適地伸個懶腰。啊 , 冷空氣鑽進肺葉的感覺真好 , 冬天一直是她特別偏愛的季節。
女兒在店裡幫他整頓電腦時 , 阿甘老闆便在廣場上招呼客人 , 頭一抬看起她 , 遠遠揮手打個招呼。她愉悅地揮回去。
再過兩周這個學期便結束了 , 她還沒規畫好寒假要去哪裡 ' 過去一個多月來她總是懶洋洋的 , 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或許 , 留在波士頓過冬會是個不錯的主意 ?
『嗨。』一聲輕喚讓她的視線從天上落回人間。
『嗨。』她有些意外又不會太意外地望著夏琳。
『我陪朋友來看車 , 遠遠看到你 , 便過來打個招呼。』夏琳朝遠方那群看車的年輕人示意。
『我相信老闆會給令友一個公道的價格。』她微微一笑 , 並不特別熱絡 , 但是也不會太冷淡。
『下一周就是期末考了,你的功課都準備好了嗎?』夏琳閒聊似的說。
『還好。想考高分、當榜首當然是不可能 , 低空飛過應該沒問題 , 你呢 ? 』井長潔很文明地陪她聊。
『我準備得很順利 , 謝謝。』
話題結束。
讓咱們見識見識社交公主找話題、閒哈啦的功力 , 她壞心地想 , 繼續哼著小曲兒 ,觀賞天際的雲氣翻湧。
『我聽羅傑說 , 你正在學開車 , 現在駕照考到了嗎 ? 』半晌 , 夏琳終於想到一個話題。
井長潔扮個鬼臉。
『我只不過是變換車道的時候少打幾次方向燈而己 , 主考官居然就叫我下次請早 ,真是太過分了。』
『主考官通常對這方面的要求比較嚴格。』夏琳優雅回應。
話題結束。
若是在以前 , 夏琳小姐是連主動靠近她都不願意的 , 今天卻連碰了兩個冷釘子都還留在原地。呵 , 不曉得是哪個話題讓此人甘願如此犧牲。
見井長潔不急著打破沉默 , 夏琳再嘗試一次。
『對了 , 海爾說 , 最近很少在教室裡遇見你 ? 』故作無事貌。
來了來了 , 海爾 , 當然囉 , 不然夏琳還可能找她做什麼 ?
『我們這種超混派的學生都是能蹺就蹺 , 每天乖乖進教室反而奇怪呢 ! 』她閒適地撐著手 , 仰看蒼天。
『上個星期海爾和我訂婚了。』夏琳突然說。
『恭喜。』她恬然深呼吸一下 , 『冬天的空氣真清新 , 夏天的波士頓就太烏煙瘴氣了。』
她的沒有反應似乎讓夏琳有些意外和不解。
『冬天的紐約也不錯 , 海爾和我寒假期間會回家去 , 居時再把訂婚的事向雙方家長報備。』
唉 ! 真不好玩 , 嚇嚇她好了。井長潔微笑著望回夏琳身上。
夏琳算是很典型的東岸美女 , 白金長髮永遠梳理得整齊不紊 ' 偏愛的黑色絲質衣物讓她看起來修長優雅 , 很有一股冷艷的風情。
『東西方文化果然是差異很大 , 以我們的風俗習價來說 , 美國人的訂婚實在挺兒戲的 ——當然我不是指你和海爾 , 我相信你們一定是很認真的。』
『哦 ? 什麼樣的差異呢 ? 』夏嚇的笑容淡了一點。
『東方人訂起婚來可是不得了 , 通常是己經近乎百分之百確定要結盾的情個才會提出來 , 接著就要稟報雙方家長 , 再合生辰八字、看黃道吉日、做喜餅、宴請女方賓客 ,弄得熱熱鬧鬧人盡皆知。反觀美國人就輕鬆多了。』她愉快地指出。『你們只要兩個人看對眼 , 互相買戒指替對方戴上就算完成了。要分開也容易得很 , 戒指還給對方 , 結束。一切都是年輕人自己的決定 , 不關家長的事。』
『我們雙方家長早就預料到我們會結婚的。』夏琳的聲音有些僵硬。
『你自己呢 ? 』
『什麼意思 ? 』夏琳一怔。
她趕快解釋 , 『你剛才說「雙方家長」預料到你們會結婚 , 而不是「你自己」有這樣的期待 , 所以我才直覺地接那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 , 請勿見怪。』
『我當然也確定我一定會嫁給海爾 , 你的問題真失禮。』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控 , 夏琳頓了一頓 , 強迫自己優雅地補充道 ..『你中學時期也和我們同一個學校 , 應該知道我和海爾的感情有多麼深厚才對。』
『那倒是。』她輕快地點點頭。
『不可否認 , 我們分分合合過幾次 , 但是年輕的時候每個人本來就可以有更多選擇 , 這是我和海爾的默契 , 可是我們兩人都知道 , 最後我們仍舊會回到彼此身邊。』夏琳堅持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連忙安撫麥家的准媳婦。
夏琳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在向她解釋 , 不禁微惱。這女孩不是她的任何人 , 不需要得知她所有的行為動機和後果。
『我只是想和你分享我們訂婚的消息 , 終究我們也稱得上舊識 , 雖然一直沒有在同一個圈子裡出入。』
『那我就祝福你們了。』井長潔在心裡為對方鼓掌 , 一句話就巧妙地將那種高人一等的階級意識擺出來 , 看來這幾年下來 , 夏琳姑娘的功力也更進步了 , 不再是高中時期那個動不動就使小性子的高傲女孩。
『另外 , 羅傑已經是醫學院三年級的學生了 , 你也知道 , 醫學院越高年級就越忙碌 , 所以 , 日後你若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 , 例如又要買車或買保險 , 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 我會安排其他朋友幫你。』夏琳含蓄地暗示。
不希望她接近海爾她能瞭解 , 但是 , 這跟羅傑有什麼關係 ? 井長潔不禁好奇。
『我相信我和羅傑的友情應該不至於影響到你們。』
『羅傑跟海爾是形影不離的哥倆好 , 任何人找上其中一個 , 就等於找上另外一個。』
夏琳幾乎是 , 在明示了 , 雖然用同樣禮貌的口吻。『當然我並沒有意思阻止你們來往 , 只是 , 我們都不是小孩了 , 有些時候總該「避嫌」一番 , 希望你瞭解。』
海爾還說她曲裡拐彎呢 ! 依她看 , 真正擅長這套工夫的人是夏琳才對。她突然對這番談話徹底失去興趣。
『說穿了就是要我和你們保持距離 , 你直說就好了 , 我也不會不答應。』
『很高興我們瞭解彼此。』夏琳淡淡道。
『看樣子海爾讓你很不放心呢 ! 親愛的學姊 ' 這年頭結了婚都能離婚了 , 一個說在嘴巴上的訂婚又能保證多少 ? 』她故意歎息一聲。
『我們的生活圈子對於承諾和責任這兩件事有著重大意義 , 或許不是其他「外人」可以理解的 , 總之 , 你明白我的來意就好 , 打擾了。』整樁局已經說破了 , 夏琳也不欲久留。
井長潔輕諷的話追在她身後。
『社會階層高低與男人的真心一點關係也沒有。當他們想變心時 , 再多的承諾也挽不回來。』
『幸好海爾不是這樣的男人 , 不是嗎 ? 』夏琳的背心僵了一僵 , 步伐沒有停下來。
『當然 , 身為你的「老朋友」 , 我會誠心祝福你們永浴愛河 , 永遠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 畢竟 , 要你這位優雅的妻子三番兩次找女人理論 , 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她輕快地兩腳著地 , 在雪融的水窪間蹦蹦跳跳 , 舞進店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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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聖誕節。
麗池飯店外已經掛滿應景的燈飾 , 一進入飯店大廳 , 輕快的聖誕音樂立刻包捲而來。
大廳中央有一棵主聖誕樹 , 其他角落則堆置著漂亮的禮物盒和小聖誕樹 , 連服務生和工作人員身上都別著可愛的聖誕胸章。雖然距離十二月二十五日還有三天 , 整個紐約城卻已經開始慶祝起來。
井長潔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這種叫做『聖誕節』的東西 , 因為假期和節目意味著她必須回家面對父親冷漠的臉。
『小心一點 , 不要踩到自己的裙子。』跨出禮車後座時 , 繼母細心地叮嚀她。
『我知道。』她拉起裙擺 , 蓮步輕移出車外。
門房體貼地為她褪去長外衣 , 露出其下羅馬式的單邊斜肩剪裁。從胸線下方散灑開來的長裙在她踝間輕舞 , 她的秀髮在腦後盤高 , 美顏幾乎不需要任何彩妝 ,一身瑩白水潤、毫無瑕疵的肌膚,就是最完美的裝飾。
『假日期間出外用餐真是找罪受 , 每間飯店裡都是人。』她小心地避開一隊旅行團。
『今天只是一個非正式的餐會 , 幾位你父親的合作對象都會帶著家人一起出席。』繼母幫她把落下來的一綹秀髮別回去。
如果不是老爸找小媽出面關說 , 她是理都懶得理 , 遑論被他們硬架到紐約來交際應酬。
去年暑假回台灣時 , 她從親戚口中聽說 , 井氏的大頭目們決定拓展北美版圖了 , 難怪這幾年父親待在紐約的時間比以往多。
『聖誕節快樂。』侍者燦笑地替他們打開會場大門。
『唉 ! 』井長潔看了第一眼就開始歎氣。『這哪是非正式的聚會呢 ? 』
buffer餐怡 , 小酒吧 , 餐桌 , 舞池 , 衣著華麗的賓客 , 該有的東西一樣也沒缺 ! 看來今夜會很漫長了。
『只是要你出來吃吃飯跳跳舞 , 對你有這麼痛苦嗎 ? 』井嚴低斥。
『這是你們大人的聚會 , 又不是我們年輕人喜歡的那種吃吃喝喝。沒事還要來幫你交際應酬 , 我不能覺得無聊嗎 ? 』她搶白。
『好了好了 , 不然你先和我們去見過幾個朋友 , 之後先叫車離開 , 不用陪我們到底。』繼母連忙出來打圓場。
『哼 ! 』父女倆各自別開臉。
五分鐘之後 , 她便發現剛才那口氣歎得太早了 , 更大的驚喜保留在後面。
海爾。麥克羅德先生的藍眼睛又在主桌上直直和她對上。
人倒楣的時候 , 吃豆腐都會繃斷牙。
『麥克羅德先生 , 聖誕快樂。』井嚴率先伸出手和對方交握。
『叫我約瑟即可。』海爾的父親起身和他一握 , 再禮貌地親吻繼母的雙頰。輪到她時 , 他微微一笑 , 『這位就是美麗的井小姐了 , 你中學時期和我兒子海爾同校 , 還記得嗎 ? 』
『是的 , 好久不見了。』她硬著頭皮 , 不敢望那雙冰冷的藍眼睛 , 更不會找死的招出他們兩人現在還有聯絡。
老爸不會和他家有合作關係吧 ? 老天 !
『這位是我的夫人。』麥克羅德替身旁的女士介紹。
井長潔愣了一下 , 印象中 , 以前在歐萊爾見到的麥夫人並不是這一位 , 難道她才是海爾的生母 ? 算了 , 這是別人的家務事 , 不研究。
『我好餓 , 我去找東西吃 , 你們慢慢聊。』她細聲 , 向繼母交代 , 趁大人寒暄的空檔匆匆鑽集進人群裡。
她已經很成功地迴避他一個多月了 ' 居然在這裡破功 , 真是的!
每次上課前她都趕在最後一分鐘溜進去 , 而且坐在最靠近門的角落邊 , 下課的前一分鐘也最先從後門溜走。偶爾上課到一半 , 她會感覺到他回頭搜尋的眼光 , 然而她總是壓低了頭 , 有時候甚至刻意戴上棒球帽 , 不跟他四日交接。
說不出來為什麼要躲著他 , 總之 , 生日那晚的一些感覺 , 讓她開始覺得大事不妙。
再跟他混久一點 , 遲早會發生她無法應付的情況。
十分鐘 , 最多十分鐘 , 然後她就要開溜了。
一隻強硬的掌在餐怡前扣住她的手肘 , 她渾身一僵。
『嗨 , 海爾。』
穿著正式西裝的他好看極了 , 金髮讓黑衫襯得更耀眼出色 , 只可情滿臉的惱怒破壞了童話王子的形象。
『我又哪裡惹到你了 ? 』她歎了口氣。
『跟我來。』海爾狀似攬著她的後腰 , 其實根本就是押著她往露台的方向走 , 沿路還隨時露出文明的笑容和別人領首為禮。
到了目的地 , 立刻將她逼到最角落。
『你到底想幹嘛 ? 我今天只吃了一餐 , 現在很餓。』這男人的劣形劣狀真是數十年如一日。
『我問你 ' 你跑去找夏琳說一些變不變心的話做什麼 ? 。』
『我跑去找她 ? 她是這麼告訴你的 ? 』井長潔綻出一絲冷嘲。
『她說你們兩個人在車行裡相遇 , 你就開始對她胡言亂語。』海爾神色不善地道視她。『我警告你 , 我們的未來不關你的事 ,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 少說那些無聊的危言聳聽。』
說得一副她想挑撥離間他們似的 , 井長潔不禁氣苦。
『要我保持安靜也不難 , 請你那位嬌滴滴的未婚妻不要主動來尋釁就好 ! 』她嗆聲回去。
只要想到夏琳要他保證永遠真心的連珠炮 , 他就頭痛。夏琳只是外表看起來成熟高貴 , 其實骨子裡永遠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女孩 , 一丁一點的風吹草動都可以讓她緊張半天。
而每次只要她一開始緊張 , 頭一個受害者就是他 !
『或許她先去找你放話是她的不對 , 但是她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
『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話 , 我聽到了 , 我一以後會離你以及你的寶貝未婚妻遠遠的,連在路上遇見都不會打招呼 , 希望這樣能令您滿意。』她推開他 , 往室內走回去。
看著她的背影 , 海爾突然發現 , 自己正在把從夏琳那裡受到的悶氣出在她身上。他無暇細想地拉住她。
井長潔走不了 , 卻也不想回頭。
海爾將她拉回原位 , 仍然困在自己與石牆之間。
除了少數的幾次意外 , 他們鮮少如此靠近過 , 他的存在感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井長潔候忽想起 , 他也是運動家出身 , 那身手工西服之下 , 有著不遜於羅傑的肌肉線條 ,只是他不常穿太『不莊重』的 T 恤 , 倒讓人忽略了。
她想起生日那夜的擁抱 , 她臉頰隔著襯衫感受到的起伏線條。噢 , 是的 , 海爾絕對不像他外表那樣斯文瘦削。
兩人互望著 , 藍色的海洋中有一張玉白的俏顏 , 黑色的湖心裡有一抹亮麗的金彩。
最後 , 她先掉開頭 , 終止這個漸漸讓人呼吸抽緊的凝視。
『我一個多月沒見到你 ' 你在迴避我嗎 ? 』他的聲音低沉。
『沒有啊 , 只不過蹺了幾堂課 , 又偶爾遲到一下 , 就和你錯開了。』她故作不在乎的神氣。
『你每一科都通過了 ? 』頭頂依然感覺得到他灼灼的視線。
『一門自然科的學分被當掉。』她說得有點不甘願。
『哈佛不是給人混的 , 你一天到晚蹺課 , 還想要畢業嗎 ? 』
『又說教了 ! 這句話你一開學的時候也撂過 , 半年了還是同一句 , 你就不能換換台詞 ? 』她搶白道。
『我是為你好 , 雖然天知道我幹嘛浪費這種善心 ! 』他的火氣又想冒出來。
『算了吧 , 咱們還是各行其事 , 以免某人的未婚妻又要半路跑來堵我 , 警告我離她未婚夫遠一點 , 再跑去找她未婚夫訴苦 , 說我如何如何恐嚇她 , 要她未婚夫來找我報仇。』她越想越不平衡。『你們兩個果然是哥倆好寶一對 , 半斤八兩 , 鍋配上蓋 , 老是認為別人喜歡巴住你們不放 ! 如果你記憶沒出錯的話 , 一開始好像就不是我先去找你的 , 麻煩你跟令未婚妻解釋清楚 , 免得她改天硫酸潑錯了人。』
知道自己確實理虧 , 海爾不禁軟化下來。
『夏琳沒有惡意 , 她只是搞不清楚狀況。』他歎了口氣。
『她確實很搞不清楚狀況 , 我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 還讓她千方百計來下馬威 , 真是夠了 ! 』井長潔冷笑。現在他倒想休兵了 , 可惜輪到她姑娘不爽。『事實證明 , 哈佛很大 , 要幾個月、甚至幾年碰不上同一個人也不是難事 , 總之她可以不用擔心了 , 再見。』
『你要去哪裡 ? 』海爾叫住她。
『回家。』她頭也不回 , 繼續往圍欄的方向走過去。
『你打算穿那一身薄紗走入十二月的紐約街頭 ? 』他不可思議地問。
『真刺激 , 可不是 ? 』她踩著細高跟鞋 , 驚險地跨在石欄杆上 , 小心翼翼地跳到柏油路面。
海爾向夜空翻了下藍眼。她會按牌理出牌才有鬼 , 為什麼他直到現在還會意外呢 ?
『你給我回來 ! 』他三兩下就跳過圍欄 , 追上她。
手肘被他陡然抓住 , 讓井長潔嚇了一跳。『你又要幹嘛了 ? 你這男人真的很煩耶 ! 』
『現在已經晚上九點了 , 你一個人想上哪裡去 ? 剛才你是自己開車來的 ? 』他用力質問。
她想了想 , 搖搖頭。
『那你是身上有錢可以叫車 ? 』
她再想一想 , 還是搖搖頭。
『我懂了 , 一定是蝙蝠俠正在街角等你 , 打算拍拍翅膀送你回家 ! 』他諷刺道。
『會飛的是超人 , 不是蝙蝠俠 ! 』
他管她會飛的人是誰 , 是小布希都不干他的事。『跟我來 ! 』口氣永遠那樣的慍惱。
『還是你正好有車 , 願意送我一程 ? 』她水眸流轉 , 突然好聲好氣地問他。
『你想上哪兒去 ? 』他一面牽著她往飯店前門走 , 一面問。
『回波士頓。』她立刻說。
海爾回頭冷瞄她一眼。『即使我有車 , 我也不會傻到連開四個小時載你回波士頓再開回紐約。』
『我不介意你就乾脆留在波士頓過節。』她快樂地說。
海爾懶得理她了 , 直接走到門前 , 將號碼牌交給泊車小弟去取車 , 順便請一位服務生進去向雙方家長報告他們的行蹤。
『你住在哪間飯店 ? 我送你回去。』他的敞逢跑車很快便開過來。
『我改變主意了 , 我不要你送我 ! 我自己會找紐約的朋友載我回波士頓去。』她不爽地盤起手臂。『還記得我們剛才的協議吧 ! 此後船歸船、路歸路 , 我們應該跟對方保持距離。』
『放心 , 等我把你丟回飯店之後 , 我會很樂意跟你保持整個地球的距離。』、海爾冷著臉把她塞進前座。
『歎 ! 你真的應該改掉把別人當成垃圾袋的習慣。』
『飯店名字 , 快說。』
既然力不如人 , 井長潔只好把投宿的飯店告訴他。
車子上路不到五分鐘 , 她已經忘了要生氣 , 小手開始東摸西摸 , 對這輛大玩具新奇得不得了。
『這台車看起來不錯 , 借我開開看好不好 ? 』
『除非踏我的屍體而過。』他一如天下所有的男人 , 交出愛車跟要他們的命沒兩樣。
『一下下就好 , 開兩條街就還你 ? 』她祈求道。
『你考過駕照了 ? 』她用力點頭。
海爾咕噥一句。
『只有兩條街。』他強調。
『沒問題。』
BMW往路邊一停 , 兩個人下車交換座位。
『坐好了嗎 ? 』她雄心萬丈 , 虎視耽耽地盯住前方 , 『好 , 沖 ! 』
沖 ? 海爾悚然一驚。
上路五分鐘之後 , 他便發現剛才那把冷汗捏對了。
『方向燈 ! 方向燈 ! 』
『等一下 , 現在是黃燈 , 別闖該死 ! 』
『後照鏡不是讓你拿來整理頭髮的 ! 眼睛看路 !』
『前面 ! 那麼大一輛卡車你沒看見嗎 ? 』
『停車 , 停車 ! 』十分鐘後 , 他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
『你膽子怎麼這麼小 ? 我才剛開出一點興趣你就叫暫停。』她百般不情願地將BMW靠在路邊。
『憑你這種敢死隊的開車法 , 是哪個白癡主考宮發駕照給你的 ? 』
『我又沒有說我有駕照』她小聲晴嚨。
而海爾聽見了。『你騙我 ? 』他不敢置信。
『我哪有騙你 ? 你問我有沒有考過駕照 , 我確實是「考過了」啊 ! 我又沒有說我「考上了」。』她涎著臉耍賴。
『你給我下車 ! 』海爾青筋直冒 , 立刻打開車門。
討厭 , 一點冒險精神也沒有 ! 井長潔瞄畸嚷嚷地踏上柏油路。
冷不防 , 對街一抹艷麗的紅髮吸引她的視線。那個女人…..好眼熟 !
『你 .在看什麼 , 還不快換過來 ? 』
橘紅髮絲 , 中等身高 , 可惡 ! 這個角度看不到正面 , 只看到對方的右眼和一點點側臉 , 快點轉過來啊 !
她的願望實現了。正和幾個痞子男人說說笑笑的女孩隨意瞥一眼街上 , 正好與她四目相交。
『凱蒂 ! 』井長潔陡然大喊。
紅髮女孩抽了口氣 , 無暇細想 , 跳進停在路邊的車子裡。
『凱蒂是誰 ? 』海爾立刻間。
『她要走了 , 快上車 ! 』她飛快坐回駕駛座上。
『慢著 , 我來開 』她已經發動引擎 ' 海爾別無選擇 , 只好再坐回駕駛座旁。
『凱蒂到底是誰 ? 』
『就是學期初偷我車子的那個女人 ! 』井長潔全部精神都來了。『你想逃 ? 門都沒有 ! 』
BMW一個激烈的大轉彎 , 輪胎與柏油路面交擊出一曲尖銳的嘶喊。
『慢著 , 讓我弄清楚 , 你現在要自己去追一個偷車賊 ? 』海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是一個人 , 你就坐在我旁邊。』她精神百倍 , 緊追在那輛破雷諾的後面。
BMW以毫米之差 , 閃過前方的一部貨車 , 海爾揮掉冷汗 , 扣在把手上的指關節已經發白。
『你把她的車號記下來 , 我們去警察局報案 ! 』
『別開玩笑 , 等我們報了案 , 她已經一路開到佛羅里達去了。』她用力槌喇叭 !
『阿婆 , 沒事不要開到路中間來 , 快讓開 ! 』
『切到右線去 ! 』BMW及時閃過另一輛紅色驕車 , 海爾俊顏鐵青 , 連連深呼吸。
『瞧 , 開車一點也不難。那個主考官真是有病 , 硬不發照給我。』她冷靜地說 , 蛇行超過兩輛車。
『眼睛看前面 , 不要看我 ! 』他冷汗直冒。該死的 !
破雷諾拐進一條小巷裡。
海爾發現情況不對 , 再過去的地帶並不安全。
『別追進去 ! 』
來不及了 , 她已經跟著彎入小巷裡。
開不出兩條街 , 四周的建築物越來越破舊 , 街道越來越髒 ' 氣氛也越來越陰森。
凱帝的破雷諾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裡 o 幾補品報廢的公萬外 , 有些遊民正圍著燃燒的汽油桶取暖 ., 風中飄來不名的惡臭 , 讓他們倆不得不屏住呼吸。
他們來到紐約最聲名狼籍的黑街。
『從下一條街轉出去。』海爾輕聲吩咐。
井長潔聽出他聲音中的緊繃 ' 明智的沒有抗駁。
幾個黑影突然閃到馬路中央 , 她嚇了一跳 , 連忙踩下煞車。
幾位遊民虎視耽耽地盯住他們 , 眼中閃著欣羨和貪婪。
『年輕人 , 你們有沒有幾個銅板 ? 』一個嘴裡漏了好些顆牙的老人含混說。
『有。』她定了定心神 , 向海爾點點頭。
海爾瞄她一眼 , 從外套口袋裡掏出皮夾 , 然後也不管抓了多少錢 , 隨手一揚 , 花花綠綠的鈔票飛散在空中。
『錢 ! 』
『那是我的 ! 』
『快撿 ! 』遊民們發喊 , 同時撲搶成一團。
『快走 ! 』他疾喝道。
井長潔用力踩下油門 , 從下一條街角轉出去。
驀地 , 車前燈掃到一處黑暗的角落 , 破雷諾的車牌頓時映進他們眼簾。凱蒂原本躲在一處小巷子裡 ' 等他們開過去 , 沒想到竟然被她找著了。
『是凱蒂 , 她躲在那裡 ! 』井長潔怒氣橫生 , 轉動方向盤又追了過去。
『該死 , 別再跟著她了 ! 』海爾的額角暴出青筋。
『等等 , 我快追上她了。』井長潔咬緊牙關 , 硬是釘住破雷諾的車尾不放。兩台車在夜色裡展開競逐 , 他們這輛性能雖然比較好 , 凱蒂對地形的熟悉度卻比他們高 , 她又跟了好幾分鐘仍然迫不上。
『快停車 , 聽見沒有 ? 』海爾越看越不對勁 , 再下去就是更危險的區域 , 是毒販與幫派分子橫行的天堂。
她百忙中回應 , 『下一個街角我從左邊抄過去 , 她就會被我們堵在』
嘰 ! 他突然伸手去扳方向盤 , 硬將車子轉入一條大路上。
井長潔尖叫一聲。車子又左搖右晃 , 蛇行了好幾公尺 , 她才勉強在路邊煞住。
『海爾 , 你在做什麼 ? 你知不知道你會嚇死我們兩個 ? 』她扯著頭髮大吼。
這時 , 破雷諾猛地倒出來 , 從他們身旁掠過。在交會的那一刻 , 兩個女孩的眼睛再度交會。
『該死的 , 凱蒂 ,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井長潔跳下來犬吼。
她的問題沒能得到解答 , 破雷諾毫不遲疑地離去。
『你瘋了嗎 ? 你為什麼要去追她呢 ? 難道非得讓我們兩個人都惹上麻煩 , 你才高興 ? 』另一個更憤怒的男人大步殺到她身前怒吼。
『惹上麻煩的人不是我們 , 是她 ! 』井長潔指著破車遠去的方向 , 音量不比他小。
『車子偷就偷了 , 你的保險金已經拿回來 , 你就算追到她又有什麼意義 ? 警察的工作就交給警察去做 , 一輛笨車子不會比你我的生命安全更重要 ! 』
『我在乎的不是車子 ! 是信任 , 是友誼 ! 』她的黑眸裡閃著狂動的怒火。『當凱蒂無處可去的時候 , 是海倫不收分文地收容了她 , 讓她住進自己的公寓裡。而我也把她當成自己的朋友 , 讓她任意使用我寄放在海倫那裡的東西 , 結果她卻辜負了我們的信任 !我要親眼看著她的眼睛 , 親耳聽她說一句對不起 ! 』
他緊扣住她的肩膀 , 咬牙切齒地說 ; 『人生不是永遠都有答案的 ! 我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得到我們追尋的東西 ! 』
『對 , 因為你的阻撓。』她用力揮開他。『不管能否得到我們追尋的事物 , 起碼我奮鬥過了 ! 我拒絕所有加諸我身上的不公平待遇。我不像你們 ! 』
『解釋清楚。』他沸騰的怒氣轉為冰冷。
她大笑一聲。『還需要我解釋嗎 ? 「所有的人都預期我們會在一起」、「夏琳沒有惡意 , 她只是搞不清楚狀況」。你們兩個人是我見過最可悲的人 , 只懂得順從父母的想法 , 愛自己不想愛的人 , 娶自己不想娶的對象 , 過自己不想過的生活 , 同時得說服自己這是對每個人最好的決定。你覺得剛才的那群遊民可憐嗎 ? 讓我告訴你 , 在我眼裡 , 你們比那群遊民更加可憐。起碼他們的人生已經別無選擇 , 但是你們呢 ? 你們卻是自願放棄自己選擇的權利。』
『你不是我們 , 不知道我們在想什麼 , 省省你可笑的心理分析。』
『我比你勇敢 , 你只是不想承認這點而已。』她用力戳他的胸口。『從高中開始你就痛恨我 , 不為別的 , 只因為我比你勇敢。我老是惹麻煩 , 對我討厭的人惡作劇 , 被老師處罰 , 可是我從來沒有退縮 , 因為我敢做所有你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 而你嫉妒我 ! 』
『你可以再具有想像力一點。』他猛然將她揪到胸前。
『不同意嗎 ? 親愛的海爾 , 要不要聊聊今天晚上站在令尊身旁的女士是誰 ? 就我所知 , 她可不是我見過的那位麥夫人。她是你的生母嗎 ? 或是中學見過的那個女人才是你母親 ? 你的父親也養過情婦嗎 ? 你恨他嗎 ? 恨那個第三者嗎 ? 恨你母親為什麼不保護自己或婚姻嗎 ? 』殘忍的攻擊意識佔據她全部注意力。
『少把我的家人扯進來 ! 』他用力搖晃她 , 從齒間游出話來。
井長潔突然對一切厭煩透頂。她到底在做什麼 ? 他們吵這些有什麼意義 ?
『你走吧 !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海爾猛然將她拉進懷裡 ' 封住那張礙眼很久的紅唇。
過度的驚駭讓她一開始毫無反應 , 而他乘機深入。
這個吻是懲罰的、暴怒的 , 毫不憐香惜玉 ! 他緊緊封住她每一絲氣息 , 近乎啃咬地吻吮她。
唇上的刺痛讓她迅速反應。井長潔驚喘一聲 , 用力把手抵在兩副身體之間 , 想推開他 , 力量卻如摟蟻蠅納試圖撼動山嶽。
感覺他的舌探入 , 她憤怒地咬下去。他及時撤退 , 一隻手猛然扣住她的下顎 , 強迫加深這個吻。
被她挑唆出來的怒氣 , 以及…..一股奇異而不知名的意緒 , 讓他野蠻的那一面全面爆發。而她向來就不是乖乖牌 , 於是 , 攻防持續。
他進襲 , 她便撤退 ; 她攻擊 , 他便收勢。兩副身軀在急劇分泌的腎上腺素與荷爾蒙的作用下 , 隨時有爆出高溫的危險性。
而後 , 漸漸地 , 你來我往的氛圍轉換了 , 他們的唇與舌 , 開始了自己的小遊戲。
他的味道像後勁強烈的醇酒 , 一入口濃烈欲醉 ; 她的味道像雪地初綻的一抹新芽 ,有些生澀 , 卻清甜得恰到好處。
揪住他後腦頭髮的玉荑不知何時已環住他的頸項 , 她縱容他更加深入 , 而他也毫不遲疑地享用這場盛宴。
他們的呼吸變得粗重 , 他的每一吋與她黏密交貼。她的嬌軀感受起來前所未有的香軟 , 猶如棉花糖 , 輕輕一壓便要飛散。而 , 從這副嬌小身軀裡散發的生氣 , 卻又是如此盎然勃發。
『嗯…….』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低吟 , 也或許兩個人都有。
叩叩叩!
他們在自己嘴裡嘗到彼此的芳美 , 再也無法強迫自己移開。任何外在干擾都無法 , 中斷這場甜美的誘惑。
『嗯哼 ! 』
『年輕人 , 去開個房間吧 ! 』更堅決的介入切斷所有綿密。
海爾猛然退後一步。失去了他的支撐 , 她虛軟地靠在車上 , 幾乎站不住。
兩個人用同樣錯愕的眼神瞪住對方。
她一臉紅嫣 ' 眼眸閃亮 , 嘴唇有著被徹底吻過的濕潤和紅腫 , 海爾的喉間泛起一陣奇異的硬咳 , 幾乎克制不住再撲上去的衝動。
電流在空氣裡交錯 , 在兩副年輕的軀體間伏流。
為什日麼她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
為什麼他有一種 , 大難臨頭的感覺 ?
兩個人心裡同時 , 浮現一模一樣的思緒。
他們彷彿惡作劇的小孩 , 無意中打開了一道不該開啟的門 , 從此以後再也關不回去。
『在這個區域臨時停車很危險 , 你們想親熱起碼也找對地方。』一名中年警察調侃地道 , 警車停在他們身後 , 旋轉的警示燈將每個人的臉染成奇異的顏色。
他們仍然強烈喘息著 , 久久無法出聲 , 也無法把視線自對方身上移開。
又用警棍敲敲BMW的後車廂。『嘿 ! 不要再深情款款的互望了 , 我無法花整個晚上的時間在街上保護有性衝動的年輕人。』
『混蛋。』她突然啐道。
警察瞄她一眼。
不知為何 , 海爾突然想笑。
她本來就不是那種被佔完便宜之後 , 搶著衣角開始抽泣的女人。她會生氣 , 罵人 ,倘若現在沒有警察在場 , 她已經衝過來踹他了 —— 無論她自己剛才有多享受這個吻。
『好了好了 , 快走 , 別讓我看你們在這裡多站一分鐘。』警察再不耐地敲敲後車廂。
『我們正要離開。』他面無表情。
『下次想親熱也要找個安全的地點。』警察警告完 , 慢慢踱回警車上。
兩個人各自上車 , 她縮在後座 , 他負責開車 , 在接下來的路程裡 , 都不發一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