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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宛琬]撿個大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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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36:16 |倒序瀏覽 | x 1
撿個大牌妻 作者:宛琬 

天哪~~這是怎麼一回事?
前一刻,她人明明掉進河裡載浮載沉,
下一刻,她被撈起來了,眼前卻是一片白雪茫茫,
還有一個銀髮男子姑娘長、姑娘短地喚她,
問身在何處,他竟回答「長安」,還道現在是「大唐」!
不、會、吧?!她居然從台灣漂流到唐朝了?
嗚~~古代沒有電燈、電視,更沒有7-11、微波爐,
她不是會無聊到死,就是會餓死在這兒,
唯今之計,只有先賴上眼前這個叫吉祥壬的怪傢伙,
其它的,她只能說:神哪,請快點賜她一條回家之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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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37:09
第一章

  寒流來襲的晚上十點半,紀薇爾在服務完最後一位客戶之後,腰酸背痛地從她新開張的美容工作坊裡走了出來。

  怕冷的她,穿了四件衣服、二件外套,裡得像一團棉被,蹣跚地在空曠的街道上前進。她抬頭看向天空,一陣冷風正巧在此時吹過,讓她抱著雙臂,猛地打了個冷顫。

  嗚嗚~~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小狗的哀嗚聲,那悲泣的聲音既長且尖銳,正是老輩口中小狗看見鬼魂時的叫聲。

  一種被窺伺的感覺驀地襲上紀薇爾的後背,她全身陡地泛出一片雞皮疙瘩。

  沒事的,她只是太累,所以才會產生幻覺。紀薇爾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回頭一看——

  啊!沒人嘛。

  她的身後除了路燈的光影之外,就只有行道樹在寒風中簌簌、簌簌的聲響。

  紀薇爾頹下緊繃的肩膀,鬆了一大口氣。

  她轉身,再度往回家的方向走,並且大聲地吹起口哨來,只不過,才過了一秒的時間,她還沒放下心,方纔那陣詭異的被窺感又再度襲上她的後背,那感覺,像是有一隻面貌陰森的小鬼,正攀爬上她的後背,猙獰地張牙舞爪……

  鈴——

  「啊!」紀薇爾驚叫了一聲,整個人驀然蹲了下來,抱住自己的頭。

  鈴鈴鈴——

  原來是手機響了!待紀薇爾聽清楚,是口袋裡的手機在鈴鈴作響時,她開心到簡直想飆淚。

  不管是誰這麼晚還打電話來,她都很高興現在能有事情來讓她分心。

  「喂!」紀薇爾故意把聲音喊得既響又亮。

  「小紀,你現在馬上給我回家!」紀香蘭在電話那頭著急地大喊。

  「姑婆,我現在是要回家了啊——回我租的地方。」紀薇爾揪著外套,盡量不讓姑婆感覺到她心裡此時的不安。

  她好不容易才家庭革命成功,開了自己的美容坊,搬到距離老家車程一小時遠的地方,她才不要姑婆一通電話來,就又被CALL回去。

  紀薇爾用脖子夾著手機,從外套口袋裡的密封袋取出一片她熱愛的巧克力薄片,放到嘴巴裡,以安撫自己的心。

  「你現在還跟我耍嘴皮!你有危險,快點坐車回家!」

  紀薇爾聞言,圓澄的水眸不悅地微瞇,她捺著性子,不許自己發脾氣咆哮出聲。之前她要離家時,家人至少說了一百個女子獨居的危險,現在難不成是要說第一百零一個嗎?

  「姑婆,我的店離我住的地方只有十分鐘,非常安全。我已經在這裡住了三個月了,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紀薇爾使勁嚼著嘴裡的巧克力,吞下一片又一片。

  她已經二十七歲,年紀大到能為自己的事負責了!她實在不想再為這種爭取獨立的事多費口舌,傷了家人和氣了。

  「小紀,我現在說的危險不是一般的危險,而是幽冥陰暗界的危險。」紀香蘭口氣嚴厲地說道,聲音中竟帶著顫意。

  紀薇爾全身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她再度停下腳步,不自覺地用眼角餘光瞄著週遭。

  「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我說你有危險!」紀香蘭焦急地大叫著。

  「姑婆,你不要再說那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了。」紀薇爾大聲地說道,彷彿推翻了姑婆的話,她剛才所感覺到的不舒服,就會變成她疲累過度的幻覺。

  紀家人每一代都會出現一位異能者,這是她從小就知道的事實。所以,她不否認姑婆一直有異能,就是那種可以替人找小狗、尋失物的超能力;好吧,就算姑婆「經常」替警方破案,那又怎麼樣?不過是第六感比別人強那麼一丁點罷了!

  「時間緊迫,不准再離題了。反正,你現在給我馬上回家,我們回家再談。」紀香蘭命令道。

  「我才不要回家!每次你們一感覺要出事了,就會搬出祭壇祈福驅魔一番,害我一聞到香燭、燒金紙的味道就害怕。拜託你們別再迷信了!」紀薇爾顧不得自己正站在大街上,揚聲大叫了起來。

  「我的頭很痛……」

  紀薇爾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連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姑婆只要一頭痛,就一定是有凶兆或死兆!

  這種凶兆沒法子預知,總是突如其來,讓人驚慌恐懼。小阿姨和她外公出車禍過世之時,姑婆就是頭痛到昏倒,所以,之後只要姑婆一頭痛,她一定會要求全家人聚在一起,以免再有惡事發生。

  她經常覺得可悲,姑婆可以替別人除災驅凶,但對於自己家族的生老病死之事卻全然無法預知,好無力啊……

  「姑婆,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我很累,我明天一早就回家,好不好?」紀薇爾柔聲說道,眼眶紅紅的。

  「好,那你不要動,姑婆去找你。」

  「事情有這麼嚴重嗎?」紀薇爾咬住唇,感覺有一陣刺麻的冷意正從她的脖子後面一路蔓延上頭皮。

  「有!你給我聽好了!你的命格極陰,你媽當初痛了二天二夜,結果在那種陰年陰月陰日的最陰時辰生下了你。你一出生便臉色發青、全身痙攣,一票鬼魅抓著你的身子不放,我開壇作法了三天三夜,靠著祖師爺的伏魔制妖術法才保住了你的小命。現在,天象大變,你居然還敢不給我乖乖回家?!」

  紀薇爾低喘著氣,冷意從骨子裡攀上皮膚,激出一片雞皮疙瘩。無論她如何擁緊自己,都還是覺得不夠溫暖。

  「我遵照祖師爺的『法書』,在你七歲時於你的手臂刺上天符,好不容易才鎮壓住了那些想藉你的陰氣修行、想拖你到死界的鬼魅,讓你轉為比較正常的體質。我拚了命地想保住你,結果咧?」紀香蘭說到怒不可抑。「你硬是要給我離家搞獨立!就連叫你回家一趟,還在那裡給我推三阻四!」

  紀薇爾握抓電話,粉嫩雙唇因為驚訝而無法閉攏。

  原來,她手臂上的咒符刺青是這樣來的;原來,這就是她喝的符咒水永遠多於哥哥姐姐二倍的原因;原來,她小時候走到水塘邊都會莫名其妙掉進水裡,不是因為她的粗心,而是由於周邊的鬼魅作祟。

  她手臂上的符咒在發燙!紀薇爾睜大眼,低頭瞪著左臂上方,腦中亂成了一團。

  「為什麼你們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紀薇爾嚥了口口水,決定不理會符咒那股燙而不灼的詭異感覺,低頭往前疾走。

  「我們……不想要你害怕。」紀香蘭幽幽地歎了口氣。

  「那現在為什麼又……」紀薇爾蹙起眉,甜美小臉也隨之被染成陰鬱。

  身後的被窺伺感再度強烈了起來,一股從腳底傳上來的寒意在同時攫住了她的心臟。

  不准胡思亂想!紀薇爾告誡著自己,卻開始小跑步了起來。

  「你抬頭看看天空。」紀香蘭的聲音冷肅,如同在進行一場正式的驅魔大典。

  紀薇爾抬頭,全身驀地僵凝如石。

  但見濃黑雲層裡乍竄出一道無聲的黯藍詭光,如蛇之吐信,忽隱忽現於夜空之中,如閃電般劈橫整片天際。

  「怎麼會這樣……」紀薇爾驚愕地望著天空。

  正在她仰頭之際,她左臂上的符咒,正隱約地透出黯藍詭光與天空相互呼應,而抬頭看著天空的紀薇爾並沒有發覺。

  「這是百年才會遇上一次的天魔陰時,除了祖師爺之外,無人能預測其出現的時辰,只有在天象大變時,才有法子看出端倪。祖師爺的法書記載『天魔陰時,鬼門大敞,時空亂序,病者易逝,生者多舛』,你這種體質正是大忌,陰時一到,就連你手上的天符都有可能保不住你。所以,你給我快點回家!」

  電話那頭的紀香蘭愈說聲音愈高揚,而紀薇爾的心也愈懸愈高,高到無法正常躍動,怦怦怦亂跳。

  「別擔心了,既然我已經變成正常陽性體質,就算碰到什麼天魔陰時也不打緊了吧!」紀薇爾乾笑二聲,因為不停在小跑步的緣故,氣息已是微喘,可她身子還是冷,心裡還是害怕得不得了。

  「底子還是陰命!連試都試不得!馬上回家!」紀香蘭堅持地道。

  「好。」紀薇爾這回倒是一口答應了。她今晚知道了太多事,如果不回家也肯定會害怕到失眠。「我回家拿點東西就坐車回家,你不准再跟我討價還價了。」

  她累了一天,想回家先洗個澡,否則她根本沒力氣坐車回家。

  手機那頭,紀香蘭沉默了半晌。

  「要小心,拿完東西就馬上回家!」紀安蘭的聲音裡,滿滿的儘是擔心。

  「遵命,姑婆。你乖乖在家等我。」紀薇爾對著手機嘖嘖嘖地發出了好幾下親吻的聲音,才結束了通話。

  紀薇爾把手機塞回外套口袋裡,低頭開始往租屋處的方向狂奔了起來。既然要回家,那就早點回家!

  她看到她的公寓了,再三分鐘就到了。

  馳馳馳——

  慘了,是那群每天晚上都會出來飆車的不良少年!

  原本走在馬路邊的紀薇爾一聽到機車引擎的尖飆聲,連忙閃身走到馬路另一側的河岸人行步道——這個人行步道的入口處有凹型柵欄,摩托車騎不進來。

  轟轟轟轟轟轟——

  今天的飆車隊伍怎麼這麼長?!紀薇爾站在人行步道邊,對著河面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環臂,等待著摩托車吵死人的引擎聲呼嘯而過。

  她站在陰暗樹叢邊,雙腳則無意識地,有一下沒一下踢著前方的大石頭。

  咦?這石頭踢起來,怎麼軟軟的?紀薇爾抿了下唇,心裡發毛地收回了腳。

  「死女人,竟敢踢我!」一個醉漢大叫出聲,搖搖擺擺地從樹叢裡站了起來。

  紀薇爾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往後退了三大步。

  「抱歉、抱歉!對不起,我沒看到你!」紀薇爾自知理虧,一開口便是一連迭的道歉。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把我當成垃圾,對不對?」醉漢嘴裡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肥壯身材兇惡地逼近她。

  紀薇爾屏住呼吸,往後又退一步,轉身想跑。

  「還想跑!老子今天如果沒有好好教訓你,你不知道誰是老大!」醉漢驀地整個人往前一撲。

  紀薇爾倒抽一口氣,聞到一股惡臭朝她撲來。她屏住呼吸,直覺地往空曠處一閃,想躲開對方的攻擊。

  「啊!」她驚叫一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她一腳踩了空。

  她的手機從外套口袋裡滑落到地面上,她整個人霍然從河岸堤防邊一處不知何時被破壞的空隙中,掉進了河裡。

  紀薇爾的手奮舉向天空,想抓住些什麼止住自己的墜勢,但來不及了,後背已感覺到冷寒的河水,她全身的衣服都被浸濕,加速了她往下沉落的速度。

  她驚恐的眼對上了天空,天空的黑雲忽地變成了一張大嘴,貪婪地吞食掉黑暗中的一切生命。

  「救命!」腥臭的水開始嗆入她的口鼻中,刺痛了她的眼。

  她身上原本保暖的四件衣服、二件外套,在浸濕了之後,全變成了致死的惡魔之手,前仆後繼地將她的身子往黑沉的河水裡拉。

  「救……」紀薇爾的喉嚨灌進腥臭河水,再也擠不出任何話來。

  她的臉色發青、雙唇青白、呼吸開始微弱,惡臭腥寒的河水開始沁入她的身子骨,麻痺了她的意識,她閉上了眼,再也無力掙扎,只能任由河水揪住她的身子,強迫她旋轉出死亡華爾姿的舞步……

  此時,紀薇爾手臂上的符咒開始發出太陽般的光度,那些扭曲的符咒文字在黑暗的水中散射火般的溫度,灼燙著她的肌膚與感官。

  手臂被火燒灼的痛苦,讓已經陷入昏迷的紀薇爾,痛到清醒,她睜不開眼,勉強張口想痛叫出聲,可嘴巴一張,又灌入了更多腥惡的河水。

  好痛苦……紀薇爾雙手一頹,失去了所有意識。

  哄耶斯啊薩喃多……噓呼哆吁嘛……

  在水底深處一陣模糊的咒語聲中,一股黑色漩渦將她轉入河水裡的最深處,只有她手臂上的符咒光亮,在黑暗水中曾短暫閃耀過幾秒鐘的生命之光。

  「有鬼啊!」醉漢看著手臂會發亮的紀薇爾消失在河裡,他嚇得抱頭鼠竄,不消半刻便消失在道路的另一端。

  鈴鈴鈴——鈴鈴鈴——紀薇爾摔落在河邊的手機,瘋狂地響,發亮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她家裡的電話號碼。

  但,卻再也沒人接起……

    ☆☆☆☆☆☆

  好冷……紀薇爾擁著自己的雙臂,眼睛上覆結了一層薄冰,凍得她無法輕易睜開。

  她聽見牙齒喀喀作響的發抖聲,感覺到耳朵冷得發痛,她捏緊拳頭,只覺全身百骸被一層又一層的寒意給包裡住,冷顫打個不停。

  她全身僅剩的力氣都拿來打冷顫了……

  不!她還不想死!

  紀薇爾集中意志力,命令自己張開雙眼,眼睫上的薄冰裂了開來,冰水流入眼睛裡,痛得她抽了一口氣,意識也隨之清醒了些。

  她張大了眼睛,往左右一瞧。

  天啊!她驚嚇地將視線定在眼前白雪皚皚的景象上。

  下雪?台灣的平地怎麼可能下雪?!她是被河水沖到了韓國、日本嗎?可是,再怎麼誇張也不可能被河水沖到韓國、日本吧?

  雪,愈落愈大。

  紀薇爾臉色慘白地躺在河邊,隨便一動,便能聽見肩臂上的碎冰滑落地面,所發出的陣陣嘎喳聲。

  冷斃了。紀薇爾放棄了移動,事實上,她也沒力氣動了。

  有沒有人可以救救她?紀薇爾旋轉著僵硬的頸子,憑著僅存的一絲意志尋找著人。

  除了雪之外,什麼都沒有!空曠大地上,甚至連一盞路燈都看不見,只有月亮直射在雪地上映出的幾許亮光。

  啊!右前方五百公尺的地方有一幢屋子!屋子裡有燈光!

  紀薇爾瞇著眼,瞧著遠處那幢應該只會出現在歌仔戲裡的破舊木屋。

  「救命啊——」紀薇爾張開口大喊,不料聲音卻卡在喉嚨裡,聽起來像是有氣無力的呢喃,冷風呼呼一刮,她的求救聲也就被吹散在風雪之中。

  「救……」她不能放棄。雖然她的眼皮好重、她的身體好冷、她好想睡覺……

  「是你在喊救命嗎?」

  一個男聲從天而降,驚醒了睡著的紀薇爾,紀薇爾睜大眼一望,眼睛卻是再也闔不上了。

  她瞪著眼前銀髮披肩的俊美男人,懷疑自己已經冷到出現幻覺了。

  那一頭銀白長髮,那一對清亮如水的眸子、那一張俊秀優美的臉孔,怎麼看都像是從日本漫畫裡走出來的古裝人物!天下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絕色男啊?

  「喂,你還活著吧?」吉祥壬在全身腫得如同泡水饅頭的紀薇爾身邊蹲下,托腮打量著她。

  是張不錯看的瓜子臉,可惜臉色青白,像顆發霉的饅頭。他最討厭吃饅頭了!

  吉祥壬一咂舌,別開眼,沉思了起來。這種天氣,就該吃頓熱鍋來暖暖身子,鰱魚豆腐鍋為佳,酸菜白肉鍋也不錯,入口綿密的長生粥尤其是上上選。唉!他是如此懷念徒弟歲平安的好手藝、他是如此想吃東西、他是如此飢腸轆轆啊!

  咕嚕~~吉祥壬捂著饑聲大作的肚皮,銀白髮絲斜披在半邊臉頰上,璀亮眼眸半睜微闔著,一身寬大白袍在風中揚起,有種隨時要乘風而去的飄逸美感。

  唉,屋子裡現在只有一堆不能當飯吃的藥材,誰來幫他煮上一鍋藥膳呢?吉祥壬輕啟唇,長喟了一口氣。

  他真好看!紀薇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仍不知他是真是幻。

  而且,他的皮膚真好、他的輪廓真優雅,他蹲在皚皚白雪之中沉思的恣態,簡直迷死人。紀薇爾癡癡地望著眼前的俊顏,一時之間忘了自己仍然身處險境,直到她頻頻發顫的牙齒提醒了她,她快冷死了,她才勉強從喉嚨裡擠出話來——

  「可、可以請你扶我到屋子裡頭嗎……謝謝……」說話的同時,也竭力擠出一個微笑,以免在帥哥面前失禮。

  「唉,現下我是無能為力了。」吉祥壬在她身邊盤腿坐下,一身薄棉襖衫,完全無懼寒意。「我餓到沒半點力氣扶你進屋了。除非你有法子變出食物,否則我們極有可能會一同死於這寒天凍地之中。」

  他說的是人話嗎?紀薇爾瞪著他紅潤的氣色,嘴角抽搐了二下。

  他居然叫一個「真的」快死的人去找食物?紀薇爾愈想愈火,瞳孔因為怒氣而瞠大,可惜她沒力罵人,否則她絕對罵他罵到他耳膜破裂!

  「唉,瞧你有口難言的樣子,就知道你也沒食物,對吧?唉……」吉祥壬支肘托腮,又是一陣哀怨。

  「我……食物……」她還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一個見死不救的俊男面前。紀薇爾用力集中瀕臨渙散的意志,拚命在腦海中尋找「食物」的可能來源。

  「我……有巧克力!」紀薇爾驀地喊出聲,聲音雖然相當微弱,卻充滿了一種為生死吶喊、不顧一切的氣勢。

  「巧克力是什麼?」吉祥壬低眸看著眼前的泡水饅頭姑娘,他的瑩眸裡迸出火花,精神也隨之振奮了起來。

  太妙了!普天之下,居然還有他吉祥壬沒吃過的東西!

  「你不知道巧克力……」紀薇爾抬起眸,緩緩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怎麼可能有人不知道巧克力是什麼?她現在究竟是飄流到了什麼地方啊?

  「對、對、對。我完全不知巧克力是何物!你還不快快起身,快快拿給我品嚐品嚐!」吉祥壬拊掌大樂,手舞足蹈地在她周邊轉起圈來了。

  法律有沒有規定,見死不救要抓去判死刑?紀薇爾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紅光滿面的男人,腎上腺素迅速分泌,血壓急速升高。

  他腦子有病嗎?她如果有力氣爬起身找食物,剛才幹麼喊「救命」?

  可惡!她絕對不要讓這種混蛋活得比她還久!

  「如果……你……想吃巧克力的話……就得先把我抱到那幢木屋裡……還要給我保暖的衣服……」她困難地從喉嚨裡吐出嘎啞之聲,表情和嗓音很像被巫婆附身。

  「你要我抱你?」吉祥壬停下所有雀躍之舉,驚愕地望著那個圓睜著一雙眸,半死不活躺在雪地上的紀薇爾。

  他皺了下鼻子,往後狂跳三大步,繞著她的身子轉圈圈打量著她。

  敢情他太久沒到長安,此地民風已變?現下此位姑娘開口要求他抱她進房之大膽舉止,已與番邦之女無二異。

  唉,果然人長得俊美出眾,就是注定要花費些時間來驅逐好色之徒哪!

  吉祥壬悠然長歎一聲,伸出長手,將額前的銀髮往後一撥,孩子氣的俊眸裡儘是得意之色。

  「你給我過來!抱我進去!」紀薇爾集中力氣對他大吼。

  她快凍死了耶!而他居然還在那裡擺出孤芳自賞的樣子,簡直是欠扁到極點!

  「古有明訓,男女授受不親。」他個人以為這句話不過是一句狗屁,可他還滿想知道這個姑娘願意為他的美色犧牲到何等地步。

  吉祥壬對她咧嘴一笑,一臉準備看好戲的神態。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機車啊?你是活在哪個年代的老古董啊?救人時,就連人工呼吸都要給他不顧一切親下去了,還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還有,你這只死猴子,不要在我身邊跳來跳去,你跳得我頭昏想吐!」紀薇爾用盡所有力氣,從口中吼出了她的最後一擊。

  她的雙手緩緩地垂落到身側,陷入了凍寒白雪裡……

  「你還有力氣罵我死猴子,我瞧你還挺有生氣的嘛。」吉祥壬臉上堆滿笑,顯然被罵得相當高興。

  紀薇爾閉上雙眼,沒聽見他的聲音,也沒力氣再和他說話了。

  好累、好想睡覺……她的氣息開始變得緩長,連呼吸都覺得無力了。

  「怪姑娘,你幹麼不說話?剛才不是還提到什麼什麼人口呼吸和機車嗎?再多說幾句怪話來聽聽嘛!」吉祥壬忙湊到她身邊一蹲,瞧見她那雙垂放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發青雙手。

  大事不妙嘍。吉祥壬抓抓腮幫子,玩興全一掃而光了。

  他若是再玩下去,這位姑娘的手腳很快便要不保了。

  吉祥壬扶起她的腰,她身上的濕氣滲透他的衣袖,凍得他也打了個冷哆嗦,他咬著牙,奮力將她整個人的重量攬到他的身上。

  紀薇爾睜開眼,迷迷濛濛地看到他的俊臉正俯於她臉的正上方,害她呼吸頓時不正常了起來。

  「你重得像頭熊。」吉祥壬將她打橫抱到胸前,大聲抱怨著。

  「謝謝你的讚美。」紀薇爾氣若游絲地回道。

  吉祥壬俊眸一睜,驀地爆笑出聲。

  好玩、好玩!他還從沒遇過這種能和他在言語間互相嘲諷的姑娘哩!

  就像他也沒吃過什麼勞什子巧克力一樣!吉祥壬看著她,黠亮的眼愈益晶瑩,愈笑愈大聲。

  有什麼好笑的?紀薇爾在他的笑聲中,翻了個白眼。

  「記得,你一進到我的屋子裡,我一給你保暖衣物,你就要給我巧克力喔。」吉祥壬足尖一蹬,真氣一提,抱著她便朝著木屋疾奔。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奔過雪地,甚至沒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足跡。

  紀薇爾想她的腦子一定是被凍壞了,否則她怎麼會以為自己在飛呢?

  她知道冷風刮過她的臉頰,她知道冰雪正掃過她的耳廓,她知道抱著她的男人的灼熱體溫正在行進間鑽入她的皮膚,可她還是不知道她怎麼會在飛?

  事實上,她現在唯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的朋友們全都七早八早便結了婚,或者是和男朋友同居了。

  因為人在最虛弱的時候,如果有一勇健胸膛和一雙結實的雙臂讓自己靠,那感覺簡直就像到了天堂啊!

  紀薇爾偎著他溫暖的厚實胸膛,滿足地輕歎了口氣後,她握住他胸前的一束銀髮,「放心」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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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37:53
第二章

  「我們到了!」吉祥壬一腳踹開木屋門板,大聲一喝。

  他懷裡的紀薇爾毫無動靜地繼續窩偎在他懷裡。

  哎呀,幹麼那麼留戀他的懷抱呢?吉祥壬下顎一揚,不禁放聲大笑。

  他果然是紅顏禍水啊!瞧瞧這位與他初識的姑娘,貪戀他美色,竟然不顧禮節地黏賴在他身上哪!

  「我知道你是位識貨的姑娘,但是,我抱你抱久了,手也是會酸的。不如你先把那巧克力雙手奉上,我或者可以考慮再多抱你一會兒。」吉祥壬說完,低頭一望,才發現——她在睡覺!

  這位莫名其妙的姑娘,居然毫無戒心地抓著他的頭髮,躺在他懷裡,睡了個不省人事!

  「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吧!我姿色再動人,好歹還是個男人。你就這麼昏睡了過去,萬一我對你做出一些天理不容的事,你到時候怨誰、惱誰,找誰算帳啊?」吉祥壬聲如雷鳴地在紀薇爾耳邊大吼,可她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無趣!真無趣!因為沒人同他吵嘴,吉祥壬嘴角不悅地一撇,老大不高興地把她往暖炕上一擱,她濕透的衣衫頓時被擠壓出一缸盆的水,弄濕了暖炕。

  「你不會是快要死了吧?我看你這模樣最多是傷寒過重,應當還不至於瀕死啊!」吉祥壬瞄著她的氣色,行醫的本能讓他抓起她冰塊般的手掌,拚命地搓揉。「你若真要死,至少該在死前告訴我,你所謂的巧克力藏於何處啊?」

  她的手好軟,像水晶糕似的透著粉白,看起來……滿可口的。吉祥壬嚥了口口水,肚子餓到嘰哩咕嚕,偏偏這姑娘還是不醒。

  吉祥壬無奈地伸手按住她的腕上寸口。唉,為了那巧克力,也只好為她診脈一番了。嗯,這姑娘虛脈無力,氣血衰微,弱脈沉細、陰寒內盛。人是死不了,不過,得花點時間調理。

  「算你三生有幸,遇到了玉樹臨風、醫術過人的賽華佗吉祥壬!」吉祥壬放下她的手,自吹自擂了起來。

  他跳下暖炕,將炕下的火再燒旺了一些。俊俏面容在不言不語時,冰清玉潤一如天上仙人。

  他慢條斯理地踱到他的藥盒邊,自裡頭拿出一隻剔透玉盒,用白玉匙勺舀了一匙藥粉,再加了些許溫水調和。

  「本爺向來救人為重,男女之防本來就不在意。」吉祥壬喃喃自語地坐上榻邊,拉起她的身子靠在他的大腿上。「況且,我瞧你原本對我已有喜愛之意,我這麼做還算是便宜你了哩。」吉祥壬的「自以為是」不是普通的離譜。

  他一手捏住她的下顎,一手把藥湯灌進了她的嘴裡,接著,他熟練地把她的下顎往上一抬,聽見她的喉頭發出了咕嚕一聲,他便雙手一攤,讓她咚地一聲又落回了榻上。

  「你怎麼還不醒啊?」吉祥壬箕立於榻上,皺眉扁嘴的,甚有不滿之意。

  木屋內仍然一片寂靜。

  「姑娘!你這身衣衫若不脫掉,早晚會喘咳氣逆、傷風重病的。可誰能幫你脫?」吉祥壬在喃喃自語問,忽而察覺到她身上的衣衫極端怪異。

  領口做得像二撇小山羊鬍子似的,衣服下頭不見其扣,只有一排似銀牙的齒鏈,密密銜住拴緊了衣服。

  這是長安最時興的外套樣式嗎?詭異的緊,該好好研究一下!吉祥壬傾身向前,瞪著那排銀牙齒鏈。

  驀地,一包東西從她的外袍口袋慢慢地滑露而出。吉祥壬眼睛一亮,倏地將那包東西扯了出來。

  這又是何種布料?怎麼會如此透明,卻又這麼堅固?前所未見的軟滑觸感讓吉祥壬的指尖忙碌地戳弄個不停。

  再者,這片透明布料裡頭那一整條黑黑的東西又是什麼?

  「莫非是巧克力?!」吉祥壬迫不及待地扯開袋子,驚異地發現裡頭的巧克力居然絲毫未沾上濕氣。「嘿,這姑娘淋得像條落水狗,可這名叫巧克力的玩意,居然還是乾的哩!神奇、神奇!」

  吉祥壬跳下暖炕,站在炕邊對著仍然昏迷的紀薇爾,大聲地說起話來:

  「你方才在外頭說過,若我將你抱進屋內,這巧克力便是我的了,對吧?對吧?」吉祥壬舉高手中的巧克力,俊容上的一雙亮眸,賊溜溜地,「那我先行取用了,你不反對吧?」

  吉祥壬啪地撕開外層黑色紙片,只看到了一塊黑色茶磚。

  難道巧克力只是一種新品種的茶嗎?他失望地垮下眉,試探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巧克力。

  天啊!這是天人仙食嗎?舌尖所接觸之冰雪般入口即化的口感,讓他的眼睛頓時睜大如圓月,而一股甜濃滋味也在同時從他的舌尖蔓延至咽喉處。

  他迫不及待地含住一口巧克力,讓那種苦中帶甜、甜中帶苦的香濃美味佈滿他整個口腔。

  太好吃了!吉祥壬捂著腮幫子,感動到淚眼汪汪。

  「姑娘;;:你一定是從天上落下的仙子……」吉祥壬拚命嚥著口水,捨不得一下子把巧克力全都嚥下肚腹。

  「啊,不能全吃完!要留一些去問問徒兒,看她知不知道巧克力這玩意是怎麼做的。」吉祥壬才含糊不清地叨念完,想到什麼便要做什麼的急性子,讓他已經舉步直奔向門口了。

  「啊!」吉祥壬突然回過頭,看了床上昏迷的人兒一眼。「你聽好了,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可千萬不要死在我的暖炕上哪!」

  吉祥壬言畢,咻咻咻地在屋內狂掃一陣,將他所能找到的御寒被褥、斗篷衣裳令都堆到了她身上,在確保了她不會凍斃之後,他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剩下的巧克力收入胸前,從木屋飛奔而出。

    ☆☆☆☆☆☆

  好難受。

  紀薇爾扭動了下身子,感覺好像有一隻又濕又重的水蛇正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快要不能呼吸了!「啊!」紀薇爾尖叫一聲,驀然睜開眼睛。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盞油燈及一室的傳統木製傢俱。

  紀薇爾皺起眉,心頭乍湧上一股不對勁的詭異感。

  她重喘著氣,咬著牙推開身上那一堆重物——咦?這是什麼怪衣服啊?紀薇爾瞪著身上的一堆衣物,皺起了眉。

  幾件占老的樸素大開襟圓領衫、幾件翻邊窄長褲、幾件鋪棉的短襖,怎麼看都像是古裝劇的配角才會穿出場的衣服;更遑論那件毛皮披風,剪裁看起來有多原始

  她抱著雙臂,打了個冷顫,覺得很不對勁。

  這間古屋、這些古服,就跟那個銀髮男人穿著白色長袍一樣不對勁!

  「有人在嗎?」紀薇爾鴨子般乾啞的嗓音在屋內迴響著。

  沒人回答她。

  算了,沒人在更好。她現在只想趕快換上乾爽的衣服,免得她身上的衣服拖累她整個人一起發霉。

  紀薇爾用僵硬的雙手,卸下了身上濕黏黏的二件外套及四件衣服後,她飛快地套上幾件過大的袍衫和衣褲,然後再把自己裡在那件毛皮披風裡。最後,她舒服地將手伸到一旁的暖手小火爐上,烘起了手。

  總算舒服多了!紀薇爾滿足地長吁了口氣,左右張望了起來。

  不知道這裡有沒有電話喔?

  紀薇爾才看清屋內的擺設,心便驀地一沉。

  這間屋子裡沒有電燈、沒有電視、音響、微波爐,以及任何電器化設備,看起來儼然就是古裝劇裡的場景。

  姑婆的話開始在她的腦子裡盤桓著——



  ……天魔陰時……時空亂序,病者易逝,生者多舛……



  紀薇爾的指尖刺入手掌中,拚命地抗拒腦中不合情理的想法。

  「難不成我掉到古代了嗎?哈,笑死人。」她故意哈哈大笑二聲,好替自己壯膽。

  大笑之間,她的左手手臂突傳來一陣癢意,紀薇爾撩高袖子,低頭一瞧,她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凝結成冰。

  她左手手臂上的「天符」已由朱紅變成了青黑!

  姑婆曾經告訴過她,這符咒只有在人身亡之後,才會由紅轉黑的啊!

  難道,她死了嗎?紀薇爾猛然驚跳起身,推開離她最近的一扇木窗,往外看去。

  外頭正是一片冰天雪地的嚴寒景象。

  台灣的河流不可能把她衝到一個遍地白雪的國度啊!

  那她現在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她真的回到古代了嗎?

  紀薇爾回頭看著週遭古樸的一切,後背竄上陣陣涼意,恐懼沿著她的手臂,滲入她的血液,擰住她的心臟。紀薇爾用力地捶打著胸口,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那親親徒兒嫁了人之後,就一點都不好玩了,整天和夫婿膩在一起,連巧克力是什麼都說不上來!」一串中氣十足的自言自語,倏地從屋外傳入屋裡。

  他回來了!紀薇爾揪著衣襟,像看見救星似地跳下床榻,直奔向門口。

  此時,吉祥壬踢開大門,大吼了一聲:「姑娘,你醒來了嗎?」

  一個裡在白色皮裘裡的嬌小身子,突然往他的懷裡一撲。

  「有刺客!」吉祥壬興奮地大喊出聲,他猛然往左一閃,等待著刺客再度出手攻擊。

  「啊!」嬌小身影沒預料到他會閃開,腳步一陣踉蹌,便重重地跌落在門外的雪地上。

  「原來是你啊。」吉祥壬失望地看著她趴在雪地上的背影,無趣地轉回屋裡,拿了一盒栗糕,蹲在矮几邊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如果再有杯熱茶的話,就太美妙了。」吉祥壬兩三下將栗糕咽進了肚裡後,拿起火爐上的陶壺,幫自己沖了杯熱茶。

  紀薇爾動作緩慢地扶著門板爬起身,不敢相信那個銀髮男人,竟然不顧他人死活逕自悠閒喝茶、吃著點心。

  紀薇爾所有的自憐自艾與虛弱無力,頓時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她想,她現在有足夠的力氣可以給他一拳,重重的一拳!

  紀薇爾非常火爆地用力關上了門。

  吉祥壬抬頭朝她瞥去一眼。「啊,你換衣服了,頭髮也乾了,看起來比剛才順眼多了。」事實上,是順眼了很多。

  她白裡透紅的臉龐,像顆細嫩的桃子,水嫩可口;那對眼睛,像西域進貢來的葡萄,晶瑩透亮得緊;那小巧的軟唇,像他徒兒去年做的櫻花餡餅,水嫩柔軟得讓人想一口吞進肚子裡;就連她披散在肩上的頭髮,也和巧克力一樣,閃著褐亮的柔和光芒。

  吉祥壬嚥了口口水,愈看她愈是覺得她美味可口。

  「我也要喝茶!」紀薇爾坐在他對面的榻上,拿起一個空杯子往他面前一擱。

  既然他完全不懂待客之道,那她也不用跟他客氣太多。

  「自己倒。」吉祥壬拎起陶壺往她的方向一扔。

  「啊!」紀薇爾嚇得往後退。

  冒煙的陶壺正巧停在她的杯子邊。

  「扔得好啊!」吉祥壬自個兒大聲叫好,從矮几小抽屜裡拿了顆蜜棗獎勵自己。

  哼,有什麼了不起!紀薇爾瞪著那只和她的頭顱一般大小的陶壺,不信邪地想用單手拎起,可這只陶壺著實大重,非得要她雙手合握,才有法子舉起,幫自己倒了一杯茶。

  可惡,沒想到這個男人除了一張好看的臉之外,還有一身臭蠻力!

  她雙手捧茶,忿忿地嚥下一大口。算了,她現在有燃眉之急的問題要解決,不跟他計較!

  「這裡是哪裡?」紀薇爾放下茶杯,大聲地問。

  「這裡是長安城郊啊。」吉祥壬奇怪地瞥她一眼。

  「長安城郊!」

  紀薇爾聽見腦海裡理智崩裂的聲音,她伸手揪住耳朵,不安的火焰開始在胸口燃燒著,她的手轉而揪住胸前的衣衫,眼眸水澄得像是隨時都能滴出水一樣。

  紀薇爾瞪著他,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因為她需要一個注視的焦點,否則她會發瘋。

  「你亂說!長安現在改名叫作西安了。」紀薇爾心裡的萬般焦急搶在她說話之時,便已化成了淚意,懸在眼眶邊,蓄勢待發。

  「什麼西安不西安?長安便是長安。」吉祥壬奇怪地瞥她一眼,目光卻是再也挪不開了。

  這位姑娘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明明就是快哭出來了,可她卻固執地睜大眼,硬是不讓淚水滑下,可憐兮兮的模樣,簡直就像三歲小娃偷吃東西,被娘親責罵一樣的委屈。

  「你的眼淚什麼時候要掉下來啊?」吉祥壬看得入神,乾脆開口問道。

  「我才不會掉眼淚。」她瞪他一眼,卻差點被他看好戲的表情,氣到眼珠子凸出來。

  「是嗎?」吉祥壬狡黠眸子一轉,故意大聲地說道:「長安不是西安喔!」

  「長安現在叫西安!是你自己搞不清楚狀況,亂說話!你以為你還活在唐朝嗎?」紀薇爾握緊拳頭,拚命地反駁。

  吉祥壬最經不起人激,他雙手扠腰,不服輸地大吼:

  「你才亂說話!你在天寒地凍的雪地裡待久了,連腦子都給凍壞了。現今原本就是大唐盛世!大——唐,大唐——你聽懂了嗎?!」

  「現在才不是什麼大唐!現在是民國九十四年!不是什麼狗屁大唐!」紀薇爾一拍矮几,雙手拱成喇叭狀,用最大音量對他咆哮出聲。

  這種古今時空交錯的匪夷所思之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狗屁大唐,聽起來有趣!有趣!」吉祥壬興致盎然地猛點頭,顯然被那幾個字逗得很樂。

  他手舞足蹈地繞著她兜圈子,一副尋覓到知音的欣喜若狂狀。他還以為和他一樣看似正常,實則瘋瘋癲癲的人不多了。沒想到她也是其中翹楚!

  「姑娘,再多說一點狗屁大唐的事。」

  「你瘋了!」紀薇爾伸手揉著眼睛,所有的心酸與害怕在瞬間奪眶而出。

  吉祥壬睜大眼,看著她的淚水滑下她那細緻如雪白軟糕的肌膚。他眨著眼,懷疑自己是不是沒吃飽,所以才會想知道她的淚水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姑娘——」他扯著銀髮,抓著腮幫子,覺得喉嚨癢癢的。

  「你走開啦!」紀薇爾把臉埋到手掌裡,淚水拚命地滑出手掌指縫間,滴答滴答地落在几案上。

  她要回家啦!她不要和一個瘋子留在唐朝!

  吉祥壬瞪著她不停顫抖的雙肩,俊容頓時皺成一團。

  他師父和他徒弟也是女人啊,可他這輩子就沒看她們二個掉過一滴眼淚,反倒是他哇哇大哭的機會,還比她們多一點咧。

  「你又不是奶娃兒,哭個什麼勁!」吉祥壬揉了下耳朵,咕噥了一句。

  紀薇爾一聽,心酸更甚,她扯開喉嚨,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哭起來。

  她在家是最受寵的么兒,每次一哭,就會有無數個擁抱來安撫她,可現在完全沒有人來擁抱她……一念及此,她哭得更慘烈了。

  她哭得沒法子呼吸,哭得驚天動地,哭到吉祥壬嚇得躲到離她最遠的角落。

  天啊!家破人亡,也不用哭成這副德性吧!吉祥壬走到櫃子邊,找出幾塊乳糖槌,放在齒間啃啊啃地,苦思著有何好法子讓她停止哭泣。

  啊,只要找點事給她做,她就不會哭了吧?小時候,師父便是這樣待他的!

  吉祥壬吞下點心,腳步飛快地奔向她身邊。

  「姑娘,別哭了!你欠我的巧克力呢?」吉祥壬臉色未變地對她撒著謊。

  紀薇爾哭得正傷心,哪有法子說停就停?她只隱約聽到他說了什麼巧克力,可腦子無法一下子轉過來。

  「姑娘,巧克力呢?你說過只要我救了你,你便會給我巧克力的。你說話可得算話喔。」吉祥壬生怕她沒聽見,加大音量又問了一次。

  這一回,紀薇爾聽清楚他的話了,她的淚水也因此而打停了。

  她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筆直地對他射出凶光,只想將他大卸成十八塊。

  她紀某人雖不是天仙大美女,但至少是個氣質優雅、樣貌甜美的女人,她剛才哭得正傷心斷魂,而他竟然只想到巧克力!

  「看什麼看,快找巧克力啦!」否則,待會兒她又哭起來了,那還得了?

  「我找一下……」紀薇爾聲音冷硬得像是冰塊在互相撞擊。

  「快一點——」吉祥壬手心朝上往前一伸,死皮賴臉地道。

  紀薇爾瞪著那個不停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白袍身影,一股怒氣直衝上腦門。

  「你給我閉嘴!」她沒好氣地吼,雙眸似火。

  「敢叫我閉嘴!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潑辣的姑娘!我好害怕喔。」吉祥壬拍著自己的胸口,佯裝受驚。

  當今世上,除了他徒兒歲平安之外,可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敢叨罵他的。吉祥壬愈想愈樂,忍不住手舞足蹈地在屋裡繞起圈來。

  紀薇爾瞪著他足下如飛、銀髮似風的快捷姿態,心裡忍不住嘀咕了一聲:愛賣弄的神經病!

  「看什麼看!巧克力呢?」吉祥壬雙手扠腰,一臉要她負責到底的表情。

  紀薇爾瞪他一眼,低頭衝向她的外套,在口袋裡搜尋著巧克力,卻遍尋不著那只密封袋。

  「我找不到……巧克力可能掉到河裡了。」她一想起自己的遭遇,眼眶馬上又紅了起來。

  不,她不相信她真的掉回唐朝,她只是遇到了一個亂說話的瘋子而已。紀薇爾握緊拳頭,拚命壓抑著鼻間的酸楚。

  糟了!她又要哭了!吉祥壬一見她又愁眉苦臉了起來,他馬上「好心」地說了一句鐵定會讓她火冒三丈的話——

  「沒有巧克力是吧?你這個騙子!」

  「我不是!」紀薇爾從她第二件外套的小密封袋裡,拿出她的珍藏——三顆GODIVA純巧克力。

  她遞給他一顆,吉祥壬眼睛一亮,樂得只差沒飛上天。

  啊哈,就知道做人如果太老實,就得不到山珍海味的。這顆巧克力模樣更精緻,味道想必肯定更加「出神入化」。

  紀薇爾看著他將巧克力握得死緊的模樣,她突然後悔了。如果……如果她真的掉到了唐朝,那巧克力便是她最後的鄉愁了。

  「巧克力還我!」她脫口說道。

  吉祥壬一見她欲搶食,馬上在屋內左跳右閃地奔跳。小小的屋內,但見他的白色身影如飛,還繞著她打起轉來。

  紀薇爾盯他盯到頭昏腦脹,眼淚也被氣乾了,只好扁著嘴,坐在榻上,不服輸地用眼睛瞪他。

  吉祥壬得了個清靜,立刻拆了巧克力包裝,用一種膜拜的心情將其放進嘴裡。

  紀薇爾心疼地看著那顆巧克力消失在他的嘴裡,卻忍不住好奇地猜想,這個俊怪美男子會覺得巧克力好吃嗎?

  她抬頭瞄他一眼——嚇!他眼眶泛紅,鼻尖染紅,一副隨時要嚎啕大哭的樣子。

  「你哭什麼?」她脫口問道。巧克力有那麼難吃嗎?

  吉祥壬捨不得撥空開口,只好搖著頭,淚眼凝然地瞅著她,揮手抬腳地拚命在她身邊打轉,試圖傳遞他此時的感覺。

  「如果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哭的話,我就再給你一顆巧克力。」她看不懂他的肢體語言,可她天生就是好奇寶寶,什麼事都要問清楚。

  吉祥壬聞言,垂眉斂眸如老僧入定,其收勢之快、氣息之平穩,仿若他剛才的嬉鬧之舉全是場夢。紀薇爾看著他,驚訝得連嘴巴都闔不攏。

  他毫不客氣地朝她伸出手,她則乖乖地送出了第二顆巧克力。

  「感謝施主。」吉祥壬一個呶嘴,把半邊未融化的巧克力推到左邊腮幫子,撥了個空,一臉正氣凜然地說道:「我哭的原因,是因為巧克力太好吃了!」

  「你瘋了。」紀薇爾皺起眉,根本當他是在裝瘋賣傻。

  「施主,若您同情在下,便請將第三顆巧克力一併賜予我。」吉祥壬睜大雙眼,一副托缽化緣的虔誠姿態。

  「你作夢!」紀薇爾緊握著最後一顆巧克力,死都不鬆手。

  「不如這樣吧,你再給我一顆巧克力,我就告訴你朝廷現在是誰在當家。」吉祥壬簡直想為自己的聰明才智大聲喝采了。

  這姑娘是化外之民,一定會上鉤的。

  「不給!」紀薇爾瞧他小人得志的樣子,她就有氣。

  「不給就算了。反正我這還有一顆!」吉祥壬拿起巧克力,在她面前虛晃一下。

  「你告訴我現在是誰當家,我就告訴你我這巧克力在哪裡買的。」哼,她也是開店做生意的人,真要談判也是不會輸他太多的。

  「如今是李世民當家。」吉祥壬才丟出話,整個人就已經激動地躍到她前方。「巧克力打哪裡買?」

  紀薇爾搖著頭,根本沒聽進他的問題,因為「李世民」三個字就像巨雷一樣轟上她的腦袋,轟得她無法思考,一陣暈眩襲上她的腦門,她伸出扶住牆壁,勉強撐住自己。

  「你是說,現在是那個唐太宗李世民當家?」她嘎聲問道。

  「什麼太宗不太宗?皇帝死了,才准加謐號什麼宗、什麼宗的。你別詛咒他死,李世民這個皇帝當得還不差!」吉祥壬急著要知道巧克力的下落,臉龐朝她愈逼愈近。「你快說說這巧克力該去哪兒買啊!」

  「你發誓現在是唐朝!發誓現在當家的人是李世民!如果說謊的話,你便一輩子都再也吃不到巧克力!」她凶巴巴地指著他的鼻子命令,可惜顫抖的聲音破壞了整體氣勢。

  「我發誓現在是唐朝,我發誓現今當家的人是李世民。」吉祥壬二話不說地舉起雙手起誓。「你快告訴我,巧克力在哪兒買啊?」

  紀薇爾正在天旋地轉中,下意識地拿起巧克力就往吉祥壬的臉丟。

  「恩同再造!恩同再造啊!」吉祥壬右手一舉,俐落地捕捉住那顆巧克力。

  紀薇爾伸出顫抖的手,忿忿地指著他的臉,她張開口,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便已白眼一翻,身子往後一倒,旋即不省人事,吉祥壬見狀,迅速衝到她身邊,在她還來不及把自己摔成重傷前,他揪住她的肩膀,大驚失色地叫嚷起來——

  「喂,你別因為不想告訴我巧克力於何處販賣,就給我裝死裝蒜啊!」

  可當他搖晃了她幾次,她卻仍然臉色慘白地躺在他的臂彎時,吉祥壬的醫者天性開始取代了他的嘻皮笑臉。

  咕嚕~~「你別盡挑這時候肚餓搗亂,我現在可有救人大事要做啊!」吉祥壬按著他的肚皮,頻頻告誡著。

  他坐上榻邊,認真地按住她的脈門診斷。他出門前才替她把過脈,他自認判脈不曾出過亂子,這位姑娘身體應該沒什麼大礙才是啊!

  咕嚕咕嚕~~吉祥壬收回了為她把脈的手,若有所思地盯住「地-的肚子。

  咕嚕咕嚕咕嚕~~幾聲飢腸轆轆的聲音從她的肚子裡頻頻傳出!

  天老爺,原來她昏倒是因為肚子餓啊!吉祥壬仰頭哈哈大笑出聲,從櫃子裡拿出一小包雜糧粉末,和著水攪成了稀泥軟食。

  「要不是因為你知道巧克力的下落,本大爺平時可不時興這麼伺候人的。」吉祥壬嘴裡嘀咕著,手裡則是一湯匙、一湯匙地把食物送進她的嘴裡。

  既是餵她,眼睛便要盯著她。吉祥壬瞧得認真,連眉頭都擰了起來。

  她白皙的臉龐,看起來實在挺像一片貼上了櫻花花瓣的甜餅,而且這姑娘的嘴巴紅紅小小的,看起來香香軟軟的,感覺似乎滿好吃的樣子。

  他猛眨了好幾下眼睛,突然間覺得肚子餓了起來,他順手舀了一勺軟糊送進了自己嘴裡。

  味道還不錯……啊!吉祥壬瞪著她微張的唇,湯勺突然卡在嘴裡,一抹窘紅從他的脖子直竄上他的臉頰。

  他……剛才的舉動算是輕薄了她嗎?吉祥壬嚇得奔離榻邊,眼睛卻仍然緊盯著她的容顏。

  「大不了,在你還不知道如何回家之前,我多擔待你一些就是了。」吉祥壬大聲地對著昏迷中的她承諾。

  下一刻,向來不愛擔心、掛心、操心的他,已經踱開了腳步,再度於室內覓食去也。

  畢竟,即便這姑娘長得再美味可口,總還是不能拿來填饑的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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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38:26
第三章

  接下來的日子,吉祥壬確實相當遵守他對紀薇爾的承諾。

  他自詡對紀薇爾的關照,無微不至。

  他嗜吃,當然沒讓紀薇爾的肚子餓著。

  他醫術過人,自然也會根據她的身體狀況,給予她的五臟六腑適當調理。

  然則,在吉祥壬的努力之下,紀薇爾的精神狀況卻是一天比一天糟糕。

  紀薇爾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整天都處於昏沉沉的狀況中。

  吃飯時,她看到熱粥就痛哭失聲——因為她生病的時候,姑婆也總是熬這種熱粥讓她喝。

  上廁所時,她想到她套房裡那座可愛的粉紅小馬桶,淚水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她想念她的家人,想念她回家時被所有人團團抱住的情景,她好想再像以前一樣親吻她所有的家人!

  她總是在想,如果她當初一接到姑婆的電話就回家,那她現在是不是就不會坐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她後悔的事情有一百件,可她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她根本連家都回不了!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她,她會掉回古代,她大概會把門牙給笑掉。可是,這事就偏偏發生了,徹底顛覆了她「人定勝天」的觀念!原來,人是沒法子和天象爭的啊!

  所以,她一直失眠;所以,她吃下去的東西根本沒法子吸收;所以,她很快速地消瘦下去,小臉瘦得沒肉,一雙大眼睛更顯得大而無神。

  多半時候,她總是對著天空發愣。

  一如此時。

  紀薇爾看著窗外的星光,攬緊身上的皮毛披風,輕顫了下。

  這幾天,雪落得少,吉祥壬說是快近春天了。不過,雪一融,風一吹,反倒比下雪時還冷上幾分。

  她想過要再度投河,看看能不能回到現代。可是,萬一現在不是什麼天魔陰時,她投了河,就這麼一了百了了呢?

  不,她還不想死啊!紀薇爾驀地打了個冷顫,再度打消這個念頭。

  她該怎麼辦?她趴在窗戶邊,雪白小臉枕著手臂,雙唇咬得死緊,心思飛得甚遠的她,就連吉祥壬進到了屋內,都沒有發覺。

  吉祥壬站在門口,從斗篷裡掏出一包仍溫熱的菜包,看她又在發呆,他抓了下腮幫子,蹙了下眉頭。

  他輕咳了一聲,她沒聽見;他提氣凝神,發出一聲雷鳴大吼——

  「紀薇爾!」自從她堅持不要他喊她紀姑娘之後,他也就不客氣地連名帶姓喊她了。

  紀薇爾嚇了一跳,身子劇烈地震動了下。

  「嗨,你回來了啊!」她緩緩地抬頭,習慣性地在見到他時,揚起笑容。

  又來了!每次當她這麼對他笑時,他都想替自己把把脈,看看他的心脈是不是出了狀況。吉祥壬屏住氣息,覺得心頭又被狠狠地擰了一下。

  她的笑容有點苦、有點甜,加上幾分無奈的欲言又止神態及水凝的眼,讓人簡直想把她一口吞到肚子裡。

  「吃包子。」吉祥壬坐上榻邊,才塞了顆包子到她手裡,自己便已經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這一家青菜包子做得沒我徒弟好,不過拿來止饑倒是還可以。」

  「謝謝。」她瞅著他,把包子握在手裡取暖。

  她知道自己夠幸運了。吉祥壬雖然孩子氣了些,貪吃了些,說起話來瘋瘋癲癲了些,不過他對她真的很好,不但不會對她傷心流淚時的胡言亂語大驚小怪,甚且還會在她哭到上氣不接下氣時,突然遞來一杯茶和手巾,讓她感動得又忍不住多哭了好幾分鐘。

  紀薇爾瞧著吉祥壬,看著他那雙清亮的眼及清俊的臉,心頭忍不住小鹿亂撞。

  「你看什麼看?莫非我嘴上還有沒被我吃進去的包子餘孽嗎?」吉祥壬眨了下眼,伸出舌尖在唇邊繞了一圈。

  紀薇爾怔怔地看著他的唇,忖想著被他親吻會是什麼感覺……

  她在想什麼!紀薇爾呼吸一窒,耳根子辣紅起來。

  「這半顆也給你。」紀薇爾急忙低頭,不想讓他發現她的異狀。

  她長到這麼大,還沒對那個男人有過性幻想啊!

  占祥壬不客氣地接過她的包子,邊大口吃食,一邊不忘在咀嚼間撥出時間來威脅她:「你也把那半顆包子給我吞下去,不然,我就熬一盅苦藥讓你吞下去。」

  紀薇爾這回倒是乖乖地聽話,埋頭苦吃,因為她現在不好意思看他。

  占祥壬看著她低頭柔順吃包子的模樣,雙手不自覺地扠上腰,心中的得意油然而生。 哈哈~~向來都是他聽他徒弟的,沒想到今天也有個人乖乖服從他了。

  「你來這住了十來日,我才知道我原來算是好伺候的人。」他叨念著她。

  他的茅廁算是方圓百里內最乾淨的一間,又鋪乾草,又薰中藥驅蟲,可她第一次進到茅廁時,居然不給面子地捂著臉跑出來,在雪地裡狂吐。

  再者,山上取水不易,這位姑娘居然要求每天都要沐浴。幸好他手邊銀兩還算寬裕,也從來沒把銀子當錢看過,所以請來附近農家日日過來為她準備熱水。

  「對不起,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紀薇爾嚥下包子,內疚地說道。

  「你麻煩我啥事?沒那回事!」吉祥壬大手一揮,白袍瀟灑地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反正,我這陣子住在這兒,除了研究疥病、采採藥、練練功,等外頭農戶醃的蜜桃子出窖之外,我也沒什麼事好做。」

  「你不住這裡嗎?」紀薇爾柳眉輕擰,害怕他會棄她於不顧。

  「我四海為家,等到吃完醃桃子之後,便要離開了。」一想到醃桃子的滋味,他的唾液便大量地在齒舌間流竄著。

  「那我怎麼辦?」紀薇爾擔心地問。

  「你當然是跟著我啊!」吉祥壬很自然地答道。

  二人四目在瞬間交接,又在瞬間移開。

  紀薇爾心跳加劇,飛快低頭掩住她發紅的雙頰。天啊,她在臉紅個什麼勁啊?

  吉祥壬握著銀髮,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低垂的頸子。他的心臟何以怦怦地亂跳呢?他搔頭抓腮,全身不對勁了起來

  明明只是她看了他一眼,他看了她一眼啊!

  「紀薇爾,我的意思可不是說我要娶你喔。你可千萬別會錯意喔!」他急忙大聲解釋。

  只不過,當她的頰邊漾著寒梅的淡粉時,他會有點想把她吞到肚子裡……

  「我……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她勉強自己一聳肩,並擠出了一個笑容。

  吉祥壬瞄她一眼,原本是該走開了,可他一看到她不開心的臉,便覺得自己應該多說些什麼才是。

  「你別苦著一張臉啊!你大難不死,將來一定吃好、穿暖,大富大貴啦!」他想拍她的頭,可又怕她誤會,只好伸出手在空中亂揮一通。

  「是啊,我有神功護體,所以大難不死。」紀薇爾低頭撫住她的左臂上方,刺著天符的地方,猛地打了個冷顫。

  問題是,她不知道自己沒死是不是件好事啊!

  「神功護體?什麼神功?你瞎說的吧!」吉祥壬不以為然地對她左瞧右看。「我剛救了你時,你上盤虛弱、下盤無力、胸腔中氣不足,要不是我這幾天仙丹妙藥不斷,你早就只剩半條命了。」

  紀薇爾瞧他一眼,這回卻沒接話了。拜他的自我宣傳和偶爾上門求診的病患之賜,她知道他是個大夫,而且名氣應該還不低。

  所以,他照顧她,只是為了邀功吧!她剛才就是因為太無聊、太落寞、太孤單了,才會胡思亂想的。

  「橫豎,活著就是好事了。你若跟著我雲遊四海,興許會有人知道該如何帶你回去你的家鄉。」話才說出口,吉祥壬就後悔了。

  他幹麼無故拖累自己啊!一個人自在瀟灑,豈不是美事一樁嗎?

  「沒人幫得了我的。」紀薇爾搖著頭,低頭絞著手指頭,心頭又是一陣酸楚。「除了我姑婆之外,我唯一念得出名號的人,只有祖師爺……」

  紀薇爾的話就此打住,她瞪著吉祥壬,嘴巴愈張愈大、愈張愈大……

  天!她想到一個可以活著回到現代的法子了!

  她手上的天符正是祖師爺紀法子發明的,而祖師爺彷彿、似乎、好像就是唐太宗時候的人啊!

  她之前心慌意亂、失魂落魄到最高點,根本沒想到這一點啊!

  「天啊!」紀薇爾猛然從榻上一躍而起,直奔向吉祥壬。

  她激動地抓住吉祥壬的手臂,興奮地緊盯著他的臉,彷彿他的臉上畫了一張通往台灣的地圖,吉祥壬被她這麼熱切地注視著,他將一頭銀髮往肩後一甩,想做出得意姿態,可卻彆扭了起來。

  「姑娘,我們孤男寡女……你可別亂來喔……」說是這麼說,他嚥了口口水,眼睛和聲音卻滿是期待。

  她怎麼這樣瞧他?好似他是她尋找了多年的絕世名饈一樣。

  「你是個很有名、很有名的大夫,對不對?」紀薇爾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她只知道她回到現代的唯一希望都繫在他身上了。

  「沒錯。我的醫術天下聞名,人稱賽華佗……」吉祥壬一手扠腰,一手指向天,自吹自擂了起來。他就知道他的英明風采,相當具有吸引力。

  「廢話少說,你的醫術不關我的事。」她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俯近他的臉,逼問道:「你既然這麼有名,那你一定認識很多人吧!我問你,你認不認得一個叫作紀法子的命相師?」

  「紀法子?你指的該不會是那個留著山羊八字鬍的怪傢伙吧?那傢伙還算頗有名氣,不過還差我一點就是了。」吉祥壬睜大眼,她近在咫尺的細白肌膚,讓他腦中思緒不甚順暢。

  「沒錯!沒錯!紀法子就是留著山羊八字鬍,下巴還有一顆痣!」姑婆廳堂裡有一幅祖師爺的畫像,她打小看到大。「你認得紀法子!你真的認得他!」

  紀薇爾開心地尖叫出聲,張開雙臂驀地將吉祥壬抱了個滿懷,吉祥壬被抱得臉兒發紅心兒亂跳,他的雙手高舉在空中,不知道要推開她還是抱住她。

  「怎麼辦?我好高興啊!」紀薇爾摟著他的頸子,笑到飆出了眼淚。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她如果不發洩一下,她會瘋掉的!

  紀薇爾失去理智地依照她在家開心時的老習慣,捧著吉祥壬的臉頰,紛然落下了一連串細碎的吻,吉祥壬驚訝得嘴巴大張,看著她不停地親吻著他的臉,他的咽喉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親他!一下、二下、三下,無數下!

  吉祥壬的大掌連忙扣住她的腰,好怕她心血來潮將他吞了下去。

  可他現下,頭很昏,身子很無力,如果她真想把他吞了,他想,他是無力反抗的。吉祥壬暈陶陶地想著。

  「世界真美好,對嗎?」紀薇爾親累了,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臂之外,吹著口哨,自顧自地走回榻邊坐下喝茶。

  吉祥壬瞪著她神態自若的模樣,他抓著發紅的耳朵,半天後才嚷出了一聲——

  「你……你輕薄我!」

  「那是友誼之吻,你千萬別誤會,也別想叫我負責喔!我現在都自顧不暇了,沒空理會你的清白。」紀薇爾看著眼前表情很詭異的男人,趕快撇清關係。「你快告訴我紀法子在哪裡?」

  瞧這姑娘對他說的是什麼話,她還算是個人嗎?她居然欺騙他的感情,害他以為她愛慕他愛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

  吉祥壬衝到她面前,揪著衣襟,撇下嘴角,顫抖的手指著她賴皮的臉。

  「喂,你別發呆啊!紀法子在哪裡?」紀薇爾伸手拍拍吉祥壬的肩,什麼憂愁無力、柔弱嬌軟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可以離開這個鬼唐朝之後,她幹麼還要自憐自艾!

  「你不要碰我!」吉祥壬左右開弓揮起拳,凌厲掌風硬是把她格開。

  「好好好!一切都依你,我不碰你便是了。但是,你得告訴我紀法子在哪裡?」紀薇爾雙手合握,擺出拜託姿態,汪汪水眸期待地看著他。

  「紀法子是你什麼人?」吉祥壬問。

  「他是我的祖……」紀薇爾硬生生地把話給嚥回肚裡。總不能說紀法子是她的老老老祖宗吧!

  「不說清楚,就甭談下去了。」吉祥壬難得正經地板起臉,肚腹裡此時像吃進不乾淨食物一樣,甚感不適。

  「他是我在這裡唯一認得的人!」紀薇爾決定把事情說得嚴重一點。

  「你還認識我啊,你還親了我。」他可沒打算讓她那麼快就把他的「清白」給撇在一邊。

  「親了就親了,又不會少一塊肉,你是在彆扭什麼啊?反正,紀法子和我的關係不一樣,只有他能幫我回到台灣!你快告訴我,他在哪裡啊?」她急了,嗓音也跟著大了。

  「我不知道。」他氣忿地雙手扠在腰問,足尖一蹬,往後退了十來幾步,拉開了彼此距離。

  「你……不知道?!」紀薇爾睜大眼,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她的眼淚飆出眼眶,她雙臂直伸,直衝向前,在他還在發愣之際,抓住他的雙肩用力搖晃著。「你怎麼可以不知道紀法子在哪裡——」她大叫。

  「紀法子又不是我爹娘,我幹麼一定要知道那人在哪裡?那傢伙瘋瘋癲癲,前陣子說什麼天魔陰時要施法,誰知道跑哪兒去了?」吉祥壬被她搖得一股火氣直衝上腦門,不客氣地咆哮回去。

  「沒錯!沒錯!就是那個該死的天魔陰時,把我害得跑到這裡來的!我不管,反正你得負責給我找出紀法子來!」她鎖住他的眼,命令道。

  吉祥壬眉頭緩緩一舒。總算逮到報復的機會了。

  他右手一揚,一個雲手反推開了她,一躍至十步之外。

  他雙手背在身後,突然間心情大好,悠哉悠哉地踱起步來。

  「你倒是說說看,我幹麼要幫你找到紀法子?」吉祥壬嘻嘻一笑,眼珠滴溜溜地賊轉了一圈。

  「因為……因為……」紀薇爾皺起眉頭,腦子和舌頭同時打了結。對啊,她和吉祥壬非親非故的,他幹麼要幫她?「因為救人一命……」

  「我這人最不喜歡做好事了。」吉祥壬呵呵大笑打斷了她的話,順手從口袋裡拿了顆冷栗子放到嘴裡咬。「除非你還有一百塊巧克力,那麼我或者可以考慮看看。」

  紀薇爾咬住唇,四肢發冷,後背卻開始冒冷汗了。

  她現在一無所有,食衣住行全由他負責,她有什麼資格和他談條件呢?總不能跟他說,等她回到台灣後,再火化巧克力給他這個古人吧?

  「天下之大,我雖然無法確實知道紀法子在哪裡,不過他常去的那幾處總還是摸得準。也許不用一年半載,便可找到他了。」吉祥壬的長靴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牆壁,催促著她開出最有利的條件。

  「不然,這樣吧,在你幫我找到紀法子之前,我可以隨你使喚,當你的傭人。」紀薇爾狠下心道,表情有點委屈。反正她現在沒工作,也需要一個人養她。

  「你是指,當我的僕傭嗎?可我自在慣了,不想多帶個人在身邊。」他昂起下巴,極度的囂張。

  「別這樣嘛!」紀薇爾連忙送上一個討好的笑容。誰讓她人在屋簷下呢?

  「你會煮飯嗎?」如果她和他徒兒一樣善於烹飪,他很願意當她的僕傭。

  「我的美容技術很好。」紀薇爾答非所問,不敢說出自己其實五穀不分的事實。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吉祥壬一聳肩,打了個哈欠,開始在屋子裡打起拳來。

  「美容就是美麗容貌的意思。我可以教你怎麼保養你的皮膚……」紀薇爾解釋共,只想要說服他幫她找到紀法子。

  「我已經相當美麗了。」吉祥壬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他的話沒錯。紀薇爾洩氣地瞪他一眼,突然間對他的好樣貌發起火了。

  吉祥壬這張俊臉氣色紅潤,連一條皺紋、半顆暗瘡都沒有,反倒是她的中偏乾性的肌膚,在這種天乾地燥的地方,沒擦乳液、沒敷面膜、也沒擦什麼保濕精華液,臉已經開始發癢泛紅了。

  「美容的範圍是很廣泛的,可惜這裡沒有床可以讓你躺,不然我就可以現場示範下……」紀薇爾不信她沒法子說服他。她的全身按摩技術可是有目共睹的。

  「你閉嘴!」吉祥壬大驚失色地瞪著她,面紅耳赤。

  紀薇爾上前一步,不敢置信地看著吉祥壬雪白的容顏在瞬間變得火紅。

  他幹麼臉紅得像火山爆發啊?他又誤會了什麼嗎?

  「你還敢笑!你一個姑娘家,說起話來卻比風月場所的鴇娘還要大膽,竟敢不害臊地叫男子躺到床上,自動以身相許,不知廉恥、成何體統……」

  吉祥壬沒想到他也會有對人說教的一日,可他此時一股燥氣攻心,一張嘴無法控制地講個不停。

  「你別囉嗦了!我叫你躺到床上,是要幫你全身按摩啦!」紀薇爾擺出按摩的動作,還不忘狠狠瞪他一眼。「況且,我如果要找人以身相許的話,我也不會找你的!」

  吉祥壬猛然閉上了嘴,睜大眼瞪著她。

  「你如果要以身相許,為什麼不找我?我乃風度翩翩、氣宇不凡之多情公子是也。」吉祥壬不服氣地把他舉世無雙的俊容湊到她面前。

  紀薇爾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秀眉雅眸,心跳當場停了二拍。

  「你煩死了!不要給我扯那些有的沒有的。我現場示範一下我的按摩技術,你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紀薇爾氣灌丹田,發出一聲有力吶喊。「你給我到榻上坐下,背對著我!看什麼看?動作快一點!」

  吉祥壬張大嘴,盯著紀薇爾,好半天都闔不起來。嚇!敢情紀薇爾是被他師父附身了嗎?想當初師父教訓他時,也是這副凶悍到嚇死人的模樣。

  不過,師父已經離開人世二十年了,他還真想念師父……

  「你們那族的人是不是都由女人當家作主啊?我瞧你強悍得很。」吉祥壬告訴自己,他是因為眼眶紅,不想被她看到,所以才會乖乖依言坐到榻上的。

  「我們那族的人,男女平等,誰有理就聽誰的話。」紀薇爾拍拍他的肩膀,感覺他的肌肉頓時一僵。「不要緊張,深吸一口氣,我保證你接下來會飄飄欲仙……」

  「你一個姑娘家,不要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吉祥壬抓起口袋裡的一把栗子,往身後一丟。

  「喂!會痛耶!」紀薇爾慘遭攻擊,痛得大叫。

  「知道厲害了吧?」吉祥壬咧嘴詭笑一聲,旋即感覺到一雙纖柔玉手往他的肩頸上一掐。「你別惱羞成怒,想掐死我,啊……」吉祥壬瞇起眼,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他能感覺到她的食指、中指沿著他的風池穴二側分推而下,他打了個顫,嘴角卻自然而然地勾出一個笑。呵~~還挺舒服的嘛。

  「我的按摩技術不錯吧?」紀薇爾感覺到他肩頸肌肉開始放鬆,興高采烈地傾身向前,以食指平貼住他的頰邊。

  吉祥壬身子先是一繃,繼而覺得她的手掌軟馥溫柔,妙不可言,漸漸地也就習慣她的指尖滑上他眉宇間的攢竹、眉中……一路順向太陽穴的按摩力道了。

  「嗯嗯嗯。」他而今明白她方才為何會說有床更好了。

  如果他現在攤平在床上,她雙手施出的力道肯定可以更均勻,而他便可以在皇帝般的待遇中,飄飄欲仙地進入夢鄉……吉祥壬想著想著,眼睛就閉了起來。

  「喂,吉祥壬大爺,很舒服吧,你現在可以收我當傭人了吧?可以幫我找紀法子了吧?」紀薇爾嘴裡說著話,手下動作可沒敢停止半分。

  吉祥壬沒回答,沉靜姿態有如老僧入定。

  紀薇爾靜靜地為他按摩著,感覺很像回到她工作的時光,心裡多少安寧了些。況且,她現在是有機會回到台灣的,不該太悲觀,她是永遠樂天派的紀薇爾啊!

  紀薇爾跪坐在榻上,又推又捺地做得更加起勁了。

  而吉祥壬這一方,眼睛雖是閉上的,不過腦子仍然在思考中。

  對於她的來處,他是好奇的。 光是她身上的裝扮和那個奇怪的袋子、巧克力,就夠他研究許久了。不過,最重要的是,她這個人,不但像他一樣寶裡寶氣的,而且還和他師父一樣愛凶人,實在夠嗆的。但是,他有必要因為對她的好奇及興趣,而替自己攬來麻煩嗎?

  「來這裡之前,你經歷過什麼?紀法子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吉祥壬睜開眼看著她。

  「我經歷的一切,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等我找到了紀法子之後,我再詳細告訴你吧。」她苦笑著搖搖頭。

  「好吧。」吉祥壬不置可否地站起身,一下子便滑行到屋子的另一端。

  「你答應讓我留在你身邊了?」她急忙走到他面前,腳步卻一陣打滑,「啊——」吉祥壬握住她的手臂,止住了她的滑勢。

  「帶個女子在外行走很麻煩,不但得分住二間房,甚且還得替你擔心有無登徒子走錯房驚擾了你……」他扯著一頭銀髮,開始抱怨了起來。

  「同睡一間房,我無所謂啊。你睡床上,我睡地板嘛!」她能屈能伸。

  「你不知……」檢點。吉祥壬發現自己又要開始道德勸說了之後,急忙閉上了嘴。他才三十多歲,還不想變成那種五、六十歲的愛囉嗦老頭子。

  「我在江湖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沒名沒分地帶著一個姑娘四處亂走,像話嗎?」他雙手扠腰,大聲說道。

  「啊!我想到法子了。」紀薇爾興奮地睜大了雙眼,大叫出聲。「我可以女扮男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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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43:40
第四章

  紀薇爾眼睛裡閃著無限星光,興奮地看著他。

  她只在古裝劇裡看過女扮男裝這回事,如今有機會可以試試,當然不可放棄。

  「不成不成,你這種圓眼睛、圓嘴巴,怎麼扮都像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不像我徒弟,她聲音低沉,容貌又俊,才不會出亂子。」吉祥壬直接否決。

  「喔————你騙人!你剛才還說有個女子跟在身邊很麻煩,結果你還不是收了一個女徒弟。」他一定是收了什麼妙齡女子當徒弟,男人都是色狼!

  紀薇爾控訴地瞪著吉祥壬,瞪到他不自在了起來。

  「胡說八道!那是我當年年少不懂事,一時不察,誤將她當成男子才收她為徒的。」吉祥壬又叫又跳地反駁,銀髮拂了他滿頭滿面,就像個耍賴皮的孩子。

  「不管,反正有前例可循,所以你應該就要比照辦理。」紀薇爾雙手扠腰,試圖用大嗓門壓制他。

  「哈!」吉祥壬仰頭大笑一聲,也學她雙手扠腰。「既然要我循前例辦理,那我也不用客氣了。我徒弟善烹飪,任何山珍海味吃過一次,便可以信手拈來,變出一桌子好料理。」

  「我會煮泡麵。」她說完,自己倒先嚥了口口水。好想吃統一肉骨茶泡麵、維力炸醬麵喔!

  「泡麵是什麼?」又一種沒聽過的食物耶。

  吉祥壬眉開眼笑地跳到她身邊,精神整個都振奮了起來。

  「呃……泡麵是一種好吃的面。」才說完,她便尷尬地咧著嘴笑。因為連她都覺得自己的說明,真是乏善可陳到了極點。

  「謝謝這位姑娘鉅細靡遺的解說。」吉祥壬不給面子地翻了個白眼,「聽起來真是美味。」

  紀薇爾嗤地一聲,大笑了起來。

  吉祥壬看著她笑出了眼淚的笑顏,聽著她在室內迴響的清脆笑聲,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鑽入他的腦袋裡,他想:如果能把她的笑聲,和以桂花花瓣清煎成餅,一定會是一道最適合夏日賞荷的怡人小點。

  「好啦,就這麼說定了,不扮男裝就不扮男裝。」紀薇爾沒理會他怔怔的注視,重重一掌拍向他的肩頭。「只要你願意幫我找到紀法子,我可以幫你洗衣、掃地、提行李,還可以幫你按摩,保證隨傳隨到,這樣夠物超所值了吧?」

  「一個姑娘家每天幫人家揉來搓去,不妥。」吉祥壬板起臉,鼓著腮幫子,生起不知名的悶氣。如果救她的人不是他,她也對人家這麼上下其手一番,不被當成輕浮女人非禮,那才有鬼咧!

  「吉祥壬,難不成你在關心我?」紀薇爾感動地朝他跨近一步,眼中滿滿的喜悅。

  「呸呸呸!誰關心你了!你又不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吉祥壬恐懼地別開眼,懷疑自己一定是撞邪了,否則怎麼會嫌她不莊重呢?他可是大唐最蔑視禮教、最不拘小節的賽華佗吉祥壬耶!

  吉祥壬雙臂交叉在胸前,開始生起自己的氣,她走到他身邊,輕戳了下他的手臂,他沒睬她,故意抬頭看著頭頂上的樑柱。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在這邊誰都不認識,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而且,我也不是隨便就和誰都聊得來的啊。」她緊握著他的手,用她身為家中老么的撒嬌聲調,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給我一個機會,帶我去找紀法子,好不好?」

  吉祥壬一聽見她哽咽的喉音,馬上就抬頭瞪她。

  她正抱著他的手掌,水眸汪汪地啾著他,看得他一顆心全淹了水。

  「不准哭!不准哭!」吉祥壬大聲警告,猛地抽回了手。

  不料,他抽手的力道太大,將她的身子也一併扯到他的胸前。

  「啊!,」紀薇爾的小臉撞入了吉祥壬的懷裡,小手為了保持身子平穩,只好扶在他的胸前。

  占祥壬低頭盯著她清秀的小臉,雖然明知他的腦子沒被她撞到,可是不知何故就是覺得有點暈。他覺得有股邪熱在體內流竄,他敢打賭自己此時的脈象肯定是處於細緩無力的狀態。

  莫非……他喜歡上她了?!吉祥壬心一驚,很用力地把她推到一臂之外。

  紀薇爾朝他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她又不是毒蛇猛獸,他幹麼擺出那麼害怕的表情?

  「以後僕傭該做的事,你一件也不能少做。」吉祥壬粗聲喝道,擺出大爺氣勢。

  「你答應了?!」紀薇爾大樂之下,張開雙臂又想給他一個擁抱。

  「救命啊!」吉祥壬大叫出聲,慌張地在屋內狂奔著,生怕被她抓住他一寸衣角。

  「你別跑啊!」紀薇爾跟著他在屋內狂奔,跑到氣喘如牛——不過才多大的木屋,他居然有法子把它變成馬拉松競跑。

  吉祥壬充耳未聞地繞著四周,一個勁兒地繞著圈圈,愈繞愈快、愈繞愈快,快到甚至已經讓人看不清他的腳步。

  「喂,你什麼時候帶我去找紀法子?」紀薇爾見追不上他,乾脆停下來喘氣。

  「就明天吧!我會先帶你到長安附近的村鎮走走繞繞,打探一下紀法子的消息。」吉祥壬臉停下腳步,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

  「你真好。」紀薇爾瞇著眼笑,乾脆送了個飛吻給他。

  吉祥壬看傻了眼,二話不說,轉身筆直地朝門口直衝而出。

  「吼——」吉祥壬咆哮一聲,在雪地上翻起跟斗來。

  他翻到頭昏目眩,翻到四肢無力,翻到他再也沒力氣移動半寸,只好攤平在雪地上看著星空。

  吉祥壬對著滿天星斗傻笑了起來,覺得夜色同她微笑時的眸子一般耀眼。

  原來,中意一個姑娘,就像吃到了最上等的甜食,甜而不膩,芳美口感直沁心際啊!他真希望紀薇爾一直待在他身邊,就像他的徒弟歲平安和她的夫婿龍震宇一樣。

  呃……慢著!他在想什麼?怎麼想到成親那麼遠的事去了?

  吉祥壬瞪大眼,回頭瞧了屋子一眼,旋即害羞地將漲紅雙頰埋入雪堆裡。 乖不隆咚,他的心兒怎麼會鏘鏘鏘地跳得如此驚天動地哪?

  他闖蕩江湖多年,踏遍無數芙蓉暖帳,可卻不曾有過這番小鹿亂撞的悸動。他、他是真的中意紀薇爾這姑娘啊——他中意她那真誠笑顏、他中意她那清亮眸子瞧著他的模樣、他中意她跟在他身邊時,那股啥事都不懂的傻不愣咚勁兒……

  喔呵呵呵,真是好羞人哪!

  「我吉祥壬可沒真的喜歡過哪個姑娘,算你撿到了現成的便宜。」吉祥壬對著雪堆說起話來,嘴裡不慎含吞進一大口雪。

  看來,他可要更賣力地幫她找到紀法子,好讓紀法子盡快幫她回到家鄉。唯有如此,他才知道該到哪兒上門提親啊!

  「哈哈~~」我要有娘子了!

  吉祥壬的笑聲在冷風中飄散開來,他從雪地裡跳起身,於自個兒的笑聲中瘋狂地轉著圈圈。

  此時,紀薇爾推開窗戶看看吉祥壬在幹麼,「神經病!」紀薇爾罵道,不知道他幹麼像鏟雪車一樣地在雪地裡拚命衝來衝去的。

  吉祥壬不知道她口裡的「神經病」是什麼意思,只停下腳步朝著她猛笑。

  紀薇爾看他被罵得很高興,也忍不住對他大笑出聲。

  他們應該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吧!畢竟在她還沒找到紀法子之前,他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啊!紀薇爾在心中如是想著,臉上的笑意更加燦爛。

  瞧這姑娘笑得多燦爛啊,她也對他情不自禁吧!吉祥壬暈陶陶地望著她的笑顏,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婚宴上的菜色了……

    ☆☆☆☆☆☆

  吉祥壬哼著南方小曲,輕捷地躍過雪地,足跡輕盈到沒在積雪上留下一丁點痕跡。

  他心情甚好的原因是因為他一個時辰前,救了一名難產婦人?

  非也、非也。既有華佗之名,他便是救人救得很習慣了。

  他此時之笑顏如「花」,不過是因為口裡的香濃巧克力在作祟。

  這是最後一顆巧克力了。不過,他認為只要能跟著紀薇爾回到她的家鄉,便能再吃到巧克力此等人間美味,所以倒也不覺得有何遺憾。

  吉祥壬撫著臉頰,感受著唇齒間巧克力的甜蜜,忍不住陶醉地瞇起眼,長喟了一聲:「人生哪……」

  今晚雲淡風輕,月好星好,一切都讓他覺得很好。

  除了,他身後那道礙耳的呼吸聲之外。

  占祥壬足尖一蹬,一躍而上前方林間樹梢,黑色長靴百般無聊地踢落樹梢上的積雪,白雪咚地一聲,落在地面上積成一座小丘。

  她怎麼這麼慢哪?

  「紀薇爾,你還沒死吧?」他居高臨下地觀望著遠方那個蹣跚前進的小小人影,大聲一喝,綿長氣韻響徹了整座林間。

  「我……比死還慘啊!」紀薇爾彎曲著身子,雙手撐在膝蓋上,像累斃的狗兒一樣猛喘著氣。

  「哈!」吉祥壬站在樹上,雙手扠腰大笑。

  紀薇爾瞪他一眼,在他惹人厭的笑聲中,拖著她即將報廢的雙腿痛苦地往前行。

  占祥壬在樹梢上左跳右晃的,目光卻沒片刻從她臉上移開過。

  瞧瞧她哪,她這一路苦皺著眉,顯然是不習慣走這麼長遠的山路,可她卻仍然不屈不撓地跟在他身邊,完全不敢離開他太遠。

  沒錯!他吉祥壬的妻子就該是這般服從模樣,最好,嘴巴再甜一點,再對他多說些好聽話,那一切就更加圓滿了。他愛去「百花樓」,圖的倒也不是什麼肉體之愉,求得就是有人哄哄他,說些好聽話罷了。

  吉祥壬看著她,一個頑皮念頭忽而竄入腦海裡。

  「我先走了!」吉祥壬驀然疾跳至地面上,一路往前飛奔。

  「等等我!」

  紀薇爾尖叫出聲,用盡全身力氣往他一撲,咚地一聲,裡著二件皮裘和一件毛披風的紀薇爾,臉孔朝下倒臥於雪地之中,在雪中印出一記人形拓模。

  「你又滑倒了啊?」吉祥壬故作漫不經心地轉身,一派瀟灑地緩緩走近她,一頭銀髮在肩上飄逸生姿,俊眸熠熠生光。

  紀薇爾拂去眼睫上的白雪,用怒眸指控他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是故意的。」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故意幹麼?」吉祥壬蹲到她身邊,覺得她被雪凍紅的鼻子,很像夏日浸於湖水中的莓果,瞧來好吃得緊。

  「你走開啦!」她沒好氣地瞪著這個奴役頭子。

  他這幾天還真的叫她提水、洗衣服、擦桌子、掃地,而且還指使得不餘遺力咧。

  衣服是沒幾件要洗,不過她的手一碰到冰水,便凍到快斷掉。而且,光是提水就讓她累到想自廢雙臂了!那口井怎麼不乾脆挖在屋子內啊?她才提了二桶,就全身酸痛到沒法子睡覺。

  雖然,她最後還是靠著他的針灸,才減緩了不適,不過,罪魁禍首仍然是他啊——

  「你真的確定要我走開嗎?」吉祥壬支肘托腮,對著她圓鼓鼓的腮幫子傻笑著。「我若是真的走開了,你又急著要追上來,跌倒了又要怪我,這可不妥吧?況且,在下豈會知道姑娘在連跌了五次之後,仍然學不會不宜在雪地上奔跑之教訓呢?」

  紀薇爾瞇起眼,覺得他的笑容超討人厭,她不動聲色地抓住一把雪,猛然往他的臉一扔,細雪從她的掌間朝他的方向四面八方地散開,她還瞧不清楚吉祥壬是怎麼移動的,他就已經躍身而起,在她周邊轉了一圈。

  在細雪再度回歸於雪地上時,他正好又滑行到她的面前,俊容仍然笑容滿滿,那堆雪完全沒沾染到他半分!

  「很厲害吧?」吉祥壬雙手扠腰,志得意滿地睨著她。

  「是啦、是啦,你才貌雙全,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紀薇爾翻了個白眼,諷刺地道。

  「沒錯、沒錯,你的話完全正確,再多說一點啊!」吉祥壬認為她說得相當貼切,不但點頭予以讚許,還頻頻用渴望的眼神凝望著她。「你再多說一點啊……」

  紀薇爾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不知羞恥的厚臉皮姿態,突然發覺他那雙水光燦然的眸瞳離她太近了點,近到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淡淡中藥香氣。

  她擰起眉頭,胃部乍然鑽上一股空虛感,直竄至心臟。她慌張地往後猛退了一步。

  「喂,幹麼不說了?再多說一些稱讚我的話啊……」吉祥壬上前一步,學著她平常求他的方式,也想伸手去拽她的手臂。

  紀薇爾不知道她幹麼不好意思,可她發現自己正在臉紅中,所以,她想也不想地撥開他的手,在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前,她便胡言亂語一長串:

  「我猜測你自小家境清寒,生活無以為繼,於是便離開了爹娘到山上求生。天無絕人之路,你師父見你天資聰穎,便收你為徒,你一身軟筋奇骨乃練武奇才,加上過目不忘之記憶力,醫書穴位自是難不倒你。於是,你很快地青出於藍,更勝於藍,闖出自己的名號。」

  紀薇爾隨口謅出武俠小說中人物的經歷,雙手高揚,誇張地比畫一通,豈料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過去?!」吉祥壬興奮地彈跳起來,扯著她的手追問。

  紀薇爾一愣,萬萬沒想到她只是胡說八道一通,居然還讓她給蒙著了他的身世。

  「天機不可洩露。」她輕咳一聲,佯裝正經。

  「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不是我離開爹娘到山上求生。而是我五歲時,我爹娘便生病辭世升了天,所以,我才上山求生的。」他笑嘻嘻地望著她。

  紀薇爾看著他,心裡湧上了陣陣的難過。她自小好命,現在才知道離開家人的痛苦,而他才五歲,就和他爸媽天人永隔了啊!

  「對不起……」她不該勾起他的傷心往事的。紀薇爾無措地絞著手指頭,圓澄眸子迷濛地直瞅著他。

  「你哭什麼啊?」他大吃一驚,猜想她是不是肚子餓了。

  「我一想到你小時候孤伶伶一個人,我就忍不住……很難過……」淚水撲簌簌地滑出眼眶,快到她來不及阻止,她咬住唇克制自己的情緒,然則淚水還是沾染了滿臉。

  吉祥壬看著她用小手蓋住臉龐,他心一擰,猛然上前一步,牢牢地將她攬入懷裡。

  要命,她居然會因為他的身世而掉眼淚!她那麼愛對他大吼大叫,他還以為她不是那種心思細膩之人,結果呢?她比百花樓的任何一個姑娘都還懂得他的寂寞啊!

  吉祥壬緩緩地低下臉龐,貼著她的髮絲,攬緊她即使穿了厚厚衣服,仍舊纖細的身材,他俊秀臉孔上的雙唇,已經張咧到會裂開臉皮的危險邊緣。

  紀薇爾沒看到他的笑容,只覺得整個人被他的體溫給偎暖了,暖到她的臉頰都泛上了桃紅。

  「別哭了喔,那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可是聞名天下的賽華佗,多少人求著我……」吉祥壬用手指抬起她的臉龐,下一刻,所有思緒卻全都中斷。

  她嬌羞的臉龐染上了紅暈,更襯得她肌白似雪,一雙眸瞳雪光似瑩亮,鮮潤朱唇若桃李引人想嘗上一口。

  他凝視著她,心頭上有一條慾望小蛇盤桓而上他的喉間。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撫著她的臉頰,緩緩地俯下了臉……

  紀薇爾看著他愈來靠近的臉,屏住呼吸,手心開始冒汗,眼皮也不自覺地緩緩合上,他溫熱的呼吸拂向她的唇瓣,紀薇爾揪緊著十指,緊張到不行。

  初吻耶!初吻耶!

  「不可以。」紀薇爾驀然睜大眼,雙手往前一撐,擋住了他。

  她的初吻怎麼可以給一個古人?光是想到,就足以讓人起雞皮疙瘩。

  「喔。」吉祥壬失望地垂下肩,扁著唇,卻是規矩地接受了她的拒絕。

  她不是風月場所的女子,他不該如此放肆輕薄的。反正,待他向她家人提親之後,他們便可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不急在這一時。

  吉祥壬咧著嘴,直衝著她笑,紀薇爾被他直盯著人瞧的目光弄得超不自在,只好胡亂扯了個話題,轉移他的目標——「吉祥壬,你的頭髮是怎麼白的?」一定是因為早年命運多舛,憂鬱積疾而成的。

  「喔,關於這個啊……」吉祥壬拉起一束銀髮,漫不在乎地嘻嘻一笑。「我到皇宮裡偷膳食時,偷到一部『鶴髮童顏拳』的密笈。我瞧著有趣,便練就了起來,我的頭髮就是這樣白的。不過,我這張俊容卻是因禍得福,始終保持年輕俊美,了不起吧?」

  紀薇爾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白同情了他一場。

  「我們可以上路了吧?」紀薇爾捶捶腳,開口催促。早一點找到祖師爺,她才能早點回到台灣。

  「好,我們快點去找紀法子。」早點找著紀法子,他方才腦子裡的不軌念頭便全都可以實現了哩。

  「我們還要走多久才會到山下?」紀薇爾捶了幾下腿,隨口問道。

  「很快!」吉祥壬看著她因有目標而閃閃發亮的眼睛,心情也隨之大好。「約莫還要半個時辰吧。」

  半個時辰!紀薇爾一聽,白眼一翻,好不容易攢聚起來的力氣又全部消散一空。

  姑婆記時也是以古時的十二時辰計算,所以……吉祥壬說的半個時辰,就是一個小時!

  在這種連攝氏一度都不到的地方,走上一個小時,她還等不到回台灣,就先凍死累死在這裡了!

  「我走不動了,我要休息。因為我很冷!」紀薇爾耍賴地抱著雙膝坐在雪地上,大聲宣佈,言畢,她還抖了二下,以期能增加身體熱量。

  「你穿二件皮裘還會冷?你還算是個人嗎?」吉祥壬覺得不可思議地用腳輕踢了下她。她層層疊疊穿得這麼厚,他不相信她還會有任何冷的感覺。

  「可能我已經是鬼了。」紀薇爾低頭搗住左手上臂的黑色符咒,悲慟地說道。

  吉祥壬看著她一派正經地說著瘋瘋癲癲的話,再度被她的話給逗得心情大樂,他仰頭哈哈大笑出聲,渾厚笑聲連雪地上的白雪都為之震動了。

  「你再笑的話,我就扁……」紀薇爾惱羞成怒抬起頭,打算要惡狠狠地扁他扁到哭爹喊娘,可當她一看到他的笑容,她連自己姓啥名啥都忘光光了。

  他那雙俊美的純淨黑眸,正專注地看著她笑,他眼中的盈盈笑意有如染上了滿天星光般的燦然;他的笑容像子彈般射入了她的胸口,讓她的心臟痛得要命,讓她的呼吸沉重了起來,陷入嚴重缺氧的狀況中。

  紀薇爾揪住披風,驚恐地搖著頭。來到古代已經夠慘了,她才不要淪落到悲慘的最極致——愛上一個古人!

  紀薇爾飛快地挪開視線,抬頭往夜空上一望——哇,這是怎麼一回事?滿天的星斗,晶鑽般地鑲灑在黑色天幕,華麗的壯觀景象,震懾得她動彈不得。

  「你在看什麼?天上有巧克力嗎?」吉祥壬見她的表情像挖到了寶,也馬上往天空看。

  「星星好美喔!」她驚歎道,傻氣地伸手想去碰觸星空。

  「今天的星沒有很亮啊!」他疑惑地低頭看她,目光卻不小心膠著在她唇邊傻呼呼的笑。

  「拜託,今天的星星已經亮到快要刺瞎我的眼了。」紀薇爾不以為然地反駁他,「你要知道,我們那裡可以看到的星星,比路上的狗還少!」

  「你說說你的故鄉叫什麼名字?我倒是滿想去那裡走走瞧瞧的。」看看是不是每個人都跟她一樣逗,說不準還可以「順便」搬一堆巧克力回來。

  「我是從台灣來的。」「台灣」二字才滑出口,紀薇爾的鼻尖就酸楚了起來。

  她的家人、朋友、事業和未來都繫在那塊土地上啊!

  「台灣?沒聽過。」吉祥壬驚惶地看著她眼裡的水光,害怕地倒退了三大步。

  她不會又要哭了吧?哪來這麼多眼淚,又不是永遠回不去故鄉了!

  「你沒聽過台灣很正常。」紀薇爾別開眼,低頭頹肩,憂鬱了起來。

  她揉著眼睛,想阻止自己哇哇大哭,可是大顆小顆的淚珠還是像噴泉一樣從眼眶裡一湧而出。

  「你、你幹麼哭成這樣?你今天已經哭很多次了耶!」吉祥壬不解地湊上前問。

  「我哪知道啊?八成是『那個』快來了。我每次那個快來的時候,都會變得很愛哭……」她才哽咽地說了二句,淚水掉得更凶了。

  一想到這裡沒有她慣用的衛生棉牌子,她就忍不住想用念力來讓自己的生理期失調。

  「哪個快來了?」

  「生理期啊!」她邊哭邊解釋,淚水太多只好用袖子去接。「就是女人每個月都會來一次的那個。」

  吉祥壬睜大眼睛,瞪著她,已經想不起來這是他第幾次被她驚世駭俗的話嚇到了。

  他手足無措地抓著耳朵和臉,凡是碰觸到的地方都辣紅成一片。他還是第一次碰到姑娘家在男人面前提到「癸水」,還能夠如此面不改色的。

  「那……我去哪裡找乾淨的布巾給你?」他無措地蹲下身,握起冰雪摀住發紅的臉龐降溫。

  「我不知道,反正你得找出來就是了。我要那種吸水性好一點、柔軟一些的料子。」淚眼朦朧的她,根本不知道吉祥壬的臉已經由紅轉白,又由白漲紅了。「不要像你前陣子拿給我的那種廁紙,紙質粗糙又不吸水,屁股擦起來很痛耶。」

  吉祥壬愣愣地看著她臉不紅氣不喘交代了一大串,他忽而低頭猛捶著胸膛,以擊出胸腔此時的滯凝之氣。

  他吉祥壬向來語不驚人死不休,怎麼現在卻淪落到被她驚嚇到得內傷的地步?不行,他一定得挽回這種劣勢。

  「我拿給你的那種草紙已經很高級了,你要知道,平常人家隨便拿起稻草、瓦片就……」

  「你再說一句,我就吐給你看!」紀薇爾手指顫抖地指著他的臉威脅。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上廁所時,他居然拿了一塊名叫「廁籌」的木片給她,還大力稱讚那塊木片平滑舒適,完全不會刮痛屁股!

  她幹麼要用木片刮屁股!她要衛生紙!

  「啊,下回提醒我,拿些澡豆讓你在如廁時塞鼻孔,如此你如廁時便聞不到異味,就可以在裡面待久一點了……」吉祥壬不認輸地繼續說道,一臉的挑釁。

  「你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淚水稍止的她怒瞠著眼,失去理智地對他咆吼。

  「你怎麼比我師父還凶啊?」吉祥壬扁著嘴,雙手扠腰,大聲抱怨。

  「你說我凶……」她心一酸,委屈的眼淚一古腦兒往下掉。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從小到大,所有人全都寵著她、疼著她,結果她現在卻淪落到在古代上廁所用木片的地步,教她情何以堪嘛!

  她邊捶著他的肩膀邊哭泣,嗓音已經因為過多的哭泣而沙啞。

  「要哭,你自己留在這裡哭,我要走了,你自己去找紀法子喔!」吉祥壬威脅她,試圖建立自己的威儀。

  紀薇爾別過臉,佯裝沒聽到他的聲音,硬是不理會他。

  「我走了——」吉祥壬板著臉,又高聲說了一次。

  見她依然連頭都沒抬,他皺了下眉頭,真氣一提便躍身離開。總是要讓她知道誰才是老大!

  吉祥壬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雪地那端,白茫茫的天地裡,只剩下呼嘯而過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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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46:04
第五章

  紀薇爾驀地打個冷顫,用眼尾餘光偷瞄吉祥壬是否真的離開這裡了。

  沒人!她左右張望,卻只見一望無際的白雪,心頭陡地一驚。

  「討厭的吉祥壬!你以為我自己找不到紀法子嗎?我就找給你看!」她邊哭邊抓起地上的雪滿地亂扔。

  沒人理她!她抓著冰雪的手心,被凍得發紅脹痛,她急忙丟掉雪塊,使勁地搓揉著手心,把手掌放到唇邊呵氣,可她的雙手卻怎麼樣也暖和不起來。她開始有點想念吉祥壬溫熱的大掌,這幾天,只要她冷了、凍了,他的手便像暖爐似地任由她取暖哪!

  如果他不是古人的話……紀薇爾輕咬著唇,莫名地煩躁起來。

  嗤——雪地裡忽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偷偷在靠近她。

  紀薇爾飛快地用手掌蓋住了她唇邊的竊笑。

  嗤——雪地上再度響起一陣細微聲響,可人影卻依然只有紀薇爾一個。

  紀薇爾故作漫不經心地左右張望,卻見一隻有著紅眼睛的銀白雪貂,正站在她的右後側,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紀薇爾倒抽了一口氣,腿發軟,只能狠狽地往後爬了好幾步。對城市人而言,任何一種野生動物,都足以讓人嚇到口吐白沫啊!

  雪貂一見到她有動作,便咧開嘴,露出銀白的利牙。

  紀薇爾瞪著雪貂,後背開始冒出冷汗,喉嚨開始發癢。她用左手護住咽喉,右手往前猛然一揮。「你走開!」

  雪貂見狀,倏地一躍而起,尖銳白牙猛地銜住了她的手背,尖牙狠狠地斜刺入了她的肌膚底下,一陣椎心的利痛襲向紀薇爾,她痛得嚎哭了起來。

  「紀薇爾,你後悔了吧?知道我的重要了吧?會想念我了吧?我聽見你的哭聲囉!」吉祥壬嘿嘿嘿的大笑聲,在雪地裡迴響著。

  「哇~~吉祥壬!你快來啊!」紀薇爾一動也不敢動地瞪著那只死都不放嘴的雪貂,哭得更慘烈了。

  「別哭啊!我來也!」吉祥壬的身影在他的聲音未落前便疾衝到她面前。

  「天啊!」吉祥壬看到那只銜著紀薇爾手臂的雪貂,臉色一沉。

  雪貂一看到他,旋即一個騰躍,直撲向他的咽喉。

  「小心!」紀薇爾低喊出聲。

  吉祥壬伸手飛快地敲了下雪貂的頭,快到紀薇爾都還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雪貂就已經昏厥到地。

  吉祥壬牢牢握住她的手,飛快從胸前掏出一把尖刀,在雪地上冰凍了一會兒後,直接在紀薇爾的手背傷口上劃下一個十字,紀薇爾還來不及說話,便看到自己的鮮血泉湧而出。

  她嚇到不敢哭,嚇到不敢呼吸,只敢瞪著自己「黑色」的鮮血汨汨流出。

  「那只東西有毒,對不對?」紀薇爾聲音顫抖地問,覺得頭已經開始暈了。

  「那是這座森林裡特有的雪毒貂。嘴巴張開!」吉祥壬拿起用數種邊域毒蛇蛇膽提煉出來的解毒丸,往她的嘴裡丟了二顆。

  看她嚥下了解毒丸,他皺眉瞪著傷口上仍然泛黑的血,知道傷口咬得頗深。

  「你是不是應該用嘴把我的毒吸出來?」紀薇爾害怕地問,全身仍然不停地顫抖。

  「你以為我瘋了,吃飽撐著找死嗎?」吉祥壬頭也不抬地回了她一句。

  紀薇爾臉一綠,感覺像被一大桶冷水潑到。他實在是太寡情少義了!

  古裝劇不是都這樣演的嗎?女主角如果被蛇咬了,男主角一定要用嘴把傷口吸出來的。

  「用嘴吸吮毒液是最不智的方式。要是我嘴裡有傷口,那樣子的舉動無異於找死!到時候二個人全葬身在雪地裡,那我們還玩什麼啊?,」吉祥壬從胸前拿起一根以竹片編成的圓形軟管,往她的傷口一擱,微一使勁,又從傷口吸出了更多的褐黑血液。

  吉祥壬將吸出的毒血往旁邊一甩,雪地霎時染上點點褐黑血液,看起來甚是怵目驚心。他持續地做著以竹管吸吮毒的動作,直到傷口上的血液恢復成鮮紅,他才鬆了口氣,放心地往雪地上一坐。

  「好了,沒事了。你這個總讓人擔心的小傢伙……」吉祥壬舉起袖子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心疼地拍拍她的後背。「乖,沒事了喔。」

  紀薇爾淚眼婆娑地瞅著他,小嘴一張一闔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她現在才知道能夠平安地活著,就是一件了不起到值得慶祝的事情了。

  吉祥壬望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他歎了口氣,情不自禁地低下頭,覆住了她的唇。

  「以後就讓我來保護你吧……」他在她的唇上這樣說。

  紀薇爾張開口想說話,可還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便又失去了說話能力。

  他敏捷的舌糾纏上她的舌尖,像一股溫暖的糖蜜,在她的唇間揮散開來,她的腦子開始暈沉沉,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消失。

  吱——雪地上傳來一聲細微聲響,被打暈又醒來的雪毒貂再度張牙。

  「小心!」吉祥壬摟著她的腰,一個旋身奔出了數十步之遠。

  雪毒貂的攻擊落空,不死心地打算再度躍前攻擊,吉祥壬從雪地掐出一丸雪直接射向雪毒貂的腦門,它應聲倒地,再度陷入昏迷。

  「下回再不長眼亂咬人,就把你宰來當火鍋吃。」吉祥壬只手扠腰,大聲教訓它。

  紀薇爾眨著眼,看著雪地上的雪毒貂,再看看身邊的古人,不自覺地揉著自己隱約發熱的雙唇。

  「你幹麼吻我?」她睜大眼,直接地問。

  「我哪知道?」吉祥壬也睜大眼,一臉無辜的表情。「就像我覺得食物很好吃一樣,沒什麼道理吧!」

  「偷吻是小偷的舉動。」她控訴地瞪著他,雙頰生暈。

  「偷吃食物,我會留下銀兩;偷親姑娘……」我會負責的。吉祥壬看著她那二片柔紅的櫻唇,他扯著銀髮,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

  「上來吧!」吉祥壬突然彎下身,貢獻出他的寬背。

  「上去哪裡?」紀薇爾看著半屈身跪在她面前的他,她腦子仍然因為方纔的吻而無法正常思考。

  「我背你啦!」

  占祥壬回頭對她做了個鬼臉,銀髮瀟灑地披散在肩上,眼裡的笑意遠比他的髮絲來得更加璀璨耀然。「快一點,免得我後悔了。」

  紀薇爾好感動,感動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腿真的很累,再加上方才又受了驚嚇,著實是一步也無法挪動了。

  她緩緩彎下身,雙臂輕輕地勾住他的頸子,緩緩地趴上他的後背。

  「你真好。」她低喃了一句,在他的後頸印了一個吻。

  吉祥壬霍然起身,如同飛鳥般在雪地裡飛奔。

  行醫多年,看多了對他感激到痛哭流涕的人,他早已不覺得幫人是件多了不起的事,不過,她只要一感動,就會親吻他的舉動,倒是讓他覺得很不賴。

  她的唇,好軟。呵~~

  他娘子的唇,好軟。呵呵~~

  「他」的娘子,呵呵呵~~

  吉祥壬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笑到肩臂都開心地抖動。

  「抱穩了!」在她的驚呼聲中,吉祥壬使上了九成的輕功,足不點地向前疾奔。

  紀薇爾看著周邊呼嘯而過的樹林,決定要跟吉祥壬說明她來自一千多年後的台灣一事!

  他待她這麼這麼好,她不想再對他有任何隱瞞了。她不想讓他覺得她是個任性的大小姐,畢竟她的諸多抱怨只是因為不習慣而已。

  「我有事想告訴你。」紀薇爾俯近他的耳朵,小聲說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就是要告訴他,她喜歡他這事嗎?

  這種事,還是花前月下說,會比較有氣氛吧!

  「你怎麼會知道我要說什麼?」她怔怔地問。

  「可能是方才四唇相接時,你腦子裡的意念便已滲透到我心裡了。」他半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又忍不住咧嘴對她傻笑了起來。

  紀薇爾驀地緋紅了臉,忘了自己原本打算要跟他說些什麼。

  「你討厭啦!」她捶了下他的肩膀。

  「你捶大力一點,這種蚊子咬的力道,很像在打情罵俏喔。」他一臉陶醉地說。

  紀薇爾氣不過,乾脆狠狠地咬上他的脖子,在他吃痛的大叫聲中,她大笑起來,心情好得像是隨時都可以飛上天一樣。

  聽見她的笑聲,吉祥壬也笑了。

  原來有個娘子的感覺,居然這麼好啊!

      ☆☆☆☆

  吉祥壬背著紀薇爾走了一個時辰,總算走到了山下。以他的輕功,原本只需要半個時辰,但因她趴在他的後背睡著了,他特意放輕腳步,不想驚醒她。

  「我們到了喔。」吉祥壬彎下身,把她打橫抱在身前。

  紀薇爾迷迷糊糊地把臉埋入他的胸膛裡,又繼續進入夢鄉。

  吉祥壬在地上盤腿坐好,微笑地看著她,輕撫著她額上的髮絲。

  她這種沒走過路的千金之軀,現在八成是累壞了吧!瞧她為了找紀法子,還真是卯足了勁呢。吉祥壬望著她的睡顏,在心中忖想著。

  她這般不矯揉做作的個性,看在別的男子眼裡或許驚世駭俗,可就正巧合了他的脾胃。他走遍大江南北,吃盡山珍海味,最合他心意的終究還是那幾道家常小菜。人的喜好啊,根深蒂固哪!

  吉祥壬的食指撫過她的粉軟臉頰,滑過她的鼻樑,停在她微張的櫻口上。

  「醒醒啊,要睡待會兒再睡。我們今晚先到前頭的王家村暫住一宿。」一看到她,他的肚子便餓得不得了啊。

  「我再睡一下……」紀薇爾喃喃地說道,眼睛仍然閉得死緊。

  「荒郊野外,在男子懷裡睡著,實非明智之舉。」他大聲道,食指輕點了下她的唇。

  紀薇爾驀然睜開眼,對上他的燦亮眸瞳,她的睡意頓時一掃而空,這才想起她現在不是在家裡四合院的躺椅上午睡,而是掉到了唐朝……

  「又想家了?」吉祥壬撫著她緊蹙的眉宇,即使她不說,也知道她難過的原因。

  他不說,紀薇爾的情緒還能夠控制,他這麼一提,便像在她的難過處又紮了一針,淚水便從破洞處決堤了。

  「對……」紀薇爾把臉埋到他的肩膀上,淚水滲入他的衣,濡濕成一片心形的淚痕。

  吉祥壬俯低身子,將她攬得更緊了。「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回到家。」這樣,他就能提親了。他滿腦子都已經是他們的孩子在田野裡奔跑的畫面了。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紀薇爾抬頭看他,仍然淚眼汪汪。

  「呵呵~~」吉祥壬乾笑一聲,抓頭拉耳,不太好意思。「因為我是濟世賽華佗吉祥壬,專治人間疑難雜症嘛。」

  「耍 寶。」紀薇爾嬌嗔著睨他一眼,輕捶了下他的肩臂。

  吉祥壬愣愣看著她頰生桃花的俏美模樣。

  「吉祥壬。」紀薇爾拽著他的手臂,大眼眨啊眨。「我想上廁所耶。」

  這回,吉祥壬鎮定地接下了招。他猜想他此時臉皮的厚度應該已經跟銅牆鐵壁有得拚了。

  反正,吃喝拉撒睡原本就是天生本能,有什麼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呢?

  「四下無人,到處皆可當茅坑。」吉祥壬摟著她的腰從地上一躍而起,故意逗她。

  「我才不要在這裡上廁所!」紀薇爾跺了下腳,腮幫子圓鼓鼓的。

  「再走幾步路就是王家村了,我們今晚在那裡借住一宿,你高興上多久,便上多久。我順便叫他們明兒個找輛車來,載你上長安。」吉祥壬把銀髮撥到身後,瀟灑地說道。

  紀薇爾笑著點頭,自然而然地挽著吉祥壬的手臂,並肩往前走。

  她挽得很緊,因為心裡盤桓著一股不捨的情緒……她想,她回到台灣之後,一定會很想念他的。

  二人才走到王家村前,幾名小孩一看到吉祥壬便爭相走告村人這個消息。

  「吉大夫,下山了喔!」

  「吉大夫下山嘍!」

  村民一窩蜂地從屋內急奔而出,有的手裡拿著桿面棒,有的人拿著掃帚,顯然都是手邊的事還沒完成,就急著奔出門的。

  紀薇爾看著眾多村民火速朝他們奔來,揚起陣陣煙塵,嚇得躲到了吉祥壬身後。

  「吉大夫,您何時娶親的?您夫人好害羞啊!」

  「您新婚大喜居然沒通知一聲,我今晚讓我那口子做幾道拿手好菜讓您嘗嘗!」

  村民們紛紛開口問候。

  「感謝各位老王、小王的好意,我們今晚借宿這裡,大菜不必,清粥小菜為佳,熱湯類等可御寒的食物亦可全部送上來。」吉祥壬也不跟大家客氣,嘴巴一張就開始點菜。「去年的酒醃李子順便送上幾盤,燒酒來個幾壺更佳。」

  紀薇爾看著吉祥壬不客氣點菜的樣子,覺得他的厚臉皮當真厚到極點。

  只是,村民們不但沒對他的要求給予白眼,反倒一個個認真使勁地點頭,生怕吉祥壬一個不滿意便掉頭走人一樣。這一點,倒是讓她嘖嘖稱奇了。

  「我飯後會為大夥看診,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吉祥壬大聲宣佈道。

  群眾頓起一陣歡呼聲。

  紀薇爾戳了下吉祥壬的後背,小聲地說道:「喂,別忘了,我要上廁所喔。」

  「有人要如廁喔,茅坑在哪兒?」吉祥壬大聲問,握著紀薇爾的手便往前走。

  紀薇爾的臉孔頓時漲紅如蕃茄。

  「吉大夫,茅坑往這走!」七歲的小狗子一馬當先,領頭往前走。

  「走吧!」吉祥壬回頭對紀薇爾說道,見她害羞地低著頭,忍不住揶揄她:「難得看到你害臊的樣子。抬頭讓大家看一下嘛。」

  紀薇爾瞪他一眼,不服輸地深吸了一口氣後,抬起頭——

  嚇!夾道的好奇人群,就算沒有百來個人,至少也有六、七十個!

  她沒預料到會看到這麼多的人,笑意僵在唇邊,只是,她很快地發現,每個人都在對她微笑,不是禮貌性微笑,而是那種開心到闔不攏嘴的燦爛笑顏。

  紀薇爾玩心大起,調皮地學台灣政治人物,熱情地舉高右手,向群眾用力地揮舞著手。

  吉祥壬見她開始揮手,他咧嘴一笑,覺得好玩,也跟著起而傚法。

  村民們一看吉祥壬他們揮起了手,覺得這八成是長安最新問候的方式,也跟著他們倆舉起右手在空中揮舞。

  紀薇爾看到所有人全都揮起了手,像跳波浪舞一樣規律地左右搖晃。她咬住辱,很想故作鎮定,卻是忍不住地大笑出聲了。

  她笑得東倒西歪,吉祥壬怕她跌倒,便把她護在身側。

  「大夫,你和你媳婦感情真好。」一個壯漢大聲道,村民們全都笑了起來。

  「我不是他媳婦啦!」她紅了臉,急忙忙地左推右推,想推開他的手。

  「哎呀,小嫂子害臊了啦。」村民們又是一陣大笑。

  「你跟他們說清楚啊!」紀薇爾跺了下腳,朝吉祥壬嬌嗔。

  什麼小嫂子?又不是在演民初古裝劇,聽起來很彆扭耶!

  占祥壬看著她的粉臉,低頭在她耳邊說:「除非你晚上想一個人睡,否則最好還是承認咱們倆是夫妻。」

  紀薇爾皺起眉,非常認真地考慮自己一人睡的可能性。

  古代的夜晚可不比現代,是那種連一針根掉下去,都可以聽得超清楚的可怕沉靜。有一回,她在半夜醒來,油燈恰好熄了,四周靜到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她伸手不見五指,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何處,嚇得放聲哭叫著他的名字。

  那一夜之後,他開始在她的榻下打地鋪,以便她一睜開眼睛能看到他。

  「就會佔我便宜。」紀薇爾咕噥了一句,決定她不要一個人睡在陌生的山村裡。

  「不然,今晚我讓你佔便宜回來好了。」吉祥壬故意嘟了下唇,曖昧地朝她眨眨眼,準備看她臉紅的模樣。

  「你以為我不敢嗎?」抱歉喔,她從來就不是那種不回嘴的乖乖牌。

  「那我拭目以待喔。」吉祥壬一挑眉,雙眼發亮地緊盯著她。

  紀薇爾心裡一羞,卻故意下巴一揚,雙手一扠,大步地往前走。

  村民們看著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樣,全都笑著走回了家裡,準備拿出最拿手的菜,好好地為吉大夫慶祝一番。

  吉大夫到村裡,慶祝的排場可不許比過年小!

  「吉大夫,往這邊走。」在前面帶路的小狗子,邊跳邊說。

  紀薇爾皺了下鼻子,緩下了腳步,因為她已經聞到了一股屎尿腥味。

  「這裡的茅坑不比我那裡,你可得先有心理準備。我手邊也沒澡豆,你先用這百花丸擋一擋。」吉祥壬從藥盒裡拿出一顆拇指般大小的白色丸子,一分為二半。

  紀薇爾眨了下眼,還不知道上茅坑幹麼還要吃藥丸時,吉祥壬已經彎身,將那二團百花丸分別塞入她的鼻孔,濃郁花香味立刻佔據了她的呼吸。

  「好香喔!」紀薇爾貪香地深吸一大口。

  「當然,這可是百花樓的姑娘們最愛的百花丸,要花上許多力氣才有法子煉得一顆呢!吃了百花丸之後,一整日都能散發百花香味。現下可是我捨不得你聞茅坑的味道,才拿來如此浪費的。」

  紀薇爾沒聽見他嘮叨了一堆是在說什麼,她耳朵只聽見了三個字——百花樓!

  「百花樓是什麼地方啊?」紀薇爾眼眸一瞇,看到他心虛地斂起笑容,她立刻毫不猶豫地重重踩住他的腳。「不要臉!」

  果然,從古至今,男人去的地方總沒什麼大改變。哼!

  「我只是去百花樓喝茶、聽歌、看姑娘們跳舞,其他的可是什麼都沒做哪!」吉祥壬抱著自己差一點被踩斷的腳,哇哇大叫。

  以他的功力,要躲開她的腳本是輕而易舉之事,可他還是乖乖被踩了——因為她體內的陰鬱之氣若不發散出來,會生大病的,瞧他多貼心啊!

  「是啊,你不過是順便讓姑娘們餵你喝喝茶、吃吃果子,捶捶背、撒撒嬌,對吧?」紀薇爾沒理會他裝可憐的模樣,忿忿地指責。

  「啊!你也去過百花樓啊?」對於她的瞭若指掌,吉祥壬驚訝得只能嘴巴大張。

  「天下烏鴉一般黑!」紀薇爾狠狠瞪他一眼,別開頭,根本不想再和他說話。

  「古大夫,你們幹麼站在茅坑前吵架?」在一邊看了許久的小狗子,抓著他頭頂上的沖天炮小辮,忍不住開口問道。

  紀薇爾蹙起眉,咬住了唇。是啊,她幹麼生氣呢?就算吉祥壬在百花樓夜夜春宵,也與她無關啊!她和他只是偶然相聚的二個人,她終究是要回到台灣的。

  紀薇爾捏緊拳頭,沉下了臉,強行壓下心頭那些五味雜陳的情愫。

  「小狗子,麻煩你娘燒一大盆水,好讓她沐浴。」吉祥壬一見她臉色大變,急忙對小狗子說道。

  「大夫,甭燒什麼熱水了。我二叔家後院的那片樹林裡,上個月挖出了一窟溫泉,水又熱又舒服,晚上可以請小嫂子到那裡泡泡泉水。」小狗子說道。

  「謝謝你。」紀薇爾對小狗子一笑,這回是真的開心了。

  她最愛泡澡了,可是來到古代後,能夠在最短時間內把澡洗完而不凍死,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千幸萬幸了。

  「小嫂子客氣了。」小狗子看著紀薇爾好看的臉,紅著臉,一溜煙地跑走了。

  「你不是要如廁嗎?還東扯西扯什麼?」吉祥壬看著她的笑顏,他雙手扠腰,非常不快。

  他待她可比小狗子好上數倍,怎麼她對他就沒什麼好臉色呢?

  「放心吧,等我找到紀法子之後,你就看不到我的臭臉了。」紀薇爾毅然推開茅坑的木門,走了進去。

  「你是什麼意思啊?」吉祥壬雙臂交叉在胸前,猜想著她話中的含意。

  紀薇爾才走進茅坑,馬上就想奪門而出了。塞在鼻間的百花丸,只能擋去部分的惡臭,她只能盡可能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踩上了糞坑二邊的木塊。原則上,她只要牙一咬,正視著前方,也就沒事了,可是,她的目光不小心往下一瞄——

  她看見了……看見了……一堆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的排泄物,在蛆蟲的包圍下裡現出腐爛的泥濘狀況!

  嗯!紀薇爾摀住鼻子,胸腹間已經有了一股作嘔的衝動。

  可她真的好想上廁所啊!紀薇爾含著淚,看著天空,用她生平最快的速度上完廁所,並用她此生最快的跑步速度衝出茅坑。

  她臉色發白地舀了水洗了手,筆直衝向另一側的樹林。

  她快吐了,嘔——紀薇爾站在一棵樹下,撫著喉嚨乾嘔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吉祥壬站在她後面著急地問。

  「那個茅坑……好可怕!還有蛆!惡——」紀薇爾又乾嘔了一聲,覺得喘不過氣。

  「現在知道我的茅坑有多乾淨了吧?」吉祥壬拍撫著她的背,道。

  紀薇爾無力地點著頭,將鼻裡的百花丸拿掉,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下回我們要落腳休息時,我找人先行幫你清理茅坑。」吉祥壬撫著她的髮,寵溺地道。

  「謝謝你。」紀薇爾笑著踮起腳尖,在他頰邊印下一個吻。「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麼凶地踩你的腳,你去百花樓又不是去殺人放火。」

  「男女之間吃醋之事總是在所難免嘛。」吉祥壬一聳肩,一笑帶過。

  「我是在吃醋,可我不應該吃醋的。因為我沒法子在你身邊停留太久,我早晚都要回到台灣的。」紀薇爾的手扶在他的手臂上,正經地凝視著他。

  「那又怎麼樣?」吉祥壬仍然一逕地笑呵呵,雙手擱在她的肩膀,他低頭,溫熱的氣息輕吐在她的額間、鼻樑上。「我和你一道回台灣不就得了!我原本就打算找到紀法子之後,我便同你一起到你家向你家人提親哪。」

  「原來你陪我去找紀法子,是別有居心的!」紀薇爾猛然推開他,思緒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完了,她現在感覺自己很像騙財騙色騙感情的金光黨。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如果不是我認定的媳婦兒,我幹麼要帶你去找紀法子?勞民傷財又傷身耶!」吉祥壬哇哇大叫,表情比她還驚慌。

  現在是什麼狀況?她不是對他愛戀已久,早有傾慕之心、以身相許之意嗎?否則她沒事幹麼吻他的臉頰,沒事幹麼讓他吻啊?

  吉祥壬猛扯著頭髮,覺得自己很需要來上一帖清涼醒腦的藥。

  「吉祥壬。」紀薇爾一臉肅然地看著他,沁出了一背冷汗。

  「啥?」吉祥壬沒好氣地盯著她一本正經的臉孔,二道濃墨般的劍眉打了個結。

  「我對你很動心,我也很喜歡你。」她說,定定地凝視著他。

  「這我知道。」吉祥壬聞言,心情馬上鬆懈了下來,而且還不自覺笑咧出一口白牙。

  他的笑容為什麼要這麼燦爛呢?紀薇爾驀然伸手蓋住他的笑容,不准他再動搖她的心。

  「我喜歡你是一回事,不過我們是不可能成親的,你也絕對沒法子跟我家人見面的。」紀薇爾身軀不停地顫抖著,就連臉色也變得蒼白了。

  「為什麼?」吉祥壬咆哮出聲,抓住了她的肩。

  「因為我來自一千多年後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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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說什麼?

  她來自一千多年後的台灣?!

  吉祥壬瞪著她眼角的淚水,錯愕地看著她垮肩的頹喪模樣。

  「你瘋了。」他簡短地評斷。「我待會兒幫你把脈、開藥。」

  「我沒有瘋。」

  紀薇爾扣住他的手臂,飛快地說明她的經歷,把台灣的一切、她的家庭、她的職業、她來到這裡的始末,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閉嘴!」吉祥壬皺著眉,猛然搖頭不說,還用力摀住耳朵,氣急敗壞地重重跺腳。「你不要再裝瘋賣傻下去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現在是大唐!不是你說的什麼民國九十幾年!」

  「你看過我身上的衣服,這不是大唐的衣料啊!你前幾天還問過我關於外套拉═缺頁═

要她如何抵抗他現在深情款款的凝視呢?

  「我也希望我可以留下來啊!」紀薇爾低喊一聲,把臉埋入他的頸間,恣意讓淚水模糊了視線。「可是我的家人會想念我,我也會想念他們啊!而且我想我一輩子都沒法習慣這個地方……」

  「沒什麼事情是不能適應的。」只要有心,沒什麼事是辦不到的。

  「你不知道我們那邊的便利!」紀薇爾抬起淚漣漣的小臉,打斷他的話,開始從7-!」!」、電視、網路、抽水馬桶,一直說到飛機和迪士尼樂園。

  她說得既快又急,像是非說服他不可。

  「夠了。」吉祥壬緊掐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滔滔不絕。

  他鎖住她的視線,失去笑意的黝眸凝肅得讓她無法逼視。

  「我只問一件事,你在台灣曾經遇到過像我這樣讓你動心的人嗎?」他問。

  紀薇爾瞪著他,她的呼吸哽在喉嚨,方寸亂成一團。

  她閉上眼睛,不敢看著他說出答案。「沒有。」紀薇爾聽見她的聲音軟弱地這樣回答。

  接著,她被擁入了一個有著中藥味道的溫厚懷裡。

  「這樣還不夠讓你留在我身邊嗎?」吉祥壬牢密地摟著她的身子,緊到彼此都沒法子呼吸。

  他打小沒有家,師父雖然待他極好,但向來總是嚴師姿態;他的徒兒歲平安縱然慧質蘭心,卻總沒法子和他一起縱情享樂人生;他看似玩性甚重,實則闖蕩江湖多年,所求的也不過是一個知心人罷了啊!

  「天底下不是只有男女之情,我不能讓我的家人傷心啊!」她伸手撫平他眉宇間的皺折,哽咽地道。

  「家人嗎?」吉祥壬看著她充滿內疚的水眸,他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了。他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看向遠方的山。「抱歉,我失去家人太久了,我沒法子理解那樣的血緣牽繫。」

  吉祥壬鬆開她,後退了一步。她的心在台灣家人的身上,那是他自知不敵,也無法將心比心的感情啊。他掐緊拳頭,心痛得像是被千刀萬剮一樣。

  紀薇爾伸手想抓他,卻落了一個空,吉祥壬的身子在瞬間躍到了一個她無法伸手觸及的地方,他甚且掛上了笑容,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你幹啥一副同情我的愁眉苦臉樣?我很習慣一個人的。」吉祥壬雙手扠腰,清亮嗓音響徹林間。

  她既然不要他了,那他也不要表現出強求的難看嘴臉。人前笑,人後哭,至少樣子看起來還稱頭些。

  「吉祥壬……」紀薇爾哽咽了一聲,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比他掉眼淚還讓她心酸。

  她的淚眼開始模糊,淚眼汪汪看不真切他臉上的表情。她知道二人之間此時的距離不是幾步路,而是一千五百多年的時空哪!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挽回,甚至,她連自己該不該挽回都不清楚了。也許就此放手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走吧,我帶你到屋裡休息吧。」吉祥壬別開眼,不想再讓她臉上的猶豫影響他的心。

  他迅速轉身快步向前,蹦蹦跳跳的背影,一派雲淡風輕模樣。

  紀薇爾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忽而躍上樹梢,忽而在雪地裡胡亂打起拳,忽而疾速消失在她的視線裡,忽而又躍到了她面前幾步遠的地方。

  她擁緊斗篷,覺得好冷。她知道,他正努力地把她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如果你找不到紀法子呢?」吉祥壬驀然停下腳步,突然丟出了這一句。

  「我一定會找到的。」她唇邊勉強的笑,已經不知道是給誰看的了。

  「如果我不讓你找到紀法子呢?」吉祥壬頸間的青筋陰沉地鼓動了下,他很清楚自己有那樣的本事。

  「你不是那樣的人。」她搖頭。

  「我應該做那樣的人。」吉祥壬足尖一提,大氣也不喘地向前直奔而去。

  這回,他是真的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了。紀薇爾彎下身子,淚,滴下雪地。

  留在古代生活,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啊!她喜歡他,但並沒有刻骨銘心到要為他放棄她所有一切啊!但是……但是……紀薇爾揉著眼睛,眼淚掉得更凶了。

  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捨不得呢?是因為這些時日的朝夕相處,已經全烙在心上了嗎?紀薇爾將自己攤平在雪地上,讓雪地的冰冷清醒她的思緒。

  她能留些什麼給他嗎?有回憶對他來說,會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如果她真的找不到紀法子的話,那她該怎麼辦呢?

  無數的問號在她的腦海中盤桓,卻始終沒有一個答案。

  唯一知道的是,她和吉祥壬,再也回不到那種無芥蒂的相處模式了……

      ☆☆☆☆

  紀薇爾沒猜錯,打從吉祥壬消失在她視線的那一刻起,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就已經完全改變了。

  當天晚上,在王家村民為他們而設的豐盛晚宴上,吉祥壬盡力地大吃大喝,仍然拚命地和她鬥嘴,鬥得村民們全都樂不可支,他甚且還應村民之邀,拉著她下場跳了一場回轉舞。

  此時,吉祥壬正和村民們勾肩搭背大聲唱著歌。

  紀薇爾捧著熱湯,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大聲吼叫、賣力歌唱的神態。

  說真的,吉祥壬的歌聲還真是超級難聽。可她實在無法和村民們一塊笑得東倒西歪,她只能拚命地眨著眼,免得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掉出眼淚。

  吉祥壬唱完歌,笑著跳著到紀薇爾身邊坐好,拿起村民自釀的小米酒咕嚕咕嚕地喝完了一整缸。

  紀薇爾不敢抬頭,因為不想讓他看到她的淚水,可從他遞來的布巾來看,她的努力非常失敗,她把臉埋到布巾裡,肩膀哭得一聳一聳的。

  「小嫂子,你怎麼哭了?」小狗子的娘好奇地出聲問。

  村民們全都噤聲,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紀薇爾。

  「他唱得真是太難聽了,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紀薇爾不想掃大家的興,她抬起頭,誇張地挑眉,誇張地大笑著,誇張地用手巾拭著眼睫上的淚。

  村民們轟然大笑,又繼續飲酒作樂。

  吉祥壬一語不發地繼續喝著悶酒,只有紀薇爾發現了他的不悅。

  沒有人發現吉祥壬今晚喝酒時,幾乎什麼東西都沒吃嗎?他是那種喝酒時,就算沒有下酒菜,也一定要來點乾果、雜糧的人啊!

  「小嫂子,你不會一聽到吉大夫唱歌,就開始後悔跟了他吧?」小狗子的娘開玩笑地道。

  「世間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我樣貌俊俏、儀態風流、醫術又高強,總是要有點缺陷,才不會遭到老天嫉妒吧!」吉祥壬目光看著前方,面帶微笑,一語雙關地說道。

  紀薇爾聽得心都擰了,只能低頭緊掐著手指。

  「小狗子的娘,帶她去沐浴吧!她累了一天,已經快睡著了。」吉祥壬道,讓小狗子幫他斟滿了酒,同時對著場內正在表演的爬竿雜技大聲叫好。

  「小嫂子,這邊請。」小狗子的娘熱絡地拉著紀薇爾的手就要往前走。

  「我先去休息了。」紀薇爾輕聲對吉祥壬說道。

  吉祥壬沒有接話,只點了下頭。

  紀薇爾胸口一痛,很快地轉身走出了村民的聚會場所。

  「小嫂子,你不知道我們今兒見到你有多歡喜。」小狗子的娘跟在她身邊,開心地直嚷。「吉大夫什麼都好,什麼都不缺,就是少了個娘子陪他。現在有了你陪他四處行走,他一定很開心。」

  「他經常到你們村子嗎?」紀薇爾擠出一個笑容,隨口問。

  「一年總會來個一、二次吧!」

  「他救過很多村民嗎?我看你們對他的態度都好恭敬。」人緣好到這種地步,實在也夠誇張了。

  「吉大夫是我們村裡的大恩人。前幾年,全村染上了一種發高燒、腦子會生病的兇惡瘧疾,沒有大夫敢來我們村內救治。那時,吉大夫帶著他徒弟在這裡待了二個月,不但把全村人的命全救了回來,而且還教導我們種植治療這種瘧疾的青蒿藥,讓我們村裡的生活也因此大大地好轉。」小狗子的娘一邊擦淚,一邊笑著說道:「我們還曾經想過村裡的這一輩全改姓『吉』以表感恩之意。」

  「他一定嚇死了,對不對?」紀薇爾哽咽地笑著猜測。

  她就知道吉祥壬是全天下最棒的大夫!

  「小嫂子和大夫果然夫妻連心。吉大夫當時嚇得拔腿就跑,他還說如果我們改姓「吉」,那他就改姓『王』。」

  紀薇爾哈哈大笑,拿著布巾擦去總拭不乾的淚水,隨著小狗子的娘走到一道竹籬笆邊。

  「小嫂子,這裡便是溫泉池了。池子不深,坐下去正好是脖子高度。皂莢、布巾都已擺在裡頭了。村裡人知道今晚浴池是要留給吉大夫和小嫂子用的,沒人會過來打擾的。」

  「謝謝你們。」紀薇爾鞠了個躬,對久違的泡湯浴,心中充滿無限感動。

  小狗子的娘見她行了個大禮,也跟著行了個大禮。

  紀薇爾面對此一回禮,她不知所措,只好再回鞠一個九十度大躬。

  此時,正慢吞吞從廣場那邊走來的吉祥壬,看到的正是這二個女人互相鞠躬的畫面。

  「現在是怎麼了?這裡在流行鞠躬病嗎?」吉祥壬好奇地湊了過來,也跟著胡亂鞠了好幾個大躬。

  紀薇爾和小狗子的娘都笑了起來。

  紀薇爾抬頭看向吉祥壬,但失望地發現他仍然還是不看她。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小嫂子沐浴時,若還是不放心,就請吉大夫幫忙看著周圍情況。吉大夫武功高強,就連一隻蚊子想偷看,也找不到縫隙的。」小狗子的娘笑著一揮手,便離開了。

  紀薇爾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吉祥壬,而吉祥壬則是一語不發地找了個離溫泉籬笆最近的大石頭逕自坐下,仍舊連瞧也沒瞧她一眼。

  「你怎麼這麼快就離開聚會了?村民們會很失望的。」她低聲問道。

  「村民要我別冷落了你,硬是逼我跟你一起過來。」他看著長靴,聲調漠然地回答。

  事實上,吉祥壬心裡很清楚,他離開聚會的主要原因,是擔心她會不會又出了什麼狀況。 畢竟,她來自一個太便利的時空,一丁點狀況都足以讓她大驚小怪。

  紀薇爾瞧不出他的心思,凝望著他冰雪般的側臉,難掩心慌。在找到紀法子之的,他們之間都要一直維持這種「相敬如冰」的相處方式嗎?

  「你救了他們全村的命,很了不起。」紀薇爾努力地找話題。

  這回,吉祥壬皺了下眉,抬頭冷冷瞄她一眼。

  他豈會不知她想和他熱絡的心情,可他生平最恨偽裝,現在自然也沒法子擺出天下太平的模樣來和她虛與委蛇。

  「沒啥了不起。橫豎我那個月恰巧沒事做,天氣又熱得我懶得到處亂走,加上這裡的土質可以種植青蒿,所以才待下來。」吉祥壬答完後,便不耐煩地催促著她:「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不是一直想洗澡嗎?難道還要我陪浴不成?」

  紀薇爾看了他一眼,默不吭聲地推開竹門,走進去,關上了竹門。

  一池乳白色的露天溫泉被圍在方形的竹籬間,氤氳熱氣朝著她的臉直撲而來。她望著那一大池乳白溫泉,以為自己應該會興奮雀躍的,可是她沒有。

  她回頭看著攏上的竹門,悶悶不樂咬著唇坐在池邊。她卸去了鞋,用腳尖輕觸著熱水,微燙的泉水讓她縮了下腳。

  她飛快地卸下衣裳,滑入溫泉之間。溫暖又微灼人的溫度,讓她全身筋骨全都放鬆了。

  「你可以在外頭陪我聊天嗎?」她問他。

  「你在裡頭泡湯逍遙自在,我就得在外頭的冰天雪地裡罰站嗎?不像話!」從竹籬門方向傳來的聲音,沒拒絕也沒同意。

  「你理我,好不好?」紀薇爾小聲地說道,拭去額上的薄汗。

  「我理你對我有什麼益處?當初是把你當成我的娘子,所以才那麼盡心為你做牛做馬的!」他的聲音高揚了起來,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怒氣。

  「我不敢要求你繼續對我那麼好,可是,我們……不能只做朋友嗎?」她的手在水底下緊握成拳。

  「朋友之間不會有親吻,不會有肌膚之親。男女問之情愫既起,要不就是白頭偕老,要不就是徹底斷絕情義。『朋友』這種不清不白的關係,我招惹不來。」

  紀薇爾咬著唇,聽出了他聲音中的怒意與不安。她把身子更往溫泉裡俯低了些,讓泉水的熱煙迷濛她的視線。

  一個自私的念頭忽而閃過紀薇爾的腦海,她猛烈地搖頭想甩去那個惡念。

  她怎麼可以做出那麼自私的事呢?可她真的沒法子忍受他不理她啊!況且,誰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找到紀法子。也許是一個月,也許可能是一年、五年啊!

  給她一點時間跟吉祥壬好好相處吧!

  紀薇爾握緊拳頭,不再給自己任何思考的機會。

  「有蛇!有蛇!」紀薇爾突然驚呼出聲。

  「蛇在哪裡?」吉祥壬一腳踩著竹籬笆,凌空躍身直奔向溫泉池邊。

  她……她沒穿衣服!吉祥壬瞪著她粉藕色的細滑玉肩及半露於水面的凝脂酥胸,在原地失神怔了半晌。

  「蛇在水裡!」紀薇爾酡紅著臉頰,低呼一聲。

  吉祥壬大跨步走到溫泉裡,才彎身要尋找蛇的蹤影,她玉潔的大腿卻率先進入他的視線裡。

  「蛇在哪裡?」他瞇眸看著她若隱若現的身材,嘎啞地問。

  溫泉池裡根本沒有蛇。她的神態太鎮定了。

  「蛇在這裡。」紀薇爾咬住唇,不顧一切地往前抱住了他,雙手雙腿像蛇一樣緊緊纏住了他。

  她覺得自己邪惡、自私到讓人發指的地步,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喜歡他啊!

  吉祥壬板起臉,可卻無法不去注視她光滑的肩,細嫩的頸以及……那在乳白水面上若隱若現的粉色蓓蕾。

  「你搞什麼鬼!」他血脈僨張地大吼一聲,拉開了她的手,卻沒有撥開她修長的玉腿。

  「你要我嗎?」她的手不放棄地又摟住他的頸子,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鬆手。

  「我要不起你!」吉祥壬感覺到他全身的血液都衝向他的男性,他緊握拳頭置於身側,不碰她就是不碰她!

  紀薇爾的指尖輕點上他的唇,溫熱軟唇抵在他的頰邊低語:「那麼……如果我不回去了呢?」

  「你不回去了?你當真不回去了?!」吉祥壬頭一抬,捧著她的臉,眼睛乍然迸出無數星光。

  他的眼睛睜得奇大,臉湊到她的面前,激動到連呼吸都紊亂了。「你為什麼又不回去了?」吉祥壬的聲音在顫抖,捧著她臉龐的雙手也在顫抖,可他的眼睛在笑,含著淚光地對著她笑。

  紀薇爾整個心像被醃入酸醋,酸得她眉眼全擰了起來。

  「傻子……」她低喃,與他的額頭輕觸,比他更早一步流下眼淚來。

  「你才是傻子!」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瘋狂地吻著她,不敢置信地猛啄她的響。「你真的不回去了嗎?真的嗎?」

  紀薇爾淚眼汪汪地瞅著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沒讓他看出她的真實心情。

  「真的不回去嗎?」他吻去她的淚水,將她身子愈抱愈緊。

  紀薇爾不敢回答,只能伸手勾住他的頸子,比他更熱烈地投入親吻中。

  吉祥壬抱著她顫抖的身軀,在唇間的吮吻裡嘗到她鹹鹹的淚水味道。他為她所做的犧牲感動到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他再也不可能找到一個比她更讓他心疼的女人了。

  熾熱擁吻間,愛火益愈濃烈。他的雙唇與雙手分別滑下了她的身軀,緩緩撫過她溫軟嬌柔的身子,品嚐著她每一寸肌膚,膜拜著她軟腴的身軀,在她身上試探著能讓她逸出嬌吟的撫觸力道,讓她在他的身下忘卻所有一切,只能弓起身要求更多的他……

  吉祥壬很樂意讓她如願。

  因為——他,正是他想給予她的一切。

  就在紀薇爾於他的指尖下頻頻顫抖,達到第一波高chao時,他握緊了她的臀,在她似痛苦又似歡快的叫聲裡,結合了彼此……

  此時此刻,在吉祥壬的心裡,紀薇爾已是他真正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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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48:07
第七章

  紀薇爾坐在驢車上,看著前方駕車的吉祥壬。

  他正開心地唱著歌,五音不全,嗓門卻奇大無比,加上他的氣韻又極驚人,嚇得幾隻出來透透早春空氣的鳥兒,從樹林裡狂飛而出。

  紀薇爾低笑出聲,也跟著哼起了流行歌曲。

  此時,春暖花好,樹枝上也已冒出一片嫩芽新綠,早已不若他們七日前離開王家村時的冰寒。

  紀薇爾記得,往常她在台灣的冬季時,總要因為畏寒而染上幾場感冒的,她萬萬沒想到她人在古代,身體狀況卻遠比之前還來得好。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呵。紀薇爾望著他左搖右晃的身影,竟捨不得挪開視線了。

  吉祥壬將她照顧得很好,每天總不忘用輕裘、斗篷,將她全身裡得暖烘烘。而她長久以來的手腳冰冷、體質虛弱,也在他每日的養生茶飲、養生食膳的照料下,改善了許多。

  他甚至在她還沒開口表達仍想要找到紀法子之前,便已主動告訴她,他要幫她找到紀法子——因為他想找紀法子商量,看看有何方式能讓她的家人知道她在唐朝過得很好。

  有這樣貼心的伴侶,她夫復何求呢?紀薇爾握緊拳頭,回到現代的念頭再一次動搖了起來。她的拳頭因為過分用力,劇烈顫抖著,然則她的心卻依然沒有堅定的答案。

  「嘴巴張開。」紀薇爾驀然趴上他的後背,餵了他一顆蜜棗,藉此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占祥壬含著蜜棗,在她臉上偷了個香。「很甜。」

  「長安到了嗎?」她問,不想讓他發現她眼裡的混亂情緒。

  「坐得不耐煩了嗎?」他挑眉問,拉了下手裡的韁繩,讓慢吞吞的驢子跑快一些。

  「我坐車坐到腰酸、屁股痛。」紀薇爾大刺剌地說,早就把含蓄拋到九霄雲外

  反正,他現在已經知道她的背景,她只要做原來的她就可以了。

  「快到了。」吉祥壬說完這句話,卻自個兒先笑了出來,換來她一記粉拳。「我這回沒誆你。前面轉個彎後就是西市了,天下珍奇之貨盡於其間,保證熱鬧得讓你目瞪口呆。西市前有間『福壽酒樓』,是紀法子最常去的地方。」

  紀薇爾勉強一笑,心中暗暗祈禱別讓他們這麼快就找到紀法子。

  再給他們一點時間吧!也許會有奇跡出現,也許她和吉祥壬可以不必分開……

  「下來吧。」到了休息的客棧,吉祥壬把驢車交給客棧的小二,拉著紀薇爾的手走上了街道。

  「哇——好熱鬧!有好多店!好多人啊!」紀薇爾望著眼前的繁華街景,精神立刻為之一振。

  她覺得自己彷彿走進了古裝連續劇的佈景裡。

  大平樓、春風樓等諸多大型餐館囉列於街道二側,人潮洶湧自是不在話下。巷斤裡的紙扇行、衣絹行、米行、桌凳行等商行亦是人聲鼎沸,更遑論街上賣餅、雜貨、為人修帽子補冠的小販簡直多到讓人目不暇給。看著看著,紀薇爾的嘴巴愈張愈大、愈張愈大。

  「你不是說你住在一個很熱鬧的城市嗎?怎麼你現在看起來卻像是鄉巴佬進城?」他笑嘻嘻地拉著她的手,買了塊胡麻餅與她分食。

  「那是以前啊!我這幾個月已經習慣路上沒有路燈、晚上沒有電視的生活了。現在只要有人跳起來射個飛鏢、表演一下雜耍,我就覺得熱鬧到不行了。」紀薇爾嚥下口中炸得酥脆的胡麻餅,愛嬌地扯扯他的手臂,要他再喂一口。

  「沒有了那些路燈、電視,對你有很大的影響嗎?」吉祥壬停下腳步,一邊餵她,一邊認真地凝視著她。

  「好像也沒什麼大影響,早睡早起也還滿習慣的。」她老實地回答,卻不希望他再追問下去,於是,她拽著他的手臂,撒嬌地問道:「我一直想問你,我在燭光下看起來會不會臉色發青啊?」

  「你在燭光下當然是絕色,我以為我每天晚上都表達得很清楚了。」吉祥壬眉一挑,用他含笑的眼神提醒著她,他對那些夜晚的纏綿有多麼印象深刻。

  紀薇爾紅了臉,伸手去掐他的臉皮,硬是要把他的臉皮弄得和她一樣紅通通。

  她從不以為自己是個貪歡的女人,可他就是有法子每晚勾引得她貪戀與他融為一體的感覺,真丟臉哪……

  紀薇爾嬌嗔他一眼,完全不知道她的柔媚神態看在他眼裡,竟帶著幾分新嫁娘的半羞半怯哪!

  「娘子,我們什麼時候成親?」吉祥壬俊眸炯炯地望著她,笑咧出一口白牙。

  她一怔,頓時冒出無數冷汗。

  「幹麼那麼急?你怕我跑掉不成?」她故意伸手打他的肩膀,好掩飾不安。

  「我怎麼可能不怕?我最怕你哪天心血來潮,又想回到台灣了啊!」吉祥壬嘟著嘴,臉頰偎上她的肩膀,也撒起嬌來了。「你要真回去那兒了,我上哪兒去找人啊?不過,更要緊的是,我們如果不快點成親,萬一你懷孕了,那可如何是好?」

  「懷孕!」紀薇爾睜大眼瞪著他,全身如遭雷擊,動彈不得。

  「你難道沒想到這一點?傻娘子!」他好笑地揉揉她的臉頰,眼裡儘是寵溺。

  「我是真的沒想到。」紀薇爾喃喃自語著,感覺她的世界再度被顛倒了一回。

  她是糊塗蛋,怎麼可以忘記懷孕這麼重要的事情呢?

  她當然願意有他的孩子,但,她那時還捨得回到現代嗎?紀薇爾抬頭凝視著他,心裡泉湧而上的不捨與愛意,讓她紅了眼眶。

  「放心吧,你若真的懷孕了,我開心都來不及,不會把你一腳踢開的啦!」吉祥壬見她皺著眉頭,連忙摟住她的肩,輕聲安慰。

  「吉祥壬……」她扯著他的手臂,「我愛你。」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所以她更急著讓他知道她的心情。

  「啥?」吉祥壬臉頰抽搐了二下,認為他一定是耳背聽錯了。

  「我說,我愛你!」她扯開嗓門又說了一次。

  這回,吉祥壬聽見了,路人甲乙丙也都聽見了。

  路人們全都佇立在一旁,睜大雙眼、臉帶笑意地盯著公然示愛的俏姑娘,當然,也不忘看看那位公子的反應。

  占祥壬天生俊美,早就很習慣被人盯著瞧了,可這回紅著臉的他,卻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進去。

  「你,你,你給我閉嘴啦!.」吉祥壬哇哇大叫地拉著她,飛快跑到一條沒人的巷弄裡。

  「我不介意我愛你的事讓大家知道啊!」她不是不會害羞,可她愛他的心情現在如果不大聲說出來的話,她會憋壞的。

  反正,這裡又沒人認識她,不用怕被熟人取笑。

  「可我希望你這話是在私底下,偷偷說給我一人聽哪!」吉祥壬雙手扠腰,鼓著頰,跺著腳,忿忿不平地計較著。「幹麼讓別人聽到,白白便宜了別人!」

  「你臉紅了喔?」紀薇爾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摸他的臉頰。

  「對啦,我這種古人是很害羞的!」吉祥壬抓下她的手,又叫又跳地揉著耳朵,卻是愈揉愈紅。

  他好可愛!紀薇爾大笑著跳起身,勾著他的頸子,看著他的眼,大聲地說了一連串:「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吉祥壬被她示愛之聲震得耳聾,卻笑咧了嘴,張開雙臂將她緊摟入懷裡。

  他的心愛人兒愛他愛得這般露骨,他除了笑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也想找地方好好愛你……」吉祥壬低頭吮著她的耳朵,溫熱呼吸灼燒著她的耳。

  「色狼!」她瞠他一眼,用手肘撞他,身子卻還是膩在他懷裡。「喂,那邊的巷弄裡還有人呢!」

  「哪裡有人?」吉祥壬的目光隨意地瞥向另一條巷弄,但見另一條巷弄裡,正擺著一個小小命相攤,命相攤的招牌上寫著:不准,免錢。

  那二撇鬍子看起來很眼熟……吉祥壬瞇起眼,再細瞧了一下。

  那個門可囉雀的命相師應該不是料事如神的祖師爺吧?紀薇爾在心裡忖道,仍然懶洋洋地偎在吉祥壬懷裡。

  「紀法子,你怎麼在這裡?」吉祥壬大叫出聲。

  紀法子!紀薇爾聞言,馬上從吉祥壬懷裡躍開,用他還來不及阻止的速度衝過小巷,直奔到她的「祖師爺」面前。

  「你你你……你是紀法子!」紀薇爾顫抖地指著紀法子的臉,不能置信地大聲叫道。

  「在下正是。」紀法子點頭應道。

  紀薇爾雙臂一張,上前用力抱住了紀法子。

  「放開她!放開她!」

  吉祥壬看到紀薇爾居然抱紀法子抱得那麼熱絡起勁,他馬上飛身跳出,將她搶回懷裡;吉祥壬的身影快得像一陣風,紀薇爾眨著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她的臉就已經被壓入吉祥壬胸前,像根被他藏在衣衫裡的糖葫蘆般見不到天日了。

  「吉祥壬,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教我輕功?」紀法子看到吉祥壬又露了一手,忍不住要求道。

  「我腦子有病才會教你這登徒子輕功!」吉祥壬瞪紀法子一眼,摟著紀薇爾又是一陣躍身快旋。

  下一刻,他們與紀法子之間,已經相隔十來步的距離了。

  「是她先來抱我的耶,我連手都沒有舉起來呢!」紀法子雙手背在身後,瓜皮帽下的濃眉皺成一團。

  「你這亂抱人的習慣可得改一改。」吉祥壬低頭對紀薇爾說道。

  「我在家時,都是這樣和家人抱來抱去的啊!」紀薇爾無辜地吐吐舌頭,忍不住抬頭想看她的祖師爺。

  吉祥壬板住她的臉,不許她偷看。

  「你以後只准抱我!」吉祥壬大聲宣告。

  「你很惡劣耶。」紀薇爾戳了下他的肩膀,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仍是一臉介意,她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吻,安撫道:「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這可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喔。」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紀法子驚呼,雙手捂目,卻由指縫偷看一切。

  「你看不下去就滾開啊!」吉祥壬睨了紀法子一眼,得意洋洋地道。

  「喂,讓我過去師祖爺那邊啦。」紀薇爾用手肘撞了下吉祥壬。

  「你幹麼叫我祖師爺?」紀法子覺得奇怪地問。

  「因為你就是我的祖師爺。」紀薇爾大聲說完後,扯著吉祥壬的手臂,快步走向紀法子。

  突地,她的步伐停頓了下,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她急什麼呢?遇見祖師爺,就代表她離回家的路不遠了啊!紀薇爾低頭將吉祥壬的手握得又緊又牢。

  她當初怎麼會傻到以為她可以牙關一咬,就頭也不回地返回現代呢?她現在就巳經想哭了啊!紀薇爾咬住唇,拚命地深呼吸。

  「找到你的祖師爺了,幹麼不開心呢?」吉祥壬親吻了下她的髮,輕聲說道。

  「什麼我是她的祖師爺?她腦子沒問題吧?」紀法子問吉祥壬,習慣性地伸手去摸二撇小鬍子。

  「她是你紀家一千五百年後的曾曾曾……孫女。」吉祥壬攬著紀薇爾走到紀法子面前,很認真地盯著紀法子瞧,卻瞧不出這二人一丁半點的相似。

  「一千五百年後!我聽你在胡扯瞎說!」紀法子嗤之以鼻地哼了二聲,不過,這姑娘的面相瞧來確實有些非「常人」!「說一下你的出生時辰。」

  紀薇爾柔聲說出自己的出生年月日,紀法子當場掐指一算。

  「姑娘當真是個無命的未來之人。」紀法子看著她,臉色大變。「且你命格極陰,命相挺怪,死劫中偏偏有活數。不過,我還是沒法子相信什麼你來自一千五百年後的怪話。」

  「我有證據!」紀薇爾立刻卸下斗篷,就要挽起袖子。

  「你做什麼?不許讓這登徒子看到你的手臂。」吉祥壬趕忙拉下她捲了一半的袖子。

  「拜託,我也不想看好不好!我那口子潑辣得緊。」紀法子蒙住眼睛,再度從指縫裡偷看。

  吉祥壬輕拍了下紀薇爾的頭,說道:「你急什麼?我不會讓他跑掉的!你可以慢慢形容給他聽啊!,」

  「給他看看手臂又不會少一塊肉。」紀薇爾瞪了吉祥壬一眼,仍然把袖子挽了起來。「師祖爺,我手臂上畫有一道『天符』。我姑婆說,此符咒於生者身上是為朱色,於死者身上則會轉為墨黑。那是你寫在『法書』裡的一道符咒,你還記得嗎?」

  「你怎麼會知道天符?!你怎麼會知道法書?那本書,我才寫了幾頁!」紀法子臉色大變。

  「笨蛋,就跟你說她是你的曾曾曾……孫女嘛。」吉祥壬隨手拿過紀法子命相攤前的木椅,拉著紀薇爾坐下。

  「法書一直到一千五百年後,都還是我們紀家人的傳家寶。而且紀家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異能者。」紀薇爾補充說明。

  「沒錯、沒錯。我們紀家確實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異能之人。」紀法子瞪著紀薇爾,嘴巴大張,完全沒法子閉攏。「天啊,那你怎麼會來到這裡?莫非跟天魔……」

  「天魔陰時。」紀薇爾和吉祥壬異口同聲。

  紀薇爾抬頭看著吉祥壬,因為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而心痛了。她用手掐住自己的手臂,不敢流淚表露她的心思。

  「你在天魔陰時發生了什麼事?你這種命格的人,在那種時刻如果沒發狂,就是命喪黃泉了。」紀法子猛搖著頭,覺得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紀薇爾簡短地將她落難的過程說了一下。

  吉祥壬低頭看著紀薇爾,用力攬住她的肩頭,讓二人之間再無一點縫隙。

  老天爺給他的是什麼樣的緣分啊!他不信鬼神之說,可自從她到了他身邊之後,他卻不得不承認,神秘的力量是常人無法掌握的。

  「掉進河裡?那你怎麼可能還活著?」紀法子皺起眉頭,喃喃低語,「妖魔最喜這種極陰命格之人啊!」

  「你再說一次這樣的話,我就揍到你跟我一樣姓吉。」吉祥壬用凶狠的目光瞪著他。最討厭聽到這種話,好像她隨時都有可能會消失一樣。

  「你怎麼可以凶祖師爺呢?」紀薇爾拉著吉祥壬的手臂,用眼神命令他要有禮貌。

  「叫我祖師爺。」紀法子總算找到可以反制吉祥壬的機會,焉能放過。

  「要不要我告訴你家那隻母老虎,你隱姓埋名躲在陰暗角落擺攤替人論命啊?」吉祥壬咧嘴一笑,俊眸裡儘是調皮之意。

  「千萬不要——」紀法子聞言,臉色大變,雙手高舉求饒,他轉而看著紀薇爾,一本正經地道:「好了,我們回到方纔的話題。你掉到河裡,就算是你手上的天符保住了你的命,可你怎麼就正巧到了唐朝呢?」

  紀薇爾搖頭,甚是不解。

  「啊!」紀法子猛跳起身,興奮地指著紀薇爾的鼻子大叫:「天魔陰時那日,我在河邊設壇施法,想普渡被禁錮在河底的陰魂,八成是我在施法時,你正巧跌入河裡,軀體遂隨著魂魄,一併被我普渡到了這裡。你原本該被水沖到我的法壇邊,但我家娘子那時壞了我的壇,所以你才會漂流到下游……」

  「你的意思是,就是因為你在天魔陰時普渡陰魂,所以我才會到唐朝?」

  紀薇爾跳起身,睜大眼瞪著紀法子,表情緊繃,握緊拳頭,一副要找祖師爺算帳的模樣。

  「且慢,是我救了你耶!要不是你手上的天符,你一落入河裡,就該魂飛魄散的。」紀法子機靈地後退三大步——他家母老虎要發威前,就是這種雙眼發亮、拳頭緊握的姿態。

  「別動怒,如果不是他施了法,你可能已經命喪黃泉了。」吉祥壬拉著紀薇爾的手,按捺住激動的她。

  紀法子這法施得真好啊!吉祥壬在心中暗忖。

  「對對對!是我的設壇作法引你到了這裡,否則你早一命嗚呼了。」紀法子愈說愈興奮,滔滔不絕了起來,「這便代表了時間、山河都有靈性,且有共通性,是故你才會從他處時空來到這裡。」

  「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法子回去嗎?」紀薇爾沒思考便脫口問。

  「你不是不回去了嗎?」吉祥壬扣住她的下顎,緊盯住她的雙眼。

  紀薇爾胸間一窒,呼吸也跟著僵滯。

  「我、我只是問一下……」她含糊地說。

  「你連想的念頭都不該有!」吉祥壬猛然將她推到一臂之外,暴跳如雷地對著她大吼大叫。

  他又氣又怒,俊美容顏也變得異常嚴厲。

  紀薇爾扁著嘴,心裡難受,想安慰他,可她此時連自已的心都安撫不了啊!委屈的淚水在她眼眶打著轉。

  吉祥壬瞪著她,別過身,拳頭狂亂地落在牆面上,心情激動地咆哮:「哭什麼哭!要哭大家一起來哭好了!」

  「兄弟啊,人家的家在那邊,你要人家不回去,也未免太強人所難。」紀法子忍不住幫紀薇爾說話。因為她是他的曾曾曾……孫女嘛。

  「她答應過我不回去了。」吉祥壬並未馬上回頭責難她,他正試著慢慢平復內心的激動。

  紀薇爾低下頭,不敢回話。

  「你威脅她,對不對?」紀法子一副要替紀薇爾爭口氣的模樣。

  「他沒有。他對我很好很好。」紀薇爾看著吉祥壬痛苦的背影,哽聲道。

  她沒有真的不想回去,她還是好想、好想回到台灣哪,可她也捨不得他啊!

  捨不得這情分、捨不得他一個人在這裡孤單難受、捨不得他因為被她欺騙而憤怒……她該被千刀萬剮的,因為她欺騙了吉祥壬這麼一個至情至性的單純男人哪!

  「你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你不會回去!」吉祥壬突而轉過身,哇哇大叫跳到紀薇爾面前,在她錯愕時捧住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不讓她逃避。

  「我……」紀薇爾面對他蘊含沉痛的深眸,怎麼樣也擠不出違心之論。

  「說啊!」吉祥壬氣得跳上又跳下,眼眸亮得幾乎燃燒起來。

  「吉祥壬啊,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你以為她想回去便可以回去嗎?天魔陰時百年一坎,至多二回,有些人終其一生都碰不到一次。」紀法子看出她的為難,開口為她解危。

  「幸好!幸好!」吉祥壬猛拍胸脯,立刻咧嘴笑開,好似天下就此太平。

  她真的回不去了嗎?紀薇爾側身看著紀法子深不可測的表情,她的心頭驀地一涼一沉,呼吸激切。

  她瞪著吉祥壬,正常人都知道這時候不該表現得太快樂吧?他至少應該先為她回不了家的處境哀悼個一分鐘吧?

  可這個吉祥壬非常不識相地手舞足蹈,完全沒掩飾他的愉悅。

  「我回不了家了,你還笑!」紀薇爾眼眶紅了、鼻子紅了,瞪著他的眼冒出怒火。

  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當然也沒忘記把她的拳頭捶到他身上。她的心好亂,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啦!

  吉祥壬非常堅定地站在原地,任由紀薇爾發洩怒氣。

  他手掌拍撫著她的後背,嘴角已經笑咧到嘴巴二側。他是真的很高興她回不了家啊,總不能要他假惺惺地跟著她哭泣吧?

  「我不要待在這裡!我不知道我待在這裡能做什麼?我又不會刺繡、煮飯、做家事,我待在這裡就像一個廢物!」她捶他、擰他,用腳踩他,累得自己氣喘吁吁。

  一旁的紀法子看得目瞪口呆,他現在才知道除了他家的母老虎之外,還有更凶悍的姑娘存在。

  「我也不會刺繡、煮飯、做家事啊!可我也不是廢物啊!」吉祥壬心疼她的淚水,拚命地安撫她。「你不是說你很會按摩、很會美容嗎?」

  「美容、按摩在這裡又不能當飯吃!」她鼻音甚重地道。

  「我就是你的飯碗啊!」吉祥壬大拍胸脯保證。

  「女人不該依靠男人。」她雙手扠腰,一邊掉眼淚一邊大聲宣告。

  「女人依靠男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紀法子吶吶地問了一句,得到紀薇爾一個白眼。「反正你就跟著吉祥壬遊山玩水、吃香喝辣,花光他的銀子,這不就得了?」

  「沒問題。」吉祥壬對著她猛點頭猛笑,「遊山玩水、吃香喝辣、把銀子花光,正好是我的專長。」

  「可那不是我想過的日子。」紀薇爾無力地倚著他,有一堆事要思考,可她卻擠不出一點力氣來想。

  真的回不去了嗎?

  「不然,咱們倆生一窩孩子,如何?」吉祥壬好心地建議,眼裡閃著期待的光芒。「我對小蘿蔔頭沒興趣,不過如果是你生的,倒是可以考慮養幾個來玩玩。」

  紀薇爾一聽,心頭竄過一陣茫然。她連現在的處境都想不出因應之道,要她如何進入懷孕生子的階段啊!

  「包子、饅頭!包子、饅頭——」巷外突傳來一聲聲叫賣聲。

  吉祥壬興奮地睜大眼,咻地往前直奔。

  「啊!」吉祥壬奔馳了幾步之後轉過身,抓著頭髮,涎著笑臉慢慢踱步走回紀薇爾身邊。「這個……這個……叫賣的這家包子很好吃,我去買來給你吃。」她吃完之後,心情一定會變好的。

  「我肚子不餓。」紀薇爾雙臂交叉在胸前,沒打算讓他拿她當貪吃的藉口。

  「包子、饅頭!包子、饅頭!」

  「現在不餓,待會兒總會餓嘛。」吉祥壬的目光又飄向巷口。

  「你想吃的話就去買吧!」紀薇爾歎了口氣,已經很習慣他的貪吃了。

  吉祥壬眼睛一亮,朝紀薇爾投以燦然一笑,飛也似地朝巷口奔去。

  紀法子見狀,只笑著搖了搖頭。

  「你打算要為他久居在此了嗎?」紀法子問紀薇爾。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紀薇爾回頭看著她祖師爺,嘴角的笑無奈地顫抖答。「我一直以為祖師爺會有法子,幫我回到台灣的。」

  「天象確實由不得我。不過,我掐指算過,一個半月之後,應當還有一次天魔陰時。」紀法子朝她靠近一步,壓低了聲音說。

  紀薇爾驀然抬頭,掐緊拳頭,覺得一陣暈眩,她無力地彎下身,頭昏眼花地瞪著地上。

  「可你剛才不是說天魔陰時百年最多二回嗎?」紀薇爾必須互握著雙手,才有法子不讓自己顫抖。

  「吉祥壬對你那麼執著,我不那樣說,你能脫得了身嗎?無論如何,你總是我的子孫,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到了這裡,所以,如果你想回去的話,記得再來找我。我這段時間會住在附近的『喜來客棧』。」紀法子表情凝重地說,不時地望向巷口,以防吉祥壬突然出現。

  「謝謝……」紀薇爾看著她的祖師爺,一個笑容都擠不出來。

  姑婆說過,祖師爺是他們歷代先人中功力最強的一位,預測星象從未出過差錯。所以,祖師爺若說一個半月後會有天魔陰時,一定就會有。

  那,她和吉祥壬只剩下四十多天可以相依偎了……紀薇爾緊咬住唇,用手揉著疼痛的太陽穴。

  「你自個兒考慮清楚吧。」紀法子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歎了口氣。

  「快來吃熱包子!」吉祥壬抱著一包直冒煙的包子,從巷口衝了進來。「死紀法子,你幹麼又亂碰她?」

  吉祥壬睜大了眼,話未落,他已經像隻猴子蹦蹦跳跳到紀薇爾身邊,不爽地打落紀法子擱在她肩上的手。

  「我是她的祖師爺,你好歹也客氣一點。」紀法子捧著他差點被打腫的手,哀聲大叫。

  「你再亂打祖師爺,我就打你!」紀薇爾威嚇吉祥壬。

  吉祥壬充耳未聞,拉開油紙,笑瞇瞇地拿出一顆包子,撕開白細面皮讓熱氣透出來。

  「這包子很燙,我幫你吹涼喔。」吉祥壬諂媚地獻上一口包子皮。「等你吃完這包子啊,包準你心情就變好了。」

  紀法子看著吉祥壬替紀薇爾吃掉她顯然不吃的肉餡,把包子皮遞到紀薇爾嘴邊。

  天啊,這是那個凡事以吃為優先的吉祥壬嗎?紀薇爾一定不知道那家包子最著名的便是他們的白細外皮吧!沒想到這吉祥壬居然可以為了紀薇爾,自己拚命嚥著口水,忍著不吃哪!

  「祖師爺先離開了……」紀法子低聲說道,總覺得對吉祥壬很不忍心。

  「祖師爺再見。」紀薇爾嘴裡咬著香甜Q嫩的包子皮,含糊不清地道。

  「紀法子,大恩不言謝。將來你渾身上下若有別人醫不好的病痛時,我包管你藥到病除。」吉祥壬昂起下顎,表情驕傲無比,手裡還拿著一顆未吃完的包子揮舞著。

  「呸呸呸呸!」紀法子唾他一口,長袍一揮,轉身走人。

  「啊!我們忘了問紀法子,有沒有法子可以讓你的家人知道你在這裡很好?」吉祥壬嘴裡含著包子肉餡,又要往前衝,「紀法……」

  「別叫了。」紀薇爾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離開。「以後總還是會遇到他的。」

  如果她能回家的話,也不需要問那些了……紀薇爾頹下肩,感覺自己扶在他手,上的掌心正微微地沁著冷汗。

  吉祥壬低頭看著她臉上的惆然,心疼地將她緊摟入懷,恨不得自己能全部承受她的難過。

  「別難過了,你還有我啊。我會比你的家人對你更好上千百倍的。」吉祥壬在她耳邊低語。

  紀薇爾抬頭看著他滿是愛憐的表情,心,更加紛亂了。

  老天是在折磨她嗎?她在現代沒遇到讓她想傾心相守的人,卻在時空錯亂時遇到了吉祥壬。回去與不回去之間,交錯著千百萬種複雜的情緒啊!

  「不許再淚眼汪汪了,我要你接下來的日子都快快樂樂的。」他吻去她眼角那顆來不及滑落的晶瑩淚水。

  「我會很快樂的。」紀薇爾抱緊他的腰,對他硬擠出一個笑容。

  「走吧!我們先回客棧休息一下。晚一點再讓名聞遐邇、大名鼎鼎的賽華佗吉祥壬,帶你走遍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吧!」吉祥壬牢牢握住她的手,大跨步往前走。

  紀薇爾凝望著他的側臉,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距離下一次的天魔陰時還有一些時間,就讓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她現在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敢想哪!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讓彼此擁有更多美好的回憶……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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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50:35
第八章

  二人在長安,一待便是十來日。

  長安城郊的山山水水,吉祥壬全帶著紀薇爾,走了個透徹。

  這日,二人睡至日上三竿,來不及出城遊玩,吉祥壬便拉著她上了街,一如過去數日,希望能討她歡心。

  「對了!,前頭有個胭脂鋪,我帶你去瞧瞧!你不是一天到晚抱怨沒有什麼擦臉的油啊、乳啊……」吉祥壬回頭對她說道,因為不是吃的東西,所以記得不甚清楚。

  「是卸妝油和乳液啦!」紀薇爾吞下喉間最後一口食物,糾正他。

  「對啊!對啊!你得把自己照顧得白白嫩嫩、水嫩軟滑的,像豆腐腦一樣,我才會有食慾。」他拎小雞似地,把她帶到了胭脂鋪門口。

  「誰管你對我有沒有食慾!你再囉嗦一個字,我馬上去找別的男人談情說愛!」昂起下顎,紀薇爾骨子裡的女性驕傲抬頭,不服輸地道。

  「娘子息怒啊,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玩笑話嘛。」吉祥壬拉著她的手臂東搖西晃,撒起嬌來。娘子為了他拋家棄國,娘子最大!

  「誰是你娘子!」她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不理他。

  「和我同床共枕的你,怎麼會不是我娘子呢——」吉祥壬拉長尾音,傾身向前,調皮地朝她眨著眼。

  紀薇爾瞪他一眼,摀住耳朵,舉步跨進胭脂鋪裡。

  一陣濃冽的花香朝她撲來,紀薇爾看著那一整排的金釵、髮簪及一盒盒的香粉及脂胭錦盒,興奮地睜大了眼,看得目不轉睛。

  「這是什麼啊?」紀薇爾好奇地打開一盒香粉,在鼻尖嗅聞著。

  「那是給姑娘們抹臉用的玉肌粉。」老闆一見生意上門,熱絡笑容馬上堆滿整臉。

  紀薇爾拿起粉盒輕嗅了下,玉蘭花的香氣佔據了鼻間,惹得她的思鄉之情再度躍上心頭。玉蘭花是姑婆最喜歡的香味啊……

  「不知道這裡頭有沒有添加什麼汞啊、鉛的那些化學成分?」紀薇爾轉移思緒,強壓住心頭的思念。

  「你想買就買啊,臉若是真的塗花了,我也有法子救你。不過,這老闆會被棄屍在哪裡,可就不得而知了。」吉祥壬俊瞳裡閃過一抹利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老闆聞言,冷汗猛冒,連忙從內櫃的一隻小抽屜裡拿出最上等的商品。

  「這可是我們最上等的松香胭脂,色彩繽紛、一推即勻、香味撲鼻,師傅一年才做十隻。」老闆一開口,介紹詞便如江水般滔滔不絕。「還有這一盒,是近來開始流行的花鈿妝,姑娘只要選枚最喜愛的花鈿,貼於雙眉之間,便是姿態動人、嫵媚過人。 姑娘,這邊坐,試試看這些東西合不合你意。」

  紀薇爾從老闆手上接過脂胭、花鈿,坐在長椅上對著菱花小鏡,輕輕地將朱紅脂胭塗抹於唇上。好久沒化妝了,手還真的有點癢呢!

  她塗得極認真,認真到連吉祥壬都給遺忘在一旁。

  以前因為職業的關係,她總是要細描慢繪一番,才能出門見人,哪像現在,連隔離霜都沒個影子,更別提她以前最愛的眼部彩妝了。

  紀薇爾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抹勻胭脂,興致一來,也在眼窩處擦上一層淡淡的粉。

  「你還要塗多久?我肚子餓了。」吉祥壬蹲在她身後,戳了下她的腰。

  「好看嗎?」紀薇爾回頭看他,淺淺一笑。

  吉祥壬睜大眼,整個人咚地一聲跌坐到地上。

  這是她嗎?朱紅雙唇,讓她的小臉燦如芙蓉,眼上的一抹淺粉,讓她的眸子水潤如清艷夏荷。她的清秀之姿,竟在一瞬間化成了風情萬種的艷麗牡丹。

  吉祥壬皺著眉,站起身,把臉湊到她面前。「你在變戲法嗎?」吉祥壬捧著她的臉,眼也不眨地看著。

  「化妝美容原本就是我的專長。」紀薇爾因為他眼裡的驚艷,笑得更開心了。

  「姑娘,這花鈿,您可別忘了貼上。」老闆在一旁看著,偷偷地將她把脂粉畫在眼皮上的這招學了起來。

  「我來。」吉祥壬伸手為她選了只似櫻花淡雅的花鈿,往她額間輕輕一貼。「好看、好看,國色天香,美味可口。買買買,這鋪子的東西全都給我包下來。」吉祥壬嚥了口口水,擊起掌大聲叫好。

  「在外頭說話別這麼沒分寸!」紀薇爾啐吉祥壬一口,卻攬鏡照得十分開心。

  這樣一瞧,可不也是古典美人一個嗎?

  「姑娘,你可要順便試試這新到的白玉美膚器?白玉溫潤,有清膚暖肌之效。」老闆從布袋裡拿出一隻約莫半邊手掌大小的玉器,玉器上頭有一可滾動的白玉輪,下頭則以一長形玉石為握柄。

  「這是拿來按摩臉部的嗎?」紀薇爾對這東西倒是不陌生,只是不曉得它如此源遠流長就是了。

  「姑娘可真識貨!這貨剛到店內,可燙手的呢!」老闆詫然地看著這位清麗佳人。

  「大部分買這玉器的人都會自個兒按摩嗎?」她好奇地問,腦中閃過的念頭,讓她興奮得握緊了拳頭。美容可是項專業技術,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辦到的呢!

  「有錢夫人自然是讓家中婢女幫忙。」老闆回道。

  她找到商機了!紀薇爾緊抓著脂胭盒,璀亮眸子激動地看著吉祥壬。

  她知道萬一她真的回不去台灣的話,她可以靠什麼維生了!

  她一直想要像日本的一些美容名店,結合中醫與美容,內服外調,為客戶進行全套變美麗的服務。現在有個號稱賽華佗的吉祥壬隨侍在側,不啻是如虎添翼啊!

  紀薇爾愈想愈興奮,望著吉祥壬的眼神也就愈晶亮。

  吉祥壬一挑眉,雖不知她為何如此激動地看著他。不過,只要她開心,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會摘來給她的!

  「吉祥壬,答應我一件事。」她漲紅著臉,牢牢地握住他的肩膀。

  吉祥壬不明就裡地看著她,心因為她發亮的眼神而直飛雲端。

  她幹麼一副見獵心喜,想把他拐回山寨當押寨丈夫的表情啊?啊,她先前跟他說了「她愛他」,那她現在該不會是想……吉祥壬腦中念頭一轉,心怦怦怦跳個不停。

  「你要說什麼?快說、快說啊!」吉祥壬心兒怦怦跳,眼神很期待,已經預備好要點頭了。

  「幫我開一間美容坊。」紀薇爾說道。

  「啥?」吉祥壬愣愣地看著紀薇爾,聽不懂她的話。

  「這位姑娘說要相公你幫她開一間什麼美容坊的。」胭脂鋪的老闆好心地複述。

  「沒你的事,你別吵!」吉祥壬沒好氣地瞪老闆一眼。

  紀薇爾看著他孩子氣的模樣,忍不住笑彎了眸。

  「這是我的店。」胭脂鋪老闆雙手扠腰,不甘示弱地說。

  「銀子拿去,隨你高興到哪兒去乘涼!」吉祥壬從口袋裡掏出數錠大小銀子,往老闆身上扔。

  老闆唉唉大叫,卻是因為被銀子扔得全身舒坦之故。

  「二位慢聊,我沏壺上好西湖龍井擱在几案上,二位若喝完了,再喚我即可。」老闆一邊撿銀子,一邊拱手作揖退下。

  「哇,這老闆簡直見錢眼開到了一種沒格的地步!你剛才扔給他多少銀子啊?」紀薇爾拉著吉祥壬的手臂,好奇地問。

  「那些銀兩至少可以買下他半間店吧!」吉祥壬哼了一聲,依然臭著一張臉。

  「什麼!」紀薇爾瞪著老闆消失的方向,一臉的不甘心。「早知道我剛才也撲過去搶銀子!那……那……那你銀子那麼多,幫我開一間美容坊,好不好?」紀薇爾眼巴巴地看著他,開始撒起嬌來。

  如果她有能力的話,她一定會加倍奉還恩情的。

  「一點都不好。」吉祥壬盯著她的臉,斬釘截鐵地道。

  「為什麼?」紀薇爾噘起唇,搖晃著他的手臂。

  「我剛才以為你是打算要求我跟你成親……」吉祥壬哀怨地扁嘴,可憐兮兮地吸著鼻子。「我連點頭的姿勢都準備好了,還打算今晚來個讓你難忘的洞房花燭夜。」

  紀薇爾瞪大眼看著他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嚇得後退了數步。

  「誰要跟你成親!我是想請你幫我開間美容坊!」紀薇爾窘紅了臉大叫道。

  「我幹麼要幫你?我的銀子只給我的娘子花。」吉祥壬揚起下巴,學起老闆雙手扠腰教訓人的樣子。

  「喔?難不成剛才那個老闆是你娘子不成?」紀薇爾一挑眉,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吼——」吉祥壬雙手扠腰的耍狠姿態,在一陣大聲咆吼之後,變成了孩子氣的捶胸頓足。

  紀薇爾看著他的俊秀眉眼在她面前變形為滑稽的唐老鴨,望著平日優雅的他因為憤怒而動作變得像乩童,她其實很想笑。

  可是她沒笑,因為怕他真的惱羞成怒。

  「你幹麼不和我對罵?」吉祥壬變換姿勢,一手扠腰,一手指著她的鼻子。「我一個人叫陣,很無聊耶。」

  「吉祥壬,我好喜歡你喔。」紀薇爾蠻牛似地衝入吉祥壬懷裡。

  吉祥壬穩穩摟住她,腳步沒有踉蹌半分。

  他臉上的怒氣被她這一衝,撞掉了泰半。瞧她喜歡他喜歡到這般迫不及待的模樣,他哪還有法子苛責她太多嘛!

  「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紀薇爾勾下他的頸子,臉埋入他的肩窩裡。

  「我們成親,我就不生氣。」吉祥壬雙臂極具佔有慾地擱在她的腰間,大聲道。

  紀薇爾抿著唇沉默著,臉更加偎入他的頸間。

  「喂,你吃了啞藥啊?」不讓她逃避,吉祥壬稍將她推開,逼她抬頭看他。

  她揪著眉心,滿臉的苦惱,好像他的要求是一帖斷腸毒藥。吉祥壬望著她,眉頭一擰,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為什麼每回要她承諾留在他身邊時,她總是要這般躊躇不安呢?

  她是真心要留在他身邊的嗎?還是只要一有機會,她便會毫不留戀地同他分離,回到台灣?

  「說啊!說你要和我成親啊!」他急得直跳腳,胸腹裡震盪著強烈不安。

  「不。」紀薇爾低下了頭,不敢正視他的眼。她現在有一絲希望可以回到現代,她沒法子答應他這種大事。

  「為什麼不?」吉祥壬勾起了她的下顎,不許她閃躲。

  「我一定要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我才會快樂,才有辦法好好地在這個地方生活。」紀薇爾必須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才能強迫自己撒謊。

  她的身子輕顫著,呼吸急促得幾乎快無法順利換氣。

  「你想太多了,你對我來說可是大大有用啊!」吉祥壬沒想大多,只覺得她為芝麻小事擔心,簡直傻里傻氣、可愛到了極點。「我一瞧見你,心裡便歡喜得不得了。心裡一歡喜,便隨手又多救了幾個人。所以,你根本是普渡眾生、功德無量的響口,非常有用啊!」

  「詭辯。」她緊握顫抖的手,蘊含感動與悲傷的淚水流出了眼眶。

  「不許哭。」吉祥壬低頭吻去她的淚水,雙唇則順勢滑下她的粉頰,吮住了她的唇。

  「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啊?」他在她的唇上低喃著,徹底地品嚐她的柔軟。

  「噓。」紀薇爾摀住他的嘴,不敢再聽,怕自己真的放棄了回到台灣的念頭。

  「你蓋住我的嘴,我怎麼和你討論開什麼美容坊啊?」吉祥壬調皮地對她眨著眼,在她的掌心裡說,「先說好,我可不許你亂摸人喔。」

  「做臉、按摩不用手摸,難道要我用眼睛瞪啊?」她戳了下他的肩膀,一臉他不可理喻的表情。「反正,我只為女人服務。」

  「女子也是人,沒得商量。」他雙臂環抱在胸前,一副大丈夫絕不妥協的頑固姿態。

  「那我們從現在開始一刀二斷好了,我不要一個不允許我擁有事業的另一半。」紀薇爾雙手扠腰,嗓門也大了起來。連女人都不許摸,難道他要她去養雞鴨豬羊這些牲畜才成?

  「你可別太過火了喔。你以為我是天生來吃鱉的嗎?」吉祥壬故意做出猙獰的表情。

  「吃不吃隨便你!」紀薇爾扮了個鬼臉,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你怎麼和我師父一樣兇惡、一樣不肯妥協啊?你們老愛欺負我這種絕色美男子,我怎麼會這麼苦命啊?」吉祥壬拉袖遮臉,哽咽了二聲後,倏地移駕到椅子上,拿起几案上的茶水,也不怕燙,咕咕咕地喝掉了大半壺。

  紀薇爾站在原地,不知道他這些話究竟是同意她開美容坊,還是不同意。

  「就算我同意讓你在長安開設美容坊,然,我行醫天下,你還是得跟著我走。」他放下茶壺的同時,也正色了表情,清俊的眼直勾勾地看入她眼底。

  「我若要在長安開設美容坊,我便不能跟你走。我至少得在長安待上一段時間,才能穩固客源啊!」見他眉頭一皺,便要開口反駁她,她連忙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道:「你知道的嘛,不是每個人的名號都跟你一樣響亮啊!」

  「那倒也是。」吉祥壬呵呵笑著,稱許地拍拍她的頭——現在知道他的厲害了吧——「你的美容坊有我賽華佗拍胸脯保證,生意絕對興隆。」

  「謝謝。」她笑吟吟地在他頰邊印下一吻,還沒打算告訴他,她可能要借助他的長才,開設一間有大夫看診的美容坊。

  「那你打算在長安停留多久?」他順勢攬過她的腰,把她圈入懷裡。

  「那你呢?你會在長安停留多久?」她問,心中因為想起天魔陰時的時間,而稍稍忐忑了一下。

  「捨不得我了吧?」吉祥壬得意地哈哈大笑,輕吮著她的皎白耳朵,直到她喊疼,才不捨地鬆了口。

  「我這回在長安停留這麼久,主要是為了觀察疥病。我現下已經得到一些結論了。要不是想帶你在我徒弟夫婿家成親,我早早走人離開長安了。我徒弟家的廚子手藝好得不得了,我徒弟的手藝更加驚人,婚宴當然不能錯過這些好料。」吉祥壬邊說邊嚥口水,對婚宴菜色的興趣顯然高過當新郎倌。

  「你徒弟會做米粉羹嗎?」紀薇爾避開了婚宴這個敏感的話題。

  「什麼是米粉羹?」吉祥壬嚥了口口水,對於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食物都有著無限嚮往。

  「米粉羹就是把米粉放到羹裡煮。」她哪知道米粉羹怎麼煮啊!

  「聽起來像是加了鼻涕的羹食,很難吃。」他興趣缺缺,唇角一垮,一臉的失望。

  「如果你吃過我姑婆煮的米粉羹,保證你連舌頭都想吞下去。」紀薇爾戳了下他的手臂,反駁他。

  「如果你吃過我徒弟煮的素面,你才會感動到哭個三天三夜。」吉祥壬不甘示弱地跳起身,也反戳了下她的手臂。

  他最喜歡勢鈞力敵的吵架了!

  「哼,又不是你煮的,得意個什麼勁兒。」紀薇爾冷哼一聲,有點不是滋味了。反正,他徒弟什麼都好,而她就連「說」個食物,都要被他嫌噁心!

  「那個什麼噁心羹也是你姑婆煮的,又不是你煮的。」吉祥壬最怕吵架吵輸人,激切地反駁。

  紀薇爾瞪著他,身側雙手憤怒地握成拳。「你都欺負我!我不要待在唐朝了!你去找你的徒弟,我去找紀法子幫我回台灣找我姑婆!」她忿忿起身,走向門口。

  「萬萬不可啊!」吉祥壬一個箭步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雙臂大張擋在她的前面,又是微笑、又是彎身作揖,擺出各種討好的姿態。

  「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嘴巴壞,何必跟我計較那麼多呢?」吉祥壬手腳全巴上她,把她緊緊擁在懷裡。

  紀薇爾別開臉,硬是不看他。他真以為她沒有他,就在長安混不下去嗎?

  她可不是什麼古代弱女子,她有手有腳肯吃苦,一定有法子養活自己的!

  「放手啦!」紀薇爾用手肘想撞開他,可他的雙臂卻是愈抱愈緊。

  「理我嘛……」他把臉靠在她的肩膀上,也學她剛才拽他手臂的方式,搖晃著她。「不然我幫你找個女人最多的地方,幫你開間美容坊,這樣你總可以消氣了吧?你要金山銀山,我都搬來給你,這樣總行了吧?」

  紀薇爾嘟著唇,這才正眼看他。

  「我可沒要你的金山銀山,我只是想要有自己的事業。反正你揮金如土,丟幾把銀子都可以買人家半間店了,幫我開個美容坊應該不是難事。」她才不要承認自己剛才生氣是因為吃他徒弟的醋。

  「是,娘子所言甚是。」誰讓他天生不愛那種容易擺平的女人,現在遇上了,只好認栽囉。

  「喂,哪裡的女人最多啊?」紀薇爾拍拍他的頭問,想先瞭解一下市場。

  「百花樓。」他想也未想地說,身子卻在同一時間僵直如石。慘,他說錯話了!

  「對喔,我怎麼都沒想到呢?」紀薇爾樂得大聲拍手,眼睛發亮。「風月場所的姑娘,一定相當注重門面,你快帶我去百花樓,趕快介紹個姑娘讓我當試作客戶!」

  「這……恐怕大不好吧!」吉祥壬此刻真想把自己的嘴給縫起來。

  他和百花樓的姑娘全都熟到不能再熟了,萬一帶著紀薇爾出現時,那些姑娘們全都蜂擁而上,那還像話嗎?吉祥壬猛搖著頭,打了個冷顫。

  紀薇爾看著他抓腮跳腳的不自在模樣,她眉乍然一揚,俏臉一沉,道:「哎呀,我都忘了你和百花樓『很熟』說。」她瞄他一眼,似笑非笑,眼神有些兇惡。

  「啊!你肚子餓不餓啊?我帶你去我徒弟家吃飯。」吉祥壬可沒傻到聞不出她詁裡的醋酸味。

  「我還不餓。」她故意鐵青著臉,興師問罪的派頭已經做足了十成十。

  雖說他先前的風流情債不關她的事,不過他此時難得的畏縮心虛神態,倒讓她感受到給人下馬威的快活滋味啊。

  「你不餓,但我餓了。快走、快走!」吉祥壬很快地拉著她衝出了胭脂鋪。

  「喂,我用的胭脂、花鈿還沒付錢。」紀薇爾回頭看著店舖,生怕自己被當成小偷。

  「我給老闆的錢,足夠付百來盒胭脂了。」吉祥壬摟著她的腰,在提氣健步之際,也不忘順便「提攜」她一番,好讓她的腳步能跟得上他。

  「你錢太多,乾脆都給我好了。」她快要打結的一雙腿,跑得很累,只好趁著喘氣空檔,沒好氣地回他一句。

  「好好好,以後的銀子都由娘子保 管,如何?我徒弟走後就沒人幫打理那些銀子了,金銀財寶太多也很麻煩耶。」吉祥壬拊掌大樂,抱起她轉了一圈。

  又是他「徒弟」!紀薇爾發現自己對這兩個字愈來愈聽不順耳了。她深吸了口氣,主動地握住他的手。

  吉祥壬看看她,又低頭看看她的手,不解地開口問:「你幹麼一邊握我的手,還一邊皺眉頭?」

  「沒事,只是很迫不及待想見到你的徒弟。」她拋給他一個無辜笑容。

  跟他徒弟吃味是件蠢事,她才不要說出口呢!

  「可你的表情像是要赴戰場一樣凝重。」他拍拍胸口,一臉的害怕。

  「沒法子啊,我一想到有人曾經在百花樓夜夜春宵,我心頭的一把火就會開始燃起……」紀薇爾板起臉,反將他一軍。

  「到我徒弟家吃飯去,吃飯去囉~~」

  吉祥壬打橫抱起她,不再給她說話機會,火速地衝往他徒弟歲平安的家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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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51:13
第九章

  「乖徒兒,你師父來了!」吉祥壬拉著紀薇爾的手,走近一扇青銅大門,對著屋內放聲大喊,他的聲音響徹雲霄,洪亮卻不刺耳,紀薇爾甚至覺得屋瓦都震動了下。

  「賽華佗,您來了啊!」小廝奔出門,雀躍地大叫。

  「賽華佗,您來了。」管事緊隨著出現,笑到一雙眼都瞇了起來。「快請進!今兒個廚房燉了冰糖肘子,您一定會喜歡的。」

  「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全都送上來啊!」吉祥壬不客氣地吩咐。

  「那是當然。」管事忙不迭地點頭應和後,便回頭指揮僕傭快快備妥吃食。

  「他們幹麼對你這麼好?」紀薇爾小聲地問。

  「因為我徒兒醫術高明啊!哈哈~~」吉祥壬得意地抬頭,仰天長笑數聲。

  「你徒兒醫術高明,是因為她聰明過人又勤奮努力吧?與你何干?」紀薇爾不以為然地說。

  「我徒弟好,當然是因為她有個聰明過人的師父啊!」吉祥壬指著自己,生怕她不相信似地,開始滔滔訴說他的豐功偉業:「我對醫書、藥材過目不忘,堪稱前所未有的奇才。前朝醫書未盡之處,我拚命求知以期補充到盡善盡美。你知道要鑽研一種新藥草及新症狀,需要上天下地,非常辛苦嗎?」他說到激動處,眼迸出光亮,俊美容顏也因此更熠熠有光彩了。

  「那是因為你覺得到處遊山玩水,研究疑難雜症,總比一天到晚替一些芝麻小病看診有趣吧!」對他的愛玩性子她早摸得一清二楚了。

  「你……」吉祥壬睜大眼,食指顫抖地指著她。

  紀薇爾咬住唇,也睜大了眼,緊張地回望他。

  完了,她會不會說得大直接了?他如果不是有醫者熱忱,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對他的醫術景仰不已呢?

  「你怎麼會這麼瞭解我啊?」吉祥壬對著她大聲道,眼睛乍閃水光。

  他陡然彎身給了一個沒讓紀薇爾有時間掙扎的擁抱,緊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感謝老天爺和紀法子把你送到了這兒。」吉祥壬的聲音在她的頭上響起。

  「喂,不要在這裡拉拉扯扯的啦!不是要去看你徒弟嗎?不是要吃東西嗎?」她急忙找了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他愈把她當成獨一無二的人,她就愈心虛。

  「對喔。」吉祥壬迅速地拉著她穿過一道靜泉迴廊,一個轉彎便步入一座櫻花林。

  紀薇爾才被紛飛的櫻花眩惑了眼,前方氣勢壯闊的松樹又讓她屏住了呼吸。

  「我的媽,這裡是什麼高級森林遊樂區啊?」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都是我那徒兒規劃出來的,她對這些玩意總有些雅致巧思。」雖然不確定「高級森林遊樂區」的意思,但吉祥壬從她的表情判斷她應是在讚歎眼前的美景。

  「是啊,你徒兒什麼都好。」紀薇爾悶悶地應了一聲。

  「是啊,她是什麼都好!」吉祥壬用力點頭贊同,不過這回倒是察覺到她的臉色有多不自然了。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思考一下,俊容在瞬間湊到了她面前,「啊,敢情你是在吃我徒弟的醋嗎?她已經嫁為人妻八百年了。」

  「嫁為人妻八百年了,你嘴巴還不是老念著她。」紀薇爾嘟起唇,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醋意。

  「呵呵呵~~」吉祥壬咧著嘴猛笑,快樂到以為自己會飄上天。他捧著她的臉,連啄了她的櫻唇好幾下。「你吃醋的樣子看起來美味可口得緊。」

  「你笑起來的樣子,讓人食慾盡失。」她不甘示弱地回嘴,氣鼓鼓地伸手將他擋在一臂之外。

  「等你看到我徒弟,就知道我和她只能是師徒啦。」吉祥壬拍拍她的肩,嘴角的笑意就像決堤的河水,擋也擋不住。

  「你的聲音裡好像有遺憾喔!」紀薇爾決定既然要吃醋,那她就乾脆吃到底。

  吉祥壬瞪大眼,驀地爆笑出聲,長臂一伸又把她拉回懷裡,在林蔭間對她又摟又抱。

  「聰明的姑娘不會把醋意掛在嘴邊。」他大笑道。

  「我就是不夠聰明,才會被你吃乾抹淨。」她用頭去撞他的胸膛,想撞開他。

  「吃乾抹淨是嗎?」吉祥壬握起她的下巴,俊眸漾著笑意,直漾入她的心窩裡。「這林子裡沒人,敢情娘子是在邀請我來頓『大餐』嗎?」

  「你、你有夠不要臉!」紀薇爾紅著臉,瞪著這個比她還大膽的古人,她將手掌拱成喇叭狀,對著天空大吼了一聲:「歲平安,快來把你不要臉的師父帶走喔!」

  吉祥壬被罵得神清氣爽,他笑容滿面地攬著她走向「無憂軒」,用比她還大的音量吼道:「乖徒兒!快出來拜見你的師父、師娘喔——」

  「我不是你娘子啦……唔唔……」她的抱怨被他的大掌摀住,聽來像是可憐小貓的叫聲。

  吉祥壬剛推開無憂軒的竹籬門,紀薇爾身子先是一僵,下一刻卻已經掙脫他的懷抱,朝眼前有五成眼熟的清幽環境直奔。

  「我姑婆住的地方也有一片竹林,也有一個小池塘,池塘裡還養了二隻大肚青蛙!」紀薇爾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每看到一樣景物,淚水就無法控制地多掉一顆。

  「怎麼又哭了?」他站到她身邊,心疼著她的淚水。

  「這裡有一個煮飯的灶,我姑婆那裡也有。我姑婆最喜歡用灶煮飯,她老是說大灶煮出來的飯才香。」紀薇爾投入他的懷裡,把臉埋入他的大袖子間,又吸鼻子又揉眼睛的。

  「我找人幫你畫張你姑婆的畫像。」只要她能開開心心地留在她身邊,要他找人刻一座雕像,都沒問題。

  「那不一樣,畫又不能抱又不能摟。」她懷念姑婆身上那加了一丁點明星花露水的痱子粉味道。

  「那你看著畫像,摟著我便是了。」吉祥壬建議道。

  「那不一樣!,」紀薇爾又哭又笑地捶著他的肩膀。

  「師父,發生什麼事了?」一個低柔聲音自側邊竹林傳出。

  紀薇爾聞聲回頭——好美的人!

  紀薇爾的思鄉症頓時全被拋到九霄雲外,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身著一襲雪白長衫、長髮披肩、臉龐清雅、皮膚細緻毫無一點瑕疵的女子。

  吉祥壬也長得極為好看,可他老是擺出那些怪模 怪樣的表情,清俊之氣早被滑袖神態蓋過了泰半。

  「喂,我徒兒是女的!」吉祥壬見紀薇爾看他徒兒看到目瞪口呆,他馬上摀住她的眼睛,發起飆來。

  「我知道。」紀薇爾扯下他的手,直勾勾地瞧著歲平安。「可她長得實在很像愛情小說裡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女啊!」

  「我也很美啊!」吉祥壬臭著臉,捧著紀薇爾的臉硬要她看他。「看我啊!」

  「你是我看過最好看的男人,她則是我看過最好看的女人。」紀薇爾拍拍吉祥壬的頭安撫他,目光卻還是膠著在歲平安的臉上。

  歲平安被瞧習慣了,只是淡淡地勾起唇角,以笑容向紀薇爾打招呼,目光則是悄悄移向師父和紀薇爾相依偎的親密姿態上。

  師父臉上的表情,是只在看到食物時才會出現的斤斤計較神色。敢情師父這幾個月沒出現,不是因為研究藥草研究得太專心,而是因為這位姑娘嗎?

  歲平安唇邊又漾起一抹淺笑,萬萬沒想到她這個老愛人家吹捧、孩子氣重的師父,居然也會喜歡上姑娘家哪。

  「真美……」紀薇爾看到歲平安臉上那抹笑靨,忍不住讚歎。

  「閉嘴。」吉祥壬霸道地摀住紀薇爾的唇,不許她開口。

  紀薇爾睜大眼,雖然口不能言,仍然繼續用她的眼睛膜拜著歲平安。歲平安的皮膚如玉般瑩亮,是個不上妝也出色的美人胚子啊!

  「師父,一個時辰前有個叫紀法子的人,來這裡找過你。」歲平安對她師父說道。

  吉祥壬皺起眉,紀薇爾則是僵住了身子。

  「他有說是什麼事嗎?」紀薇爾急急問道,心跳開始加速。

  不是還有四十多天才是天魔陰時嗎?

  「他說有急事要找他的曾孫女紀薇爾,要你一到我這裡,便到喜來客棧找他。」歲平安的視線在師父和紀薇爾之間游移著。

  「我們趕快去找祖師爺。」紀薇爾拉著他的手,就想往外走。

  「明天再去,現在到城裡天色也晚了。」吉祥壬眼神銳利地看著她眼中的急切。

  「天色晚也沒關係。」八成是天魔陰時又有什麼變動了,否則祖師爺不會突然找她。

  「你這麼急著想找紀法子,是想做什麼?你隱瞞了我什麼事嗎?」吉祥壬的聲音冷冽如冰,指尖深陷她的肩膀裡。

  「我……沒有。」她聽見自己因為害怕而顫抖的聲音。

  她居然不敢看他?!吉祥壬盯著她,一股冷意從他的腳底直鑽而上,佔領了他的週身大穴,他能感覺到自己隨時都有可能陷入瘋狂。

  「如果你沒有急事要找紀法子,那麼我們在這裡休息幾天後,再去探望他。」他聲音沙嘎,目光沒有片刻離開過她。

  「不行!」紀薇爾沒思考便否決,冷汗從她的背潸然而落。

  吉祥壬瞪著她,雙手幾度緊握成拳,又幾度鬆開。

  他踉蹌地後退數步,像被武林高手重創一般,充滿了不甘心與無力。

  她欺騙了他!

  當他滿心歡喜以為她會留在他身邊時,她卻面不改色地對他撒下漫天大謊!

  「你想回去,而紀法子有方法,對不對?」吉祥壬冷冷地說,凜冽眸瞳裡沒有一絲溫暖。

  紀薇爾不敢接話,不敢看他,她低下頭,一顆眼淚咚地掉落在地上。

  吉祥壬望著她瑟縮的身影,他認為自己應該氣到渾身顫抖的,但,可悲的是,他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啊!

  吉祥壬搖著頭,唇邊扯開一個極慘淡的笑,他轉過身,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無憂軒。

  「師父!」歲平安擔心地低喚一聲,也跟著她師父的腳步離開。

  紀薇爾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她緩緩地抬起頭,舉目一望。偌大的無憂軒裡,除了她低低啜泣的聲音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什麼也沒有了啊……

    ☆☆☆☆☆☆

  那一夜,吉祥壬沒再回來過。

  紀薇爾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她只是默默地流著淚,默默地由管事領她住進客房。

  她滴水未沾,卻掉出了一缸子的淚,哭累了,就趴在長榻上睡;偶爾醒來,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又開始掉眼淚,又開始痛恨起自己,開始氣惱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如此週而復始的睡睡醒醒,終於,她疲 憊地沉入睡夢中。

  當屋外的雞鳴響起第一聲時,紀薇爾從睡眠中驚醒,霍然坐起身,就見吉祥壬站在幾步之外,灼亮的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對不……」她嘎啞的道歉聲馬上被他打斷。

  「我太強人所難,也太高估我自己了,竟敢妄想我們沒多久的感情能夠抵過你與家人數十年的牽絆。」吉祥壬像座冰雕,週身沒有一絲溫度。

  「我也捨不得你啊……」她的眼睛又痛又酸,卻再也掉不出一滴淚了。

  因為再見到他的心痛,已經淹沒她心中其他的感覺了啊……

  「捨不得?哼。如果你仍是執意要走,就不要說出這些無意義之詞。」他再一次打斷她的話,顫抖的聲音隱約透露出他內心的憤怒。

  「我的捨不得不是無意義的話。我對你如果不是真心真意,我為什麼難過痛苦得快死掉?你可以不諒解我要回台灣,但是你不可以懷疑我對你的心!」紀薇爾急急衝下長榻,想衝到他面前向他解釋,但她跑得太急,不慎在地上滑了一跤。

  「啊!」她吃痛地喊了一聲,習慣地抬頭希望他能拉她一把。

  可他黑黝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波動,他冷凜的俊容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甚至連表情都沒有改變。

  紀薇爾的心緊縮了下,咬緊雙唇,手撐著地,慢慢地站了起來。

  「無情的人是你。你如果原本就存心要離開,便不該讓我誤解你會留在這裡伴我一生。」吉祥壬在她站穩腳步後,漠然丟來一句。

  「沒錯,最無情的人是我。」紀薇爾緩緩地頹下肩,唇邊的笑像在苦汁裡浸釀過千百年一樣。

  她落寞地別開臉,看著窗外漸升的太陽,惆然的心雖還在期待他的原諒,卻也已經悲哀地接受他對她的怒氣與不諒解了。

  畢竟真的是她的錯啊……

  「對不起……我生平第一次知道情不自禁會帶來這麼多傷心;對不起……都是我受不了寂寞,都是因為我自私地想擁有你,所以說了謊;對不起……因為我這麼放肆地讓你寵愛,卻從來沒有多替你想……」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嘴裡不停地喃念著,淚水滔滔不絕地流著。

  吉祥壬瞪著她,心口一陣冷又一陣熱。他想狠狠抱住她,也想重重給她一巴掌啊——

  「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廢話了。走吧!」吉祥壬掉頭走向門口,長袖一揮,滅去了屋內亮了一夜的燭光。

  「去哪裡?」她慌亂地跟在他身後,腳步不穩地走出房間。

  「我已經派人去請紀法子過來這裡了。」他說。

  紀薇爾腳步一顛,扶住了旁邊的窗盡,腦中一片空白。

  占祥壬把紀法子帶來了……千百斤的痛苦猛然擊上她的心窩,讓她痛得瑟縮了下身子。

  占代縱有萬分不便,因為有他,所以一切便也不是那麼不可忍了。

  紀薇爾咬著唇,迷惘的眼盯著吉祥壬愈來愈遙遠的身影。

  不!她不要這種結局!紀薇爾深吸了一口氣,奮力地朝他的背影狂奔而去。

  好幾次,她的手指近到就要摸到他的銀髮了,可下一刻,他的銀髮又遠離了她,讓她的手指與他的髮絲間再度拉出長長的相思距離。

  紀薇爾緩下了腳步,捏緊了拳頭,命令自己深呼吸,命令自己不准再有任何衝動之舉。

  如果她不能大聲對他說出「我要留在古代」的話,那她現在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會被認為矯情,何必呢?

  吉祥壬聽見他身後的喘息聲——她不愛跑步,此時卻跑得如此賣力。她果然是迫不及待想回到她的故鄉了!吉祥壬瞇起眼,眼神陰鬱到連吹過他身側的風都染上了郁色。

  他在行進間彎低身子拾起一顆石子,石子在指尖轉了幾轉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向前方的木門,木門嘎吱一聲,應聲而開。

  「大清晨的,想嚇死人啊!」托腮在長榻上打盹的紀法子,被嚇得差點滑下榻。

  「紀法子,我把紀薇爾帶來了。」吉祥壬瞄了一眼桌上待客用的蜜汁漬肉,可他一點食慾也沒有,只是逕自板著一張臉,找了個離門最遠的角落,一陣風似地奔至角落坐下。

  半晌,紀薇爾拎著裙,也氣喘吁吁地趕到。

  「紀薇爾,我們私下談。」紀法子一看到吉祥壬的臭臉,馬上如是要求。

  「當面談便可,我知道她要回台灣。」吉祥壬雙臂交叉在胸前,表情嚴凜地看著紀法子。

  紀薇爾聞言,咬住唇,指甲深陷入了手掌心。

  「你不是不希望她離開嗎?」紀法子張大嘴,訝異地問。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益?」吉祥壬冷聲說道,漠然的像個局外人。

  紀薇爾揚眸看向吉祥壬,吉祥壬也回望著她,她的眼無助且迷濛,他的眼卻像是透過她看著另一處地方。

  紀薇爾沒法接觸到他的心,只覺得在屋內不甚明亮的光線中,一頭銀髮、一身銀白衣衫的他,看起來好似隨時都要乘風飛去……

  吉祥壬閉上了眼,盤腿坐好,眼觀鼻、鼻觀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臟脾胃,已絞痛到讓他想自戕。

  她要走了!她要拋下他回台灣了!

  他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哪!

  「我長話短說吧!」紀法子走到紀薇爾面前,一本正經地道:「我觀測這幾日的天象,發現天象異常,雲月時軌亂序,是故猜測天魔陰時會提前來臨,就在這一、二日也說不定。」

  「這一、二日……」她的視線不自覺地移向吉祥壬。

  「你確定她能回到台灣?」吉祥壬睜開眼,佯裝沒看到她留戀的目光,只看著紀法子說話。

  「我在我的法書裡寫了她的名字和召回她的方式、時辰,如果她家中的異能者看到了,應該知道該如何處理。」紀法子說道。

  「如果她家人沒看到呢?萬一她掉到另一個地方呢?」吉祥壬直視紀法子,眼裡有著少見的荏厲神色。

  「那就不是我能處理的事了。」紀法子摸了下鬍子,老實回答。

  一陣恐懼竄過紀薇爾的心,她慌亂地朝吉祥壬跨進一步,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安心。

  這一回,吉祥壬冰雪般冷肅的視線凝定在她的眸子上。

  「掉到別的世代應該也無妨吧!橫豎你吉人天相,應該能在任何時代找到一個願意照顧你的男人。」吉祥壬似笑非笑地說道,俊美臉龐戴上了假面具,讓人瞧不清他真正的思緒。

  紀薇爾握緊拳頭,在眼淚飆出眼眶時,朝他大喊:「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隨便愛上別人的女人!」她驀然直起身子,朝他疾奔而去。

  吉祥壬怔怔地看著她撞入他的懷裡,如同他們初次見面時那般莽撞與不負責任。

  她撞得他整顆心快痛死了!吉祥壬握緊拳頭看著在他身前暴跳如雷的可人兒,寧願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你說話!」紀薇爾捧住他的臉龐,哭喊道:「把你對我的不滿都吼出來啊!是我對不起你!你打我、揍我,也是我活該!」

  「我為什麼要大吼大叫讓你好過?!我就是要你心有愧疚,就是要你一生一世都記得你欠我一份情!」吉祥壬咆哮出聲,抓著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

  紀薇爾紅了眼眶,用力摟緊他的頸子,把臉埋入了他的肩頸裡。

  「即使我們之間沒有存在著愧疚,我也會記得你一輩子的,我愛你啊……」她的話小聲到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可他的耳力極佳,偏偏聽了個一清二楚。

  吉祥壬摟著她顫抖的身子,隱藏的真心話衝口而出:「誰要你記得我一輩子?我要你留……」

  突然,紀法子的大吼大叫打斷了吉祥壬的話。

  「天象變了!時辰到了!」紀法子看著窗外的天空,放下頻頻掐算的手,上前拉住紀薇爾的手臂,硬生生分開相擁的情人。「我進屋之時,已經相準了方位,龍府東側角落有一湖泊,正好是施法之所。」

  紀薇爾被紀法子拉著身子往前走,可她卻是頻頻回頭看著吉祥壬。

  吉祥壬不是搶不回她,只是他的腳釘在原地,半分都動彈不得。

  天象變了、時辰到了又如何?紀法子說過,天魔陰時百年至多二次,她若錯失了這回,便是今生今世都得陪在他身邊了啊!自私的惡念開始在吉祥壬腦中盤桓,他腳一動,往門口飛撲而出。

  但,他要讓她在唐朝含怨而終嗎?

  吉祥壬的腳步在瞬間打停,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一處轉角,他痛苦地彎下身。

  她想走,便讓她走吧!畢竟,這是他最後一件能為她做的事情了……

  吉祥壬不再給自己思考的時間,他足尖一蹬,足不點地跟隨在他們身後。

  他要送她最後一程。

  只是,當吉祥壬在湖邊停住腳步,看著前方的景象,心裡驀地升起一股怒火。

  紀薇爾半個身子全浸入湖裡,小臉已凍成青白,渾身不停顫抖著。

  「紀法子,你搞什麼鬼?你要冷死她嗎?」吉祥壬拿起紀法子放在地上的法器,狂扔向他。「這大清早的,水有多冷,你不知道嗎?要不要我把你扔下去試試看?」

  「住手、住手!」紀法子一邊閃躲吉祥壬的攻擊,一邊還要點燃几案上的香燭,累到上氣不接下氣。「她一定得站在水中央,才具備貫穿古今的條件,回到台灣啊!」

  吉祥壬聞言噤了聲,銀白衣服一揚,輕彈於樹梢之間,居高臨下看著她。她立於水中央,無助的像一株隨時都有可能被河水捲走的青色楊柳。

  紀薇爾抱著雙臂,仰頭看著吉祥壬,淚在眼中,不捨之情也在眼中。

  吉祥壬回望著她,竟是不敢做出任何表情來影響她的心。如果她想留下的話,她會主動開口的,不是嗎?

  紀法子於案上擺好所有法器,看了一眼天上已被烏雲遮蔽的太陽,手上動作更快,欲趕在天色大變之前做好所有準備。

  紀法子飛快地以湖水沾濕筆,在符紙上寫下保命符,口中唸唸有詞地在符紙上施法布咒,此時,天上突而閃過幾道雷電,雲的顏色頓變,天空沉鬱如墨汁。

  吉祥壬不安地看了一眼天象,再度把目光挪回紀薇爾身上,她仍然怔怔地盯著他,像他是她系命之人一般。

  「別怕……」吉祥壬用唇語無聲地告訴她。

  紀薇爾努力地想擠出一個微笑,可惜並沒有成功。

  紀法子拿起一柄桃心劍,將保命符貼在紀薇爾額頭。「我們得在符咒未乾之前,把你送回去。你專心想著台灣,想著你當時掉落的河。」

  紀薇爾點頭,目光仍然膠著在吉祥壬身上——他眼中的空洞與傷心讓她根本沒法子專心!

  「你專心啊,甭哭了!」紀法子大喝一聲,要她收斂精神。

  吉祥壬忽而背過身,不再看她。既然她要走,就讓她走得乾脆一些吧!

  紀薇爾見吉祥壬背過了身,知道他的用意,她沉痛地閉上眼,腦海中卻全都是他的好。

  他對她的愛,竟無怨無悔到願意放手讓她離開……一串串淚珠不可自抑地滑出紀薇爾的眼眶。

  就在紀法子的唸咒聲中,倏地捲起了一道帶著沼味的腥風,紀薇爾週遭的湖面出現一陣一陣的漩渦。

  紀法子目露銳光,桃心劍往前一指,紀薇爾額上那張符咒赫然發出強烈橘光,直竄天際。

  她不要緊吧!刺眼的橘色熾光讓吉祥壬擔憂地回過了身,這一看,他大驚失色,馬上從樹間一躍而下。

  她身旁的湖水掀起了驚濤駭浪,滾滾波濤已淹至她的下顎,她隨時都有滅頂的可能。

  「吉祥壬,我不要回……」紀薇爾看著他,話還沒說完,口鼻間已嗆入湖水。

  「不要走!」吉祥壬狂吼出聲,直奔向湖邊。

  但,一切都太遲了。

  當吉祥壬的長靴被湖水浸濕的那一刻,紀薇爾的身影已被湖水吞噬失去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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