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當第一道曙光映入朱海薇空洞無神、早已哭腫的雙眸時,朱海薇終於死心,不再做沒有結果的等待,像個失心的遊魂,踉踉蹌蹌的返回翠屋。
胥維平感到頭疼欲裂,好像腦袋瓜裡有千萬螞蟻雄兵在叮咬,他想睜開眼睛,眼皮卻像灌了鉛似的沉重,讓他難以睜開雙眸。
窗外的啁啾鳥語不經意的灌入他的雙耳,他不禁心頭大驚,像活見鬼一樣,不顧一切的從床上跳起來。
「現在幾點了!?」慌亂中他瞥見絢爛的曙光,心立即完全凍結。
老天,他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維平,你醒了?」在心情如此惡劣之際,蕾蕾的聲音從枕邊傳入他的耳朵。
「蕾蕾!?你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沒有穿衣服!?」一連串的打擊讓他驚叫大吼,心中大感不妙。
果然,他的不妙之感旋即應驗——「胥維平,你無恥!」不知何時進門的朱海薇用盡最後殘存的力氣給了他毫不留情的一掌。
胥維平都快急瘋了,這下子真是跳到黃河去都洗不清了。「不是的——薇—
—你聽我說,事情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事到如今,你還想辯解什麼!?」朱海薇絕望至極的反唇相譏。
「不是的——蕾蕾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呀!」
「不准說,維平,你答應過我的!」
胥維平和蕾蕾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造訪朱海薇的耳朵。
「薇——」
「不要瞧不起人,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種低劣的玩笑話!?」朱海薇恨恨的說。
「我說的是真的,蕾蕾真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呀!蕾蕾,你快跟薇說清楚!?」
他知道此時此刻,他就算說破嘴皮,依照海薇的頑固,無論如何是不會原諒他,更不可能相信他。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抱著一絲希望,求助於親愛的妹妹。
「我才不,你竟然為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背叛我!」蕾蕾涕淚俱下的怒吼。
「蕾蕾——」胥維平絕望的低喊。
「夠了!胥維平,好漢做事好漢當,你這樣逼迫一個深愛你的女人替你圓謊,算什麼英雄好漢,不要再讓我更恨你、更瞧不起你了——」話未罵完,全身高燒的朱海薇已經支撐不住,暈眩過去。
「薇——」
在御醫的極力搶救下,朱海薇的高燒已順利褪去,而且很幸運的沒有並發肺炎,接近黃昏的時候,人也跟著清醒過來,但是卻無知無覺,動也不動,一言不發,兩眼空洞的望著遙遠的不知處,任誰叫她、喚她都沒有反應。
御醫說那是一種逃避現實的心理因素所引發的結果,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繫鈴人。
胥維平始終守在病床邊,事事躬親、無微不至的照料不動也不說話的心愛人兒。
「來,薇,吃一口稀飯,我餵你好不好?」儘管已失敗過不下數十次,胥維平還是鍥而不捨的一試再試。
一切都是他的錯,全都是他引起的,所以他一定要守在海薇身邊,不停的贖罪道歉,直到她原諒他,再一次相信他為止。
朱海薇和先前一樣毫無反應。
胥維平又試了幾回之後,終於暫時擱下手中的稀飯,改變戰略。
他萬般懇切的對朱海薇道:「薇,求你說句話,我知道你很氣我失約,又和蕾蕾共枕一夜,但我真的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這樣,而且蕾蕾真的是我如假包換的妹妹呀!你聽到沒?薇!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愛你呀!薇,求求你說句話,或者點個頭也好,讓我知道你有聽到我的話,好不好?薇,我求你,我愛你,你聽見了嗎?」
「……希爾威……我愛你——希爾威……」朱海薇終於如他所願的開口說話,淚也跟著滑落。
這對胥維平無異是晴天霹靂、是最殘酷無情的打擊。
胥維平被擊潰了,狼狽不堪的逃離心愛人兒的身邊,帶上門才全身虛脫的靠躺在門板上,淌下心碎的熱淚。
他不要薇看見他挫敗狼狽的眼淚,所以只好逃跑。
「好殘忍的女人……」一點也不顧念他的感受,只是一心一意的癡戀著她的初戀情人希爾威,連一點空隙也不肯留給他,「好殘忍的女人啊……」
胥維平真是痛徹心肺,朱海薇對希爾威的深情呼喚,無異是宣告他這些日子來的努力根本是白費心機,海薇還是不肯愛他,一點都不肯——是的,他贏了艾迪,但那又如何?海薇真正愛的只有希爾威啊!
「維平,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深覺自己這回做得太過分的蕾蕾,想來探望朱海薇和胥維平的情況,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她不愛我……薇不愛我——一點都不愛我——」胥維平絕望至極的一再反覆。
蕾蕾從未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胥維平,既心疼又生氣的噙淚叫道:「既然,如此你又何苦為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如此黯然神傷,反正你又不愛她,你愛的是你的初戀情人阿爾緹米絲,不是嗎?」
「她就是——薇就是我的阿爾緹米絲啊——」胥維平心力交瘁的哽咽。
什麼!?維平在說什麼!?那個風谷來的女人就是維平念念不忘的阿爾緹米絲!?原來是這樣……這麼一來,維平對那女人的所有不合理行徑就可以完全解釋清楚了,原來——「不!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
蕾蕾揮淚倉皇而逃。
逃走的途中,正巧撞上迎面而來的諸葛介豪,她死命的扯住諸葛介豪的衣襟狂吼:「告訴我——朱海薇真的就是維平的阿爾緹米絲嗎?是不是?你告訴我呀!」
這傢伙一定知道,他一定知道!
諸葛介豪早就想找個機會告訴她真相了,「沒錯,海薇就是阿爾緹米絲,只可惜因一連串的陰錯陽差,才會造成他們兩人現在的痛苦情況——蕾蕾,你也該從維平那裡畢業了,對不對?」
蕾蕾一聽,失控的嚎啕大哭,似是要哭盡這些年來的無花果戀情。「我是真的愛維平啊——當我還不知道他是我的親哥哥時,我就已經深深的愛上他了,他是我的初戀情人啊!你知不知道,哇——」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諸葛介豪溫柔至極的呵寵她。
正因為知道她的心情,所以這些年來,他和維平才會如此縱容她的任性妄為。
從諸葛介豪那裡得知胥維平和朱海薇之間的恩恩怨怨後,蕾蕾決定助胥維平一臂之力。她是可以不管朱海薇那個女人是生是死,但是她卻不能不在意她最愛的哥哥維平。
她從沒看過意氣風發,對女人無往不利的維平那絕望心痛的落淚過,攪得她心疼又愧疚。
無論如何,維平和朱海薇會演變成今天的地步,她多少要負點責任。
當然她不會告訴朱海薇有關阿爾緹米絲的真相,但至少可以點通她一些關鍵環節,好促成她和維平之間的誤解早日化解。
她趁著維平去開會時,支開女官們,偷偷溜進維平的房間找朱海薇,因為她知道這些日子,朱海薇一直待在難平的房裡養病。
「朱海薇!」蕾蕾以平板的語調輕喚,並注意她的反應。
可惜朱海薇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蕾蕾不以為然,她體內的女人直覺告訴她,朱海薇一定有聽到她的話,所以就自顧自的往下說:「我知道你一定有聽進我所說的話,你不回答也沒有關係,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事實,說完我就走人,至於愛聽不聽隨你。」
蕾蕾停頓片刻,清清喉嚨,便一口氣往下說個沒完——「我和維平的雙親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離婚時雙方協定兒子跟著爸爸,女兒跟著媽媽,所以我就跟著媽媽,後來媽媽再嫁到美國之後,我和爸爸這邊就失去了聯繫;一直到三年多前,在一次偶然機會中,我和維平邂逅了,那時我根本不知道維平是我的親哥哥,情竇初開的我,對風流瀟灑的維平可說是一見鍾情,一下子就陷進去了,而維平卻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他妹妹,所以對我寵愛有加,根本沒想到我會愛上他;後來,當真相揭發時,我根本無法承受打擊,傷心欲絕之下便割腕自殺了。九死一生之後,維平才知道真相而對我深感愧疚,於是答應了我的無理要求,對外絕不告訴任何人我們是兄妹,而且保證今生只愛我和他心中的那個初戀情人阿爾緹米絲;我就是仗持著維平的歉疚和溺寵而任性妄為,只要發現維平和哪個女人走得近就從中破壞,對你也是一樣……」
她吐了一口氣才又說:「那一次的假自殺和這一回的同床共枕都是我設計的。
那天,我知道你和維平約在『寄嘯亭』相見後,我就趁著維平回來換衣服準備赴約時,偷偷在侍女給他的冰咖啡中加了安眠藥,維平因為沒有吃安眠藥的習慣,所以藥效十分卓著,他便一覺到天亮。我知道你若回來,一定會經過維平的房門口,所以就在你回來之前,把房門打開,脫掉自己和維平的上衣和維平共枕,並且故意大聲嬉戲,好引起你的注意,結果我順利得逞了;至於我和維平要結婚的事、還有生孩子的事當然也是我故意騙你的,因為我不甘心維平被我及阿爾緹米絲以外的女人搶走,維平他根本毫不知情,而且我有把握憑你的高傲,絕對不會去向維平興師問罪,所以我的詭計才能順利進行。
蕾蕾再一次把注意力移到躺在床上、毫無動靜的朱海薇,倒也不以為意,很快便繼續她未竟的話:「維平對你是真心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到維平的浴室裡,打開置衣櫃最上層的抽屜瞧瞧,那裡面有維平愛你的證據。」
只要你打開那個抽屜,就可以知道很重要的真相,到時候就會明白維平深愛的阿爾緹米絲就是你的事實,你們就可以順利圓滿的比翼雙飛了!
遺憾的是蕾蕾自認沒有對情敵寬宏大量至此的地步,所以這段最重要的話她省略沒說,反正朱海薇自己看了就會知道真相了,她又何必多嘴。
話及此,蕾蕾已把想說的話都說完,所以便打算離開。「我要說的全說完了,接下來你想怎麼做就隨你了!」
待蕾蕾帶上門走人,朱海薇才有了動靜。
浴室的衣櫃抽屜!?
頓時,她的體內產生一股強烈的意志,驅使她下床,疾步的往浴室衝去。
打開衣櫃後,朱海薇很快就發現蕾蕾所說的最上層抽屜,不知怎麼搞的,她的心跳突然莫然其妙的加速,且有一股無以名狀的偌大恐懼罩頂而來。
她吞了吞口水,作了深呼吸順順氣,接著便伸出手去拉那個抽屜,並瘵它整個自衣櫃上取下來。
這是——目睹抽屜中物之際,朱海薇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與創擊。銀色的假髮,是長及腰的銀色假髮!?
霎時,朱海薇的思緒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天地異變之中……
在香港九龍一處極為隱密、人煙罕至的地方,孟擎風、司徒拓遠、上官展雲和諸葛介豪這四個不應該出現在同一個地點的男人,這會兒居然齊聚一堂。
「前幾次的襲擊都失敗了,所以下一回一定得順利成功,否則接下來的行動會更加困難。」孟擎風條理分明的提出自己歸納的結論。
「贊成擎風的看法,最近這些日子,咱們邦裡那些大頭已經開始注意到維平和海薇接二連三發生意外的事,咱們下一次再失手,只怕就沒機會了,而且還會牽連歐陽大老。」諸葛介豪和孟擎風是英雄所見略同。
「上官兄,你怎麼說?」問話的是司徒拓遠,他的看法自然是和孟擎風以及諸葛介豪連成一氣的。
上官展雲亦是一副全然贊同的神態。「既然大家的看法都一致,那我們就加強彼此間的聯繫,下一次一定要順利成功!」
開完會返家的胥維平,連氣都還沒稍喘一下,便直奔自己的房間,探望他心愛的海薇去了。
他和往常一樣推開門,卻被觸目所見的意外情景嚇了一跳——「薇,你——」
見到端坐在沙發上,凝視著他的朱海薇,胥維平因驚喜過度而結巴。
朱海薇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表情,微啟朱唇,冷冷的說:「今晚我要到『秘密花園』去找艾迪,可能不會回來了。」「薇——!?」胥維平聞言,有種墜落陰曹地府的致命衝擊。
然而,朱海薇並未因而多留點時間給他,頭也不回的絕然遠去。
她還是要去找艾迪,她還是把艾迪看得比他重要!胥維平哭笑不得的猛搖頭,彷彿想藉此來否決這個殘酷的事實。儘管身心俱疲,他還是得拖著沉重的步伐,換上艾迪的模樣,到「秘密花園」去迎接他的海薇,他絕不能讓海薇撲空。
朱海薇在艾迪的房間門口,凝睇門上的「一夜定情」四字半晌,才輕按門鈴;一如往昔,銀髮及腰的艾迪不到三秒鐘的時間,便風度翩翩的前來應門。
「好久不見了,我好想你,阿爾緹米絲。」
他的笑顏依舊,看進朱海薇的眼裡卻是兩樣心情。
進門坐定之後,朱海薇便沒頭沒腦的開口道:「記得我曾跟你說過,我很喜歡一個和你的房間同名的PUB 『一夜定情』嗎?」
「當然記得。」胥維平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提及此事,不過還是不動聲色,極其自然的回答。
「那你認為,那間店的經營者,是不是也有著和你一樣的心情,是因為念念不忘僅有一夜之情的最愛,所以才將那間PUB 取名為『一夜定情』?」如果她沒猜錯,巴黎那家PUB 應該是胥維平開的。
「我想應該是吧!」這是事實。一提起「一夜定情」這四個字,他就情不自禁的憶起四年前那令他畢生難忘的一夜,毫無雜質的深情因而洋溢瀰漫。
朱海薇見狀,心中不由得冒火,「你想,那家PUB 的主人所思念的女子會不會正巧也叫阿爾緹米絲?」反正你就是只愛這個女人!
「或許有可能!」阿爾緹米絲就是你啊,薇!胥維平的眼神變得更加深情涓流。
朱海薇的妒火因他那如癡如醉的神情而一發不可收拾,她冷不防的起身,衝到他眼前,趁其不備的用力扯下他的假髮,猙獰兇惡的嘶吼:「夠了,你到底要戲弄我到何時才甘心!?」
當胥維平真面目重現時,朱海薇萬念俱灰的狠狠摑了他一掌。
「我本來還不相信……沒想到是真的……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她開罵的同時又賞了他第二個巴掌。
「薇,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薇——」胥維平從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糟糕的地步,一時慌了陣腳。
「你還想騙我什麼?還是要告訴我你始終只愛你的阿爾緹米絲?你去死吧—
—」她惡狠狠的將他推倒在沙發上,便揮淚離去。
「薇——等我……」胥維平二話不說,立刻追上去。
朱海薇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踩足油門準備飛車離去,胥維平趕在最後一秒,強行入主助手席,氣急敗壞的拚命解釋:「薇!你聽我說——」
「滾開,我什麼都不要聽!」朱海薇用力推他,想把他推出車外,奈何他卻紋風不動;她只好改變戰略,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毫不留情的猛往他頭上敲,「你給我滾下車去——滾啊——」
幸好胥維平身手夠矯健,以雙臂護住頭部,否則早給她敲出滿頭包。「薇—
—別這樣,你聽我說——阿爾緹米絲就是你啊——」
他爆炸性的宣言,把朱海薇電得停止手上的動作,動也不動的睜大不敢置信的雙眼死瞪著他。
胥維平是豁出去了,連珠炮似的表明心跡:「四年前——我們曾經在西班牙有過一夜之情,你或許已經不記得了——可是我卻對不知名的你一見鍾情,本想在次日醒來後正式向你提出交往的請求,誰知當我帶著早餐回房之後,你早已人去樓空。之後我拚命的四處找你,即始終找不到你的下落,但是我又忘不了你,所以就以阿爾緹米絲來喚你;因為你在我心中真的就像月神的化身——
『你笑我傻也好,可是我自那一夜之後,就決定今生非你莫娶,所以……」他把自己風流的真相,以及結婚當天輕薄遲到和後來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的原因全部鉅細靡遺的道出。
「至於喬裝艾迪,是因為知道你對我成見已深,不可能輕易原諒我、相信我;另一方面,我又想知道盤踞在你心中的希爾威的訊息,以便知己知彼,好順利奪取你的心——我是想等到我確定我在你心中的份量超過艾迪時,再把艾迪的事告訴你;沒想到那天才準備在第二次的『寄嘯亭』之約告訴你艾迪的真相時,卻發生那樣的事……至於阿爾緹米絲的事,我本來是想等我確定我在你心中的份量超過希爾威或者你想起四年前和我的那一夜之後才告訴你的,誰知…
…我說的全是真話,你相信我,薇——我真的愛你啊——」
接下來是數秒鐘的死寂,忽地,朱海薇突然猛踩油門,一言不發的極速奔馳,胥維平因沒坐穩而撞得七葷八素。
好不容易坐穩,他便急急的叮嚀:「薇,別開這麼快,這一帶是連續轉彎的下坡路,前面靠海岸的地方還有一個大轉彎,很容易出事的——」
他的話還沒斂口,一顆子彈便伴隨遠方傳來的槍聲,射穿車窗玻璃。
「危險——」胥維平一邊以身體保護朱海薇,一邊抓穩方向盤,並指示朱海薇腳上的動作,「減速,前面的大轉彎時稍踩一下煞車——」
他所說的大轉彎就是才剛提過的那個經常出事的海岸邊大轉彎。
大難當頭,朱海薇自是暫拋下私人恩怨,全力配合胥維平。
砰——!第二顆子彈在逼近大轉彎前,接踵而來,所幸還是只射穿玻璃。
接著,一聲怪異的巨響由上而下罩頂而來——「薇,危險——!」
說時遲,那時快,當他們的車子行經大轉彎的當兒,山路內側的山坡上突然落石連連,襲向他們的車。
胥維平在車子即將墜海前的最後一秒,以突來神力死抱住朱海薇奪門而出,而後和車子兵分兩路,各自落海。車子在落海前,已先行在半空中爆炸起火燃燒。胥維平以身相護,不讓車子爆炸的碎片傷及懷中的朱海薇,且使盡力氣朝岸邊破浪前進。
游至岸邊後,他先仔細端詳朱海薇有無受傷,確定她沒有受傷後還是不放心的問:「有沒有傷到哪裡?」
朱海薇猛搖頭,反問道:「你呢?」
胥維平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釋然淺笑,說了一句:「那就好,你快走,免得襲擊我們的人又追來,快——」
下一秒鐘他便已昏迷過去,朱海薇這才發現他的背上居然鮮紅一片,不禁尖叫:「希爾威——」
噢!好殘忍的女人啊!一直到這個時候,還是只惦記著她的希爾威!尚存最後一絲意識的胥維平真為自己感到悲哀。
罷了!誰教他死心眼,感情這回事本來就是願打願挨的,無論如何,他還是深愛著她的……
「……維平……振作一點……」
維平?薇終於叫他的名字了!該不會是他傷勢過重聽錯了吧?一定是這樣沒錯!不過也好,能在昏迷前錯聽也是一種幸福,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於是,他唇邊掛著一弧幸福滿足的微笑而不省人事。
「維平留下這封信和已簽名的離婚同意書後從醫院逃走失蹤了,至今一直下落不明。」諸葛介豪把信和離婚同意書交給一臉驚愕的朱海薇。
朱海薇旋即把信打開,裡面只有幾行字卻充分流露出紙短情長的深情:薇:
我走了,這是離婚同意書,我想通了,我不該自私的把你強留在你不愛的我身邊受苦,愛一個人就該處處為她著想才是,所以你儘管離開翠屋去找你最愛的希爾威,不必擔心唐邦和風谷的事,我已托介豪妥為善後,不會有事的,祝你和希爾威幸福!
或許你不相信,可是我自始至終都只愛你一個人,這份愛在沒有你的未來日子裡將永遠繼續!
深愛你的平「這個傻瓜——」朱海薇心疼的連聲低咒。
「維平是很傻沒錯——你知道嗎?他為了讓你能自由飛翔,竟然向我們邦裡的大頭們提出脫離唐邦的請求,好讓那些大頭們允許他簽下離婚同意書,在那些大頭們允許他脫離唐邦的隔天,他就從醫院逃走失蹤了。」胥維平所有的相關手續,都是交由諸葛介豪代為處理的,所以諸葛介豪自然瞭若指掌。
「謀殺的兇手捉到了嗎?」朱海薇風馬牛不相及的冒出一句。
「沒有,不過維平已脫離唐邦,又和你離婚了,所以我想對方已經沒有理由再偷襲你們了。」
「所以你們就決定縱容兇手,到此為止?」
「不是縱容,你也很清楚,對方非常高明,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再追查下去也沒有結果,所以上面的大頭們便下令終止追查,而將它當成懸案處理。
「維平怎麼說?」
「要求停止追查的人就是他,因為他認為一切都是他引起的,只要他離開你,脫離唐邦,兇手就不會再危害你;若是硬逼對方,把對方逼急了,他怕對方反而會狗急跳牆,節外生枝,所以——」
「傻瓜——那個大傻瓜——」朱海薇連連低咒,語句間卻迴盪著揮之不去的濃情愛意。
和諸葛介豪同來,卻始終未發一言的蕾蕾,終於忍不住哀哀的低泣自責: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拆穿艾迪的事就好了……全是我的錯……」
蕾蕾一面哭一面噙著淚向朱海薇乞求道:「你不要和維平離婚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維平深愛的阿爾緹米絲就是你啊……求求你不要拋棄維平……我知道感情無法勉強,但是,你為什麼一定要愛無緣結合的希爾威,而不肯給維平機會呢?……」
朱海薇輕撫她的頭,出奇溫柔地說:「我不會和維平離婚的,因為他就是我的初戀情人希爾威。」
「真的——!?」蕾蕾既驚又喜,但旋即又轉喜為悲,「可是維平已經失蹤了,找都找不到——」
「我會找到他的,我知道他在哪裡!」朱海薇自信滿滿的道。
「真的!?」蕾蕾喜上眉梢,三番兩次的重複追問。
「嗯!」
他一定在那裡,她有絕對的把握!
西班牙。巴塞隆納來到這個充滿西班牙風情的城鎮已經一個多月了。
這一個多月來,胥維平每天都跑到這個四年前和海薇邂逅的山丘上,睹物思人,回憶和心愛的人兒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每多想一回,強烈的愛意就又增添幾分。
海薇現在在做什麼?離開翠屋了嗎?是回風谷去了,還是和希爾威在一起?
每天,他都反覆的自問這些疑問,卻都沒有結論。
「平——!」
一聲熟悉而令他朝思暮想的輕喚,從身後造訪他的雙耳,令他心跳猛地加速。
「平——!」
不會的!不可能是他的薇——!然而他的身體卻不合理的回眸尋找聲音的主人。
真的是薇!他驚喜得無以名狀,從心吶喊:「薇——」然而,在欲舉步朝她飛奔之際,一個忽然閃進他腦海的念頭阻止了他瘋狂的腳步、奪去他臉上的驚喜,令他轉過身背向她,以極為悲憤的聲音咒道:「你不是去找你的希爾威了嗎?幹嘛還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向我示威不成?還是同情我,特地跑來跟我說一聲,你終於想起來,你四年前曾經在這裡見過我?」
好殘忍的女人!對他好殘忍啊!可是他就是深愛她!
朱海薇輕輕緩緩的移向他,一面調皮的說:「我是要找我的希爾威沒錯啊!
所以我就來了!」
「什麼!?你和希爾威也在這裡認識的!?」胥維平大受打擊。
原來是這樣,所以四年前她才會來這裡,所以這四年來,她才會只記得希爾威而不記得他!?他好可悲啊……
「是啊!而且也是在四年前。」這個呆頭鵝真是呆得令人受不了。朱海薇實在很想笑又心疼。「我和希爾威邂逅於四年前在這裡舉行的化妝舞會,而且和希爾威一夜定情。次日早上,我因個人因素,趁著希爾威不在時悄悄走人,因為我和希爾威彼此都沒有留下姓名,所以我就私自以希爾威來喚他,是從他的銀髮取名的Silver,銀色的意思。雖然只是一夜之緣,但我卻對希爾威一見鍾情。他是我的初戀也是唯一的愛,從四年前,一直到現在都是。誰知造化弄人,四年後我和希爾威重逢時,因為誤會連連而心碎,所以不肯承認負心風流的他和我心中設定的那個癡情的希爾威是同一個人;當誤會冰釋後,那個傻瓜卻自以為是的留下一紙離婚同意書,獨自遠走高飛,消失得無影無蹤,你說那個傻瓜是誰啊?」
話至此,她已經淚濕沾襟的從胥維平身後,緊緊貼抱住他的腰不放。
胥維平早已激動得滴淚成海,全身抖顫不已,他簡直不敢相信此刻所聽到的一切,哽咽抖顫又帶著膽怯的問:「那個傻瓜現在是不是站在山丘上,被他的阿爾緹米絲抱著?」
「嗯!」
「那個傻瓜的阿爾緹米絲是不是還愛著那個傻瓜?」
「嗯!」
「那個傻瓜的阿爾緹米絲是不是沒有簽下離婚同意書?」
「嗯!而且那個傻瓜的阿爾緹米絲還說,她已經幫那個傻瓜申請到風谷的入谷許可,只要那個傻瓜願意,隨時歡迎那個傻瓜和她回風谷去,一輩子相伴相隨,永不分離。」
「我當然願意——」胥維平終於相信這不是夢,激動不已的轉過身,反被動為主動的緊抱住心愛的人兒,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吶喊:「我愛你——我愛你—
—我愛你——」
「我也是,一直都是!」朱海薇也坦率的回應。
接著,兩人的唇瓣便瘋狂的結合,彼此需索,誰也不肯移開,誰也不想中斷這場失而復得的深情纏綿。
激情過後,朱海薇虛弱的癱軟在心上人的懷中嬌喘,胥維平依舊激動的問:
「那一天,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因為那時我以為我已活不久了,又正好風谷想提拔我擔任代理人之職,所以我就想談一場戀愛好不枉此生,然後把餘生都奉獻給我最愛的風谷。誰知事後才知不久於人世是一場誤會。但那時我已無心離開風谷,所以從那以後,我大半的時間幾乎都待在風谷,只有偶爾回台灣去探望我妹妹。」這便是她當年不告而別的真相。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一直找不到你。」胥維平心中的謎團終於全部解開。
「關於蕾蕾……」
「我全都知道了!」她阻止他往下說。
「我那些風流史……」
「我可以既往不咎,不過今後你若敢再偷腥的話……」她的雙眸閃爍著可的威脅光芒,唇邊掛著一記陰森森的冷笑。
胥維平不待她說完便激動的搶白道:「不會有那種傻事的,有了你之後,我才懶得去外遇呢!」
「懶得去外遇!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到時反悔可別怪我翻臉無情哦!」關於這點,她可是一點也不放鬆妥協。
「悉聽尊便!」他自信滿滿的回答。
兩人不禁相視莞爾,然後又是一場熱情如火的纏綿。
西班牙雖秋風瑟瑟,卻平添了幾分詩意,在紅歷九十八年的暮秋,適巧寫盡一對佳偶的深情!
紅歷九十八年。仲冬這天,上官展雲、孟擎風、諸葛介豪和司徒拓遠又很不合理的聚在一起。
「這麼說來,維平已經順利加入風谷,並成為『南狂』的一員『實驗狂』!」
孟擎風聽完上官展雲和諸葛介豪帶來的訊息後說道。
「是啊!而且和海薇恩愛得不得了呢!」上官展雲和又是異口同聲。
「歐陽大老那邊現在怎樣了?」諸葛介豪不忘對孟擎風和司徒拓遠問道。
「沒事了,他的目的只是不願讓風流成性的維平當下一任唐邦邦主罷了,現在維平都退出唐邦了,他自然沒有理由再害維平,何況邦裡其他大頭也已察覺此事,所以應該不會了。」孟擎風條理分明的分析。
原來在胥維人和朱海茵遭襲之後,孟擎風便接受了原本拒絕的委託,答應歐陽大老幹掉胥維平。但是他並無意殺胥維平,答應歐陽大老只是為了不讓歐陽大老再涉險,但是若不做出足以滿過歐陽大老的攻擊,歐陽大老一定又會擅自偷襲胥維平和朱海薇,所以他只好做做樣子。事情很快便被諸葛介豪查出,諸葛介豪因為知道胥維平並無意繼承邦主之位,又獲知他和朱海薇的戀情,所以便決定將計就計的幫好友一把,以歐陽大老的事件來要脅大頭們放棄讓胥維平繼位的念頭。因此便主動找上孟擎風合作,再者,製造各種意外正好給胥維平英雄救美的機會,又可增進他和朱海薇之間的感情發展,一舉數得,豈有不為之理?
倒是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司徒拓遠有些怨言:「你們真不夠意思,也不早點跟我說,害我真以為會擎風會笨到觸犯邦規去殺維平,還害歐陽大老萬劫不復呢!」
「你還好意思說,嘴巴一向最不牢靠的人是誰呀?最容易被歐陽大老套出話來的又是誰啊?為了避免壞事,我當然得連你一起騙了!」孟擎風說得理直氣壯。
事實如此,所以司徒拓遠無言以對,頗為尷尬的轉變話鋒,對上官展雲問道,「介豪和我們合作的動機非常合情合理,但是你加入我們的動機就大有問題了,何妨說來聽聽。」
上官展雲淺淺的笑言:「難道你們希望我直接揭穿歐陽大老的陰謀嗎?」不待他們回答,他又接著說:「我當然有我的道理,一來,胥維平若脫離唐邦,唐邦無異是損失了一名大將;二來,成全海薇的好事,又讓胥維平加入風谷,不但可以得到他們夫妻倆的感謝,又可以獲得風谷進一步的友誼;三來又可以讓你們三人欠我一份人情債,這麼划算的事,我何樂而不為?」
「原來如此!」其他三人異口同聲。
雖然「唐邦」和「紅門」之間的明爭暗鬥,今後將會持續下去,永無止境;但是面對成就胥維平和朱海薇的美事,他們四個人的心情和立場卻是一致的。
不可能再現的聚合,便在細雪紛飛的初冬劃下了永恆的休止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