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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沅]達令對不起【回首又見愛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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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0:49 |倒序瀏覽 | x 1
達令對不起(回首又見愛之二)作者:衣沅 

他費盡心思的尋找,卻只換來她略帶恐懼與不解的眼神,
陰錯陽差的誤會,讓他宛如墜落無邊地獄……

樂觀開朗的山中女孩風如雪,在自家民宿的生活向來安穩無虞,
然一時好心搭救的那位落難青年,卻攪亂她一向平靜的心湖……
縱使她已告誡過自己不下千百次,他終將只是個過客,
但他不經意流露出的不凡氣勢,還是讓她無法自拔地深陷情網。
可正當她義無反顧、全心投入他的懷抱時,
一連串的外力阻撓,卻讓兩人的感情陷入僵局,
原以為假以時日便能有所轉機,
未料他竟不告而別,深深刺傷她決意守候的心,
然而,縱使敵不過心痛的肆虐,她還是偷偷懷抱著小小的希望——
也許總有一天,他會重新回到她身邊,再一次守護著她!
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卻粉碎了她的殷殷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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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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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1:08
第一章

  「五千萬?!雷總裁,您、您真的確定這個數目沒錯?」  

  負責掌理「震威集團」財務營運的姜子晴,眼珠子差點兒沒滾到地上去,她艷紅的雙唇顫了又顫,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次。「您、您要不要再確認一下?這支票您一旦簽了字,可就沒得改了……」  

  姜子晴偷偷覷了表情嚴峻的雷萬鈞一眼,這個號稱「台灣地產王子」的年輕總裁,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擁有市值百億元的營建營造集團,近年陸續在台北、台中、高雄三大都會推出頂級豪宅建案,搭上這波景氣繁榮的列車,為自己和集團員工賺進閃亮亮的金子。  

  此刻,他左手拿著冒著熱氣的咖啡,右手穩穩握住萬寶龍鋼筆,毫不遲疑地在「新台幣五千萬元整」的支票上,清楚簽上自己的名字。  

  噢!天啊!他到底是怎麼了?我看他瘋了!  

  他一定是瘋了!已經領了巨額保險金的卓副總遺孀,還需要這五千萬嗎?就算錢太多也不能這樣亂花嘛!  

  姜子晴忍住想伸手阻止的衝動,只能一味地在心裡大聲吼叫!  

  「簽好了。」雷萬鈞面無表情地把支票交給她,口氣嚴峻地命令道:「你務必親手把這筆錢交給卓太太。」  

  「是,我會的。」身為屬下無置喙之餘地,姜子晴只能乖乖接下支票,順從地「領旨」。  

  「順便幫我跟卓太太問候一聲。」雷萬鈞抬頭補充道,冷酷的五官終於有點變化,他擰起濃黑俊眉,銳利有神的眼眸,顯露出黯淡且哀慟。「仁旭發生這種事,我很難過。」  

  「我會轉告她的。」姜子晴小心翼翼地把五千萬的支票收好,頷首應允。「雷總裁您別自責了,我相信卓太太是個明理的人,她能瞭解『意外』就是意外,誰也不願意發生這種遺憾。再說,公司為卓副總所保的各類保險,已夠她養大三個孩子和支持她晚年的生活,何況,您個人還多加這張五千萬的支票——說真的,您對卓副總一家已經盡到照顧的責任了,我相信卓太太很快就能走出哀傷的。」  

  雷萬鈞想到一起創業打拼的卓仁旭,不禁感慨道:「我不該讓他負擔這麼重的責任,要不是這幾年集團一直在擴張,仁旭盡心盡力幫我,才會忽略自身健康,早知道我該逼他做健康檢查,說不定就能事先發現……」  

  「雷總裁,世界上沒有什麼事可以『早知道』。」姜子晴理性地規勸雷萬鈞。「卓副總是在巡視工地時突然腦溢血過世,通常這類心血管疾病就算檢查到了也未必能預防,認命一點來說,就是『命中注定』。除非是天上神仙,不然誰也沒辦法呀!」  

  「好了,你先去處理這件事吧。」提起好夥伴意外猝死,令雷萬鈞心情沉重,他心煩意亂地揮揮手,示意她結束感傷話題。  

  「是。」姜子晴微微鞠躬,閉上嘴巴退下。  

  在震威集團工作多年,姜子晴早摸清楚雷萬鈞的個性,只要遇上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絕對是安全保命的上上之計。  

  一向被雷萬鈞視為推心置腹左右手的卓仁旭,在自家工地過勞猝逝,原本處在萬人之上的雷萬鈞,可想見未來日子將會更孤單,更加高處不勝寒。  

  賺再多的錢,終是買不回寶貴的性命。  

  雷萬鈞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幼時歷經喪失雙親的巨慟,成長過程中他一一克服人生磨難,好不容易在建築業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才剛想要與共患難的兄弟們一起同享美好人生,沒料到親如手足的卓仁旭,竟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離開人世,用五千萬補償他的妻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自他們合作以來,光卓仁旭一個人為集團賺進的利潤,就遠遠超過這個數字,再說,五千萬也換不回他的寶貴性命,如果能換回他,再多幾個五千萬,他也在所不惜……  

  「大白天的,你一個人在辦公室裡歎什麼氣?」  

  范如婷不知何時站在他桌前,巧笑倩兮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如婷?你什麼時候來的?」雷萬鈞微微挑眉,眼前的美麗女孩似乎並不能引起他的特別注意。  

  「剛剛姜小姐出去,門打開我剛好進來啊。」范如婷委屈地嘟起嘴,抱怨道:「還好你秘書不在,要不然一定又會問東問西來為難我。」  

  「秘書過濾訪客本來就是她的責任。」雷萬鈞仍不改其凜然、公事公辦的神情。  

  「訪客?我也算訪客嗎?」范如婷指了指自己,惱怒地漲紅了俏臉。「算起來,我是你表妹,怎麼能算是訪客?還過濾呢!哼!」  

  「你有什麼事快說吧。」雷萬鈞不理會她的「攀親帶故」,深邃的雙眼直盯著攤在桌面的會計文件。  

  自稱是他表妹的范如婷,其實是雷萬鈞嬸嬸大姐的女兒。  

  雷萬鈞生長在台灣北部的小漁村,父母親在他年紀很小的時候死於船難,孤苦無依的他幸得叔叔嬸嬸的收留才能平安長大。  

  「我阿姨,也就是你嬸嬸,她要我轉告你……」頓了頓,范如婷見他不是很想搭理自己,囁嚅著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嗯?」雷萬鈞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從文件中移開,抬起眼,看著她。「我嬸嬸說什麼?」  

  他一向把嬸嬸當作母親一般敬重,雖然長輩的某些想法他未必能認同——比如說,嬸嬸一直刻意將范如婷和他送作堆。  

  「老問題。」范如婷把一疊旅行社的宣傳單放在他桌上。「你該放假了,我阿姨很擔心你的身體。」  

  「自從仁旭發生意外之後,全世界的人都來提醒我該放假休息,好像算準了下一個腦溢血掛掉的倒楣鬼就是我似的。」雷萬鈞揉著發疼的太陽穴,面色鐵青地嘀咕道:「我想放假時候就會放假,等公司裡的事處理得差不多,我自然會休息,旁人一再刻意叮嚀反而讓我壓力很大……」  

  「壓力大更要休息。」范如婷記住阿姨的交代,採取緊迫盯人戰術,不由分說地攤開其中一張廣告單,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以你的個性,公司的事情永遠不可能有處理完的一天!你看,我幫你選好了——泰北清邁度假村,裡面沒有電視、沒有電話、手機也不會通,來這裡只能打高爾夫和游泳,什麼正事也做不了,剛好適合你這種高壓商務人士徹底放鬆休閒,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馬上幫你安排,明天就能出發——」  

  「不用!」雷萬鈞隨手將印刷精美的廣告單揮落地面,斥道:「我都說了我要自己決定,你不要那麼雞婆好不好?」  

  「阿姨囑咐我一定要讓你離開公司幾天!她擔心你啊!」范如婷理直氣壯,眼眶裡卻帶點濕意。  

  她老是被雷萬鈞凶來凶去,比掃地的下人還不如!要不是阿姨一再吩咐,她才不想來受他的鳥氣!  

  「我嬸嬸她……哎……她的關心太過了。」雷萬鈞欲言又止,看見范如婷滿是委屈,他才察覺到自己的態度太糟糕了。  

  再怎麼說,范如婷總是嬸嬸疼愛的外甥女,就算不高興也不能對「親戚」太不客氣,勉強看在嬸嬸面子上,他提醒自己對她友善有禮一點。  

  「你現在會嫌我阿姨煩了?」范如婷不再有耐性地好言相勸,她微瞇起眼,冷哼道。「她年紀輕輕嫁到雷家,張羅一大家子吃穿生活,千辛萬苦把你拉拔到大學畢業,她可從沒有過一句怨言。」  

  「我沒有嫌她煩。」雷萬鈞抹了抹臉,努力平緩情緒和語氣。「嬸嬸對我的關心我完全瞭解,只是,我的個性喜歡凡事自己安排、自己決定,如婷,謝謝你特地為我送資料來,下班後有空我會仔細研究的。」  

  「嗯,你慢慢研究。」她再遲鈍也聽得出來,雷萬鈞收斂憤怒,轉以客套輕柔的語氣,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反正我在旅行社工作,看你喜歡哪個行程我都可以幫你安排,選好再通知我就是了。」  

  范如婷把散落在地上的廣告傳單撿起來,整齊一地放置在他桌上。「除了國外,還有幾個國內不錯的景點,你參考看看。」  

  「好,謝謝你。」雷萬鈞起身,輕淡地說道:「抱歉,我等一下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沒辦法招呼你了,我再打電話給你吧。」  

  「沒問題,那我就不打擾了。」范如婷拎起包包,一臉失落地離開。  

  沒有達成阿姨交付的任務,還被雷萬鈞莫名凶了一頓,說有多嘔就有多嘔!  

  范如婷慢慢步出辦公室,關上門前,她又依依不捨地看了他一眼——這男人是她從小就喜歡的,幾年的暗戀深藏心底,明知自己配不上優秀的他,但是她怎麼也揮不去常年盤據在心頭的人影……  

  雷萬鈞回到座位上,恢復獨處後,腦子也清楚一點,他望著桌面上疊成一落的旅遊宣傳單,心底陡然升起一聲聲呼喊。  

  走吧!走吧!生為平庸的俗人,我們怎麼也不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個會先來?既然如此,想做的事就去做吧,別讓人生留下遺憾。  

  他聽見內心深處的吶喊,雙手不由自主地在印刷繽紛的旅遊廣告裡翻找,從歐洲、亞洲到台灣本土,突地,某張蒼鬱壯闊的巨木林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  

  上帝遺落的勇士、隱沒深山的巨人神木群。台灣最後秘境探索。  

  他捧起照片,彷彿受了什麼不知名的蠱惑,瞬間渾身血液翻騰不止,腦海裡埋藏的記憶也倏然甦醒,他想起學生時代參加的登山社,想起胸懷壯志征服百岳的年少輕狂。  

  就是它了!  

  雷萬鈞馬上做了決定,選擇以探索「隱沒深山的巨人神木」作為遁離煩囂的首要目的地。  

  他不想打高爾夫,也不要帆船俱樂部,現在的他想回到青澀的少年時,那份純淨執著、不顧一切只想勇闖高峰山嶽的冒險心靈。  

  ***

  霧仙部落  

  海拔一千八百公尺的雪山山脈之西南稜線,前臨塔克溪谷的深僻部落,在此世代居住的泰雅族民,至今仍保持純樸自然的原始生活。  

  霧仙,泰雅先祖為這造物之神不經意遺落深山林間的華麗寶石所取的地名,如夢似幻、引人無限遐思。  

  隱藏在崇山峻嶺間的霧仙部落,至今仍保存大自然原始面貌,高山特有的寒帶花卉,在陽光炙熱的夏季,綻放令人驚艷的繽紛七彩,而與世無爭的泰雅族人,經年浸沐於大自然賜予的美麗景致中,久而久之涵養出「心平氣和、知足樂天」的善良本性,一直以來他們都以寒帶水果和高冷蔬菜為主要經濟來源。  

  然而,近年來台灣吹起一股深度旅遊風潮,「霧仙部落」在知名旅遊節目和雜誌的報導下,讓原本雲深不知處的小部落,成為知名的遊憩地點。  

  只要天氣狀況不錯,總有三五結伴登山的山友們,到此尋幽訪勝,為了因應旅客日漸眾多的需求,族人陸續開起各具特色的部落民宿,其中以風如雪經營的「風雲小棧」最具盛名。  

  風雲小棧,一座由五間原木搭建之小木屋所組成的小型民宿,由今年不過二十五歲的風如雪和母親施美雲聯手經營。  

  「小雪——小雪——」在廚房為住客張羅午餐的施美雲伸長脖子,探出原木窗框對著女兒大喊。「小雪,多採些山茼蒿,還有高麗菜記得多砍幾顆!」  

  「我知道啦!現在馬上弄。」風如雪對開放廚房裡的母親揮手,然後又繼續彎身在自家菜圃裡東挑西選。  

  她微微牽起的唇角畫出美麗的弧線,掛在前胸的布袋子裡裝滿各色高山青蔬,全是母親要招待住客的天然食材。  

  「媽!您要的菜我都帶回來了。」風如雪蹦蹦跳跳地回到廚房,一把拿下胸前的布袋,撲通撲通全扔進盛滿清澈山泉水的大水缸裡。  

  「你去客房看看,今天那幾位客人沒到森林去散步,早上只在瞭望台那邊泡茶賞景——」施美雲俐落地蹲在大水缸前洗菜,一邊吩咐道:「他們剛才來說,想趕快用完午餐趕路下山,就怕颱風來走不了。」  

  「颱風?真的嗎?」風如雪睜大眼睛,詫異地問道。「等下還有客人要上山呢,您有接到取消訂房的電話嗎?」  

  母親搖了搖頭。「再等等吧,客人或許還在考慮,你先去看看客人有沒有需要什麼?我再炒幾個菜,馬上就可以用午餐了。」  

  「喔,好。」風如雪聽從母親的指示,立刻沖了一壺薰衣草茶往客人聊天賞景的前廳走去。  

  母親一向注重每個住客在小棧裡生活的感受,至於還沒住進來的,她就不那麼關心了。  

  然而,風如雪仍然掛念著幾組預訂下午要住進來的客人,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沒注意到颱風來襲的消息而貿然上山?深山裡要是刮起強風豪雨,可不是開玩笑的!  

  捧著燙的薰衣草茶,風如雪微擰秀眉,臉上有抹掩不住的憂心,心裡盤算著待會兒打電話跟客人確認一下,如果沒出發的,就建議他們先別上山了。  

  「噢!好痛!」眼前突然閃過一堵人牆,心神不寧的風如雪嚇一大跳!  

  一個不留神,差點把手上的玻璃茶壺摔在地上,強烈搖晃讓濺出來的熱水燙灼她細嫩的手背,痛得她禁不住大叫!  

  「如雪?!沒事吧?有沒有燙傷?」嚇到她的「罪魁禍首」忙不迭接過她手上的熱茶,擔憂又懊惱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沒注意到你走過來,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要不要去沖一下冷水?」  

  「林豐揚!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哦?」風如雪沒好氣地瞪著站在她前方,身材高大、身穿原住民服飾的年輕男子。  

  「對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豐揚是霧仙部落酋長的兒子,他負責幫父親督察幾處民宿的經營狀況,順便推廣原住民文化。  

  「走路老是莽莽撞撞的,真不知道你在深山裡打獵怎麼能活著回來?」風如雪把衝過涼水的雙手以毛巾拭乾,嘴裡還是不停地嘟囔著。「下次祝你撞上大黑熊,讓它一腳把你踩得扁扁的!」  

  「不需要這樣詛咒我吧?」林豐揚表情無辜,連忙為自己的魯莽脫罪。「我剛剛送了些山豬肉和飛鼠肉給伯母,大概是伯母做得飯菜太香了,我身上的血液全竄到胃裡,連帶視力也跟著減退了。」  

  林豐揚端著茶壺,亦步亦趨地跟在風如雪身後,他望著她的背影,包裹在略為寬鬆的手織布衫裡,是一副玲瓏有致的好身材,飄逸秀髮簡單地梳成馬尾,隨她躍動的腳步甩來甩去,充滿著青春活力。  

  他喜歡她聰明伶俐的水漾晶眸、挺直嬌俏的鼻子,還有那豐潤性感的雙唇,一般部落長大的女孩們多半皮膚黝黑,但風如雪卻得天獨厚擁有健康的小麥膚色,怎麼曬也不會再黑,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混有漢人的血統有關?  

  林豐揚曾經跟她一起到山下受教育,從國中到專科他們都念同一所學校,每回考試幾乎都要風如雪幫忙作弊,他才能勉強\通過,不禁教他納悶——怎麼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連智商都比別人高呢?  

  「你確定是視力減退嗎?」風如雪冷眼覷著他,刁鑽地嘟起小嘴。「我媽說,你獵來的飛鼠愈來愈小只,客人吃不過癮都跟我媽抱怨,依我看,你是『腦殘兼肢障』,連路都走不好,別說到深林裡去了,真怕你哪天給野猴們獵回去加菜都說不定。」  

  「別這樣啦,看在我努力幫伯母獵飛鼠肉的分上,別提我的糗事行嗎?」整個部落裡敢糗他這個酋長之子的,除了偉大的祖靈之外,非風如雪莫屬。  

  只有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開他玩笑,拿他唸書時候的糗事來糗他,甚至當玩笑開得有些過分時,他依然滿臉笑意,只因為她是他心儀的風如雪。  

  「噢,肚子開始餓了。」聞到廚房飄來的飯菜香,林豐揚皺了皺鼻子,喊道:「親愛的同學,我可以留下來叨擾一頓午飯嗎?今天我帶了山豬肉和可口飛鼠肉,分些紅利不為過吧?」  

  「等下客人們要用餐。」風如雪停下腳步,瞧他一副嘴饞的模樣,忍住笑意說道:「我可不知道我媽有沒有多煮,你想吃的話等客人吃完再說囉。」  

  「沒有我的份?」林豐揚垂頭喪氣地哀道:「好狠的心呀!虧我冒著生命危險打那麼多野味給那些都市人嘗鮮,『風雲小棧』的最大賣點不就在與眾不同的風味餐嗎?唉,我盡心盡力的結果,竟然連一碗家常便飯都沒得吃。」  

  「林豐揚!你不知道在我媽眼裡,永遠是客人最大嗎?」風如雪示意他把薰衣草茶放在聯誼廳裡那張散發芬多精的檜木桌面上,打算跟他交換條件。「待會兒請你幫我個忙,等下客人用完餐之後,我再另外準備飯菜讓你享用。」  

  「真的?!」林豐揚喜出望外,也不管她要他幫什麼忙,馬上就答應。「好啊好啊!既然你願意請我吃飯,要我做什麼都沒問題!」  

  「呵呵,這可是你說的。」風如雪彷如一朵綻放的鮮花,笑得開懷,促狹地眨眼說道:「聽說要變天了,我擔心下午要來住的客人,想請你幫我去問問其他族人兄弟,沿山路上來的道路上,有沒有哪裡坍塌或有落石?我得一一打通電話提醒客人要小心。」  

  聞言,林豐揚這才恍然大悟,一副上了當的表情說道:「說了半天又是為了客人。」  

  「當然。」驕傲地揚起下巴,風如雪振振有詞。我們『風雲小棧』待客如親,任何小細節都為客人設想周到,山裡的天氣變化可不是開玩笑,我一定要確保每個客人都平安無事才行。」  

  「唉,好吧。」林豐揚摸了摸微扁的肚子,無可奈何地歎道:「為了填飽肚子,我也只能照辦了,嘿,記得做些好吃的啊!」  

  「會啦會啦!你趕快去。」風如雪遠眺山林,只見濃密的烏雲緩緩聚集,隱隱有種山雨欲來的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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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1:36
第二章

  下了決定的隔天,雷萬鈞沒有告知任何人,悄悄用午休時間到登山用品社採買了一些必需品,放在他自己常開的休旅車上。  

  「雷總裁,上次那張支票我送到了。」姜子晴恰巧在電梯裡遇到要回辦公室的雷萬鈞,順便報告。「卓太太要我代她轉答謝意,她說下學期開學就要帶孩子到澳洲投靠親戚,希望孩子們離開台灣這塊傷心地之後,能在截然不同的異鄉快速恢復元氣。」  

  「嗯,這樣也好。」雷萬鈞點點頭,提起猝逝的好夥伴,禁不住感傷。「她們母子出發前我會找一天親自為她們餞行,到時候你也一起來。」  

  「好,沒問題。」姜子晴應允,隨即又提到另一個話題。「雷總裁,我們去年底推出的『薩爾斯堡』別墅案,兩期共五百多戶,全部銷售一空,這筆營收會記錄在今年第一季財報當中,我接到很多財經媒體想採訪『地產王子』……」  

  「通通推掉!」雷萬鈞擰起眉,斷然拒絕。「我暫時不想接受採訪,公司的營運一直都是公開的,想知道什麼消息,在公司的官方網站上都看得到,又何必多此一舉?真無聊!」  

  「哦。」姜子晴無緣無故又被凶,滿肚子委屈卻什麼也不敢多說,只能低頭盯著自己的腳趾,祈禱她的樓層趕快到。  

  本來他的脾氣就不太好,不但個性急又是個超級完美主義者,在他底下做事,沒點本事簡直混不下去!  

  姜子晴算是第一代公司元老,以她幾乎「超越巔峰」的學歷和經歷,想去任何一開大公司任職都沒問題,偏偏她就不想離開震威集團,就算被雷萬鈞的挑剔性格折磨得很慘,她依然心懾於他獨特超凡的男性魅力。  

  雷萬鈞跟她在美國商學研究所求學時認識的亞洲男人,有很大的不同。  

  雖然他也很會賺錢,但是學建築的他很有美學概念,不僅寫得一手好字,又會畫畫,新穎的建築概念,讓他的設計圖獨樹一幟,旁人怎麼模仿也學不來。  

  姜子晴喜歡聽他談建築、談藝術,只要一說起他鍾愛的建築,雷萬鈞眼中總會散發致命的迷人光采!她自小崇拜有才華的男人,特別是長得好看又有才華更吸引人——雷萬鈞更是她夢寐以求的那種稀世極品。  

  當!姜子晴主掌的財務部到了,她踏出電梯前依依不捨地回眸一望,雷萬鈞俊朗的臉孔依舊迷人,然而眼瞳裡卻浮現出沉重的憂慮,看起來很不快樂。  

  唉,一定又在想卓副總了。姜子晴打從心裡為他擔心,自從少了一個喝酒打球的好夥伴,他的日子過得更孤獨了,怎麼他就沒能有個貼心的紅粉知己陪伴呢?  

  再上幾樓層,雷萬鈞專屬的總裁辦公室也到了。  

  他坐在電腦前,快速瀏覽最近一星期的重要行程,把該辦的事情都交代給秘書。「明天開始我要休假,剛剛交代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您、您要休假?」秘書十分訝異,眾人眼中的工作狂怎麼突然想放假了?  

  「對,我明天開始放假,誰都找不到我,你只要把重要事情寄到我的信箱,我自己決定要不要處理,懂嗎?」  

  雷萬鈞有條不紊地交代著,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什麼稀鬆平常的事。  

  「好,就照您的交代做。」秘書低頭快速寫下老闆的吩咐。  

  「我的手機不會開,有事你就留言,但我不一定會回。」雷萬鈞再補充道:「不重要的事情就不必告訴我了。」  

  「嗯。」秘書乖順地點點頭,一時間有點不習慣,以往在雷萬鈞眼中,只要跟公司有關的事都重要,這下她可分不清楚什麼是重要?什麼又是不重要的了?  

  「還有,這回休假我不確定會多久,辦公室裡的事請你多擔待了。」  

  「啊?不確定多久?」秘書這下傻眼了,她從來沒有獨立在總裁辦公室待超過兩天以上,她實在沒把握這段「不確定」的日子裡,她能搞定全集團上上下下的員工啊!  

  「你不要緊張。」雷萬鈞馬上看出秘書眼裡的驚恐,笑著安撫她。「任何事情都推給我,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好吧。」秘書答得很無奈,雷萬鈞的瀟灑並不能消減她內心的忐忑。  

  隔天一早,雷萬均直接從家裡出發,他開著剛添購沒多久的休旅車,車上配有最先進的衛星系統,加上仗恃過去登山經驗豐富,他深信自己可以順利登上那片夢土,他對自己很有信心,自信到連氣象預測都沒詳查就開車上山。  

  中午之前,他很順利地開進蜿蜒山區,沿途層峰疊翠,滿眼蒼林蓊鬱,一個人開車欣賞天然美景,沐浴在沁人心脾的芬多精裡,沉重的壓力一點點消去,雷萬鈞甚至輕鬆地哼起歌,這陣子喪失好友的抑鬱,被眼前的藍天白雲洗淨了。  

  「前面那座山整個是黑的!」雷萬鈞詫異地望著對面那座山巒,那是他往霧仙部落必經的路段,此刻成團的黑雲完全將它覆蓋,煞是恐怖。  

  雖然心中有些遲疑,雷萬鈞仍然勇往直前,心想那只是山中經常出現的雲嵐,帶著豐富水氣的雲朵飄,也許就會下點小雨、籠罩些許蒸騰的迷霧,一下子可能就會消失了。  

  然而,當他快意地駕著車子轉過一山又一山,毫無警覺地飛馳進入黑雲籠罩的山區,撲面而來的狂風暴雨讓他頓時傻眼!  

  他的新車陷在狂流的泥濘中,只能抖抖顫顫地勉強前進,前面下著瀑布一般的大雨,導致能見度降底,雷萬鈞不敢再往前開了,由衛星導航系統上顯示此處已達海拔一千六百公尺,萬一不留神,連車帶人摔下去絕對是死路一條。  

  雷萬鈞對照著衛星導航系統和幾張從電腦上列印下來的地圖,推估最近的一家民宿應該就在步行一小時的路程內。  

  眼前的狀況不宜再開車,若是步行一小時內可以走到民宿去避難,雖然現在狂風暴雨,大雨迷濛中伸手不見五指,只要他小心腳步,沿路慢慢走過去也比開車安全得多。  

  幾番思量,雷萬鈞決定不拿生命開玩笑,斷然拿起裝有隨身物品的背包,穿好雨衣、戴好頭燈,決定步行到民宿去求救。  

  ***

  風雲小棧  

  用完中餐的客人怕遇到颱風無法下山,很快便退房離開了。  

  風如雪看了一下訂房資料,有些旅客已確定取消,有些聯絡不上也沒辦法,她左翻右看了一會兒,皺起眉心詢問母親。「媽,還有客人沒退房。」  

  「有嗎?」施美雲中午只顧著忙午餐,竟忘了一大清早有四組客人出發去探訪神木,照正常進度應該傍晚才會回到小棧。  

  「媽!您忘了,他們一大早連早餐都沒吃,就自己帶著野餐往神木區出發,這時候他們在回程路上,一定不知道颱風要來了。」  

  「哎,這下麻煩了。」施美雲擔憂道:「那幾位伯伯阿姨都有點年紀,萬一遇到風雨可糟糕喲。」  

  「推算他們應該在回程的路上了。」風如雪沉吟片刻,說道:「媽,我去入口那邊等他們好了,萬一有什麼狀況我可以幫忙。」  

  「你去等他們?」施美雲面有難色,很是為難。「你看,開始下雨了,風也愈來愈大,我怎麼放心讓你出去?」  

  「我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這種風雨只是小意思啦!」風如雪開始打包她的裝備,絲毫不顧母親反對。「這群阿姨伯伯沒遇過這麼大的風雨,萬一路上有什麼狀況,一時反應不及很危險!不管啦,我得趕快出門去找人!」  

  「小雪!」施美雲拉不住往外衝的女兒,只能在她飛奔的身影後交代道:「自己要小心哪!千萬不要逞強,知道嗎?哎,叫你不要去你偏要,真不聽話!」  

  「知道啦!我會小心的!」風如雪腳步沒停,回頭跟母親揮手喊道:「媽,等一下林豐揚要來吃飯,麻煩你煮給他吃,我得趕快去接人了!」  

  就這樣,不顧母親的勸阻,風如雪堅持沿著山路去找尋可能在狂風大雨迷路的住客,雖然這樣實在很危險,但她一想到幾位都市來的旅客根本沒遇過高山上的颱風肆虐,此時身處魑魅般可怕的山林暴雨中,心裡不知道會有多驚恐!  

  風如雪設身處地為城市住客著想,倘若她自己處在那種恐怖境地,一定也希望有個比自己熟悉地形天候狀況的在地人陪伴。若她的出現能增強大家的信心,這段風雨交加的路途也不會覺得那麼遙遠了。  

  風如雪從「風雲小棧」出發,頂著強風暴雨走了快一個小時,在神木群的登山入口處繞了許久,她左尋右探,就是沒看到有任何人影經過。  

  眼看雨勢漸漸增強,風也愈來愈大,風如雪開始慌了。  

  依照過去的經驗,如此狂風暴雨必然造成山路崩塌,該不會他們不諳路況而發生了什麼意外?  

  天啊天啊!千萬不要發生這種事啊!風如雪全身濕透,木然佇立在暴雨狂淋的泥濘中,擔憂驚怕得渾身發抖!  

  她閉上眼,雙唇低聲喃念,她誠心祈禱族中敬愛的祖靈,祈求善良的祖靈保佑這群無辜的住客能平安脫離危險。  

  「喂!前面有人嗎?喂——有人嗎?」  

  閉緊雙眼虔心禱告的風如雪,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喊的聲音,突地睜開眼,抹去滲進雨帽遮蔽視線的滂沱雨水,喜出望外地向前方大喊。「喂——你在哪裡?聽得到我嗎?」  

  謝天謝地!一定是祖靈聽見她的祈禱,讓迷路的客人們找到方向!風如雪涉水前行,顧不得滑溜泥濘的山澗土石,隨時都可能要了她的命,她堅定意志要安全地帶領客人們回到小棧去,她不希望任何上山度假的人發生什麼遺憾的事!  

  連跑帶走,風如雪悶在雨衣裡的嬌小身軀,早已被汗水和雨水浸到濕透,她一面努力疾走,一面對聲音來處大喊。「別亂走!小心山壁會崩下來!你站在原地不要動!」  

  「喂!我完全看不到前面的路!雨太大了!」一道渾厚有勁的男性嗓音,即時給予回應。  

  風如雪依直覺判斷,對方不超過三十五歲。噫?不對啊!她的心中頓時產生迷惑,今天外出的那群客人都是五十多歲的伯伯和阿姨們,好像沒有年輕的男生啊?  

  「你不要亂動!雨太大,路面都坍塌了。」風如雪無暇想太多,扯開喉嚨再度大吼交代道:「等一下,我快到了。」  

  風雨絲毫沒有減緩的趨勢,風如雪已經顧不了呼救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風雲小棧的住客了,既然有緣碰上,她就該救他一命。  

  一聲墜落的巨響夾帶男人驚恐的呼吼,風如雪心一凜,大叫道:「喂!你怎麼啦?喂!」  

  她喊了好幾聲,但前方依舊一片寂靜無聲。  

  糟了!他一定掉下去了!風如雪心驚膽跳地往前衝,不多久就看到地上有只背包在雨水中載浮載沉,當下便斷定男子應該就是從此處墜落的。  

  「喂!」風如雪鎮定自已的情緒,使勁攀住穩固粗大的樹籐,探頭往路邊山坳陷落處呼喊。「喂——你聽得到嗎?喂——先生!你聽得到嗎?」  

  好在下方有竹子堆成的小棧台,風如雪心想,他若是掉在棧台上就還好,萬一不是,那就是無底深淵——沒救了。  

  「我的腳……」過了一會兒,山下傳來虛弱的回應。  

  風如雪鬆了口氣,可見男子命大,掉在巨竹堆成的棧台上。  

  「先生!你沒事吧?」擔心摔下去的男人失去意識,她使出全力大聲吼叫,先確保他清醒,才能進行下一步。  

  「……我、我的腳,可能斷了。」男子有氣無力地說著,可感覺到那股巨痛讓他難以忍受。  

  「不要慌,可能沒這麼嚴重,你現在試試看,腳可以動嗎?」  

  長年在森林中生活,縱使身處狂風暴雨,風如雪依然手腳俐落,她從背包裡拿出粗實的攀繩,用力往下擲。「我丟繩子給你!不要急,慢慢來,想辦法看能不能拉住繩子——」  

  男子痛苦地呻吟著。「不行……我的腳,無法移動……」  

  雷萬鈞撫著如被巨獸啃咬、疼痛難耐的小腿,兜頭淋下的暴雨,衝力之大,幾乎要把他衝出竹子棧台。  

  「加油!你一定可以的!」風如雪堅定地喊著。「不要慌,慢慢移動身體,小心你腳下的竹子會滾動,千萬不要滑倒了。」  

  為了保命,他一手拉住山壁上的樹籐,另一手按著鮮血狂流的小腿,在這危急存亡的關頭,頭頂上不斷傳來年輕女子的精神喊話,甚至還不顧自身安危地拋下救命繩索,難道,這真是老天爺特賜的貴人仙女?  

  「你要撐住!努力爬上來就有救了!」風如雪一直鼓勵著他。「加油,不要緊張、慢慢來。」  

  「小姐……我、我真的拉不上去。」雷萬鈞照著她的話去做,用力想拉住她丟下來的粗繩,可是他發現自己的手上有一大片挫傷,痛得根本沒辦法出力。  

  「你的手受傷了嗎?」風如雪有點著急,擔心萬一他再不上來,天愈晚雨勢又不減緩,若竹子棧台下部土石也垮掉的話,到時他真的會摔到山谷底下。  

  「摔下來時撞傷的。」雷萬鈞無力地歎氣。「算了吧,我連動都沒辦法動,小姐你自己的安全要緊,別管我了。」  

  雷萬鈞頓時萬念俱灰,沒想到這趟高山之旅,竟成為人生末路?!不過,這若是命中注定,他也認了!  

  誰教他什麼地方不選,偏偏選在人煙罕至的荒山野嶺,更倒楣的是,還遇上強烈颱風,擺明了老天爺要收他,怨不得誰。  

  「先生,你撐著點!我下來幫忙!」風如雪把粗繩綁在自己身上,另一端紮實牢固地綁在樹頭上,從小唸書就必須跋山涉水,這點基本技巧她很熟練。  

  「喂!你不要下來!很危險!」雷萬鈞想不到這聲音聽起來很年輕的女孩子,竟然要下到危險山坳處,萬一到時兩人都被困住,不是更沒救了嗎?  

  很快地,風如雪找到那位陌生男子,她第一眼只看到他雨帽裡一雙煚亮銳利的明眸,多麼令人印象深刻的利眼,深邃中包含神秘的魅力。  

  「你、你真的下來了?」雷萬鈞語氣裡充滿遺憾。「唉,你不必下來的啊!」  

  「來!我扶你,我們一起爬上去。」風如雪不由分說,動作俐落地向前攙扶受傷的他,眼神堅定。「這坡不陡,慢慢走,一定可以上去的。」  

  「這……」雷萬鈞沒想到這名陌生女子竟有如此沸騰的救人心腸,她的手臂纖瘦但結實有力,穩實扛起他未受傷的另一邊臂膀。  

  「快點快點!我怕這堆竹子會被大水給衝垮!」風如雪被他的遲疑給激怒了。「再過一會,可能連這裡都會塌,難道你想我們兩個一起摔到山谷裡?」  

  「好!那快走!」雷萬鈞振作精神,這輩子沒窩囊到要被女孩子攙著走路的境地,現下生死關頭,也顧不得什麼自尊面子,要活命就得往前走!  

  「快!就這樣一步一步,一下子就到了。」風如雪承擔他一半的體重,還得為他加油打氣。「喂,我發現你很高欸,高個子的人腿長,一定很快就爬上去了!快快快!」  

  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情比腿長腿短的,雷萬鈞實在很無言。  

  他咬著唇,忍住腿部刺骨的劇痛,在滾滾黃沙泥水不斷迎面襲來的驚恐地形中奮戰。  

  風如雪使盡全身力氣撐住雷萬鈞,急喘的呼吸聲中,她隱約聞到陌生男子傳來的淡雅古龍水香味,那是屬於繁華都市的。  

  活在深山荒僻部落裡的男人,成天忙著獵殺野獸、尋找食物,他們身上永遠帶著淡淡的腥味和小米酒的酒酸,不可能有現在這股特別的男人氣息。  

  風如雪的鼻子有點癢,這男人身上的古龍水味道有點刺鼻,可能是噴太多太濃了……  

  天啊!風如雪開始有點缺氧,不知道是身邊的「龐然大物」太過沉重,還是他身上的味道,讓聞慣了小米酒的她呼吸困難。  

  「還有多遠?」雷萬鈞不敢伸手觸碰受傷的腳,他現在毫無知覺,很怕他的腳已經斷在山谷下,腦海中唯一的意識是:我要活下去!  

  「快、快到了!再忍一下!」風如雪一再給他希望。「再幾步就到了。」  

  她已經說了數不清的「再幾步」、「快了」,讓意志力瀕臨潰散的雷萬鈞頓時覺得,世界上再沒有比「快到了」這幾個字更振奮人心了!  

  她是美麗山神的化身嗎?當她為他加油打氣,那細嫩嬌柔的嗓音,彷若天籟般迷人動聽,除了好柔好聽的聲音,雷萬鈞發現她身上有薰衣草的味道,沁人心脾的薰衣草氣味,讓他焦躁的心神慢慢平靜下來,每次腿部傷口傳來如萬針插心的劇痛,他只要用力深呼吸便可以聞到悠然淡香,一次又一次深呼吸之後,那如猛獸般的劇痛感很快可以被襲退。  

  好神奇的偶遇!好特別的女孩!  

  雷萬鈞找不到足以形容她的恰當詞語,簡單來說,這素昧平生的女孩兒讓他開啟了另一道與過去完全不同的人生視野,教他大大開了眼界。  

  終於,風如雪拿出以前從山下搬運物資的蠻力,使勁兒將手腳都受了傷的「龐大貨物」,連拉帶搬地「弄」上路面。  

  「呼!終於爬上來了。」風如雪攙扶著受傷的雷萬鈞,讓他慢慢地坐到地上,她也順勢癱軟坐下,整個人累到快虛脫。  

  「謝謝,辛苦你了。」坐在泥濘污水路面上的雷萬鈞也是一身冷汗,在攀爬過程中,他分分秒秒都在擔心兩人會一起墜落無底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不、不客氣。」風如雪驚魂未定,蒼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雖然她看起來若無其事,還可以微笑瀟灑地搖手,事實上她只是故作鎮定,驚駭過度而飛散的魂魄還沒完全回神,她只能不斷深呼吸以調整混亂情緒。  

  「走!你的傷很嚴重,一定要趕快處理。」過了一會兒,風如雪再次伸手攙起腿部重傷的他,認真而堅定地說道:「你得走一段路,距離不算近,但你一定要忍耐,現在不忍著點,以後兩腿殘廢看你怎麼辦?」  

  「小姐,你——你是這裡的居民嗎?」重傷的雷萬鈞禁不起任何搬動,他忍痛喘著氣,因為只要一點點移動,就像千刀萬剮般劇痛。  

  「是啊。」風如雪回答道。「要不是居住在此地的人,誰有那個閒情逸致在狂風暴雨中來個森林漫步?」  

  「可是,你——」痛到五官皺擰的雷萬鈞,問出他內心的疑惑。「今天的風雨不是普通的大,你怎麼會出現在山路上?而且,你自己一個人?」  

  他不敢想像若是沒遇上她,這下掉進山裡就算沒摔死,也一定會凍死。  

  所以,毫無疑問,她是他的貴人,在生命最危急的關頭遇上她,雷萬鈞內心除了深深的感激之外,還有更多的疑惑——為什麼她會一個人冒著狂風暴雨在山路踟躕?委實教人匪夷所思。  

  「要問什麼等回到我家再問吧。」風如雪擔心他的腿傷,沒及時處理說不定真的要截肢,任何年輕有為的男人,都受不了這種打擊的。  

  聞言,雷萬鈞閉上嘴,現在確實不是聊天的好時機,他的腿又開始痛了,非常非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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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1:59
第三章

  雷萬鈞運氣還算不錯。  

  定期上山來為部落居民義診的幾位醫生剛好留在酋長家裡躲避颱風,風如雪千辛萬苦沿路「扛」著雷萬鈞回到風雲小棧,施美雲即刻向酋長求救。  

  「幸好醫生們都沒下山,要不然你的腿鐵定要廢了。」施美雲同情地看著臉色蒼白的雷萬鈞。「你再忍耐一下,酋長馬上帶醫生過來了。」  

  「媽,我去廚房弄點熱湯給他補充體力,說不定醫生馬上要動手術。」風如雪全心掛念雷萬鈞的腿傷,壓根兒忘記她冒風著雨出門,是為了自家的住客。  

  「我去弄好了,你陪他說說話。」施美雲微黯下臉色,對女兒莫名其妙弄回個陌生男人,心中有些不悅,忍不住低聲叼念道:「真是的,放著自家的客人不管,沒事淨會給我找麻煩!」  

  「媽——」聽母親這麼一提,風如雪恍然驚悟,捂著嘴大叫。「他們、他們回來了嗎?我、我走到入口那邊繞了好久都沒看到人影——」  

  「哼!虧你現在才想到!」施美雲邊走向廚房,邊嘟嘴碎碎念。「人家自己冒著風雨照原路找回來,現在全在房裡休息等著吃晚餐。倒是你,要出去找人,找到自己都失蹤了……」  

  「幸好,大家都平安。」風如雪拍著胸脯,吁了好大一口氣。  

  「我、我是不是擔誤了你們的正事?」臉色蒼白的雷萬鈞虛弱地倚在床邊,從她們母女的對話中聽出端倪,心裡過意不去。「我……真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你別想太多。」風如雪走到床邊,拉了張椅子坐下。「剛剛你問我為什麼一個人冒著大風雨在山中亂走,其實,我本來是出去找我們家住客的,一群五六十歲的伯伯阿姨,我擔心他們被風雨困住會發生危險。呵,沒想到——我沒遇上他們,卻聽見你在呼救。」  

  「原來如此。」雷萬鈞點了點頭,呢喃道:「我真是運氣好,恰好碰到外出找人的你,要不然……真不敢想像會變成什麼樣——」  

  「你還好嗎?」風如雪見他唇色愈來愈白,傾向前柔聲關心道。「醫生馬上就來,再忍耐一下。」  

  「沒關係。」雷萬鈞搖搖頭,努力地擠出微笑。「小姐,我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  

  「我姓風,『風雲小棧』的風,叫如雪。」風如雪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和自家民宿。「我跟我媽都是霧仙部落的族民,幾年前開了這家民宿,生活簡單卻很幸福。」  

  「『風雲小棧』。」雷萬鈞強迫自己一直說話,藉此轉移傷處的劇痛。「這個名字很美……我叫雷萬鈞,請多指教。」  

  「雷先生,你從台北來的嗎?」  

  「是,我住台北。」雷萬鈞刻意不提太多自己的背景,轉移了話題。「你說你叫如雪?這裡的冬天會下雪嗎?」  

  「會啊!幾乎年年都下雪呢。」風如雪眼眸湛亮,想起飄雪浪漫的美景,臉上透出興奮神采。「霧仙的冬天,雪都下得很厚,看起來就像身在歐洲一樣美麗呢。」  

  「真的嗎?」雷萬鈞被她晶亮眼眸深深吸引,彷如她清澈眼底正映著冬雪的美景。「很難想像呢!我常常在冬天去歐洲開會或考察,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生長的台灣也有一樣的雪景。」  

  「台灣的天然美景太多了!」風如雪大為不平地為埋沒的台灣高山美景叫屈。「大家都喜歡出國旅遊,其實只要多用點心找資料,台灣本土有太多不比國外差的美景——霧仙部落就是其中之一。」  

  雷萬鈞點了點頭,靦腆地笑道:「我相信這裡一定很美,可惜我來的不是時候,除了大盆大盆的暴雨,我什麼都沒欣賞到,還差點兒賠上一條命。」他滿臉苦笑的自嘲讓風如雪頓時噤聲不語,她定定地瞅著他,心裡想:這麼個英挺好看的男人,怎麼會單槍匹馬跑到深僻高山?他在逃避什麼嗎?是什麼天大的壓力,讓他連氣象都沒注意就衝上山呢?  

  「小雪!小雪!酋長帶醫生過來了!」施美雲在房門外嚷嚷。「你先出來幫我的忙,傷者讓醫生處理就好。」  

  「哦!我馬上來!」風如雪回應母親,轉頭對雷萬鈞說道:「醫生來了,你的腿一定沒事的,別緊張喔。」  

  雷萬鈞用微笑回應她的鼓勵,促狹地對她眨眨眼。「你去忙吧,別擔心我,我是乖寶寶,從不怕打針的。」  

  「呵呵,這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風如雪被他調皮的模樣給逗笑了。  

  酋長帶來的兩位醫生進到房間裡去,風如雪向他們鞠了個躬。「麻煩你們了,謝謝。」  

  「風小姐放心,我們會盡力的。」年輕熱心的醫生十足。  

  「小雪!客人要用晚餐了!你還在磨菇啥?」施美雲大喊。  

  「好!馬上過去啦!」風如雪被母親催得只得火速往廚房奔去。  

  ***

  「如雪,你怎會撿了個陌生男人回家?那傢伙究竟是什麼來歷?」  

  林豐揚坐在廚房的小桌子旁,大口「享受」住客們用剩的菜餚,對於房間裡正在醫治腿傷的都市男人,有一股強烈的質疑和敵意。  

  「我哪知他是什麼來歷?」如雪幽幽地答道:「我在神木群入口等不到客人,剛好聽見他在呼救,當時雨下得好大好大,還失足跌到山坳裡,如果是你的話,難道忍心見死不救嗎?」  

  「切!這人有沒有點常識啊?颱風天他跑到深裡來做什麼?」  

  林豐揚想到自己心儀的女人竟「扛」著陌生男人回家,心裡就不是滋味!怎麼他不乾脆掉進谷底了事!自己短命就算了,萬一害到如雪也受傷或發生意外,這筆帳要找誰算啊?切!  

  「很多客人上山來投宿也沒注意天氣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風如雪瞪視他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兒,想不通他是在氣什麼?  

  平常一有什麼山難事故他總是跑第一,她熱心幫助遇雨受傷的陌生人,又有什麼不對?  

  「以後不要隨便接觸來路不明的人!」林豐揚正色「警惕」,眼神充滿憤慨。「自從我們『霧仙』開始有了點知名度之後,都市裡一堆不肖商人也想來分杯羹,你還記得幾個月前有財團想來買地蓋度假村的事嗎?一開始,他們也是可憐兮兮裝成落難的登山客,結果呢?利用我們單純的愛心,毫無防備的善意,想用騙術來掠奪我們的生命財產,不是很過分嗎?!」  

  「唉,你啊!」風如雪苦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你未免也太會聯想了,他掉下山去可是會死人的!誰會裝可憐裝到連命都不要?你不要把都市人都想得那麼壞啦。」  

  「現在是什麼情況?」林豐揚放下碗筷,神色微慍。「你認識那個人嗎?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裝?你幹嘛一直幫他講話?」  

  清楚明顯的「吃味」,表現在林豐揚黝黑粗獷的臉上,他從來沒見過風如雪一面倒為誰辯駁過,除了以前在專科唸書時,唯一一次是為了她欣賞的吉他社社長。  

  這次,她又為了另外的男人來跟他辯,難道,她真的喜歡他?  

  一股激烈的怒意在胸口沸騰,雄性動物與生俱來的競爭本能被激發了!  

  林豐揚垮下臉,不客氣地嗆道:「該不會是因為人家長得高又帥,又是台北來的都市文明人,你就覺得他什麼都對、什麼都好?我告訴你,壞人臉上不會刻字,你看真正黑道老大出門也是西裝筆挺、人模人樣!哼,女孩子太容易相信陌生人,遲早會吃虧的!」  

  「喂喂喂,你有病啊?」風如雪被他莫名突來的火氣給惹毛了。「沒事跟我發什麼飆?」  

  「我、我不是發飆。」一見風如雪生氣,林豐揚馬上收斂脾氣,語氣溫和地說道:「我是擔心你,怕你被騙——」  

  「要騙也得先把斷腿醫好吧?」風如雪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道:「你真的很莫名其妙!懶得跟你說!」  

  說完,如雪逕自收了碗筷到外面的天然儲水池邊清洗,她討厭林豐揚凡事只以他的主觀好惡論斷的跋扈個性,連一句話都沒交談過,就懷疑人家來歷不明、居心叵測,那他幹嘛不等人家傷口處理好,直接到質問他?光會躲在廚房裡講這些,一點都不光明磊落!  

  風如雪洗著碗盤,心裡面一連串嘀咕。雷先生看起來根本不像壞人,他長得端正英挺、氣宇軒昂不說,深刻分明的眉眼間充滿睿智內涵,一看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輩——  

  哼!哪像林豐揚,只會仗著自己是酋長兒子到處耀武揚威,肚子裡只有一點點墨水,還不知道謙虛,光會出一張嘴批評別人,真是夠了!  

  「如雪、如雪……喂?你生氣了喔?」林豐揚一見風如雪被氣跑了,心虛又緊張地猛喊。  

  她裝作沒聽到,埋頭洗她的碗,現在就是不想跟他講話,免得把自己氣到內傷。  

  風如雪思忖:等一下忙完廚房的事,再去客房看看雷先生的手術進行得怎麼樣了?希望他的腿平安無事才好。  

  初遇到現在也不過半天時間,她發現自己的腦海裡全是他的影子,分分秒秒惦念他的傷,擔心他會不會疼得太厲害?  

  天啊!他不過是個陌生人,她為什麼要對他如此的牽腸掛肚啊?  

  風如雪洗著碗卻愈洗頭愈低,幸好,黑夜中沒人會發現她燙紅髮熱的雙頰。  

  ***

  隔天清早,風雨漸歇,深僻山林慢慢恢復該有的平靜詳和。  

  「雷先生,早安。」風如雪端了一整盤的食物到他房間,喜孜孜地道:「我聽說你的腳沒什麼大礙了,真恭喜你啊!」  

  「多虧有兩位醫術精湛的好醫師,他們真的很棒。」雷萬鈞勾起深深的笑意,他休息一整晚,體力恢復了些,講話也更有元氣。  

  「是啊!我就說你運氣太好了。」風如雪雙手俐落地將托盤上的食物一一放在桌上,笑笑地說道:「我們這裡沒有醫院,一些義工團體會自行組織醫療團,定期上山為族人義診,這批上來的醫生剛好遇到颱風才沒下山回去,如果他們撤了,你的腿可慘了。」  

  「昨天,自從你在大風大雨中給我那聲回應開始,我就知道老天爺對我真的不錯,危難中派了你這位纖柔美麗,卻十分『孔武有力』的仙女來幫我。」  

  雷萬鈞朗聲笑開,昨日生死一瞬間的恐懼消失無蹤,來到如此「世外桃源」,擺脫塵間世俗喧囂,他突然覺得身體、心靈都輕鬆了起來,看到眼前穿著繽紛多彩原住民服飾的風如雪,身段玲瓏、天生麗質,彷彿天謫仙子,怎麼看就怎麼令人怦然心動。  

  「你這人很過分耶!」風如雪擺好食物,微抬眉,瞟了他一眼,似嗔似慍、千嬌百媚。「我費盡力氣把你『搬』上來,你敢笑我?如果我不夠『孔武有力』,怕你現在已經是山中亡靈了!還有你說風涼話的份?」  

  「是是,仙女教訓得是!感謝仙女救命之恩!」雷萬鈞眼神凝情,他的感謝融化在多情的瞳底。  

  「唉喲!你在演武俠片喔?很煩耶!快來吃飯啦!別扯了。」被他沉謐深邃的眼神蠱惑,風如雪忙不迭移回目光,不敢與他極富吸引力的黑瞳直接相對。  

  「聞到食物香氣,才真的感覺肚子餓了。」雷萬鈞拄起醫生為他準備的枴杖,慢慢移到小桌子旁,看見滿桌子琳琅滿目,全是原住民特有的食物,他不禁雙眼一亮。「好特別!這些是什麼肉?」  

  「你昨天負傷流血,走了那麼遠的路,身體一定很虛弱,我準備了些鹿肉、飛鼠肉來給你補一補囉。」  

  「鹿肉?!還有飛鼠?」他瞠大眼!無法想像馴良的小鹿和山林活躍的飛鼠竟都成了盤中飧?!  

  新鮮又混雜不忍的複雜心情在胸間翻攪,雷萬鈞有種時空錯置的荒謬感,彷彿來到遠古蠻荒,他徹底脫離原本生存的那個科技時代。  

  「拜託,不必嚇成那個樣子。」風如雪抿唇微笑,解釋道:「我們整個部落不到一百人,山裡的鹿、野羌、飛鼠比人的數量多更多,百年來族人嚴守紀律,一直維持正常循環的天然食物鏈,你大可不必有滅絕野生動物的罪惡感。」  

  「好難想像……」雷萬鈞直直盯著冒著香氣的食物,遲遲沒有動筷子。  

  「來,試一口。」風如雪幫他夾了些鹿肉在碗裡,倩笑。「真的很好吃喲,你要多吃點,才能補回流失的體力。」  

  「謝謝。」雷萬鈞感激凝睇,無限款款柔情。  

  他夾起碗裡燉得軟嫩鮮甜的鹿肉,仔細在嘴裡咀嚼了許久才嚥下。「嗯,真好吃!好特別的口感,跟我們常吃的牛肉不一樣。」  

  「沒騙你吧?就跟你說很好吃的。」風如雪露出得意的笑容,又幫他再夾了一些。「多吃點!這麼美味的鹿肉,只有在部落才吃得到喲。」  

  「嗯。」雷萬鈞開始津津有味地享用這桌非比尋常的山間野味。  

  尤其是在風如雪生動的介紹下,他一一品嚐了三杯飛鼠的獨嗆氣味,清炒山蕨的甘美,還有很多他一時記不住名字的美食,全裝進他很久都食不知味的胃裡。  

  「你慢慢吃,一定要吃飽唷。」風如雪雙手支著臉,開心地看他吃得快樂的樣子。「其實,這些餐點該在中午提供,我想你昨天那麼累又流那麼多血,才把中餐提前到早餐來吃。」  

  「你真細心。」雷萬鈞讚賞她。「昨天晚上醫生離開之後,我躺在床上開始覺得肚子好餓,可是我不能動,也不方便打擾你們,忍一個晚上簡直要餓暈了。」  

  「還好我及時來救你,要不然哪,你沒被摔死卻活生生餓死,那可冤枉了。」風如雪呵呵笑著,一邊為他添了滿滿一碗雞湯。  

  「是啊!我就說你是仙女嘛。」雷萬鈞臉上露出崇拜的表情。  

  「對了,等會兒吃飽飯後,你要不要四處走走?」風如雪指了指枴杖問道:「你的腳,可以嗎?」  

  「慢慢走,應該可以。」雷萬鈞把醫生交代他躺在床上休養的叮嚀給拋到九霄雲外,他想跟隨她的腳步認識這個世外桃源,他想陪伴在她身邊,跟她聊天說話,就算賠上一條腿,他也認了。  

  「你別勉強。」風如雪有點懷疑,嘟起嘴微嗔道:「萬一你又不能走,我可不『搬』你回來唷,免得又被笑話!」  

  「你真會記仇,我剛剛只是開開玩笑!」雷萬鈞凝視她映紅緋麗的小臉,那雙水盈的澄眸如神秘的泓潭,吸引他向前靠近——  

  「哪有人開玩笑說人家『孔武有力』?那是恥笑好嗎!」風如雪睨他一眼,百般不服氣。「反正,就衝著你這句話,萬一你又怎麼了,我絕對不幫!」  

  「好、好,算我說錯話,我豬頭!」雷萬鈞做了一個小豬的表情,把她逗得哈哈大笑。「我豬頭!豬頭說錯話,請小姐原諒。」  

  「你別鬧了,笑死我了啦!」風如雪暢笑開懷。  

  不過,再美的花朵也比不過她的笑!雷萬鈞定定地看著,不禁心神蕩漾。她真的很美,不同於都市裡的庸脂俗粉,她美得自然、脫俗,如同此處地名「霧仙」,真是如夢如幻的霧中仙子呵!  

  這頓飯,從早上吃到快中午,他們聊了好多好多,關於部落裡的點點滴滴他都好有興趣,風如雪沒問他的背景來歷,但可發覺他是成功的社會菁英,似乎為了躲避某些壓力才一時興起跑到山上來。  

  不過,風如雪並不想調查他的過往,每一個來山上旅居幾日的都市人,終究只是過客,瞭解再多也不能阻檔他們再回歸城市奮鬥的步伐。  

  她寧可珍惜現在,不管他要留下來多久,此刻能互相交流的心靈已彌足珍貴。  

  ***

  「媽,冰箱裡還有鹿肉嗎?」風如雪急忙地跑到廚房,劈頭就問。  

  「還有一些,怎麼了?」施美雲用不帶喜怒的聲音回道。  

  「晚上我想給雷先生燉些鹿肉,讓他的傷口快點癒合。」風如雪興沖沖地說著,漂亮杏眼映照璀璨,整個人像點了燈火似地亮了起來。  

  「不行,那些鹿肉是要留給明天來住宿的客人的。」施美雲毫不遲疑地拒絕了女兒的要求。  

  「媽——」不解母親的冷漠,風如雪追問。「明天又不一定有客人,就算有,也不一定要供應鹿肉啊?雷先生在養傷,他更需要鹿肉補充營養。」  

  「他是誰啊?幹嘛我們家裡的好東西要給他?」施美雲直接地嗆道:「他平白住了兩晚,有付半毛錢嗎?」  

  「媽!怎麼這樣說啊?」風如雪整個臉都皺了起來,悶悶地回道:「人家又不是不付錢,等他傷好一點,自然會來結帳嘛。」  

  「那就等他來結帳再說。」施美雲依舊態度強硬。  

  風如雪站了一會兒,仔細觀察正在清洗蔬菜的母親,她很少在母親臉上見到明顯的不悅神色,而此刻——她真的滿臉不高興,究竟是為了什麼?  

  「您也認為雷先生可疑嗎?」風如雪試探問道,心想或許是林豐揚說了什麼。  

  「不關他的事,是你!」施美雲用力把一大束山茼蒿從水裡撈起,來回甩動,抖落滿地的水珠。  

  「我?我怎麼了?」風如雪茫然費解。  

  「還怎麼了?」施美雲怒道:「你也不想想自己一個女孩子家,成天繞著一個大男人打轉,還跟他窩在房間裡,一窩就是大半天?你不覺得不好意思,我做媽的都羞愧死了!小雪,平常媽交代你的話你全當耳邊風嗎?」  

  「媽,我……」被母親毫不留情地指責,風如雪俏臉漲得通紅,羞赧心急地解釋道:「您想到哪去了?他受傷不方便,我才去照顧他的,我跟他又沒怎樣!」  

  「不管有沒有怎樣,你一個女孩家窩在男人房裡就是不對!」施美雲惱怒女兒的不知禮數。「再說,他到底是什麼人誰都不清楚,我們好心救他回來,不代表要跟他推心置腹,凡事想遠一點,跟不熟悉的人保持點距離總是好的,你自己想想,你們兩個走到哪黏到哪,成何體統!這兩天你都沒去整理客房,好幾間房間沒鋪好床你也不管,唉……女兒啊,你有點腦子行不行?那男人是台北來的,他有他的世界,你跟他不是活在同一世界,犯不著為他亂了生活呀!」  

  「媽!您想太遠了!」風如雪拉高嗓子抗議道:「人是我救回來的,不能丟著不管。」  

  「照顧到這裡也夠了。」施美雲也很堅持。「他在台北又不是沒家人沒朋友,既然傷口無礙就該想辦法找人來把他帶回去啊,留在這兒也妨礙我們做生意。」  

  「可是,他的傷又還沒完全好,我、我總不好開口趕人家……」  

  「不用你開口趕他。」施美雲冷冷地說著。「反正你不必為他多浪費時間,平常該做的事情照做,就把他當一般住客就行了,沒必要特別為他張羅,我這樣說你懂吧?」  

  「好,我會注意。」風如雪不想惹母親生氣,應允道:「我現在馬上去把房間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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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3:07
第四章

  雷萬鈞的腿傷復原得比他預期中還快很多。  

  這完全要歸功於風如雪傾盡心力地悉心照料,外加她不惜與母親翻臉,挖出家裡最好的食材讓他補身調養,雷萬鈞年輕力壯,復原能力本來就不錯,不出幾天的時間,他幾乎可以不靠枴杖走路了。  

  這天,風如雪帶他到自家菜園去工作,種菜摘菜是每日必須的山間生活,雷萬鈞凝神看著她專注地為滿園的青菜除草施肥,沁著汗滴的臉上充滿喜悅滿足,讓他覺得——這女孩真的很不一樣!  

  他總在她單純澄澈的麗瞳之中,找到一抹都市女孩所欠缺的天真樸實,她堆著笑臉對蔬果說話的模樣,比什麼都溫柔動人,佇立一旁觀看的雷萬鈞,巴不得能化身成那些讓她細心照料的蔬菜青果,每日接受她的看顧,讓她的雙手輕柔照拂,那會是多麼幸福啊!  

  「你每天都到菜園來跟這些蔬菜說話,好像它們有生命似的。」雷萬鈞慢慢走到她身邊,眼底蘊涵深厚柔情。  

  「它們本來就有生命啊!」風如雪嗔了他一眼,眼神交會瞬間,不經意被他無來由的含情眼眸一震!  

  倏地,她的雙頰飛染霞紅,趕忙垂下眼睫,不敢再與他對望。  

  哎,這人怎麼這樣看人嘛,很討厭欸……風如雪心裡暗自嘀咕,雙手忙著除去竄生的雜草,卻怎麼也揮不去心湖裡那一道道被他掀起的漣漪。  

  「很難想像你每天都窩在這裡,附近全是果樹和菜園,沒人跟你說話作伴,日復一日的,你不會膩嗎?」  

  雷萬鈞瞥見她眼中漾著迷眩的光芒,當她羞澀斂起眉眼,害羞嬌柔的神態更讓他心動莫名——現在的女人不流行矜持了,她們想要什麼就直接追求,一點兒也不拐彎抹角,卻讓男人倒盡了胃口。  

  「怎麼會?!我就喜歡窩在這裡呢!」風如雪俏皮地揚起眉,睇了他一眼。「你們生活在都市,不懂得自由自在跟土地、天空對話的快樂,『人』本來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融入自然跟著大地呼吸……那種感覺,很棒。」  

  「跟著大地呼吸?!」閉上眼,雷萬鈞用心體會她所說的天人合一境界。  

  只是,縱使閉上眼睛,他腦海中浮現的,仍是她甜美可人的笑靨。  

  「呵,別再要寶了,先幫我摘些菜。」風如雪伸出纖手,不客氣地將他拍醒。「麻煩幫幫忙,我老媽正等著蔬菜下鍋呢!」  

  「哪些可以摘?你要教我啊!」離開鄉村太久,在漁村裡長大的雷萬鈞,已經忘記與大自然共生的基本法則。  

  「別那麼拘謹,你喜歡哪些就摘啊!」風如雪瞅著他認真的神情,好像第一次拿筆寫字的小學生似的,每個動作都戒慎恐懼。  

  當一個大男人出現有如孩童般的赤子之心時,煞是可愛!風如雪忍不住嗤笑出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反應。  

  「你笑什麼?」雷萬鈞不解地微微歪著頭,呆望她忍俊不住的笑臉。「我說了什麼這麼好笑啊?」  

  「呵呵,你的樣子好好笑喔!」風如雪彎身笑個不停。「這些青菜都可以收成了,隨便你想摘哪些都可以摘,你不必那麼拘謹啦,就算摘錯了,它們也不會向你伸冤,別怕啦!」  

  「哇!說了半天你是在取笑我?」  

  雷萬鈞覺得很窘,在都市裡生活久了,也難怪在她面前,自己會顯得像個生活白癡——不過,她也表現得太直接了吧?  

  「我、我不是取笑你啦!」風如雪忙著解釋,愈解釋愈不清楚。「總之,在山裡生活,一切隨心所欲,我們這裡最不講究的就是規矩,偏偏你喜歡找『規矩』,沒個規矩給你遵循,你就不知所措,你真的好好玩哦!哈哈哈……」  

  「喂,你還在笑!」雷萬鈞被糗得很不服氣,立刻辯駁道:「我沒你說的那麼『台北聳』好嗎?我跟你說,小時候我也是在鄉下長大的,我老家在海邊小漁港,很偏僻的漁村,村子裡都捕魚為生,依我看,你一定不會殺魚對不對?」  

  「哎喲!你在比賽喔?我會種菜,你就跟我比殺魚?」  

  聽到他把漁村搬出來,還「嗆」她一定不會殺魚,風如雪簡直要笑暈了!他那種行為根本就是小學生嘛!  

  風如雪埋首摘菜,臉上笑容始終沒褪去,她笑瞇眼睛看著他,愈看愈是有趣。  

  真是可愛欸,這男人年紀也不小了,怎麼會說出這麼可愛的小學生語言?是不是人在山林間,特別容易找回失落的赤子之心?  

  「我沒騙你!」雷萬鈞一本正經,跟在她身後選取新鮮蔬菜,嘴裡不認輸地繼續道:「小時候啊,我叔叔偶爾會帶我跟著漁船出海,他會一邊吃力地拉著漁網,一邊告誡我:『萬鈞哪,你千萬要學聰明點,好好唸書,長大找個有出息的頭路,別在海上討生活啊,不要跟叔叔、爸爸一樣歹命——』」  

  「說的跟真的一樣!」風如雪嘟起嘴,以懷疑的眼光睨著他。「你的樣子看起來根本不像,別鬧了,趕快多摘點,不然我媽又要念了。」  

  「真的啦!我幹嘛騙你?」雷萬鈞把摘下的蔬菜放進大籃子,懊惱得不知道該怎麼讓她相信,自己真的是漁村長大的土孩子。  

  「好好好,隨便你怎麼說都行。」風如雪壓根兒就沒打算相信,笑著敷衍道:「快快!快去玉米田那邊,我媽說要煮玉米濃湯,你知道怎麼挑成熟的玉米嗎?」  

  「開玩笑!你就這麼看不起我?」雷萬鈞自信滿滿。「就說我也在鄉下長大,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好!既然你這麼有把握,那就交給你了。」風如雪把小鐮刀交給他,一副等著看好戲的促狹笑容。  

  於是,這兩個超齡的大孩子,在玉米田里玩起採果遊戲,幾次之後更是玩上了癮,風如雪常想些古靈精怪的點子整他,雷萬鈞也不甘示弱,非得表現出成熟男人的氣度,才足以化解她想出來的所有怪點子。  

  這麼樂此不疲地玩了幾天,雷萬鈞發現自己好像玩上了癮,他一點都不想過問台北公司的事,偶爾打開秘書寄給他的例行書信,也是看看就算了。  

  他慢慢愛上這片毫無污染的山林,更愛上了身邊這個喜歡整他的可愛女孩。  

  ***

  「他到底打算住到什麼時候?」  

  風如雪在廚房裡燒熱水,母親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音調低沉質問。「你每天從早到晚顧著他,別的事情都不用做了!」  

  「媽?」風如雪轉過身,不解地擰起秀眉,疑問道:「現在又不是旺季,我們房間每天都空好幾間,為什麼您老想趕他走?」  

  「不是我要趕他。」施美雲為難地看著女兒,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像他那樣的都市人,本來就不屬於山林裡,你不覺得他毫無目的呆耗在不屬於他的地方,很奇怪嗎?難道他不用工作?他沒有父母、家人?你都不覺得怪?好好一個人,在他原有的生活圈中失蹤這麼久,還可以若無其事生活下去?這怎不教人心裡發毛?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麼身份?!總之,這個人就是讓我感覺很怪!」  

  「他不是壞人。」風如雪很有自信地為他背書。「跟他相處了幾天,我知道他在台北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媽,不要老是懷疑別人!」  

  「怎麼?才認識了幾天,你就可以確定他完全沒問題嗎?」施美雲瞪大眼,對於女兒一心為陌生男子說話,心中頗不是滋味。「如雪,你怎麼不想想,有哪個擁有『好工作』的正常人可以逍遙這麼久?你不要被人家講幾句好聽話,就瞎了眼又盲了心!不管怎樣,你是我教出來的女兒,就不可以隨便讓男人拐騙了去。」  

  「媽!您又說到哪去了?」風如雪受不了地看著母親。「為什麼您一定要把都市來的男人想得那麼壞?不要用以前不好的回憶來揣測每個都市來的人!」  

  「你這是什麼態度!」施美雲瞠大眼,無法置信一向貼心的女兒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誰教你這麼跟老媽講話的?你、你為了那個男人想造反嗎?!」  

  「我沒造反,只想說出真話。」風如雪不知哪裡來的膽子,關於母親的過往,一直是母女倆談話的禁忌。「媽,您以前有過不愉快的往事,不代表我必須把所有都市來的男人都當洪水猛獸,媽,我有我交朋友、選擇朋友的權利。」  

  「什麼?你……你為了『交朋友』來跟我翻臉?就為了那個不肯透露自己真實身份的『朋友』?」施美雲快氣炸了!  

  她之所以想點醒女兒,是因為她看不下去女兒迷了魂似的,跟那個男人整天綁在一起。  

  自己又不是沒年輕過?她當然知道一個女人淪陷在愛情裡會變成什麼德性,她怎麼可能任由女兒把心思放在來歷不明的男人身上?他終究要回到屬於他的都市叢林裡,而如雪跟她都屬於這片原始山林,她是進不去男人世界的,到時候只會換來無數心酸無助的淚水!  

  「人家不想說,一定有他的原因嘛!」風如雪立場堅定地為雷萬鈞說話。「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事情,很多來山上小住的客人不也如此?既然以前我們都會尊重客人的隱私,難道不能以同樣的標準對待他嗎?」  

  「又來了!怎麼說都是他對,說了半天全是我這個做媽的心理有問題?唉,枉費啊,真是枉費——」  

  施美雲對女兒毫無判斷的一面感到失望沮喪,卻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她繼續陷落下去,她不想讓女兒受傷,但眼看女兒就要吃虧,卻無計可施,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

  「如雪,為什麼你母親好像很不喜歡我?」  

  「不會吧!你怎麼會這麼想?」風如雪輕靠在雷萬鈞的肩上,輕聲答道。  

  離風雲小棧不遠,一處望得見皎潔月光的大石旁,他們已經在這裡數過很多次星星,賞過月亮。  

  「絕對不是我想太多。」雷萬鈞側過臉,剛好嗅到她洗完頭髮的淡淡髮香。「好幾次了,伯母總是問我什麼時候回台北上班,還說哪有年輕人成天不工作,光是躲在山裡面玩樂。反正,我覺得她對我很有意見。」  

  「呵呵,我媽比較務實啦!」風如雪為母親找台階下,雖然她自己也深深感覺,母親並不喜歡他再繼續留住風雲小棧。  

  「說到務實,我一直覺得伯母的個性,不像是印象中的部落族人,她特別勤奮,也比其他人更精明。」雷萬鈞發揮他觀察人的特長。「說不定,她是整個霧仙部落最有金錢觀念的人呢!」  

  「你說得沒錯,我的外公是漢人,我媽的人生,有很長的時間都在跟漢人打交道,她在跟我爸結婚之前,有個平地男朋友……」  

  「哦,怪不得。」雷萬鈞一臉恍然大悟。「伯母對我有成見,說不定正是因為她以前跟平地人有段不愉快的愛情呀!」  

  「喂!你不要自己胡亂推理啦!」風如雪嘟起嘴,用力捶著他受過傷的腳。「什麼不愉快的愛情?你又知道我媽談的那個戀愛愉快不愉快?她有跟你報告嗎?哼!亂講話!」  

  「噢,會痛欸!」雷萬鈞疼得皺起眉,他的腳傷還沒完全癒合,被她用力捶打簡直痛到要人命,只好哀求道:「大小姐,行行好,我的腳是你救回來的沒錯,但也不能這麼沒人性的虐待它啊!它受了傷,已經夠可憐了。」  

  「誰教你亂批評我媽?」  

  風如雪很喜歡鬧他,從來就沒有遇過一個異性朋友,是可以這麼自在的相處,她可以在他面前撒嬌,偶爾耍點小壞心眼也無傷大雅。  

  「冤枉,我不是批評,只是推理一下。」雷萬鈞苦著臉,可在月光下看不清她到底是什麼表情。  

  難道她把虐待他的傷腿、聽他慘叫,也都當成是娛樂之一嗎?  

  「我媽媽不喜歡別人提起她的私事。」風如雪瞭解母親的個性。「所以,你以後千萬別在她面前提起這些事,知道嗎?要不然,我怕你的腳真的會報廢,不騙你!」  

  「這麼可怕?」雷萬鈞眨了眨眼,又轉過頭來認真問:「我看,這個月的房錢、餐費我得先付清才好,至少看在錢的份上,伯母會對我友善一點。」  

  「你付過了不是嗎?」  

  風如雪對這男人的金錢來源是感到懷疑,她發現家裡供住客匯款的戶頭,進了一大筆款項,大概住上一年也還夠用吧!  

  「呵呵,我請公司同事幫我匯的。」雷萬鈞對自己真正的身份仍然有所保留。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風如雪有些好奇。  

  「今天的月亮特別大呢!」雷萬鈞話題一轉,拉起她的手就往林子的另一頭奔去。「走,我們到那邊去看!」  

  「慢點慢點,這路上都是碎石子,小心你的腳——」風如雪叮嚀著。「走慢一點,又沒人跟你搶路。」  

  「抱歉,我習慣了。」雷萬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都市的步調比較快,一下子慢不下來。」  

  「唉!被你一扯,換我的腳有事了。」風如雪嘟著嘴,疼痛的感覺在腳踝蔓延開來,她呻吟著正想彎身去摸,不小心又踩到了一塊石頭,整個人摔進雷萬鈞的懷裡。  

  「啊!我……我……對不起。」倒在他寬闊胸懷的風如雪,像觸到高壓電般,一時間全身僵硬到無法動彈。  

  「別動。」  

  雷萬鈞緊緊將她抱在懷中,他眼裡映著她無限的嬌羞,許久許久,兩人都沒再移動,闃靜山間只聽得見對方急促的呼吸聲。  

  「你——」風如雪突然間驚醒過來,雙手想掙脫他的擁抱,卻被他更大的力量給制伏了。  

  「如雪,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說。」雷萬鈞的聲音輕柔,但已足夠讓她聽得清楚,他的眸底熱光四射。「如雪,我真的很喜歡你。」  

  說完,光亮皎潔的月色被飄過的烏雲掩過,瞬間眼前一片黑暗,他們相擁無語,僅有怦怦的心跳聲,傳達著沒有說出口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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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3:33
第五章

  雷萬鈞在山林裡生活得如魚得水,幾乎忘了自己還背負一個百億企業王國的存亡大任。  

  以前他的身份是地產集團總裁,每天煩心的大小事常搞得他食不知味、夜不成眠。現在山裡面的生活可不一樣了,在這裡,雷萬鈞只是一個普通人,他不需要再日理萬機,唯一要做的就是認真的「吃」與「睡」,好好把作為人的尊嚴活出來就暢快了。  

  有時候,他早起跟著風如雪到族人的香菇寮去採香菇,就這點簡單的事情也夠讓他開心一整天。而能讓他開心的最重要因素,就是純真自然、毫不造作的風如雪。  

  「沒見過香菇長這樣子吧?今天讓你開眼界了。」風如雪手裡拿著木籃子,神采飛揚道。  

  「吃過香菇,沒看過香菇長大的現代人很正常啊!」故意用一種沒什麼了不起的眼神瞟了她一眼,雷萬鈞就是愛跟她鬥嘴。  

  「哼!你們這些都市人最跩了,人家這麼辛苦種香菇欸,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感恩啊?別看采香菇好像很簡單,那不知要花多少心血……」  

  風如雪滔滔不絕又說起部落族人生活的辛苦,就怕養尊處優的雷萬鈞,不明白他每日大啖的盤中飧有多珍貴難得。  

  「好好,你要說的我差不多都可以背了。」堵住她的長篇大論,雷萬鈞停住腳步,深情款款地說:「我在這裡的這些日子,多虧了熱心的族人們幫忙,如果不是大家心地善良地救我,還幫我醫腳,現在的我不知變成什麼樣了——如雪,我真的覺得跟這片山林很有緣,以後等我回到都市,一定為這片土地盡盡我的心意。」  

  「你……你什麼時候要回去?」風如雪眼神黯下,聲音虛弱問道。  

  歸期,一直是他們之間的禁忌話題,雷萬鈞不經意提起,觸到風如雪內心深藏的痛點,頓時彼此都沉默了。  

  「唉,你別這樣啦!我又沒說馬上要回去了,幹嘛一副沮喪到不行的樣子?」雷萬鈞捏捏她的臉頰,做鬼臉逗她笑。「怎麼?你真的捨不得我回去啊?」  

  「哼!」風如雪撇過臉,癟嘴不屑道:「誰捨不得啊?你想回去就回去啊,誰希罕?」  

  「嘖嘖!」雷萬鈞被她熱烘烘的小臉迷住了目光,眼神癡迷地說:「你鐵定沒說真話,瞧你的小臉蛋紅得跟什麼似的?呵呵呵,捨不得就承認嘛!又沒人會笑你。」  

  「要滾就滾!」風如雪死鴨子嘴硬,打死不認。「反正,你就是這裡的過客,我才是土生土長的歸人。不管你在這裡度假多久,總有一天要回去你自己的地方。只是遲早的問題……」  

  「別這樣,我喜歡這裡,就算哪天非回都市去,我也會常回來。」不忍看到她臉上的憂愁黯然,雷萬鈞輕柔地在她耳邊低語,情意綿長。「其實,我不僅是喜歡這地方,我最喜歡、最不捨的——是你,是你啊!如雪。」  

  幽林寂靜,雷萬鈞以他磁性低沉的嗓子傾訴情衷,在蟲鳴鳥叫聲中許下承諾。  

  「如雪,不管將來我要回台北或繼續留在這裡,你是我最重要的牽掛,要走要留,你的心,我一定要帶著——唉!說真的,我不想回去了,身邊有了你之後,我只想這樣無憂無慮地跟你在深山裡過原始人的生活。」  

  「傻瓜!」他的話讓她紅了眼眶,感動而淒楚。「你講這些話,我會當真欸。」  

  「我說的全是真話。」他馬上舉手做發誓狀。「若有半句虛假,天打雷劈。」  

  「呸!你被劈得還不夠啊?」風如雪笑了,眼角擠出淚。「你忘記自己就是被風雨劈到山下,差點兒小命不保嗎?別傻了,這種話不能亂說。」  

  「我、我說真的!」雷萬鈞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證明自己的真心了。  

  「好,相信你就是了。」怕他再亂髮誓,風如雪姑且相信,卻又忍不住反駁他。「別忘了,你是屬於都市的,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女孩子就改變你的生活形態?你想騙我是山裡小孩就不懂啊?我才沒那麼笨!」  

  「又說我騙?」雷萬鈞板起臉,重申。「難道在你眼中我像騙子?我的真心,你一點兒也沒感受到?」  

  「有、有!」風如雪掩嘴輕笑。「幹嘛生氣啊?好像小孩子唷!我相信你就是了,別再爭了好不好?我媽還等著香菇佐菜耶!快點走啦!」  

  「明明是你要跟我抬槓。」雷萬鈞低聲咕噥。  

  「呵,真受不了你。」風如雪搖頭,臉上掛著甜蜜的微笑。  

  回家路上,風如雪心情很複雜——男人的誓言固然感人,但又有多少真實?她再想留住他的腳步,也未必能如願,每天面對的過客那麼多,她找不到什麼有力的支撐讓自己相信,雷萬鈞跟普通過客不同,誰能保證他真會為了愛而留下?  

  懷抱這份難解的患得患失,風如雪在初嘗愛情滋味的甜蜜裡暗自擔憂,愛得愈多,愈怕失去,當她日積月累投入感情,內心對分離的恐懼更是日益加深。  

  因為害怕分離,所以她每一次和雷萬鈞走在一起,總會不自覺伸出手去握住他,能握著一分是一分,就算多幾秒也是幸福的。  

  ***

  這天一大清早,風如雪便帶著幾位投宿的客人到神木群去觀光了。  

  雷萬鈞如同往常,自己簡單用過早餐,便打開唯一能與山下世界流通訊息的手提電腦,流覽一下公司網站,看看有沒有重要的事情,另外還有一項重要任務——打開E-mail,看秘書傳來的工作日報表和聯絡事項。  

  當他悠哉的一面喝咖啡,一面點閱秘書傳來的聯絡事項時,突然間,眼簾映入幾行怵目驚心的大黑字,驚得他差點兒就把手上的咖啡杯摔到地上。  

  「ΧΧ土地發生嚴重倒塌意外,近十名加班趕工作業人員不幸遭灌入的泥漿活埋,傷者現已全數送進醫院加護病房急救,主管單位正嚴厲追究責任,現在公司無人能擔發言人之大任,且此重大意外讓公司湧入大批新聞媒體,群龍不能無首,請總裁見此信後立刻聯絡司機,為能盡早接到總裁,他已於清晨驅車前往山區……」  

  天啊!工地倒塌,活埋了近十位員工!怎麼會?  

  「活埋」兩字,讓雷萬鈞心跳差點停止,他驚嚇得丟了咖啡杯,瞪大雙眼再讀一次秘書傳來的緊急通報。  

  大型工地倒了,他確定這事情很大條,身為集團總裁的他絕對不能放任不管,倒了工地又傷了工人,還不知道有沒有人為此意外喪失性命,這人命關天的事非同小可,雷萬鈞立即拿了幾樣重要東西,和其他隨身物品胡亂丟進袋子,什麼也來不及想,便直接往屋外沖。  

  他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一定要以最快速度回公司主持大局。他慌亂地撥打手機跟司機聯絡,雙腳也顧不得傷口剛復原,只管三步並兩步地往產業道路狂奔而去。  

  當他沒命似地往前衝,他的司機早已火速驅車飛馳來接總裁大駕。雷萬鈞完全忘記自己還是「風雲小棧」住客的身份,而他瘋狂往外衝時,既沒遇上風如雪的母親,也沒遇上其他認識他的部落族人,過度震驚教他連寫紙條留言給風如雪也忘了,匆匆忙忙就衝下山路,眼睛盯著公司派來的車輛,恨不得自己長了翅膀,可以立刻飛到辦公室指揮大局。  

  一場突來的意外,一連串的不湊巧,促成雷萬鈞的不告而別,他不帶一片雲彩地走了,卻在這純樸小地方留下惡名,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能原諒他連一聲謝也沒留下,就無情無義的離開。  

  ***

  十萬火急地回到工作崗位,雷萬鈞全神貫注地處理工地坍塌的不幸意外。  

  人命關天的大事,自律神經逼迫他從山上的放鬆自在,瞬間變得緊繃而嚴厲,清醒的每分每秒都得面對接不完的電話,不管是從外面,還是內部傳來的,一概是最消極負面的消息——  

  「雷總裁,現在預售樣品屋這邊擠滿了要退訂的客戶,怎麼辦啊?今天已經退了幾十戶了,再退下去還得了?」業務部門主管打電話來求援。  

  「怎麼辦?雷總裁!有幾家貸款給我們的銀行陸續來電,他們都想取消下半年的貸款額度!可是,下半年還有好幾塊地要整地興建……」財務部不斷告急。  

  「雷總裁,受傷員工的家屬在醫院抗議,不滿您到現在都還沒親自到醫院探訪傷者——」人資公關部也跟著來湊熱鬧。  

  一般人遇到如此混亂狀況肯定要抓狂,但雷萬鈞一再告訴自己不能亂!  

  身為「震威集團」的最高領導者,不管眼前有多大困難,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要用力頂住,當屬下像無頭蒼蠅般的亂竄,雷萬鈞冷靜自持、有條不紊地指揮若定,唯一的信念就是要熬過難關。  

  怪只怪「震威集團」近年來的表現太突出,在贏得市場青睞和消費者信心的同時,也樹立了不少敵人,眼紅的同業哪個不想等他出紕漏?  

  雷萬鈞被迫把私事拋到九霄雲外,專心致力於安內攘外。  

  有太多的危機要處理,太多的趁火打劫要反擊,他怎麼也想不到,不久前才叱吒風雲的「震威集團」,在一夕之間竟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狼狽至極啊!  

  「總裁,您的晚餐。」秘書恭敬謹慎地為他送來熱騰騰的餐盒。  

  盡責的秘書被嚴厲告誡,絕對不准閒雜人等來擾亂工作,顯然這項指令讓她非常為難。  

  「嗯。」雷萬鈞頭也不抬,腦子裡仍想著該如何跟貸款銀行周旋,要他們維持之前談妥的貸款額度。  

  「總裁,那個……」把餐盒和飲料放好,秘書神色緊張地欲言又止。「范小姐她——她在外面等您好久了。」  

  「哦?」雷萬鈞皺了一下眉頭,不假思索地道:「告訴她,我今天非常忙,請范小姐先回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可、可是——唉……」秘書重重吐了一口氣,囁嚅道:「范小姐她、她連續來等您兩個晚上了,她、她帶了您愛吃的家鄉口味小吃,說、說是您嬸嬸親手做的素粽子,她還帶了魚湯……」  

  突來的工地坍塌意外,如同強台帶來的土石流,疼愛雷萬鈞的嬸嬸知道他一定會忙到昏天暗地,才會親手做了他愛吃的家鄉小吃,托范如婷送過來。  

  只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沒事最好別來惹他,范如婷為什麼還要堅持親手交給他?難道她不能體諒他的忙亂,一定要跟他過不去嗎?  

  雷萬鈞一想到她倔強不認輸的表情就開始胃痛,像這種簡單明瞭的小事,她就有本事搞到連秘書都沒辦法好好地安心上班!  

  她是擺明來亂的嗎?!  

  雷萬鈞抬頭看了一臉為難的秘書一眼,冷冷命令道:「你把東西拿進來,請她先回去,就說我晚一點會打電話給她。」  

  「啊?這、這樣好嗎?」秘書眼中呈現出驚恐神色,可以想見她遭受對方極大的施壓!  

  「在這裡我說了算!」雷萬鈞堅持,不容討價還價。「就照我說的去做!」  

  「喔,我知道了。」可憐的小秘書只得硬著頭皮去應付門外難搞的訪客。  

  獨自坐在寬敞辦公室裡的雷萬鈞,繼續與惱人的公事奮鬥,即使茶几上香味四溢的飯盒提醒了空虛、正飢腸轆轆的腸胃,他輕按了按肚皮卻毫無食慾,不是不餓,是不想吃,一想起醫院的加護病房裡有那麼多的員工正與死神搏鬥,他們的家人守在醫院裡,不知有多煎熬?!他們都是替震威賣命的好員工啊!身為僱主的他,怎麼可能吃得下?  

  被捲進大暴風裡的雷萬鈞,無暇顧及其他,他甚至沒想到應該打一通電話給風如雪,告訴她自己不得已要不告而別的原因,偶然會有一道靈光從紛亂的腦海中閃過,提醒自己不該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默默離開風雲小棧。但是,每當他被這道靈光打到的時候,總有另一件更十萬火急的事情亟需他出面處理,於是一次又一次錯過,一天過去又一天……  

  ***

  荒遠深僻的山中歲月,同樣也一天過去又一天。  

  林豐揚送來剛獵到的飛鼠和山豬肉,坐在廚房外和施美雲閒聊。  

  講起不告而別的雷萬鈞,他就忍不住火大。「哼!我就說那傢伙不是好東西!偏偏如雪這傻丫頭吃他那一套!」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把他當自己人照顧,沒想到他這麼冷血無情——」施美雲搖頭,失望地說道:「就算他看不起我們原住民,不想交我們這些朋友,也不該連聲謝謝都不說就跑,什麼嘛!連聲招呼都沒有?是怕我們勒索他嗎?拜託,我們如雪好心救了他,又不是要圖他什麼!」  

  「就是啊!不管他有多正當的理由,不告而別就是他的不對!」林豐揚義憤填膺。「我早跟如雪說過,那些外表人模人樣的都市人最現實,教她不要白白浪費了心思——」  

  「噓!別說了!」施美雲眨眼打著暗號,示意林豐揚閉嘴。  

  遠遠地,風如雪正好從自家園子摘了新鮮蔬果往廚房走來。自從雷萬鈞消失之後,她變得蒼白虛弱,常常恍神、心不在焉,整個人就像消了氣的汽球,一點兒活力都沒了,看在母親心裡真是又難過又心疼。  

  「媽,這些煮晚餐夠嗎?不夠我再去摘——」風如雪把摘來的蔬菜倒進水缸,她美麗的眼瞳依然澄澈,卻少了一些瑩透的光亮。  

  「夠了夠了。」施美雲看著女兒。「你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反正今天客人不多。」  

  「我不累啊!」風如雪倔強地搖頭,忙著找事做。「好像還有床單沒熨,我現在去熨。」  

  「如雪,我們還有很多床單可以用,不用急著熨。」施美雲眼中滿是對女兒的不捨。「現在沒什麼事,你跟豐揚出去走走呀!沒事別老待在家裡。」  

  「不,我還是去熨床單好了。」風如雪眉心深鎖,單薄的粉唇抿得死緊,垮下的五官像被什麼鉗制了靈魂,連笑起來都不快樂了。  

  「如雪,我正想學怎麼整理床單被套,不如你教我怎麼熨好嗎?」林豐揚跟著她,笑嘻嘻地道。  

  「好啊!」風如雪微扯了扯唇角,淡然一笑。「不過你要小心哦!別把我家的木房子給燒了。」  

  「呸呸!你這孩子,口無遮攔地胡說什麼啊?!」施美雲猛搖頭,實在看不慣活潑開朗的女兒變得這麼陰沉。  

  即使她再努力掩藏,風如雪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她心中那股深沉的失落……  

  雷萬鈞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離開,對風如雪來說,是極大的打擊,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做?  

  怎麼想都想不透!  

  就算最普通、萍水相逢的朋友,離別時也該說一聲再見吧?!而他們如此心靈相依地共處了快一個月,為什麼他連講一聲都沒有就失去了蹤影?!風如雪怎麼也想不明白,那個文質彬彬、氣宇軒昂且談吐不俗的都市男子,究竟長了一副怎樣的心腸?難道他忘了是誰冒著生命危險,把他從岌岌可危的懸崖邊救回來?是誰陪著他拄著傷腿,一步步探索山林間,各式各樣他過去不曾見過的奇花異草——  

  這段相伴的歲月,風如雪記得他的溫柔,和他眼底的深情與依戀,難不成,這全部都是假的?  

  風如雪覺得自己簡直笨透了!認識他那麼久,她竟沒問過他家住哪裡?電話幾號?唯一知道的就只有「雷萬鈞」三個字,還不確定這是真名,還是假名呢!  

  好傻啊!  

  風如雪失魂落魄地抱起一大落剛收下來的床單、被套,將它們一床床攤在工作台上,以高溫的熨斗燙著,根本忘了屋裡還有另一個陪伴她的林豐揚,直到他開口。「如雪……你、你不是要教我怎麼弄?」  

  「喔!」風如雪如大夢初醒,茫然眼神終於移到林豐揚身上,緩緩地邊說邊示範。「你先把插頭插上,等熨斗熱了——然後,像我這樣鋪好,慢慢把它燙平,像這樣——很簡單的,照我這樣做就對了。」  

  「什麼?你每天都要燙這麼多?」林豐揚笨拙地使用熨斗,積成小山的各類客房生活用品令他咋舌。「唉!沒想到經營民宿這麼辛苦,怪不得伯母一直擔心那小子把你給拐跑了,萬一風雲小棧真少了你,伯母一個人可是很難撐得下去啊!」  

  「我媽——」風如雪抬起頭,疑惑的看向他。「她……她跟你說過什麼嗎?」  

  「啊?說、說什麼?我、我不知道呀!」林豐揚當下被她質疑的神情看得慌了!唉,真是的!豬頭啊!哪壺不開偏提哪壺!他恨恨咒罵自己。  

  「是嗎?」風如雪斂起眉睫,哀怨地幽長歎氣。「我媽討厭他,我不知道為什麼……」  

  「你想太多了。」林豐揚開始冒冷汗,他不想談這個敏感話題。「伯母幹嘛討厭一個無冤無仇的人呢?說不定是那小子有什麼逼不得已的原因,才一聲不響自己跑下山去,這跟伯母沒關係啦!」  

  「算了,管他的。」風如雪低聲嘟囔,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走就走吧!我才不管他,就當沒認識過,沒什麼了不起……」  

  「呵呵,對嘛!就當沒認識過這個人不就得了!」林豐揚把熨斗立直,笑說:「這裡好悶熱,悶得我口渴死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些開水來喝。」  

  「嗯。」風如雪點了點頭,兀自專心在她面前的床單上,她仍陷在難以自拔的失落情緒裡,無法跳脫。  

  說要去拿水喝的林豐揚在路上因為事情耽擱了,可竟也忘了自己還有未完的工作,而木頭房子裡正留著一個持續發熱的熨斗——  

  不知過了多久,放著一大堆床單、被套的木頭房子開始冒煙,接著便竄起火紅的舌焰,全是易燃物品的木頭房子,一瞬間就陷入了熊熊火海之中。  

  這時,站在屋外拿著水、一邊跟族人聊天的林豐揚,終於見到焰紅的火光,恍然驚跳大叫!  

  「如雪!如雪!快出來啊!失火了!如雪!失火了!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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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3:53
第六章

  蜿蜒的山路,如同前次來訪時明媚動人的青翠山色,遙望山間白雲,雷萬鈞的心情,卻是無以言喻的沮喪失落。  

  距上一次逼不得已的不告而別已有月餘,雷萬鈞好不容易處理完公司的突發意外,辛苦挪出兩天空檔,就為了趕上山,跟風如雪母女道歉。  

  他可以想像,當她們發現他的不告而別會有多生氣,他願意接受任何嚴厲的責怪與懲罰,甚至付出任何他給得起的有形代價也在所不惜!  

  雷萬鈞知道自己錯了!再怎麼緊急,都不該不交代一聲就逕自下山,但是當時的錯誤已難彌補,眼前另一個錯誤才教他痛不欲生!  

  他怎麼都想不到,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當他再次回到日思夜想的霧仙部落時,心中熟悉的風雲小棧竟然全部夷為平地,那心心唸唸的人兒——風如雪,也莫名其妙地杳無音訊,人間蒸發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風雲小棧不見了?怎麼會這樣?  

  如雪?!如雪,你在哪裡?  

  天啊,誰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站在空無一物的荒地上,雷萬鈞驚愕地睜大眼睛,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景象!不久前才來過的地方啊,他怎麼能相信確實生活過的小木屋如今已成了黑炭、灰燼?更不敢再往下細想的是,那牢牢繫住他心神與靈魂的美麗女子,是否安然無恙?他的如雪究竟怎麼了?  

  雷萬鈞四處張望,急著想找附近鄰居一問究竟,偏偏才剛過午飯時間,族人多半在各自的香菇寮或水果園裡工作,體弱的老人們也都在自家休憩,幽僻的林間路徑無人經過。  

  在空地前呆立的雷萬鈞,難以抵禦內心不斷湧現的不好預感,他臉色沉穆,眼神哀傷,萬分懊惱當初不該什麼話也沒留下便離開。他甚至開始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風如雪,倘若真是如此,他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心急如焚又無計可施,雷萬鈞只得先上車再想辦法,第一個想到的是族裡的大家長,負責管理整個霧仙部落的酋長,一定知道「風雲小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路顛簸搖晃地開車來到酋長的家門口,慌亂至極的心高高懸著,就怕聽到任何不幸的消息。  

  「酋長,請您告訴我,如雪她們家到底發生什麼事?」好不容易等到酋長午寐醒來,雷萬鈞激動地詢問。「怎麼好端端的一家民宿,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便整個消失不見?如雪跟伯母怎麼了?」  

  「唉,既然走都走了,還管她們這麼多做什麼?」酋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想把他趕走。「你走吧!就當我們多管閒事,救一個人比救一條狗還不如,如雪她們白費了心,你以後不要再過問她們的事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酋長!」雷萬鈞頓時迷糊了,激動得臉紅脖子粗,連忙追問:「『風雲小棧』憑空消失跟我有關嗎?如雪現在人在哪裡?請您告訴我,我可以馬上向她解釋,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真的是不得已呀……」  

  「唉,不用再說那些廢話。」年邁的酋長瞇起眼,搖頭不止。「太遲了。枉費我們當初費盡心力救你,你讓大家太失望了,尤其是如雪,要不是你讓她太傷心,也不會發生意外。」  

  「意外?如雪她出了什麼事?」雷萬鈞一把拉住老酋長,失態地追問道:「她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  

  「她沒事。」老酋長用力甩開他的手,啞著嗓子道:「半個月前,風雲小棧失火,火勢來得很急,瞬間燒掉大半個木屋,幸好發現得早,如雪和她母親都沒事。」  

  「失火?」雷萬鈞張大嘴,喃喃低語。「天,怎麼會?怎麼會失火?如雪一定嚇壞了!」  

  「她們搬走了。」老酋長緩緩說著。「一把火燒掉她們母女賴以維生的民宿,如雪的母親很快就決定下山討生活,暫時不會回來部落了。」  

  「下山?她們搬到哪裡去?」雷萬鈞只想確定如雪還好好活著!「請告訴我,她們在哪裡?」  

  他懇切地追問,幾乎要向老酋長下跪了。不管發生什麼天大變故,只要如雪平安沒事,只要能再和她見上一面,無論再大的代價,他都願意付出。  

  「我不知道。」別開頭,老酋長冷漠地趕人送客。「你不要再問了,部落裡沒有人知道她們的消息,你再問也是白問。」  

  「酋長!」雷萬鈞不肯罷手,他直覺酋長似乎是不肯告訴他真相,但他不可能就此放棄,如果沒問出結果,說什麼他都不會走!  

  「別問了。」老酋長仍是一臉不耐煩,移動蹣跚步履,推推他。「快走吧,我不想見到你,如雪她們應該跟我一樣,我們都不屑和忘恩負義的負心漢交朋友。所以,你識相點,趁現在天色尚早,趕快下山回家去吧,別再留在這兒,讓我看了就一肚子火!」  

  「拜託您……」雷萬鈞步伐遲疑了下,他深深牽掛著如雪,不能就這樣離開。「酋長,我知道自己不應該,請您給我一次機會,告訴我如雪在哪裡好不好?」  

  「我都說不知道了!」老人家真的被惹火,他順手抄起一隻弓,橫過來當作武器揮動。「滾!給我滾得遠遠地!哼!沒心肝的傢伙!」  

  於是,雷萬鈞在酋長的咒罵與暴力驅趕下,無奈地離開。  

  他落寞地開著車子下山,一路上難過、失落、懊惱到不能自己。  

  人海茫茫,一時間他真的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打聽如雪的下落,他很害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遇見她,沿途曲曲折折的山路,如同他紛亂糾結的思緒,漫無頭緒轉來轉去,轉了好半天還是沒有出口——  

  找不到如雪的這一天,雷萬鈞的心,也遺失了。  

  ***

  一年後,台北縣某社區。  

  「你還真會鑽欸,連這種鳥地方也能讓你找到好吃的!」范如婷隨手拉了一張凳子,四處張望打量這家簡單的小店。「嗯,看起來是一家普通的小店嘛,會有什麼好吃的啊?」  

  「聽說她們家的雞湯很特別,等等你喝了就知道。」帶她過來的旅行社同事自信滿滿。「我跟你說,真正好吃的東西都藏在不起眼的小店裡,要行家帶路才知道的。你今天走運了!」  

  「呵呵,是喔?」范如婷乾笑,不以為然。「為了一碗雞湯跑這麼遠,一點也不划算。」  

  「還不是為了你。」女同事一派正經,辯道:「不知道是誰暗戀『某人』得內傷,多少日子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人在面前晃來晃去,眼睜睜看他為了不知名的女子失魂落魄一整年,卻一丁點填補的機會也沒有——唉,悲哀啦!」  

  「夠了沒啊?我找你出門是來散心的,不是聽你挖苦我!」范如婷臉很臭,只要提起雷萬鈞的事就讓她一肚子火,差點沒把剛送來的雞湯給砸了!  

  已經一年了,他還在癡心苦苦追尋心上人行蹤,就不知道當初在那個山地部落,是被什麼山神狐仙給下了符還是怎麼地,好端端的壯年男子不為其他女人心動,除了工作以外,整副精神都在找尋那莫名失蹤女子的下落。  

  「說真的,你不是有找人到山上去探查過?能把雷萬鈞迷到神魂顛倒的女人,究竟是有什麼偉大的背景啊?」  

  「聽說就是一家民宿的年輕女主人。」范如婷一口一口喝著雞湯,面無表情地答道:「而且,那家民宿莫名其妙被一把火燒掉了,裡頭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啊?失火?那——你表哥的意中人到底是不是活著啊?」  

  「誰知道!我問了幾次,他從來不跟我說!」范如婷早知道這輩子跟她心儀的表哥是沒希望了,但是想到那個教他念念不忘的女人,心頭還是很恨!  

  「唉,不管人家是死是活,你表哥還是卯起來追查她的下落。老天真不公平,一樣身為女人,怎麼待遇差那麼多?像你,長得漂亮又識大體,各方面都無可挑剔,跟他也算是親上加親,偏偏他把你當空氣。」  

  「喝湯啦!」范如婷被她說得心頭一陣酸楚,五官全糾擰成一團。「你話很多欸,少說幾句讓我好過一點行不行?」  

  「喝湯就喝湯。」被凶一頓的無辜女同事只得低頭猛喝,燉到軟爛清甜的雞湯很快便征服她的味蕾。「哇哇!這家雞湯好特別唷,跟我們平常在家裡弄的味道不一樣欸,不知道她們有什麼秘密配方?」  

  「嗯。」范如婷同意地點頭。「真的好特別,好好喝唷!」  

  「要不要帶回去給你阿姨嘗嘗?」  

  「當然。」范如婷跟阿姨很親,也很尊敬她,有什麼好康的一定不會忘記她。「我阿姨很會煮補湯,帶回去給她鑒定分析一下,看看裡面是什麼了不起的香料?」  

  「嘿嘿,既然要帶給你阿姨,當然少不了『他』。」女同事曖昧地眨眼。「我看你就用這碗雞湯死馬當活馬醫,既然你用盡千方百計都誘惑不了雷萬鈞,那就來挑逗他的胃好了!」  

  「什麼跟什麼啊!」范如婷意猶未盡地喝著雞湯,訕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反正是『順便』帶回去,如果他剛好也在就順便吃囉!那傢伙愈來愈怪,三魂七魄都給山上那隻狐狸抓去了。依我看,什麼神人仙丹也救不了他——哎,我放棄了啦!」  

  「放棄?那不就正式宣告失戀?」  

  「那又怎樣?」  

  「雞湯再來一碗慶祝吧!真的好喝欸!」  

  「嗯,那就再來一碗。」范如婷埋頭猛喝,似是想藉著食物,來填補內心某個失落的缺口。  

  ***

  台北 雷宅  

  「嘖嘖,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雷家嬸嬸擔心又惱怒地看著恍神中的雷萬鈞。「我跟你講了大半天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那碗雞湯有好喝到這樣嗎?」  

  「等等,這湯是哪裡來的?」雷萬鈞完全答非所問,睜大正經嚴肅的眼問:「是誰去買的?」  

  「你、你幹什麼啊?一碗雞湯讓你這麼驚訝嗎?」雷嬸嬸弄不清楚這孩子怎麼回事,胡亂責怪道:「早說過你想吃什麼跟嬸嬸說,我也很會熬雞湯,不比如婷買回來的差啊!」  

  「嬸嬸,你說雞湯是如婷買的,她去哪兒買的?」他突然激動了起來。「如婷人呢?我要問她雞湯在哪兒買的!」  

  奔波了一年,全然沒有風如雪的消息,雷萬鈞的日子過得索然無味,就像一杯白開水,怎麼喝也只是解渴而已。  

  當他無意間喝下這碗「來路不明」的雞湯,湯裡特殊的香料立即勾起了他的味蕾記憶,一瞬間,喚醒沉睡在腦中的種種美麗過往,令他無法抑制地激動起來,雙手顫抖,眼眶泛紅。  

  那是用風如雪家鄉特產的香料熬煮出來的雞湯呀!  

  雷萬鈞難以對嬸嬸解釋自己莫名的興奮悸動,沒有愛過、沒有失去,沒有嘗過絕望滋味的人,永遠也體會不到當下他的感受。  

  一年了,他花了許多的時間精神,尋找風如雪的下落,卻一無所獲,現在他坐在家中喝著不知從哪來的雞湯,一喝就知道是風如雪家鄉獨特的口味。  

  冥冥之中,似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開玩笑,衪非要雷萬鈞為了尋她而肝膽俱裂,最後戲劇性地不費吹灰之力,藉由一碗雞湯落入他的手中。  

  「喝個湯也能讓你高興成這樣?」雷嬸嬸吃味地抱怨。「從小到大,我煮了多少好吃的東西給你,也從來不見你有這種表情!」  

  「不是我沒禮貌,這湯真的不一樣嘛!」雷萬鈞掩不住內心衝動,準備打電話問范如婷地址,憑著獨特的香氣,他直覺這次絕對可以找到她,絕對錯不了的。  

  「你啊,該娶個太太來照顧你,讓她經常給你燉雞湯。」雷嬸嬸以為他是嚮往家庭溫暖。「早些聽話就好嘛,白白浪費我念了你那麼多年,沒想到今天竟是雞湯讓你想通了。」  

  「嬸嬸,快幫我打電話找如婷,我、我有重要事情找她!」雷萬鈞像個孩子般攀住嬸嬸的肩頭。他真的開心得快飛起來了!  

  「找如婷?」雷嬸嬸瞇起眼,神秘笑問:「你終於發現她的好了啊?呵呵,早就跟你說過她不錯嘛!」  

  「不是啦!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問她,賣雞湯那家店的地址啦!」  

  「地址?外帶的塑膠袋上不是就有印嗎?」雷嬸嬸受不了地搖頭。「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對?是『著猴』哦?唉,也不想想年紀一把了,還不趕快成家,老像個小孩子似的——將來我怎麼去跟你的老爸、老媽交代啊?」  

  雷嬸嬸自顧自地念了一大串,雷萬鈞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那個陌生而遙遠的地址,他真想跪下來感謝老天賜給他這條超好用的線索,苦苦尋覓了一年終於能告一段落,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她,雷萬鈞的心開始怦怦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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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4:16
第七章

  憑著一碗獨特又熟悉的雞湯味道,雷萬鈞不動聲色、私下偷偷按照塑膠袋上的地址尋來,烙在腦海中的獨特雞湯香味,彷彿是冥冥中的指引,他深信循著上天給他的「暗示」,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尋覓長達一年之久的風如雪。  

  這天,雷萬鈞趁著晚餐接近尾聲的空檔,來到這家不起眼的小吃店,小小的舊平房裡擺著幾張桌椅,仍有兩、三位客人在用餐,前方煙霧蒸騰的大型面鍋裡,呼嚕呼嚕滾動著熱水,迷濛煙霧中隱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雷萬鈞在距離小店前方約十步遠的距離停下,他呆立靜觀迷濛中陌生又熟悉的面容,那往後紮起的馬尾,隨著雙手上下甩動煮麵杓而左右搖擺,他努力辨識那位也有著一頭烏亮秀髮的女孩,她的五官是不是也像自己朝思暮想的風如雪一樣?  

  年輕女孩手腳俐落地煮好兩碗湯麵,包圍她的蒸騰水氣此時也漸漸散去,當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面,姿態優雅地向內轉身,短短的一瞬間,不禁讓雷萬鈞瞠大雙眼,全身血液凝結,手腳完全無法動彈的他,只聽得見自己早已亂了節拍的心跳!  

  沒錯!真的是風如雪,如假包換!  

  雷萬鈞的眼中陡然佈滿濕意,鼻子也微微酸了起來,他百分之百確定那個煮麵的女孩,就是失蹤已久的風如雪,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一年以來,他費盡多少金錢心血要打聽風如雪的下落卻不可得,誰知范如婷隨手為他外帶的一碗雞湯,竟然就是出自風如雪母女之手?  

  怔愣地望著就在十步之遙、日思夜想的佳人,雷萬鈞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澎湃,他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一時間還鼓不起勇氣走到她面前,好好跟她打聲招呼。  

  雷萬鈞不由得想俯首感謝老天相助,一年來的思念煎熬,憂心再也無法相見的懊悔痛苦,在找到她的瞬間終於解脫!當熾烈眸光灼灼投向她,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懸念她的心,早就比無法挪動的腳步,更迅速確實地投奔貼靠在她懷裡。  

  「如雪!裡面客人要的小菜你送了沒?快點哪,客人已經等很久了!」  

  中年婦女高亢清朗的呼喊著,雷萬鈞一聽,馬上就確定是風如雪的母親。  

  「喔!馬上好了。」頭上馬尾又甩來甩去,瘦高纖細的她,立即端了兩、三盤小菜轉身進屋。  

  雷萬鈞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彷彿只要稍微移開目光,她就會如夢似幻地消失不見。  

  一年了,她看起來還是一樣清靈秀麗,一樣絕塵脫俗,即使從毓秀山林間移居到喧囂的都市,風如雪還是美麗如昔,同樣是他認識的、與眾不同的風如雪,這次一定不能再錯過她了,絕對絕對不容許她再從自己的身邊溜走。  

  終於,雷萬鈞提起勇氣緩步向前移動,他安靜地走到攤子前面,靜靜地、深情款款地瞅住她。  

  「先生,你要點什麼嗎?」風如雪看到他,沒有絲毫的訝異驚喜,只把他當成是普通的客人,客套地揚起微笑,細聲再問道:「先生你想吃麵呢?還是要吃飯?我們的滷肉飯很不錯唷!」  

  「如、如雪?」她的回應出乎雷萬鈞的想像!讓他呆住了,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過去,他總無時無刻幻想著兩人再度重逢的悸動,但是他想過幾十種可能的場面中,就是沒有預想過眼前上演的這般難解荒謬的場景!  

  她不認識自己了嗎?怎麼在她同樣明亮的眼眸中,看不出曾經共燃的花火?她是在生氣,所以才故意裝作不認識自己嗎?  

  「先生?你知道我的名字?」風如雪眉頭糾結,眼中的疑惑像是無意撞見了什麼難解的外星人似的。她歪著頭,仔細地看了看他。「奇怪了,我對你沒印象耶,你怎麼知道我叫如雪?」  

  「天啊!如雪,你、你怎麼會不認識我?」雷萬鈞突來一陣天旋地轉,不知道老天爺又在跟他玩什麼把戲?!  

  「先生?你沒事吧?」風如雪依然迷惑,眼前的男人確實很陌生。  

  但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坦白說不認識他,眼前這個男人立刻像深受打擊般,整張臉頓時黯了下來?  

  「如雪,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雷萬鈞焦躁地追問,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下落,他不想再有什麼意想不到的怪事發生。「仔細想想,你該認識我的——我、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啊!你忘了嗎?那個颱風天……」  

  「先生,我想你是搞錯了。」風如雪斂起笑容,嚴肅道:「你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拜託!請你不要開玩笑,如果你不買面的話,請離開!別杵在這兒妨礙我,我還要做生意呢!」  

  「如雪?你不可能不認識我,我知道你因為我的不告而別,所以感到很生氣,但是……」雷萬鈞不放棄,他相信風如雪只是在嘔氣。  

  「喂!你這個人很奇怪欸!」風如雪砰地用力將大鍋蓋覆上,一臉怒氣沖沖。「我都說不認識你了!你還講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幹什麼?」  

  「不可能!你不可能不認識我!」雷萬鈞搖頭,他的眼神滿足渴求。「我知道是我不對,你要罵我、打我都可以,拜託你不要裝作不認識——」  

  「先生!你有問題喔!」風如雪憤怒地雙手插腰。「警告你喔,我們還要做生意,你最好趕快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怎麼啦怎麼啦?在嚷嚷什麼啊?如雪!」  

  「媽!這裡有位客人好奇怪喔!」風如雪皺著眉,對母親抱怨道:「你來幫我趕走他啦,好煩喔!」  

  「誰啊?誰膽子那麼大,敢來我的地盤胡鬧?」  

  施美雲兩手端滿剛收拾好的髒碗盤,一邊回應女兒的叫嚷,一邊抬起頭來往外看,而當她的目光落在雷萬鈞身上時,整張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媽,就是他啦!」風如雪氣呼呼地用手上的面杓指著他。「我又不認識他,他一直盧,不知道在盧什麼?!」  

  「如雪,你先到裡面去,準備一下明天要用的食材,這裡交給我就好。」施美雲深吸了口氣,異常冷靜地交代女兒。  

  「伯母!」雷萬鈞開口,以祈求解答的眼神看著她。「伯母,如雪她——她怎麼了?」  

  「對不起,我們要打烊了。」施美雲答非所問,舉起手輕揮,示意要他離開。「您請回吧!」  

  「伯母!」雷萬鈞當然不願意不明不白地離開,他走到施美雲面前。「伯母,我知道您一定對我不滿,您一定很氣我,一定想懲罰我!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如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可能完全不記得我呢?伯母,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女兒說不認識你,那就是不認識你囉!」施美雲態度冷淡,堅決送客。「人家不想認識你,請你識相點,快走吧!」  

  「不!我不會走!」雷萬鈞逼近她面前,決定拗上了。「伯母,今天我一定要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不然我不會離開!」  

  ***

  施美雲強勢趕人,雷萬鈞看見風如雪驚惶無助的表情只有心疼,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這對母女完全翻臉不認人,當他的眸子移到朝思暮想的如雪身上,她臉上的害怕與無助讓他的心深深受了傷,為了避免再讓如雪陷入惶惑與害怕,他被迫選擇黯然離開。  

  可是,好強的雷萬鈞不可能被趕一次就放棄!  

  回家深思熟慮了一整夜,第二天他特意選擇下午時段再次前往。他願意一步一步慢慢來,只要有耐心,一定可以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中餐過後,店裡清閒許多,風如雪正仔細地整理櫥櫃裡的滷菜,當眼睛餘光掃到站在不遠處、高大偉岸的身影時,她不禁嚇了一跳!  

  「你——」風如雪圓睜大眼看著他,愣了幾秒,才囁嚅問:「你、你要吃什麼?  

  「不用,我不餓。」雷萬鈞含情脈脈地望進她眼底,輕聲細語。「可以的話,我想跟你談談,行嗎?」  

  「談談?」風如雪遲疑地望著他,輕咬雙唇。「我們應該不認識吧?要談什麼呢?」  

  「不,你錯了。」他炯眸緊盯,誠懇認真地道:「我們認識,並且不僅是認識而已……」  

  「啊?怎麼可能?」風如雪姣美的五官蒙上一層迷惑,她蹙起黛眉,陷入深深的迷惘中。「你說——我們倆不僅是認識而已?真的嗎?」  

  「沒錯,我沒騙你。」他眼底的堅定一如磐石,絕不因任何質疑而動搖。  

  雷萬鈞以熾烈目光緊緊地瞅住她,彷彿一眼看到她心裡的最底層,想仔細探究為什麼過往刻骨相映的那顆心,如今竟會變得如此陌生疏離?  

  他的凝眸負載著情深意重,風如雪被他看得不知所措。  

  這男子有一股不尋常的氣勢,風如雪感覺得出,他不是一般平凡男人,但她委實想不透——  

  如此英挺俊帥的男人,為什麼口口聲聲說認識自己,還一再強調不是普通的認識而已?  

  風如雪知道自己之前發生過一場意外,記憶中莫名少了一個缺口,她不敢想像,眼前這名男子難道會跟空白的那段記憶有關?  

  她只是一個跟著母親經營小吃店的平凡女子,即使她們的小店經過網路傳播變得很有名,但也不至於偉大到可以和這個儼然就是大公司老闆的卓越青年扯上關係。  

  內心幾回思忖,可任她怎麼推敲,也尋不出個所以然來,風如雪理智上對他小心謹慎應對,但他眼中的深情似水,卻總能輕易地化解她努力築起的心防。  

  她的心太瑩透,承受不住他眼中的柔情萬種。風如雪閃避他緊追不捨的眼光,怯聲道:「我、我想你可能搞錯了,我家是開小吃店的,你——看起來就是大老闆的樣子,我們怎麼可能會認識?」  

  「如雪……唉……要怎麼說你才會相信?」低低呼喚她的名,雷萬鈞因她臉上的迷惑而感到無比心痛。  

  「我該進去忙了。」風如雪掉頭就要往屋內走,她擔心在午寐的母親,萬一看見這男子再次跑來糾纏,又要大發雷霆。  

  「別走!」雷萬鈞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沾著油污醬料的小手有些濕滑黏膩,可他一點也不在意地緊抓著,懇求道:「如雪,再跟我多聊一會兒好嗎?我真的很想跟你多說說話。如雪……不要走!」  

  「你!放手!」她焦急低喊:「拜託!你別鬧了!我不認識你!」  

  「放開可以,你再陪我聊一會兒。」他提出交換條件。  

  「先放手啦!」風如雪還甩著自己的手,但就是掙脫不了他的掌握。  

  無法逃脫他的鉗制,風如雪只能任由他體內散發的暖意,透過掌心傳送而來,他的掌心溫暖有力,忽略不了那股強烈電流急竄心窩,她倏地紅了雙頰,下意識猛烈地甩動小手,羞赧又害怕他的碰觸,就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控制不了的事。  

  「就算對你來說,我是個陌生人,你也不必躲我像躲瘟疫呀?」他眼中滿是受傷與沮喪。  

  「我、我是怕被我媽看見,她會抓狂的。」  

  沒錯!風如雪沒忘記上次他出現時,不知怎地,母親彷如惡靈上身。以前鮮少看到母親如此情緒失控地張牙舞爪,當下真是把她嚇呆了!  

  要不是旁觀的客人起身勸阻,只怕這位帥哥無懈可擊的立體五官,就要毀在母親手裡的菜刀上,盛怒的施美雲極可能把他的俊臉給硬生生劈爛。  

  不過,她想不通——為什麼母親會這麼討厭他?!  

  施美雲過度激烈的反應,讓風如雪心中充滿疑問,倘若他只是認錯人的陌生人,母親又何必氣成那樣?  

  風如雪記得母親眼中的忿怒與緊張,歇斯底里地揮動菜刀趕他走,好像怕他多留下幾分鐘,就會對她造成多大傷害與不利似的?  

  若是毫無瓜葛的外人,又何須如此緊張激動?然而,無論她怎麼想,這些事件就是兜不起來。  

  風如雪跟著母親開小吃店的這段日子,也不是沒碰過存心吃豆腐、發酒瘋的客人,可是母親頂多是只罵幾句難聽一點的話,從來也沒像那天一樣,揮起菜刀就亂砍啊!  

  「伯母對我有誤會,我正想好好跟她解釋。」雷萬鈞表情凜然。  

  他一點也不畏懼施美雲手中的菜刀,為了挽回心愛的如雪,若有必要,挨幾刀謝罪也是應該的。  

  「解釋什麼?讓她看見又要生氣了!」風如雪一臉焦急地望著他,哀求地道:「放開我,別在店裡拉著我,很難看欸!幫個忙好不好啊?」  

  「如雪,答應我一件事。」雷萬鈞用哀愁深眸看著她,柔情道:「不要一下子就否定自己,我要你仔細看清楚我的臉,好好想一想,你是真的不認識我嗎?」  

  「我……」她怔然,面對他的低聲下氣,竟無力拒絕。  

  「看著我,不要一下子就給否定答案。」雷萬鈞加重手中力道,他巴不得把自己的澎湃心意傳達到她的心裡。  

  「噢——我的頭,好痛。」風如雪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話語催眠,跟隨他的目光墜入不可知的深層意識,她忽然開始覺得這個男人並不陌生,好像真的曾經相識——  

  然而,當朦朧的熟悉感浮上心頭,她的兩邊太陽穴竟開始傳送強烈的劇痛,簡直就像有人用鎯頭輪流猛敲,痛到她眼淚都飆出來了。  

  「如雪?怎麼了?!你不要緊吧?」見她痛苦掉淚,雷萬鈞嚇得鬆開手,更往前一步想擁她入懷,他不要她受到任何疼痛與折磨。  

  「你、你趕快走吧!」風如雪用力揉捏太陽穴,忍不住狂冒冷汗。「我看到你就頭痛——所以,拜託你,趕快離開我的視線好嗎?」  

  「什麼?你看到我會頭痛?」雷萬鈞不信,咄咄逼問:「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究竟為什麼?」  

  「不要問了!」風如雪痛得蹲下身來,她無助低泣。「求求你,別再問了,我好難過,好難過啊!」  

  「如雪,你一定生病了。」雷萬鈞怎麼可能就此一走了之,他伸手想扶起她。「來,你別怕,我帶你去看醫生,生病了就要看醫生,沒什麼好怕的。」  

  「不、不要!」風如雪搖頭低聲哭求。「我沒病,我只是不想再跟你說話,你離開就好,真的,你趕快走——你走了我就不痛了,你走!」  

  「好、好,我現在馬上走。」雷萬鈞捨不得她難過,縱使再多不願,也得依從她的要求。「如雪,我走了以後你好好休息,明天我還會再來看你,我們慢慢來,一定可以恢復你對我的記憶。」  

  「不要來了!你來只會讓我一團混亂,你來幹什麼?」風如雪揚起淚眼。  

  「會,我會常常來。」看見她的淚,雷萬鈞再一次心碎,更堅定他要來探望的決心。  

  「走吧走吧!你別再煩我了。」風如雪把頭埋進膝間,過度思考帶來不可遏止的疼痛逼人欲狂!  

  她心裡充斥著太多的為什麼,想問問這男人到底是什麼來歷?誰可以清楚地向她解釋,這名陌生的男子,為何總教她每細看一眼,就會頭痛呢?  

  佚失的記憶究竟是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風如雪每次問母親,都只得到模稜兩可的答案,母親老是敷衍了事,輕描淡寫地說:「既然想不起來,那一定是不重要的事,既然不重要,又何必多花心思?」  

  可是,事實真如母親所說的無關緊要嗎?風如雪不能相信母親的說法。  

  至少,這男人的出現一再提醒她,事情真相恐怕不是全如母親所說的那樣,而最教她感到痛苦的是,只要母親不准她找答案,她就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目前最有可能幫助她的,就只有這個會讓她產生頭痛的男人了。  

  風如雪慢慢地恢復平靜,扶著椅子站起來,看不見他的身影,她的頭果然就不痛了。  

  明天,他真的奮。再來嗎?  

  會吧!他說得那麼堅定,應該就會來吧?能來也好,說不定她真能從他的身上得到提示,找回失落的記憶……  

  倚靠著桌側,風如雪不為人知的內心深處,陡然升起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期待。  

  ***

  努力想喚回過去的甜蜜卻徒勞無功,雷萬鈞沉痛地回到辦公室。  

  「姜子晴,麻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他按下分機,冷漠地說道。  

  「總裁?有事嗎?」姜子晴匆忙進來,一見到雷萬鈞滿是疲憊的雙眼,瞬間嚇了一跳。「您、您沒事吧?您的臉色很不好耶!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雷萬鈞灌了幾口冷茶,嚴肅交代。「上次請你幫我查詢國內權威的心理學專家,你查到了嗎?」  

  「是。」姜子晴把手中的卷宗交給他。「我知道您急著要,已經準備好了,這上面全是國內最具權威的心理醫生跟精神科醫師的電話,請您參考。」  

  「好,謝謝你。」雷萬鈞專注尋找合適的醫生,雙眼抬也不抬地道:「沒事了,你去忙吧!」  

  「喔!」姜子晴不解地端詳著主子彷如中了邪的表情,內心犯嘀咕:到底是怎麼了?是誰在發神經啊?他沒事找精神科醫師做什麼?  

  姜子晴動了動嘴,不敢明目張膽地發出聲音,雷萬鈞諸多奇異的舉動,只證實了公司內部傳遍的流言——  

  他似乎找到了他的「霧中仙子」,而且該死的,竟然是范如婷莫名其妙給他帶來的線索!  

  一想到這件事,她心裡就很嘔。  

  范如婷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傢伙!她是吃飽了撐著啊?沒事大老遠跑到啥鳥不生蛋的地方,給雷總裁外帶雞湯,而那家店好死不死竟然就是那個山地女孩家開的。  

  唉!姜子晴原本還滿懷希望,以為雷萬鈞找不到他心裡朝思暮想的「霧中仙子」,說不定就會把關愛的眼神投向自己呢!沒想到這下子,全被范如婷那個笨呆子給毀了!  

  真的會被她給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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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4:54
第八章

  雷萬鈞果然一連幾天,都在下午的同樣時段過來探望。  

  風如雪的頭痛問題時好時壞,她把內心的懷疑藉此機會向母親「試探」性地提起。  

  「怎麼了?頭又開始痛了嗎?」施美雲憂心地望著女兒。「吃過藥了沒有?」  

  「嗯……吃過了。」風如雪皺起眉,手按著太陽穴,表情愁苦地道:「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在麵店裡忙的時候不覺得,收了攤回到家裡就發作,尤其是這兩天痛得特別厲害。」  

  「是嗎?」施美雲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躺在床上的女兒,淡然問:「是不是跟固定下午過來的那個年輕男人有關?自從他出現,你頭痛的頻率就增加了。」  

  「會是他的緣故嗎?」風如雪似乎沒發現母親眼中的凌厲,按著頭思索念道:「雖然他每天固定來,有時候坐大半天不說什麼話,我顧著做自己的工作也沒空理他……媽,為什麼你覺得跟他有關呢?」  

  「不然是為什麼?」施美雲一想到雷萬鈞就一肚子火,口氣也好不到哪裡去。「你頭痛的毛病已經很久沒犯了啊!要不是那無聊的傢伙莫名其妙,好端端你怎麼會痛?」  

  「媽,我以前是不是認識他?」雷萬鈞的模樣雖然陌生,但她總有一股無法解釋的似曾相識感。  

  「不認識!」施美雲斷然否定,斥責道:「你啊!就是愛亂想才會鬧頭痛。」  

  「我沒有亂想,是真的,只要雷先生來店裡,我心裡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跟我很熟似的,只是我對他的臉沒印象。」  

  風如雪對於某些無法銜接的中斷記憶始終存疑,從母親怪異的情緒反應中,她就是覺得事有蹊蹺。  

  「我該找一天公休了,你需要再去給醫生看看。」施美雲低下頭,不想再跟女兒多爭辯什麼,怕是說得愈多,愈會喚醒女兒沉睡的記憶,那絕非她想要的結果。  

  「媽!」風如雪嘟起嘴抱怨。「你每次都這樣,人家只是想跟你討論嘛,幹嘛每次都用『醫生』來堵我?唉,我頭更痛了啦!」  

  「睡著就不會痛了。」施美雲軟化語氣,慈愛地替女兒蓋好被子。「乖,閉上眼睛睡覺,什麼都別想,睡著了就不痛了。」  

  「嗯。」風如雪只得依照母親的要求,乖乖閉上眼,她也害怕再爭下去,母親會生氣。  

  施美雲站在床邊,默默搖頭歎了口長氣。她要深愛的、唯一的女兒過得平安順遂,為了這簡單的信念,自從山上「出事」之後,她甘心低調帶著驚嚇過度的女兒到這小地方討生活。  

  本以為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再遇上雷萬鈞,往後母女倆就能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誰知這傢伙竟然憑空又冒了出來?  

  轉開門把,離開女兒的房間,施美雲心中滿是對女兒的疼惜,作為一個母親,她相信女兒能理解,自己刻意不讓她想起某些記憶的用心良苦啊!  

  ***

  施美雲當真關了一天店門,好讓風如雪有空暇去看醫生,試圖解開她的頭痛疑雲。  

  千篇一律聽完醫生了無新意的診斷,風如雪乖乖領了藥包,一個人孤單離開醫院。  

  天空佈滿烏雲,陰鬱天氣讓風如雪的心情更是低落,腦子裡迴盪著醫生毫無抑揚頓挫的病情分析。  

  「別緊張,你只是火災過後的創傷症候群,別去逼自己想起什麼,放鬆心情後自然會恢復——」  

  唉,缺了一塊記憶的感覺真是不好受啊!  

  風如雪仰望天空,灰暗天色彷彿呼應她沉重的心事,答答答接續不斷地掉下雨滴,她還來不及反應,頭頂上的烏雲已快速累積聚集,轟隆隆降起驚人的大雷雨!  

  天啊!怎麼會突然下起大雨?!  

  風如雪跨步往最近的騎樓奔去,一邊慌亂緊張地在包包裡撈雨傘,等她半淋半遮狂奔到騎樓下,身上的衣物已濕了大半。  

  噢!最近到底是走什麼楣運?!真是倒楣透了!  

  風如雪擦拭衣服上的雨水,氣惱地嘟嘴抱怨不止,心情已經夠煩夠亂了,偏偏連老天爺也潑她滿身冷水來參一腳!  

  傾盆大雨在眼前不停地澆灌,同時還伴隨轟隆雷響,霹靂閃電從烏雲間劃過,像是一把利刃在空中耍弄招式,一閃又一閃,強光刺痛她睜開的雙眼,不經意眨動雙睫,閃電雷聲中竟緩緩浮出一道身影,熟悉又陌生……  

  那壯碩黑影在傾盆大雨中前進,風如雪彷彿被釘在原地,莫名力量讓她一瞬也不瞬地瞅住滂沱大雨中向自己移動而來的黑影。  

  她努力辨識那慢慢清晰的黑影,隨著影子緩緩變大,她終於看清了來人——背著大背包的高壯男子,任憑雨水在頭上澆淋沖刷,面目嚴肅的他邁著堅定腳步向她走來。  

  「是、是你……你、你在幹什麼啊?」風如雪微張著嘴,眼前這一幕讓她感到莫名震撼,她認出這男子就是近日常往店裡面跑的雷萬鈞,他已經徹底淋濕,高大身子浸在如瀑狂洩的雨水中。  

  「認得我嗎?」  

  雷萬鈞雙唇泛白,他花了好一番心思,才獲知她會在今日來此地求診,為了有效喚起她的記憶,淋大雨,冒著被雷劈的危險,他也心甘情願。  

  「天啊!你、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跑來這裡?」風如雪搖搖頭,皺眉不解。  

  「為了你。」他低啞訴說,臉上滿佈雨水,連長翹的睫毛都濕透了。  

  「什麼為了我?你在說什麼啊?」風如雪還是搖頭,訝異他不尋常的行為,在一連串的問號冒出來後,又彷彿有什麼特別靈感閃進她的腦海中,缺空的那塊記憶,一點一滴浮出形跡,模糊朦朧。  

  「你記不記得那天的颱風?同樣是這個背包,好大好大的雨,在山裡面,我迷路了——」  

  「別說了,你先進來躲雨吧!」風如雪不忍他再繼續淋雨,情急地伸手去拉他。「你講什麼,我都聽不懂!」  

  「那天風很大,雨更大……沒有你出手相救,我早就不在這世界上了。」  

  可任憑風如雪怎麼拉扯,雷萬鈞仍逕自一字一句清楚地說著,雙腳卻停駐不動,堅持站在騎樓外。  

  他刻意複製相遇當天的氛圍,就是要她自然而然地透過環境刺激,進而想起他們曾有的一段情——  

  「等一下,我淋雨沒關係。」雷萬鈞堅持要站在大雨裡,他低啞的嗓子一再訴說他們共同經過的千鈞一髮。「如雪,你仔細聽我說,靜下心來回想……」  

  「你瘋啦!現在雨那麼大,還打雷呢!你發什麼神經站在大雨中說話?」風如雪不解他的瘋狂行徑,不斷伸出手要把他拉到走廊下躲雨。  

  「那次,我掉下山溝差點被土石流沖走,是你冒著生命危險,親自綁了繩索,下到危險的山坳來救我——記得嗎?」  

  「什麼啊?你到底在說什麼?」風如雪沒心情聽他講那些怪怪的話,心裡只擔心他再淋雨下去就要生病了。  

  轟隆!轟隆!轟隆!  

  雷聲再起,閃電急遽在空中劃出各種有如鬼魅般的線條——  

  「啊!好可怕!救命呀!」風如雪被狂閃的雷電嚇到,正與他拉扯的身子,失去平衡地向外傾倒,撲通一聲就掉進水窪裡。  

  「如雪?沒事吧?」雷萬鈞把她從水窪里拉起來,認真盯住她漾著懼怕的眼眸。「有沒有一點印象?那天,你用盡力氣把我從山坳裡扛上去,差不多也是這麼大的雨啊!當時,我真不敢相信你有那麼大的力氣,我的腳嚴重受傷,根本沒有辦法動,如果你沒出現,說不定我就被衝到山底下去了……」  

  「你的腳?」同在大雨中狂淋的風如雪蹙起眉,認真思索。「你的腳有受傷?」  

  「對!對!傷得很重,還一直不斷的流血,你記得了?」雷萬鈞喜出望外,大喊:「天啊!你想起來了?想起我的腳不斷流血、恐怖的樣子是嗎?」  

  「腳斷了要截肢,很可怕。我看到血流成那樣,不趕快處理不行——」風如雪低下頭喃喃自語,忘了自己身被暴雨,思緒飛得很遠很遠,飄到一處她遺忘許久的地方。  

  「沒錯。」雷萬鈞激動得幾乎要掉下淚來。「如雪,你想起來了!太好了!」  

  「你、你是誰?」雖然五官被大雨模糊了線條,但仍看得出她表情複雜,風如雪反手用力抓住他。「我應該認識你,可是我忘了。好奇怪,怎麼會這樣?」  

  「沒關係,不要急,你已經進步很多了。」雷萬鈞欣慰地將她擁進懷裡,臉上交織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又哭又笑地說:「太好了!如雪,你終於有點想起我了!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你變成這樣,但是,你完全不認識我,真教我難過啊!」  

  「天!我的頭,好痛。」風如雪抱頭呻吟,可怕而熟悉的折磨又來了,她在雨中無助地顫抖著。「好痛——別再逼我了,拜託——求求你,我真的好難過!」  

  「頭痛嗎?」雷萬鈞扶起她,理智安慰道:「不要怕,醫生說頭痛是因為你心裡想逃避面對現實,才會有這樣的現象,不要急,慢慢想就不會痛了。」  

  「你走開!」風如雪痛苦難當地推開他。「就是你讓我這麼難過!你走!」  

  「如雪,你冷靜下來。」雷萬鈞試圖讓她冷靜,勸道:「我們一起去看醫生,我幫你找了一個很好的醫生,他可以找出你頭痛的原因,也可以讓你想起遺忘的過去,你不要害怕,我會幫你——」  

  「不行……我不行了……我的頭,好暈——」突來一陣不可抑止的天旋地轉,風如雪想站起來卻撐不起一點力量。  

  閃電雷鳴仍然持續,在轟隆轟隆的巨響中,她感覺到身體內某種能量正一點一點不斷的流失。  

  漸漸地,她睜不開眼睛,看不到任何東西,眼前一片黑暗,她想張嘴呼救,也沒辦法出聲,像是落入不見底的深淵。一下子,風如雪全身的重量似乎都不見了,只是不斷的往下墜,再往下墜……  

  不久,她彷彿墜到不知名的黑暗盡頭,眼前開始出現迷濛的微光,好像在電影院裡看電影一樣,她在銀幕上看見熟悉的自己,冒著大風大雨往前衝——突然間,恐怖的雷電劈醒她沉睡的記憶,過往的一切,在她失去意識的同時,全部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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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2 01:15:12
第九章

  寬闊的總統級醫療套房,全白的床褥裡,風如雪輾轉翻動身體,她緊閉的眼睫沁出淚水。  

  「唔……我的頭……好痛……」半睡半醒的她,持續不斷地囈語,守在床邊的雷萬鈞心焦地等她醒來。  

  「怎麼了?如雪?」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些恢復了記憶,雷萬鈞呼喚著她的名字,希望她趕快清醒過來。「你睜開眼睛,我在這裡保護你,別怕呀!」  

  「先生,你不要一直叫她,這樣會嚇到她的。」一旁的護士看不下去的開口。「她休息夠了,自然會醒過來。」  

  「喔!」雷萬鈞只好閉嘴,但心裡波濤洶湧,不知道自己從心理醫生那邊學來的方的,到底有沒有效?  

  如果同樣複雜的情境,可以刺激她的腦部,說不定她就是因為想起過去的一切,才會太過激動而昏倒。  

  「如雪,你千萬要想起來,只要你記起過去,我一定會盡我一切力量,補償你所承受的痛苦。」雷萬鈞看著她的臉,心中不住地默禱。  

  淋了太久的雨,雷萬鈞的體溫微微發熱,他感覺到喉嚨開始發痛,但是為了如雪,他寧願承受,這一點點苦若是能換回她的記憶,那也值得了!  

  他有信心,這回一定能讓她想起一切,至少她已經想起那天他的腳受傷流血,事情有開始就是好消息,他期待能再見到她的眼波裡,燃燒屬於他們的愛情火焰。  

  「嗯?這裡——這是什麼地方?你……你……」  

  終於,不斷夢囈的如雪睜開了眼睛,她恍如隔世一般,用茫然雙眼慢慢打量四周。「我、我怎麼了?車禍嗎?怎麼會在醫院裡——」  

  「太好了!」雷萬鈞喜出望外,緊依在她床前。「你終於醒了!」  

  「你——」風如雪的目光停留在雷萬鈞身上,雖然不再是過去的陌生與防衛,但是看他的眼神很複雜。  

  她怔怔望了他好一會兒,眼角竟蓄滿了淚水,緊閉的雙唇數度開了又合,卻不知該從哪兒說起的欲語還休。  

  「唉……」雷萬鈞從她流轉的表情裡讀出答案,慨然長歎。「如雪,你想起我是誰了,是嗎?」  

  「嗯。」風如雪無力地閉上眼睛,淚滴從頰邊滑落。她終於想起火災之前,所發生的每一件事。  

  當然,也包括他的不告而別——讓她最為心寒的一件憾事。  

  「你一定恨死我了。」雷萬鈞懊惱不已,高舉拳頭,恨不得把自己揍扁。「對不起……如雪,我沒想到當時一時的疏忽,會造成這麼可怕的後果,我也一直惦記著要回山上去,好好向你跟伯母道別,但是,那時候事情太多了,我每天忙到焦頭爛額,真的不是故意讓你傷心,更不是存心要忘恩負義,我是急火攻心,只想著趕快到倒塌的工地處理意外。」  

  「唔。」風如雪始終不願把眼睛睜開,她默默聽著他為過去的錯誤懺悔,聽他仔細敘述這一年來,苦無她行蹤的失落和痛苦。  

  他說得雲淡風輕,情感都融化在愈來愈嘶啞的嗓子裡,風如雪光是聽,沒有發問、沒有反駁任何一句,但是,她眼中掉落的淚水,卻全然無法控制地滴落下來。  

  「如雪,到現在我還不瞭解,為什麼你會把我忘得這麼徹底?」雷萬鈞說完他的心路麈程後,溫柔拂去她頰邊的淚。「為什麼一個月後,我跑回山上,整個風雲小棧都不見了?」  

  「好可怕……」風如雪皺起眉心,一臉害怕,額頭上沁出冷汗。「房子突然一下子全燒了起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濃煙好大,我想跑,可是前面突然掉下一大根橫樑,我以為我會死——」  

  「火災?!」雷萬鈞彷彿也親臨當時恐怖的災難現場,他輕撫著她的肩膀,不住地安慰道:「別想了,這樣就好,你別再回想了。」  

  「噢!真的不能想,頭會痛。」風如雪把被子往頭上蓋,這時雷萬鈞更不敢再勉強她。「你要不要緊?我去找醫生——」  

  這時候,砰地一聲,病房門被推開,一道黑影衝了進來。  

  「如雪?你怎麼了?」衝到病床前的林豐揚,臉色十分凝重。  

  林豐揚剛好下山來探望風如雪,意外接到醫院通知的電話後,立刻飛車過來,沒弄清楚風如雪住院原因之前,暫時還不敢驚動施美雲。  

  「她沒事,淋了點雨,有點風寒。」雷萬鈞輕描淡寫地帶過。  

  「你?是你?」林豐揚惡狠狠的瞪著他。「你什麼時候又冒出來了?是不是你把如雪弄成這樣子?」  

  「林先生,小聲點。」雷萬鈞制止他大聲咆哮,口氣嚴厲。「這點基本常識也不懂嗎?醫院裡不比山上,請你有點公德心。」  

  「你!你還敢教訓別人?」想到他帶給風如雪的傷害,林豐揚氣到恨不得一刀砍死他。  

  消失那麼久的人此刻又出現,林豐揚直覺他一定和如雪昏倒就醫脫不了干係!  

  「我問你,如雪為什麼會淋雨暈倒?」林豐揚不客氣地質問,嗓門還是一樣大。  

  「噓!如雪需要安靜的休息。」雷萬鈞瞪視他,絲毫不給他留餘地。「要說幾次?這裡是醫院,請收起你的草莽習性。」  

  「好!那我們到外面去,既然今天遇到了,大家面對面把話講清楚。」  

  ***

  「你知道如雪為什麼會喪失記憶嗎?」林豐揚眼中充滿殺氣,要不是人在醫院裡,說不定真的會先狠揍他幾拳。  

  「看你一副想殺人的樣子,應該跟我有關吧?」雷萬鈞很坦然,他願意承擔如雪她們為他所受的委屈和災難。  

  「對!就是你!」林豐揚火大地指著他。「要不是你莫名其妙不告而別,讓如雪整個人頓時像失了魂似的,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她也不會在木屋裡熨床單熨到整個屋子著火都沒發現!如果我再慢個幾步,今天你只能到靈骨塔去看她了。」  

  「是嗎?」雷萬鈞揚起眉毛,瞅住他問:「這麼說起來,你是如雪的救命恩人?」  

  「沒錯,是我把她從火場裡帶出來的。」林豐揚回想起火災時仍心有餘悸。「哎,當時我也有錯,我不該粗心,忘了拔掉熨斗的插頭——總之,如雪大難不死後,就莫名忘了一些事情,特別是把你這個人忘得一乾二淨。我跟伯母反正對你也沒有半點好感,索性就讓她自然忘掉,甚至刻意不讓她想起關於你的一切……」  

  「我瞭解了。」雷萬鈞恍然大悟。「她在極度驚恐、害怕中,把她最難過的事情忘記,心理學上常有這樣的例子。唉!如雪一定非常恨我。」  

  「告訴你,不僅是如雪不想再記起你這號人物,我們整個部落和伯母,都唾棄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以後你最好不要再被我遇到,否則我不會讓你好過。」  

  「對不起,我讓大家失望了。」過去的遺憾,他也只能道歉。  

  「沒什麼好說的!」林豐揚大掌一揮。「你趕快走,離如雪愈遠愈好!我不想讓伯母在醫院裡和你照面,還有,你以後也不要再出現了,沒人歡迎你!」  

  「這——我恐怕辦不到。」雷萬鈞吸了口氣,走向前拍拍他的肩膀。「謝謝你救了如雪一命,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重重報答你。不過,很抱歉,我無法依你的意思消失在如雪面前,之前我太粗心,差點失去她,現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以後我不可能離她太遠,我會永遠在她身邊保護著她。」  

  「啥?你要永遠在她身邊?你講什麼鬼話!」林豐揚再次要起狠勁,要不是雷萬鈞手腳快,大拳頭已經打歪他的鼻樑了。  

  「林先生,就算你用武力恐嚇也沒用。」雷萬鈞用力甩掉他的拳頭,一字字清楚道:「我愛她。你聽清楚了嗎?我愛風如雪,這輩子只會有風如雪一個女人。」  

  「什麼?有種再給我說一遍!」林豐揚整個人著火似的跳起來。「你不想活了!敢碰如雪一下試試看?」  

  「我說過,使用蠻力恐嚇是沒用的。」再次攔截他的硬拳,雷萬鈞語氣比他的拳頭更硬。「沒聽清楚的話,我再講一次——我愛風如雪,誰都別想跟我搶,這輩子風如雪是我的女人,這樣你懂了吧?」  

  「你!你這傢伙——」林豐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對不怕挨揍的男人沒辦法,眼下能阻止這忘恩負義廢人的唯一武器,看來只有如雪的母親能做得到了。  

  「不服氣也沒辦法。」雷萬鈞再強調一次。「我們相愛過的,既然她想起來了,我們當然會再繼續相愛下去。」  

  「哼!不要臉!」林豐揚狠啐他一口。「別以為我動不了你,你給我等著瞧!」  

  ***

  在雷萬鈞精心巧妙的安排下,一場閃電大雨敲醒了風如雪沉睡的記憶。  

  一下子補回了腦海中的缺角,風如雪的身心承受不了巨大的轉變,因而進入醫院療養,雷萬鈞替她找了最好的醫生,要陪伴她走過創傷時期。  

  雖然他心急,很想趕快重回昔日彼此心靈的相映,但他不捨讓風如雪因情緒波動太大,再受頭痛的折磨,雷萬鈞情願等待,每天按時到醫院來報到,默默陪在病房裡,經過一年的失散分離,現在只要能靜靜守著她、看著她,就很滿足了。  

  住院第三天,風如雪的母親來到醫院探望,知道女兒已拾回那段本該丟棄的記憶,施美雲打從心裡擔憂又生氣。  

  「伯母,您來了。」見施美雲推門進來,雷萬鈞立即起身招呼。  

  「嗯。」施美雲臉色很難看,冷眼掃過他,什麼話也不多說,只淡淡轉過頭對女兒提醒。「如雪,現在你知道這個人是什麼來歷了,他當初做了什麼事,我想也不必我雞婆來提醒你——反正,你是大人了,我這個做媽的能做的事情有限,其他就看你自己決定吧!我不想管了。」  

  「媽,您別生氣。」風如雪知道母親用心良苦,柔聲勸道:「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因為我在火災裡受到驚嚇而失憶,您心疼我為了他的不告而別,成天失魂落魄,才故意不幫我回想起傷心的往事,這是人之常情啊——媽,我絕對不會怪您,現在我都想起來了,當初我失落委靡的樣子讓您擔心,真正對不起您的是我……」  

  「乖女兒,我是你媽呀!不管做什麼事,出發點都是為了你好,我不想讓寶貝女兒重蹈過去的錯誤,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女過得幸福又快樂?」  

  施美雲愛憐地輕撫女兒的臉龐。從小就貼心的女兒,當然能體諒做母親的心,可是,她還是擔心哪!  

  個性柔順乖巧的如雪,會不會再被這個男人傷了心呢?!這才是施美雲最在意的重點。  

  為了女兒,她不顧形象,擺出最難看的臉色質問雷萬鈞。「我問你,當時你在我們小棧住了那麼久,突然一聲招呼也沒打就消失不見,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伯母,我瞭解您的忿怒。」雷萬鈞坦然面對施美雲明顯的敵意,不疾不徐地解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經跟如雪解釋過了——當初是我的公司發生重大意外,接到消息時,我急著下山處理事情,剛好那天您和如雪都不在家,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讓我震驚到忘記寫字條留給你們。伯母,真的很對不起……」  

  深深一鞠躬,雷萬鈞為一年前的疏忽與失禮,向施美雲道歉。  

  「伯母,請您原諒我好嗎?去年那個不經意的錯誤,已經讓我付出太多代價,等我回到山上,發現風雲小棧竟然已經消失不見,當時我真的想殺了自己!這一年我花了數不清的心思和精神,苦苦追尋你們的下落,卻一再地失望——哎,伯母,老天懲罰我懲罰得也夠徹底了,您就原諒我吧?!」  

  「哼,你說得比唱得好聽!」施美雲無法想像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居然會讓他連寫幾個字的時間都沒有,她昂起下巴,就是不願輕易放過他,只諷刺地說:「我知道,你生意做得很大,學問也很高,要比口才,我們這種鄉下人怎麼比得過你?你廢話不用多說,我老太婆不吃你那一套!」  

  「伯母,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雷萬鈞有些焦急,用求救的眼神望向風如雪。「我還把當時發生意外的報紙都留下來,也給如雪一一看過,她諒解我當時真的是十萬火急,我不是故意讓你們失望,對如雪也是百分之百真心,要不然我不會花那麼多的精神去找你們……如雪,你說是不是啊?」  

  雷萬鈞拚命地向風如雪擠眉弄眼,爭取她的支持。  

  「媽,我都弄清楚了。」風如雪小聲地替他背書。「確實是他公司裡的工地發生意外,活埋了好幾個員工,他一時心急,只想著去處理後續事宜,所以不是故意偷跑。」  

  「是啊是啊!」雷萬鈞差點就要跪下請求施美雲的諒解了。「伯母,如果您不信,我可以把當時的剪報拿給您看。」  

  「別說了,無聊的細節我沒興趣。」施美雲冷冷地別開臉,揮手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反正傷到心的人不是我,如雪能接受就好了。」  

  見女兒一心一意為他辯解,同為女人的施美雲已經瞭解,就算她想從中作梗也來不及了,既然女兒愛上了這個死兔崽子,做媽的除了祝福,還能多說什麼呢?  

  施美雲走到女兒床邊,疼惜的說:「如雪,不管這小子拿什麼讓你相信,只要你願意相信就好,媽沒別的意見,你能過得幸福才最重要。」  

  「媽——」風如雪感動的撲倒在母親懷中,身邊能有母親和心愛的男人陪伴,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  

  「好了,該笑的時候開心歡笑,沒事別哭喪著臉。」施美雲愛憐地輕斥,伸手為女兒抹去眼淚,衷心說道:「其實媽也不是故意要你非忘了他不可,剛好那麼巧,一年前,小棧發生火災,你被濃煙嗆暈,撞傷了頭,被林豐揚背出火場,清醒之後,居然忘掉了一些事情……哎,我乾脆就順水推舟,不讓你想起不愉快的回憶,以為你忘記了,就能得到幸福,但事實上好像也不盡然,聽你成天喊著頭痛,媽也好心疼。」  

  「媽,您放心,我會慢慢好起來。」風如雪一臉撒嬌地抱住母親。「等我身體好了,一定不讓您再那麼辛苦賺錢,您也該過過好日子。」  

  「是啊!我跟如雪提過了。」雷萬鈞興高采烈地搭腔。「等她的體力恢復,我們要再回到霧仙部落,把風雲小棧重蓋起來。」  

  「重蓋風雲小棧?」施美雲瞪大眼睛,眸中迸射出興奮的光芒。「你真的想蓋?」  

  「是!我一定會恢復風雲小棧。」雷萬鈞信心十足。「伯母應該還是希望回到部落去生活,對嗎?」  

  「嗯。」施美雲點頭承認。「山上的生活型態,才是最適合我的。」  

  「伯母您放心,我一定會讓風雲小棧在最短的時間內風光復活。」雷萬鈞趁此機會表現他的誠意。「以後就讓我和如雪一起孝敬您。」  

  聞言,施美雲不再擺出晚娘臉孔了,她咧開嘴、開心地微笑,心中已浮現風雲小棧再度重生的美麗藍圖。  

  ***

  認定了風如雪後,雷萬鈞回到老家,將心意稟報給家人知道。  

  沒想到,一向很疼愛他的嬸嬸,竟然第一個投了反對票。  

  「不行!她的家庭背景跟我們相差太遠了!」雷嬸嬸態度很堅決。  

  「您、您怎麼知道如雪家是什麼身份背景呢?」太奇怪了,雷萬鈞感到很納悶,他從來就沒有在自己家人面前,提到風如雪生長在山地部落的事情啊!  

  「我跟如婷都討論過了。」雷嬸嬸以母親的立場表明。「雖然你是白手起家,雷家過去也不是顯赫的大家族,但是,現在的雷家不一樣了。你自己創立那麼大的企業,應該討個對事業前途有幫助的女人才是啊!」  

  「不!我不同意您的說法。」雷萬鈞大著膽子表示反對,以前他做慣了乖孩子,從來不會跟長輩頂嘴的。  

  「你就那麼喜歡那個女孩?不再多作考慮嗎?」雷嬸嬸一再的懷疑,就是怕自己當作兒子疼愛、養大的雷萬鈞被騙。  

  在老一輩人的觀念中,仍是對山地部落的女孩子有偏見,何況雷萬鈞還是擁有百億地產的集團總裁呢!他的婚姻大事更不能隨便了。  

  「嬸嬸,如雪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相信您見過她之後,一定會喜歡她的。」雷萬鈞努力替心愛的佳人拉票。  

  「既然你都打定主意了,還來跟我說什麼?」雷嬸嬸有種不被尊重的感覺,卻也無可奈何,態度終於軟化下來。「唉!辛苦帶大你,當年你父母親交付給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做長輩的並不要求什麼,只要你們過得快樂幸福就好。」  

  抬頭望了望掛在牆上的父母親遺照,雷萬鈞揚起嘴笑了笑。「爸、媽,嬸嬸答應我跟如雪的婚事了,相信你們一定也跟嬸嬸一樣開心吧?」  

  「呵,你這孩子,多大了還這麼調皮?」雷嬸嬸輕打著他的臂膀,像幼時疼愛他一樣。「我什麼時候同意了?真是沒大沒小。」  

  「哎呀!您不再反對就表示同意了嘛!」雷萬鈞懂得「硬拗」的技巧。「改天我讓如雪來向您請安,保證您看了一眼就會喜歡她。」  

  「隨便,你自己開心就好。」揮了揮手,雷嬸嬸打了個呵欠。「我累了,想先休息,你也早點回家去吧!別滿腦子想著談戀愛,公司的事情還是要顧好。」  

  「嬸嬸,以前您總是叫我不要花太多時間在公事上,偶爾也要談談戀愛才行,現在怎麼反過來了?」  

  「問你自己呀!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為了哪個女孩這麼癡迷啊?」雷嬸嬸頗吃味地說:「以前我說什麼,你一句話都不敢吭,現在倒好了,竟然為了別的女孩子跟我頂嘴?!唉,白疼你啦!」  

  「嬸嬸……」雷萬鈞上前攙扶她,哄著老人家。「我怎麼敢啊!您永遠是我最敬愛的嬸嬸啊!」  

  「去去,少來這套。」雷嬸嬸被他哄得笑瞇了眼,啐道:「真不知道你像誰?你老爸跟你叔叔都不來這一套。真是,我怎麼會教出這麼與眾不同的孩子啊?」  

  「阿姨,你們兩個夠了沒?我在裡面聽得都快吐了。」范如婷來陪阿姨過夜,她從表哥和阿姨的對話中確定:那個風如雪鐵定要當她的表嫂了。  

  雖然這個結果不意外,但心裡頭總是有些疙瘩。她失望地看了看雷萬鈞。「阿姨的反對票無效,看來我們很快就喝得到你們的喜酒了吧?  

  「是啊,很快!絕對少不了你的。」雷萬鈞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尤其你算是我和如雪重逢的媒人,到時一定給你包個大禮。」  

  「是喔!那先謝謝了。」范如婷皮笑肉不笑的,天知道,她到現在還後悔自己多事,幫他外帶了風如雪家的雞湯。  

  唉,飲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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