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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宛琬]撿個大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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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52:02
第十章

  「不!」吉祥壬悲慟地大叫出聲,銀髮狂亂地披散飛揚。

  他衝入湖泊,激切地撥著水面,尋找她的蹤影。

  「紀薇爾!你給我出來!我不准你回去!」吉祥壬失控地大吼,直直地走向湖心找人。

  紀法子瞄了吉祥壬一眼,口中仍然唸唸有詞,只是,他在空中畫圈的桃心劍卻乍然像是被灌上了鉛鐵般,沉重得讓他無法揮舞。

  紀法子皺起眉頭,盯著湖面想瞧出端倪,只是,這一瞧,他卻是臉色大變。

  因為,湖心飄上了那張原本該貼在紀薇爾額頭上的保命符!

  「吉祥壬,不好了!咒法失靈了,你快去救紀薇爾啊!」紀法子丟下桃心劍,又跳又叫地衝到湖邊。

  吉祥壬胸口一窒,一個躍身便鑽入了湖裡。

  湖水的冰寒,讓他的四肢有片刻的僵硬,他屏氣凝神,亂無章法地划動著四肢,睜大了眼尋找著她的身影。烏雲罩頂的天空讓湖的能見度極低,偏偏他能看見的範圍內全都沒有她的身影。

  這水凍寒到沒天理,她能撐多久……吉祥壬拚命划動四肢向前進,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在下一刻進入了他的眼簾。

  他的眼淚奪眶而出,他飛快地游到她身邊,將在水中沉浮的她牢牢攬在他的懷裡。

  他不能讓她死!吉祥壬一手扣住她僵硬的身子,雙腳拚命地踢水,終於,二個人都上岸了。

  「幸虧你的泅泳技術不差,否則紀薇爾這條小命就要丟了……」紀法子連忙把道袍脫下,蓋在濕漉漉的她身上。

  「我不會泅泳。」吉祥壬簡單地回了一句,便低頭幫紀薇爾弄出她喉間的水。

  紀法子一聽,感動得紅了眼眶。這個向來瘋瘋癲癲、沒一句正經話的吉祥壬,是用命在愛著紀薇爾哪。

  吉祥壬正襟危坐,擰著眉,握住紀薇爾的手腕,探她的脈象。

  「不可能……不可能……」吉祥壬跌坐在地上,雙手仍不死心地輪流在她左右手腕寸口上尋找著生命跡象……

  「紀薇爾體質陰詭,容易魂飛魄散,剛才又是天魔陰時,想藉她修行的鬼魅們必然趁機拉走她的魂魄。」紀法子抽出二張符咒,用硃砂畫出二道驅魔符。「我負責保她的魂,你負責保她的身子。」

  吉祥壬掏出一顆鮮紅色續命丹丸放入她口中,接著拿出懷裡一包銀針,在她身上幾個大穴紮了針;一旁的紀法子則盡力執起桃心劍,嘴裡吟唱著驅魔保命的古老咒語。

  在紀法子古老的吟咒聲中,陣陣青黑狂風在他們三人身側詭異地盤飛,吉祥壬看著紀薇爾的印堂一下子泛青一下子又漲紅,他頸後的寒毛全都戰慄地豎起。

  吉祥壬看著銀針出現異樣的鐵青色,他抓著自己發抖的手,生平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

  紀法子被桃心劍控制著雙手,繞著紀薇爾飛舞著,幾度差點傷到自己。

  「嘔……」紀薇爾忽地嘔出一口黑水,眼睫微微地眨動了下。

  吉祥壬抽起人中大穴的長針,顫抖地伸手握住她的脈門——感謝老天爺,他開始感覺到她的脈動了!

  「她醒了。」吉祥壬聲音不穩地道。

  「我知道,我現在要超渡陰靈,他們得到救贖,才會願意放開她。你先帶她離開!」紀法子閉上眼,扶按著桃心劍,心無旁騖地念起咒語。

  吉祥壬快步將紀薇爾打橫抱回客房,用房內所有毛氈包裡住她,把屋內的火爐、燭燈全都點燃。

  吉祥壬拚命搓揉著她手上的合谷穴,恍惚間好似回到他們初次相見的情景,當時,渾身濕淋淋的她,求生意志強得讓他訝異,然則,她現在卻孱弱得讓人心驚。

  她人是留下了,但回不去台灣的不甘心,他能撫平嗎?而他心裡對她的芥蒂又有法子平復嗎?吉祥壬凝視著她青白的容顏,腦子裡百轉千回的全是糟念頭,思緒雖亂,但他的雙手卻不曾停止給她溫暖。

  須臾,紀薇爾劇咳了幾聲,咳到整個人都彈坐起身,而後便見她幽幽地睜開了眼。

  「我……」她瞇著眼想看清楚他。

  「你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吉祥壬俯下身,將她柔弱的身子抱個滿懷,嘴裡不停地說著安慰的話。

  「我……你……」紀薇爾聞著他身上的中藥香氣,眼淚汨汨流出。

  她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他了啊!紀薇爾緊緊環抱他的脖子,冰涼的唇拂過他的臉頰,汲取著他皮膚的溫度。

  「紀法子作法失敗,你回不去了。」吉祥壬抬頭看著她,簡短地說明。

  紀薇爾看著他,腦中再度湧上了一陣昏沉,心陣陣地抽痛著,可她卻忍不住想笑、想笑、想笑……

  「你回不去了,還笑!」完了,她腦子八成凍壞了。

  「是嗎?這樣也好啊……」紀薇爾雙眼一閉,再度昏厥了過去。

  吉祥壬抱住她,俊容湊到她的面前,瞪著她閉著雙眸的雪白容顏。

  「這樣也好是什麼意思?你給我醒來說清楚啊!你是想留在我身邊,還是想回去那裡?」吉祥壬恨恨地磨著牙,手用力地搖晃她好幾下。

  她仍然緊閉著眼,完全無回應。

  「我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遇到你!」吉祥壬把她放回床榻上,動作卻是輕柔到連她一根發都沒動到。

  他取來乾淨衣衫為她換上,幫她覆上了被,而後他板著一張臉,快手寫下一帖去濕邪鎮心神的藥方,到門口喚來管事,要他抓妥藥材熬煮後,速速送來。

  「吉爺,你一身衣衫都濕了,還是趕緊換下來妥當一些。」管事臨走前,好心地提醒。

  吉祥壬微愣,這才想起自己仍然穿著一身濕衣。

  「我知道了。」吉祥壬點頭,再度走回屋內。

  「大功告成!她的魂魄保住了!」紀法子跟在吉祥壬身後,也衝進了屋裡,手中的桃木劍揮舞得虎虎生風。

  「大功告成個頭,我正要找你算帳咧!」吉祥壬瞇起眼,狠狠地瞪了紀法子一眼。

  此時,躺在榻上的紀薇爾微哼了一聲,喉嚨火燒般的感覺讓她連睡都不舒服,只好睜開眼——發生了什麼事嗎?吉祥壬和祖師爺在吵架嗎?爭執聲讓她僵住了身子,繼續佯睡。

  「你究竟會不會施法啊?萬一她溺死在湖裡,誰負責她這條命?」吉祥壬雙手扠腰,咄咄逼人地問。

  「那不是我的問題,是她的問題!」紀法子連忙撇清關係。

  「她就像傻子一樣地貼著那張呆符站在那裡,她會有什麼問題?你自己技不如人,就別找藉口搪塞。」吉祥壬的拳頭已經威脅地舉在半空中了。

  「我要是技不如人,她豈會因為我的術法而來到這裡?哼!」紀法子不服氣地反駁。

  「反正,她要是有三長兩短,你就準備拎著你的頭走出這裡。」吉祥壬看了床上蜷曲的小人兒一眼,他壓低音量,問:「她真的回不去了嗎?」

  「沒錯,你開心了吧?」紀法子二撇小鬍子驕傲地朝上一揚。

  「走不了又怎樣?我反正是錯看她,愛錯了人。」吉祥壬嘴硬地說。

  一旦確知她回不去了,對她的新仇舊怨反倒一古腦兒地湧起了。她說走便走,一點也沒把他放在心上,這樣的姑娘,他何必為她牽腸掛肚!

  「你沒有錯看她!我施了咒法,而她卻走不了的原因,正是因為她留下的念頭太強……」紀法子現在只希望這二人能夠和好如初。

  「她若是留下的意願太強,方才便不會站到湖水裡,要讓你將她送回台灣了。」吉祥壬聽到這裡,心裡雖然有一絲竊喜,卻鼓起腮幫子,孩子氣地摀住耳朵。

  「不過,光是她的意念就足以阻擾她的回家之路,這點也確實讓人匪夷所思。」紀法子捻著小須,表情甚是不解。「我問你,你和她有夫妻之實嗎?」

  「有。」吉祥壬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躺在床榻上佯睡的紀薇爾辣紅了耳朵,不知道祖師爺幹麼要問這麼尷尬的問題。

  「那你剛才幫她把脈時,她可是懷有身孕了?」

  床榻上的紀薇爾聞言,身子一僵,睜大了眼。她,懷孕?

  另一端,吉祥壬也被紀法子的話給嚇傻了。

  「我方才只急著觀望她的生命跡象……」吉祥壬回想著她的脈象,整個人突然變成了一尊石雕。

  「哈,枉費你冠上『賽華佗』的美名,居然連自己的娘子懷孕與否,都不知情!」紀法子逮到機會,不客氣地嘲笑他。

  紀法子笑聲未完,吉祥壬已經飛奔到紀薇爾身邊,扳過了她的身子。

  這下子,紀薇爾再也沒法子裝睡,她凝望著他晶亮的眼,激動得呼吸急促。

  二人四目,交纏的情緒千百種,有不捨、有悲傷、有歡喜、有猜測、有害怕、有不安、有著對新生命的疑惑與雀躍……所有說不出口的話語,都在他們眼神的交會間傳遞了一回。

  吉祥壬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才壓住她的脈動沒幾秒,整個人便迅速往後彈跳數步。他瞪著她的臉,瞪著她仍舊平坦的肚腹。

  「你……你……你真的有身孕了!」吉祥壬驚呼出聲,臉色發青。

  紀薇爾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睜大了眼睛,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她、她……真的懷孕了!

  「我就說嘛,我施的法怎麼會出問題?一定是哪邊出亂子了。送一個人和送二個人到另一個時空,自然不可相提並論。」紀法子衝到榻邊,急急解釋施法失敗的原因。

  「所以,她不是因為想留下來的意念太強,而是因為肚子裡有了孩子,所以你才施法失敗的,對嗎?」吉祥壬問著紀法子,眼睛卻是瞪著紀薇爾。

  太好了,他接下來可以有幾十年的時間和她好好算這筆帳!

  「我個人認為她離開的意念如果夠強,她應當還是可以離開的。」紀法子慎重其事地說。

  「身不由己的感覺很難受吧!」吉祥壬斜眼瞄她,故作傲慢姿態。

  「我說不出我現在是快樂還是難過。」紀薇爾緩緩坐直身子,定定地凝視吉祥壬。「但是,我不後悔有了你的孩子。」

  紀薇爾的話讓吉祥壬驚詫不已,他瞪著她,驚恐的表情像是她臉上長出了四顆眼睛。

  「來這裡是我身不由己,離開不了,也算是老天爺替我的猶豫做出了抉擇。」紀薇爾眼裡閃著晶燦的光,覺得她從沒這麼肯定過。「我現在很開心我沒有回到台灣。就在我陷入湖裡的那一瞬間,不……應該說,打從你背過身,而我踏入湖裡的那一刻,我就後悔得想死掉了。家人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可你也是啊!我的家人有彼此陪伴,可你沒有了我,你就形單影隻,我一想到就想掉眼淚啊……」

  紀薇爾拂去臉上的淚珠,菱唇邊的笑既嬌羞又可人,吉祥壬一語不發地看著她,困難地吞嚥著口水。

  「你願意再次接受我嗎?」她朝他伸出手。

  吉祥壬瞧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內疚之意,可她就只是一個勁兒地對著他笑,與她平素對他撒嬌的姿態如出一轍。

  「我才剛接受你要離開一事,可你現在卻又像無事人一般地回到我身邊,你要我怎麼想嘛?」吉祥壬突然大叫一聲,扯著銀髮,焦慮地在屋裡快步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啦!」

  吉祥壬的腳步踩遍了屋內,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那飛奔的身影,快得讓人眼花撩亂。

  「喂!你這渾小子給我站住!我不允許你對她始亂終棄,她可是我們紀家人。」紀法子對吉祥壬跳來跳去的身影大吼出聲,舉起桃木劍就想往吉祥壬身上丟,卻怕失了準頭,打到自家人。

  「是誰對誰始亂終棄啊?」吉祥壬停下腳步,皺著眉頭看了紀薇爾一眼。

  她當真對於回去一事,徹底斷念了嗎?

  「你錯了,我對你是有始有終。」紀薇爾挺起胸膛,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沉到湖裡前的最後一句話,說的正是『吉祥壬,我不要回去了』!,」

  吉祥壬聞言,心窩頓時一暖,可他故意鼓起腮幫子,瞪她一眼,身影倏地消失在門口,只留下了這麼一句——

  「我沒聽到啦!」

  「渾小子,你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紀法子跟著他跑了二步。

  「祖師爺,他會回來的。」紀薇爾看著門口,柔聲說道。

  「那可說不定,天下薄倖郎何其多啊!」紀法子不以為然地撫著二撇鬍子。

  「吉祥壬對我,是好到沒話可說了。我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誰呢?」說到這,紀薇爾的眼裡染上一抹溫柔笑意。「況且,你沒見到他已經恢復平時瘋癲的模樣了嗎?他若是一本正經,便代表他仍在盛怒之中。所以,我想他應當是已經原諒我了,只不過,他還不想這麼快讓我好過就是了。」

  紀薇爾想著吉祥壬,猜測著他現在可能的心情,目光卻忍不住往屋頂上瞥去。他會不會正躲在上頭偷聽啊?

  「你當真如此有自信?」紀法子問道。

  「倘若吉祥壬當真介意我當時的猶豫,那也是我咎由自取,誰讓我的三心二意傷害了他呢?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就倒過來追他!我可是很有毅力的人,上天下海都一定會追到他的!」紀薇爾握緊拳頭,勇敢地昂起下巴,大聲地對著頂上屋樑說;「吉祥壬,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吉祥壬在哪裡?」紀法子張大嘴巴看著屋樑。

  「我猜他八成躲在屋頂偷聽。」紀薇爾希望自己沒摸錯他的個性。「吉祥壬,對吧?」

  「哼!」屋頂上傳來一聲哼氣以及重重踏著屋瓦的聲響。

  紀薇爾看著天花板,大笑出聲,虛弱的身軀也在笑聲中偎向長榻,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她再也回不了頭了!

  別了,她的家人。 別了,她的台灣。紀薇爾摀住自己的唇,忍住一聲哽咽。

  從今以後,她要同她的丈夫及她的孩子開始在唐代展開她的新生活。

  紀薇爾拭去眼角沁出的淚水,撫著自己的肚子,昏昏茫茫地再度沉入睡夢之間。

  此時,吉祥壬無聲地從屋頂上躍下,揮手趕走了紀法子之後,他怔怔地站在榻邊看著紀薇爾,終夜不曾闔眼。

    ☆☆☆☆☆☆

  此後七天,吉祥壬音訊全無。

  紀薇爾在百般無聊之下,開始在腦中構思著她的美容坊大業。都已經確定要在古代待下來了,她當然要比以前更努力、更加義無反顧才是。

  她的毛筆字連鬼看了都要搖頭,所以她便拿著柳枝沾墨在草紙上畫出她需要的美容用具。她忖想中國古代工匠技藝必然不差,那些擠痘子、按摩的工具,只要她畫得出來,他們應該就做得出來。

  當然,她不是隨時都那麼堅強。夜深人靜時,一想到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到家,她還是會難過地掉眼淚,此時,肚子裡的寶寶便成了她的最大安慰,每天晚上,她都會對著屋頂大聲地告訴自己及吉祥壬——

  她即將要在這裡組成一個家庭了。

  可能是她喊得不夠賣力,或者是吉祥壬這回真的是鐵了心不理她,吉祥壬仍然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一日,歲平安和夫婿龍震宇前來探望紀薇爾。

  「吉祥壬出現了嗎?」紀薇爾放下手中的柳枝筆,笑著問。心裡雖然想他想得緊,可她這幾天孕吐到沒有力氣,實在沒法子出門找他。

  「師父應該還在宅院裡,廚房食物一直都在短缺,又找不到竊賊,八成就是他做的好事。」歲平安在几案的另一邊坐下,輕聲說道:「我幫你診個脈吧!」

  紀薇爾點頭,乖乖地伸出手。

  「這幾日食慾可好?」歲平安滿意地發現紀薇爾除了清瘦了點,氣色還不算差,脈象也相當平穩。

  「食慾不好,吃什麼都想吐,連喝水都覺得不舒服。」紀薇爾誠實地說。

  「身體狀況正常,懷孕初期的清瘦並不影響胎兒。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歲平安收回了手,輕聲問道。

  「姜絲炒大腸、梅干扣肉、花生豬腳湯……」紀薇爾嘩啦啦地說出一堆客家菜,眼裡閃著期待之光。

  「告訴我作法及材料內容。」師父既然在耍孩子脾氣,徒兒代為照顧師娘,也算是天經地義。

  一旁的龍震宇聞言皺了下眉,顯然並不樂見妻子又攬事上身。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光是應付『濟世堂』的求診人潮,就夠你焦頭爛額了。我如果想吃什麼料理,我會請廚子做給我吃的。」紀薇爾羨慕地看著這一對神仙眷屬,心裡益發地想念吉祥壬。

    ☆☆☆☆☆☆

  龍震宇對紀薇爾一笑,內功練得不差的他,拿過柳枝筆在紙上寫下「吉祥壬正在屋頂上」幾個字。

  紀薇爾一挑眉,站起身,雙手扠腰,對屋頂大聲說道:

  「我昨天睡覺前正好在想,中國似乎沒產可可豆——就是巧克力的原料,但是歷史課本說唐朝家大業大,生意也做得很大,好像跟可可豆的產地阿拉伯也有來往的樣子。搞不好我們可以從阿拉伯那裡挖點可可豆,然後再自個兒提煉出巧克力。如此一來,吃到巧克力就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了。」

  幾日的相處下來,歲平安和龍震宇已經習慣紀薇爾不同於常人的說話方式,所以就只是靜靜站著,等待著吉祥壬現身。

  紀薇爾仰頭看著天花板,看到脖子酸,見吉祥壬還是固執地不肯下來,她只好使出另一個絕招。

  「平安美女!你送來的這碗米粉羹好好吃!味道好香、好濃、湯頭好贊、米粉好Q!我真的是太愛你了!」紀薇爾故意如此說道。

  「你怎麼可以愛她?」吉祥壬氣急敗壞地道,聲音似雷鳴,從半空中直劈而下。

  一扇未關攏的窗戶,旋即鑽入了一道銀白色人影,紀薇爾還來不及掛上得意的笑容,吉祥壬已經把她整個人從几案邊擄走,站到離歲平安最遠的角落。

  「你不可以愛我徒弟!她已經有龍震宇了!」吉祥壬板著臉,兇惡地命令她。

  「我就偏偏要愛她,誰教你不讓我愛!」紀薇爾揚起下巴,故意激他。

  「我可沒有不讓你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如果沒有我,你的日子會有多難受!」吉祥壬雙手扠腰,不甘示弱地回嘴。

  歲平安和龍震宇聽著他們的對話,都低笑出聲。無怪乎吉祥壬和紀姑娘會湊成一對,這二人說起話來都大刺刺的毫不掩飾,根本就是同一種人。

  「你們倆慢慢談,我們先走了。她現在是有身孕之人,你可要少發些孩子脾氣。」龍震宇代替妻子把話說完後,便走出了房門。

  少了二個人,吉祥壬與紀薇爾之間突然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你肚子裡的孩子還好吧?」吉祥壬交叉雙臂,故意鼻孔朝天,硬是不問她現在好不好。反正,他每晚都趁著她睡覺時,偷偷地幫她把脈,已經相當清楚她的身體狀況了。

  「孩子的爹每天在外流浪,我們母子倆能好到哪裡去?」紀薇爾火藥味十足地說。因為還惱火他這幾天的不聞不問,所以已經把她原先要用溫情來感動他的決定,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你以為我在屋頂上睡得很舒服啊?」吉祥壬見她表情兇惡,急忙解釋道。

  「你總沒我吐得厲害吧?聽說還有人去廚房偷食物。」哼。

  「你以為你吐成那樣,我還吃得下啊?都肥了那些雞鴨牛羊了,好不好?」吉祥壬從衣衫裡掏出了一大疊紙片。「這些是孕婦止吐的偏方——稀飯米湯、喝醋、吃梅子、嚼白蔻仁……至少有五、六十個!看你想用那一個,隨便你用。」

  紀薇爾看著那些紙片,發現上頭甚至細心地註明了何種嘔吐症狀該用何種偏方。她知道他討厭寫字,可這張紙上頭寫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出來是耗費了時間整理出來的。

  「你怎麼會有這些資料?」她哽咽地問。

  「當然是我到市集問的啊!那些嬤嬤待我可好了,香的辣的好料全都來,還誇我是難得的好丈夫呢!」吉祥壬拍著胸脯,自吹自擂。

  「我下次如果碰到那些嬤嬤,我會告訴她們,你絕對比她們想像的更好!你是全天下對妻子最好的男人!」紀薇爾握著他的手,認真地說。

  「呵呵呵~~」面對她專注的眼神、認真的讚美,吉祥壬樂飄飄地像要飛上天。「啊,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米粉羹在哪裡?你不會已經吃完了吧?」

  吉祥壬左右張望,氣自己居然忘了美食這等大事。

  「那是騙你的啦!」紀薇爾沒好氣地道,才誇他好,他又開始不正經起來。

  「沒有米粉羹喔————」害他肚子裡的好吃蟲興奮了好半天。吉祥壬的臉垮了下來,捂著自己乾扁的肚皮,咂了咂嘴。「所以,你剛才說你愛我徒弟,也是騙我的?」

  吉祥壬握住她的手,差點忘了這才是他剛才在屋頂上沉不住氣的主要原因。

  「你還懷疑啊?」她調皮地朝他吐吐舌頭。

  「誰教你之前欺騙我的感情,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委屈地縮著身子、環抱著雙臂,表情哀怨像個棄夫。

  其實,他這數日來的不聞不問,純粹是因為賭氣罷了。

  孩子都在她肚子裡了,而她也留下來了,且她在沉入湖底時,也確實喊出「我不回去了」。她已下定決心為他捨棄一切,那他又如何忍心再去苛責她呢?

  「別這樣嘛……」紀薇爾的身子慢慢地偎了過去,抱著他的手臂輕輕地晃啊晃。「人家知道錯了嘛!而且你的孩子已經代替你懲罰我了,我每天都是吐到累才睡著的。」水眸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等孩子生出來後,我罰他每天吐給你看。」吉祥壬心疼地輕拍她的背。

  「哪有這種爹的!」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可不是誰想有這種爹,就有這種爹的!我容貌舉世無雙、醫術天下無雙,至情至情、宜室宜家……」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她點頭如搗蒜,趁機追問:「所以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如果還生氣,那你怎麼辦?」他反問。

  「如果你還生我的氣的話,我就拉白布條到長安朱雀大街上遊行,在白布條上面寫著「吉祥壬,請原諒我。愛你的紀薇爾」。」她半真半假地說。

  「這個好玩!我沒玩過,我跟你一道去拉白布條,好嗎?」吉祥壬拊掌大樂,拉著她的手,一副馬上就想成行的興奮表情。

  「別鬧了。你真的原諒我了?」她勾住他的頸子,把臉偎在他的胸膛上。

  「將心比心哪。如果現代有巧克力,我也會拋棄你到現代的。」他吻著她的髮,戲謔地說。

  豈料,紀薇爾一聽,眼眶馬上紅了起來,淚水一出閘便落個不停。「我就知道你愛我,沒我愛你多。那我幹麼還留在這裡?」

  「你怎麼說哭就哭啊!」吉祥壬手忙腳亂地安撫她,被她嚇得差點也掉下眼淚來。「我愛你!最愛你!比你愛我還多好幾倍,比我喜好的巧克力還多一百倍!這樣總行了吧?」

  紀薇爾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她破涕為笑,踮起腳尖吻住他的唇。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在他的唇上,笑著軟聲道。

  吉祥壬翻了個白眼,不過卻是全般接受了她求和的吻。

  誰讓她是他最最最最……親愛的娘子呢?

      ☆☆☆☆

  半年後。

  長安城西的「芙蓉面」門庭若市,店裡擠滿了愛美仕女。

  這芙蓉面,乃長安城女子最新熱門去處。

  一走入店內,撲鼻而來的中藥香讓人心神怡然,而店內免費供應的養顏藥草飲,更是清潤爽口,廣受歡迎;加以芙蓉面乃賽華佗之妻所開的美容鋪子,所用藥材與療效當然全為一等一,更遑論芙蓉面享有盛名的按摩做臉功夫,有多讓仕女們趨之若騖了。

  是以,芙蓉面開幕至今也不過三個月,人潮便從街頭排到巷尾,生意好到讓同一條街上的店家都為之眼紅。

  芙蓉面的店內規劃及走向,全都由紀薇爾一手策畫。店內的所有美容師——紀薇爾還是習慣用現代的叫法——全由她親自訓練,她還身兼壓迫吉祥壬吐出美容秘方和養生茶配方的重責大任,吉祥壬雖然有點不情願,不過,有道是「母以子為貴」,只要她肚子一挺,吉祥壬頂多噘個小嘴,倒也不敢抱怨太多。

  況且,吉祥壬這陣子忙著研究一種藥草的止血功效,她有事情忙,他反倒樂得可以天南地北到處亂跑。

  二人都是屬於愈忙愈起勁、愈忙愈有精神的類型,是故三、五天才見一面,也不覺得有多離情依依;只不過,二人每回一碰頭,便會濃情蜜意到連店裡的姑娘都不好意思多瞧。

  此刻,芙蓉面裡挺著大肚子、坐在木質櫃檯後撥算盤結帳者,乃為紀薇爾是也。

  「我要預約做臉。」一個細聲細氣的怪聲在紀薇爾頭頂上響起。

  「抱歉,這個月的預約都已經滿了。若您不介意的話,我們有出售一組面膜粉,由賽華佗吉祥壬親自調製而成,可保皮膚晶瑩水亮……」因為忙著算帳,紀薇爾嘴裡先說了一串話,才抬起頭來招呼客人。

  吉祥壬擺出無辜表情,拎著一盅雞湯站在她面前。

  「你又調皮了!」紀薇爾才扶著几案站起身,吉祥壬便已經走到她身邊攙起了她。

  「喝湯。」吉祥壬命令,把她扶到一旁的休憩長榻上。

  「你也喝一點。」紀薇爾仰頭對他說道。

  「不用了,我剛才已經幫你試過味道了。」吉祥壬大言不慚地說,幫她打開盅蓋,把歲平安燉得金黃卻沒有任何油脂的清澄雞湯推到她面前。

  「我剛才去過紀法子那裡了。」吉祥壬在她喝湯時,蹲在她身邊,一手摸著她圓鼓鼓的肚子,一本正經地說道:「他確實依言在法書裡頭把你寫的那篇『姑婆,我在唐代過得很好。我的夫婿貌似天人,武功才德無人可及……』」

  「等等,我沒寫後面那一段。」紀薇爾圓睜著眼,差點被雞湯嗆到。

  「我幫你加的。」吉祥壬不害臊地說。

  「老實說,你還偷加了多少字?那本法書可是祖師爺要流傳後世的大作耶。」她追問,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雞湯,粉嫩小臉氣色極佳。

  「沒多少啦!」他不過是新增了一千來字對「賽華佗」歌功頌德,順道提了一下她懷孕之事罷了。

  「那就好。」紀薇爾滿意地點點頭,再喝了一口雞湯。

  「你不後悔嗎?」吉祥壬一手擱在她肚皮上,仰頭看著她問。

  「不後悔。因為這裡有你。」紀薇爾揉著他的銀絲,低頭輕吻了下他微蹙的眉壯J。

  吉祥壬咧著嘴笑,一個躍身跳了起來,張開雙臂將他的妻與子全都納入他的懷抱裡。

  「喂,我一直想問你,你究竟幾歲了?」紀薇爾伸手撫著他光滑細白的臉,非常好奇。

  吉祥壬在她耳邊說了一個數字。

  「哇,那你這算是老來得子囉?」她搖頭,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

  「你才是老蚌生珠啦!我不過才大你十歲而已!」他雙手扠腰,眼睛瞪得更大o

  四目相接,二人都大笑了起來。

  他們夫妻的笑聲飛出了芙蓉面,躍上了朱雀大街,攀上了雲,登上了天,輾轉地飛入一千五百年後的台灣——

  在紀家姑婆紀香蘭打開了法書卷末的那一刻,吉祥壬與紀薇爾的快樂也在同時鑽入了紀家人的心中,撫慰了他們失去紀薇爾的不安與傷痛。

  時空雖然相距了千萬里,然則,只要知道紀薇爾而今正幸福地生活著,那就足夠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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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21 01:52:26
後記

  我還滿喜歡看主角掉到古代的故事題!」,感覺像坐在遊樂園裡的鬼屋探險車,不知何時何種鬼怪會從何處冒出,所以你只能睜大雙眼,緊張地等待下一回張口驚叫的時機。

  古今差異之大,從生活習慣到人文觀念,都像是一則則的天方夜譚吧!

  當然,掉到古代的題村另一個精采爆點,就是身為現代平凡人,在掉入古代之後,由於瞭解很多前人匯整出來的生活智慧,因而能變得事事聰明、樣樣厲害。就像一套年代久遠的漫畫書《尼囉河女兒》,女主角凱囉爾小姐在古代生活時,便充分發揮了這一點。她知道如何造劍、知道怎麼樣過濾污水、知道如何用布巾把監獄的鐵條給絞斷……等等等神奇事跡。雖然,你我心知肚明,這樣的人在現在畢竟不多,所以,讀來會有種讓人拍手叫好的淋漓暢快感。

  可是,我不想把主角寫得很萬能!因為大部分的現代人對於靠雙手生活,而不是靠科技過日子,可能都真的不是那麼地在行。

  我猜想多數的人回到古代之後,可能都只適合當皇上、皇后吧!否則,肩不能挑、手又不能提,就算電腦技術超弦、開車技術再好、開刀看診技術再強,在古代全都會是場空。就算你知道疾病原理,但是,你有法子在古代研發出治療的藥物嗎?因此,現代人回到古代,無法營生而被當成廢物的機會,其實最大吧!

  我個人認為若真的有人流轉回到古代時空,就一定會有許多訝異和身心適應上的問題,光是要強迫自己相信自己「真的」掉到古代,就已經是件超難的事了吧!

  有時候,我會猜想,掉到古囉馬時代會不會好一點?至少他們有抽水馬桶,而且還滿喜歡上澡堂的,不像中國某些時代、地方,居然還要挑節日來沐浴,光想到身上發癢的程度,我一定會抓狂的。

  好吧,現在你們知道我想得很多了。因此,這個女主角掉回古代去的故事,在我的想像中便免不了會充斥著這些洗澡、上廁所、沒電視小說可看、沒有冷氣電風扇的生活小事情。但是,我沒法子全寫,除非我寫個第二集、第三集……

  故事開稿了一個月,因為雜事太多、人太懶散,只寫了一章,大多數時間好像都在閒晃,北中南好像都各晃了一回。

  停 筆一個月後,再度重新開稿,一切簡直「完美」到不行!

  我看每一頁都不順眼,再寫、再寫又再寫!

  原先承諾要交給編編的前三章,一延再延又延——因為我覺得自己把一切處理得太繁瑣。

  我不想丟掉太多小細節,因為那是我覺得掉到古代去很有趣的環節;但我又不想寫太多小細節來干擾故事的主幹。我基本上認為作品呈現在讀者眼前,便應該要對自己及讀者負責,我不可能交出一本邏輯混亂、想到哪寫到哪的故事出來(除非這混亂邏輯是自成一套系統,前後呼應的)。沒法子,我是個有點講求秩序的人。

  所以,稿子檔期從七月延到八月,而我在七月的颱風天裡寫了這篇序。

  無論如何,總算是把吉祥壬這傢伙給擺平了。他在我心中,是個天真爛漫型的人物。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裡,卻又不會被自己的才華給局限;他四處探求新事物,把學習當成一種樂趣,他的一切思維,其實都是我很欣賞的正面態度。

  說真的,吉祥壬的上述特質,加上說起話來瘋瘋癲癲的詼諧樣,其實是很吸引我的那一型。不過,如果要我為了他而留在古代,我……

  我還是慎重考慮一下好了。

  (拿鐵編編從空中飛來一句:你太自作多情了,吉祥壬根本不想要你!)

  我忖想在民風較保守的古代,吉祥壬這類型的風流人物可能會終身不婚,或者是娶一名可以把他哄得服服貼貼,想法聰黠、言語精妙的女子(見多識廣的風月女子是最有可能),而我自作、王張地幫他配了一個現代女子,希望他沒抱怨。

  至今沒來托夢,想起來吉祥壬應該是過得挺樂的。

  咱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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