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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謝上薰]這個未婚妻很難搞【台灣幫三劍客番外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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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0:57:52 |倒序瀏覽 | x 4
這個未婚妻很難搞(台灣幫三劍客番外篇)作者;謝上薰  

看看他鄙夷的表情、看看他和她保持距離的樣子,
活像她這隻賴蛤蟆隨時要撲上他這塊天鵝肉一樣!
很抱歉,
她也是被迫配給他,當他聯姻的對象,
事實上,她對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他千億的身價一點興趣都沒有,
請他不要隨便往自己臉上貼黃金好嗎?
既然他覺得她配不上他,不如乾脆一點,直接將她給三振出局,
她也可以早早回家交差,宣告這樁聯姻任務失敗,
那她絕對會很感激他的,
可他大概沒遇過女人避他唯恐不及吧!
突然來個決定大轉彎,說要和她交往看看!
這男人真奇怪,既然相看兩討厭,又何必浪費時間玩家家酒?
難道他以為她是那麼好擺佈的嗎?
既然這樣,她就讓他見識見識她的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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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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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0:58:22
  

  在我家田寶寶心目中,我大概是個有點迷糊的媽媽吧!

  我的記性不算好,常會忘東忘西,比如電燈忘了關就要上樓,或忘了幫他做某件事情,然後他會提醒我,我都直接告訴他說:「媽媽頭腦不太好,忘記了,你要提醒媽媽喔!」

  我覺得讓孩子明白父母的缺點或弱點,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既然我們可以無條件的包容自己的孩子,我相信孩子也會包容父母的不完美。

  果然,這反而激發出他的責任感,電燈忘了關,他會搶著幫忙說:「媽媽,你頭腦不好,我幫你關。」雖然被他消遣了一句,還是很高興啦!而且,他會有一種「我也幫得上媽媽」的驕傲感。

  不過,最近我發現他的責任感有太旺盛之虞。爸爸帶他去租了一支DVD回家看,第二天早上,他一覺醒來,馬上拉著我的手說:「媽媽,你要叫爸爸把片子拿去還人家喔!」刷完牙下樓,又對爸爸交代一次,再跟奶奶交代一次,就怕有人忘記了。

  兒子啊!這不是你該煩惱的事,而是爸爸該負責的事,而且一支片子可以借兩天啦!

  從他小的時候,從他的行為模式,我就有預感他日後會是我的「總管」,什麼都要管,如今是不滿五歲的小總管,長大後就是大總管了。

  我哭笑不得之餘,也非常阿Q的安慰自己,田寶寶是獨生子,他愛管東管西的,總比什麼都不管來得好吧!

  各位看倌,你們說是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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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0:59:16
  楔子

  美國,紐約。

  一幢摩天大樓的第二十六樓,「威盛企業」的總經理辦公室,特助兼秘書的陸毅,對著埋首公文的總經理兼代理董事長姜兆同,一板一眼道──

  「報告總經理,剛接到台北的最新消息,孫友雲小姐於昨日不幸車禍身亡。」

  姜兆同不予回應,繼續批公文,一臉平靜無波的表情。孫友雲?哪位親戚的女兒?沒印象。

  「喪禮於十日後舉行,請問要幫總經理訂哪一天的飛機回台?」陸毅請示。

  「不需要。」姜兆同沒抬頭,冷冷道。

  陸毅正要退出,一旁蹺二郎腿的江日東忽然道:「等等,等等!」

  「江理事有何吩咐?」陸毅對江日東就少了五分恭敬,這位少爺才是「威盛企業」的繼承人,卻霸著表哥替他沒日沒夜的整頓公司。

  江日東好玩道:「表哥,你到底記不記得孫友雲是你什麼人?」

  「我該記得嗎?」

  「我的上帝啊!姜大少爺,孫友雲是你祖父為你訂下的未婚妻!」江日東見他手中的鋼筆只停頓一下,又繼續批公文,實在看不過去。「你十五歲便奉命訂婚,至今十年,你居然連未婚妻的名字都沒記住?」

  姜兆同完全沒反應,彷彿訂婚的是別人。「真可憐,才二十歲,正當花樣年華,還來不及跟你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便意外身亡,多麼令人痛心。」江日東感性的說完,大發慈悲道:「表哥,人家好歹是你的未婚妻,你回去送送人家吧!你放心好了,才三、五天而已,我不會把公司搞垮的。」

  姜兆同終於抬起頭,深沉的墨黑眸子冰冷、幽邈。「我回去就不回來,這樣也可以嗎?」

  江日東吃驚的表情,像是見到鬼。

  不回來?當然……不行。

  半年後。

  陸毅報告完一天的行程,最後補述道:「總經理,自孫友雲小姐去世後,孫家認養回流落在外的女兒孫小雅,與孫友雲小姐同齡,孫家以『當初聯姻是孫家的女兒與姜家的長子』為由,將婚約視同存在,老總裁沒表示反對,所以目前總經理的未婚妻為孫小雅小姐。」

  姜兆同神情平靜,目光卻深沉無比。

  江日東嘖嘖稱奇。「流落在外的女兒?那是什麼玩意兒?」

  「私生女。」姜兆同一言以蔽之。

  「可以這樣子瞎搞嗎?死了一個女兒,再將私生女帶回來充當你的未婚妻,也不問你同不同意?奇怪,你祖父居然沒跳起來抗議。」

  好長的一段沉默。

  「表哥,你在生氣?」江日東好努力的研究他臉上的表情,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剛毅有型的五官,喜怒不形於色,冰冷的黑眸如兩塊上好的墨玉,是表哥沒錯啊!

  驀然,姜兆同的唇邊露出淺笑,原本的石頭表情突然變得和藹可親。

  「哇~~」江日東卻嚇得跳離三尺遠。「表哥,冤有頭債有主,害你被一樁無聊婚約綁住的人不是我,企圖『魚目混珠』繼續綁住你的人也不是我,你要找人算賬千萬要找對人……」

  從小江日東便曉得一件事:天可欺,表哥不可欺!因為天塌下來也有比他高的人頂著,若是得罪表哥姜兆同,那可不是皮皮的「死給他看」便可以混過去,他會讓你比死更難過。

  這並非指姜兆同是一個冷血無情、蠻橫不講理的人,而是他太講理,太冷靜了,對於任何「無理」的事情或情緒化的反應厭惡到底,完全不予理會,照著他既訂的目標一步一步進行,即使你跪下來求他,他只會覺得你莫名其妙,因為他不懂、不瞭解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不理性。

  站在姜兆同的立場而言,祖父在他出國留學前為他訂下未婚妻孫友雲,是一件沒有道理的事,既然是沒道理的事,自然毋須放在心上,而沒放在心上的人自然連名字也毋須記住,她是死是活更與他無關,當然沒道理去參加她的葬禮。

  孫友雲的意外身亡,他並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而是從來不記得有她這個未婚妻,對於她的死亡就像在報紙上看到一則陌生人的訃聞,再無其它情緒。

  人類正常的喜怒哀樂,姜兆同統統有,只是與生俱來的理性,使他厭惡不合理的事情,缺乏感性的他無法理解祖父的「浪漫」,唯一的感受便是莫名其妙、不合理!

  十年來他只回台北三次,卻一次也沒見過孫友雲。

  如今孫友雲香消玉殞,他的未婚妻換成孫小雅,這更是沒道理的事。

  不行,他不能再縱容祖父的「浪漫」。

  「陸毅,行程重排,我下月初一回台北。」

  「是。」平板臉的陸毅,眸子充滿笑意,轉身離去。

  很奇怪!他幹嘛這麼高興?江日東不免杞人憂天一下下,敢問表哥大人──

  「為什麼你回台北,他看起來比你興奮?」

  「陸毅興奮?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姜兆同的唇角露出嘲諷的笑容。「他只是欣慰我終於接受他的忠諫。」

  「忠諫?」眼皮猛跳,不好的預感愈來愈明確。

  姜兆同唇邊的笑意加深。「『貴公司』的整合工作已告一段落,接下來就全看你的表現,我在此正式請辭代理董事長一職,你有任何問題趁這兩天問清楚,我回台北就不回來了,家裡的事業也在等我接手。」

  「不~~」江日東發出一聲戲劇性的慘叫。「表哥,你不可以拋棄我,我求求你~~我需要你,我不能沒有你,你是我的上帝、我的陽光、我的空氣,失去了你,你教我如何活下去?我會死、我一定會死……」被牢頭父親操死!

  「你死了,我一定會專程過來送你一程。」姜兆同有情有義的說完,看一眼左手上那只白金款式的世界時區腕表,「你已經浪費了五分鐘,你的時間只剩下四十七小時五十五分。」

  「表哥,你當真?」他泫然欲泣。

  「你如果打算把時間浪費在廢話連篇上頭,我立即正式交接。」

  「不要這麼狠啊!我就不能稍微埋怨一下嗎?」江日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都軟化不了姜兆同的決心,知曉沒後路可退了,只有硬著頭皮上啦!

  不過,這正是表哥的典型作風。

  哭倒在他的西裝褲下,他照樣不甩你。

  江日東真的很好奇,這樣的表哥會有墜入愛河的一天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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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1:00:16
  第一章

  隨著耶誕節的腳步逼近,商店街一片喜氣洋洋,均佈置得多彩多姿、鮮亮耀眼,尤其是各家百貨公司、大飯店更用心打點門面,爭奇鬥艷、出奇制勝,極盡浪漫之能事,以期在耶誕節搶得最大商機。

  孫小雅陪著戶籍上的母親孫柳靜採購耶誕禮物,見識一下富貴人家的奢華,因為每一樣禮物均是精品。

  孫柳靜為了替十二歲的寶貝兒子孫佑丞在家裡舉辦耶誕派對,招待他全班同學,出入大飯店訂購姜餅屋、枴杖餅乾、姜餅雪人、樹輪巧克力蛋糕、耶誕水果蛋糕、巴黎歌劇院蛋糕、諾耶水果塔、焦糖洋梨栗子蛋糕、一大桶的枴杖糖,當然,少不了各種口味的巧克力。

  一盒純手工制的巧克力,才四十九顆便要價三千六百元,不是從小由單親媽媽養大的孫小雅所能想像的奢侈。說真的,她也不大相信孫柳靜會把這盒巧克力拿出來給孫佑丞的全班同學吃,八成是他們母子倆私底下要享用的。

  果然,孫柳靜要店家將那盒豪華巧克力先打包好,放進她的LV大包包裡,其餘的則約定好時間送到家裡。

  孫小雅陪她逛了一下午,腳都酸了,以為孫柳靜至少會請她喝杯下午茶,但似乎是妄想,孫柳靜擺明了只想讓她乾瞪眼,教她看清楚彼此生活水平的差距,卻不打算把她算進去當一份子。

  從初夏到寒冬,認祖歸宗、由馬小雅變成孫小雅半年了,孫柳靜從沒打算真心接納她這個老公外遇生下的女兒,只是迫於婆婆的權威,不得不讓她進門。

  「我請你喝咖啡吧!阿姨。」孫小雅揚起了眉頭,笑著說。尖酸刻薄的奶奶給零用錢倒是給得很大方,一杯「星巴克」的咖啡還請得起,何況,她一直沒辭去家教的工作,多攢點零用錢以防哪天惹老人家不爽被斷炊。

  孫柳靜大剌剌的喝著她買來的咖啡,正眼看她一眼都嫌多餘。婆婆不在跟前,她和孫小雅都樂於展現真實的自己,不必虛偽的假裝是親密的一家人。

  「阿姨,你很討厭我吧!」孫小雅二十歲了,並不缺乏母愛,只是同住一個屋簷下,老是遭人白眼相對、冷語相待,不免有些難受,但她絕不允許自己在「孫家人」面前示弱。「你是討厭我這個人,還是我代表的身份?」

  孫柳靜語氣裡沒帶什麼感情的說:「你根本不配當孫家的千金,你連我女兒的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

  「我也沒打算跟一個死人相比。」小雅舉止優雅的啜飲咖啡。

  「你……」孫柳靜終於正眼怒視她,「你這惡毒的女孩,我女兒的死造就了你今日飛上枝頭,你很得意嗎?」

  「一點也不。」小雅斯文的回應,「我不以為改姓孫有什麼好得意的。」

  「既然不希罕,你當初大可以拒絕啊!」孫柳靜一想到女兒不幸意外身亡就已經夠傷心欲絕了,居然還造就外面野女人生的女兒回來取代孫友雲的地位,她真要氣得吐血了,但老公和婆婆在乎嗎?

  她拿老公和婆婆沒辦法,但對付孫小雅,她自信還綽綽有餘。

  「奶奶的專橫霸道,相信阿姨比我更瞭解、更深受其害。」小雅細柔的嗓音,秀麗的面容,晶瑩似玉的眼瞳,都顯得那麼誠懇。「奶奶執意想要一個孫女去『聯姻』,我不回來的話,不是可憐了我可愛的小妹?」

  「可憐?」孫柳靜瞪眼道。當孫千金可是天大的榮幸,麻雀變鳳凰!

  「沒有溫暖、沒有愛,反而常常要看人白眼,聽人冷嘲熱諷,還不夠可憐嗎?」小雅淡笑著說,「我家小妹一直都是天真的嬌嬌女,好命得很,不須承受這些不愉快的人情世故。」

  孫柳靜氣不打一處來,「講得真好聽,根本是你貪慕虛榮,一得知有機會嫁入豪門,便爭得要回孫家來,你妹妹馬元元是個笨蛋,被你耍了還不知!」

  「是這樣子嗎?」

  「當然。哪個女孩不想嫁入豪門?尤其像你這種私生女,這幾乎是你唯一可以嫁入上流社會的機會,你怎麼可能不大力爭取?」孫柳靜篤定的說。她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孫小雅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好比窮人中樂透一樣,怎麼可能不希罕回孫家作千金小姐?

  事實上,一開始兩姐妹的確都排斥得很。

  「原來你是這樣子想的嗎?」小雅也不做口舌之爭,淡笑著回答道:「那就如你所願吧!」

  就是這副笑容惹孫柳靜討厭!雲淡風輕的,那樣不以為意的笑臉反而令人生氣。如果小雅能表現出謙卑、巴結的態度來討好她,孫柳靜或許就不會那樣討厭小雅。

  一個卑賤出身的私生女,到底有什麼好神氣的!孫柳靜的內心在怒吼,但四十年的教養與身份牢牢鎖住她的咽喉,一輩子沒大聲罵過人。

  「你以為故作漠不經心、假裝清高,就可以掩蓋你貪慕虛榮的事實嗎?大家的眼光都是雪亮的,你拙劣的演技騙不了我,更騙不了姜家的人,等姜兆同回國,我打賭他絕不肯履行這可笑的婚約!」孫柳靜瞪著她,深棕色的眸底滿是陰沉。

  「那奶奶可要傷腦筋囉!」小雅的眼中流露著輕蔑的笑意。不管孫家的人相不相信,她認祖歸宗的唯一目的,只是想擺脫掉「私生女」的身份,如此而已。除此之外,她別無所求,所以不須謙卑,更不會巴結。

  「一旦姜兆同不願娶你,你奶奶接你回孫家就變得毫無意義,你想,你這只假鳳凰是不是該跌落枝頭又變回麻雀了?」孫柳靜不懷好意道。

  「說得也是。」一點頭,小雅挑起細眉。「阿姨一定很開心吧!」

  孫柳靜但笑不語。她相信每位做妻子的都會與她有相同的想法,丈夫與野女人生的私生女不配得到幸福!

  哪個當老婆的能心平氣和的接受老公外遇所生下的子女?更何況還帶進家門取代她女兒的地位,要與姜兆同匹配,孫柳靜絕不甘心便宜孫小雅!但她更深信這一切只是婆婆的癡心妄想,姜兆同絕不會看上出身低下的孫小雅。

  小雅一手輕輕撐著半邊頰,頭微仰,姣美精緻的五官浮露淡甜笑意。

  總是這樣,孫柳靜愈攻擊她,她笑得愈自在,讓孫柳靜愈氣。

  「阿姨早晚在佛堂燒香,早也求,晚也求,求佛祖讓你順心如意吧!相信佛祖已聽見你的請求,教姜兆同和你一樣處處看我不順眼,主動對外聲明解除婚約,你好早日放鞭炮慶祝。」小雅啜了口咖啡,燦燦星眸直勾勾探進孫柳靜的眼。「不過,奶奶好像也早晚求佛祖保佑婚事能成,讓兩家利益結合,免得佑丞尚未能獨當一面之前,孫家先教父親大人給搞得一蹶不振。」

  眾人皆知,孫氏財團能立足商界,靠的是孫李寒翠老夫人的鐵腕作風與精明幹練,獨子孫思賢只思泡妞並不賢能,她寄望十二歲的孫子長大能克紹箕裘。

  孫柳靜微微發怔。一邊是已亡故的愛女,一邊是畢生希望之所托的寶貝兒子,該全力守護的是哪一個?

  小雅噙笑輕問:「不知佛祖會聽進去你的願望,還是聽奶奶的?」

  「不准你在奶奶面前亂說話!」孫柳靜輕斥道:「你少自以為是了,我心裡在想什麼,你會知道?真是沒教養的女孩,竟然開口評論長輩。」

  「阿姨跟奶奶是同一國的,心思全在佑丞身上,我又如何動搖得了你們護衛『皇太子』之心呢?」小雅的口氣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好不好,因為那全不干她的事,她想關心,人家還不屑呢!

  「你曉得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就好!」孫柳靜打結婚至今便被婆婆「壓落底」,不可能心無怨言,奈何丈夫不可靠,想過好日子尚須仰賴婆婆,她只有隱忍在心,指望愛子長大成人後能令她揚眉吐氣,不用再忍氣吞聲。

  「我比誰都清楚自己的份量,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所以我活得很自在。」小雅吐了口長長的氣,「所以阿姨,你大可不必再對我冷嘲熱諷,甚至攻擊我的家人,那只會讓我看輕『名門貴婦』的教養,徒然浪費你的口水罷了。」

  孫柳靜秀麗的面容掠過一絲不自在,但旋即又綻出冷笑。

  「我的教養教我『實話實說』,什麼冷嘲熱諷,什麼攻擊你的家人,那是私生女的心虛、自慚形穢所衍生出的心魔在作祟。」

  薑是老的辣!小雅一日不屈服於她腳跟前,對她卑躬屈膝,孫柳靜就一日不放她安寧度日,至少口頭上不饒過她。

  小雅笑吟吟的。「當然,我完全能體諒你的巧言令色、文過飾非,畢竟,造成今日的你如此尖酸刻薄,是我那位父親大人的功勞。」

  「你這話什麼意思?」孫柳靜攢著眉、冷著臉。

  「換了是我,老公風流成性,女人一個換過一個,還冒出兩個私生女,我會掄刀拿槍跟他拚了!我可沒有你這麼善良好說話,一而再的忍氣吞聲,就只為了維護一個完整的家,其實,在男人背叛的同時,這個家便不完整了。」

  「你懂什麼?你憑什麼在這裡說大話?我孫柳靜活得堂堂正正的,才不需要你來貓哭耗子假慈悲!呵!我懂了,你想勸我和你爸鬧翻了,最好離婚,這樣你媽便可敗部復活來搶奪孫夫人的寶座,對不對?你做夢!」

  「我媽早十年前便死心了,只有你對父親大人永遠癡心,了不起的孫夫人!奶奶果然厲害,連挑媳婦都沒挑錯。」小雅歎息道。

  這教孫柳靜更不是滋味,磨刀霍霍。

  「奶奶、奶奶,叫得可真親熱,你真的以為她拿你當親孫女看待嗎?你這個替代品!若非友雲不幸去世,你奶奶這輩子也不會想見你一面。」

  「這點我很清楚。」小雅就算心裡難過也不會表露出來,沉定道:「我出生二十年沒見過奶奶一面,進孫家雖然不過半年,但已足夠讓我看清一件事:偉大的祖母,孫李寒翠老夫人,她這一生只在乎兩個人,她的兒子和她的孫子!她為兒子和孫子而苦心守住孫氏財團,其它的人在必要時都可以犧牲。」

  在這一秒間,孫柳靜幾乎要佩服她了。

  多麼、多麼聰慧、沉靜、靈透的女孩子,完全知道自己的立場,居然並不傷心,尚且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但一秒過後,又添新的憎惡。這不是她想看到的表情,她要孫小雅苦苦哀求她不要把她趕出孫家,即使嫁不成姜兆同也要死皮賴臉的留下來,這才符合「私生女」巴結有錢生父的形象。

  可恨孫小雅偏不教她如願,令她咬牙切齒。

  「我倒是很好奇,一旦姜兆同主動解除婚約,你還有什麼立場留在我家?」孫柳靜心想小雅若肯向她搖尾乞憐,哀求她在孫李寒翠面前說些好話,她會幫她也說不定。「奶奶至今尚未將你介紹給商界的朋友認識,不用說,她在等姜兆同的回應,他肯認了親事便罷,他若不認的話,奶奶的狠心無情你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小雅喝完最後一口咖啡。話不投機半句多啊!看來她與孫柳靜連朋友都當不成,浪費一杯咖啡的錢。

  「你……你自信你的美貌不會被姜兆同退貨嗎?」

  「阿姨希望我被退貨嗎?」小雅涼涼的反問。

  孫柳靜瞪眼無語。是的,她希望孫小雅被姜家退貨,甚至被趕出孫家,她女兒得不到的幸福,私生女更沒資格得到。可是,如果婆婆不是危言聳聽,孫家很需要姜兆同這位女婿,因為十五年之內孫佑丞不可能獨當一面,而孫李寒翠卻垂垂老矣,孫氏財團面臨空前的接班危機。

  雖然孫思賢自負能挑起總裁之職,但別說孫李寒翠不放心,連孫柳靜都知道那只是大話一句,當不得真。

  可是,她最恨的女人所生下的女兒,儼然成了孫家最大的救贖,對孫柳靜而言又是多麼地諷刺!

  不,她絕不承認孫小雅有任何影響力。

  「你的命運不是操之在我,而在姜家,更正確的說法是姜兆同,就看他認不認這門親事,看你能不能、配不配取代我女兒友雲。」孫柳靜傲慢道。

  她自然不會告訴孫小雅,其實孫友雲至死都沒見過「未婚夫」一面,只有姜家提供的相片三張。反正死人不會哭訴,她大可以說在姜兆同心目中,孫友雲是不可取代的存在!這也是做母親的一點私心。

  小雅憐憫地望了她一眼,也不點破。

  沒有人喜歡當替身,即使由私生女變成千金小姐,也希望盡量做自己。小雅老早由老實頭孫佑丞口中挖出實情,只要問他一句:「佑丞,你親姐姐長得好美,過去姜兆同先生一定常常約會你姐姐吧!」老實的孫佑丞便會脫口道:「一次也沒有,姜兆同那可惡的混蛋一次也沒有來過我家,姐姐很想解除婚約,又怕奶奶生氣。現在姐姐死了,不用嫁給姜兆同,她一定很高興吧!」

  孫佑丞說完後又擔心被媽媽罵,小雅向他保證這是兩人之間的「秘密」,孫佑丞放心的笑了,突然對這位美麗的異母姐姐產生極大的好感。

  小雅也因此對姜兆同有了很差的初步印象,認定他是一個不輸給孫家人的無情無義之輩!訂婚十年,不見未婚妻一面,跟孫家對她們姐妹的無情有得拚!

  姜兆同,早已在孫小雅心裡被判出局。

  姜兆同回國後順利進入「益泰集團」的權力核心,他的祖父和父母苦苦等他回國等很久了,誰也沒想到他會在美國滯留兩年,為突然病倒的姨丈整頓「威盛企業」,直到姨丈的身體逐漸復原,江日東也有能力接班為止。

  姜老太爺確信他的孫子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經商奇才,因為生性冷靜所以判斷力絕佳,因為深謀遠慮所以該狠下心時他眉頭不會皺一下,因為責任感重所以自我期許很深,不斷求新求變求進步。誰家有這樣的繼承人,都會慶幸三輩子燒了好香。

  當然,這樣的一個人,他心思如海,眼神如冰,神情冷漠,無法想像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心跳加快、神思不寧,於愛情上是不利的,幾乎注定了沒機會品嚐刻骨銘心的愛情滋味。

  但別說姜兆同本人不會覺得遺憾,老人家也不認為那是缺憾,反而相信這是好事,只要在適當的時機娶進門當戶對的淑媛即可。

  姜老太爺年輕時暗戀過孫李寒翠,那是他的初戀,後來無緣結合,但得不到的反而是最好的,所以一直很心疼她結婚後不曾享福,反而要代夫披甲上戰場,一輩子勞心勞力。他一直有個願望,希望有生之年能幫孫李寒翠做一件事,所以十年前孫李寒翠突然開口想「聯姻」時,他沒什麼猶豫便答應了。

  一輩子實事求是、毫不浪漫的姜老太爺,臨老才想「浪漫」一下,老一輩無法結合的遺憾,就由孫子輩來完成這心願吧!

  這是姜老太爺一生唯一一次的浪漫想法,他居然堅持得很。

  可惜姜兆同並不認同,對於不合理的事情,任爺爺說破了嘴也沒用。

  姜兆同決定親自解決這件可笑的婚約。

  吃完公司的尾牙宴,正式被介紹給全公司的人認識,他沒留下來參與慶祝晚會,命司機送他去孫家,他事先已派秘書致電要見孫小雅一面。

  年輕人的婚事由年輕人自己決定,父母輩只須負責主婚即可,這是姜兆同的想法。

  由長輩「指婚」未免可笑,莫非長輩能強迫他與不喜歡的女人上床?既然不行,就別來「聯姻」這一套,他對沒興趣的女人,是連碰一下都不願意的。

  孫家接到姜兆同秘書的電話,都同意由孫小雅與他單獨做初步接觸。不過,全家人都聚在客廳想見一見這位神龍不見首也不見尾的傲女婿,如今長得是扁是圓,值不值得他們如此委曲求全?

  一道昂然挺拔的身影由玄關處走進客廳,英俊的五官有一股陽剛的霸氣,銳利的眼眸漠然地瞧著眾生,毋需誰介紹,孫家的人便一眼認出那是相片裡卓爾不群的姜兆同,只有一點與舊相片不同,他那清睿逼人的眸光更勝年少時,誰想欺瞞他,簡直自討苦吃。

  雙方見過後,孫李寒翠難得好聲好氣的說:「就讓你們年輕人自己好好談一談。」她不得不稍作讓步,誰教自己生不出這樣的子孫。

  偌大的客廳裡只剩小雅與姜兆同,各據一方而坐。

  在小雅打量他的同時,他也不免有些好奇的打量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居然能教爺爺不打退堂鼓,接受這荒謬的替身未婚妻,孫小雅究竟是何方神聖?

  姜兆同想到昨晚爺爺說的話:「兆同啊!爺爺不是老糊塗,不會害了寶貝孫子的一生幸福。若說孫友雲有百分之六十適合你,這位孫小雅適合你的程度,高達百分之八十至九十,就看你如何對待她。

  「這世上沒有百分之百相契合的人,能找到與自己契合度高達百分之七十的伴侶,就要感謝上帝的仁慈。不瞞你說,我跟你已去世的奶奶的契合度只有百分之五十,婚後花了十年的時間來互相磨合,總算相守到白頭。你父母之間又更糟了,他們是自由戀愛的,偏偏又門當戶對,我想阻止也沒用,結果你也看到了,你爸爸在外面養情婦生下私生女,糟不可言!」後來他親自押著兒子秘密去找醫生結紮,自然不會公開出來。

  「爺爺,那位孫小雅也是私生女。」記得他回了這一句。

  姜老太爺語重心長道:「爺爺看輕的不是私生女,而是藐視神聖婚姻的那些男女。我之所以不讓私生女認祖歸宗,是不希望日後有人與你爭奪繼承權,分化了『益泰集團』!一方面也希望為你可憐的母親保留剩餘的尊嚴,只要私生女不進門,她盡可以當私生女不存在,在社交場合與你父親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這很荒謬。」姜兆同嗓音微澀。

  「是很荒謬沒錯,但這才是現實人生。」姜老太爺瞥了眼他深沉的表情,坦然道:「兆同,爺爺不希望你的婚姻跟你父親一樣悲哀,所以才希望找一個與你契合度高的女孩來當你的新娘。當初爺爺會答應『聯姻』,不全是為了私心,而是當年才十歲的孫友雲已是個美人胚子,性情十分溫柔良善,而你從小便堅毅獨立、自立性極強,孫友雲她可以配合你、順從你,不會跟你起衝突。」

  「我見過她的相片,似一尊沒有自我靈魂的洋娃娃,是很好看沒錯,但我沒想過要把洋娃娃抱在懷裡。」姜兆同面無表情的實話實說。

  「所以你一次也沒去看她?連她的喪禮也不參加。」

  「沒必要。」他無情道。

  「兆同啊!你的性情很適合經營公司,是『益泰集團』的福氣,但這樣的個性在愛情上……唉!大不利啊!」

  「無所謂。」

  「算了,反正孫友雲已不在世上,你們注定無緣。」

  「我也不要孫小雅。」姜兆同冷冷道:「為了當我的新娘才被接回孫家改父姓,這種沒來歷的女人,爺爺怎會認為她適合當『益泰集團』未來的總裁夫人?一個平凡的大三學生有什麼內涵,值得我欣賞?」他二十歲時已拿到雙碩士學位,孫小雅又豈配得上他?

  「適不適合你,等見了面再說吧!」姜老太爺明白孫子有自傲的條件,無法強壓他低頭,以退為進道:「去見她一面,和她說說話,再決定願不願意和她交往看看,最後不管你做什麼決定,爺爺都不勉強你。」

  「您會答應退婚?」

  「你執意不娶,爺爺也不可能強押你洞房啊!」姜老太爺眨眨眼。「去見見孫小雅吧!你不想娶,人家搞不好也不想嫁你哩!」

  豈有此理!

  不想高攀豪門又何必回孫家?

  姜兆同從未想過這樁可笑的婚約裡,會有人跟他一樣排斥。

  他會證明爺爺的想法是錯的。

  他以毫不留情的批判目光打量孫小雅,果真是個大美人,既清純又嬌艷,柔弱中隱隱藏著一股說不出的寧靜,彷彿在說,誰也撼動不了她的心。

  她不是個軟弱無能、任人擺佈的女子,姜兆同能肯定這一點。

  她一點也不在乎他無情的打量,完全接受他批判的目光,眉兒也不皺一下。姜兆同倒有點不能理解她了。

  她揚起眸,「姜先生百忙之中,特別吩咐秘書來電說要見我一面,想必有很重要的事情非當面說不可,那就請講吧!我洗耳恭聽。」

  姜兆同愕然,瞪視那雙如星美眸。她在指責他連親自打電話的誠意也沒有?他決定開門見山的剖析一切。

  「孫小姐,我從頭到尾沒同意過訂下這門親事,不管是孫友雲或是你,我都不承認孫家小姐是我的未婚妻,這點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她奇特的微笑,「也完全贊同你的論調,這個婚約很荒謬。」

  「你同意解除?」他深深望她。

  「我求之不得。」她居然坦承不諱,笑得如斯明燦。

  姜兆同面色一沉。「我沒聽錯,你根本不想嫁給我?」

  「你怎麼會以為我巴不得嫁給你呢?」小雅笑得彎彎的唇角噙了抹嘲弄。「就算是乞丐的女兒,也有權利選擇結婚的對象吧!我又不是醜八怪,愛慕我的男子從來沒有少過,要嫁當然要嫁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而你,姜兆同先生,你愛我嗎?不對,你會真心愛上一個女人嗎?我很懷疑。所以,姜先生,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你。」

  他擰眉,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孫家認養你,為的就是這件婚約,你若不同意,又何須回來?」

  「我弄不懂你,姜先生,你想解除婚約,我無異議,這不是皆大歡喜嗎?等你走出這個大門,我們之間便是平行的兩條線,你又何須來弄懂我呢?」她輕聲問,「還是我毫不在意的同意解除婚約,傷了你高貴的自尊心?」

  姜兆同搖頭,他沒那麼脆弱。

  「姜先生還有其它的事嗎?」

  「沒有。」

  「那就請回吧!」她居然下逐客令,細聲細氣的說:「我要回房收拾行李了,請你別再耽誤我的時間。」

  「收拾行李?」姜兆同居然會參不透一名小女子,這令他懊惱。

  小雅盈盈淺笑。「婚事泡湯,我的存在對孫家而言已屬多餘,自然該收拾行李,回我原來的家。自己不走,難道等人趕嗎?」

  「為什麼?他們不是你的生父和奶奶嗎?」姜兆同不能理解為何婚事不成,孫小雅就必須離開孫家?更不能理解的是,他為何要多此一問?他應該懷著「解除婚約」的喜悅心情,轉身離去才像他的作風啊!

  他更加不懂,孫小雅為何還能笑得那麼美?

  「不滿足你的好奇心,你不肯離去是嗎?」她微笑道:「直到被律師帶回這個家,我二十年來第一次見到奶奶,至於生父,我十歲後就沒再見過了。我很清楚自己的利用價值,一旦利用價值沒了,也是我該回去的時候,我很高興呢!又可以和媽媽、妹妹一起生活,那才是我的家。」

  她眼眸澄澈清透,笑得比花含蓄嬌美。

  姜兆同喉間一縮,「你……怎麼能夠如此不在意?」

  被生父家人漠視到底,為了婚約才被接回來,如今正式宣佈婚事告吹,她竟能一派沒事狀。

  「我應該在意嗎?」小雅微偏著頭,像是不解地瞧著他。「大家都說,這件婚事的主導權在你手上,我不過是一顆被動的棋子,你會在乎我的在意或不在意嗎?既然不在乎,又何須多此一問?徒見虛偽。」

  「虛偽?」他冷冷地對她挑眉。

  耍冷嗎?誰不會?小雅的櫻唇冷冷一撇。

  「你十年來沒踏進孫家一步,擺明了不認這件婚事,是奶奶和爸爸癡心妄想的抱著一線希望,和令祖父維持世交的情誼。但我知道你是不會在乎這些的,否則你不會做得如此絕情,我『旁觀者清』沒看錯吧!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嫁給你,也做好回媽媽家的心理準備。這一切不正好合乎你的期望嗎?你有什麼好意外的?還是你原以為我會花容失色、痛哭流涕,甚至苦苦哀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啊!那真是不好意思,如同你萬分看重你自己,我也從不看輕自己、作踐自己。所以,姜先生,婚約解除了,你請回吧!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

  他在浪費她的時間?分明是打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沒存在好印象。

  為什麼?他何曾得罪過她?

  姜兆同很清楚自己的身價,太清楚了,所以不曾在女人面前吃癟,連被搶白也不曾。這個出身差的孫小雅竟敢如此大言不慚、漠視他的存在?

  小雅只覺得終於「大功告成」了,心裡很輕鬆。她回孫家的唯一目的就是想擺脫「私生女」之名,即使婚事告吹,生父也不能撤消認養,這樣就夠了!至於嫁給陌生的無情男人姜兆同,她連想也不願意去想。

  又不是頭殼壞掉了!這是小雅得知婚約後的頭一個念頭。

  她不動聲色的在孫家生活,三天兩頭和孫柳靜唇槍舌戰排遣無聊,等待的就是這一天──姜兆同主動要求解除婚約,教奶奶死心,她便解脫了。

  終於可以重回媽媽溫暖的懷抱,不必再看孫家人的臉色了。

  小雅眉開眼笑的催促姜兆同「請回、請回」,等不及要回房收拾自己的東西,明天一早就跟孫家的人莎喲娜啦,不必再聯絡!

  姜兆同擰眉。她未免也表現得太快活了!毫不掩飾她有多麼樂於擺脫他,彷彿他只是路邊的一名流浪漢。

  「小雅!」孫李寒翠終於按捺不住現身了,老眼射出逼人怒意,「你真丟臉,居然一直趕客人回去,誰教你這種待客之道?」

  孫柳靜跟在後面道:「媽,假千金遲早會露餡,自然是她母親沒教好。」

  孫李寒翠厲聲道:「她一天姓孫,就要像個有教養的小姐。」

  「奶奶。」小雅深吸一口氣,揚眉道:「姜兆同先生今天是特地來解除婚約的,他從頭到尾不承認這門婚事,既然如此,又何須留客呢?」

  姜兆同默默聽著,默默看著。

  「真的?」孫李寒翠最壞的預感實現了,一瞬間有無奈、有迷惘。

  「我早知道你取代不了友雲,『魚目混珠』是不成的。」孫柳靜終於吐出一口怨氣,幸災樂禍道:「既然被退貨了,你也沒必要死皮賴臉的留在我家,趁早回去你該待的地方,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小雅瞪她,語音清冷,「不必你趕,我早就想回去了。」何必如此張牙舞爪,等姜兆同離去再趕人也不遲吧!

  孫思賢意思意思的慰留一下,「快過年了,也不用急在一時吧!」

  「老公,」孫柳靜含怨的眸光投在丈夫臉上,「你答應過我的,只要姜家的人不認賬,你會叫小雅回家去,不再勉強我跟她同處在一個屋簷下。」

  孫思賢呵呵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會讓她回去,我有佑丞就夠了。」

  小雅的表情,讓姜兆同很在意。飽受冷言冷語的她,臉上毫無表情,不言不語,不怒不笑,看似不在意,其實心裡很受傷吧!

  姜兆同默然看著那張霜凝雪顏,莫名對孫家的人感到生氣。

  但他又能做什麼呢?

  排開心中莫名其妙的思緒,姜兆同一整神色,義正辭嚴道:「我想,小雅小姐弄擰了我的意思。我排斥長輩做主的婚約,但不排斥小雅小姐。倘若小雅小姐不嫌棄,就讓我們先交往看看吧!」聽聽他說了什麼?孫小雅被人攻擊關他什麼事,騎士精神沒事跑出來幹什麼?等等,他根本是一個對女人嚴重缺乏騎士精神的冷酷男子才對呀!

  他想做什麼?小雅咬唇,發現自己的心跳不自覺地加速。交往看看?他們剛才有一咪咪接觸到這種話題嗎?

  不對,她應該跳過去抓花他的臉,叫他收回那些混賬話!

  姜兆同看她的表情,突然心情好多了。迫不及待想擺脫他,偏不教你如願!他說服自己是看不得她太好,反正他也沒交往對象,先綁住她一陣子再說。

  小雅被他看得有些心亂。他究竟打什麼主意?八成沒安好心眼。

  陰險的男人!她瞪他。

  他風度翩翩地笑著。「小雅小姐意下如何?」

  「這真是太好了。」孫李寒翠彷彿又活過來了,嗓音宏亮的說:「年輕人自然是愛情至上,先交往一陣子培養感情也好,我家小雅自然很高興。」

  「老夫人,我問的是小雅小姐本人。」姜兆同的黑眸閃過銳光,語氣清冷如冰,「要跟我交往的人是小雅小姐,必須她本人同意才算數。」

  他在問她的意見?小雅有些意外。

  在這個家,終於有人肯尊重她的意見了嗎?而這個人叫姜兆同。

  他挑眉等她的答案。

  奶奶凌厲的眼神瞪著她不放,孫柳靜不甘心她能峰迴路轉,爸爸則是可有可無的置身事外。

  小雅覺得這一切真是荒謬透頂。

  唯一不荒謬的,竟是外來者姜兆同。

  她明眸掠過一絲異彩,「我同意你的追求,姜兆同先生。」

  耍陰嗎?誰怕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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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1:00:43
  第二章

  追求?他有說要追求她嗎?

  姜兆同不會追求女人,他沒那麼多閒工夫,一次也沒約小雅出去,不過在大年初三那天,經爺爺提醒,他倒是破天荒的帶著禮物上孫家拜年,教孫柳靜想再一次將小雅轟出家門的心願落空,孫李寒翠素來看重「有價值」的人,短期內孫小雅還能在孫府睡得安穩。

  想到自己微不足道的一個舉動能影響小雅在孫家的命運,姜兆同突然覺得有趣得很,所以他破天荒的再提出一個請求:約小雅出去散步、吃飯。

  孫李寒翠巴不得將小雅綁上蝴蝶結當成禮物送給姜兆同,自然滿口應承,催促小雅回房打扮打扮。

  小雅望了他一眼,眼底流過淡淡笑意,「是的,奶奶。」順從的回房更衣,花十分鐘上一層淡妝,拎著奶奶買給她的名牌皮包當行頭,乖乖的向長輩行禮說「我出門了」,順從的坐上姜兆同的車子。

  太乖巧了!姜兆同反而感覺怪怪的。

  「姜先生很忙嗎?」

  「今天沒事。」他冷淡道:「交往中的男女應該直呼其名,不必先生、小姐的一直掛在嘴上。」

  「你是真心想跟我交往嗎?」她幽默地眨眨眼,「不管是真是假,都隨便你吧!哪天你不想玩了,記得先通知我一聲,我會感激你的。」

  「我沒在玩,我根本不屑做戲。」他陰沉著臉。

  他不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嗎?她還出言不遜。

  「好吧!一切聽大爺你的,你哪天想到我這個『女朋友』,請秘書知會一聲,我隨時恭迎聖駕。」小雅一看他下頷緊凜,臉部的線條更顯剛硬,聰明的不再繼續捻虎鬚,笑得嬌滴滴的。「能夠繼續留在孫家也不無好處啦!至少我爸爸會付學費,奶奶會給零用錢,我媽少養我一個,經濟壓力會減輕許多。」小雅只是如此寬慰自己來減輕思念媽媽和妹妹的情緒。

  她可憐的媽媽也該為自己存一點老本。

  姜兆同不能理解的望著她,「你父親給生活費給得很少嗎?」他知道父親花心歸花心,對情婦和私生女卻非常大方,所以沒有一個情婦會自動離去。

  「不是很少,而是一毛錢也沒有,是我媽辛苦工作養大我和妹妹。」小雅才不怕家醜外揚,沒道理幫無情的生父、奶奶留面子。

  姜兆同感到不可思議,即使不能將私生女帶回來認祖歸宗,但身為父親不是該善盡撫養之責?怎麼會連生活費都不給?

  「你很驚訝?我以為生在豪門的你該看慣了這類醜事。」小雅微帶嘲諷,半無奈地歎息,「不是所有的第三者都該死,那年我媽剛走出校門,幸運的被一家大公司錄取,接著,遇到了一位披著『白馬王子』外衣的有婦之夫,轟轟烈烈的談了一場戀愛,等珠胎暗結才發現對方已經結婚,妻子還懷孕等著臨盆。

  「或許你會說,不管是不是遇上了愛情騙子,知道對方已婚就該退出。但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愛上了就是愛上了,我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跟了我爸十年,年過三十便被拋棄了。這十年來,我沒聽我媽埋怨過我爸一句話,她當自己是搶人家丈夫遭了『報應』,安安分分的過自己的日子,一次也沒找過我爸,自己辛苦賺錢養活我們母女三人。」小雅不明白自己為何告訴他這些?因為不想讓他看輕她的媽媽吧!

  他聽著,眼眸一黯,胸膛隱隱泛著某種說不出的心疼。是經過怎樣的心路歷程,才能夠雲淡風輕的訴說這一切?他迷惑地看她。

  她和她的妹妹都被孫家虧待了,被剝奪了該享受的物質生活,為什麼她還能笑得美美的,不會憤世嫉俗?

  他真的不解,但實在管不了別人的家務事。

  「既然要認養回女兒,因何不連你的妹妹一同認養?」他不免好奇。

  「難道一個姜兆同能娶兩個孫家女兒?」

  居然有人比他更現實功利?姜兆同真是大開眼界,他自問心腸再狠也狠不到自己的親骨肉身上。

  「為什麼不是你妹妹回孫家?」

  「我妹妹尚未成年,你想老牛吃嫩草嗎?」

  他神色一冷,「我一個也沒興趣娶。」

  「謝謝你大發慈悲喔!我原先還擔心自己會被奶奶押著去結婚。」櫻唇微揚,她笑出自在的弧度。「既然你今天有空,可以載我到捷運站嗎?」

  「做什麼?」

  「我好想回家看我媽媽和妹妹,但奶奶一直不放人,現在既然出來了,我想回我家一趟,吃一頓真正的團圓飯。」

  「你在利用我?」他眼神陰森。

  「有這麼明顯嗎?」她呵呵傻笑。「改天請你喝咖啡補償你,今天就求求你大發善心幫個忙,萬事拜託!」

  被人利用的感覺很差,更何況她居然放棄陪金龜婿吃飯、約會,也要回媽媽家,姜兆同只差沒出口三字經,他的身價何時低落至此!

  但他天性理智又理性,卻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思念媽媽和妹妹不是人之常情嗎?誰能苛責她的孝心?

  他並非鋼鐵心腸,只是很少心緒波動,對於無益的人事物一向不加以關注,更別說是為了女人。尤其是孫小雅,她不像他所見過的女人一樣想巴上他,他的冷情從來嚇不退有野心的女人;因此,孫小雅那看似甜美溫柔實則超然物外的心卻挑動他的心緒,他不清楚他喜不喜歡這種感覺。

  小雅望了他冷若冰石的側面一眼,微微挑眉,唇畔笑意加深。「有點為難嗎?麻煩你路邊停車,我自己搭計程車過去好了。」偶爾奢侈一下也無妨,只要別再瞧見他陰沉駭人的臉色。

  嘖,大過年的,這位先生也不會擺出應景的笑臉嗎?

  而她說的那些體貼的話,反而更激出他有史以來最差的臉色。

  「如果你不是以退為進的做戲,就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

  「姜先生言重了,誰敢不把你放在眼裡呢?你可是大家爭破頭的金龜婿!」無視於他臉色沉冷,小雅嫣然一笑。「我想,姜先生絕非可以任由人擺佈的人,尤其是婚姻大事,你自然不可能屈服於可笑的婚約,今天你說要交往,其實連百分之一想娶我的意願也沒有,對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癡心妄想、自尋苦惱呢?我當然不想跟你太親近,免得不小心迷戀上你,而你卻沒把我放在心上,那我冤不冤?我媽的前車之鑒太慘痛了,請原諒我無法對你熱絡、巴結。」

  「我有說要你熱絡、巴結嗎?」為什麼她愈是柔聲解釋他愈火大?

  小雅抿唇一笑,甜美燦爛。「我懂了。我一開始就表錯情,我應該巴著姜先生不放,以死要脅你履行婚約,這麼一來,姜先生就不會再到孫家現身了。」

  姜兆同生硬開口。「這點你倒說對了。」

  「我現在重新排演還來得及嗎?」

  「太慢了,你已經挑起我的好奇心。」他冷哼一聲。

  「你的好奇心該不是想把我抓進實驗室解剖一番?」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弄清楚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小雅微微挑眉,眼眸波光詭譎,突地笑瞇了眼,毫不遲疑的說:「想解剖我沒問題,記得將實驗費匯給我生母馬妍容,好教我死得瞑目。」

  姜兆同蹙起了英眉,「我說的解剖不是人體解剖。」她的智商有一百嗎?

  「哦,請你講話不要這麼高深莫測,我只是平凡的大學生,不曾留學,也沒有雙碩士與博士學位,我們之間的水平有差。」

  「你似乎一直在強調我們之間不可能。」

  「是不可能。我或許沒有你十分之一的精明厲害,但也不是笨蛋,不要以為我感覺不出來你心裡根本看不起『私生女』,做夢也不會想娶一個私生女!」小雅不笑,表情寒漠的回視他一眼。

  姜兆同默然。他的確有過那樣的想法。

  「什麼樣的男人都可以考慮嫁,只有看不起我出身的男人,我死也不會喜歡,更別說是嫁了。」小雅冷聲說完,眼看捷運站到了,又有禮貌的扯出微笑。「謝謝你的幫忙,不過,我不跟你說再見,應該不用再見了。」說完翩然下車,沒有回頭的走進捷運站。

  姜兆同終於能確定,孫小雅真的討厭他。

  為什麼?且不談他的身家背景,光是他本身優越傑出的表現,就夠想當少奶奶的女人趨之若鶩,唯獨這個孫小雅,只差沒把「我討厭你」掛在嘴上。

  因為她比較識時務,能看清兩人之間的差距嗎?

  或者自知得不到他,索性討厭他?

  女人真是很難理解的生物!

  *********

  豪華氣派的宴會廳,在高貴典雅的水晶燈投射下更顯得金碧輝煌。

  這是一個慈善募款晚會,許多明星一接到邀請卡都搶著出席,在大批媒體記者面前擺出最美的姿態、說出最感人肺腑的愛心話,實際捐款者卻少之又少,頂多捐出自己穿過的打歌服、配戴過的誇張首飾來義賣,贏得最大的宣傳效果,真正常捐款助人者往往是一些無名小卒,或是許多大企業為節稅與公司形象均很樂於掏出錢包。

  除了爭奇鬥艷的明星,還有一大票貴婦團、千金小姐搶著曝光,穿著名牌,戴著貨真價實的珠寶,而且人手一個最新的春夏款宴會包。

  當然,在場的男士們也不少,但總不及花枝招展的女人們耀眼美麗,吸引攝影師不斷地按下快門。

  但凡事總有例外,現場有數位「鑽石單身漢」出席,他們均是某集團的第二代或第三代少東,但如果是紈褲子弟也沒人希罕,而這幾位不但出身名門,本身又聰明精幹、手腕厲害,順利朝接班人之路邁進,不免引動許多未婚的千金和女星們的春心。

  如果可以,誰不想當好命的少奶奶?

  這當中,最吸引眾多愛慕女子眼神的,莫過於去年回國的「益泰集團」第三代繼承人姜兆同,他和他的妹妹姜天倪一同出席。

  「冷若冰霜」這名詞原本用在美女身上,安在姜兆同身上一樣適用,問題是他舉止合宜,並無失禮之處,簡直讓人挑不出毛病,但無形中就是給人一種距離感,連最八卦的媒體記者都不敢衝上去問他有無心儀對象,因為他怎麼看都是個紼聞絕緣體。

  「哥,你可不可以笑一個?」如果不是爺爺的指令,姜天倪也不喜歡跟大哥長時間相處,好冷,雖然贏得眾人的注目也挺虛榮的。

  「有你招蜂引蝶就夠了。」他語氣清冷。說真的,這是他平日正常的聲音,絕非故意要冷,他從不來那一套。

  「我哪有招蜂引蝶?」姜天倪賞他一記白眼,又忙笑容不減的搜尋人群。

  「笑著一張臉去左顧右盼,就是招蜂引蝶。」找個時間跟爺爺、爸爸算計一下,把天倪嫁進哪家大公司,能為姜家帶來最大利益。

  渾然不知大哥正在算計她身價的姜天倪,聞言微愣地揚眸,嬌嗔道:「我在找人啦!」

  「找誰?」

  「找……啊!我看到了……」她揚起一隻玉手,笑道:「學姐,你來了。」

  「是啊!真高興看到你們。」美艷如火的薛可麗笑著和姜天倪打招呼,目光卻投注在姜兆同臉上,勇敢與他平視。「兆同,好久不見。」笑得艷麗,絲毫不輸當紅女星的逼人艷光,她相信只有姜兆同配得上她。

  姜兆同冷眼一掃,認出來了。

  「皇龍珠寶」的二傑一秀,照排名是薛成虎、薛璽麗、薛成亮。

  還算及格的一門親事,薛成虎勉強配得上妹妹天倪。姜兆同估算著。

  「成亮哥,你最近很忙嗎?」明知我喜歡你,卻從不約會我,怕自己配不上我嗎?姜天倪有點矜持、有點幽怨地望著薛成亮。

  薛成亮笑出一道陽光。「創業唯艱,忙才好啊!」

  姜兆同斂下眸,掩去深思的眼神。天倪喜歡的是老三薛成亮?聯姻價值不到三十分,而且看樣子還是她自己先動了情,真糟糕,他在美國的十年間,天倪被母親嬌寵得太天真了。

  薛成亮在「皇龍珠寶」無一席之地,自己成立徵信調查公司,已非聯姻的理想對象。

  身為姜家唯一的正牌千金,可容不得她情根亂種。

  姜兆同並不急著拔除妹妹心田萌生的情苗,因為多少看出來薛家兄弟對天倪均無情意,即使薛成亮笑得暖洋洋,那是對所有人笑,而非針對天倪一人。

  他只在乎無利可圖的婚事不成功便罷,其餘的並不放在心上。女孩子未嫁人之前,對心儀的對象發發花癡無所謂,失戀也會帶來另一種成長。

  包括眼前這位對著他喋喋不休發花癡的薛可麗,姜兆同只覺得可笑。

  薛成亮這位大偵探眼尖得很,笑道:「我看到認識的人,過去打招呼,失陪了。」等一下直接回公司,擺脫掉姜天倪和想做媒的薛可麗。

  真是的,二姐很哈姜兆同是她的事,幹嘛硬要撮合他和姜天倪,想「姑換嫂」?誰理她!他身邊已有一位乾妹妹馬元元。

  他直接走向長形餐桌區,那裡擺著各式各樣的蛋糕、甜點、餅乾……害怕身材變形的美女們,簡直將那裡視同地雷區,就怕自己不小心靠過去,克制不住想吃甜食的慾望,後果不堪設想。

  像姜天倪和薛可麗乾脆遠離甜點區,就算受不住誘惑,也是叫男伴幫忙取一塊過來甜甜嘴,絕不敢吃第二個。

  不過,有一位大美女卻吃得不亦樂乎,薛成亮直接走到她面前去。

  「真是好久不見了!」

  然後,姜兆同也看見了。

  *********

  孫小雅也來了,孫柳靜奉婆婆之命帶她出來見見世面,慈善晚會是踏進社交界不錯的第一步,不算太正式,可以攜伴參加,而且以慈善之名,大家只會聊一些無傷大雅的話題。

  孫柳靜自然很樂於出來交際應酬,跟一些認識的貴婦聊聊最新的八卦,但帶著孫小雅出來她卻不樂意,因為她會成為別人想探詢的八卦對象,問她身邊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女兒」是何方神聖?果真讓老公的私生女進門了?

  孫柳靜壓根兒不想和孫小雅一同現身社交場合,奈何婆婆之命難違。

  難道婆婆打定主意要將孫小雅一輩子留在家裡?所以開始為未來鋪路。

  這兩個月來,姜兆同一次也沒約會孫小雅,婆婆還認為孫小雅有希望嗎?不管如何,孫柳靜深深為自己死去的女兒感到不值。

  來到宴會廳,巧妙的避開守在門口的傳媒,先站在角落打量賓客有哪些人。

  孫柳靜根本無心幫忙孫小雅結識這些貴人,她認為孫小雅不配來!

  「我告訴你,等一下你自己四處看看,餓了就自己找東西吃。」孫柳靜看到許多位熟識的人,連忙假笑,實則低聲咬牙道:「你要言行謹慎,不許出醜露乖,丟我的臉!我會實話全告訴你奶奶。」

  小雅優雅淺笑。「好的。」心裡則吐舌:阿姨,小心咬斷牙齒,很醜的。

  孫柳靜的唇角嘲諷一揚。「你奶奶得到消息,說姜兆同和他妹妹也會來。我倒要瞧瞧,姜兆同會主動跟你打招呼嗎?或是,他還記得你嗎?」

  小雅一樣微笑,笑容溫婉坦然。「不記得我才好哪!阿姨又可以借口把我趕出去,省得你每天見到我均心裡不舒坦,又要在奶奶面前裝賢淑,遲早得內傷。」想想也可憐啦!典型的豪門怨婦。

  「這都要拜你的厚顏無恥所賜!」孫柳靜不敢在婆婆面前怒吼出她的不甘心,只有將一腔怨氣罩在孫小雅頭上,怪她當初不嚴拒進孫家門,分明想攀龍附鳳。

  「請你找對怨恨的對象好嗎?是你的婆婆大人決定請人來接我們姐妹之一回去,她老人家若不下令,誰進得了孫家門?」她真搞不懂孫柳靜,既然容不下私生女,又何必忍氣吞聲?以死威脅、絕不答應,厲害的奶奶也不敢逼死媳婦吧!

  說穿了,是金權的力量逼使她低頭。

  饒是小雅自恃聰明,也經常心驚於孫柳靜所扮演的「變色龍」角色。她相信未婚前的柳靜小姐也是溫柔甜美的,是不如意的婚姻生活折磨著她的心靈,使她變得偏狹、小氣,但又不能說她自私,因為將心比心,誰會「真心」歡迎情婦生的孩子進門?不過屈服於現實,咬牙忍受著罷了!

  比起同齡女孩,小雅的心思要剔透幾分,她從孫柳靜身上悟到一個真理;不管多愛一個男人,都不能因此而變成菟絲花,依附丈夫或夫家的金權而生!女人不論婚前或婚後都需在經濟上獨立,才有勇氣離開混蛋男友或不忠實的丈夫。

  她記起日前曾看過一篇報導,飽受家暴之苦的婦女在尋求有關單位協助時,卻只有六分之一的受害者敢去申請「保護令」,以公權力限制施暴的丈夫遠離她和孩子,為什麼?因為這六分之一的婦女每月收入在三萬五千元以上,沒有老公也可以維持基本開銷。

  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會傷害女人,但擁有基本的謀生能力,卻可以在遇到壞丈夫時有勇氣逃離。

  但小雅也明白她勸不了孫柳靜,一來沒立場,二來孫柳靜一輩子沒賺過錢,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即使精神上有些苦悶,也不可能拋下現今擁有的一切去賺區區三萬元生活費,不夠她買一個包包呢!

  孫柳靜自然不曉得小雅暗中在同情她,否則她會更難受。

  「少在我面前賣弄口舌,先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給我看吧!」她瞧見姜兆同和姜天倪現身會場,引起一陣騷動,許多青年才俊和名門千金都搶著認識他們。可歎自己的寶貝兒子年紀太小,否則根本不需要孫小雅,由孫佑丞和姜天倪聯姻不也一樣?

  小雅卻看到另一個熟人,孫柳靜的姐妹淘李河娜。相當嬌艷的一個女人,三十出頭,丈夫卻忽然過勞死,因為沒有生下一男半女,公婆言明日後不會給她遺產,那她還留戀什麼?自然走為上策。

  小雅記得李河娜來向孫柳靜哭訴一下午,最後說了幾句公道話:「我公婆還算好的啦!你記得Y食品公司的大媳婦嗎?跟我一樣,丈夫死得突然,公婆花言巧語騙她留下來守寡,等服侍兩老歸天後,會送她一棟精華地段的大樓,讓她將來收租度日,一樣過好日子。

  「那個大媳婦信以為真,也沒想過要請公婆寫下遺囑,乖乖的在家裡服侍公婆,公婆生病住院也由她全權負責,兩位小叔和弟妹樂得清閒,每天去公司掌握實權,不用照顧公婆。

  「等公婆終於歸天時,那個大媳婦也五十歲了,然後一個青天霹靂打下來,她一毛錢也分不到!因為她沒有子女,否則老公先死,遺產照樣分三份,她的子女可以『代位繼承』分一份過來。偏偏她一無子女,二來公婆也沒留下遺囑說要送大樓給她,空口無憑,兩位小叔不認賬,她找律師申訴也沒用,最後只有大哭一場,帶著多年來攢下的私房錢兩百多萬離開。所以說,我的公婆還算有良心啦!沒畫一個大餅欺騙我吞下去。」

  不過,李河娜的亡夫生前也是向父母領薪水的,夫妻倆每月花光光,丈夫一死,她頓失依靠,這時全靠孫柳靜幾位姐妹淘伸出援手,孫柳靜尤其給錢給得爽快,李河娜感激的模樣大大滿足了她。

  小雅深深覺得,她在孫家不到一年所見識到的複雜人情世故,比她過去十年都來得領悟深刻。

  今天李河娜自然也出席晚會,沒錢捐款,卻有許多名流富商在場,自然要抓住每一個可以覓得第二春的機會。一見到孫柳靜出席,忙過來打招呼。

  「靜姐,」李河娜嘴甜如蜜,「我一直在找你呢!」

  「你知道我會來?」孫柳靜喜歡李河娜,在她面前自有一股優越感。

  「像靜姐這樣菩薩心腸的貴婦人,我心想,她一定會出席這種慈善晚會,所以一直在等你大駕光臨。你瞧,我也可以去算命了吧!」李河娜笑語如珠,深諳奉承之術,果然逗得孫柳靜心花怒放。

  小雅有禮道:「小阿姨你好!」

  「啊、啊!你也來啦!」李河娜不可能沒瞧見小雅就杵在一旁,只是她深知孫柳靜的心病,小雅沒主動打招呼,她便裝作沒看到,畢竟討好財神爺比較重要。

  孫柳靜對小雅道:「我跟我的朋友要聊天,你自己打發時間吧!」

  小雅溫順道:「好的,阿姨。」早在等這句話了!

  她不喜歡這種場合,在場的名紳淑媛,有哪一個口出真言?均是看場合說出適當身份的話。

  不過,她忽地笑開了,筆直朝擺放甜點的長桌走去,對捨不得花零用錢的平凡女孩而言,有免費的高級蛋糕、慕斯吃到飽,真是賺到了。

  小雅不客氣的在白色餐盤上疊滿各種口味的甜點,好自在地享用著,一點也不在乎那些想吃又怕胖的女人們又羨又妒的目光。

  一個青仔叢靠過來,帶笑的聲音喚著,「孫小雅小姐。」

  居然有人認識她?小雅眼一抬,也笑了。「薛成亮先生,你也來了。」當初奶奶便是委任薛成亮調查她們姐妹兩人哪個適合回孫家,結果她雀屏中選,妹妹馬元元卻成了他寶貝的乾妹妹。

  薛成亮上下打量她一下,笑得更燦爛了。「看來你適應得不錯,有如魚得水的自在感,元元和你媽媽應該可以放心才對。」

  「那當然,她們是我最寶貝的家人,我不會再讓她們擔心了。」小雅過去也有一段「痛不欲生」的日子,教母親和妹妹擔足心事,然後,她想通了,這世上有誰值得她痛不欲生?再也不了。

  就算天塌了,地裂了,唯有母親愛她的心不會變,妹妹憐她之情不會變。唯一改變的,是她由馬小雅變成孫小雅,靜等復仇的時機來臨。

  她在母親和妹妹面前,都是報喜不報憂。在孫家有任何的不愉快,由她孫小雅承擔即可,她不忍再度挑起母親對父親的愛怨情仇。

  薛成亮湛幽的利眸梭巡她每一絲表情,嘴角淡淡一勾,正經道:「容我讚揚你的堅忍不拔,令堂將你教得很好,一般女孩子是受不了那對婆媳的,肯定三天兩頭回家哭訴一次。」

  小雅只是極淡的一笑。「穿著錦衣華服,吃著山珍海味,然後哭訴自己的不幸,有誰會相信?有誰生得出同情心?沒有,除了我的媽媽和妹妹,但我又何必徒增她們的煩惱?反正我還應付得來,也慢慢摸索出訣竅。」

  「那就好。」薛成亮提醒道:「不過,不愉快的情緒若是積得太多,一定要找個宣洩的窗口,否則小心變成下一個孫柳靜。」

  「我知道。」小雅明白他是真心誠意的,笑得很美。「我也有自己的手帕交,隨時願意聽我傾吐垃圾。而且,我不把孫家當成我的生活重心,一樣上學、兼家教,把日子填滿,不教他們過分影響我。」

  薛成亮放心之餘,也好奇問:「表姨婆肯讓你出去打工?」

  「奶奶自己是女強人,不反對女孩子獨立自主,而且阿姨也會幫腔,我留在家的時間愈短她愈心平氣和,相信奶奶也明白這點吧!」

  「不錯、不錯,你掌握到應付那對婆媳的訣竅了。」

  薛成亮雖是抱著「愛屋及烏」的心理,但小雅畢竟是他送回孫家的,總希望她過得如意。

  兩人很熱絡的交談,落在有心人眼裡,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姜兆同心弦一牽,沒想到又再見孫小雅,說不出個什麼滋味。她根本不喜歡他,他居然還期待她主動走向他?

  她當然不會主動走向他,乾脆裝作沒看到他大少爺,先是埋首吃甜點,後又與薛成亮絮絮不休,正眼都不往這兒瞄一眼。

  可惡!在她眼裡,姜兆同是這般微不足道嗎?連一個薛成亮也比不上?

  姜兆同不理解自己為何生氣,但他真的生氣了。

  好,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姜兆同千年一次的稚氣發作了,不任性一下吞不下這口氣。當然他不會承認這些,只當盡社交禮儀,有紳士風度的主動找「未婚妻」打招呼。

  「小雅,你也來了。」

  人就像大樹一樣立在她面前,小雅自然不能沒瞧見。

  「姜兆同先生,沒想到你也會參加慈善晚會。」

  他看起來就像沒愛心的人嗎?

  他冷冷望她,「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

  小雅眨眨眼。「有嗎?哪一句?」她好歹也算高材生,記憶力不差呀!

  換薛成亮有點被忽略了,不過他絲毫不在意,有趣的目光流轉在這對男女之間,嗯,暗藏玄機喲!接著,眼尾瞄到姜天倪和薛可麗也想過來,連忙告辭道:「小雅小姐、姜先生,我們有緣再見。」從另一邊的門走去。

  小雅含笑凝望薛成亮的背影,心想:有朝一日,他會成為我的妹婿嗎?

  姜兆同揚起眉,細細審視孫小雅。

  她竟敢當著他的面,秋波遙送別的男人,他連薛成亮的背影都不如?

  非常好。孫小雅徹底激出他的挑戰欲,不將她的心奪過來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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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1:01:15
  第三章

  「兆同。」

  「什麼?」他幹嘛叫自己的名字。

  「我說過,男女朋友互稱其名即可,而你忘了。」

  「不好吧?我們又不太熟。」小雅平靜地看著他,星眸中沒有一點愛慕的光芒,順手將一塊卡布奇諾蛋糕塞進嘴裡,好吃,今晚不虛此行哪!

  「叫我兆同。」姜兆同卯上了。

  誰理他,這位先生最好搞清楚他並不比一塊蛋糕吸引人。

  「叫我兆同。」

  小雅叉起一小塊藍莓慕斯放進嫣紅的小嘴裡,一臉滿足的表情。真想全部打包拿回媽媽家,妹妹也好愛吃呢!

  「小雅,我命令你,叫我兆同!」莫名的意氣發作,他緊盯著她,幾乎是咄咄逼人地下令。

  他以為他是誰?小雅倔強地保持沉默。

  姜兆同啊!姜兆同,這男人,果真不懂女人心。

  他有能耐日理萬機,卻應付不了一名小女子?他無論如何都說服不了自己,鐵了心拒絕接受失敗。

  「孫小雅,叫我兆同!」他的聲音冷硬起來。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不要。」小雅終於開口,嗓音甜得發膩。

  他更加惱怒,「你不是我的女朋友,你是我的未婚妻!」他賭氣道。

  聽聽他說了什麼?週遭有聽到他發言的人,莫不是像聽到上帝開口,紛紛屏氣凝神地聽著。包括正走過來的孫柳靜、姜天倪和薛可麗。

  小雅還真是被嚇到了,僵立原地好半晌,才自齒縫問逼出聲音,「我……不是。」這位跩大少,麻煩你繼續看不起私生女好嗎?

  「什麼意思?」他既然開口了,哪容得她不當一回事?

  她默默凝望他,唇角怪異地挑超,「我的出身、學歷,沒有一樣配得上你。」她很想直接拒絕他,但孫柳靜的耳朵很尖,她可不想直接面對奶奶武則天式的嚴詞逼供、炮火連天。

  身為無財無勢的弱女子要「認分」,當不起「壞人」要承擔的後果,只有將「壞人」之職拱手讓賢啦!小雅在心裡對自己猛吐舌頭。

  姜兆同拉高音調,「我不在乎你配不上我,重要的是我要你!」

  要跪下來叩謝皇恩浩蕩嗎?Shit!

  小雅低下頭戳著蛋糕,藏住染上薄怒的明眸,淡淡地說:「你可以不在乎,但我跟你在一起會有自卑感,小心翼翼的唯恐說錯話,根本感受不到『麻雀變鳳凰』的幸福感覺。」手中的叉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蛋糕,看起來像是受寵若驚、手足無措。實則心底的小惡魔在怒吼:自大狂,想娶我?先求婚一百零八次吧!

  姜兆同如果不是為了賭一口氣,理智神經中斷一根,不會這麼「勢在必得」而任由自己陷入僵局。

  他天生冷情,至今沒為女人動過情,多的是女人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所以他從不須為女人費心思,更不在乎女人的小詭計,他不懂女人心,也許更正確的說法是,他不屑去弄懂!

  「我沒辦法消除你的自卑感,但如果舉行正式的訂婚儀式可以增加你的安全感,我會照辦。」他盡量保持語氣平淡,內心也驚訝自己的衝動。

  「你是認真的?」她自眼睫下睇他。

  「自然。」他冷睇她。看她還拒絕得了嗎?他不相信有女人不想當「益泰集團」未來的總裁夫人。

  小雅望了他一眼,柔眸掠過一絲異彩,「我不能讓你這麼做,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一時衝動選了個配不上你的女孩,到時我會更恨自己。」

  「我不會。」

  「你會。你處處高人一等,眼光非凡,只有像『友雲姐姐』那樣出身名門的正牌千金才匹配得上。而我,充其量只是個替身罷了!」她柔聲細語,靜靜微笑,禮貌地拒絕,嬌美端雅的秀顏自然流露出一股堅決。

  姜兆同一愣。「孫友雲?我根本不記得她,更沒見過她,我不會要她當我的女朋友、未婚妻。」

  「你真無情!」她顫聲道:「奶奶說友雲姐姐從十歲起就等著當你的新娘,一直到她不幸意外身亡,一次也沒交過男朋友。」

  「那不關我的事!她沒交男朋友一定是家中長輩不准她交,跟我沒關係。」姜兆同一針見血道。他根本不相信連見一面都沒有過,孫友雲會愛上他?

  小雅歎息道;「如果你連友雲姐姐都看不上,更沒道理看上我。」

  「我就是看上你!」他不耐地重申道。換了另一個略知好歹的女人,早就四處宣揚、登報慶祝,就怕他反悔。

  「我見過友雲姐姐的照片,她是那樣美麗、那樣靈秀,充滿女性魅力……」

  「不准再提孫友雲,她的一切都與我無關。」姜兆同嚴厲冷淡的低斥。

  孫柳靜終於忍不住了,跳出來質問道:「姜兆同,我的女兒有什麼地方不好?連死後,都得不到你一句好話!」

  姜兆同面對她的怒火,只覺得莫名其妙。「你的女兒好不好,你當母親的最清楚,何必來問我?」

  孫柳靜聽他這麼說,更火了。「我的女兒當然好,樣樣都好,才會乖乖當了你十年的未婚妻,而你,連她死了都不肯回來送她一程!」

  「我根本不記得我訂過婚。」姜兆同冷漠道。

  「什麼?」孫柳靜不敢相信。

  「不曾見過一面,不曾舉行公開的訂婚儀式,我何來未婚妻?孫友雲又哪來的未婚夫?我當然不需要從紐約趕回來送她最後一程。」

  「你……太過分!太無情了!」孫柳靜眼角抽搐,磨了會兒牙,氣道:「既然你不承認這件婚約,你早該聲明,別教我女兒傻等。」

  「我不相信你女兒在等我,誰會傻等一個沒見過面的男人?除非花癡。」姜兆同冷靜地、近乎無情地說。不過在他而言,只是實話實說。

  孫柳靜倒抽一口氣,哪個母親受得了女兒死後還被未婚夫嫌棄到底?

  「不准你罵我女兒!」她咆哮,神情激動,完全忘了場合。「姜兆同,你是無情無義的冷血動物,你不是人,你混蛋……」

  小雅忙拉住她的手臂,焦急勸道:「阿姨,你冷靜一點,不要……」

  孫柳靜的直覺反應是反手甩了她一耳光,「啪」的一聲,將想打在姜兆同臉上的耳光賞給孫小雅,尖聲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私生女,以為姜兆同給你三分顏色,就自以為了不起,想管我的事了嗎?」

  今天如果不是孫小雅在場,即使姜兆同不認孫友雲,孫柳靜或許會忍下一口氣,不與姜兆同一般見識。偏偏小雅拆穿了她的謊言,她無法再宣揚「姜兆同對友雲可是一往情深」來滿足自己,反而殘忍地暴露出無情的真相。

  小雅被打得眼冒金星,暈頭轉向,姜兆同及時伸出援手扶住她。

  「阿姨,」小雅深吸一口氣,啞聲道:「我們還要跟『益泰集團』做生意,不能得罪姜兆同先生。」

  「我們?誰跟你是『我們』!」孫柳靜抬起下頷,以一種驕傲的姿態睥睨她,

  「你只是我丈夫跟外面野女人生的野種,你根本不配姓孫!」

  孫柳靜是氣糊塗了,才將心裡話當眾吐出。她忘了在場的富商紳士們,許多都有二房、三房、四房的小老婆,各房生下的子女一律從父姓,只有少數人不將小老婆生的孩子認在名下。她這一說,不只得罪富商,更得罪許多非大房所生的少爺、千金。

  小雅無奈又傷感的說:「我知道阿姨很難接納我,但我一直很努力想做好孫家的女兒,我知道我取代不了友雲姐姐……」

  「不准你叫我女兒『姐姐』,我女兒只有弟弟沒有妹妹。」孫柳靜一點面子也不想留給孫小雅,她要眾人皆明白,孫小雅在孫家是多麼的沒地位。

  小雅勉強自己勾起微笑,「奶奶接納我了,爸爸將他的姓給我,我這輩子就是孫家的女兒,必須為孫家的利益、前途打算。阿姨,姜兆同先生代表『益泰集團』,是不能得罪的。」

  孫柳靜冷峭勾唇。「那你就嫁給他啊!他不是認了你這個未婚妻?」這已成了她切齒之痛。她的寶貝女兒竟比不上私生女?

  小雅淡淡反駁,「他怎麼會真心想要娶我呢?我從來不敢妄想呢!姜兆同先生只是沒碰過有女孩子會拒絕他,想賭一口氣罷了!」

  姜兆同暗驚。他真是如此?

  孫柳靜冷笑道:「難得你沒有樂糊塗,保有一絲自知之明。」暗喜姜兆同沒有反駁,再使力打擊孫小雅,「你和你妹妹是被孫家拋棄二十年的私生女,若非我女兒不幸發生意外,奶奶想『魚目混珠』保有這樁婚約,你如今還生活在台北一個窮角落裡!」婆婆不許她張揚家醜,她今天就仗著被怒火挑起的狗膽,把孫小雅不堪的一面全暴露出來。

  如此一來,姜兆同還看得起孫小雅嗎?

  小雅其實並不在意,因為那是事實,要傷心十年前早傷心夠了。不過應孫柳靜要求,便低頭難過一下滿足她。

  不過孫柳靜做夢也想不到,小雅早已主動將不堪的身世全盤說給姜兆同聽。

  「這位孫夫人,你說夠了沒有?」平板冷靜、沒有一絲起伏的語音,是只有姜兆同才發得出來的,比疾言厲色更令人頭皮發麻。「我沒有比此時此刻更確定自己的心意,『有其母必有其女』,今天孫友雲即使活著,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你說什麼?」孫柳靜咬牙道。

  姜兆同懶得再理她,看了看小雅腫起來的右頰,嗓音忽然變得低沉,「走吧!我送你回去。」

  小雅沒有異議的跟隨他走出會場。

  孫柳靜又氣又慌亂。她回去會不會被婆婆責罵?

  姜天倪無助又茫然。大哥今天吃錯藥?媽媽都說了可以毀婚的。

  薛可麗既驚且怒。這個孫小雅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姜兆同居然為她拋下親妹妹,充當護花使者。回家第一件事,向弟弟打聽清楚情敵的底細。

  李河娜躲在柱子後面幸災樂禍,不教孫柳靜發現她有多樂意看到她出醜。

  與會眾人,議論紛紛,大八卦迅速蔓延開來。

  孫小雅,在社交界異軍突起。

  *********

  坐進車裡,小雅靜靜地流淚。

  姜兆同按一下按鈕,中間的玻璃屏障升起,隔開前面司機的視線。

  「為什麼哭?」

  「我沒有哭。」她哽咽道。

  好,重來。

  「為什麼掉眼淚?」順手將一盒面紙遞給她,這可能是姜兆同先生有史以來對女人最體貼的一個舉動。

  小雅靜靜擦淚,紅著眼,若有所感的低訴,「我媽媽從來沒打過我,一次也沒有。」淚水再度決堤。

  「你想回你母親那裡冷靜一下嗎?」他低聲問。

  她身子一顫,連忙搖頭。「媽媽以為我在孫家過得很好、很幸福,我不能增加她的痛苦,她會再次自責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她收拾眼淚,再度微笑,雖然笑得有點牽強。「媽媽說不可以在別人面前情緒失控、哭泣,那會讓人感到尷尬。我失禮了,對不起!」

  「我不是別人。」

  「當然,你幫了我兩次,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她很快收拾好沮喪的心情。

  也算是?姜兆同有點悶,他該為她的「不識抬舉」再一次卯上她嗎?

  他的神情有點不悅,眼神有些睥睨,「你真的只打算跟我當朋友?」不是以退為進?不是矯情造作?

  「看你囉!日理萬機的你,有時間跟我交朋友嗎?」她回眸,笑得自然。

  她不想擁有他、不想獨佔他嗎?

  她當真要讓一尾鑲鑽的大魚從手縫中溜去?

  毫無疑問!她也許是個笨蛋,笨到不懂得把握時機、當眾抓住他,她心中到底怎麼想的?姜兆同對她的感覺變得複雜起來。

  不完全是為了她拒絕他,而是他竟然看不透她。

  她用一張溫柔的笑顏包裹住她內在的冷漠,他深深感到迷惑。

  為什麼?

  清淺的微笑,溫雅的姿態,即使被孫柳靜當眾掌摑也不減損風度,一個比他妹妹小兩歲的女孩子,其心思居然深似海。

  當她望著窗外的時候,明明人在身側卻彷彿離得好遠,他抓不著她?!

  車至孫府,小雅準備下車,姜兆同冷哼一聲,「別忘了,你欠我一杯咖啡。」

  是錯覺,沒有他想抓住卻抓不著的女人。

  「啊!」她回眸,似水明瞳瞅著他冷峻的臉,「你還記得?」

  「欠債不還,可是犯了我的大忌。」他緊盯著她的表情。

  小雅靜靜凝睇他好一會兒,「很像姜兆同先生的作風,我記下了。」

  「兆同。」他再一次強調,不容抗拒的。

  「好,兆同。」清柔的嗓音似乎蘊了些……好笑?懶得再同你爭了!「我一定盡快還清欠你的咖啡債。」

  下了車,她頭也不回地進去。

  他只能蹙眉凝望她的背影,心想,這是第二次了。

  而孫家——

  位高權重、消息靈通的孫李寒翠,已經接到線報,將會場所發生的那幕「好戲」鉅細靡遺地實況轉播給她知道,老人家正鐵青著一張臉坐在客廳,孫思賢也被太后急召回來,陪坐在一旁。

  「奶奶、爸爸,我回來了。」小雅恭敬打招呼。

  孫李寒翠看到了她腫起來的右頰,沉聲道:「你先回房休息,記得冰敷一下。」既然是姜兆同看中意的「商品」,值得優待。

  「是的,奶奶。」

  小雅到廚房跟菲傭拿了一些冰塊,便回房沉澱心情。

  她的房間不大,約五坪,附一間可以淋浴的洗手間,是孫家的兩間客房之一。她見過孫友雲原有的房間,是超過二十坪的公主房,孫柳靜堅持不給私生女住,說是要留著將來重新裝潢娶媳婦用。

  剛搬進來時,孫柳靜帶她熟悉內外,便以高高在上的語氣含笑道:「我想對你而言,這間客房像五星級套房了吧!」

  她以為她們母女三人住的是豬窩嗎?

  「比民宿好一點。」小雅的笑聲甜美非常。

  「民宿會用進口寢具?」孫柳靜的目光巴不得立刻將她趕出去。

  民宿的老闆娘比她和藹可親多了。

  不過因為有獨立的衛浴設備,小雅在這一方小天地裡過得很自在,即使一個人靜靜地躲在被窩裡掉眼淚也不會有人知道,洗一把臉就好了。

  小雅坐在小小的梳妝檯前,以毛巾包著冰塊冰敷右頰,隱約聽到奶奶高聲叱罵孫柳靜的聲音,中氣十足的厲聲責備,連孫思賢都不敢開口。

  豪門媳婦其實不好當,多少苦水須往肚裡吞,不明白怎麼大家都嚮往嫁入豪門?因為它光鮮亮麗的豪闊外表太吸引人了吧!

  小雅取下戴在耳上的那對小小的鑽石耳環,奶奶送她添門面的幾樣首飾之一,遇到需要的場合就須披掛上陣,為了孫家的體面,與「疼愛孫女」無關。

  半個小時了,還罵不累嗎?

  一般而言,花在客房的裝潢費比主人房少許多,隔音設備差了些,而且都離客廳較近,以孫李寒翠的宏亮嗓門是沒有秘密的。

  小雅相信他們沒住過客房,不曉得太大的聲浪會穿門而入,否則孫李寒翠多少會維護媳婦的面子,至少在小雅面前。

  這樣的日子,孫柳靜已忍受超過二十年,還要繼續忍受下去嗎?如果老公肯維護她、幫腔幾句,多少能給她一點安慰,偏偏連這一點安慰都得不到,孫思賢永遠只求置身事外、不要被怒火波及,孫柳靜怎麼還能忍耐下去?

  小雅偷偷發了一封簡訊給孫佑丞,是求救信號。不到十分鐘,孫佑丞一路從二樓跑下來,喊著,「媽咪、媽咪,我要睡了,你不來給我親親說晚安嗎?」這是小雅和孫佑丞之間的第二個秘密,雖然孫佑丞覺得自己長大了,這麼做太幼稚,但還是願意當個拯救母親的小英雄。

  看在金孫的面子上,孫李寒翠總算放媳婦去照顧金孫的起居要緊。

  孫佑丞,是孫柳靜僅有的安慰與快樂來源。

  小雅總算可以安心地睡了。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對孫柳靜的矛盾心情,既同情又憎惡。當孫柳靜排斥她、刺激她、折辱她時,她是萬分討厭孫柳靜的,也會小小壞心眼地回敬一下。可是,當孫柳靜被奶奶東挑西挑的找麻煩,被爸爸的偷腥行為而氣得流淚時,小雅又十分同情她。

  不過她也知道,她和孫柳靜是不可能相親相愛,不只因為她和妹妹的存在原本就是孫柳靜的一件「心病」,加上奶奶現實功利的想以她取代孫友雲去聯姻,更是大大刺激孫柳靜,傷了她的心。

  小雅心知,孫柳靜是不肯要她的同情的。

  她也沒打算告訴她,因為她也不想要別人的同情,她能理解。

  臨睡前,她習慣性的打手機回家向媽媽道「晚安」,然後安穩地入睡。

  不算壞的一天,應當能作個好夢吧!

  小雅第二天下午只有一堂課,上完了便回孫家,晚上有家教課,她想先補一下眠。

  她在玄關處換鞋,便聽到孫柳靜和李河娜交談的聲音,天啊!又來了!

  在家人都上班、上學的大白天,孫柳靜才覺得她是真正的女主人,可以當家作主的女主人,嗓音變得清亮,吩咐傭人做這做那,而她只管蹺著二郎腿喝咖啡。除此之外,她最愛找姐妹淘來聊天、互吐苦水,訴說公婆與丈夫的不是。

  小雅剛來時,孫柳靜還會防她向奶奶打小報告,稍作收斂,久而久之,她發現小雅不會打小報告,便又故態復萌。

  小雅不愛聽人說是非,但她覺得,不給孫柳靜發發牢騷也太可憐了,遲早變成憂鬱症,反正被罵的人沒聽到就好了。

  但阿姨你也幫幫忙,不要常常「牽拖」到她身上好嗎?

  孫柳靜埋怨昨晚婆婆對她如何刻薄、責罵,對返家的小雅完全視若無睹,繼續對李河娜哭訴道:「你曉得嗎?我昨晚掉了一夜的淚,一想到自己所承受的壓力和委屈,眼淚便忍不住,今早起床,枕巾都濕了。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那個私生女!如果不是她,我不會失去理智和姜兆同起爭執,而我又有什麼錯?難道母親不該為可憐的女兒爭一口氣嗎?

  「一直以來,不管婆婆如何刻薄自私,但至少有一點我很感激她,也相信她心底終究看重我這個媳婦,那便是她傚法姜老太爺,堅決不讓外面野女人生的私生女進門!而如今,她連這一點也做不到,一味的逼我接受這殘忍的事實,還要我大人有大量!她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我?」

  「是啊!是啊!」李河娜一樣對小雅視若無睹,面帶悲切地附和著。

  孫柳靜恨聲道:「老妖婆只會欺負我,叫我要有肚量,而她自己呢?我公公生前也有一個私生女,她死也不讓私生女進門,聽說那個私生女的媽媽生產後便去世了,她照樣不肯接納,逼得我公公只好把私生女送人扶養。你說,我婆婆那種人有什麼立場來要求我?」

  小雅的腳步停頓一下又往內走。沒想到孫家還有這樣的內幕?

  「這種事你怎麼會知道?你婆婆會瞞天過海,遮掩一切。」李河娜好奇道。

  「我嫁過來那年,我公公病危,他似乎在發病前送了一筆嫁妝給那個已經長大要嫁人的私生女,我婆婆知道後還得了?自然大發雷霆,我公公也豁出去的和她吵起來,把過去的事全抖出來再互相叫罵一場,我什麼都聽到了。」孫柳靜冷嗤一聲,「我婆婆她自己不准私生女入門,說是維護她身為女性的尊嚴。去年,她命令我讓我老公的私生女進門,我的女性尊嚴便不值錢嗎?她只准自己放火,不准百姓點燈……」

  小雅把房門關上,隔絕嗓音。

  這個家還有其它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也難怪孫柳靜會那麼憤恨不平了。

  爺爺的私生女,也就是她的姑姑,如今人在哪裡?孩子也長大了吧!

  好神秘的一個家,所幸作風低調,才沒有被八封週刊挖掘出來。

  小雅隨意地想著,並沒有太深思,聳聳肩,午睡一下。

  時機歹歹,賺外快存私房錢要緊。

  *********

  照一般的行情價,當高中生的家教時薪最高,約五百元。

  小雅非常慶幸自己的好運,自從大一開始,頂著「第一學府」高材生的優異條件,便接到武俊思這個好學生。

  那時武俊思念高一,因為父母是國內有名的連鎖大賣場負責人,家裡非常有錢,就是沒時間盯小孩的功課,去補習班又怕交到壞朋友,所以從小五開始便幫他請家教,只要武俊思的成績一直保持在前三名,家教費比照外面的加倍給,考第一名還會包紅包嘉獎家教。

  小雅從大一教到大三,武俊思也升高二,七月聯考過後篤定能當上她的學弟,兩人已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小雅真心拿他當弟弟看。

  當她從馬小雅變成孫小雅,除了家人之外,真實的內情她只告訴手帕交紀柔竹和武俊思。

  武俊思外表看似魁梧如松,實則非常溫柔細心。

  當他得知小雅是真的需要一份工作,而非為了買名牌賺外快,他不曾讓成績掉到三名以外,還常常拿第一名,讓父母對小雅滿意得不得了,破天荒的續聘三年,讓小雅賺得飽飽的。

  「俊思,今天教的你都明白嗎?」

  清柔的嗓音宛如微風,柔柔的吹入他心坎裡。

  「明白。」武俊思那張混合著青澀的帥氣臉蛋露出一抹淡淡笑意,意味深長的說:「老師,等九月我就是大學生,不用再喊你『老師』了。」他等那一天等了好久,甚至拒絕父母要送他出國念大學的提議。

  是的,他一直在暗戀他的家教孫小雅。

  「俊思,你在提醒我快失業了嗎?」小雅對高中男生沒感覺,而且為了避免學生家長誤會,服裝以保守為主,細肩帶和短裙從不上身。

  他準備上大學之後就要向她告白。

  「老師,我可以幫你問問親戚需不需要請家教,有我這麼優秀的學生當活廣告,一定很多人搶著聘請。」

  「俊思,你的聰明、優秀是天生的,我只是從旁輔導而已。」小雅收拾好講義,不介意下課後和「弟弟」聊聊天。

  「那可不一定,我遇到討厭的家教,都會故意考到十名外。」

  「乖巧懂事的俊思也會做這種事?」小雅第一次聽到,有些不信。

  「我遇過一個男家教,在我爸媽面前巴結得不得了,上起課來卻粗聲粗氣的,我心裡超不爽,就故意考很爛,我爸媽馬上就換人。」

  「原來如此,是那個家教不對,欺負小孩子。」

  「老師,我不是小孩子了。」武俊思急急聲明,才差三歲而已,小雅嬌美如鈴蘭,加上他又身量高大,不說的話,看不出是姐弟戀。

  小雅輕逸歎息。「人真的很矛盾,你急著想長大,我可巴不得自己仍是小孩子,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細心體貼的武俊思馬上聽出她的輕愁,他想關懷,又怕表現得太露骨,只能著急在心裡,暗恨自己不是有經濟能力的大人,可以拯救公主。

  小雅很快轉換心情,露出姐姐式的親切笑容。「俊思,這次的月考要加油喔!我們下禮拜見。」

  武俊思想留住她多說些話,靈機一動。

  「老師!」他喚住她的腳步。

  「什麼事?」

  「考完試後,你可以帶我去遊樂園玩嗎?」

  「你想去遊樂園?」

  「我爸媽從沒帶我去過。」

  「什麼?你沒去過?」

  當然去過,只是並非父母帶他去的。他沒反駁。

  小雅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好,我帶你去,不過,有條件。」

  「什麼條件?」武俊思已笑咧開嘴。

  「只要你能考第一名,我就用你父母給我的獎金帶你去遊樂園玩。」

  「老師,一言為定喔!」

  「好,一言為定。」

  「耶耶耶!」武俊思跳起來歡呼。小雅搖頭失笑。真是天真的小孩!殊不知武俊思心裡歡呼的是:我終於要和老師展開第一次約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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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1:01:50
  第四章

  「表哥,我對你的思念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江日東最近迷上香港諧星的搞笑電影,一見到姜兆同,馬上拿出來獻寶。

  「黃河,橫跨中國哪幾省?」

  「嗄?」

  拍錯馬屁了嗎?

  「重來。表哥,我對你的思念之情比尼加拉瓜大瀑布更澎湃!」

  「你想淹死我?」

  「再重來。表哥,我們之間的感情宛如春天的小溪涓流不息。」

  「到夏天便乾涸。」

  多麼令人懷念的冷漠聲音與無情的語調,江日東有點自虐地陶醉著。

  「表哥……」

  「滾回美國去!」

  「不要!我現在回去鐵定被我爸打死。」

  「與我何干?」

  說的好!冷血表哥一點都沒變,江日東不知該哭該笑。

  「表哥,求求你收留我一個月,一個月就好。」

  「免談。」姜兆同厭惡與人同居。「想留在台北直接去飯店投宿。」

  「我的金卡全被我爸沒收了。」江日東使出哀兵政策,「表哥,你不知道自從你離開後,我被我爸操得多慘,你看看,我的熊貓眼都跑出來了。」

  「那是夜夜縱情的結果。」姜兆同不為所動。

  「哪有?我只是交個女朋友而已。」

  「然後三天兩頭換對象。」

  「我……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也是為了尋找與我最契合的對象。」

  「你不必再瞎忙,姨丈幫你找到了。」

  「我不要哇~~」江日東誇張的哀鳴,差點滴下男兒淚,「表哥啊表哥,你也知道我喜歡的是小鳥依人、溫柔婉約的女人,可是我爸好狠,居然要我跟一個凶巴巴的女強人聯姻,教我情何以堪?」

  「的確可憐。」

  「沒錯、沒錯。」嗚嗚,表哥終於說出入話了。

  「不大適宜。」

  「就是說嘛!」

  「你只配娶一隻母豬,女強人不適合你,太可憐女方了。」

  「表哥!你是不是我兄弟?」江日東佯怒道。

  「我倒了八輩子楣才跟你當兄弟,抱歉得很,我的命沒那麼差,我跟你只是姨表兄弟,你想跟我斷交隨時奉陪。」姜兆同冷硬地回答。

  「表哥~~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救星……」男子漢的骨氣算什麼?重要的是先抱住救命佛腳要緊。「我爸如果從美國追殺過來,連阿姨和姨丈都擋不住,我爸他只聽你的,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你這麼怕死,怎麼敢從相親宴中逃脫?」姜兆同沉著臉問他。江日東這一逃,有腦子的人都會知道他逃來台北找表哥,內幕消息已傳到他這兒。

  「我……」江日東嘿嘿一笑,皮皮道:「表哥,我可是學你的耶!勇敢的反抗長輩所安排的婚事,義無反顧的追求自己的真愛。」

  「學我?」姜兆同笑了,笑得江日東頸後寒毛直豎。「要學就學得像些,學我回去面對問題,而不是逃之夭夭。」

  「你你你……你自己不也逃了十年?」

  「我沒有逃,而是一次也沒見過孫友雲,根本當她不存在。而你卻正式跟田娜小姐相親,不喜歡可以當面回絕,不該逃之天天。」

  江日東喊冤道.;「我是想拒絕啊!可是,她居然對我一見鍾情耶!」

  「真可憐。」

  「你終於知道我可憐了厚!」

  「原來那位田娜小姐瞎了狗眼,眼光之差,真該去換一對眼珠子。」

  江日東好想哭?他為何要跑來台北讓表哥糟蹋,他有被虐狂嗎?可是除了表哥,這世上沒人擋得住他老爸的怒火,他還不想死啊!

  「表哥,算我求你好了,讓我投靠一個月,我可以當你的男傭、跑腿、打雜、助理、秘書……我什麼都肯做,你一定要收留我啦!」江日東打定主意賴到底,因為去姜家投靠阿姨和姨丈也不管用。

  姜兆同冷淡回凝,俊眸深不見底。

  「你會下廚嗎?」

  「我堂堂一個大少爺怎麼會做飯?」

  「煮咖啡?」

  「咖啡機一按就有了。」

  「我現下只缺一個精通廚藝又會煮咖啡的傭人,等你學會再來應徵。」

  加倍狗腿。「我一定會努力學習,請你給我一次機會。」

  「我身邊不收見習生,而且我自己也不會下廚,如何教你?」

  「表哥,我要開始哭了喔……」江日東端出一張苦瓜臉,準備傚法孟姜女。

  「夠了!去找我媽,她會把你藏得好好的,姨丈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翻遍台灣每一寸土地。」

  「可是……我爸他只聽你的。」江日東的語氣淡淡發酸,好像吃醋一樣。「他每次生我的氣就說一次:真希望兆同才是我的兒子!」

  姜兆同擰起眉,評估似的打量他。「你說真的假的?」

  「說出這種事,我也很不好受。」

  「我知道了。」姜兆同淡應,「你去找我媽,等姨丈來了我會跟他談談。」

  江日東差點沒跳起來歡呼,表哥一言既出,他今晚可以安心爬枕頭山了。打明兒起,他要快活的玩遍台灣,吃遍有名的小吃,還有,聽說台灣的夜店也很精采,辣美眉比天上繁星還多。

  愁眉盡掃,苦臉露出賊笑,果然有事就要死皮賴臉的巴住表哥,天下太平。江日東樂呼呼的打算離開表哥的辦公室,省得他改變主意,這時——

  美麗的高秘書敲門進來,「總經理,孫小姐來拜訪你。」如果說高秘書是美麗的,跟在她身後現身的孫小雅,更是仙姿玉質,楚楚動人。

  江日東驚為天人,更令他驚訝的是「孫小雅」這個名字,那不是表哥的替身未婚妻嗎?他一心一思要否認其存在的對象。現在是什麼情況?

  高秘書退出。江日東則不走了,看好戲。

  孫小雅光是靜靜站著,便顯得清靈典雅、悠然嫻靜。

  「兆同,我帶了兩杯咖啡來還債。」小雅笑得清甜無比,心底則暗暗可惜,故意在上班時間來「益泰集團」總公司大樓找姜兆同,以為在一樓接待處便會被擋住,有借口可以賴掉咖啡債,沒想到姜兆同居然事先交代過,一路暢行無阻榮登十八樓。

  這位銜著金湯匙出生的「益泰集團」太子爺,連一杯咖啡都要計較到底喔!

  「慢了十天,要算利息。」他睨她。

  「兩杯都你喝,本利一次償清。」小雅嘲謔。

  「本人拒絕接受。」他擺出傲慢神情。

  「請問一杯咖啡的利息要怎麼算,一粒咖啡豆?」

  噗哧一聲,江日東不識相的笑出來。

  姜兆同以眼神警告他,小雅則好奇地看著他。

  江日東馬上自動自發向美人介紹自己,「你好,我叫江日東,是姜兆同的表弟,我們的媽媽是親姐妹。」

  「江先生你好,我是孫小雅。」

  「我知道,我對你可是百聞不如一見。」江日東不禁略揚聲調,帶點興奮。

  「是嗎?」小雅不解。

  「表哥千里迢迢趕回來想解除跟你之間的奇怪婚約,我以為他早辦成了,怎麼也想不到你們會在一起。」

  姜兆同蹙眉。多嘴多舌的傢伙,給天借膽了?

  小雅淡漠地瞥他一眼,對江日東淡笑道:「你們也太小題大做了,沒有訂婚儀式,哪來的婚約?不過是兩位老人家口頭上說說而已,不管在法律上或世俗眼中都是不算數的,我從來沒當真。」

  江日東眼睛一亮,「你不想嫁給表哥?」哦呵呵呵!表哥也有吃癟的一天?

  「我高攀不上,所以就懶得架梯子了。」

  「像表哥這樣好條件的,你很難再碰上第二個。」

  「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人會白送榮華富貴給另一個人,這就是富貴人家的生活鐵則。」小雅單刀直入的說。

  江日東吹了一聲口哨,「了不起的論調!還真教你給說中了。」

  小雅提高手中的咖啡,「再不喝的話要冷了。」

  「我也要。」

  「你出去找高秘書。」姜兆同出聲了,微帶警告。

  江日東一聽就懂,看在自己需要他救命的份上,即使滿肚子疑惑也只得暫時按下,先去找高秘書喝喝咖啡、調調情。

  「咖啡有兩杯,你們可以一起喝。」想走的是小雅。

  「不用,不用。」難得表哥主動想跟美女喝咖啡,江日東怎能不成全呢?他可是天上找沒有、地上只一個的好表弟。

  等礙眼的人走了,姜兆同比著黑色沙發,「坐吧!」

  小雅深吸口氣,既來之則安之吧!第一次與他獨處於寬廣的室內,她強迫自己冷靜心韻,一邊喝外賣的現煮咖啡,一邊打量總經理辦公室。從一些小擺飾便看出一個人的身價,大老闆桌上的美洲黑花豹水晶擺飾,文鎮是湖水倒映效果的水晶文鎮……

  「看夠了?」姜兆同也在打量她。有必要像劉姥姥參觀大觀園?

  「很氣派。」小雅收回視線,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

  「孫氏也是知名大企業,你該看慣了才是。」

  唇畔的笑紋曇花一現,小雅藉喝咖啡避開話題。姜兆同有所頓悟,她一定沒去過孫氏企業大樓,沒看過奶奶或爸爸上班的地方。

  「你會做菜嗎?」姜兆同突然問。

  「會一點。」小雅客氣道。

  「一點是什麼意思?」他討厭模稜兩可。

  「只會幾樣家常小菜。」保留些比較妙,因為這話題怪怪的。

  「這樣已足夠。你做一頓飯給我吃,算是償清利息。」

  險些把咖啡噴出來。「咳,閣不是放高利貸的嗎?」

  「時間就是金錢,我一小時能賺多少美金你知道嗎?你讓我等了十天,做一頓飯算便宜了。」

  「你講不講理?我不曉得你會缺一杯咖啡喝。」

  「如果認真要算,你自大年初二積欠至今,有幾個月了?」姜兆同淡淡冷哼。

  小雅瞪大瑩亮的眸。他酷冷地回迎她的瞪視,將咖啡喝完。

  奸商啊奸商,算本小姐誤闖賊窩!

  小雅認了。「做一頓飯是嗎?沒問題。可是……」

  「想利上加利嗎?」他堵住她想推托的心。

  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管他淑女不淑女。

  「在孫家,我不被允許利用廚房耶!」並非她賴帳,而是不可為也。

  姜兆同眼都不眨一下,「簡單,到我住處做。」

  她愈是想推托,他愈是不放她逍遙。

  「那怎麼行?我……」女孩子都會有危機意識。

  「你放心,除了你主動脫光光誘惑我,否則我不會霸王硬上弓。」

  她呆了半晌,歎服道:「你真了不起,用冷酷無情的聲音說出這麼曖昧的話,真教人無言以對。」

  「你會誘惑我嗎?」他不願承認自己有期待。

  「你最好不要太認真,更別試探我。」小雅直直凝睇他,柔潤的櫻唇傲氣地抿起,「在我要回孫家之前,我媽要我發誓,結婚之前絕不能跟男人上床!也就是說,誰佔了我的便宜,誰就要負責娶我。」

  姜兆同一愣。不是二十一世紀了嗎?

  「我媽說如果我和妹妹走入跟她相同的命運,她一定會死。」小雅揚起下頷,似笑非笑。「你嚇到了吧!所以說,不是你的花兒不要采,除非你想鬧出人命,否則便要以婚姻作為代價,怎麼算都是賠錢生意喔!」

  呵呵,夠恐嚇吧!

  必要的時候,嬌美的花兒也會長出毒刺來保護自己。

  「你這麼忙,耽誤你太多時間不好意思。」小雅起身告辭,「星期天中午去貴府做飯,方便嗎?」

  「可以。上午十點,司機會去接你。」

  「怕我跑掉啊?」

  「不怕,對欠債的我一向采復利計算。」

  她一嗆,睨他一眼。

  「再見!」我要在你的飯菜裡下砒霜。

  問題是,砒霜要上哪兒買?

  上網查查看。

  *********

  「呵呵呵,表哥,你和孫小姐談得還愉快嗎?」

  「怎麼你還沒走?」

  「我怎麼能走?我是誰?我是有情有義、跟你死忠兼換帖的江日東啊!我的冷血表哥終於動了凡心,我當然要表示關心與支持,就算要我等到海枯石爛,仍不能阻止我的兄弟之情如尼羅河氾濫……」

  「不要亂用成語,中文底子差也該懂得藏拙。」姜兆同冷嗤。

  「表哥,你又一次刺傷我的心。」江日東捧心哀歎,「你這鐵石心腸的男人,如果我是女人,才不會愛你呢!」

  「感激不盡。」姜兆同擠出一抹冷笑。

  「偏偏我不是女人,所以我就搞不懂,迷戀你的女人為何從來沒少過?儘管遭受你無情的對待,那些女人依然不放棄,死糾活纏的就是想爬上你的床。我常常在想,愛上你的女人肯定有被虐狂,你愈無情她們愈癡狂。」江日東辟哩啪啦地蹦出一串連珠炮。

  姜兆同一臉沉肅地看著他。他不覺得自己無情,只是對沒興趣的女人無法動情而已,誰不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是那些女人,都說「沒興趣」了還要黏上來,只有讓他更加討厭而已。

  「你的嘴巴不會酸?」

  「不會。」江日東感到可笑的嗤笑兩聲,「才說幾句話怎麼會酸?表哥,過去我有戀情都不瞞你,你是不是也該投桃報李,將你和孫小雅的交往經過說給我聽聽?我可以免費當你的愛情顧問。」

  「你省省吧!」姜兆同一樣言語如飛刀,命中要害,「第一,我對你的感情生活沒興趣,是你愛炫耀的個性非說不可:第二,我和小雅尚未交往,無可奉告:第三,等你成功經營一份感情至開花結果,才有資格大言不慚當愛情顧問。」

  清朗的笑聲在室內盪開。

  「表哥,你露餡了喔!」江日東受慣了他的冷言冷語,厚臉皮的他早練成一身銅筋鐵骨。「孫小雅喚你『兆同』,你直呼她『小雅』,如果不是有意思,你連一分一毫都不會讓步,不會拖延至今沒解決掉婚約,還互喚小名。表哥,你果真動了凡心哪!」

  「八字都還沒一撇,你替我興奮什麼?」

  「不,我太感動了。表哥,你或許沒自覺,但要跟你在一起真的需要一顆很強的心臟,才受得了你彷彿寒流來襲的低溫表情與冷透人心的無情言語。我可是磨了三年才習慣你這種個性。」江日東還裝模作樣的擦眼淚。

  「沒出息,陸毅一下子就適應了。」姜兆同天生如此,自己不會感到不妥。

  「你講不講理?表哥?陸毅是公司員工,在公事上自然公事公辦,我相信不只陸毅,所有的員工都會認為你是好上司,處事明斷、賞罰分明,能為公司帶來鉅額利益,大家都不愁領不到年終獎金,就算為人冷酷些又何妨?

  「他們又不需要跟你生活在一起,私人領域完全沒衝突。然則,你的家人、朋友就不同了,我們或許可以說習慣了,但你未來的女朋友或妻子,要與你同床共枕一輩子的女人,你也要如此對待嗎?表哥啊表哥,我真擔心我未來的『表嫂』會被你凍僵成冰美人。」江日東想到那一幕,真想一掬同情之淚。

  姜兆同目光凌銳,表弟恍若無心的一番話多少震動了他。

  「我沒聽女人抱怨過。」

  「廢話!哪有笨女人會去得罪有錢的大爺?除了我敢說真心話,還有誰敢?」

  孫小雅!姜兆同心裡浮現出這個名字,她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言語不遜,一點害怕得罪他的跡象也沒有。

  也因此,他才會找理由教她主動來親近他?

  一杯咖啡?一頓飯?他豈會在乎這些?但他就是非索償到底不可。

  姜兆同還不確定自己真正的動機,只是憑著兩人的直覺非這麼做不可,他就是不願成全孫小雅被趕回媽媽家,她必須待在與他相等的階層,方便他想見到她時見到她。

  這樣的他,算是冷酷無情的嗎?

  其實不用想像,他也看得出來小雅在孫家過得並不舒坦,得不到真正的尊重,只是她還算會排遣自己的心情,應對得很恰當而已。

  他決定打一通電話到孫氏企業給孫李寒翠,為星期日派司機去接小雅出來打聲招呼。果然,孫李寒翠很高興的應允了。

  射將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只要孫李寒翠多看小雅一分,孫柳靜就會少欺負小雅一點吧!

  而且如此一來,孫小雅,你跑不掉了。

  姜兆同突然笑了,嚇得江日東想拔腿就跑。

  *********

  小雅突然打個冷顫。

  「怎麼了?」紀柔竹關心的問。

  「不知道,突然感到背脊涼涼的。」

  「冷氣太強了嗎?」

  小雅搖頭。「沒事了。」

  從姜兆同那兒出來,她便直接來紀柔竹家裡,兩人約好了一起做聯考重點講義。紀柔竹的家教學生今年一樣要聯考,若能考上一流學府,她們會感到很安慰、很有成就感。

  兩個知己手帕交碰在一起,聊天是一定要的啦!

  「小雅,你是有心來幫我對不對?你的學生是出了名的優秀,哪裡還需要這些重點講義?」紀柔竹心知肚明。

  「再優秀的人也必須努力,否則馬前失蹄,將功虧一簣。」

  「你打算讓武俊思把這些都背完?」紀柔竹掂一掂講義的重量,滿沉的。

  「不背完休想去遊樂園玩。」小雅對功課要求很嚴。

  「去遊樂園?」

  「是啊!」小雅將武俊思的請求說給她聽,「真是可憐的小孩,家裡那麼有錢,竟然沒去過遊樂園。」

  小孩?身高一米八的小孩?

  紀柔竹見過武俊思一次,身材高大,面孔卻挺可愛的,但他看小雅的眼神不是小孩看姐姐的眼神,隱含著愛慕之光,只是小雅認定他是弟弟,沒去想那麼多,自然不會注意到。

  「小雅,你們哪天去遊樂園?我也好久沒去,可以加入嗎?」

  「當然,人多才好玩。」

  紀柔竹不禁有點同情武俊思。小雅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愛慕。

  也對,小雅喜歡比她年長、懂事的大男生,對小男生沒感覺。

  「你跟你的『未婚夫』有進展嗎?」紀柔竹可是拭目以待,她週遭的親戚朋友沒人與「豪門」沾上邊,一直到小雅突然被接回生父家。

  小雅白她一眼。「我沒有未婚夫。」

  「這種話教你奶奶聽見了,小心她扒你的皮。」她對小雅的近況是瞭解的。可憐的小雅不敢向媽媽吐苦水,至少在這兒可以讓她發洩一下。

  「奶奶又不是順風耳,才聽不見。」小雅躲在紀柔竹的房間裡,完全放鬆下來。「她連阿姨在家裡跟朋友說她的是非都聽不見,更不會來注意我。我只須表現得體,不丟她的臉,就夠了!」

  「如果我是你,被爸爸的大老婆如此欺凌,早向奶奶打小報告,由奶奶去對付她,保證她灰頭土臉。」紀柔竹心疼小雅的忍氣吞聲。

  「小竹,我又沒打算一輩子待在孫家,何必去破壞它原有的生活形態。」小雅悄悄歎息,「我又何須多做什麼?光是我的存在,就夠阿姨受的了。」

  「也對,彷彿一直提醒她,她被丈夫背叛的事實。以前至少還能裝聾作啞。」

  小雅無奈的點頭。「所以只要不太過分,我都願意忍耐。有那樣的婆婆與丈夫,相信阿姨下輩子不想當女人了。」

  「你能體諒她,她卻絲毫不憐憫你,你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教一個不幸的人去同情別人,不啻緣木求魚,光是哀悼自己的不幸就夠忙了。」小雅也曾心碎痛苦過,在那個時候眼中是沒有別人的,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傷心事,連母親為她的傷心都可以沒看到。

  「那好,你不想一輩子待在孫家,是打算找個對象結婚嗎?」

  「你大學沒畢業會想結婚?」小雅反問。

  「不會。」

  「我也不會。」

  紀柔竹睨她一眼,「你從實招來,那位姜兆同先生一點也沒打動你的心?」

  「倘使我想讓媽媽過幸福的好日子,他有錢有勢這點非常令人心動,但我知道我媽媽要的不是這些。」

  「他那個人不好嗎?」

  「挑不出毛病。」性情淡漠是天生的,不算毛病。

  「那還不夠吸引你?」紀柔竹不解。

  「我問你,小竹,裴勇俊帥不帥?吸不吸引你?」

  「帥呆了!我多想跟他握一次手。」

  「你會想嫁給他嗎?」

  「我發神經啊!人家哪看得上我?」紀柔竹一說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懂了,你覺得姜兆同太高不可攀。」

  「不只高不可攀,他比天上的寒星更冷。」

  「你拒絕他了?」

  「拒絕了。但顯然渺小的我是不夠資格拒絕皇太子,他反而有意無意的與我牽扯不清,不願給我一個爽快。」小雅真是不懂有錢人的心態。

  「或許,他對你有意?」

  「他沒有任何追求動作,像是有意嗎?」

  紀柔竹抓抓頭髮,「那你打算怎麼辦?」

  「隨他大爺高興,就耗著吧!」小雅坦然道:「至少我不會立刻被趕出孫家,他們會給我學費和零用錢,我媽可以不用那麼辛苦。」

  「虧你想得開。換了我知道自己只是人家想利用的一顆棋子,不是哭死就是氣死,天底下怎麼會有那種奶奶跟爸爸?」紀柔竹忿忿不平。

  小雅早過了生氣的階段,輕笑道:「其實只要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誰利用誰還是未知數呢!」

  「什麼意思?」

  「至少我如願擺脫掉『私生女』的身份,身份證上印著生父的名字,認真算起來也不吃虧了。」

  「小雅,你該不會……」

  「什麼?」

  「沒有。啊,十一點多了,今天店裡客人很多,我媽一定沒時間煮飯,我必須幫忙,小雅你也留下來一起吃。」紀柔竹起身往廚房去。

  「我也來幫忙。」

  紀媽媽在家裡開設「彩虹髮廊」,口碑很好,請了兩位助手還常忙不過來,紀柔竹從國中起就常常幫忙煮飯做菜,廚藝已練得比媽媽好。小雅則常須幫上班族的母親做飯給妹妹吃,下廚沒問題。

  紀柔竹瞧著小雅切菜的側影,心裡難過地想:小雅,你那麼想擺脫「私生女」的身份,是為了陳英治學長嗎?你忘不了他帶給你的傷害,所以才甘心忍受這一切?

  可是小雅,這樣做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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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1:02:26
  第五章

  三杯雞、醋溜魚片、蒸蛋、脆炒包心菜、排骨玉米海帶結湯,很平凡的家常菜,但清秀小品,口口好感。

  姜兆同一聲不響的吃光兩碗飯,當作無言的讚美。見小雅在收拾碗筷,才出聲道:「別忙,鐘點傭人會清乾淨。」他也有分寸,不會拿她當傭人用。

  在客廳裡喝茶,想到他一個人住這麼大一個家,小雅脫口問道:「你為什麼不住在家裡?三餐有人打理?」

  「不喜歡。」他沒有不悅,只是說出事實。

  「為什麼不喜歡?」

  「我媽一見到我就拉著我拉拉雜雜說一堆廢話,在我看來根本是無病呻吟;妹妹成天無所事事,只會撒嬌撒癡、索求無度,還自以為是天之驕女,其實根本是沒用的廢物。」他閒聊似的說著。

  小雅驚訝地睜大眼,真想代他媽媽和妹妹一哭。

  「你媽和妹妹只是想跟你聊天罷了!」

  「我知道她們很無聊,根本在虛度光陰、浪費生命,因為不需要工作掙一口飯吃,就有大把的時間在那兒胡思亂想,製造愛恨情仇。」

  姜兆同即使對自己的家人,也是一針見血的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小雅居然無法反駁他。

  想想也對,如果日子過得不那麼安逸,必須每天早出晚歸的掙一份薪水養家活口,像她媽媽那樣,哪有閒工夫找人磨牙數落負心漢?頂多傷心個十天半個月,便須打起精神、挺直脊樑骨去工作賺錢。

  「我讀過《紅樓夢》,那個喜歡傷春悲秋的林黛玉,如果在父親死後必須像個丫頭一樣做事養活自己,還有心情黛玉葬花、為賈寶玉而死嗎?」

  小雅噗哧一笑。「你這人真是無趣至極耶!小說哪能這樣解讀,你不如去看一本商業論文算了。不過,我想不到你也會讀紅樓夢。」

  「在美國十年,為了不讓自己的中文退步,我帶了一箱的古典文學去,強迫自己每天最少讀二十頁,後來連金庸的小說也看完了。」他有點不自在。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連他媽媽和妹妹都不知道這些。

  「真的?我也看過,每一部都好精彩。」小雅的唇角進出燦亮笑意。

  「女孩子也看武俠小說?」姜兆同的眼神增了溫度。

  「不看就落伍了。」

  兩人之間突然有了共通話題,氣氛不再沉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對金庸小說的看法,從人物塑造、故事佈局、暗樁伏筆,一直說到……

  「很難再出現第二個金庸。」兩人同時下結論,因為那種程度的國學修養,不是自幼成長於書香世家的人很難培養出來。

  兩人相視而笑,只是微微笑著,卻笑得很真,又毫無芥蒂。

  好難得、好平和的氣氛。

  「你喜歡金庸筆下哪一位人物?」她眉眼笑得彎如新月。「我最喜歡《天龍八部》裡的阿紫,雖然她很壞、很自私、很不懂事,甚至不講義氣,然而,她對『愛情』認真的程度卻令人動容!沒有一個金庸迷能忘記阿紫為了與喬峰死而同穴,不惜挖出遊坦之給她的雙目,抱著喬峰的屍身墜入萬丈深淵。

  「她明知喬峰對她只有兄妹之情,但她為了自己的愛情卻敢把性命豁出去,也算是天下第一癡情女吧!雖然這樣的愛會帶給男方困擾,但我羨慕阿紫,因為她完完全全忠於自己、我行我素。我自問做不到,所以我羨慕她。」

  試問,這世上又有誰能完完全全忠於自我,不屈服於社會觀感?

  他的唇角輕輕勾了勾。「我能理解,在某些時候,我們都希望自己是另一個人,另一種跟自己相反的人。」

  她的眉梢微微彎了彎。「你也會那樣想嗎?」

  「我也是人啊!難道你一直當我是外星人?」他似笑非笑的反問。

  「差不多。」她大膽承認。「那你喜歡誰呢?」

  「傻姑。」他給她一個怪答案。

  「傻姑?《射鵰英雄傳》裡的……為什麼?」

  「因為她蠢得有剩,傻得好幸福。」他的回答簡潔有力。

  小雅有些意外,又彷彿有些懂了。當「姜兆同」,責任重大,太辛苦了。

  「果然是不可能如願的角色扮演。可是,兆同,如果生命可以重新選擇,你會選擇當傻姑,還是再當姜兆同?」

  他只考慮三秒,直截了當的說:「我無法忍受別人左右我,只能當姜兆同。」

  「我想也是。」小雅抿唇直笑。

  他盯著她純真笑顏,粉嫩的兩瓣櫻唇,吻起來一定很香甜吧!

  他想認真談一段感情嗎?而且必須以結婚為前提。

  他在美國的生活不乏男歡女愛,只是不曾真正動心。如今,他動心了嗎?

  看他一臉凝重地盯著她,看得小雅心中小鹿亂撞卻又毛骨悚然。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她脫口問道。

  「你願意下個星期日再過來嗎?」姜兆同深邃的眸鎖住她的視線。他必須再衡量一下輕重利害,因為只要想到姓孫的那一家人會變成他的姻親,他便懶於應付,他家貪婪的親戚已夠多了。

  「又要下廚?」小雅不大樂意。女人只為心愛的人下廚。「下星期日我另外約了人見面,還是,你要跟我們去遊樂園玩?」她算準他不會去。

  「遊樂園?」他果然大皺其眉。

  「我的家教學生考第一名,我答應帶他去遊樂園玩。」

  「無聊的小鬼!」他以為是國小或國中一、二年級的毛頭小子。

  「俊思是個非常優秀的好孩子,才不是無聊的小鬼。」教了兩年多快三年,小雅無法不把武俊思當弟弟一樣疼愛,不喜歡有人任意批評。

  姜兆同卻莫名的吃醋起來,即使是臭小鬼,她也不該偏袒別的男生。

  此時,門鈴響了。他看著小雅。

  「這是你家,請主人去開門。」小雅回瞪他。

  「是我不對。」他低啞地抱歉,站起身。

  為什麼他會很自然的以為小雅應該去開門呢?她又不是女主人。

  門打開,姜天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向他撲過來,撒嬌道:「大哥,媽叫你回家吃中飯,你怎麼不回去?所以,本小姐只好來抓人,你非回家吃晚飯不可。」

  姜兆同輕輕推開妹妹,不悅道:「女孩子不要隨便往男人身上撲,三八又輕浮,我看了就討厭。」

  「大哥!我是你妹妹耶!」姜天倪委屈道。她應該有一個對她百依百順、疼寵入骨的大哥,而非眼前這型的。

  「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會讓你撲到地板上。」

  「你好過分,我要跟媽講……」姜天倪跺跺腳,跟隨他進屋。

  小雅起身迎客,笑得眉眼皆柔。姜兆同看了便感覺舒服。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千金小姐難得講話結結巴巴,實在是有點被嚇到了。大哥的屋子裡居然有女人?

  「你的好大哥命令我過來做飯給他吃。」小雅對她意味深長地眨眨眼。

  居然已經進展到煮情人餐給大哥吃?姜天倪倒抽一口冷氣。

  「不行!不行!大哥,你不能跟孫小雅在一起,其實她原名叫馬小雅,是個私生女,媽有說過,她不肯要一個私生女媳婦!大哥,你快把她趕出去,跟她一刀兩斷,她百分之兩百配不上你!可麗姐她好一千倍,大哥該選擇可麗姐才對!」嬌嬌女挑剔起來也是放連珠炮,目光含了薄怨猛瞪孫小雅。

  小雅貌似和善,實則疏離的在一旁看著。

  「天倪,我最討厭有人想干涉我的事,你應該知道。」姜兆同板起臉,冷冷地說:「現在,收回我送你的金卡。」

  姜天倪心虛了。「大哥,是媽媽她……」大哥給的金卡有百萬元額度耶!

  「拿出來!」

  姜天倪苦著臉從包包裡掏出一張亮閃閃的金卡,眼睜睜看著大哥剪掉卡片,心在泣血,不甘心的說:「大哥,你為什麼要這樣?我是你唯一的妹妹耶!而且,我只是轉達媽媽的意思而已……」

  姜兆同根本不贊成妹妹過度的奢侈浪費,是母親一再叨念令他厭煩,說什麼家裡每個人都送天倪一張金卡,當哥哥的怎能吝嗇?他為了耳根清靜,才給天倪一張金卡,結果她每個月最少拿他的金卡刷二十萬元以上,他一直隱忍不發,如今逮到機會,馬上回收。

  母親要寵壞天倪是她的事,他沒必要助紂為虐。

  「閉嘴,天倪。」他截斷她的話,冷著臉說:「小雅是爺爺幫我選定的未婚妻,你說媽不喜歡?那你回去請媽先跟爺爺大戰三百回合,再來告訴我誰贏了,我該聽哪一位長輩的?」

  姜天倪語窒。爺爺的權威連爸爸都敬畏在心,更別說媽了。

  「可是……可是只要大哥堅決不喜歡,爺爺也拿你無可奈何啊!在我們家,爺爺只肯對你讓步。像上一個孫友雲,你連一面都不見,爺爺也由著你啊!」姜天倪語氣很酸的說。爺爺重男輕女啦!

  「你又想管我的事了嗎?」

  「沒有,沒有。」嬌嬌女噘嘴嗔道:「我只是覺得你偶爾也該跟媽媽站在同一陣線,畢竟她生了你。」

  「誰有理,我就站在誰那邊。」至於母親,只要給她花不完的錢就夠了。

  「是嗎?只要我有理,大哥也會站在我這邊嗎?」

  姜兆同頷首。

  「那麼大哥,你命令孫小雅回去勸告她的妹妹馬元元,不要對薛成亮糾纏不清,薛成亮是我中意的人,叫馬元元閃遠一點!」

  薛成亮?姜兆同記得小雅曾對著他的背影凝望許久。

  姜天倪一直得不到薛成亮的回應,小公主的尊嚴大受打擊,直覺是可愛俏皮的馬元元在一旁礙事,便急著對小雅道:「只要你能夠勸退你妹妹離開成亮哥,我便不阻止你和大哥在一起。」

  你阻止得了嗎?既然阻止不了,又憑什麼利益交換?多天真的大小姐,比她虛長兩歲,卻比她幼稚得多。

  小雅露出無辜的笑臉,「我只曉得薛成亮先生收了元元當乾妹妹,對元元疼愛有加,其它的並不瞭解,因為奶奶不准我常回去。」

  「什麼乾哥哥、乾妹妹?你妹妹分明想麻雀變鳳凰,才抓著成亮哥不放。」

  「不會有這種事。元元的個性天真爛漫,對感情的事很遲鈍,至今沒談過戀愛;所以,除非薛成亮先生主動表白,否則元元不可能去倒追男生。」小雅篤定道,聲道和婉,笑容自信,姜天倪更氣。

  「你的意思是本小姐在說謊?」姜天倪厭屋及烏,對孫小雅沒好感。

  「我沒這意思……」真想扁她!

  「你有!」

  姜兆同冷聲道:「天倪,你鬧夠了沒有?」

  姜天倪不依道:「大哥說過,只要我有理就站在我這邊。現在是她妹妹搶了我的成亮哥,你要替我討回公道!」

  「胡鬧!如果薛成亮是你的男朋友,媽不可能沒告訴我。」

  「可是,我喜歡他!我對他一見鍾情!」

  「那是你的事,人家沒義務一定要回應你的感情。」姜兆同的一隻利眼熠熠生光,看得妹妹心底發毛。「趁今天我跟你把話講清楚,天倪,我跟爸、爺爺討論過了,薛成亮不夠資格與姜家聯姻,薛成虎勉強可以。」

  「我不喜歡成虎大哥,我怕他。」

  「那你必須放棄姓薛的。」

  「可是我喜歡……」

  「閉嘴!姜天倪,你給我聽清楚,你身為姜家的女兒,姜家的榮華富貴不是給你白享受的,必要的時候,你必須以『聯姻』回報姜家。」姜兆同冷酷的聲音如電,霎時電麻她的腦。

  「不,我不要……」姜天倪虛弱的回絕。

  「事情一定會這麼辦,你不要也得要。假使你夠聰明,就去挑一個夠格當姜家女婿的男子談戀愛,如此一來,你會得到幸福。」

  「愛情是無價的,不能論斤論兩賣!大哥太冷血了,所以不懂。」

  「隨便你。」姜兆同的笑冷得令人難以逼視。「你的愛情有多偉大,你就偉大給我看吧!只是把醜話說在前頭,對於不聽話的女兒,出嫁之日即斷了回頭路,姜家不會給嫁妝,一塊錢都不給。我倒要看看,你無價的愛情能繼續供你揮霍、狂買名牌?」

  姜天倪傻怔當場。

  「不信的話,回去問爸或爺爺。」

  「我……我……我要去找媽,媽會幫我的!」姜天倪突然喊了一聲,抓緊手上的名牌包包跑出去,不知是怕失去愛情,還是怕再也買不起名牌。

  姜兆同搖搖頭。「認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才是最可憐的人。」

  小雅覺得這位哥哥也太狠了,而姜天倪也太沒用了。姜天倪如果肯工作,家裡有現成的事業,自己賺錢買名牌,何懼人家威脅?

  不過,這樣的男人能愛嗎?

  對親妹妹尚且如此「公事公辦」,當他的女朋友有樂趣可言嗎?

  無解。

  悄悄抽芽的一絲絲情愫,又悄悄掩埋下去。

  小雅不含情緒的笑容始終如一,「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姜兆同說話的聲音冷度不減,但已少了嚴厲的味道。「不過有個問題請你先回答我,上次在宴會裡,你為何一直盯著薛成亮的背影不放?」

  「我有嗎?」小雅努力回想。

  「難道你也喜歡上薛成亮?」他不當備胎。

  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小雅依然展彎唇角,道出心中所想。

  「薛成亮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大男生,他性情開朗、個性陽光,非常適合我的寶貝妹妹,我那時心裡在想:有朝一日,他會成為我的妹婿嗎?」

  這樣的答案,是姜兆同想不到的。

  「女人,你的腦袋瓜裡裝的全是無聊東西嗎?」

  「是的,我就是這麼無聊的女生。」她認真回應,微微帶刺的。

  「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他仍舊是冷漠的一張臉,但也聽出她無名的怒氣,法外施恩的解釋一句。

  「我知道,你只是表達你的看法而已。」她也是一臉的冷漠,回眸直視他。「至少你讓我明白,你只是外表紳士,內心實則沙豬到底。」

  回眸相視,兩人皆有著不同以往的感覺。一步一步的瞭解到對方是怎樣的一個人,果真是一件好事嗎?兩人均是拙於談戀愛的人,不約而同羨慕起古人的媒妁之言,只要聽從父母之命直接進洞房就好了,不必死這麼多腦細胞來談戀愛。甚至連談都還沒談,就先看清對方糟糕的一面,還有勇氣往前進展一步嗎?

  *********

  小雅沒想到姜天倪還會來找她,薛成亮不是不夠格當姜家的女婿嗎?

  原來姜天倪已取得姜母的支持票,姜天倪哭鬧到最後說出一句,「薛家的男人都是很專情的,從來不搞外遇!」說服了母親。

  姜夫人因為丈夫的不安於室而心力交瘁,到如今死心了,但內心怎能不遺憾自己得不到夫婿的專情以待?她願意成全女兒的愛情。況且,薛成亮並非來歷不明的窮小子,他雖然沒在「皇龍珠寶」掌權,自己獨立出來開徵信公司,但他一樣是薛皇龍的兒子,將來龐大的財產少不了他一份,女兒嫁過去吃不了苦!

  就是這話!今天薛成亮若是個穿地攤貨的窮小子,姜天倪大小姐也看不上眼。她自詔品味非凡,也喜歡穿著有品味的帥氣男子。

  母女倆達成共識,只要薛成亮愛上姜天倪,肯一起回來「拜見」長輩,姜夫人答應擺平丈夫那關,再由丈夫去說服老太爺。

  所以關鍵是,姜天倪必須先抓住薛成亮的心!偏偏那個不識相的馬元元,頂著「乾妹妹」的頭銜便賴上薛成亮,她每回帶東西去徵信公司給薛成亮吃,馬元元必在一旁幫著吃去一半。

  姜天倪氣得牙癢癢,又要維持淑女風度,不願教薛成亮看輕,若直接找馬元元嗆聲,怕她向薛成亮哭訴,想來想去,只有從孫小雅身上下手。

  「拜託你一下,回去叫你的妹妹別妨礙我的戀情好嗎?」她自以為夠低聲下氣了,實則仍是趾高氣昂的,沒辦法,她對私生女沒好感。

  小雅蛾眉輕揚,她家小妹竟能壓倒千金大小姐,得到薛成亮的青睞,了不起!

  姜天倪不知自己的「登門拜訪」,徒然暴露出她的愛情園地一片荒蕪,薛成亮還不是她的園丁。而馬元元,是一株礙眼的雜草吧!偏偏千金大小姐不願勞動貴手拔除,還要假孫小雅之手。

  「你究竟答不答應幫我?」嬌嬌女的耐性有限。

  對於她的自視過高、自以為是,小雅只有啞然。

  「姜小姐,你跟我素昧平生,而元元是我的親妹妹,你居然要求我為你回去傷害我妹妹,你的智商有問題吧!」

  「你你你……」一股薄怒立時竄升。

  「更何況,薛成亮要喜歡誰是他的自由,我干涉不了,我妹妹更干涉不了。薛成亮若愛你,一個馬元元算什麼?薛成亮若不愛你,就算沒有元元,他一樣不愛你。」唇邊打了個清淺笑花,小雅柔柔道:「元元平時要上課,姜小姐反而有更多時間去找薛成亮培養感情,以你的身家條件,想娶你的男人多如牛毛,你應該讓薛成亮明白這點,教他做出正確的選擇。」

  姜天倪第一次發現,孫小雅是跟她大哥一樣難應付的角色,她不要這種大嫂!她的大嫂必須和她媽媽一樣凡事順著她,然後去影響大哥疼寵小妹。

  不悅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她口氣挺壞的說:「孫小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當然知道自己的價值,也相信成亮哥不可能不選擇我。我只是太討厭一個沒身份的私生女賴在成亮哥身邊礙眼,心想她是你的妹妹,所以才想給你一次拉攏『未來小姑』的機會,結果反而碰了你一鼻子灰!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在我媽面前為你美言,你想進姜家門,恐怕比登天還難。」

  在一旁陪坐、監視的女主人孫柳靜,在心底竊笑不已,樂於看到孫小雅被姜家的人討厭,但表面上還是要勸和道:「姜小姐大可不必跟沒身份的私生女一般見識,也不用拜託小雅這種事,反正男人只要有長眼珠子的,誰能不拜倒在姜小姐的魅力下?」

  姜天倪心情大好的嬌笑道:「阿姨在取笑我了。」

  孫柳靜笑歎道:「你不曉得我有多遺憾自己沒福氣,兒子太小了,不能娶到像你這樣的好媳婦。」

  姜天倪自信更增,笑靨如花的和孫柳靜說了一會兒話,便告辭離去,當孫小雅不存在似的不再多看一眼,只和孫柳靜告辭。

  小雅無所謂的聳聳肩,算是見識到千金小姐有多不屑做表面工夫,對「沒價值」的人漠視到底。

  「你真是蠢笨無比!」孫柳靜斥責道:「奶奶對你唯一的期望,便是要你嫁給姜兆同,而你今天居然開罪姜家大小姐,你真是笨死了!你就順她的意思,回去警告你妹妹別再接近薛成亮,這有什麼難的?」

  小雅睨了她一眼,涼涼道:「對你而言,當然不難。因為你不在乎我妹妹的死活、幸福與否,但是我在乎。」

  孫柳靜一哂,繼而回瞪她道:「你現在姓孫,必須以孫家的利益為重!不信等奶奶回來,我看你怎麼跟她解釋?」哼一聲,上樓去了。

  小雅咬咬唇,突然有一股想哭的衝動,趕緊躲回自己的小房間裡。

  明知自己在孫家有幾分重要性,取決於姜兆同對她有幾分好感,她一開始便清楚這點,也一再為自己作心理建設;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但是,她真的在意。

  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呢?她畢竟是血肉之軀、有感情的人類啊!希望「親人」對她的好是沒有附加條件的,喜歡她,就只是單純的喜歡她,這樣有很難嗎?為什麼要因他人的喜惡來決定善待她幾分?

  她是一個人,有著纖細情感的女孩,而非假人洋娃娃,可以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完全服從主人的意思。

  他們,怎能如此對待她呢?憑什麼如此對待她呢?

  只因她的出身低,無權無勢,說出的話便沒有份量,沒人當她是一回事,連一個外人姜天倪都可以登門欺凌她,而沒有人在意。

  在這個時刻,她真的好恨爸爸欺騙媽媽的感情,生下她和妹妹,先是棄養不顧,不管她們的死活;接她回孫家,就算別有私心,但也該給她一些溫情、一絲父親的憐愛,好教她當替身當得甘願些。

  就因為在這個家得不到溫暖與關愛,她潛意識的就不願太親近姜兆同、愛慕姜兆同,免得太便宜孫家。

  她常常想逃回媽媽身邊,媽媽和妹妹也隨時歡迎她回去,但是她不能。

  她忘不了陳英治帶給她的傷害,忘不了近一年來暗自往肚裡吞的淚水與苦水,不討回一個公道怎甘心?

  小雅拭去湧上的淚水,心酸的想:「如果必須站在姜兆同身邊才能得到孫家人的尊重,那麼我會教你們刮目相看!包括姜天倪在內,我會讓你明白,私生女也有得到幸福的權利。」

  最令她心酸的是,她為什麼必須證明給人家看?現在才認清了自己的可悲。

  小雅的淚水無預警地再次滑下,半晌之後,她撥打姜兆同的手機,許久以來的第一次。

  「我是姜兆同。」手機傳來他清冷的聲音,意外平穩她激動的情緒。

  「兆同,你可以請你的妹妹不要生我的氣嗎?」她以哽咽的聲音說。

  「你為什麼哭了?」他的心一扯。

  「你妹妹今天來找我,我讓她很不高興的回去了,奶奶一定會生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天倪去找你做什麼?」姜兆同抬眼瞧見江日東又躲到他這邊來,無奈地瞪他一眼。

  小雅深吸一口氣,以比較平靜的聲音述說姜天倪來找她的原因,「我沒有辦法接受她的威脅,我不能傷害我的妹妹。可是阿姨已經去打電話報告奶奶,我真不明白我為什麼必須承受這些?」

  這是小雅第一次在他面前宣洩情緒、露出惶然無助的一面,姜兆同發現自己無法置之不理,沒辦法不在意。

  「天倪竟然敢背著我做這種事?」那些情緒衍生出對妹妹的怒意,也想到了天倪的背後肯定有母親撐腰,姜兆同對妹妹的恃寵而驕更加不滿。「天倪這麼做,分明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他當下決定聯絡爺爺和爸爸一起收回給姜天倪的金卡,不聽話的女兒沒有揮霍的資格!

  當米蟲的妹妹膽敢挑戰金權在握的大哥的指令,就要學會「覺悟」兩個字怎麼寫,若是再不知進退,接下來就該學寫「安貧樂道」四個字了。

  不過當務之急,姜兆同很想為小雅做些什麼。

  「你準備一下,我下班後過去接你,想吃法國菜或意大利菜?」

  「我沒吃過,你決定就好。」小雅露出微笑,結果比她預期的好。

  孫家竟如此苛待小雅,連法國菜和意大利菜都沒吃過?他們不是打定主意將小雅送給他當「未婚妻」嗎?既然如此,不是該給她「姜兆同的未婚妻」的待遇嗎?姜兆同表面上仍舊一貫淡漠,心底對孫家很不以為然,豪門世家竟如此小家子氣!

  姜兆同叫秘書打電話訂位,看也不看江日東一眼,又埋首公文。

  「表哥,你要跟孫小雅約會嗎?吃浪漫的法國菜,哇~~我的口水要流下來了,表哥,也算上我一份嘛!」江日東又皮皮的賴上來。

  「行,連田娜小姐也算上。」姜兆同送一記回馬槍。

  「為什麼要提她?」江日東慘嚎。

  他日夜擔心老爸跑來台北剝他的皮、抽他的筋,結果等來的竟是他的相親對像田娜,一個更令他束手無策的人物。田娜要求他與她交往三個月,若是擦不出一點火花,她便放棄。

  江日東賭上男性的尊嚴,和田娜擊掌為誓。但他沒料到的是,田娜天天來找他,糾纏他一起出去遊山玩水,只有避到姜兆同這邊,才能鬆一口氣兒。

  「表哥,你可不可以告訴田娜,天天纏著我不放,只會讓我更反感。」

  「不能。」

  「表哥,求求你啦!」

  「夠了!你怎麼跟天倪一樣幼稚不懂事?一個倒追男人,一個怕女人倒追,問題是你們該去找『當事人』把話說清楚,而不是牽連第三者。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解決,少去麻煩別人!」

  江日東嚇了一跳。表哥在發火嗎?他怎麼有一種掃到「颱風尾」的感覺?

  姜天倪在倒追男人?大新聞。是這件事惹火表哥嗎?

  江日東搖了搖頭。他所知道的表哥對妹妹沒那麼「情深義重」,不會在乎天倪愛誰或不愛誰,他只會在適當的時機找到適當的聯姻人選,然後假手爺爺和父親的權力把妹妹嫁出去。

  這才是姜兆同會做的事情。

  江日東突然聯想到方纔那通電話,若有所悟。

  莫不是,為了孫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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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1:05:46
  第六章

  姜兆同開始在公開的場合攜伴參加,麗質天生的孫小雅,融合知性與感性的氣質,總能夠適時融化姜兆同的冷,尤其是她的笑容,有一種令人心軟的風華,教男人想好好珍藏。

  姜老太爺是樂見其成的,姜兆同的父親姜聖洋對靜秀端雅的孫小雅很有好感,他最受不了自恃貌美而張牙舞爪的美女.以姜家男人對姜兆同的瞭解,能夠讓姜兆同帶回家的女人只此一個,很難再有下一個,必須好好珍惜。

  況且,以姜兆同個性之難纏,孫小雅能夠應付自如,值得欽佩啊!

  只有姜天倪不諒解孫小雅竟然不巴結她,一直挑動母親厭惡「私生女」的心,連帶一併排斥孫小雅進門。

  姜兆同不是不愛母親,但不管他多愛一個人,即使是母親,也不能企圖掌控他,更別提私人的感情生活,沒人比他更重視私生活了。

  他無法理解妹妹的不理性行為,對母親耳根子軟被牽著鼻子走的行為也感到不可思議。這對母女到底像誰呢?八成是母親娘家那邊的遺傳不好。

  不過,姜家一直以來都是父權體系,女人的任性胡鬧不會被採納,所以,姜兆同照樣約會孫小雅,只要爺爺示意,便帶小雅一同回家吃飯。

  姜老太爺很喜歡找她聊天,也不介意讓她知道兩家婚約的來由,帶著懷念的笑容說:「你奶奶從少女時代個性就很強,像一顆鑽石一樣鋒芒畢露,藏也藏不住她的精明強悍,不過,也因為這樣的個性造就她一輩子的辛勞吧!小雅,你就保持現今的模樣就好,辛苦的事自然有男人會一肩承擔。」

  那也要你嫁的男人承擔得起,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肩膀,多的是像孫思賢那型的,天生「斜肩」——重擔挑起又往下滑。

  小雅不與長輩爭執,那毫無意義,笑吟吟地說:「我明白爺爺的意思,只是奶奶天生是閒不住的性情,要她留在家裡享清福,她反而受不了。」

  姜老太爺哈哈一笑,「沒錯,沒錯,她的確是那種人,『子非魚,焉知魚不樂』,我是杞人憂天吧!」

  「不,這表示爺爺是個重感情的人……」

  「爺爺?誰允許你叫爺爺的?」姜天倪由外頭血拚回來,耳尖的聽到,顧不得大包小包的往地上一放,氣急敗壞的質問孫小雅。

  「天倪,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姜老太爺吹鬍子瞪眼睛,「小雅叫我『爺爺』,是我允許的,你的同學來不也叫我爺爺?」

  姜天倪不敢再說,只有怒視孫小雅。

  姜老太爺搖搖頭,不悅的目光掃向媳婦,她手裡也提了五、六袋。「你怎麼又帶天倪去買這麼多東西?」

  姜天倪發聲道:「誰教你們把我的金卡收回去,媽給我的副卡根本不夠刷,我只好找媽一起去。」她質問小雅道:「是不是你鼓吹我哥這樣對我?」

  小雅失笑,看了身旁的姜兆同一眼。「我沒有能力影響兆同做這種事,姜小姐太抬舉我了。」

  「叫她天倪。」姜兆同拍拍小雅的手。妹妹論年紀比小雅大兩歲,任性、幼稚的程度卻還停留在十五歲,只會在男人面前裝淑女,他都替她感到可恥。

  姜天倪不依的對爺爺說:「爺爺,把金卡給我啦!」

  姜老太爺瞪她,「你買的還不夠多?你當家裡有金山銀山?」

  「我不能穿同一套衣服去見朋友啊!」

  「爺爺我身上這件衣服穿了五年,去見朋友也不丟臉。」

  「那不一樣。我是還沒結婚的千金小姐,我的朋友眼光都很厲害,大家約出去玩,同一件衣服若是穿兩次,肯定被笑死。」姜天倪的自尊心全用在跟朋友一比高下,帶挑釁的目光溜一眼孫小雅今天的裝扮,譏諷道:「孫家很窮嗎?還是對私生女特別刻薄?你身上那條裙子我看過兩次了。」

  小雅甜柔的笑。「是嗎?我沒注意。我的記性沒辦法記住見哪位朋友穿過哪件衣服,難免會重複。」

  姜天倪不屑地一哼。「這是千金小姐必備的常識。」

  誰發明的?男人們都沒聽說過。

  小雅問姜兆同道:「我穿同一件衣服,會讓你感到丟臉嗎?」

  「我沒那麼神經質,通常男人也不會注意這些。」姜兆同看著妹妹,目光如冷劍霜刀,「不會賺錢又浪費成性的千金小姐才丟臉。」

  姜天倪氣道:「我又沒花你的錢!」

  姜兆同面色一沉,「了不起!敢跟我大小聲了,你明天就給我進公司上班。」

  「我不要!」姜天倪忙躲到母親背後去。

  姜夫人忙道:「兆同,不要嚇你妹妹了,她去公司能做什麼?她只須留在家裡陪陪我,等過了二十五歲,再來論及婚嫁,現在多寵寵她,又能再寵幾年呢?」見兒子不語,轉而向公公解釋道:「爸,天倪也沒亂買東西,這些全是新一季的衣服、包包、鞋子,是必需品。」

  姜老太爺歎道:「天倪需要的不是新衣服、新鞋子,而是換一批新朋友,這樣就可以把過去買的行頭重新再獻寶一次。」

  姜天倪如何聽得進去?拾起地上的大包小包,上樓去了,姜夫人也陪著女兒回房試穿衣服、鞋子,務必盡善盡美,不負「姜家小公主」封號。

  姜老太爺苦笑道:「女孩子愛美是正常的,可是同一件衣服不肯穿兩次的去見朋友,則是虛榮。小雅,今天讓你見笑了。」

  小雅但笑不語,心裡其實是羨慕的。羨慕姜天倪揮霍得那麼自然,浪費得那麼理直氣壯!

  姜兆同順勢道:「爺爺,天倪對薛成亮還沒死心?」

  姜老太爺揮揮手。「不必理會。天倪自己一頭熱,久了便冷了。」

  「她怎會如此蠢笨?算一算自己一個月需要多少錢買名牌、買珠寶,至少也挑一個付得起賬單的凱子。」

  「天倪的事你別操心,我和你爸心裡已有人選,只是你媽堅持要把天倪留過二十五歲,所以暫時放任她去。」

  「爺爺確信再放任下去,將來不會被退貨?」

  「這……」姜老太爺心虛了。

  「換了是我,可是寧死不屈。」姜兆同扯出一抹諷笑。

  「兆同,她好歹是你妹妹。」姜老太爺也常常疑惑,他的金孫到底像誰呢?

  「因為是妹妹我才忍耐,否則老早攆出我的視線之外。」

  這樣子算有忍耐嗎?

  「兆同,老人家的心臟不太好,你講話不要這麼銳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天倪是你的仇人。」

  「是仇人倒好解決,是親人才傷腦筋。」姜兆同死性不改的直言道。

  小雅輕聲細語的插進來打圓場,「爺爺,兆同念到博士學位都忘了選修『修辭學』的學分,他心裡分明是擔心天倪的未來,嘴巴說出來倒成了責怪,真不知該說他『刀子嘴豆腐心』還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認自己關心妹妹?」

  「對,對,對,他就是這樣子!嘴巴比鴨子嘴硬!」姜老太爺遇到知音似的連聲附和,管他是真是假,至少對金孫的冷血怪癖有個解釋,老太爺堪慰。「小雅,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兆同的眼光沒錯。」

  姜兆同面皮冷冷的,但是沒反駁。

  從家裡出來,由司機開車送她回去的途中,他的音量不大,卻十分堅持的說: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真的瞭解嗎?請你以後不要代替我發言。天倪是我的妹妹,但我實在不喜歡她那種個性。」

  你的個性就很討人喜歡嗎?鬼見愁一個!

  小雅沉下了表情,語重心長地說:「你這樣說自己的妹妹,心情很舒坦嗎?爺爺都七十多歲了,說兩句好聽的話安慰他又何妨?我知道,我沒資格代你發言,我只是不忍心看到老人家難過的表情。對不起!我太多嘴了,我在這裡向你道歉。」

  她說完後,便看著窗外,不再看他。她,終究是外人。

  沒有憤怒,沒有爭辯,小雅冷靜的乖乖道歉了,卻讓姜兆同更難以忍受,因為她的表情空得令人心痛,彷彿她的心緒從他的身邊抽離開來。

  「不要這樣,小雅。」

  「光是道歉還不夠嗎?」

  「別說了,小雅。難道你把我看成是一個事事須順從我的暴君嗎?」

  「你不是嗎?」

  「我不是。」他說得決然,說得乾脆。

  「那你一定不知道,你寒漠的表情、冷銳的言辭常常刺傷別人的心。」小雅肅起了聲音,「你從小到大都天資過人、睥睨群倫、一帆風順吧!你是天之驕子,上帝的寵兒,你沒嘗過『不如人』的滋味,所以你總是以你的高標準在看人、評斷人,又有幾個人能與你的智商平起平坐,甚至勝過你呢?很難。也許你沒有刻意看不起人,但你表現出來的就是那個意思。」

  「那又如何?」姜兆同眉頭陡然一擰,神色不善。「我天資過人是我的錯嗎?我一樣要日夜苦讀才比別人提早五年拿到博士學位。從小到大一帆風順,我是沒嘗過不如人的滋味,那是因為我一直都很努力,不敢懈怠,我是姜家唯一的男人,『益泰集團』唯一的繼承人,我沒有權利撒嬌作癡說不要工作,我生在姜家就必須為姜家帶來龐大的經濟利益。既然我付出這麼多,那麼對於那些不勞而獲、尚且沾沾自喜的米蟲,憑什麼教我生出敬意?」

  小雅閉了閉眼,覺得在對牛彈琴。

  「你適合娶一個女強人當妻子,跟得上你的腳步,跟你一起在集團裡賣命的工作,如此方能得到你的尊重。」

  「不,我不會要那種妻子。」姜兆同沉聲說道:「你說我是天之驕子?是,也不是。我曾經很羨慕一位同學,他的家境中上,臉上卻總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不曾在鏡子裡見過自己有那樣的笑容。」

  小雅動容地聽著。

  「有一天放學,他約我回家一起看書,我好奇的跟他回家,他的媽媽在家裡等著他,做好了飯菜等著他和他爸爸一起回家吃飯。很普通的家常菜,嘗起來卻味道非常好。

  「然後,我見他媽媽以我沒見過的溫柔眼神為他和他爸爸布菜,我突然好羨慕那個樣樣不如我的同學。當他媽媽以同樣溫柔的眼神夾菜給我時,我既感動又難過,因為我的母親不曾那樣看過我,甚至不知道我吃飯了沒,一切有傭人張羅,她只忙著花錢打扮自己,和我父親的情婦一別苗頭。」

  突如其來的心痛感覺讓小雅瑟縮了下。

  他漠然地往下說:「在那一刻,我便明白了,將來我也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有一位肯下廚的賢慧妻子,願意在家裡點一盞燈,讓丈夫和孩子找到路回去溫暖的家。所以我必須為我的孩子找到一位溫柔的母親,不用去羨慕別人幸福的笑容。

  小雅揚起水眸,疑涕著他。

  他的話掏空了她心中對他的不滿,真有點不甘心。

  「你這位生在富貴人家的幸運兒,也會羨慕別人渺小的幸福嗎?

  「我羨慕,所以我想要那樣的家。」

  「傻瓜,你這個工作狂有時間每天回家吃晚飯嗎?那是市井小民才有的閒情,也因為負擔不起習慣上餐廳吃飯的開銷,所以每一家都有每一家媽媽的味道。」小雅的眼神好溫柔地看著他,「我就是來自市井小民,又一腳跨進富貴人家,所以我想告訴你,你所看到的『幸福』,不是來自於那一頓飯,而是那位媽媽溫柔的眼神,因為她有一個愛她、而她也深愛的丈夫,兩人相愛,成就一個圓滿的家,再生下可愛的孩子,讓這個家的幸福更堅固。」

  他墨黑的眼定定鎖住她的,一股暖流鑽人心窩,他喜歡她看他的眼神,暖暖的、柔柔的,清澈無偽。

  「父母相親相愛,孩子自然擁有快樂幸福的笑容.」

  姜兆司役有預警的,突然吻住了她。

  他決定跟她相親相愛。

  小雅呆住了!

  她輕顫了一下,有種陷入夢境的錯覺。

  她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衝擊有多大,似他這般的偉岸男人,天生強勢的個性,他不輕易流露的一點點柔情,就足以令她泥足深陷。

  她可以交出自己的心嗎?可以嗎?會不會交心之後又換來另一場心碎?

  姜兆同貪婪地吸吮她香軟的唇瓣,擁著這楚楚溫暖的身軀,肩上的重擔彷彿變輕了,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跟她在一起,他很心安,真的很心安,不用防備著。

  她對他的關懷是出於真心,所以才會同他講道理、講人情,不像別的女人總是順著他的話,說出假情假意的言語,一下子便令他索然無味。

  他誠然是個大男人主義者,厭惡咄咄逼人的女強人,但也沒喜歡過唯唯諾諾的菟絲花。他果真難搞、難纏、又難以討好吧!他喜歡理性與感性兼備、溫柔又有主見的女子,她必須容顏姣好、氣質高雅、又柔情似水。

  請問要上哪兒找?

  姜兆同驚喜地發現,他找到他心目中的明珠了。

  *********

  有競爭者出現?

  因為小雅和妹妹約好去世貿中心看國際書展,姜兆同讓司機將車子開到世貿中心,第一次見到小雅的親妹妹馬元元,屬於甜美俏皮的可愛型女生,身旁有兩位男生陪著,一位是打過照面的薛成亮,緊緊拉著馬元元的手;另一位個子高大,面孔還似少年,他一見到小雅出現便立即上前黏在小雅身旁。

  「小雅姐!」正是武俊思,大一,已當了她一學期的學弟,對她的愛慕有增無減,卻不敢表白,因為親眼目睹小雅拒絕小他一歲的學弟,她不接受姐弟戀。

  「俊思,你怎麼也來了?」小雅訝異笑道。

  「我本來想約你一起逛國際書展,但你的手機沒開機,所以便聯絡馬元元,才曉得你們早約好了,便趕緊過來。」武俊思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姜兆同,這個帶著沉穩迫人氣息的男子是什麼人?

  姜兆同原本打算送她過來便回去,但一見到武俊思便改變主意,讓司機先把車子開走。「小雅,他是什麼人?」他冷淡出聲,一眼看出這小鬼在捎想孫小雅,想都不要想!

  「他就是我之前的家教學生武俊思,現在是我的學弟。」小雅的櫻唇揚起優美的弧度,「俊思,這位姜兆同先生是我的……」

  「未婚夫!」打擊情敵不能手軟。

  「嗄?」小雅愣然。他當真嗎?

  武俊思更是一臉震驚。「小雅姐,你訂婚了?」

  「沒有公開訂婚啦!只是雙方家長有這個意思。」小雅以為武俊思怪她沒有邀請他參加訂婚宴,解釋一下。

  姜兆同攬住她的香肩,「進去吧!我也好多年沒逛書展,上網訂書不是很方便?」人擠人有什麼樂趣?

  「我們女生就愛逛逛這、逛逛那,所以我約了元元,哪知你們男生也跟著來?八成都是買電腦相關商品。」小雅皺皺嬌美的鼻尖。

  「那個武俊思就是你去年跟我說要帶他去遊樂園的那個?」他記性一流。

  「是啊!一看就是個好孩子吧!」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他嚴正聲明。

  小雅噗哧一笑。「我剛教他時,他才高一,所以一直當他是孩子。」

  姜兆同看得出來,小雅對武俊思完全沒有男女之情,放心之餘,忍不住轉頭朝武俊思挑釁的一瞥:臭小鬼,可以轉移目標了。

  可憐的武俊思,尚未告白便注定失戀。

  *********

  小雅大學畢業後考上研究所,讀碩士班。

  姜老太爺催他們完婚,姜兆同自有打算,「我想三十歲結婚,剛好小雅也拿到碩士學位,現在還不急。」

  「女孩子大學畢業就可以結婚,然後生孩子。」姜老太爺如此認定。

  「天倪畢業在家晃兩年了,除了多出一間房間的衣服包包,我沒看到妹婿在哪?更別提外甥。」姜兆同冷語以對。

  姜老太爺只好認輸,自家的孫女不先推銷出去,很難鼓吹別人早婚。

  不過,姜兆同倒是攜同小雅去美國參加江日東的婚禮,他跟田娜一路由吵吵鬧鬧的冤家變成親家,跌破大家的眼鏡。

  到了美國,自然住在江家。

  江日東自然要回報一下表哥的大恩大德,笑得挺邪門的,「表哥,客房只剩一問,所以委屈你和小雅睡同一間啦!」不由分說的用大嗓門吩咐女傭將兩人的行李提進客房,然後溜了。

  說是客房,卻少說有十坪以上,還附雙按摩浴缸,一張床大得可以睡兩個巨人,小雅當場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姜兆同難得流露出不自在的神情,手指爬過烏髮,「去住飯店好了。」

  「你阿姨和姨丈一定會覺得你很奇怪。」

  「小雅,我不睡沙發。」

  「我沒說……要你睡沙發啊!床這麼大……」

  姜兆同吻住她的低語,四唇的交接比以往更加繾綣,他的唇忘情地探索著她的美麗,粗重的喘息吐在她頸間。

  「我不想半夜爬起來沖冷水澡,你確定不去住飯店?」他露骨地暗示。

  小雅的雙頰酡紅,水眸含情,一雙玉臂勾住他的頸子,吐氣如蘭,「我都隨你來美國了,台灣的親人還有誰會相信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我們自己知道就好。」

  「像你這樣的男人,能忍耐至今,足見對我有心。」小雅嬌媚地眨眨眼,「誠實回答我,兆同,你有去找別的女人發洩嗎?」

  「我的男性尊嚴很想說有,但是沒有。我不會在與你交往的同時和另一個女人上床,我會唾棄自己。」對她的感情不再單純,多了獨佔的氣息,感情放得愈深,愈不願意勉強她。

  「謝謝你,兆同。」

  她踮起腳尖,主動在他的唇上,緩緩地印下一吻,在她還來不及喘氣的那一剎那,已被他炙熱的回吻吞噬,完全無法自拔。

  她無力拒絕,只能與他吻著、吻著,進而喘息著。

  一切盡在不言中呵!

  翌日,不管江日東如何調笑、探問,姜兆同一概不回應,只等珠寶店開門,便帶著小雅去挑選鑽石對戒,戴在彼此的無名指上。

  其實小雅臉上那宛如新娘子的嬌羞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參加完婚禮,他們多在美國逗留十天,玩個盡興,然後與江日東一家人一道回台北,宴請台灣的親友,又有一番熱鬧。

  婚宴上,小雅幫著姜兆同一起當招待,孫李寒翠領著孫氏一門忠烈也來了,對姜兆同這位孫女婿幾乎已手到擒來,孫李寒翠滿意得不得了。

  不過,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喜宴吃到一半,孫思賢接到一通緊急電話,先走一步,沒再回座。

  待宴席散後,留在最後處理好後續事宜的姜兆同和孫小雅,正打算回家,卻在飯店的大廳瞧見孫思賢和一名女人在櫃檯結賬,顯然剛從飯店樓上的房間溫存完下來,趕緊分道揚鑣閃人。

  「是李河娜!」小雅從沙發上站起身,方纔她急急拉著姜兆同往沙發上一坐,剛好背對著他們。

  「她是誰?」姜兆同不動如山。他覺得沒什麼好躲的,該躲的是那對姦夫淫婦,但他還是順小雅的意。嘖嘖,瞧他對她開始縱容起來。

  「李河娜是阿姨最好的朋友,常到家裡陪她聊天。」小雅重新落坐,頭兒微低,難過到不行。「他們怎麼會在一起?又怎麼可以在一起呢?李河娜是阿姨最好的朋友,丈夫死後常靠阿姨接濟,她怎麼可以搭上爸爸,搶好友的丈夫?做人怎麼可以忘恩負義到這種程度?而爸爸又怎麼會……」她掩住臉,羞愧難當,因為姜兆同也撞見了,他會怎麼想?

  為什麼她的父親,不能令她引以為傲呢?

  姜兆同輕輕拍下她的手,瞧見她美目裡閃著淚光,這時他冷靜得近乎無情的聲音便發揮了很好的作用。「聽著,小雅,回去後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將那件事忘掉。」

  她疑惑地望著他。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感情事。」他很有經驗的說。

  善解人意的小雅,很快明白他的深意。今天即使她是孫家倍受寵愛的嬌嬌女,都無法干涉她父親的外遇,更何況她不是!她沒有立場代孫柳靜抱不平,孫柳靜反過來會痛恨小雅揭穿醜事,她情願什麼事情也不知道。

  男人如果一定要偷吃,也請吃完把嘴巴擦乾淨,不要教老婆發現,不知道便不會傷心,不會教護恨夸咬得夜夜難眠。

  小雅明白,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當作沒瞧見今天的事。

  「讓你撞見這種事,我真的好難為情。」

  「為什麼你要替你父親難為情?你出生前,他便是個花花公子,你成長至今,他一樣不改花心。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他自己選擇的命運,後果也該由他自己承擔。」姜兆同以一種刻意的冷漠眼神,瞪著她欲言又止的雙唇。「不要跟我說為人子女該如何如何,道德教條從來約束不了不道德的男女。

  「兆同,你……」

  「沒錯,我的父親也有同樣的問題,不是只有我母親會感到痛苦,我也曾經被家裡的氣氛搞得快抓狂,但又能改變什麼?花心的父親照舊風流快活,我為什麼要為一個混蛋賠上自己的喜怒哀樂?不。我十歲後便學乖了,我管不了的人我不要管,我管不了的事我不插手,不用跟著陪葬。」

  小雅無言以對。誰能說他的無情是錯的呢?

  「雖然不該這樣說我父親和你父親,然而,狗真的改不了吃屎!」

  她一歎。「兆同,你也辛苦了。」

  扯唇一笑,姜兆同站起身,順道將她拉起來。「我送你回去,別多想了。」

  「我知道,泡個澡,睡個覺。」小雅微偏著頭,朝他甜甜地笑著。「可是,我的房間沒有浴缸可以泡澡,怎麼辦?」

  「沒有浴缸?」他腳步一頓,聳聳肩。「怪不得上次送給你日本的溫泉粉,你推辭不收。」孫家到底讓小雅住什麼樣的房間?他該找個時間去大開眼界。「我家的浴缸很大,不介意跟你分享。」

  這是小雅第一次在姜兆同的住處過夜。

  激情過後,兩人相擁談心,對彼此更瞭解。

  「我不是刻意厚著臉皮來你家過夜,而是事發突然,我有點害怕回去面對我爸和阿姨,生怕自己的表情不夠自然,會教阿姨起疑。」

  姜兆同親吻她一下,「這裡也是你的家,你隨時可以把這裡當成避風港,想來就來,我把鑰匙給了你不是?」

  小雅動情地回吻一下,「剛認識你的第一年,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與你擁抱在一起,也想像不出你也有溫柔的一面。」

  「我是很慢熱的人。」

  「其實追根究底,我們多少都受到花心父親的影響,害怕自己變成那種濫情的人,於是在感情上便小心翼翼,細火慢燃。」

  「或許吧!」姜兆同沒興趣追究自己的心理,反而好奇的道:「你這麼細火慢燃,交過幾個男朋友?」

  「你真想知道?」小雅有點遲疑。可是,聽說陳英治退伍了。

  「是傷心事?」姜兆同不那麼嫉妒,因為清楚小雅將初夜給了他。沙豬啊!

  「兆同,你曉得我為什麼願意回孫家嗎?明知道孫家只是拿我當一顆聯姻的棋子,我還是回來。我求的並非攀龍附鳳、嫁入豪門,只有一個很單純的念頭擺脫掉『私生女』的身份,讓身份證上印出父親的名字。」

  「為什麼?」的確,一開始小雅對他根本沒興趣。

  小雅深吸了一口氣,「我剛上大一時,被選為校花,許多男生想追求我,我都不敢接受,怕碰到像我爸那樣的花花公子。這當中有一位學長鍥而不捨的追求我,漸漸打動我的心,而他的家世聽說不錯,是某企業的小開,我顧慮自己私生女的身份會配不上他,又敵不過他的苦苦追求,於是坦白相告,就看他接不接受。

  「學長他接受了,他說他完全不在意,這又不是我的錯!我好感動、好感動,接受他的追求,談起校園之戀,一直到學長畢業、入伍,突然『兵變』了。不是我兵變,而是學長兵變,我完全聯絡不到人,不知他在哪兒當兵,只有鼓起勇氣去他家詢問他的父母。學長的父母不准我再見學長,罵我是不要臉的私生女,妄想勾引他家的兒子來攀龍附鳳,恬不知恥,什麼樣的母親生下什麼樣的女兒,他們家絕不准一個私生女進門……」

  「不要說了。」姜兆同難受道,疼惜之情在眼裡蔓延。想到自己也曾嫌棄過她是私生女,無意中也傷害過她,他覺得自己也很混賬。

  小雅忍住鼻酸。「從小到大,媽媽給了我完整的愛,讓我不以自己是私生女為恥,一樣活得亮眼又自信。直到那一刻,我的信心被擊碎了!我不曾欺騙學長,一開始便坦白相告,交往一年多,也曾見過他父母。如果他不能接受一個私生女當妻子,他可以自己告訴我,而不是透過他父母來羞辱我、擊退我,不是嗎?」

  姜兆同擰起一雙英眉。「他是個懦夫!」

  「我曾經痛苦得想死掉,一想到自己二十年來努力做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女孩,卻因一句『私生女』而被人完全否決,彷彿我的存在便是罪惡的化身。我第一次恨媽媽讓我變成私生女,不是因為我做錯事被羞辱,而是因為我是私生女而被人賤踏得不成人樣。這教我怎麼甘心?」

  看見她反映在臉上的情緒起伏,他的心揪了一下。

  「所以,你回孫家來?」

  「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我應該會跟妹妹在一起,留在媽媽身邊當個受寵的嬌嬌女。」她咬了咬下唇道。

  不知為何,姜兆同胸臆間有股悶氣陡生。

  「不過,現在我慶幸發生那樣的事,讓我回到孫家來,」她將臉埋進他胸前,細聲柔語,「我認識了你,愛上了你,過去所受的那些痛苦都不算什麼了。」

  天!她的愛語流過他心間,化成一道甜蜜暖流。

  這番真心情話,徹底融解他內心深處的冷寒霜雪,心房從此只為她而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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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8 01:06:14
  第七章

  與陳英治重逢是小雅預料到的事,只是不知道哪一天而已。

  陳氏企業是一間典型的家族中型企業,重要的職位幾乎全被家族裡有實力或有手腕的長輩們佔據,包括陳英治的父母在內,即使沒什麼重大貢獻,但只要沒有重大過失便可以佔著好位子不放,順便再幫自己的子女「見縫插針」的安插肥缺。

  陳英治退伍後便被父親安插進採購組,三個月後升任採購組組長,但陳英治還是覺得自己很不得志,他滿心以為自己的名片上至少也該印上「經理」的頭銜,否則教他怎麼有臉拿出手?

  但公司不是陳父一個人的公司,沒有更強而有力的靠山,別想爬升的太快。於是,陳父決定依照傳統,幫兒子相親找對象,最好是「財」貌兼備,當然跟外貌比起來,帶財娘子是第二迭擇。反正有錢的小姐也丑不到哪兒去,老早整型好了。

  要相親之前,先帶兒子參加社交場合,讓英俊瀟灑的陳英治公開亮相,陳父陳母有信心,多的是以貌取人的千金小姐。

  小雅與陳英治的重逢,是在天母的一間花園洋房裡,參與某企業家為女兒舉辦的訂婚茶會,訂婚儀式後,晚上還有一場舞會。

  小雅陪同孫柳靜參與上午的訂婚儀式,陳英治則被陳母由公司拉出來,這種場合最多名門千金來湊熱鬧,否則買了一堆名牌上哪兒亮相?

  姜天倪也陪母親一同出席,並誓言要嫁得比今天的準新娘更好。

  陳英治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種場合與小雅重逢,且見她衣飾華美,笑容明燦,看得出來她耳朵上那對粉紅鑽耳環是真的。

  小雅其實一眼就認出陳英治,他改變得不多,一樣自命瀟灑,天生的好命相。

  她奇怪自己一點也不激動,只是慶幸今天把粉紅鑽耳環戴上了,這是姜兆同送她的生日禮物。

  她不急著跟他打招呼,一點兒也不急。

  「小雅,你是馬小雅?!」陳英治主動又大方的上前打招呼,「你的打扮完全不同了,像換了一個人。」

  小雅挑眉,露了笑容。「陳英治學長?!好巧,在這裡見到你。不過,學長,我已回到我父親身邊快三年了,姓孫名小雅,孫小雅。」

  她真的愛過這個男人嗎?小雅存疑。

  他怎麼可以笑得毫無芥蒂,彷彿過去的「縮頭烏龜」行徑是另一個人做的?

  總是如此,被傷害的人心還痛著,傷害人的元兇早已拋之腦後。

  「學長,我身邊這位便是我父親的妻子孫夫人,孫氏企業的董事長夫人。」她的笑容比蜜糖更甜。

  「你是孫氏的千金?!」陳英治毫不掩飾他的不以為然,「你過去怎麼都沒說你父親是孫董?」

  「這很重要嗎?」小雅勾唇笑問。「不管我的父親是誰,我一樣是我。」

  「怎麼會一樣?」陳英治脫口道。早知道是知名企業家的女兒,就不用分手了。

  小雅搖搖頭。這位學長的社會歷練還嫩得很,企圖心太明顯了,跟姜兆同相比較,立判雲泥。

  訂婚儀式結束,未婚的小姐全都湧到準新娘身旁道賀、沾沾喜氣。

  在自助茶會上,姜天倪靠過來探八卦,「方纔跟你說話的那位帥哥是誰?」找到把柄,立刻告訴大哥去。

  「你說陳英治學長?他是大我兩屆的學長。」小雅一臉嬌甜的笑。

  「他長得好像偶像明星,真的只是學長?」姜天倪剛好喜歡那型的帥哥。

  小雅暗暗咬一下唇瓣。糟糕!小小壞心眼又要發作了。

  「老實說,我跟學長交往過一陣子,後來被甩了。」

  「為什麼?」

  「因為他的家世條件比我好太多太多,我實在匹配不上,只好分手。天倪,這件事不要告訴兆同好嗎?」

  「好。」當然非說不可。

  姜天倪自傲地揚起下巴,愈發仔細地打量起陳英治。今天如果是小雅甩了陳英治,這種男人送給她都不要,反過來是陳英治甩了小雅,這男人眼光好呀!孫小雅活該被甩。

  不,孫小雅沒有被甩,被甩的是馬小雅。但,姜天倪分不清這點。

  姜天倪二十五歲了,開始被爺爺逼著去相親,問題是跟她家世相當的小開,沒一個賽過薛成亮的好看。

  姜大小姐是「外貌協會」會長,她總該挑一位金童來匹配她這位玉女吧!

  小雅笑著定回孫柳靜身旁。

  孫柳靜正在笑罵李河娜,「最近常常找不到你,沒找你,你倒出現了,誰家有宴會這種小道消息你最清楚。」

  李河娜彩妝艷媚,穿著低胸洋裝,露出深深乳溝,說不出的妖艷挑逗。「靜姐,人家正在談戀愛啦!」

  「真的?恭喜你了。」孫柳靜微微一笑,「原來你找到金主,難怪有好一段時間沒來向我哭窮。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不陪你一道來?」

  身旁幾位男女都好奇的看了李河娜一眼,李河娜不禁有些難堪。

  「靜姐,我知道你幫了我很多,但也不要當眾宣揚嘛!我現在交的男朋友對我很好,家裡也很有錢,不至於養不起我,等我存夠了錢,過去向你借的錢我會慢慢還你。」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好姐妹說什麼還不還?我也是希望你幸福,不要再遇人不淑。」

  「前幾次是我自己瞎了狗眼,但這次不同,我們是真心相愛,他很疼我,每個月都給我足夠的生活費,還幫我辦了信用卡,由他買單。」李河娜不無驕傲、甚至帶點炫耀的說。「靜姐,我們女人還是要有男人養,才能過舒服日子。」

  孫柳靜沒聽她提到男人的名字,沒說到結婚,便心知肚明,李河娜是當了某位富商的情婦,給人包養了,不禁有點瞧不起她。

  不過,反過來想想也替她悲哀,都三十好幾了,哪個有錢人願意娶回家?升斗小民的苦日子她又熬不下去,有富商肯包養算不錯了。

  孫柳靜語重心長道:「有機會,還是該找個好男人再婚。」

  李河娜聳聳肩。「我也想啊!」問題是男人不肯離婚來娶她。

  小雅在一旁聽著,實在替孫柳靜難過,也認為李河娜太可恥。無論爸爸和李河娜之間只是一夜情,或是包養了李河娜,她都無法點破。

  她微瞇起眼,笑得像天使。「阿姨,李阿姨的身材真好,以前都看不出來耶!」以前當良家婦女哪敢穿這樣?

  李河娜的嘴角抽搐一下,呵呵笑道:「我的阿娜答就喜歡我的好身材,而且跟那些女明星比起來,我穿這樣夠保守了。」死丫頭,明褒暗貶,字字帶刺哪!

  是啊,兩顆上半球險些掉出來!小雅點點頭,眸子笑得燦亮,「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會喜歡。」

  李河娜勉強彎出了笑。「可惜你也是女人,不用太嫉妒我。」青春已近尾聲,不靠身材取勝,快沒飯吃了。

  「是啊,自歎弗如。」小雅譏諷一笑,心想她如果也穿這樣,上半球免費請人欣賞,姜兆同肯定冷酷道:「乾脆一點,脫光光!」

  孫柳靜在肚裡暗笑,沒出聲幫李河娜,覺得她的穿著也太大膽了點。女明星露乳溝、露臀溝,是為了搶新聞版面,她又為了什麼?

  李河娜很快走了,不想再自討沒趣。

  「阿姨,」小雅謹慎措辭,鎮定地綻了朵笑,「李阿姨的改變會不會太大?不曉得她的男朋友是何方神聖,能影響她至此?」分明是來向你耀武揚威,可憐你被蒙在鼓裡。

  小雅因而大膽猜測,包養李河娜的男人便是孫思賢。

  「她自甘墮落,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孫柳靜話鋒犀利,毫不客氣。「至少,我慶幸她以後不會再來找我拿錢了。」她還因此被婆婆罵了好幾次。

  找你老公拿不也一樣?而且拿更多。

  「在我們這圈子,女人一旦當了男人的情婦,那是無出頭之日了,我們這些姐妹淘都不會再拿她當姐妹,大家生平最恨的就是勾引人家老公的情婦!」孫柳靜含沙射影的說完,便去向主人家告辭。

  晚上的舞會,則是年輕人的天下。

  陳英治去了,姜天倪去了,薛可麗也去了……

  小雅沒去,姜兆同也沒去。

  他們去拜訪小雅的生母馬妍容,馬元元和薛成亮也在,圍成一桌吃馬妍容親手煮的、有媽媽味道的家常菜。

  這次姜兆同主動提及要去拜訪馬妍容,小雅感動得眼眶都紅了。在孫家的人以為他們去參加舞會的同時,他們來到這問小而溫馨的公寓。

  姜兆同準備了一支十多萬元的名表當見面禮,冷傲的聲音難得說出感性的話,

  「媽,請你放心的將小雅交給我。」

  馬妍容當場感動的流下眼淚,除了點頭,說不出話來。

  薛成亮在心裡叫:哇!這位酷少爺比我狠,一開口就叫「媽」,不愧是大奸商,收買人心的手腕一流。

  不過,他真的很欣慰看到小雅得到幸福,當初是他把小雅送回孫家的。小雅若不幸福,元元會埋怨他一輩子吧!

  *********

  回家的路上。

  「你見到陳英治了?」姜兆同淡淡的問,味道卻是微微帶酸的。「陳英治就是傷害過你的那位『學長』?!」

  「你怎麼知道?」小雅眼波流轉,恍然道:「天倪向你通風報信?」

  「迫不及待的。」他從電話中聽天倪描述,便猜到陳英治是那位學長。

  「天倪好壞,明明答應我不告訴你。」

  「你怕我知道……」他還期待她會主動提及。

  「因為我覺得很難為情,」小雅誇張的大歎一口氣,「自以為很偉大的初戀,還因為失戀而痛哭了好久,以為自己這輩子難以復原,結果再次重逢……我居然懷疑自己,我真的愛過他嗎?我怎會喜歡這麼膚淺的男人?明明年紀比我大,卻感覺比我幼稚。」

  「是嗎?」姜兆同露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笑容。

  殲滅情敵,是大男人的本色。

  小雅有預感,她會再見到陳英治和他的父母。

  果不其然,陳英治又開始對她獻慇勤,陳父陳母也不再惡言相向,均眉開眼笑的巴結她,說萬分期待有機會去拜會孫董……

  小雅只是柔柔靜靜地笑著。她等這一天等好久了,她知道他們會後悔曾經傷害她,她「復仇」的方式便是不予理會,對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討好、巴結的話,均笑笑的當成風吹過耳,教他們也嘗啞巴吃黃連的滋味。

  傷害一個人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是:徹底漠視他的存在!小雅在孫柳靜身邊嘗過這滋味,教人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陳英治和他的父母也算鍥而不捨,臉皮夠厚,三天兩頭跑宴會場所,就是在賭孫小雅今天去不去,十次總也堵到兩三次。

  直至在一次宴會中,姜兆同往小雅身旁一站,伸臂攬住她的香肩,臉色微寒,厲冷著聲道:「再來糾纏我的未婚妻,別怪我不客氣!」

  陳父陳母一得知姜兆同是什麼人,便宣告放棄孫小雅,幫兒子拉下一個對象。

  小雅藏在胸中的怨氣,終於一吐而盡。

  三個月後,無意中再見到陳英治,是在東區一間知名的精品店。

  小雅陪孫柳靜去試新裝,在孫柳靜被店員迎進貴賓更衣室時,小雅喝茶在一旁等著。如今她已能心平氣和的看孫柳靜每季添購新衣,卻刻意讓她在一旁看著、羨慕著。

  小雅笑睇自己膝上的小肩包,裡頭有一張姜兆同給的金卡,足以買下這店裡所有的當季新品,但她已不需要這種虛榮了。

  這時候,陳英治走進來……不對,該說是被姜天倪拖進來的。

  「小姐,我要換衣服。」姜天倪揚聲道。

  「天倪,別這樣,我幫你買的衣服很美啊!」陳英治為難道。

  「你說什麼?」姜天倪氣急敗壞道:「我跟你說我喜歡這牌子的衣服,結果你居然買一件最便宜的T恤打發我?你什麼意思啊你!」

  「你青春美麗,穿T恤很好看啊!而且這裡的T恤哪有便宜?隨便挑一件都要兩千多。」陳英治有點吃不消的說。千金小姐都不帶錢出門,見面先送一束鮮花,吃飯上餐廳,去飯店喝下午茶,動不動便須奉上禮物討歡心,他一個月的薪水都不夠約會用。

  「隨便挑一件?」姜天倪柳眉倒豎,「我是穿『隨便牌』衣服的人嗎?你若是連這裡的衣服都買不起,趁早別約會我!」

  「好啦!好啦!你自己挑。」陳英治都投資不下二十萬了,哪能說收手便收手?都已經在父母面前誇下海口,十分有希望當「益泰集團」的駙馬爺,父母才給一張信用卡任由他刷。

  小雅起身和他們打招呼,悄悄把姜天倪拉到一旁小聲道:「天倪,你怎麼會跟學長約會?爺爺不是幫你挑好人選……」

  「不關你的事!」姜天倪被她撞見這種事,感覺很不光彩,「我警告你少打小報告!結婚之前,誰都有選擇的權利。」說完便動手挑衣服,如果原先只打算買一件,如今少說也要買五件,她的男朋友不可能付不起賬單,她要孫小雅明白這點。

  「你不買嗎?」她反問小雅。

  「有點貴。」小雅其實喜歡另一位設計師的。

  「怎麼會?這還不算最高檔的,平日裡將就穿穿。」

  姜天倪隨手挑了五件上衣、兩條裙子、一條絲巾,連試穿都不必了,便讓小姐結賬。陳英治的心都在滴血了,為了面子還是將信用卡掏出來刷刷刷。

  小雅帶著羨慕的口吻說:「學長真體貼、真大方,陪女朋友逛街買衣服都不嫌累。還是天倪有福氣,學長以前連一副手套都沒送過我。」

  姜天倪得意洋洋。「我是天生好命女,而你呢?別以為釣上我哥便能幸福,看他對親妹妹都那麼無情又吝嗇,也難怪你買不起這裡的衣服。」

  小雅從不在姜天倪面前炫耀姜兆同對她的慷慨大方,這是明哲保身。

  激怒未來的小姑是不智的,她情願將姜天倪留給姜兆同去應付。

  姜天倪將三個紙袋交由陳英治去提,像公主領著隨從一樣走出去。

  小雅暗歎:可憐的陳英治,你家也算有錢了,又何苦去高攀豪門千金?你的「一擲千金」對她而言是九牛一毛。

  有錢人之間,也分階級的。

  陳家有十億身價,姜家少說有上千億,都算有錢人,但出手大方不大方立見高下,更別提陳英治是領薪水的子弟兵。

  孫柳靜將中意的衣服全試穿過了,從中挑了兩套,結賬出來,老天開始下濛濛雨,退回店內聯絡司機來接。此時,小雅的手機響起,姜兆同約她一起吃飯,問明地點,開車來接走了。

  姜兆同見小雅兩手空空,「你沒買?」

  小雅輕笑。「阿姨的樂趣之一,便是在我面前花錢花得很痛快,教我乾瞪眼。我不忍心剝奪她已少得可憐的人生樂趣。」

  「吃完飯,我陪你去買。」

  「真的?我好高興!」

  「這麼高興?」

  「你從來沒有陪我去買過衣服,人家也想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從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在男友面前轉圈圈,問『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那我該說什麼?好看!好看!」姜兆同微笑。

  「真的好看嗎?」她續演。

  「沒有人比你穿起來更好看!」

  小雅呵呵笑道:「兆同,你真有天分,一點便靈。」

  姜兆同唇角微揚,勾出一抹別有深意的淺笑。「你今天可以慢慢買,買個痛快,不要太早回去。最好是到我那兒過夜,明天再回去。」

  「為什麼?」

  「我開車過來接你,在離你們前方一百多公尺處,見到你父親手臂上勾著李河娜在逛街購物,除非老天保佑,否則應該會被孫夫人撞見。」

  「這……」會引發大戰的。

  「聽我說,小雅,撞見便撞見了,剛好將事情攤開來,做個了結。」

  小雅一凜,立時明白他的用意。長痛不如短痛!時間拖久了,若是教孫思賢對李河娜生出真感情反而不妙。

  「我真的很同情阿姨,雖然她與我沒有血緣關係,對我也不太友善,但至少我能夠理解她為何要這樣對我。換了是我,不見得能比她更大方。」她微微蹙眉,神色迷惘,「而爸爸雖是至親,我反而不瞭解他。為什麼他可以面不改色的一次又一次的外遇,傷害妻兒?甚至連妻子的朋友也勾搭上,他沒有羞恥心嗎?」

  姜兆同深思地望著她擔憂的神色。「別擔心,一旦事情攤開了反而好解決,你奶奶會擺平你父親,你阿姨也不用再被好朋友蒙在鼓裡。」

  「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但丈夫勾搭上自己的好友,不管對哪個女人而言,都太殘酷了!

  孫柳靜能相信嗎?最同情她的人竟是孫小雅。

  *********

  孫柳靜當街和李河娜大打出手,孫思賢反而趁亂逃走,躲起來不回家。

  姜兆同從飯店中把他揪出來,親自押上車。

  「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裡?」孫思賢很少與姜兆同接觸,只覺得他難以親近。

  「下次請你躲到地獄去,我就找不到。」姜兆同冷如寒冰的說。

  「你……」咒我死?孫思賢想抗議的話在見到他沉肅的可怕表情時又吞了回去,真恐怖,比他家的慈禧太后更令人害怕。

  「我媽讓你來找我的?」他清清喉嚨問。不怕,不怕,未來的女婿嘛!

  「是小雅。」

  「什麼?這個不肖女竟敢扯我後腿……」

  「閉嘴!你敢再罵小雅一句試試看!」姜兆同目光深沉,一字一句吐出冰刀霜矛。「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自己闖下的禍、惹出的亂子,你不思解決,反而逃之夭夭,讓家裡的女人去天翻地覆鬧翻天,自己倒躲起來逍遙,你比女人更沒種!我乾脆把你閹了,保證你不會再外遇,不會再製造問題,不會讓小雅羞愧的哭出來!」

  「你你你……我我我……這是我的事,我家的事,你只是個外人……」

  「誰讓小雅哭了,誰就是我的仇人。既然我是外人,更不需要手下留情,我已經請司機將車開往醫院,直接找醫生把你閹了!」

  「你……你別亂來啊!沒有醫生會幫你動這種害人的手術……」

  「也對,謝謝你提醒我。」姜兆同狠酷無比的說:「花個十萬塊找兩個流氓來動手好了,沒有醫生幫你麻醉、止血,是死是活就聽天由命了。」

  「你你……你是開玩笑的吧?」孫思賢聲音打抖。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孫思賢望著他冷硬的表情,由眼底射出的寒凜光芒,打心底感到害怕,一點都不懷疑他沒什麼不敢做的。

  「你……你不可以對我無禮……我……我即將是你的岳父……」

  「死了就不是了。」

  「什……什麼?」

  「仔細想一想,把你閹了變太監,小雅有一個太監父親很丟臉,連我都面上無光。反過來你如果被流氓綁架、撕票,那就不要緊了。」

  「你……」

  「反正你死了也沒人會傷心。你母親為你擦屁股擦了一輩子,她說她累了;你太太恨你勾搭上她的好朋友,令她尊嚴掃地、顏面盡失,你太太說這種丈夫她不希罕了;你兒子被你太太的哭嚎聲嚇壞了,安慰你太太說這種爸爸他不要了;至於小雅,這三年多你一直忽略她,不聞不問,她自然對你沒什麼感情,有沒有你都無所謂。」姜兆同扳扳手指頭,冷酷道:「你瞧,你的存在根本是多餘的,只會帶給家人難堪、痛苦、沒有建設性。你活著幹什麼?死了都沒人懷念,全家人反而都會鬆一口氣,慶幸再也沒有人會讓他們丟人現眼。」

  他愈是冷靜、愈是沒有情緒起伏,看起來就愈冷銳而矜傲逼人,一字一句像是從寒冰裡裂出來,孫思賢愈是恐懼得從骨頭裡冷出來。

  「你你……你……胡說……我才……不相信……」聲音梗在喉問,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一輩子最怕面對強人強盛的意志與氣勢,那令他疲憊不堪。

  眼見車子開出市區,往郊外山上而去,愈走愈少人煙,孫思賢慌了、亂了……

  「你要帶我去哪兒?」

  「我說的話,剛才你沒聽清楚嗎?」姜兆同反問,還附了個涼涼的微哂。「我會讓你明白,我從來不開玩笑!」

  「你……你真的要……」

  「只有你死了,孫家的恥辱才會劃下休止符。」

  孫思賢的心直直往下跌落。這男人無情的眼神是認真的。

  「你安心的走吧!佑丞已經十六歲,再過兩年我會開始訓練他,將他磨練成一位很棒的接班人。這是我對奶奶的承諾,也是奶奶要求我付出的『聘金』;將孫佑丞磨練成材!」

  「我媽她……」

  「她對你已感到絕望,將希望全寄托在佑丞身上。」

  車子駛到一處無人的空地,突然衝過來七、八個穿黑衣服的彪形大漢,一把拉開車門,將孫思賢拖了出去……

  「哇啊……你們要做什麼……兆同救我啊……救命啊——救命啊——」

  車子載著姜兆同絕塵而去,留下孫思賢給七、八個大漢架著走。

  孫思賢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他方才怕歸怕,但姜兆同畢竟是文明人啊!他怎麼會勾結流氓,想殺人棄屍?

  他真的有那麼罪大惡極嗎?他真的報應臨頭了嗎?

  那些大漢開始要剝他的衣服、脫他的褲子……

  「不要啊……你們想做什麼?」孫思賢死拉住褲頭,一輩子沒被男人脫過衣服,噁心得想痛哭一場,「放開我……放開我……」

  「少囉唆!不脫褲子怎麼閹了你那壞東西?還是你想乾脆一刀斃命?」

  「不要啊——」孫思賢哭了,眼淚、鼻涕齊流,跪下來求爺爺告奶奶,「各位大哥,求求你們不要殺我,也不要把我閹了……姜兆同給你們多少錢,我加倍給你們,不,十倍,我給你們十倍……真的,我不敢騙你們,我只求你們放過我,不要殺我……」

  他怕得肝膽俱裂,哭得聲嘶力竭,完全沒注意到一旁有閃亮燈不斷地亮起,還有卡嚓、卡嚓的聲音。

  那七、八個彪形大漢像得到指令似的,一窩蜂離開,跳上不遠處的一輛廂型車,很快開走了。

  孫思賢任由風吹乾淚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站起來穿好衣服,該回去了。」多熟悉又令人害怕的冷酷聲音。

  「姜兆同,是你……」孫思賢豁然站起身,一副想跟他拚命的表情。

  「你最好三思而後行!」姜兆同舉起手上的數位相機,笑容寒薄,「你下次再外遇給我抓到,我就把你剛剛『跪求饒命』的醜陋照片公開出去!」

  孫思賢又怕又氣,又氣又怕。

  「你……你……你這可惡的臭小子,你回家管你老子就好,幹嘛管我?」

  「第一,我家老子不敢這麼沒種,留下爛攤子給我收拾;第二,我家老子沒有惹小雅哭。」姜兆同半轉過身,催促道:「請上車,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孫思賢只能暗自咬牙切齒了,用哭嚎過度、微啞的聲音問。

  「了不起的准岳父,奶奶被你氣得病倒了。」

  即使是敗家子,聽到老母住院,心底也不由得掠過一陣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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