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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決明]冰女對上火焰男【白老鼠系列終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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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27:36 |倒序瀏覽
冰女對上火焰男(白老鼠系列終回)作者:決明
 
哇!特技表演「人體自燃」?
不不不,這可不是什麼特異功能live秀
而是他情感波動時的「生理反應」──
唉,其實他也不想在親近心愛女人時動不動就燒起來
不只沒搞頭,還要擔心會融化冰霜一般的她……
說來都該怪那該死的「人體實驗」後遺症
硬生生害他倆變得「冰火不相容」
也讓他的親親冰女對未來不抱持希望
逃出囚籠後寧可去黑幫冒險犯難當殺手
也不願留在他身邊多一天──
好吧,愛上有主見的女人就要懂得認命
既然她都決定加入黑社會了
那他最好也開始練習用「火燄牆」擋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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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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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28:12
  序
  
  系列結束的感性對話(有嗎?)
決小明
  
  這套「白老鼠」系列(大家要叫它「戀物語」也行,「獸」色迷人也無所謂,「野獸大觀」也可以……任憑大家挑囉!)寫到《冰女對上火焰男》這本算是小小的終結了,總覺得我好像寫了好久,從去年寫到今年年中(開始學會拖稿了嗎?到底是進化還是退化呀……),能寫完,真是令我大大的鬆口氣,之前還以為我在中途就會放棄哩,哈哈。
  
  雖然沒有掛上系列名,不過還是希望大家能將這套書湊在一塊看噢!(需不需要我再打一個廣告?要不要?要不要?好,我看到大家猛點頭了,奸笑)
  
  應大家要求,來個小廣告——
  
  《瞎貓碰上死耗子》、《野豹撲上小醫生》、《孤鷹盯上天才女》、《銀絲纏上小粉蝶》、《冰女對上火焰男》,共五本。(呃,不要嫌我廣告打得不好,我只會報書名而已……)
  
  有朋友誇獎我這一整個系列的書名都很好聽,是我目前出過所有小說裡最好聽的……呃,真、真的嗎?還是在安慰我而已?我自己是覺得有幾個書名很奇怪啦,像《野豹撲上小醫生》,我在交稿前還特別小心翼翼的問編編要不要退我書名,編編一副很困惑的口氣反問:「為什麼要退?」,嗯,好吧,我終於發現一個事實了,編編和取書名的某人青是同一掛的(汗笑),至於銀絲「卷」纏上小粉蝶,別說讀者這麼覺得,連我自己聽到的第一個反應也是——呀,好吃的銀絲卷(毆飛),說到這裡,就忍不住想提一下那本書的男主角——黑絡。
  
  之前在取他的名字時,實在是不想叫「黑蛛」(黑豬?)叫「黑蜘」也沒有什麼文藝氣質(我取人名好像都沒什麼氣質可言),所以我心愛的《辭海》又出動了——翻翻翻翻,再翻翻翻,終於找到一個令我雙眼為之一亮的名詞——絡絲!(是紡織娘的別名噢,雖然和蜘蛛沒什麼關聯,但是都會吐絲嘛!)真好聽,所以高興的和朋友分享(我是個需要大家認同我的意見的傢伙)——
  
  某人青:「黑肉絲?」
  
  某人苓:「黑螺絲?」
  
  (臉上三條黑線……)
  
  可惡,我馬上改!
  
  所以「黑絡絲」砍字變成「黑絡」,但是編編聽完只有一句話——
  
  「黑肉和黑肉絲有什麼差嗎?」甜美的口氣很天真。
  
  呀呀呀——你們是肚子餓了嗎?做什麼一直一直一直想「肉」呀!那個字又不念「肉」!(當然有差呀,黑肉是一大片的,黑肉絲是切成絲狀的呀!)
  
  果然《銀絲捲纏上小粉蝶》才是這本書的正道。
  
  這次系列結束有辦活動噢,詳情請見書末補述,這裡就不再多聊了(因為後頭聊了好幾頁哩)。
  
  系列裡,有些角色留給大家問號,是因為我自己想寫(不要來逼我噢,自行就範和拿槍抵在腦子上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所以「白老鼠」雖然結束了,我還會陸陸續續出清他們的故事(有些傢伙不合適冠「白老鼠」系列嘛,硬湊在一塊也很委屈他們)。
  
  下一回的故事,暫定就來出清兩個配角,一個是應家五隻小貓裡的某人;一個是「白老鼠」系列裡的某傢伙,希望我能順利寫出來(雙手合十),不要再拖到我已經安排好的行事歷了(有這種東西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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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28:32
  楔子
  
  轟隆!
  
  一聲巨響,伴隨而來的是映天火光,濃煙竄向天際,像突兀的烏雲由山區間湧起,一層一層地吞噬原先湛藍的穹蒼及白雲,將那處如山水畫作的景色給染上了一片污濁。
  
  濃煙的來源正是山區內一處隱密的研究所,從外觀來看,無法得知研究所裡究竟是以什麼為研究主體,只知道十數年前研究所便存在於此,往來的人員行事神秘低調,偶爾可見到高級官員的大型禮車駛進。除此之外,關於這裡的一切,對外界而言都是團謎。
  
  警鈴大作的研究所內黑煙瀰漫,遮蔽了視線,廊頂的灑水器也在同時啟動,散落一場傾盆驟雨。
  
  濃煙四布的走道,數十名摀住口鼻、雙眼被煙熏得流淚泛紅的研究所人員伏低了身子,想多爭取一分活命的空氣。
  
  研究所裡條條廊道互通,沒有太複雜的九彎十八拐,可是每一道門鎖幾乎都得仰仗晶片卡才能通行,在主電腦損毀時,這些功能也跟著停擺,道道鐵門全成了阻礙求生的藩籬。
  
  「往這裡!快!咳咳咳——」
  
  好不容易摸黑找到了逃生樓梯,眾人爭先恐後地搶奪生機,所幸爆炸的樓層是在五樓的主控室,火苗由高處延燒,大家朝下方避難,終於逃出了煙霧瀰漫的嗆人空間,但誰也不敢停下腳步,一直到了奔出研究所大門外,才算真正安全。
  
  眾人一身水濕,以往潔白的研究服上全是慘不忍睹的焦黑污垢,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離開了令人慌張失措的險地,思緒開始正常運轉,一名研究所人員望著黑煙中仍可見火舌竄動的研究所頂樓,脫口而出:「那幾隻『白老鼠』呢?!咳咳——」
  
  眾人跟著一怔,被燻黑的臉上有著相似的疑惑。
  
  「這……」
  
  「逃、逃命都來不及了,誰……咳咳,誰還有心思想到『他們』?」有人支支吾吾地說。
  
  「那……『他們』不就活活被燒死在裡頭了?」滑過額際的,不知是灑水器的水漬,還是沁骨的冷汗。「如果『他們』死了,我們還能活命嗎?」
  
  太殘酷的問題,讓眾人噤若寒蟬。
  
  因為問題的答案,早已經深深烙在他們的心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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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29:01
  第一章
  
  「好痛!」齜牙咧嘴的抽氣聲,像正承受巨大的痛楚。
  
  女人輕執呼疼的男人手臂,朝他手背吹拂了口氣,將源自於他毛孔的火炎給吹熄,只見冰凝的結晶漫布在深褐色膚上,短短幾秒,結晶全數融化成水,順著肌理滴淌在地面,火焰滅了,冰也融了。
  
  「還有哪裡不舒服?」淡然的女聲問道,音調毫無高低起伏。
  
  「這裡。」男人指向鎖骨,臉上表情還是很痛苦。
  
  「那裡剛剛才摸過。」
  
  他的表情僵了僵,「噢,那是這裡。」手指趕快挪到頸邊,修正。
  
  「那裡也一樣。」
  
  看出她眸光一冷,男人不敢再扯謊,卻又捨不得放過能壓搾她關心的機會,「是臉!是臉啦!」
  
  「煉。」女人面無表情的喚了聲,雖然沒有顯現不悅,卻已經足夠讓男人知道他最好識相些,別再耍小把戲。
  
  「好,都不痛了,你別生我的氣。」
  
  「為了你自己好,你最好控制情緒、冷靜下來,這樣遠比我替你滅火有效。」女人看著他的右肩又燃燒起來,蛾眉微微一攏,傾身再度吹熄他肩胛的橘焰,冷卻的冰晶讓他舒服地吁喘。
  
  「我的心跳現在還卜通卜通的,激烈運動後,別人流的是汗水,我冒的卻是『汗火』。」
  
  幸好他身上這套衣服是高科技產物,耐熱程度超乎想像,否則他動輒「自燃」,有哪套衣服擋得了火燒?
  
  「控制情緒。」女人還是這句話,似乎只要做到這點,一切不適的症狀就能得到解決。
  
  「凝,我做不來像你這麼高竿,剛剛太過癮了,我頭一次可以肆無忌憚讓自己燃燒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憋在胸口的一股悶氣終於能夠吐出來!」
  
  想到前半個小時所經歷的一切,他到現在還覺得身子好火熱、好亢奮,雖說是「逃命」,他卻像只出柙猛獸,用屬於他的特殊能力將所有擋路的東西轟成灰燼,豈止「過癮」兩字可以形容?
  
  「我感覺到了。」黑凝站起身子。太靠近他,會讓她非常不舒服,這種不舒服並不是因為厭惡他或是抗拒他,而是他週身源源不絕的熱力,就像要融了她一般。
  
  男人看見她背後的衣裳濕了一大片,知道那不是汗水。
  
  他望著自己的手,上頭原先還有冰狀結晶,但根本無法停留太久,轉眼間,冰化為水,水化為煙,自他掌心蒸散,讓他連掄拳掌握的機會也沒有。
  
  「為什麼我不能盡情觸碰你?」想抱著她,又害怕自己傷了她……就像兩人從研究所逃出來時,他抱著她,她的背貼靠著他的胸,所得到的結果是什麼?就是她背部那片冰與火相遇時,火融了冰、冰滅了火所殘剩的水漬。
  
  「因為你是火,我是冰,冰火原本就無法相容。」黑凝攏起一頭幾乎長及小腿的柔細黑髮,閉上雙眼。
  
  不同於男人全身肌膚毛孔燃起的火,她的膚上是淡淡的冰凝,她深深呼吸,背後的水濕開始凝結成薄薄結晶,手臂上略略燒紅的部分也在同時被籠罩……當她再睜開眼時,那層冰凝結晶已褪去,只剩下白玉般剔透的雪膚。
  
  「可是我想抱你,想用雙手摟抱你,想在你耳邊呵氣,想用雙唇吮著你的肌膚……」黑煉想著她在他懷裡,展露沒有人有幸見識的嬌柔;想著自己瘋狂奢戀她,想著想著想著——
  
  轟!他渾身又燃起火焰,像根被點燃的火炬,發出辟哩啪啦的聲音。
  
  黑煉撫額無力申吟。
  
  又燒起來了!果然不能想些太火熱的事……
  
  黑凝由原先的三步距離退到十步外,看著他熊熊燃燒起來,火光映紅她的肌膚,但能感覺到的火熱已經微乎其微。
  
  「煉,控制情緒。」
  
  「這叫情慾。」不是情緒。
  
  「你又懂什麼叫情慾?」黑凝輕輕一歎,這次索性不去幫他滅火了,反正他的火能燒傷任何人,卻傷不了他自己半根寒毛。
  
  兩人置身在公園裡,凌晨三點,四周瞧不見一條人影,週遭的大樓也靜寂寂的。黑凝走向一旁的鞦韆坐下,鐵鏈子這才製造出摩擦聲,劃破夜的無聲。
  
  「我當然懂。因為你,我懂。」黑煉不怎麼理會滿身的火,方才會呼天搶地,還不就是為了換來她的關注?如果她都明擺著不理他了,他也不必費神演戲。
  
  黑凝的身子隨著鞦韆開始晃起小小弧度,整個人不怒不笑,甚至連呼吸、眨眼的次數都不頻繁,一頭長髮順著身勢輕輕擺動,幾乎要教人錯認是尊水晶精雕的人像坐在那裡。
  
  她長得並不特別漂亮,高而清瘦,不夠豐腴;頰畔永遠都是雪凝的顏色,不夠紅潤;眼睛雖然深邃,目光卻冷冷淡淡的,不夠熱情。但是黑煉覺得天底下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他迷戀她,火熱地迷戀她。
  
  「但我不懂,我不想抱你,不想用雙手摟抱你,不想在你耳邊呵氣,不想用雙唇吮著你的肌膚。」如果這些就是情慾,她真的不懂。
  
  「我知道妳害羞啦!」黑煉笑道。即使他心裡知道,她是冷感,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她是冰凝出來的女人。
  
  黑凝不答腔,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與人玩笑交談的人。
  
  她隨著鞦韆動,不在意鞦韆是否能蕩高,她沒有玩心。
  
  黑煉收斂起身體上的火焰,每一次深呼吸,都讓焰勢減少,到後來,再將最後一簇火苗集中在指心,「呼」地一吹,熄滅了它。
  
  他走向黑凝,坐在另一座鞦韆上,仰望著夜空。
  
  「我記得好久以前,曾經這樣看過夜空,那時星星好多……沒想到再見到它,已經是這麼久之後的事情,星星的數量好像也變少了。」黑煉向來不是感性的人,此時此刻卻有感而發。
  
  黑凝被他的話所吸引,模仿著他的舉動。
  
  「是呀……」
  
  「天上星星數不清,個個都是我的夢,縱然有幾片雲飄過,遮不住閃亮亮的情,心串串心蹦蹦臉兒紅,都是為了你,是你到我的夢裡來,還是要我走出夢中——」黑煉哼起歌來,他的聲音有些啞,渾厚低沉,雖然離悅耳還有好大一段的距離,可也不難聽。「後頭的歌詞呢?你記得嗎?」
  
  黑凝搖頭。她不記得,不記得歌詞,也不記得看星星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像他這般快樂的哼著歌嗎?
  
  「我已經記不得上一次看見星星是多久前的事了。」她輕聲說著。
  
  「還沒進研究所前吧,十幾年不止了,我記得的也剩這樣。現在可好,要看多少遍星星都OK,說不定沒幾次就嫌膩了,你說對不對?」物以稀為貴,他是因為太久不曾抬頭觀星,才會被夜幕間幾顆少得可憐的黯淡星光給吸引。
  
  「我要回去了。」黑凝沒回答他,逕自站起身,換來黑煉的不解。
  
  「回哪裡去?」
  
  「研究所。」
  
  她說完,便走出小公園,黑煉隨即跟上。
  
  「我們不是才從那裡逃出來嗎?」還費了他好多力氣才燒開層層的戒護,現在她卻說要回去?
  
  「不是我們。黑澔他們想逃,我才想幫助他們,我並不想走。」黑凝沒回頭,也沒停步,循著來時的原路走回頭。
  
  「那我——」
  
  「是我利用了你,沒有你的話,他們根本離不開研究所,只有你的特殊能力才有辦法轟開研究所的銅牆鐵壁。」
  
  他倆不同於其他的「實驗白老鼠」——黑澔他們因為體內混合了人與動物的基因,所以會變身成兩種不同的生物,而黑凝與黑煉,雖然也是研究所的實驗品,但是兩人擁有的卻是「火」與「冰」這兩項特殊能力。
  
  黑煉屬火,人如其名,熱情火爆又衝動。
  
  黑凝屬冰,人似其名,淡漠冰冷又凝然。
  
  「一隻老鼠、一隻獵豹、一隻老鷹及一隻結網蜘蛛,要如何離開研究所?而你不同,你動動指尖就能燒開一扇鐵門,就能幫他們完成心願,所以我必須利用你。」黑凝實話實說,沒有半分內疚,甚至太過於理所當然。
  
  黑煉聽著,知道自己被人徹底利用,但他沒有生氣,只是深深啾著她。
  
  「我當然知道你在利用我,從你開口告訴我,你想要離開研究所時,我就知道了。」他瞭解黑凝的程度,恐怕連她自己都無法想像,她只要皺個眉,他就能知道在那副靜漠面容之下有著什麼心思。
  
  他所瞭解的黑凝從不曾「想要」什麼,乍聞她這麼說,他是欣喜高過於驚訝,以為她開竅了,冷漠的心產生變化。
  
  可是再仔細去觀察,他立刻發現,那個「想要」並不是黑凝的本意,或許是她可憐其他想逃離研究所的「白老鼠」,或許是他們有求於她,總之,在黑凝的臉上,他只看到了和平日同樣淡然無緒的神情。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願意讓我利用你?」黑凝背對著他問。
  
  「你開了口,我哪有不願意的道理?」黑煉反問。
  
  聞言,黑凝似乎輕輕歎了口氣,黑煉不是很確定,只隱約看見融於黑夜裡的她,呵出一道白白霧氣。
  
  「你不要跟來了……」
  
  但她似乎太小看黑煉的毅力,他保持著固定距離,亦步亦趨,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好久。
  
  「煉,別跟著我。」
  
  「是你帶我出來的,你必須要替我安排下一步。」
  
  「你可以去過任何你想要的生活,離開了研究所,想去哪裡都可以。」黑凝低頭看著兩人交迭的影子,似乎只有以這種方式,他與她,才能接觸而不會相互傷害。
  
  「妳去哪,我就去哪。」黑煉耍賴道。
  
  「我要回研究所。」
  
  「那就一塊呀。」他的口氣好輕鬆,完全不像是一個從虎穴裡逃出來,又要再鑽回虎穴去的人該有的語氣。
  
  「煉,你不需要這樣,你該知道的,我不想離開研究所,因為我覺得在研究所裡不用去接觸到任何人,但是你不需要——」
  
  「我的確什麼都不需要,只要你。」
  
  這一次,他確確實實聽到她的歎息聲,黑凝回過身,與他四目相對,眼裡有著不明白。
  
  「我們根本就不可能在一塊,你為什麼要這樣為難我?」她的聲音淡淡的,沒有起伏,但是黑煉聽得出來她的疑惑。
  
  她朝他輕輕吐了口氣,凝著冰的氣息拂向他的臉頰,變成薄霜,但在他高溫的膚熱下,隨即蒸融消失,不留半點痕跡,如同宣告著她與他、冰與火的唯一結局。「你不害怕,但是我怕。」
  
  「總會有解決的辦法。」黑煉可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
  
  「如果沒有呢?你能負責嗎?」負責將她掏出去的感情全數退還給她,還她一個毫髮無傷的黑凝?
  
  「我們只是特殊能力相斥,但你不要忘了,我們還是人,不是說我的身體是火做的,而你是冰做的,還不都是人肉皮膚?我不相信兩個人會沒有辦法在一塊,太荒謬了!」黑煉語畢,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緊緊抱在臂彎裡,不肯松放,也不讓任何空隙阻擋兩人。
  
  「煉!」
  
  黑凝被他強摟進懷裡,沁冷的肌膚貼著他火熱的胸膛,須臾數秒,她已經覺得不適——就像從研究所一路逃出來時,她被他護在懷裡,在他釋放強炎、轟然作響之後,飛沙走石全像燒紅的炭火撲面而來,雖然她沒被砸到,但是他的皮膚卻熨燙得讓她更不舒服。
  
  「憑什麼相知相惜的我們,必須折服在異同的特殊能力之下?這一點也不公平!全世界我只想要你一個,除了你之外,我什麼都不要,我怎麼可能因為你是冰我是火就放棄這份堅持?!要是這樣,我也不過是個只會說大話的傢伙罷了!」黑煉也感覺到她的肌膚像要凍傷他,那是有別於烈焰灼身的疼痛。
  
  「煉,別試了,你已經試過好多回了。」她像撫摸一個倔氣的孩子般輕輕攏順他的髮絲,只有雙眉輕蹙,顯示她正承受火的洗禮,但她臉上的表情也僅是如此罷了。「放開吧。」
  
  她一語雙關,要他放開此時強摟住她的雙臂,也要他放開這永遠都無法達成的奢望。
  
  「我不放,永遠都不放。」話雖如此,黑煉卻鬆開了強將她壓按向自己胸口的雙掌,改為執起她的手貼熨在臉頰上輕蹭,在她的手心與他的頰膚之間冒出些許煙霧。
  
  「你讓我們兩個人都為難了……」黑凝沒抽開手,掌心的燠熱猶如要融化一般。
  
  「你要說我任性蠻橫也無所謂。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對我毫無感覺,否則你不會覺得為難,對吧。」他笑,神情有些耍賴。
  
  黑凝沒指責他,用那雙漂亮卻又嫌淡然的眸子望著他,看他的唇烙上她的手,帶來比火更炙人的熱度。
  
  黑煉總是如此,像團火似的,非要逼她與他一塊燃燒不可。或許因為他如此堅持,不肯放她一個人,才讓她很難忽視他——她可以對任何人冷漠,獨獨對他不行,因為他也不允許。
  
  他是個很出色的男人,即使她沒有見識過太多男人,也知道他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她不懂他為什麼如此喜歡她,她並不漂亮,她有自知之明的,她甚至不及黑婕——那名人豹基因混種的美女——萬分之一的美麗。如果黑煉不是因為她的外表而喜歡上她,那麼論性子,她更是挑不出半項優點,她冷漠、她冷感、她冷情,連她自己都無法喜歡這樣的自己,憑什麼卻讓一個男人眷戀她至此?
  
  「煉,在研究所裡,你見過的人少,所以才以為我好,如果你認識其他女孩,你一定會明白,我一點也不值得你這樣——」
  
  「我說了,除你之外,我誰也不要!」
  
  黑凝像是故意沒聽到他這句話,唇眉有淡笑,逕自再道:「也許到時,你還恨不得我自你眼前消失,別再打擾到你。」
  
  黑煉仍是搖頭,「不會有這麼一天的,你不是打算回研究所嗎?在那裡,只剩下你和我,我會一天比一天更愛你、更迷戀你——」
  
  黑凝制止了他的話,一抹無奈在她眼底堆積。
  
  她知道黑煉一定會這樣!他的耐心,她是見識過的。
  
  要是趁他不注意,將他凍成冰棍,不知道有沒有辦法逃開他?這念頭甫成形,立刻又被她自己給否定掉。
  
  她有本領在拂指之間將任何人急凍成冰雕,就只有黑煉不吃她這套,他只要腦子裡「想」著火,便可以燒融掉一切,比噴火龍還厲害……真教人懷疑他的基因裡有沒有這種千萬年前的古老生物。
  
  「我不回研究所了。」黑凝折服於他的糾纏,但腦中也有另一個打算成形,「就在這裡過一段日子吧。」順便也讓他有機會認識比她更好的人,然後,決定放棄她,到時候她就可以孑然一身回到研究所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活下去。
  
  「都好,妳去哪,我就去哪。」反正他跟定她了。
  
  「問題是,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她與他一樣,幾乎都只能算是初次踏入這陌生的世界,也許在被人從孤兒院領養進研究所,成為實驗白老鼠之前,他們曾是這個世界的一分子,但那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反正我們愛往哪都沒人管得著,就走一步算一步囉。」黑煉樂觀的天性和她完全相反,他放開她的手,因為知道自己再握下去就會傷了她。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放開這雙柔荑。
  
  只要能輕輕揉握著,他就心滿意足了,他一點也不貪心的,可是他不能。
  
  他的情緒波動比她強烈許多,不像她內斂,所以他的特殊能力也總是忽強忽弱地彰顯在外,只要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會傷害她,而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牽手,不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為什麼對他與黑凝而言,卻是如此困難重重?
  
  他看著黑凝的雙掌被他煨得好紅,掌心的皮膚上更有一層薄薄水濕,她輕輕掄拳,溢出指縫的水滴子化成了一片片瑩白的雪花。
  
  黑凝正巧抬眸,覷到他盯住她的手,察覺他眼神及眉峰傳遞出來的訊息。
  
  「不會疼的。」黑凝開了口,發覺自己竟然在扯謊,只為了安撫他的自責與不捨。
  
  「有時我真是該死的嫉妒那群『白老鼠』,他們可以彼此擁抱安慰,而我們呢?!」黑煉恨恨開口,火光又在他週身凝聚。
  
  黑凝不想談論這種已經注定成為事實的話題,「走吧,我們還要找落腳的地方,否則天一亮,遇到人就麻煩了。」她討厭和人相處,因為不擅長。
  
  「怕什麼,我們又不會變身成老鼠還是豹,不會被人追打的。」
  
  「一個全身著火的男人,沒資格取笑別人。」一隻老鼠跑過街,不一定有人會閒來沒事追著它打,可是一個「火男」逛大街,不吸引大批人潮圍觀才有鬼。
  
  「控制情緒、控制情緒。」他懂他懂,只是要做到太難。
  
  兩人一前一後、漫無目的走了許久,黑凝專挑暗巷走,擺明就是不想與任何人打照面。
  
  可惜她料想錯誤,因為有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通常都發生在陰暗窄巷之中,例如現在——兩方拿刀執棍帶槍的人馬正擋住巷道,相互叫囂,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借過。」黑凝無視於他們的存在,也不打算介入他們此時的火爆衝突,她從左邊人牆擠出來,再擠入右邊人牆,黑煉則是緊緊尾隨。
  
  「慢著!」
  
  兩方人馬圍住了黑凝和黑煉,原本準備用來廝殺的工具現在全指向兩人鼻尖。
  
  黑煉一閃身擋在黑凝面前,用冽眸掃視眾人,毫無恐懼。「做什麼?!」
  
  其中一方的帶頭者指指地面,黑煉低下頭去看。
  
  只見他與黑凝腳下的那片泥地上畫了好幾處圖形,每個圖形中央分別有寫「左」、「右」兩個大字,不過有些模糊,因為被他和黑凝的腳丫子給踩壞了。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踩到什麼?!」雙方人馬惡聲惡氣地吼道,雖然身高不比黑煉來得高,但仗恃著手上有把槍,咆哮的聲音半點也不畏懼。
  
  「不知道。」鬼畫符嗎?黑煉望著黑凝,後者同時回以搖頭表示不知。
  
  「我們正在談判這塊肥地的勢力範圍劃分,已經吵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吵出八成,被你們幾腳一踩,全糊了!」吼完,身後的小弟跟著揚刀舉棍,呼嚷著「讓他死、讓他死」。
  
  一塊肥地,以右半部的經濟效益最大,那裡是地下賭場的大本營,油水滿滿,光是每日的賭金就上千萬,可以讓人一夕致富,也能讓人一無所有,再加上黑槍市嘗毒品……總之是一片金礦地。
  
  而左邊那塊,不提也罷,除了菜市場微薄的保護費外,就只剩下公共廁所門外,一次五塊錢的衛生紙收費。
  
  所以兩方人馬爭也是爭右半塊版圖。
  
  「這有什麼難的?這樣不就好了。」黑煉一臉無趣地以腳尖在那塊泥地上劃分,「左邊給你,右邊給他。」瞧,他只花兩秒就解決問題,哪像他們庸碌,還得浪費大半夜的時間。
  
  好,走人。黑煉與黑凝準備退出戰常
  
  黑煉的肩頭同時被兩隻手掌偷襲,一隻是硬揪住他的衣服,一隻則是讚賞兼哥倆好似地拍拍他的臂膀。
  
  「你玩我嗎?!」分到左半塊的頭兒理所當然會發飆!
  
  「好好好,就這樣分!」分到右半塊的首領眉開眼笑,嚼著檳榔的紅嘴咧得好大。
  
  「誰知道這對男女是不是你們那邊派來的奸細!」
  
  「什麼奸細?!我們才不會玩這種小人手段,那是你們左派才耍得出來的賤招!」檳榔渣一吐,空出嘴巴來罵人。
  
  「你們右派才無恥下流,上回我小弟只是不小心跨過我們雙方中央那條界線,你們就打斷他那條腿!」
  
  「幫規明文規定,只要越線,哪裡越就砍哪裡。」他很守法的——守他家黑幫的法條。
  
  「媽的,你們這群流氓——」
  
  「大家都是同一掛的,我們流氓,你們土匪,不用為清白啦!」只差嘴上沒叼顆手榴彈、肩上再扛把衝鋒鎗,還敢用死老百姓的口吻數落人,呿!
  
  「煉。」黑凝輕喚,得到他的注意時,她輕輕揚顎,表示她要走了。
  
  黑煉知道她無法忍受和一大群人共處,況且這群人身上酒臭煙臭汗水臭,熏得幾尺之內沒野狗野貓敢靠近,他還是早早帶黑凝離開這裡的好。
  
  「等等!」
  
  雙方在爭吵間還是沒分神讓兩人溜走,尤其是兩邊頭頭的手掌還擱在黑煉肩上,哪有可能讓他們走得神不知鬼不覺?!
  
  「我們還沒吵完,你們這兩個始作俑者想去哪?!」兩邊頭頭異口同聲。
  
  「你們吵你們的,我們還有事,沒辦法等你們討論出結果。」
  
  「你想得真天真,在事情沒解決之前,你敢離開一步,我就挑斷你的腳筋,看你怎麼走!還有你身邊的女朋友,哼哼……」左派頭頭——也就是分到沒有油水地的矮男人撂下威脅。
  
  「女朋友?」黑煉乍聞這三個字時,眼眸瞠圓,好似聽到什麼非常令他驚奇的字眼,對於左派頭頭的威脅倒是沒半點反應。「她是我的女、朋、友?」長指不停在黑凝及自己鼻尖來回,想確定這個詞是否正是用在他們身上。
  
  「難道不是嗎?抱歉抱歉,我以為你們兩個是情侶哩,你們還滿配的……」左派頭頭話還沒說完,就見到黑煉笑得好開心,火熱雙掌誠心誠意地包覆住他的手,不斷謝謝他。
  
  「好,不用分什麼左邊右邊了,這一大塊地全給你了。」黑煉像個主宰生殺大權的皇帝,龍心大悅,一聲令下,大方賞賜。
  
  情勢逆轉,剛剛還慘兮兮只劃分到左半部的左派頭頭一時之間左右通吃,他還沒弄清楚自己說了什麼有價值的句子,能獲得讚賞,只知道自己的手像是被兩台高溫熨斗給夾擊,手心手背都傳來燒燙的疼痛。
  
  「放、放手……好燙!好燙!」左派頭頭忙甩開黑煉的手,他的手幾乎已經燒紅,看到巷邊有桶儲水,也不管那水乾不乾淨。立刻把手朝水裡一擱,隱隱約約還看到像是高熱物體遇上水時會冒出的白煙。
  
  「喂!你剛才不是說要把右半部分給我的嗎?!憑什麼現在全都要給他?!」右派頭頭為自己莫名其妙喪失的權利不滿叫囂。
  
  「因為他說凝是我的女朋友。」黑煉像在說著今天是好天氣那樣輕鬆。
  
  「就這樣?」右派頭頭不可思議地問。
  
  黑煉毫不遲疑地頷首。這個理由夠充足了。
  
  「那我說她是你老婆好不好?地盤全算我的。」誆他呀,隨便講講都行嗎?
  
  「好呀。」黑煉接受這個更好的稱呼。
  
  還真的咧,這個男人是傻子嗎?
  
  「你好我不好啦!」左派頭頭火氣又上來了,「你是牆頭草呀,誰給你好處你就往哪倒?我還說她是你兒子他媽咧!」他一語雙關指著黑凝罵。
  
  「這個好,我喜歡,這塊地還是給你好了。」黑煉又改變心意,火掌拍拍剛剛被他燙傷的左派頭頭,這一拍,差點換左派頭頭身上那件衣服燒起來,幸好這回他很克制自己的好心情——聽到大家將他與黑凝看成一對,他心裡非常高興,無論是女朋友、老婆,還是孩子他媽,都是他希望的結果。
  
  黑凝睨過來的眼神有點冷,黑煉感覺到了,但不以為意,只顧著呵呵傻笑。
  
  「吼!最欠揍的是這傢伙啦!」雙方頭頭終於發現黑煉才是最應該先被剷除而後快的對象,兩人摔了手上的刀,鏗鏗鏘鏘,身後兩幫小弟接收到暗號,立刻準備開打。
  
  「喝!」左右兩派眾小弟亮刀,擺出架式。
  
  「真的要打?」黑煉興致頗高地挑起眉峰,完全不像一個準備挨打的人該有的反應。
  
  「煉。」黑凝只說了一個字,就足以讓黑煉知道她在教訓他了。
  
  「還跟你客氣?!來啊,把他揍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來!」右派頭頭撂話。
  
  「好!」左派頭頭附和。
  
  左右兩派合而為一,共同對付黑煉。
  
  「我來就好,你站遠一點,我很怕弄傷你。」黑煉對黑凝笑得好溫柔,一點也不在乎她那張冰人臉會讓多少人卻步,他就愛看她酷酷的。
  
  「別惹事……」告誡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她就看到黑煉快快樂樂衝到雙方人馬間開扁。
  
  黑煉像只好不容易野放的獸,野性出了柙,再無顧忌,開始撲咬任何出現在眼前的獵物,帶著些戲耍的味道,爪子撥撥獵物,又不急著撕裂,咧開的嘴沉笑多於咆哮,享受著難得的樂趣。
  
  面對以一敵多的場景,他的表情沒有害怕,只剩滿滿的雀躍,彷彿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幾年,在黑夜中,他衣褲外露出的古銅膚色泛開薄薄橘焰,黑凝看得清楚,可惜左右兩派的人似乎仍未發覺,還是朝著黑煉揮刀相向。
  
  黑凝並不替他的安危擔心,因為對特殊能力者而言——尤其是他們這類人,要被刀槍給砍傷,很難。
  
  一柄開山刀砍來,黑煉攤掌去擋,刀鋒在抵達他皮膚前一公分,被融成軟軟鐵泥。
  
  一顆子彈射來,銀亮亮的彈頭好似將黑夜劃成兩半,速度快得讓黑煉沒法去阻攔,但對一個全身如同高熱炙焰的男人來說,靠近他膚前的任何金屬物都形同廢鐵。
  
  彈頭在射進他腦袋前被融為鐵水,啪答一聲濺在他頰邊,黑煉像抹去一滴無心落在他臉上的小水滴一樣,將它擦掉。
  
  這個動作讓左右兩派人馬像定格般,一動也不動,沒人敢用力喘口氣。
  
  那是鐵錚錚的彈頭呀!而不是軟趴趴的液態水!
  
  終於,開始有人發覺到黑煉身上燃起來的火焰,尤其在暗夜裡,無袖緊身上衣所露出來的那兩條結實手臂,看起來就像兩支火把。
  
  「妖、妖怪!」
  
  不知道哪一派的人先發出驚呼,惶恐的叫聲彷彿瘟疫散佈,以神速傳遞開來,接著,眾人紛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與黑煉保持安全距離。
  
  「嘖嘖,靠過來一點呀。」黑煉沒隱藏自己的特殊能力,手裡把玩著火焰,右臂一甩,火焰化為長長的鞭子,打在地上,噴濺起紅艷的星火。
  
  「哇!」
  
  一聲聲沒命似的尖嚷破喉而出,兩派人馬顧不得狼狽、管不了窩囊,更無心再爭地盤,眼下逃命比什麼都重要,誰也不想嘗到被火鞭抽上幾記的滋味。
  
  「就這樣?不是說不跟我客氣,還要把我揍得連我媽都認不出來?」真掃興,難得他還想好好跟他們玩一玩哩。「凝,真無趣,我們果然——」
  
  他猛然噤聲,偏過頭,沒看到黑凝人影。
  
  「凝?!」
  
  整條暗巷只剩下他一個人。
  
  「凝——」
  
  ※文中引用歌曲「一串心」,作詞:孫儀,作曲:劉家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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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29:22
  第二章
  
  黑凝靜靜坐在沙發一角,像尊不動不笑的雕像,長長的黑髮籠住她纖瘦的雙肩,加上一身白衣白褲,若燈光再暗一些,幾乎要讓人以為是靈異現象,女鬼現身驚嚇眾人。
  
  「所以,你們就帶她回來?」唔,屋子裡好冷!右綰青已經穿上了貂皮衣,但還是覺得屋子裡的溫度低得嚇人,她不斷搓手取暖,連呵出來的氣體都呈現白霧狀態。
  
  「是的,青姊。」這聲青姊,無關年齡大小,而是尊稱。
  
  「為什麼在那樣慌張的逃命黃金時期,你們還有空綁個女人回來?」右綰青的聲音在抖,灌了第三杯熱呼呼的茶還是覺得冷,她乾脆吩咐管家到她房裡把厚棉被搬出來。
  
  「我也覺得好奇怪……」右派頭頭的身份比右綰青低階,身為下屬,說起話來自然恭敬,而右綰青則是右派老大的女兒,在老大死於幫派大火並之後,理所當然被拱上主座,帶領旗下叔叔伯伯繼續做奸犯科。
  
  「那個女人就這樣傻傻跟著你們回來?謝謝。」右綰青接過管家遞來的厚被,道完謝,將自己完全包裹在棉被裡,先是打了個哆嗦,準備用體溫先溫暖棉被,再讓棉被來溫暖她,順便又吩咐管家再去替她裝個熱水袋來。
  
  「對呀,她一點掙扎都沒有噢,也沒有嚷著救命呀、放手呀之類的話,我們是一大群兄弟跳上箱型車逃命時覺得車子好擠,才發現這個女人也跟著上車。」
  
  「那你們不會一腳踹她下車嗎?」右綰青向來都是這樣處理麻煩的。
  
  「我們也想呀,可是還來不及做,就在後照鏡看到那個全身著火的男人從暗巷追出來,我們一緊張,只顧著踩油門跑。」這也就是那個長髮女人現在坐在沙發旁的始末。
  
  「全身著火?聽起來真像是你爭輸了角頭才誆我的故事。」右綰青雖然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卻精明得像只黃鼠狼,可不會呆呆被騙。
  
  「青姊,我絕對沒誆你,在場有十幾二十個小弟,再不,左派的人也看見,你要是不信,打個電話去給左風嘯——」
  
  「閉嘴閉嘴,不准提那傢伙的名字!」原本還縮在棉被裡的嬌軀像挨了針扎似的彈跳起來,也更像只怒焰高張的小火雞,咯咯咯咯地用食指當雞喙,一下下都重重戳刺著右派頭頭的額頭,最後還賞他一個噴嚏及滿臉飛沫做結。
  
  唔,好冷!右綰青邊揉鼻子邊躲回被窩裡去搓暖腳丫,真他媽的冷……
  
  「那……青姊,這女人要怎麼處理?」
  
  兩人一同看向黑凝,而她只是雙手擱在曲起的膝蓋上,專注發呆。
  
  「喂。」右綰青叫了一聲,沒得到反應,再接再厲。「喂!女人,要不要我差人把你載回去那個巷子,等你的男人來接你?」
  
  「他不是我的男人。」黑凝的視線沒落在右綰青身上,仍是淡淡瞧著自己的手。
  
  右綰青沒啥耐性地揮揮手,「是不是都不關我的事,我只想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最快速清理掉你。」
  
  黑凝不說話。
  
  「嘿,你別以為裝啞巴就可以賴在我這裡混吃等死,叫我養小白臉可以,叫我養情婦我可沒興趣。 管家,開門,叫她滾。」右綰青很討厭為小事煩惱,而眼前的黑凝就是被她列在「小事」的範疇內。
  
  「我沒地方去。」黑凝回答。
  
  「這是什麼話?!那我沒錢花是不是可以大搖大擺去搶銀行?!你以為一句沒地方去就能賴下來嗎?!」右綰青包在棉被裡的模樣沒什麼氣勢,整個人像顆雪球似的,可是堅持仍在。
  
  「我可以替妳工作。」
  
  「工作?!你會什麼?開槍?收保護費?爭地盤?」右綰青嘖嘖作聲,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再由下往上重看一遍,很藐視地搖晃著腦袋。這個女人瘦得沒幾兩肉,看起來連她右綰青都能輕易撂倒她。
  
  「我會在最短時間內學會。」
  
  「你要是會像右叔嘴裡說的火男一樣噴個火來瞧瞧,我就收留你,反正很方便,叫你烤塊牛排、煎條魚來吃也很有用處。」右叔是右派頭頭的暱稱,她刁難人的意味很濃厚,一方面是她壓根不信右叔剛才那番言論。
  
  「我不會噴火。」
  
  右綰青很不客氣地嗤笑,「想也知道。」她端起茶壺,準備替自己再添一杯熱騰騰兼香噴噴的錫蘭奶茶。
  
  「我沒辦法替你烤牛排或煎魚,不過我會這個——」黑凝朝右綰青手中的茶杯呼口氣,空氣在同一刻凝結,甚至還發出了要將東西從冰箱冷凍庫裡拿出來時一定會發出的冰裂聲。
  
  右綰青只覺得掌心一冷一疼,原本暖手的熱奶茶此刻冰粘在她的皮膚上,杯裡褐暖的液體結成一塊冰,隱約還反射出她錯愕的臉孔,而她粉嫩嫩的肌膚也鋪上一層薄霜。
  
  「雪……雪女?!」右綰青還處於愕然中,小嘴卻不自主地吐出低訝。
  
  「正確來說,我是冰女,所以噴不出火。」黑凝更正她的用詞,並解釋自己沒辦法烤牛排、煎魚的主因。
  
  右綰青一回神,花容失色地拖著棉被,整個人狂奔到右叔身後尋求保護。
  
  「右叔!你你你、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呀?!」她朝著右叔大叫:「難怪我覺得今天的屋子冷得不像話!」在接觸到黑凝的眼神時,她又十分孬地縮回右叔背後當縮頭烏龜。
  
  「我、我不知道她和火男是一掛的妖怪——呀!你不要過來!對、對了,雪女怕火,我有打火機!」右叔掏出口袋裡的打火機,燃出一小簇的火光,用以恫喝她別靠近。
  
  實際上,黑凝根本沒有逼近他們兩人的意思,冰凝的雙眸看著兩人恐懼的模樣,也看著打火機上微弱的小火焰,那壓根無法與黑煉相提並論。
  
  「你不知道火可以融冰,冰化成了水,水卻可以滅火嗎?」像要證明她的話,黑凝面無表情地勾勾食指,空中瞬間落下雪花,一片雪花在打火機上方消失,就會產生一滴水珠滴向小小火焰,沒多久,水滴就弄濕右叔的手及打火機,也弄熄火苗。
  
  「你拿打火機幹什麼?!槍!掏槍呀!」右綰青尖叫,雖然子彈很貴,雖然他們右派目前正面臨經濟上莫大的困難,雖然右叔的槍法很差,但是妖怪正在眼前,也管不了那麼多!
  
  「噢,是!」右叔立刻遵命,取槍對著黑凝射。
  
  砰!
  
  又是一陣冰裂的聲音,那顆奮勇向前衝的彈頭被層層冰晶包圍,不但減緩了飛馳的速度,更因為急速凍結而變得脆弱不堪,在黑凝的彈指聲中碎成一片片的冰玻璃。
  
  右綰青和右叔的臉色刷地慘白,尤其看見黑凝終於緩緩站起身,他們兩人只能抱著發抖——一個原因是冷,另一個原因當然是害怕。
  
  「我的房間在哪裡?」黑凝只問了這句話。
  
  「那、那間最大的房間讓給你好了。」右綰青再也顧不得什麼黑幫老大的派頭,諂媚地指點方向。
  
  「青姊,那間是你的房——」
  
  「閉嘴——請。」前一句罵了右叔,後一句則是對黑凝狗腿陪笑。
  
  黑凝沒多說什麼,越過兩人就直直走進房間。
  
  她今天已經夠累了,不想再思考什麼,幾個小時前才從研究所出來,黑煉用炙火轟開研究所牆壁時,她也沒閒著賴在他懷裡,她必須用盡最大的力量來抗衡黑煉火力全開時身上熊熊燃燒的熱焰,才能讓黑煉霸道地摟住她;她更必須要用特殊能力冷卻黑煉在通道走廊裡製造出來的高溫,才能保住身後同伴不被燒成焦屍,那耗去她太多太多精力。
  
  黑凝進到房裡,沒心思去研究屋子佈置得如何可愛,顏色如何粉嫩,她坐在床沿,俯下身,讓自己趴進軟軟的枕頭裡,枕頭上的味道很陌生,但不令人討厭。長長的柔睫半瞇,潑墨般的長髮幾乎披散佔滿一半的床鋪,猶如一匹細軟絲綢。
  
  好累……
  
  黑煉也和她一樣疲 憊吧?他們今天都耗了太多太多力氣了……
  
  希望他也找到一個安身之處……
  
  想起了黑煉,她沒有表情停駐的冰顏終於有了變化,但也只是那麼淡然。
  
  他現在一定正瘋狂尋找著她……尋找著故意藉著混亂離開他的她。
  
  離開他,對他與她都好。
  
  因為——
  
  冰與火,永遠無法共存。
  
  ※※※※※※
  
  「找人?」
  
  左風嘯交迭起長腿,修長有力的手指夾著白色煙管,薄美的唇間吁出淡霧,隨著雙唇開合,煙霧順勢出口,像極了黑煉時常見到黑凝說話時呵出來的冷冷氣霧,只不過黑凝吐出來的氣體才不像他這樣,一股煙臭。
  
  「他說他看到右派的人捉走他的女人……」左派頭頭全身上下的衣服已經被黑煉燒到只剩下一件內褲,整個人像塊黑炭似的。
  
  在暗巷裡,他們左右兩派各自做鳥獸散,差只差在右派的人馬有箱型車接應,而他們左派的人以為自家總部就在隔壁巷裡,所以是用小跑步的方法逃命,沒料到追不上右派箱型車的黑煉火大轉身,改追左派人馬。
  
  然後,他們一個個就被黑煉給架了回來。
  
  「左叔,你們又去找右派的麻煩?」左風嘯沒先理會黑煉想找人這一點,倒是對於左右兩派又湊在一塊爭吵鬥氣感到不悅。
  
  「右派太囂張了嘛,不但想獨佔那塊地盤所有肥油,還毆打我們幫裡的小弟。」左派頭頭——暱稱左叔,一提起右派就滿肚子鳥氣難平。
  
  「我不是說過,那塊地全部給右派,不用跟他們爭,我說的話沒有威嚴了是嗎?所以才會讓你們一次一次忘記我的吩咐,一次一次和右派起衝突,一次一次……造成我的困擾,嗯?」那聲尾音太輕柔,輕柔到讓左叔打了好幾個哆嗦。
  
  「左爺,那是爭一口氣——」他知道左風嘯向來不管爭地盤這等小事,他左叔不過是幫裡最低階的頭頭,專門管一些小雜碎,幫裡真正的大事業,他連邊都沾不著,自然也不太清楚,可是一股強烈自尊又不想讓人碎嘴八卦,說他仗著是上一代左爺的童年死黨而享有特權,所以他才會想替幫裡幹幾件功績,沒想到適得其反,惹得左風嘯不快。
  
  「我再說一次,跟右派什麼都不用爭,無論爭地爭氣爭面子,我要你們全讓給右派,聽清楚沒?」左風嘯口氣很輕,像谷裡迴旋的風,有種共鳴的悅耳,表情看不出認真或玩笑。
  
  「聽清楚了。」為什麼要這麼窩囊?處處讓右派欺負他們哩?左叔在心裡嘀咕。奇怪,屁股後頭怎麼那麼燙,熱熱的、燒燒的,像把火在燒……
  
  左叔猛回身看,發現他身上僅存的小內褲也走上了燃燒殆盡的命運。「哇哇哇——燙燙——」雙掌趕快繞到腰後去狂拍猛打滅火,而縱火的傢伙已經滿臉不耐煩,藉故洩恨。
  
  「教訓完了沒?我趕著找人。」黑煉指尖繞著火苗,像個小呼拉圈在指節間轉動,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找人應該去右派找,我們幫不上忙。」左風嘯靠坐回椅背,咬著煙管,笑得人畜無害,深深再呼口煙,將煙屁股拈熄在煙灰缸。
  
  「我要是知道什麼右派在哪裡還用得著你們嗎?快一點,我沒多大的耐心,要是凝失蹤了,我一定會燒掉你的窩!」
  
  左風嘯對著一步步逼近而來,還將著了火的手指指向他的黑煉輕笑,再從襯衫口袋摸出煙,就著那把燒得正好的火苗點燃煙頭。
  
  這、這個男人,還有閒情逸致拿他當打火機?!
  
  「抱歉,我煙癮不校」左風嘯解釋著自己的行徑。
  
  「你!」
  
  左風嘯在黑煉準備朝他轟來一大圈火球時笑笑開口:「我們左派和右派向來不和,平時聯絡感情這種交際應酬沒做好,我們的人只要踩進他們的地盤,就會被機關鎗掃成蜂窩,我想,沒有任何一個小弟敢冒險帶你去右派。」而不和的理由當然是出在兩派首領的新仇舊恨。
  
  「機關鎗有什麼好怕的,我可以替他們擋,保他們十根頭髮進去十根頭發出來!」黑煉根本不將子彈看在眼裡。
  
  「這種大話,我也會說。」左風嘯很擅長用輕暖的語調來表達他的鄙視。
  
  黑煉也不反駁,拿起左風嘯桌前那把古劍造型的拆信刀,緊緊握住,指節收攏,拆信刀在藍橘色的火焰中開始軟化,最後像支融化的冰棒,銀瀲瀲的金屬水花在書桌上綻開。
  
  「很精釆的表演。」左風嘯像個盡責的觀眾,拍了兩三下手。
  
  「這樣,你信不信我能保護那個願意帶我去找人的小弟?」
  
  「左爺,真的真的,剛剛在暗巷裡,阿信那傢伙朝他開一槍,你知道那顆子彈怎麼了嗎?像顆水滴啪答一聲濺在他臉上,他還用手去擦耶!這個火男真的很恐怖……」左叔附在他耳邊嘀咕,將他看到的真相忠實告知。
  
  「噢?聽起來很有趣。」一把掌心雷滑入左風嘯戴著全黑手套的右手,他臉在笑、嘴在笑,獨獨眼沒笑,操槍就往黑煉腦門轟一記!
  
  果然,左叔說的實況又一次在左風嘯眼前上演——黑煉臉上又多了一小攤融化成液態的彈頭屍體。
  
  左風嘯對他的表演很激賞,「你比防彈衣還有用,我一個月二十萬聘請你當保鏢,替我擋子彈,你有興趣嗎?」只要身前站了個黑煉,就算槍林彈雨也沒啥好怕的。
  
  「沒興趣,我只要黑凝!」黑煉實在覺得眼前的男人很囉唆,婆婆媽媽的,到底要拖多久才要帶他去找黑凝?!他的忍耐已快用罄,接下來會不會放把火將左風嘯燒成黑炭,他不敢保證!
  
  「別拒絕得這麼快,我這個約聘永遠生效,隨時歡迎你加入左派。至於你要找的人,我先確定她在不在右派,再決定要不要帶你去找人,省得白跑一趟,還引來左右兩派的廝殺。」想收買黑煉,似乎得先順著他的毛摸,才不會被扎傷了手,而能安撫黑煉的,也只有那個名叫「黑凝」的女人。
  
  左風嘯拿起話筒,熟練地撥下一串數字,那雙從頭到尾沒有真正笑意沉澱的眼,竟然慢慢堆積起笑意。
  
  電話接通。
  
  「青青。」左風嘯口氣好溫柔。
  
  「青你他媽的啦!」
  
  喀!對方惡狠狠掛斷電話。
  
  左風嘯明顯心情更好,按下重播鍵,這回電話響的次數足足增加許多回,對方擺明不接就不接,左風嘯的耐心也很夠,與對方玩起拉鋸戰,悠悠閒閒地端起咖啡杯小啜香濃的咖啡,另一手也不浪費時間地翻閱了四份文件,並正確無誤地交代給手下去處理。
  
  「左風嘯!你到底要做什麼?!」在第一百五十六聲電話鈴響後,另一端終於爆出大吼,顯然在沉不沉得住氣這個項目上,她是慘敗給左風嘯的。
  
  「青青。」
  
  「不要叫我青青啦!噁心死了,呸呸呸!」電話另一端的人正是右派大小姐右綰青,她今晚的心情已經夠惡劣了,正在煩惱明天該用什麼手段趕那個冰女出門,而她恨不得碎屍萬斷的左風嘯又在此時打電話來騷擾,讓她一股無處可發的怒火越燒越炙,直接拿他當出氣筒!
  
  尤其她最討厭他叫她青青,那總是使她弄不清楚他是單純在叫她的名字,還是會害人起一波波雞皮疙瘩的「親親」!
  
  「我記得,在床上,你就不反對我這麼叫你,嗯?」
  
  右綰青最恨左風嘯拿這檔事來堵她的嘴。
  
  可惡,天底下為什麼沒有女性專用的0204?打過去是一個聲音淫蕩到與現在的左風嘯如出一轍的男人接聽,滿足女性的聽覺慾望,如果有,她一定立刻替左風嘯去報名,讓他用這種聲音去「接客」!
  
  不用面對面,左風嘯就知道右綰青臉紅了。
  
  「跟你上床是我右綰青這輩子做過最瞎了狗眼的事!我寧願跟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做愛,也好過跟你!」她近乎賭氣地大嚷。
  
  「你那天早上在我懷裡醒來可不是這樣說的。」讓他想想,她是誇獎他技巧佳,還是夠溫柔?或是嘟嘴埋怨他太粗暴——
  
  「左風嘯,你閉嘴閉嘴!我明天就去找一個技巧比你更好、更溫柔一百倍的男人來打敗你!」右綰青怒極攻心,開始胡言亂語。
  
  「我贊成,你是該好好磨練磨練,省得像顆青澀的酸橄欖,讓我喪失不少樂趣,如果你被訓練成絕代小妖姬,風情萬種一些、治艷放浪一些,相信我們的契合度會更完美,彼此也能得到更愉悅的性愛享受。」左風嘯還鼓勵她多去交些男朋友。
  
  「契、合、度?!」右綰青拔高音量,幾乎是尖叫了,「你慢慢等吧!再跟你上一次床,我右綰青就是全世界……不,全宇宙最豬頭的女人!就算我變成絕代小妖姬,也輪不到你品嚐,你想都別想!」無恥大淫魔!
  
  「喂喂,問黑凝的事呀!你在扯什麼扯呀?!」黑煉在一旁都聽不下去了,還打情罵俏哩!欠他開扁嗎?!
  
  左風嘯沒理會黑煉的插嘴,繼續調情:「別擔心,你要是變成全宇宙最豬頭的女人,我也不會嫌棄你。」
  
  惡——電話另一端傳來嘔吐聲。
  
  「不會一次就中獎了吧?我有戴保險套,不過它有沒有破我就不保證了……」左風嘯故意曲解右綰青的反應。
  
  「左風嘯,是你的話讓我想吐!你到底打電話給我做什麼?!單單只是要說這麼下三濫的話嗎?那我建議你去打色情電話啦!本小姐沒空陪你耍白爛!」
  
  左風嘯呵呵輕笑,知道必須導回正題了,因為右綰青已經有摔電話的趨勢,更因為黑煉已經開始燒起他的真皮大沙發。
  
  「你的屬下是不是綁回去一個女人,叫黑凝的?」
  
  一聽到黑凝的名字,右綰青也顧不得和他吵嘴,立刻坐直身子。
  
  「有,有一個叫黑凝的人跟了右叔回來,她……她好恐怖,你知不知道,右叔打了她一槍,那顆子彈被結成冰耶!我正在煩惱要怎麼辦,她說她要住在我這邊,你快幫我拿主意……對了,你打電話來問她的事情,該不會你認識她吧?!要是這樣,你快點來接她走啦!」忘了前一秒她還在詛咒左風嘯,這回她又慌忙跟他訴苦,並且請求支援。
  
  「噢?你很煩惱?」左風嘯的聲音裡多了一絲打量。
  
  「對對對,煩惱到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正睡在我房裡……」
  
  「青青,晚安。」左風嘯突然中斷話題,只賞了一句甜膩似蜜的問候結語,然後在她努力「喂喂喂」中掛斷電話。
  
  「黑凝在不在那裡?」黑煉立刻就撲過來問。
  
  「當然,不在。」左風嘯的笑容像面具一樣,自始至終都在,也一樣虛偽。
  
  「那凝到底去了哪裡呀?!」
  
  看著黑煉猛捉著頭髮嘶咆,他知道有一個人也正做出相同的舉動——
  
  右綰青,你的煩惱,就是我的樂趣。
  
  所以就讓你再多煩惱幾天吧,呵呵。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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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29:42
  第三章
  
  黑煉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男人。
  
  在燒光了左風嘯住處前一大片草皮後,他已經將主意打向那棟華美的別墅,藉以傾洩他滿腔的不爽。
  
  三天,是他忍耐的最後極限。
  
  右綰青也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女人。
  
  在她的黑幫總部幾乎快成為企鵝最愛的生活環境——冰天雪地,她已經氣焰凶兇殺到左風嘯的別墅外。
  
  三天,也是她忍耐的最大限度。
  
  兩人同時同刻,一同舉腳踹開左風嘯的房門,無視門把的基本功用是用來開門的。
  
  「左風嘯,關於黑凝——」
  
  兩人吼出相同的開頭字眼,立刻狐疑對望,四目相交,誰也不先移開視線。剛在午睡的左風嘯被兩個急驚風吵醒,起床氣還沒來得及發,那兩個傢伙倒是先他一步。
  
  「你上回打電話來,我就知道你怪怪的!你一定知道要怎麼料理黑凝,我已經受不了了!哈啾!哈啾!」連續兩個噴嚏,加上揉鼻聲,「你快一點幫我處理掉她啦——」
  
  「你直接給我右派的地址,我自己殺上門去驗證黑凝有沒有在那裡!我受夠了這種心慌意亂了——」
  
  兩張嘴,又在同一分同一秒開口,讓左風嘯根本聽不懂誰說了什麼,可是偏偏右青綰和黑煉都捉到彼此句子中最重要的字眼。
  
  「你說,怎麼料理黑凝?」黑煉想要更確定自己沒聽錯。
  
  「你說,驗證黑凝有沒有在那裡?」右綰青也頗震驚地回視他。
  
  雙方各自點頭。
  
  「媽的,你就是右派的對不對?!我的黑凝你也敢綁?!你是沒嘗過被烈焰焚成烤小鳥的滋味嗎?!」黑煉一吼,渾身熱炎跟著飛竄,整個人就像根著了火的木炭,燒得又熱又紅,還有火星四處揚舞。
  
  「拷!我還沒罵你你還好意思先噴火?!你就是右叔嘴裡說的混蛋火男對不對?你不用說我就知道你是!天殺的——」緊接著是全世界各地的語言脫口而出,右綰青精通全世界各國各地的語言,但是也僅止那麼一兩句,擅長的全是罵人髒話。「你有沒有責任感呀?!自己的女人不會自己顧好,放任她四處趴趴走,隨便上別人的車、喝別人的茶、睡別人的床、吃別人的飯,還把別人的家搞成南極!你今天沒把黑凝給帶走,看我怎麼跟你算帳!」
  
  右綰青語畢就開始挽袖子,準備幹架。
  
  「青青,你練過鐵沙掌嗎?」左風嘯終於找到插嘴的空間,甫睡醒的音色很撩人,更遑論他微亂的黑髮、半敞的領口,模樣有多慵懶。
  
  「沒有,但是跆拳道練得夠將他打到不成人形!」她好歹是黑帶二段。
  
  「青青,你有沒有試過將手放到瓦斯爐上去烤一個小時?」左風嘯又問。
  
  「我是白癡還智障?!蠢豬才會做這種蠢事!」
  
  「那你為什麼會以為用手去劈眼前那個媲美高溫焚化爐的男人,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撂倒他呢?」
  
  左風嘯的話,成功阻止了右綰青差點轟上黑煉的粉拳。
  
  「對噢……右叔說過,這個火男連彈頭都能融化……」要是之前沒見識過黑凝在她面前表現的恐怖異能,右綰青或許不會停下打人的拳腳,飛蛾撲火地將自己的手送到黑煉身上當柴火燒了,可是知道黑凝的可怕之後,讓她完全不敢小覷黑煉,不肯傻傻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但右綰青的停頓只不過眨眼三秒,她沒有足夠的耐心叫自己冷靜下來,又吼:「我不管啦!我今天一定要看到黑凝離開我的屋子!我受夠了每天早上喝的熱豆漿全都變成冰塊,更受夠了熱騰騰的小米粥變成銼冰啦!無論你們用什麼方法,扛的搬的拖的拉的,我就是不要再收留黑凝了!」
  
  她無法使用暴力來威脅這兩個男人替她分擔麻煩,只能笨拙地用惡語表達她強烈的要求,近乎無賴了。
  
  「就算妳想留她,我還不同意哩!快帶我去,我去把她帶回來,她一定想死我了!」黑煉吼得更大聲。
  
  就像他一樣,想她想得連心跳都變成好沉重……
  
  「不會噢,我看黑凝過得好極了,連提都沒提到你這個火男。」右綰青不是想吐槽,而是她向來心直口快,眼睛看到什麼,嘴裡就講什麼。
  
  依她這幾天的觀察,黑凝吃飽飽睡好好,臉色紅潤——修正,臉色雖蒼白,可是看起來健健康康,沒半點消瘦狼狽,一點也不像個思念過度的病美人。
  
  「我記得她還否認你和她的關係。」
  
  「她否認什麼?」
  
  「她說,你不是她的男人。」那天,黑凝是這麼說的。
  
  黑煉一怔,一股火氣沖上心頭。
  
  沒錯,的確是黑凝說話的語氣,而且他還可以憑空想像出黑凝在說這句話時,表情有多冷、聲音有多淡。
  
  「這是我跟她的事情,你不用管,帶我去找人就好。」黑煉臉上沒有太多挫敗的窘態,仍是一派「生人勿近」的模樣,只有他週遭包圍的火焰逐漸燒旺,明顯向眾人彰示他的心情惡劣。
  
  「呀,難怪……我覺得黑凝像在躲人,原來是在躲你噢?」右綰青一臉恍然大悟,自行推演出來一套故事情節,「一個死纏爛打的沙豬男人,不顧女人的反對,強逼她當他的女朋友,所以女人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只好趁隙離開那個男人,這也就是為什麼黑凝要死賴在我家不走的原因——」
  
  「少胡說八道,我和黑凝才不像你想的那種破情節,我們從小一塊長大,號稱青梅竹馬,感情好得很!」黑煉死不承認自己纏人。
  
  「慢著,青梅竹馬和感情好得很是不能畫上等號的。」右綰青不給面子地堵回去,「在場就有另外一對『青梅竹馬』,從小到大的梁子結得可多了。」她邊說,杏眸還很不屑地掃過坐在床頭淺笑的左風嘯,他正摸出煙,又借了黑煉身上的火點燃。
  
  「而且這對青梅竹馬還是自小就奉父母之命,結為未婚夫妻。」左風嘯補充,順便吐出白煙。
  
  右綰青的回應只是從鼻間嗤出冷哼。
  
  「所以——」她揚高聲調對著黑煉說:「這種事,不是你單方面認為黑凝和你關係好就作數的,你認為她屬於你,可是她不認為,你就沒有權利束縛她,這是尊重,現在已經不是父權當道的年代,女人sayno就是no,沒什麼欲迎還拒的狗屁解釋,說不要,就不要——」
  
  「青青,說了這麼多,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想帶黑煉去找回黑凝,準備將黑凝繼續留在身邊保護,不讓死纏爛打的黑煉困擾她嗎?」左風嘯直接濃縮她長串的女權主義訓斥,點明她究竟想表達什麼。
  
  「呃……」她義正辭嚴的嘴臉瞬間心虛下來,口中還叼著教訓人的大道理,心裡卻巴不得快快將黑凝掃地出門,根本顧不了黑煉是不是個強逼良女的壞男人。「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兩件事根本就不能混為一談……我是在教火男身為男人該有的自覺,跟把黑凝帶離開右派是不同等級的事情……」
  
  「喔——」左風嘯揚高的尾音很明顯在說:依他看,這兩件事似乎有不少的關聯,她嘴裡一邊指責著黑煉的不好,手裡卻又忙著要將黑凝推到這個壞胚子的懷中。
  
  左風嘯的一言一行,哪怕只有簡單一個字或是一個挑眉,都能讓右綰青發火,尤其他覷她的眼神又那麼挑釁。
  
  「你他媽的喔個屁呀!我說沒關就沒關,為什麼我要在乎黑凝跟火男之間有什麼糾葛纏綿,關我啥鳥事呀?!就算黑凝是家庭暴力下的受害者,我也不用扛責任收留她呀!我們右派又不是托兒所,要不然,我將人送到左派來,讓你們替她把屎把尿兼泡牛奶!」順便嘗嘗被當成國王企鵝一樣養在冰屋裡是什麼滋味!
  
  「青青,不說髒話噢,乖。」左風嘯安撫她,像安撫一個小奶娃。
  
  「拷!跟你說過成千上萬次了,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還有,別、叫、我、青、青!」她字字咬牙。
  
  「真是的,以前的你好可愛,老是嘯哥哥長、嘯哥哥短,好有禮貌追著我打轉,讓我好幾回都忍不住轉過頭抱住粉軟軟的你,唉——」這聲歎息頗有「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遺憾。
  
  「可惡!忘了出門前先向右叔借把槍來!」右綰青恨恨地咕噥,她想轟掉眼前的左風嘯!
  
  「有槍沒彈藥,你是準備拿槍管砸人嗎?」他記得右派近來經濟頗拮据,要採買彈藥的經費似乎還沒賺到。
  
  「本小姐不屑跟你這個爛人說話,請你閉上嘴,或是躺下去繼續睡你的大頭覺,不要打擾我跟火男談正事!」說完,芙顏一扭,像頭驕傲的辣貓兒,別開視線。
  
  被禁止發言的左風嘯非但沒如右綰青所願地乖乖閉嘴,反而加油添醋起來,就是要看右綰青被他氣得滿臉通紅。
  
  「黑煉,你要去帶黑凝回來嗎?我們左派不吝嗇,願意同時收容你和黑凝,吃住穿用都不成問題,嗯……我看你還是去帶她來吧,在右派,我想她很可能一天只能吃一餐,據說右派上個月要分發給小弟們的零用錢都派不出來,待在那裡,黑凝會吃苦頭的,快跟著『右小姐』去領人。」左風嘯咬著煙屁股笑,看來充滿惡意。
  
  右綰青雙拳一緊,理智被左風嘯輕輕撩撥就斷成兩截,跳腳咆哮道:「誰說我們右派不行的!我每天讓黑凝吃香的喝辣的,侍奉她像祖奶奶一樣,你說我做不到,我就養給你看!我一定讓她在一個月內像吹氣球一樣,整個人肥一大圈!」
  
  右綰青旋風似的來,又旋風似的走,甩門聲同樣響亮亮。
  
  左風嘯忍俊不住地笑,本來還想多留她一些時間好好培養「感情」的呢,跑得這麼快呵。
  
  不過有個人的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黑煉,你怎麼沒追出去?她跑了,等於黑凝的消息就中斷了,這樣你也無動於衷嗎?」左風嘯問向直挺挺站在一旁發散熱焰,卻沒有進一步追著右綰青跑的黑煉。
  
  「她說的對,凝從來沒說過她屬於我,她一直一直想躲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從不去顧及她的想法,以為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是我要的,沒想到凝竟然為了躲我,趁著混亂跑掉……」見黑凝做到這種地步,他突然很害怕去找她,他明白黑凝是不會多說什麼,頂多歎口氣,再度接受他將她摟進懷裡,而那張冰顏所流露出來的表情除了冷漠、無力之外,也不可能會有其他情緒。
  
  那麼他又該如何是好?
  
  這是他想要的嗎?
  
  黑煉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有時甚至很少動腦去思考任何問題,可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不能莽撞……雖然他是那樣的想見黑凝。
  
  「女人心,很難捉摸的。」左風嘯自床上起身,伸直腰幹,做了個舒展動作,像頭豹般優美。「明明心裡有你,卻愛耍些手段。」
  
  「凝不是那種心機重的人,她只是單純想躲我。」黑煉煩躁地以指爬梳黑髮,讓人分不清穿梭在指縫的究竟是烏黑的髮絲還是熊熊火焰。「全世界的人都躲我,我可以理解,可是竟然連凝也……」
  
  她難道不明白他與她是孤獨的個體,非得要拼湊在一塊才能完整?沒有人比他更愛她、更懂她,也沒有人比她更教他傾心眷戀……
  
  ※※※※※※
  
  黑凝這幾天習慣坐在最不顯眼的角落裡無聲沉思。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可以維持原樣坐上好幾個鐘頭不動,連呼吸都是那麼輕微,像不曾存在一樣。
  
  她想起了從前,好久好久之前的事。
  
  有些記憶是淡化了,她知道,幾乎快要如同她的「感覺」一樣,全部都快變成淡淡的模糊影像,再不用多久,她不僅止失去了「感覺」——所有對外在事物的喜怒哀樂,心情的好壞、情緒的起伏,就連過去曾發生過的往事,竟然也像被水沖刷,日漸消去。
  
  正確來說,她越來越趨近於「冰」,將所有都凍結起來。
  
  那不能稱之為遺忘,因為她記得的,記得事情的發生、過程及結尾,可是她忘掉了那時的心境及感受。
  
  她必須要很專注去想,才能拼湊起一些破碎的片段。
  
  就像現在,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黑煉的過去……
  
  記得黑煉像個小黑炭似的,渾身上下除了幾絲未滅的星火,那張小小的、倔倔的臉蛋上全是一片煙熏的黑;卻忘記了她那時有沒有因他狼狽得好可愛而發笑,在記憶中,搜尋不到。
  
  記得在她投眸注視他時,黑煉轟地整個人又燃燒起來,囚著他的小小牢籠瞬間被照得火亮;卻忘記了她是否吃驚或害怕,她皺眉回想,還是徒勞無功。
  
  記得她隔著籠子的鐵柵,小心翼翼伸出了自己向來好冷好冰的手,觸碰小黑煉蜷縮得像顆火球的身子,小黑煉如獲甘霖一般,揪住了突如其來的冰涼快意,幾乎想用她的手替他撫滅全身的熱焰;卻忘記了當時她為什麼想伸出手去……
  
  記得小黑煉朝著她咧開了笑,卻忘記自己做何回應……
  
  「記不起來了……」黑凝撫額,好似在用力回想,更像腦部發出劇痛,疼得她不得不去壓按太陽穴止痛。
  
  努力許久,黑凝終是放棄,因為她太熟悉這種每天每天都會忘掉某段記憶的情況,她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
  
  也許有一天,她會記得黑煉,卻永永遠遠忘記黑煉對她而言曾經是個多特殊的存在,忘記黑煉是如何影響她的心情起伏,忘記黑煉總讓她又是歎息、又是為難……
  
  想到這裡,她毛骨悚然,幾乎是渾身竄起寒意——照理來說,她對寒冷是沒有感覺的,可是她清楚,這種寒意,是絕望的冷寒。
  
  「要想起來,一定要想起來……」黑凝原本已頹然下垂的肩又繃緊起來,淡黑的長睫緊緊合閉著。
  
  她不想忘的,真的不想。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我又慘敗回來了啦!」右綰青一進門就哇啦啦大叫,將黑凝好不容易凝聚的專注力打散。
  
  「我一點也不驚訝……」跟在她後頭的右叔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右綰青正接過管家遞來的毛大衣,惡狠狠地橫他一眼。
  
  「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左派全是狡猾無恥之輩,我們右派正直又海派,當然會吃他們的虧。」被杏眸惡狠狠掃過,右叔連忙補救自己的失言。
  
  這馬屁拍得正好,右綰青就在等這樣的台階下。
  
  「對呀,尤其左派裡最最無恥、最最下流的首領,更是他們幫裡的最佳典範!」右綰青接續著講,趕忙將自己包成粽子,因為無論再怎麼義憤填膺,也不足以燃燒身體的脂肪御寒。
  
  「不過你沒說你慘敗了什麼?」右叔小心翼翼地問。上次右綰青一回來也是大喊慘敗,結果是把童貞賠給了左風嘯,這回不會又重蹈覆轍吧?
  
  「我不是說要叫左風嘯替我想辦法處理黑凝嗎?」說到「處理」那兩個字時,右綰青只以嘴型帶過,避免被黑凝聽到,又把他們冰成南極企鵝。
  
  「左風嘯不同意?」
  
  「錯!他同意。」右綰青拋出和右叔認知中完全不同的答案,害他楞了足足好幾秒鐘。
  
  「呃……那很好呀,你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耶。」值得拍手鼓勵呀,為什麼氣沖沖的?
  
  右綰青汗顏地垂下腦袋,剛剛的氣勢無影無蹤。「可是我卻說出要像侍奉祖奶奶一樣地供養黑凝……」
  
  右叔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你……又是為了賭一口氣?」依他對右綰青性子的認識,不用等到她回答,他已經篤定了。
  
  「嗯。」她也覺得自己愚蠢得近乎窩囊,竟然簡簡單單就被左風嘯一記軟拳給打入地獄深淵,不得超生。
  
  唉,右叔還能說什麼呢?搖頭兼認命,左風嘯已經完全吃定了他家小姐的弱點,並且利用得好透徹。
  
  右綰青走到黑凝前面,突然說了一句:「那個火男在左派裡,我今天見到他了。」
  
  黑凝看著她,停頓半晌。
  
  「為什麼要告訴我?」語氣還是冷淡。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右綰青聳聳肩,反正只是多說幾個字,她大小姐不會吝嗇這點口水。「你不想去找他嗎?他在找妳耶。」用這種方法試試黑凝會不會立刻調頭奔向左派,好替她解決大麻煩——不是她趕黑凝出去的噢,而是黑凝自個兒跑掉的,這樣左風嘯就無話可說了。
  
  黑凝不答,頭顱微微壓低,教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右綰青不太在意,因為黑凝臉上也不會有太大的喜怒哀樂。
  
  「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叫黑凝,他叫黑煉,你們同姓,是兄妹或姊弟?可是看樣子不像,他嘴裡老嚷著『我的黑凝』,一個男人不會把姊妹放進這麼重要的句子裡。」
  
  「我們沒什麼關係。」
  
  「果然……」右綰青打量她好一會兒,才冒出這句話:「我沒猜錯,是黑煉死纏著你,你根本就不喜歡他,對吧。」因為從黑凝臉上實在看不出來她聽見黑煉的名字時有幾分的震盪,完全一臉無所謂的冰冷。
  
  只是粗心的右綰青忽略了話少的黑凝在提及黑煉時,才會多說幾句,否則這些天來,黑凝是極少開口的。
  
  「他為什麼沒跟著你來?既然你已經見過黑煉,他沒有強逼著要你帶他來找我嗎?」黑凝問,聲音很淡,可是比之前任何一句話都還要沉啞,像是帶些不敢置信。
  
  她以為……黑煉一掌握到她的下落,便會立刻飛奔過來,因為他總是如此。
  
  「我罵了他一頓,叫他學會好好尊重女性,人家叫他滾遠一點他就別靠過來,什麼烈女怕纏郎,那早過時了好不好!他可能有聽進去,所以沒追出來。」
  
  說完,右綰青吩咐管家來一杯熱桔茶,自己坐在沙發上打寒顫,不過,提到方才罵黑煉的那番話,她還是很驕傲的。
  
  「黑煉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他的耐心驚人。」黑煉不會因為三言兩語就放棄,否則這些年來,她說的比右綰青還多,他不會無動於衷。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沒追過來是事實。哇——太好了,好香的桔茶噢。」右綰青捧牢管家奉上的熱茶,趕緊先暖暖手,再喝它一大口,整個身子這才跟著暖和起來。
  
  黑凝又不說話了。
  
  黑煉知道她在哪裡,卻不來找她?
  
  出乎意料,完完全全的出乎意料。
  
  心裡說不上來的梗刺,那是什麼,她不明白,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情緒。
  
  她當然也希望黑煉別來,否則她幾乎是無法招架他的糾纏。
  
  她應該要鬆口氣才對呀……
  
  可是,一聲歎息,卻沖喉而出。
  
  然後——
  
  「呀!我的熱桔茶又變成冰塊了啦!好痛!好痛!」右綰青的粉唇還牴觸在杯緣,現在連人帶杯全被冰給粘在一塊了。
  
  不只茶,整間屋子的玻璃全凝上冷冷霧氣。
  
  嗚,今天比平常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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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30:06
  第四章
  
  「手給我。」
  
  「滾開!全都滾開!」咆哮聲夾雜著痛苦,那是被火焚身的疼痛,即使那些火焰無法將他燒成灰燼,卻像要沸騰他渾身血液一般,令他難受不已。
  
  他像頭負傷的獸,戒心強、野性凶,齜牙咧嘴地拒絕任何人靠近。
  
  「你燒起來了。」她只是陳述事實,口氣不帶任何調侃或恐懼。
  
  「滾開!」蜷成火球的身軀背對著正與他說話的人。
  
  驀地,拱起的背脊感覺一股涼意滑過,將一部分的火焰給弄滅,雖然隨即火焰又重新竄起,但是已經足以讓他驚訝地回頭注視她。
  
  「你……你怎麼做到的?」剛剛那股涼意是什麼?他黑圓圓的眼裡有好多疑問,可是立刻又想到自己的情況,逕自說道:「你跟我一樣……是特殊能力者?」最後這個名詞讓他咬牙,是忍痛,也是厭惡。
  
  「嗯。你看起來很熱。」
  
  隨著她說話,幾片雪花落下,看起來綿軟軟又冰涼涼,讓他不由得攤開手掌想去接……
  
  掌心焚燒的火,輕易就蒸發了雪花,他想捉,只能捉到滿手的空氣。
  
  「你的手給我。」
  
  他眼中還是有些不信任,可是從鐵柵另端伸過來的手是那麼瘦小又蒼白,隱約透著寒氣,一點也不怕被他身上的熾焰所噬。
  
  「我身上的火會燒傷你的。」
  
  「沒關係。」她淡淡一笑,偏向慘白的容顏瞬間亮了起來,他發誓,他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孩子。
  
  他遲疑卻也渴望地伸出手,交迭在她的上方。
  
  一瞬間的透骨清涼讓他如釋重負,他輕聲吁歎,這樣的冰涼,好舒服……
  
  原本兩人的手掌之間還有些微距離,到後來,他已經是用雙掌包住那只過度冰冷,但此時對他而言卻有如甘霖的小手。
  
  顯不得會不會燒傷她,他低下臉,讓屬於她的沁寒輕撫著他的雙頰,再到額心、鼻間,連唇瓣都沒放過。
  
  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伸出另外一隻手,他只知道他貪戀這樣的舒適,火焚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地放鬆,折磨他的熱度逐漸消去,包覆在他皮膚上的火焰也熄滅大半。
  
  而他,就在她的雙掌撫觸下緩緩睡去……
  
  黑煉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黑凝時的情況。
  
  說是「想」也不盡然,因為他根本不需要思索就能清楚記起那天的任何片段。
  
  對他而言,從那天開始,他就愛上了黑凝——或許是因相知相惜而產生的情愫,或許是被她那時的笑靨蠱惑,也或許是因為她對他的同情……或許還有其他的或許,他從不曾一條條明列自己愛上她哪些部分,他只清楚,只要是和黑凝扯上關係的,他都愛。
  
  濫情,是呀。
  
  他的感情在氾濫成災。
  
  「如果早知道幫助黑澔他們逃出研究所的下場是和凝分開,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寧願和大家一輩子關在研究所的籠子裡到死。」至少他與黑凝之間相隔的,只會是一道薄弱的鐵柵。
  
  黑煉漠視左叔拿著熱狗、雞翅膀、豬血糕在他身邊炭烤,只有在左叔打算將醃好的生牛排「貼」在他手臂上時,不悅地瞪了左叔一眼。基本上,除了偶爾的自言自語之外,他這幾天都是安靜的。
  
  「呀,阿飛,要不要來根熱狗,剛烤好的噢。」左叔親切地招呼一名正打開庭園大門的男孩。
  
  那男孩聞聲走近,「有沒有烤香菇?我今天吃素。」
  
  「有,什麼都有。喏。」
  
  「沒有塗奶油吧?」他吃全素,連蛋和牛奶都不能碰的。
  
  「沒有沒有,只有醬油而已,來,冰可樂。」左叔先遞給他一個紙杯,再替他倒滿飲料。
  
  被喚作阿飛的男孩盤腿坐在草皮上,吃起香噴噴的烤香菇。
  
  「你今天有任務噢?」左叔記得阿飛只有在執行任務的期間會吃素,不是為了還願,或是什麼偉大的動機,而是據說有一回,阿飛拿刀砍了幫內一個叛徒的手,當晚看到餐桌上的牛排大餐竟然突地吐出來——根據阿飛的描述,那塊牛排的切口,和叛徒的斷臂切口一模一樣,也因為如此,為了避免影響食慾,往後他只要接任務,無論會不會遇上動刀動槍的噴血大車拚,他一律吃素。
  
  「嗯。左叔,我還要。」阿飛三兩下就吃光了四個一串的烤香菇,意猶未盡地舔舔竹籤。
  
  「好。對了,還有玉米噢。」
  
  「YA!」阿飛像個小孩子般歡呼起來,教人無法將他與左派最狠辣的殺手之一——左宏飛畫上等號。
  
  「阿豫!來來來,來吃烤肉!」大門前一輛重型機車甫熄火,車上的騎士連安全帽都還沒摘下來,左宏飛已經扯開嗓門吆喝他一塊來大快朵頤。
  
  「心情真好,大白天的吃烤肉。」左凌豫沒停下腳步,筆直進了大屋,瞧也不瞧左宏飛手上揮舞的金黃烤玉米。
  
  「阿豫心情不好噢?臉色不太好。」左叔看著左凌豫一副興趣缺缺的冷傲樣,湊向左宏飛問。
  
  左宏飛咬著甜軟的玉米,「他只是進屋去盛飯啦。」
  
  那張臉上根本就是寫著「我好餓好餓」,對左凌豫不熟的人會以為他在耍酷,事實上才不是那麼回事。
  
  果然,一分鐘後,左凌豫手裡多了三碗盛成小山狀的白飯再走出來坐下,並且接過左叔遞來的烤雞翅,配飯啃了起來。
  
  「咦?!左叔!你這個烤肉架長得好奇怪!」
  
  在左宏飛啃完第十三串的烤香菇時,他才赫然發現那熊熊火堆中不是一根根的木炭,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皺著眉瞪他們的男人!
  
  「呀,我忘了替你們介紹,他是黑煉,黑煉,這兩位是左爺的心腹,他是左宏飛,隔壁那個是左凌豫。」
  
  「他在火裡呀!」左宏飛指著黑煉叫道。
  
  他和左凌豫這些日子都在國外處理左風嘯交代的事務,根本沒聽說過黑煉這號人物,自然對黑煉是特殊能力者也毫不知情,難怪被嚇了這麼大一跳。
  
  倒是一旁的左凌豫只專注在烤秋刀魚熟了沒,對黑煉沒有太大興趣,他向來如此,只要肚子一餓,就很難有好心情和集中力。
  
  「黑煉是火男,在火裡很正常,而且他很厲害噢,這次的火還算小,烤肉剛剛好,火要是強一點,連子彈都可以融化噢。」左叔嚼著豬血糕,口齒不清地說。
  
  「左叔!你說清楚一點,什麼火男的?!這太荒謬了!阿豫,你說對不對?!」
  
  「魚熟了。」左凌豫終於有了反應——將秋刀魚夾進碗裡,大口扒飯。
  
  左叔將黑煉住進左派的始末從頭到尾說一回,至於黑煉為什麼會是火男,他也無從得知,因為沒人問過黑煉。
  
  「你的意思是,從今以後,他也是左派的弟兄?」
  
  「左爺是這麼交代的。所以往後大家要好好相處噢。」
  
  左風嘯的話對左宏飛與左凌豫而言就是聖旨,只要他一句話,要他們兩人當場開槍射穿自己的腦門都沒問題,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好好相處」。
  
  「兄弟,火關小一點,讓我們看清楚你。」左宏飛開始稱兄道弟。
  
  「心情不好,所以控制不了。」黑煉口氣惡劣。
  
  「我很好奇耶,你晚上睡覺會不會無意識燒了床單棉被,引發火災呀?」
  
  「目前還沒,以後我就不知道了。」尤其最近他的心情越來越不好。
  
  左宏飛大叫:「那會不會哪天我們在睡夢中時,屋子被大火給燒得乾乾淨淨?!」連他們也死無全屍,全成了火灰?!
  
  「我在這裡先跟你們說聲對不起好了。」黑煉咧嘴偽笑道。
  
  大火過後,大概只有他一個人死不了,所以道歉的話還是先說吧,省得大伙踏上黃泉路後捶胸頓足臭罵他。
  
  「我等會兒立刻向左爺請調到義大利,親自轟掉金凌那混傢伙的分部,我才不要不明不白的死在床上!」左宏飛吼得好淒厲。
  
  「很好,阿飛,我聽到你的請求了,我同意。」左風嘯自屋裡走出來,臉上有笑,但是非常的淡,攤手婉拒左叔奉上來的烤肉及可樂。
  
  「左爺,我……呃,我不能丟下你們,自己跑去義大利逃難,萬一我幹掉金凌老大後,回來卻發現迎接我的是一棟被燒光的總部,你叫我怎麼辦?」現在要趕快澄清自己方纔的口誤,最好的辦法就是夾帶兄弟間堅定不移的友情和忠誠來感動左爺,必要時,流下一兩滴的眼淚也是終極武器,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緊急處。
  
  「不用了,我現在就要想辦法拯救整屋子的人命——黑煉,跟我來,我們去右派聯絡聯絡感情,順便讓你見見黑凝降火氣。」左風嘯下達命令。
  
  「你要帶我去找黑凝?」突地,黑煉身上火焰全消,不管好幾串還插在他前方幾公分的肉串有沒有熟。「你不是要我捺住性子,放長線釣大魚——」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有空在草皮上自燃,卻沒再吵著要找黑凝。
  
  「魚兒上鉤,還是必須時時扯動釣竿,才能讓魚兒知道自己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游掉的。」左風嘯向來也都是用這招對待另一條「魚兒」,「阿豫,一塊過來,因為可能會用得著你。」
  
  嚥下最後一口飯的左凌豫先是摸摸肚子,確定自己不再有飢腸轆轆的感覺,然後才擱下碗,恢復屬於他慣有的冷靜自信。「是。」
  
  「左爺,我呢、我呢?」
  
  左風嘯轉向一臉苦瓜相的左宏飛,咧嘴微笑。「至於你,去收拾行李吧。」
  
  ※※※※※※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右派偌大的綠意庭園中,對峙著兩派人馬。
  
  右派氣氛凝重,個個嚴陣以待,左派一派輕鬆,個個笑臉迎人。
  
  「今天沒有機關鎗招待,好難得。」左風嘯笑得最燦爛。
  
  以往一跨進右派大門,大概就有成排掃射過來的槍林彈雨迎接他們,今日只有暖呼呼的陽光,令人神清氣爽,不由得心情大好。
  
  右綰青怎麼也說不出「沒錢買子彈」這種別腳的理由,只能死命瞪著左風嘯,像要在他身上瞪出幾個彈孔。
  
  「不請我進屋去坐?」
  
  「右派裡沒有你的座位。」右綰青不爽地堵回去。
  
  「我不介意暫時坐你的位子,至於你,可以坐我腿上。」他的口氣像是專制的帝王在施恩給寵妃,臉上刺眼的笑容猶如在等她福身下跪,叩謝皇恩萬歲萬萬歲。
  
  「喔?你確定你有腿能讓我坐嗎?」右綰青冷笑冷哼一塊來,「沒有!因為我很快就會打斷它們的!」
  
  左風嘯只是笑,享受這種近乎調情的爭吵。
  
  「你以為我右綰青沒子彈就沒辦法把你們左派一個個揍成豬頭嗎?哼哼,黑凝!」在右綰青兩下響亮亮的擊掌聲中,右派人群最後頭緩緩走出長髮如瀑的黑凝。
  
  「凝!」黑煉想衝上前,卻被左風嘯擋下。
  
  「黑凝,你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現在輪到你報恩了吧?哼哼,我要眼前那一排男人全嘗嘗被打入十八層冰箱裡的滋味!」右綰青小人得志地亮出王牌,嘿嘿嘿直笑。
  
  黑凝穿著右綰青的細肩帶上衣,外罩乳白色小罩衫,白色及膝裙,她比右綰青高,也比右綰青瘦,右綰青的衣服對她而言穿起來更適合,簡單俐落的打扮讓她看來和一個尋常女人沒什麼差別。
  
  「凝今天看起來好可愛噢……」黑煉看得兩眼發直,直逼色鬼流口水的程度。
  
  「派個女人出來和我們對打?太小看我們左派了!」說話的人是左宏飛,那個本來應該在房裡打包行李的傢伙,不過他總是有一套辦法讓左風嘯收回成命。
  
  左宏飛及左凌豫不知道黑凝的底細,很鄙視地看輕眼前這名瘦得好似他們吹口氣就會飛走的女人。
  
  左宏飛掏槍速度奇快,通常在敵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時,他的槍口已經能抵住被害人的腦袋瓜子,這一槍,恫喝的意味大於實質的傷害,因為他不認為黑凝擋得轉—
  
  槍上膛,舉起。
  
  冰裂聲立即傳來,左宏飛只感覺到黑凝望了他一眼,接著他親眼見到一塊凝冰從槍口開始蔓延,辟哩啪啦四五聲,整支槍管、彈倉、扳機、握把全被冰塊給包覆住,當然,扣在扳機上的右手也不會例外——
  
  動彈不得,別說是扣下扳機,他連手指發抖都做不到!
  
  「不會這麼剛好,她和咱們新兄弟黑煉一樣,是個特殊能力者吧?」左宏飛勉強鎮定地轉頭詢問左風嘯,後者給他一個頷首的肯定答案。
  
  左宏飛暗罵了句粗話,竟然沒人先知會他一聲,害他耍帥變成耍蠢了!
  
  「哇哈哈哈哈哈……」右綰青不能自已地狂笑出來,好樂!
  
  沉冤得雪!沉冤得雪呀——這些年的老鼠冤終於得以雪恥了!
  
  「接下來,就是把那個男人變成冰雕!」頤指氣使的右綰青伸出套上保暖毛手套的食指,直接點名左風嘯。
  
  對,她要把他變成冰雕,就放在這庭園裡當擺設品好了,這樣才不浪費他那具好看的外殼。
  
  「青青,我來是要送你一份大禮的,這樣很不禮貌噢。」左風嘯並不畏懼黑凝帶來的寒冷威脅,因為他的籌碼不單可以讓右綰青叫黑凝住手,更可以讓他被右綰青視為座上賓,慇勤奉茶及捶背抓龍。
  
  「我不用猜也知道你所謂的大禮不會是什麼好玩意兒!」她冷哼,表現得一點也不感興趣。
  
  「我查到當年陷害你父親背叛組織的元兇落腳處——」左風嘯自口袋取出煙盒,咬出一根煙,話才剛起頭,立刻就有打火機「鏘」一聲點燃小火奉上,以及右綰青那張笑得好可愛、好諂媚的俏麗容顏。
  
  翻臉像翻書,就是在說右綰青現在的行為。
  
  「真的嗎?你真是太厲害了,你一定是一得到消息就趕快來通知我的吧?唉唉,還勞煩你走這一遭,直接撥個電話過來就好,呵呵呵呵……來來來,別站在外頭,進屋坐!進屋裡坐呀!」
  
  天差地別的狗腿,有求於人的嘴臉也不稍微遮掩一下。
  
  左風嘯被恭迎進到右派總部——說是總部,倒不如說是一棟歷史頗為悠久的舊式別墅。
  
  「喝茶。」
  
  巴結。
  
  「吃蛋糕。」
  
  奉承。
  
  「冷不冷,我叫管家拿棉被給你蓋?」
  
  討好。
  
  茶也喝了,蛋糕也意思意思吃了兩口,棉被則是被左風嘯拒絕。接下來,右綰青眨巴眨巴地閃著水燦黑眸,在等待左風嘯吐露那番吊她胃口的句子後續結果。
  
  「我如果現在要求你嫁給我,我想,你也不會反對就是了?」左風嘯嘗盡了甜頭,還想得寸進尺。
  
  「你真是愛說笑,這兩件事不能混在一塊談。」右綰青強撐著唇畔的笑靨,不讓自己的咬牙切齒破壞了苦心經營的低聲下氣。
  
  「我覺得一起談比較省事,就這樣吧,你點頭嫁給我,我就說。」左風嘯又喝了口茶,短短幾秒的時間就是他給她的思考期限。
  
  「你去死好了。」粉唇快要咬出血來,這句小人嘀咕只能和著血腥味一塊嚥下。
  
  「親愛的,你說什麼?」他聽到了,但還是故意笑問。
  
  右綰青這回順氣順了好久才有辦法再迎戰左風嘯,「好歹我爸也在你很小很小的時候那麼疼你,幾乎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今天好不容易找到能替他報仇的線索,你不盡快想辦法替他洗刷冤情,還用這種小人手段欺負他唯一的寶貝女兒,你以後下地獄有臉見他嗎?」笑笑笑,保持笑容。
  
  「我只是奉行他的遺言,好好照顧他的女兒。」別讓她涉險——這句,他沒說出口。
  
  「真是好遺憾呀,我從來沒被你『照顧』到過!」右綰青越笑越僵,到後來幾乎開始扭曲五官。
  
  「妳可是我這輩子最照顧的人了。」長指滑過她的粉頰,他同時用動作及眼神挑逗她,這聲「照顧」裡,有太多含意。
  
  「既然這麼『照顧』我,就請你說出來那個混帳王八蛋的落腳處在哪!」有本事手指就挪過來一點,再過來一點,方便她一張嘴就能咬斷最好!
  
  「說了,你想怎麼樣?」左風嘯似乎懂她的想法,長指吃盡所有豆腐,獨獨不碰她的唇。
  
  「當然是把他剁碎,丟進海裡去餵大白鯊呀!」她腦子裡還有十幾個「料理」元兇的殘暴手法,這個算是最客氣的!
  
  「憑你右派連顆小子彈都買不起的現在?」左風嘯輕輕揚笑。
  
  右綰青不服輸,「我的拳腳功夫一流——」
  
  「是呀,一流的爛。武打電影看太多,以為花拳繡腿快得過槍嗎?我保證,你還沒打完一套拳法,身上的彈頭絕對已經超過三百六十顆。」
  
  「呃……我有黑凝!她這麼厲害,要擋三百六十顆子彈根本沒有問題!」右綰青如獲至寶地推出黑凝,後者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只知道有人將主意又打到自己頭上。
  
  果然,右綰青雙手合十,臉上表情說有可憐就有多可憐。
  
  「黑凝,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你吃我的用我的,現在還穿著我買的衣服,你一定很想報恩對不對?我知道妳想,你不要說我沒給你機會噢,我現在就好需要你伸出援手!你都不知道我爸死得多慘多慘,我幾乎是散盡家當想替他報仇,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那壞蛋的下落,可是右派又如此勢微,難道真要我一輩子抱著血海深仇含恨而終嗎?」她不甘心啦!
  
  右綰青陳述自家慘絕人寰的悲劇,加油添醋了多少沒有人知道,畢竟在場只有她一個人聲淚俱下,頗有唱獨腳戲的味道。
  
  聽完她的話,黑煉壓抑了好久好久的脾氣終於爆發,他衝到黑凝面前將她扯回身後緊緊護著,狠瞪右綰青。「你要叫凝去幫你擋子彈?!」
  
  「子彈又打不穿她,而且她冰人的技術這麼好,不成問題的,黑凝——」她哀哀祈求。
  
  「別答應她。」
  
  「我答應你。」
  
  黑煉和黑凝同時開口。
  
  「凝!」黑煉要她收回那句話。
  
  「我答應你,我說過,你收留我,我會替你工作。」
  
  「太好了,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個大好人,所以我才會收留你呀,嗚嗚……」右綰青也不想想自己頭一回見到黑凝就想轟她出去,還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
  
  收起滿臉鼻涕眼淚,右綰青又對著左風嘯說:「現在,你總相信我有報仇的本事了吧?快點告訴我,那個混蛋現在人在哪裡!」
  
  ※※※※※※
  
  退出了右派,黑煉一箭步趕上左風嘯,在他上車之前將他攔下。
  
  「我要跟凝一塊去。」黑煉開口,說是請求倒不如用告知比較合適。
  
  「我沒說不讓你跟她去,有些事打算先向你交代一下,但……算了,右綰青性子急,說不定大半夜就殺去找人報仇,你不用跟我回去了,留在右派吧,跟緊一些,別讓她們落單。」左風嘯遞給他一個小型對講機,指指耳朵和領口,「想辦法藏好,有必要時,我會聯絡你。」
  
  「好。」黑煉一扭頭,又跑回去右派大屋。
  
  「阿飛、阿豫,右派人馬去日本,我們去法國。」上了車,左風嘯便交代坐在前座的左宏飛及左凌豫。
  
  兩人滿臉不解地從後照鏡看著正吸進最後一口煙,然後才拈熄煙屁股的左風嘯。
  
  良久,左風嘯吐出白霧,給了答案——
  
  「因為我告訴她的地點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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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30:29
  第五章
  
  去日本竟然要偷渡!
  
  右綰青完全沒有料到黑凝、黑煉竟然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死人」,別說身份證了,連護照都沒辦法替他們辦!
  
  雖然說要去黑市買張假身份證不是難事,可是連子彈都買不起的右派哪來的錢去替兩人假造身份?
  
  所以右叔托熟識的友人幫忙,將他們送上一艘專門以捕魚為掩飾,實則也私下偷渡人口到日本或由日本到東南亞的漁船。
  
  航行在藍藍大海的前三十分鐘,右綰青還十分興奮,黑煉、黑凝也頗覺新鮮,三人坐在甲板上玩玩浪花、碰碰海水,心裡都覺得這趟旅程應該會相當有趣。
  
  再十分鐘過去,兩個沒耐心的人——黑煉、右綰青已經看膩了永遠都是一片單調湛藍、偶爾幾朵白色浪花點綴的廣闊海面,就連看到海面上跳出來的成群戲水海豚也無法再吸引他們兩人歡呼。
  
  再三十分鐘過去,海面上的顛簸、搖晃的船身,讓向來只在陸地上跑跳的人無法適應,暈船的所有症狀全數不客氣地冒出來——暈船不是病,可是暈起來要人命。
  
  沉默寡言的船長只丟給他們每人一塊薑糖,要他們含在嘴裡,以紓解噁心、反胃及暈眩……種種不適,然後就放他們在甲板上「嘔心瀝血」地狂吐。
  
  三人當中,塊頭最大、身體看來最壯的黑煉暈船暈得尤其嚴重,吐光了早午兩餐,現在連一滴水也喝不下去,而他們本來以為情況最慘的應該是臉色向來都不太健康的黑凝,但是黑凝卻是三個人之中唯一沒事的人。
  
  「你看起來糟糕透了。」
  
  聽到聲音,仰躺在甲板上吹風的黑煉微微睜開眼,看見黑凝半彎著身子,她的身影籠罩在他的上空,擋去了部分的烈日,表情看不出來是否擔心。
  
  「要是我跳進海裡,有多少機率可以將這些該死的海水煮乾?」噢,好難受……
  
  「我說出來會傷了你的自尊心。」機率,零。
  
  黑煉沉沉申吟,黑凝見她幫不上忙,挺直身子就要去看右綰青的情況,但連轉身都還來不及,黑煉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
  
  「留在我身邊,好嗎?」
  
  也許是這艘船沒有太大的空間足以讓她躲人,也可能是黑煉現在的模樣真的很不舒服,更或許是握著她細腕的熱度遠較平時減弱……黑凝與他比肩靠坐在船艙外牆,黑煉幾乎是立刻粘到她身上,將自己那顆昏沉的腦袋枕在她腿上。
  
  「可以碰碰我嗎?」黑煉閉著眼,啞聲要求。
  
  「要怎麼碰?」
  
  「像我們以前那樣,我身體不舒服時,你就會替我撫摸掉所有折騰人的火焰,也像你以前窩在角落猛對抗身體陰寒時,我隔著鐵柵那樣圈抱住你……」
  
  他的話,變成了畫面,浮現在黑凝記憶裡。
  
  曾經,有兩個孩子,總是彼此依偎,明明兩人的特殊能力是相剋的,但在某些時候,對方的特殊能力卻成為救命的良藥。
  
  她冷到直發顫,整個人像冰一樣,是他抱住了她。
  
  他熱到渾身燃燒,像失控的火勢,是她輕撫著他。
  
  黑凝將手心擱放在他的額上,聽到他好滿足好滿足地吁歎一聲。
  
  「我已經很久不需要你替我暖身體了。」因為她完完全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身體處於最正常的狀況,不再像兒時那麼浮躁,容易失了自制。
  
  「我知道,你讓我喪失了這個權利。」他的話,聽起來頗像埋怨,雖然他輕輕在笑。
  
  「你將這個當成了權利?」
  
  「當然,否則你有其他更貼切的字眼嗎?而且那是只有我才做得到的權利,在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讓你覺得暖和,想到這裡,我就覺得渾身是火的我還是有些用處。」黑煉好喜歡被她這樣碰觸,不僅是因為舒服的涼意,他還好喜歡她修長柔嫩的手指在他皮膚上游移。「我有弄傷你嗎?」他怕自己仰躺在她腿上會帶給她難忍的灼熱。
  
  「沒有,可能是因為你現在身體不舒服,所以你的能量並不太夠。」他的體溫還是比一般人高出許多,但少了火焰,所以對黑凝而言是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那麼,讓我再多賴著你一下,好嗎?」
  
  黑凝有點訝異,因為黑煉向來都是超級行動派,從來不曾問過她的意見。她不確定他的問句會不會根本沒有意義,就算她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也同樣會死賴著不走。
  
  她好奇,所以嘗試。
  
  「不好。」
  
  一聽到黑凝的答案,黑煉立刻撐起腦袋就想離開她的腿,後來是黑凝一手壓按在他的胸口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我只是……想知道你那句話問得有沒有意義。躺著吧。」黑凝一時間有些窘,但在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
  
  「哈哈,也對,我以前好像都沒問過你要或不要、肯或不肯,也難怪你懷疑我了。」自己的前科太多,怪不得她不信任。
  
  「你為什麼改變了?」
  
  黑煉喜歡這樣睜著眼就能看見她的姿勢,她的眼睛雖然像冰寒冷,也像冰晶亮,若是以前,他恐怕已經撫上她的臉頰,不理會她是否願意,但現在,他只是望著她。
  
  「你逃離開我的這些日子,我想了不少,也從右綰青和左風嘯兩方面學了些小小道理。當然,我不對你說謊,我在強忍自己想擁抱住你的慾望,我也不想謊稱自己可以冷靜控制好想和你在一起的渴望,你知道那全是自欺欺人的,我愛你愛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區區幾天就扭轉我的執著?只是,當我知道你為了躲我,寧願跟著陌生人走,我心裡是很不好受的……凝,你說過,我讓我們都為難了,可是我不知道會讓你為難成這樣,我要愛你,但不要讓你不開心,我會愛你,但不強要你也愛我……」
  
  「嘔!」不遠處傳來嘔吐聲,是暈船暈到昏天暗地的右綰青。
  
  「真不會挑時間……」黑煉不悅地悶聲嘀咕。
  
  難得他找到好機會將左風嘯傳授給他的「放長線釣大魚教戰守則」拿出來進行,偏偏殺出個程咬金,而且還是在他說了那麼一長串的真情告白後,被她以嘔吐來作結!
  
  「你還好吧?」黑凝分了些注意給右綰青,因為右綰青此時的臉色比她還差,白慘慘的,半點血色也沒有。
  
  「我想回台灣,嗚……」右綰青蜷著身子,臉上掛了好幾道狼狽的淚痕。人在身體不舒服時,是最想家、最掛念那道最愛吃的菜、最愛喝的茶、也最想念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
  
  「還是我們請船長調頭回去——」
  
  「我要去日本報仇,嗚……」右綰青咬著刷白的嘴唇,卻咬不出任何紅艷血色。
  
  「你的神智還清醒嗎?」怎麼說話開始沒有條理了?
  
  「黑凝,你把我冰起來好了……等到了日本,再叫火男替我融化,這樣我就不會像現在難受得要死了……」右綰青連爬到黑凝身旁的力量都沒有,只能勉力拉扯到黑凝的長褲褲管。
  
  「冰起來,不用五分鐘,你就會腦部缺氧死亡。」黑凝善盡告知義務。
  
  「嗚……」右綰青以為自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才辛苦的從船艙爬出來,沒想到那個主意根本行不通。「臭左風嘯!既然開口說了地點,為什麼不送佛送上天派人送我們去日本!嗚……嘔——嘔——黑、黑凝……我頭好暈……」
  
  說完,額上便有好幾片雪花落下,充當敷額降溫的冰涼濕毛巾。
  
  「謝謝你呀……」她可以瞑目了。
  
  「右叔不是說,等到了日本外海,會安排我們登上豪華游輪——他說是一艘四、五層樓高的大船,也許到時候就不會這麼難受。」黑凝同時安撫著黑煉及右綰青。
  
  「那也要我有命活到那個時候……」右綰青悲觀地說,放任自己陷入昏睡,好逃避暈船的痛苦。
  
  黑凝失笑地搖頭,再壓低螓首,發現黑煉盯著她瞧,不禁問道:「你看什麼?」
  
  「你笑起來真好看。」
  
  被他這麼一誇獎,黑凝的反應卻是探探他的額溫,「你暈船暈到眼花了嗎?」已經開始產生幻覺。
  
  「你這種困惑的模樣也好看。」他又有大發現。
  
  「……」
  
  「不說話的樣子也好看,翻白眼的樣子也好看,無能為力的表情也好看,想冰人的神情也好看。」他針對她此時流露出來的所有神情說道。
  
  「請告訴我,我哪個表情最難看?」她會試圖用那號表情來面對他。
  
  黑煉想了想,花了很長的時間,彷彿他很難找到令他不滿意的表情,終於他咧嘴笑,給了回答:「當我看不到你的表情時,最難看。」
  
  黑凝淡黑的眉頭微動,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記不記得,以前有一回,實驗室裡跑出來一隻巴掌大的白色小老鼠,就溜進我們兩人的籠子裡,你一看到它就好喜歡,我們甚至偷偷將食物藏起來餵它,還替它取了名字——」
  
  「黑鼠。」
  
  「對,和我們兩個同姓,雖然它是只小白鼠,但就姓黑。」黑煉笑著,此刻的他與黑凝,好像兩個坐在搖椅上,回顧人生點滴的老公公、老婆婆。「那是我們生平養的第一隻寵物——」
  
  「也是最後一隻。」
  
  「它很可愛呀,還會跳火圈。」黑煉說話時,還夾帶些肢體動作,讓他的敘述聽起來活靈活現。
  
  「那是因為你想抱它,它看到你滿手的火焰,嚇得不跳也不行。」
  
  「也對啦,它是滿會閃避危險的,因為我渾身是火就得逃,否則被燒成烤老鼠就很無辜了。」
  
  黑凝臉上所有表情都褪去,逐漸冰冷。「它如果會閃避危險,就不會爬到我的手上來,活活凍死在我掌間……」她說話時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好像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
  
  「我記得你那時好難過,好幾天都不說話。」
  
  「我沒有。」
  
  「有,你還哭了。」
  
  「沒有。」黑凝還是很堅持,她的記憶裡沒有這一段。
  
  「有,你抱著我,哭得好大聲。」黑煉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承認,所以也不打算和她在「有」、「沒有」這上頭打轉,自顧自地再道:「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卻知道你在難過,那時候是我覺得最不好受的,我討厭你那樣的『表情』,一點都不好看。」
  
  黑凝的頭髮很長,坐在甲板上,長髮流洩在地,當然,也披散在黑煉伸手可及之處,他每回要摸她時,總是屏著息、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燒壞她的髮。他讓自己心緒淨空,讓自己五指之間不帶火焰,才慢慢握著她一綹細長黑髮梳理起來。
  
  「煉……」
  
  「嗯?」
  
  黑凝一時之間竟然有股衝動想告訴他,她忘掉那一切了,忘掉有個小女孩抖著手,捨不得地捧住冷硬的小白鼠身軀在哭泣自責,即使現在由他的口中拼湊回來部分記憶,她卻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心疼或是難過,就像個旁觀者,無關痛癢地聽著別人的故事……
  
  她想告訴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凝?」黑煉再喚。
  
  她看著他,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她知道黑煉幫不了她,就算他心裡多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也一樣於事無補,只能看著她走向遺忘。
  
  「煉,你前些日子在左派的生活,還好嗎?」她改變了話題,不想再談過去。
  
  「還可以,是比以前在研究所被當成實驗白老鼠的日子要有趣多了,左派的人還滿新鮮的,可惜就是少了你。」滿足中的大不滿足。
  
  「右派的人也很不錯,我喜歡他們。」
  
  「你在說『喜歡』時,嘴角能不能笑一笑呀?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你很久很久了,我會以為你在說違心之論耶。」
  
  黑凝沒理會他的說教,逕自說道:「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右派。」
  
  這句話,黑煉再聽不出來她的隱喻就太蠢了。
  
  「而當中不包含我的位置,對不對?」
  
  「對。」她也不造作,誠實而堅定地點頭。
  
  「凝,如果我重新追求你,就像一個正常男人追求一個正常女人一樣,你會給我機會嗎?」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不給他完全肯定或完全否定的答案。
  
  「正常?這兩個字眼是不可能套用在我們身上的,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以前在、如今在、將來也會在。」
  
  「凝,我們可以勇敢一點去嘗試,或許結局會出乎我們兩人的意料!」
  
  黑煉的話,讓黑凝笑了,但是笑容裡沒有一絲暖意,反倒苦苦的、澀澀的。
  
  「我們當中,總要有一個人冷靜,不能像你這樣不顧後果。」
  
  因為她害怕,最後受傷害最深的人,是他。
  
  她會忘掉所有的感情,但他不會。
  
  不能遺忘的人,往往最是痛苦。
  
  ※※※※※※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除了酷酷的船長之外,沒有人算得出來已經過了多久。
  
  就在右綰青已經想直接跳海尋求解脫之際,一艘豪華游輪慢慢駛入眼簾,猶如救星降世。
  
  原來右叔真的替他們三人安排好登上豪華游輪到日本,雖然同樣是以偷渡的方式,但是平穩的大游輪總是好過一個大浪打來就顛簸搖晃的小船上千倍。
  
  可是——
  
  「原來右叔是這個打算呀……還猛拍胸脯說什麼都打點好、安排好了,要我們三個人放心上路。」右綰青擰著眉,拇指壓按著太陽穴旁跳動的青筋。
  
  「沒辦法,右派不是沒有錢嗎?」黑凝的反應永遠都一樣,淡淡的,此刻她正在綁著脖後的繩結。
  
  「那麼……」右綰青閉起眼,像在隱忍什麼,接著雙臂一攤,展示身上那襲日式和服加上侍女圍巾的造型。「叫我們上游輪當侍女也太過分了吧!我以為我們上船就可以快快樂樂享受一段海上旅遊,然後再快快樂樂殺上仇家總部報仇,結果呢?我一個堂堂右派首領竟然淪落端盤子?!」
  
  「同樣可以到日本就好了,還是你想要坐小船一路吐到日本?」這樣的話,酷船長的破小船還沒走遠,大概跳船再游個二十分鐘就可以趕上——如果中途沒被鯊魚吞掉的話。
  
  右綰青扁扁嘴,前幾天的折騰她嘗夠了,也嘗怕了!要她再回到小船上去搖晃顛簸,她真的情願冒著危險用自由式游上日本!
  
  「端盤子就端盤子嘛,誰怕誰呀!」右綰青踩著不情願的步伐殺進廚房,黑凝當然也跟上去。
  
  廚房裡很熱,一群同樣打扮的侍女正等著大廚出菜,以便在第一時間替貴賓送上熱騰騰的美食,她們說的語言,黑凝是聽不懂的,倒是右綰青學過幾年日文,簡單的交談溝通沒問題,不一會兒就打入侍女圈子,和她們閒聊起來。
  
  「她長得好像日本娃娃噢,頭髮那麼長,留了多久呀?」
  
  黑凝知道有一個侍女是指著她問話,但她不知道那位侍女問什麼,最後還是透過右綰青的翻譯,才知道她的模樣似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在這些侍女眼中的黑凝,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氣質,當她不發一語時,活脫脫就像櫥櫃裡的娃娃——當然不是可愛或美麗那一型的,而是高貴又冷漠,給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距離感。這種氣質有幾分神似日本人偶大師園句昭浩的傑作「SUPERDOLLFIE」,白晰的膚,讓她的唇色紅得醒目,尤其穿上日式和服後,沁冷清艷的氣質越發明顯了起來。
  
  「她是台灣人,不會說日文,不過還是要請大家多多照顧噢。」右綰青以日文回答。剛好黑凝也不喜歡與陌生人交談,語言不通給了她一個更光明正大的理由不開口說半個字。
  
  「還閒聊?快上菜了!」一名看起來就是所有侍女領導者的女人突地冒出來,要大伙手腳俐落點。
  
  眾侍女不敢偷懶,立刻端著大盤子出菜。
  
  右綰青與黑凝依樣畫葫蘆,別人做什麼,她們也做什麼,要是犯了錯,頂多被糾正一兩句,倒也沒出太大的紕漏——除了黑凝端去的菜以驚人的速度冷卻掉之外。
  
  挨過最忙碌的午餐時刻,她們兩人總算能坐下來吃頓飯,不過只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因為接下來還有整艘大船的清潔工作等著她們。
  
  「黑煉呢?」右綰青敲打著自己酸痛的肩,這才發現好像少掉一個傢伙。
  
  「他被一個男人帶走了。」去哪裡黑凝也不知道,大概也跟她們兩個一樣——勞動服務。
  
  「呀!黑煉在那裡!」才彎過一個走廊,右綰青便眼尖地瞧見了黑煉高大的身影。
  
  只見黑煉被一名妙齡女郎纏住搭訕,他一身游輪服務生的打扮,筆挺的小西裝、黑長褲,看起來絕對不輸給游輪上的任何一位紳士。
  
  「黑凝,你猜他身上的衣服會不會燒起來?要是燒起來的話一定很精采。」右綰青很惡劣地破壞前方看起來頗養眼的美景,她被黑凝冷淡的態度誤導,以為她對黑煉沒有半分感覺,不會在乎黑煉和哪個美人兒拉拉扯扯,所以說起話來肆無忌憚:「喔哦!那個女孩子塞東西到黑煉手裡耶,我跟你打賭,一定是她的房間號碼,黑煉艷福不淺耶,一上船就釣到富家女,今晚春色無邊噢!」
  
  黑凝看著,默不作聲。
  
  明明心裡想回應右綰青三個字——很好呀。
  
  可是那三個字卡在胸口,沉澱在最疼痛的地方,彷彿如果要脫口而出,就必須用盡力量去撕扯開一層層的皮肉,才有辦法順利成語。
  
  「讓黑煉多認識一些人,他才會明白以前我們的生活圈是多麼狹隘,在那個世界外面有多少更好的人,只要心裡開始有了比較,他才會……放開我吧。」
  
  黑凝聽到自己的聲音正平穩地說著,是呀,她心底一直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她並不完美,會有比她更合適黑煉的人出現。
  
  「對呀對呀,遇到死纏爛打的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這樣,他願意自動放棄也算替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男人呀,容許自己對女人說分手,偏偏容不得女人說不要他,哼哼,難以解釋的大男人自尊。」
  
  右綰青才發表完高見,隨即又想到一點,忙著交代黑凝道:「不過,你不能讓黑煉這麼快就被別人釣走啦,他還要跟我們去報仇耶!多一個人等於多一個幫手,你要記住,利用完他再甩掉他!」唔,怎麼突然覺得身旁竄過來一陣冷冷的風?
  
  「有我一個人就夠了。」黑凝應道,目光卻膠著在前方,想避開,眼睛卻眨也不眨。
  
  「我是很信任你,不過黑煉看起來也滿可靠的嘛。」右綰青瞧見黑煉和那名妙齡女郎已經快交談完畢,女郎看起來心情不差,黑煉也一樣。「黑煉會說日文嗎?」她這時才想到,那兩個人是怎麼溝通的?
  
  「英文。」遠遠的,黑凝隱約聽到他們用英語交談。
  
  「他會噢?」
  
  「我們都會。」
  
  「你和他不是沒有身份的『死人』嗎?這樣也能上學讀書?」
  
  黑凝搖頭,「有人教的。」
  
  說完,她沒再多作解釋,逕自朝黑煉的方向走過去,不再與右綰青躲在一角。
  
  「凝。」黑煉看到黑凝走近,全副注意力老早就不在妙齡女郎身上,只瞧得到黑凝這一身和服打扮有多美。
  
  但黑凝卻只是向他及妙齡女郎頷首,態度客氣得像每一個在游輪上工作的侍女一般,沒多說話,提著拖把就往游輪大廳去。
  
  黑煉從她眼中看到了罕見的情緒,在淡淡的冰眸裡,有著一簇文火正悶悶地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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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30:49
  第六章
  
  似乎,黑煉頗受女士們的青睞,黑凝數不出來今天有多少回撞見黑煉收下美女們塞來的求愛紙條,她沒看到黑煉有任何拒絕的反應,總是將那些粉色紙條收進口袋去。
  
  要做什麼呢?利用寶貴的綺麗深夜,去赴每一場眼波流轉時以默契訂下的約會嗎?
  
  黑凝沒多猜,因為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即使她知道自己心裡多少因此而不舒坦,但更知道再過不久,所有的不舒坦都會消失不見,遺忘在她逐漸冷凝的感情之後……或許因為這樣,她反而想珍惜此時迥異於快樂的心情。
  
  小心翼翼尾隨著黑煉,她不曾遠遠看過他的背影,因為過去背對人的,總是她。
  
  黑煉比她記憶中更高更魁梧,這是在她正視他背影時才發現的事情。
  
  走沒幾步,又有一名同樣美麗的女人過來搭訕,她端著顏色澄綠的高腳杯挨近黑煉,這回黑凝的距離並不遠,所以清楚聽到兩人的對話。
  
  「帥哥,你會講日文嗎?」美麗女人的英文帶著很濃重的日本腔調,讓黑凝必須吃力地分辨她究竟說了些什麼,但黑煉似乎完全沒這問題,流利地與那名女人交談起來。
  
  「如果你所謂的日文是指『阿里阿豆』這種,那麼,我不太會。」他回以標準的英文,當中夾雜的日語也流利得不像話,他只是現學現賣,今天聽到不少這句日文。
  
  「沒關係,我的英文還不錯。」美麗女人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日式英文應該構不著「不錯」的地步,熱絡地道:「來杯雞尾酒?」她將手裡的調酒遞給他。
  
  黑煉接過,只用眼神道謝,喝了一口。
  
  「你是……游輪上的服務生?」
  
  「嗯。」
  
  「你長得真好看,我看到好多女人都纏著你,你一定覺得很煩,對不對?」雖然她的行為同樣也稱之為「纏」,不過人往往都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別人錯,不等於自己錯。
  
  「還好。」他習慣了。
  
  「我還看到有人塞紙條給你,寫的是房間號碼吧?」美麗女人曖昧地眨眼輕笑,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你決定要在哪一位房裡過夜?」
  
  「我會回我自己的房間睡。」
  
  「真可惜。沒有任何一位佳麗能獲得你的青睞?」
  
  「有是有,不過她不會讓我睡在她身旁吧。」黑煉想起了黑凝,唇角勾起笑,表情也柔和許多。
  
  「這麼不識相?真是令人嫉妒的女人,不過……可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她一樣笨哦……」美麗女人微撅紅唇,勾住黑煉的後頸,露出甜笑。「噢,你好燙人,火熱得不可思議。」他的體溫比一般人高出許多,而她將這解讀為——渴望。
  
  飽滿紅唇印上了黑煉的嘴,頗有先下手為強的味道。
  
  黑煉是收到不少女人的邀請,不過這麼大膽示愛的,她是頭一個。
  
  他不曾吻過人,也不覺得親吻代表什麼重大意義,只是覺得新奇,這種親暱的程度遠遠勝過擁抱,好貼近、好貼近,無論是她噴吐在他身上的氣息或是香水味,幾乎都與他的呼吸交融在一塊。
  
  他閉起了眼,腦海中浮現黑凝的容顏。
  
  他想像自己正在親吻的人,是她。
  
  如果是凝的話……如果是凝的話……
  
  不行不行,再想下去,身子又會燃燒起來——
  
  「唔!」驀然,黑煉反應激烈地推開美麗女人,一手摀住自己的嘴,驚訝地望著她。「你的舌頭……」
  
  他沒感覺錯,她竟然將舌頭放進他嘴裡攪和?!
  
  「這是你的初吻?」美麗女人以為他應該是個情場老手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法式熱吻竟讓他這麼吃驚!呵呵,真純情,她喜歡。「你沒交過女朋友嗎?沒接過吻?那麼……也沒做過愛囉?」
  
  黑煉眼裡的困惑明明白白顯示著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也許今晚……我可以教你。」美麗女人又偎上來,明艷的臉蛋噙著媚笑,眨眼之間,隱含多少勾引。
  
  「教我?」
  
  「當然。」她湊在他耳畔,輕聲說出她的香閨號碼,順勢在他耳邊吹氣。「我等你。」
  
  說完,還戀戀不捨地再啾了他的唇一下,才心滿意足地退常
  
  黑凝面無表情看完這一幕,那張素淨的容顏上找不到喜怒哀樂的變化,甚至連呼吸也沒紊亂半分,但垂放在腿邊的雙拳掄得好緊。
  
  她靜靜退開了,腦海裡,黑煉與美麗女人唇舌交纏的畫面揮之不去。
  
  不知道那一吻代表什麼,但隱約又知道那是比黑煉摟抱她更火熱的事。
  
  看到黑煉閉上雙眼的模樣,像陶然,也像沉醉,唇與唇的交迭是什麼滋味,她不懂,卻覺得難過。
  
  「黑凝,你臉色好難看噢!雖然你的臉一向都很白,可是怪怪的噢,黑凝?」
  
  直到右綰青擔心的臉孔出現在眼前,黑凝才發現自己竟在意識混沌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你沒事吧?」右綰青想拍拍黑凝的臉,拍出一些血色,可是手掌才接觸到她的皮膚,立刻被凍得將手縮回嘴邊去呵氣取暖。「發生什麼事情了?你看起來……好不快樂。」她不單單是看黑凝的神情,還從屋子裡急速下降的溫度來判斷。
  
  黑凝的眼神有些飄忽,盯著右綰青開開合合的嘴好半晌。
  
  「黑凝?」
  
  黑凝終於有了反應,卻劈頭就問得右綰青一臉迷惘——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親吻完之後,接下來會做些什麼?」
  
  「唔,你怎麼會突然想問這個?」這問題就如同小孩子問母親——「媽媽,我是從哪裡來的?」一樣的艱深且難以回答。
  
  黑凝的回答只是默默看著她,逼她解惑。
  
  右綰青搔搔頭,替好奇寶寶解答:「……要看當時的場合和氣氛吧?如果吻得很情慾,一時天雷勾動地火,吻著吻著,下半身掌控理智,大概就是到床上『做還動』了……好啦,你的表情寫著你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再說仔細一點吧!」
  
  這回,右綰青口手並用地解釋給黑凝聽,必要時還在紙上圖解。
  
  雖然她邊說邊臉紅,但還是認真將每個「階段」的細節全交代清楚,經過她一番說明,黑凝臉上原本存在的疑惑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加面無表情的漠然。
  
  黑凝沒再說話,脫下身上的圍裙及和服,折好,只剩下最裡頭那件和服內衣及短褲,從櫥櫃裡抱出一組床單和枕頭,在榻榻米上鋪床,然後倒頭就睡。
  
  「怎麼問完人,沒說什麼前因後果就自己上床去睡呀?這樣我會因為過度好奇而失眠耶,黑凝,你為什麼會突然問我這種事呀?」
  
  右綰青用棉被緊緊裹住自己,才敢靠近正源源不絕發出乾冰似的煙霧,將整間屋子弄得冷颼颼的黑凝。
  
  她知道黑凝是冰女,可是從來沒見過黑凝將自己的異能表達在外,她不像黑煉,時常就大剌剌帶著一身火焰出來嚇人,黑凝充其量只是冷冷的、遠遠的、淡淡的,不讓人接近她,極少像現在——讓她看到那只裸露在棉被外頭的細瘦手臂上,正結著厚厚一層冰塊。
  
  「黑凝,你在生氣噢?你不要不說話嘛,是誰惹你生氣,你把他冰起來就好了嘛,再不然,身為你老闆的我也可以替你出氣呀,好不好?」右綰青隔著棉被搖晃黑凝,不讓她裝睡。
  
  「沒人惹我,我也沒生氣,我只是覺得累。」黑凝似乎被她吵煩了,緩緩說道,只求她別再揪著她鬧。
  
  「可是……妳哭了耶。」
  
  ※※※※※※
  
  柔軟的床榻上,一雙男女交纏著身軀,雄壯健美的男軀覆壓著穠纖合度的女體,男人黝黑而汗光晶亮的膚,以及女人嫩白而羞赧粉柔的頰,形成最強烈的視覺挑逗,氣氛火熱得像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男人的唇,烙上了女人,像嬰兒般貪婪地吮咬起來,故意要在白晰的膚上染起大片櫻紅,頸子、胸口、腰腹、大腿,所到之處,都留下濕濡的吻痕……
  
  申吟聲,急促、深濃、驚喘,每一聲,都是慾望化為音符逸出兩人唇畔,過多的歡愉如浪潮拍打而來,兩條身影則是潮裡沉淪的舟,瘋狂地擺動,那是交媾的舞曲,激情的華爾滋……
  
  「呀!」
  
  黑凝從火辣辣的夢境裡醒來,尖銳的驚叫聲只是短促一秒,立即被她咬住下唇緊緊鎖上,她的長髮披在頰畔,被冷汗沾粘著。
  
  汗?她已經有多少年不曾流過汗水?
  
  伸手去抹,才知道那些濕潤,不是湧自於汗腺,而是她的雙眼。
  
  是淚嗎?
  
  凝在她指掌間,化為薄薄結晶體的雪花,是淚嗎?
  
  她並不覺得難過,也不覺得悲傷,在夢境裡,她站在門外,默默瞅著屋子中央的大床上,火熱上演的戲碼。
  
  夢裡,男人是黑煉。
  
  夢裡,女人沒有臉孔,但她知道女人非常非常的美麗,讓黑煉為之迷戀。
  
  她不難過的……
  
  可是卻莫名的從夢裡掙脫醒來,狼狽逃開。
  
  瞥了下睡在一旁的右綰青,幸好沒吵醒她,否則她又要追著問東問西。
  
  黑凝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起身離開床被,想到甲板上去透透氣,冷卻思緒。
  
  游輪的夜,是熱鬧的,不少遊客上了船,根本就抱持著沒打算睡的心態,徹夜狂歡。游輪內提供了賭嘗舞池、酒吧、KTV,讓乘客自由選擇,甲板上也擠了不少賞夜景、談情話的情侶或夫妻,黑凝自然刻意避開他們,最後終於在靠近船尾放置小型救生艇的地方找到了無人打擾的空間。
  
  不,她以為沒有人的淨地,早早就有人撐在欄杆旁聽海,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身上燃著火焰的黑煉。
  
  她想離開,卻先一步被黑煉發現了她。「凝,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你呢?」久久,她才問。
  
  「我又燒起來了,所以躲到這裡滅火。」黑煉說話時,嘴裡有濃濃酒味,他今天被不少人灌酒,幾乎每替一位客人端酒過去,就會被要求陪著喝一杯,他沒有醉,可是胃裡的酒液像是被體溫給煮沸,開始壯大他的特異功能,然後他又自燃囉。
  
  但黑凝總了卻有不同的解讀。
  
  「那名美麗的小姐沒替你滅火嗎?」冷冷的,她說出今天從右綰青嘴裡聽到的用詞。
  
  「滅火?開什麼玩笑,就是她害我燒成這樣的耶!」黑煉說到就有氣,他抱持著想知道美麗女人要教他什麼事情的好奇心去赴約,沒想到一踏進房裡就被她壓到床上,教他……
  
  那也就算了,壞就壞在他滿腦子想的全是黑凝,無論那個美麗女人的紅唇或是雙手在他身上怎麼游移,他想像的全是黑凝,明明就知道黑凝不會主動吻他,明明就知道黑凝不會這麼摟抱他,可是他該死的滿腦子只塞得下她!
  
  只要攸關黑凝,總是讓他失去自制,酒精的催化更加速這一切,所以他才會燒成現在這副模樣。
  
  「那麼,找她滅火去吧。」黑凝的嗓音向來輕緩,說溫柔卻嫌太過冷漠,然而說這句話時,已經完全聽不出來有一絲柔和的成分。
  
  「只有你滅得了,凝。」可憐兮兮的火臂又朝她伸來,央求著要她替他吹掉火焰——實際上只是想撒嬌得到她的撫慰。
  
  黑凝這回卻直接撥開他的手,蛾眉顯而易見地皺了起來,用他好久好久沒見過的怒顏面對他。「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
  
  「凝?」
  
  「不要用那雙抱過別人的髒手碰我。」黑凝週遭的空氣開始變冷,原本無形的流動逐漸瞧見方向,那是一波波的冷霧,湧自於她的髮膚,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形成最堅固的屏障,不容許任何人跨越一步。
  
  「凝!」
  
  「離我遠遠的!」她低低咆哮著,像頭被踩著尾巴的貓,怒目相向。
  
  黑凝在黑煉面前攤開手,是制止他靠近,更是藉此送出寒氣,黑煉當然不會認為黑凝在攻擊他,因為那些寒氣不足以傷他,可是卻足夠讓兩人之間凝築起一道透明冰牆。
  
  黑煉好錯愕。
  
  他只見過兩次黑凝在他面前築起冰牆,一次是在研究所裡,他被注射一種實驗階段的藥劑,已然陷入半昏迷的狀態,黑凝為了阻止研究所人員在他身上注射第二劑,以厚實的冰牆將他包圍在裡面,不讓任何人碰觸他。
  
  第二次則是現在。
  
  她在拒絕他?!為什麼?!
  
  「凝,這樣的牆,阻擋不了我的。」黑煉雙手放在牆面,透澄的結晶開始慢慢融化,他靠得更近,冰牆化得更快。「你在生我的氣嗎?為什麼?你在氣什麼?在我的記憶裡,你從不曾這麼憤怒的。」
  
  黑凝只是繼續凝築冰牆,無論他融冰融得多快,她都有本領讓冰牆立刻恢復原有的厚度。
  
  他問的問題,她也無解。
  
  她也想知道,現在肺葉裡漲滿的火辣疼痛是什麼?她也需要有人來告訴她,為什麼她壓抑不住那些情緒?
  
  它們……它們幾乎要衝出她的體內,無論她怎麼想要冷靜都控制不住,就像每一回月底的身體不適——那是他們原有基因被迫以人工方式改變所產生的反噬——她體內所有的冰氣都像要撕裂她,將她拉扯得不成人形,但……那是好小好小時的黑凝才會有的症狀,現在的她應該已經能完全控制這種異能,不再為之所苦。
  
  身體好痛,像失去了什麼遠比氧氣還重要的東西……
  
  好痛。
  
  「凝!」黑煉隨即發現她的不對勁,她微微發顫,一隻手掌仍堅持築起冰牆,另一隻手卻緊緊揪住身上那件單薄的和服內衣領口,彷彿正承受著痛楚。
  
  黑煉心急想查看她的情況,終於也釋放大量烈焰,不再試圖融化冰牆,而是直接轟開它!
  
  寒徹冰晶抵擋不住橘中帶藍的強焰,猶如玻璃盡碎的瞬間,冰牆坍垮。
  
  黑煉右臂探出去的同時,將自己膚上滿佈的火焰全抑制回體內,以便讓他在完全不燒傷黑凝的情況下,把連同冰牆碎裂而癱軟的黑凝抱祝
  
  「放……開……」
  
  她勉強擠出這兩個字,但或許是她耗去太多力量,抑或體內無法抑制的疼痛掌控了她,她竟然無法阻止黑煉將她整個人抱起。
  
  「不要……」不要抱她……
  
  她的掙扎,被他輕易壓回胸口。
  
  「逞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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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31:15
  第七章
  
  「生病?」
  
  「不算是生病,是我們的身體每到月底便會發作的症狀。」黑煉解釋得很敷衍,不想跟局外人說太多,一語帶過。
  
  「那為什麼你還好端端的?你也應該要燒得辟哩啪啦才對呀。」
  
  「我和凝已經養成一種默契,不會兩個人同時發作。」
  
  「為什麼?」
  
  「這樣我發作時,她才能替我降溫,而她發作時,我才能替她取暖呀。」
  
  「還可以這樣噢?」
  
  「可能是我們兩個人都努力希望如此,所以才做得到。替我拿乾毛巾,我替她擦身體。」
  
  「這不好吧!她是女孩子,你是男生,你、你……」右綰青結結巴巴。
  
  「你什麼你呀!快點!」
  
  右綰青縮縮肩,悻悻然從拉櫃裡翻出毛巾,丟給黑煉。
  
  他抱著黑凝坐在床墊上,讓她枕在他臂彎裡。
  
  黑凝長睫輕閉,在刻意關暗的小燈下形成扇子般的小小陰影,籠罩住她的眼眶,燈光反射出她膚上的結晶,微微閃爍,黑煉身上沒有一絲火苗,看起來與尋常人無異,只是右綰青還是能感覺到他的體溫相當高,因為當他指尖滑過黑凝的臉龐時,就能見到她膚上的薄冰融化成水珠。
  
  黑煉幫黑凝拭乾手臉,也不懂避嫌為何物,毛巾探進和服內衣領口,將她胸口的冷汗全擦掉,執著她的手輕輕磨蹭,想讓她暖和一些。
  
  右綰青在一旁瞧了好半晌。
  
  「事實上,你真的很喜歡黑凝嘛。」她說出自己觀察的心得。
  
  「當然,黑凝對我來說,是我的一切。」
  
  喔哦,告白耶,可惜當事人沒清醒,換做是她右綰青,不知道會感動到什麼境界去——要是左風嘯偶爾也說說這種騙女孩的話,說不定她老早就點頭嫁他了,哼。
  
  「可是我每次問,她都說她跟你沒關係,又說她不喜歡你,你這樣單戀,不是很辛苦嗎?」
  
  「我知道凝一定會這樣回答,我一點也不驚訝。但是我知道她心裡不是這樣想,對於她,我絕對不會是個『沒關係』的人。」黑煉相信自己對黑凝的瞭解夠深,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她想逃開,是因為害怕我們兩人相斥的體質,我追逐她,卻是因為害怕失去彼此,讓我們兩個人都孤單。」
  
  所以她逃了,他也不放棄地追逐。
  
  「我想也是,如果你真的在她心裡沒有一丁點重量的話,她今天就不會為你哭了。」右綰青邊說邊點頭。
  
  「哭?」黑煉像聽到了多不可思議的字眼。
  
  右綰青腦袋沒停 過,「黑凝是一直堅持說她沒哭啦,可是沒哭的話眼睛會出水噢?」騙她沒掉過眼淚呀?
  
  「凝從不哭的,至少這些年來,她已經沒掉過眼淚。」這是黑煉感到驚訝的主因。黑凝堅強,也壓抑,所以她的情緒像冰,不形於外。
  
  「好啦好啦,你們特殊能力者不只會噴火結冰,連眼睛都不是用來哭的,你們愛說那是口水就是口水好了,我信。」右綰青先前才為了這件事和黑凝爭執好久,她不想拿同樣的問題和黑煉再吵一次。
  
  「……凝為什麼哭?」
  
  「我知道才有鬼!你以為黑凝跟我像姊妹淘一樣,有空喝咖啡聊是非,順便講講女人心事嗎?」右綰青白了他一眼,「不過,看到你之後,我心裡有底了。」
  
  「我?」
  
  「難怪黑凝那時會突然冒出那句話——」像是要吊人胃口,右綰青故意用鼻腔冷哼,而不把話說全。
  
  「凝說了什麼?」黑煉急問。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親吻完之後,接下來會做些什麼?」
  
  「會做什麼?」
  
  看見黑煉浮現跟黑凝提出問題時一樣的疑惑表情,差點害右綰青當場撲倒在地。
  
  真的假的?!
  
  這個蠢火男不知道要「做」什麼?
  
  「你是裝傻還是耍蠢?你不知道嗎?那你現在滿嘴沾了女人的口紅又是怎麼回事?只玩『親親樂』嗎?」她實在是不太信任男人的獸性只有這麼一丁點,應該要得寸進尺才對。
  
  「唔——」黑煉聞言才伸手抹抹唇,真的在手背上發現了櫻桃紅色澤的唇蜜。「真的耶……呀,應該是那時沾到的。」就是踩進美麗女人房間那時,他還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就被壓到床上猛吻。
  
  他不喜歡這種味道,所以用力擦拭著唇,想將所有色澤及味道都擦乾淨,看在右綰青中倒像是湮滅證據。
  
  「那你還敢問我黑凝在哭什麼!不就是你弄哭她的嗎?爛火男!」右綰青用力推了他一把,黑煉文風不動,反而是她被反作用力震得差點跌坐在榻榻米上。
  
  「凝她……看到了?」
  
  一定是。
  
  否則她怎麼會說出——不要用那雙抱過別人的髒手碰我!
  
  一定是!
  
  「喂!黑煉,你露出那是什麼表情?你應該要再驕傲一點、再自滿一點、再男性優越感膨脹一點!」如喪考妣的嘴臉不適合出現在一個剛爬過牆,又讓女人吃醋的臭男人身上。
  
  「我為什麼要?」他只在乎黑凝會不會氣他,在乎她有沒有誤解他,哪裡還有空閒的心思去驕傲自滿?
  
  「黑凝在吃醋耶!遇到這種情況,身為男主角的你不該驕傲自滿嗎?」右綰青實在開始懷疑黑煉如此「不食人間煙火」是怎麼來的?
  
  「吃醋?」
  
  「對呀,如果她一點都不喜歡你,就算看到你和哪個野蝴蝶在甲板上瘋狂做愛,她連半點不快樂的情緒也不可能有。現在她不只不快樂,還哭了,我不信你心裡沒有樂歪歪的!」
  
  「我不會因為凝哭了而心情變好,更不會以她的不快樂而覺得快樂。」黑煉望著偎在自己胸前的黑凝。
  
  右綰青沒話說了,只能楞楞看著眼前的兩人。
  
  突然之間,右綰青覺得他們兩個人好相配,雖然乍見之下,一冰一火,根本就是相斥的個體,可是此時,她卻明白黑煉擁有最適合黑凝的個性——他那麼懂她、那麼以她的一切為一切,似乎兩人身上所欠缺的,都在彼此身上才可能找到。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人能融化黑凝的冷,也不會有人可以冷卻黑煉的熱,他們彷彿相剋,卻更像是為了互補而存在。
  
  「黑煉。」右綰青喚他,黑煉抬頭覷她一秒,又低下頭去替黑凝擦拭臉龐不斷淌出的水珠。
  
  「我幫你追黑凝好了,老實說,我被你剛剛那句話給小小感動到了。」右綰青盤起腿,坐在兩人面前。「雖然我一直覺得,感情這種事情,要你情我願才行,黑凝嘴硬,老是表現出她不喜歡你的意思,我也被誤導,以為她『應該』不喜歡你才對,可是我現在不這麼覺得了。黑煉,我支持你繼續追黑凝,有我當你的愛情軍師,傳授你追女朋友的技巧,包準你一年之內娶黑凝回家當老婆!」她自信滿滿地說道。
  
  「你要幫我?可是……」黑煉面有難色。
  
  「可是什麼?」她右大小姐想幫人,還遭人質疑,這可是頭一遭耶!
  
  「左爺說,你不可靠。」
  
  「左爺?不會正巧是我心底浮現出來的那傢伙吧?」右綰青一定沒發現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猙獰。
  
  「左風嘯。」黑煉這回將名字講全。會稱左風嘯為左爺,是因為左派裡大家都這樣叫他,他只不過是入境隨俗,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媽的!我就知道只有他會說我壞話!我不可靠?!難道他就可靠嗎?不過就憑著左派錢多,有什麼好囂張的?!帶種的就把左派弄得跟我們右派一樣窮呀!我就不信他還有什麼本領裝派頭!」右綰青忿忿地叫罵,好像左風嘯就在她身邊承受她這一波波教訓。
  
  黑煉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右綰青實情——
  
  他暗藏在身上的小型對講機裡,此刻正傳來左風嘯輕柔愉悅的笑聲,一字不漏地將右綰青所有叫罵都收進耳裡。
  
  ※※※※※※
  
  黑凝醒了過來。
  
  心裡沒有預期會看見黑煉如此貼近的熟睡臉龐,她幾乎是小小的被驚嚇了一跳,身子才往後稍挪幾公分,又被腰後那隻大掌的存在所阻礙,她這才發現,自己是被黑煉圈抱在雙臂之間。
  
  他吹拂在她臉上的氣息很熱,像是很靠近火爐風口時才會感覺到的炙熱。
  
  「煉……」
  
  他的名字,不經意出口。
  
  他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讓她視為理所當然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兩個人的異能,她一定……一定會愛上他的,肆無忌憚、全心全意地愛上他,不管是日久生情,或是當初見面的頭一眼,她都會的。
  
  她永遠記得他那雙手有多溫暖,就算她會忘掉所有所有的事情,她也會記得那份溫暖,是她從小到大,唯一心繫的眷戀……
  
  可是她想起了,他也用這雙手去摟抱其他女人。
  
  黑凝皺起眉峰,開始覺得難受。
  
  這是她最想忘掉的記憶,卻反而牢牢鑲嵌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像任性的小女孩,黑凝賭氣的抬起他的手臂,要將它扳離自己的身體,雖然她強烈感覺到身體的不舒服,也大略猜到是體內極冷的異能在作怪,但她仍勉力拒絕他的擁抱。
  
  「凝,妳醒了?在忙什麼?」黑煉半睡半醒的嗓音非常低沉,若不細聽,根本無法分辨他在說些什麼。
  
  「你走開。」她還在努力對付那只霸道摟住她的手臂。
  
  黑煉如她所願地撤開手,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前,他已變換姿勢,讓她枕著他的手臂,也因為這個姿勢,迫使她必須與他面對面。
  
  「你的身體舒服點了嗎?還會不會難受?要不要我再加溫,讓你暖和點?」由於黑凝已經好幾年不曾再需要他的協助,所以這回黑凝的失常,讓他很擔心。
  
  黑凝不像他這般難以控制情緒,他一發作起來,幾乎是燒得亂七八糟,有好多次研究所的屋頂都被他的火焰給燒個精光,可她不一樣,她總是不讓自己失控。
  
  「我很好,你可以離我遠一點了。」她冷冷地說,拒人於千里之外。
  
  「凝,不要生氣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誰說我生氣了?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在乎!我不需要你抱著!」黑凝想離開,黑煉卻不讓她如願。
  
  「我確實吻了那個女人,我不否認那種滋味很新奇,畢竟是我以前沒嘗過的體驗。」
  
  他還敢說!
  
  新奇滋味?!
  
  沒嘗過的體驗?!
  
  黑凝深吸口氣,「那你就好好去品嚐這種滋味、這種體驗呀!做什麼躺在我的床上?」去找那個美麗的女人去!
  
  她說話時,表情變化不大,加上現在天還未亮透,屋裡灰灰暗暗的,更是隱藏住她臉上那些幾不可見的細微憤怒,但黑煉就是察覺了,或許是從她的聲音,或許是從她透著寒氣的肌膚,總之,他不會遺漏掉她的情緒。
  
  「可是我想的全是你,我以為我在吻的人,是你。」他低著頭喃道,因為這個動作而使兩人貼得好近。
  
  黑凝無法瞧見背著微弱燈光的他此時臉上神情,可是他的聲音好誘人,也越來越靠近,而她卻無法後退避開。
  
  「我從來沒吻過你,對不對?」惡魔般的誘人嗓音已經近在咫尺,她不確定他是不是貼著她的耳朵輕吐字句,她覺得好熱,可是這種熱度不同於平常黑煉抱住她時的灼燙,反倒像是起自她的皮膚,但……
  
  怎麼可能呢?她應該是個沒有熱度的人,為什麼會覺得……好熱?
  
  「是呀,我從來沒吻過你……」他玩起自問自答的遊戲,臉頰貼著她的,緩緩吐氣,氣息好熱好熱,原本拂在她耳畔的呼吸挪到她唇瓣上,他的雙唇吮住了她。
  
  黑凝沒有驚呼,因為來不及,也因為沒有空隙逸出阻止的言語,黑煉以強悍之姿完全覆住她的唇,她的嘴唇很冷,卻幾乎要被他融化,他彷彿過渡許多的火焰到她嘴裡,企圖將她由內到外徹底融得乾淨。
  
  「不要……我們會……」
  
  破碎的句子不足以拼湊完整,可是她沒說齊的話,黑煉明白,她怕會化在這樣莫名的熱焰裡,燒得體無完膚,也怕他會熄滅在她的冰寒之下。
  
  「不會的,你看……我們不是都好端端的?」他微喘,只允許自己離開她的唇數秒,說完,又重新吻住她。
  
  「煉……」
  
  好熱,身體好像要燃燒起來……
  
  她想抗拒,開始掙扎,但雙臂被火掌箝制住,動不了,感覺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突然,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軀猛地離開她,將兩人的距離拉得好遠,接著「轟」的一聲,黑煉整個人又在火裡燃燒,這回他身上穿的不是研究所那套防火衣,而是游輪提供的服務生制服,自然跟著燒成灰燼,從他身上一點一滴消失,露出他勻稱結實的身體。
  
  他的臉上有懊惱,當然還有更多情慾繃緊的不舒服。
  
  「我燒起來了。」黑煉搔搔頭,彷彿要跟她解釋為什麼他會突然從激情纏綿裡抽身,那副抱歉的模樣有些可憐兮兮。
  
  「我看到了。」那麼大團的火焰在她面前燒得炙紅,要沒瞧見也很難。
  
  「我以為我最近特別加強訓練的『控制情緒』已經做得很不錯了。」沒想到在她面前還是徒勞無功,他本來還以為,除了吻她之外,還能做更多事的,好可惜……
  
  「你燒得更旺了。」她報告實況。
  
  「因為腦子裡產生其他壞念頭嘛……」黑煉只能回以苦笑。現在只好等腦子裡的壞念頭全數淨空,身體的熱度才會降低些。
  
  黑凝臉上有紅暈,但黑煉不確定是不是他身上的火焰反照出來的,而她的唇帶些血紅,似乎是方才被他惡意吮腫的。
  
  「你吻別人時,不怕這麼燒起來會嚇到人嗎?」黑凝淡淡問道,心裡還是介意今天看到他與美麗女人擁吻的情景。
  
  「不怕,除非想到你,否則我燃燒不起來。」會燒起來,也是因為心裡想擁有的、嘴裡想吻的、懷裡想抱的,全是她。
  
  「這種話,我聽了並不會覺得高興。」黑凝輕哼,別開頭,其中包含多少賭氣成分,她自己也不清楚。「況且,你吻著別人,心裡卻又想著另一個人,簡直已經將這社會裡腳踏兩條船的惡劣習性給模擬得十成十了,也太對不起那位被你吻的女人。」
  
  「更對不起你。」黑煉接下去說。
  
  「我不在乎這種事情,我一點也不在乎——」
  
  「這句話你剛才說過了,而且你只有在非常在乎時,才會強調自己不在乎,當你真正不在乎時,你是連提都不屑提的。」以他對黑凝的認識,她的反應不難理解,黑煉肯定地笑道:「凝,妳是在乎我的。」
  
  「我沒有。」黑凝幾乎是立即的、反射性的否認。
  
  「你討厭我的唇上有別人的唇櫻」
  
  「不是。」
  
  「你討厭我抱著別人的身軀。」
  
  「不……」
  
  「你討厭我為別人而火熱。」
  
  黑凝沒有再反駁,因為她找不到字眼來否定他,就算可以一句一句堵回他的話,她卻騙不了自己——對,她討厭極了!
  
  那樣火辣辣,像要掏去呼吸般的唇舌相濡,既霸道又溫柔的吮舐,有另一個、兩個、三個……或是更多更多的女人嘗過,一想到這裡,她竟覺得憤怒以及……難過。
  
  這時她才發現,她一直將黑煉視為自己專屬的人,她明白自己能牽動黑煉的所有思考、所有反應,如果沒從研究所出來,她和黑煉就會一輩子比鄰,在最貼近彼此的地方相互依靠,她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她與黑煉中間插入了其他角色,會讓一切變得苦澀難嚥——
  
  她以為,自己是那麼希望黑煉不要纏著她。
  
  她以為,自己會很高興黑煉找到新的感情依賴,然後放她自由。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情緒失控。
  
  她以為……
  
  「事實上,你在乎我的程度,連你自己也沒有察覺。」黑煉身上的火焰熄滅了不少,再彈指,星火全滅,他才重新靠近她。
  
  黑凝的視線被緊鎖在黑煉的眸光裡,她看得出來黑煉因為這個發現而顯得開心,他黑墨般深濃的眼,稚氣地笑了,但她卻無法感染他的喜悅。
  
  「再怎麼在乎又如何?總有一天,我會全部忘得一乾二淨。」
  
  黑凝的眼眶微微泛紅,順著臉龐,滑出一道清泉,在頰畔凝結成冰珠,懸掛靜止,一閃而逝的晶光,點綴著傷痛。
  
  她千斤般沉重地伸出纖細手指,指向自己的額心。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在這裡。」
  
  ※※※※※※
  
  氣氛非常的怪。
  
  左邊陰風陣陣,右邊炙熱難當,卡在正中央的右綰青覺得自己身體的右半部和左半部正承受冰火九重天的折磨,一邊打冷顫,一邊猛冒汗,害她必須隨時隨地將快被烤熟的右邊身體背轉到左邊去冰凍一下,也順勢讓快凍僵的左邊身體烤烤火。
  
  真是夠了!這對火男和冰女在鬧什麼脾氣呀?!耍冷戰嗎?那也不應該遷怒無辜路人呀!
  
  「你們兩個人吵架了是不是?」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回答,可是說完這兩字,又同時不說話。
  
  「既然沒有,你們兩個人在幹什麼?」右綰青的額前浮現一條青筋,正一動一動地躍舞著,只要再用些力,青筋隨時隨地都會「啪」一聲斷裂,她已經被冰死了一大半的細胞,而另一大半的細胞則是被火烤死的。
  
  「提行李。」
  
  「走路。」
  
  前一句是黑凝的答案,後一句是黑煉的。
  
  對,在游輪上充當服務生五天四夜後,游輪迴到日本神戶港後下船,他們一行三人繼續依照左風嘯告知的地址殺往淡路島。
  
  「好答案,不過你們可不可以冷靜一點提行李和走路,別一個放冷氣,一個放熱氣?」
  
  右綰青的告誡似乎沒什麼作用,那兩個特殊能力者鳥都不鳥她,仍維持相同的氛圍。右綰青自討沒趣地嘀咕幾聲,乾脆不走在兩人中央當夾心餅乾了,她腳步一邁,將兩人拋在身後。
  
  可惡,她只要全心全意報完仇就好了,做什麼理後頭那兩個怪裡怪氣的傢伙?他們愛拌嘴、愛冷戰、愛打或愛殺又與她何干,哼。
  
  黑煉與黑凝之中缺了右綰青,兩人也沒了屏障,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一冷一熱。
  
  有些話,兩人都想說,可是兩人都還在思索要怎麼說,想著想著,話就一直擱在腦子裡打轉,好幾天還說不出來。
  
  終於,黑煉起了頭,「凝,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嗯。」
  
  「你沒忘記?」
  
  她看到他面露喜悅,知道他誤解了,不慌不忙地補上:「不,應該說,我的記憶只剩下一半。」她的聲音像在歎氣。
  
  「一半?」
  
  話題講開了,黑凝也覺得不再那麼難以接續,她慢慢說道:「我可以記得那時候我們交談的每一句話,但是我記不起來我說那句話時,心裡在想些什麼念頭、有些什麼感受?」一頭長長黑髮因為她低頭的動作而垂落胸前,半遮掩住她的淡然側顏。「如果那些話,我已經毫無感覺,對我而言就像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沒有感動、沒有情緒,什麼都沒有感覺了……
  
  她真的好害怕,越是想記牢,偏偏淡忘的速度越快,像是有條貪食的蛇,一口一口,毫不饜足、不懂節制,吞食得如此徹底,當每一天醒來,都發現自己失去了部分記憶,她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即使她外表淡漠如冰,都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
  
  「不只是第一天見面的事,還有黑鼠的事、我們在研究所的點點滴滴,我都忘掉了……」那些她不想忘的,卻無法如願。
  
  「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望著他,讀不出他現在心裡是怎麼看待這件事,她讀不到他眼裡有沒有同情、讀不到有沒有難過。
  
  「好幾年前。」她記不住是從哪一天開始,只記得這樣遺忘的恐懼牢牢追隨她好久好久,她一個人,承受了好久好久……
  
  「已經這麼久了,你竟然完全不讓我知道?」他低嚷,無法接受在兩人那麼貼近的日子裡,他竟沒有發現她的異狀,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
  
  虧他還自詡最懂她……他真是個大混蛋!自以為是的大混蛋!
  
  「你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麼。」這句話,解釋了她所有的隱瞞。
  
  「我可以陪著——」
  
  「不會吧?!左風嘯!你這個殺千刀的!」
  
  右綰青的大叫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淒厲的程度直逼車禍時緊急煞車所發出來的刺耳噪音。
  
  黑煉詛咒地咕噥——
  
  右綰青絕對絕對是程咬金、電燈泡以及地球上最大顆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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