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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沅]怨他不該【今夏沒有情人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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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06:56 |倒序瀏覽
怨他不該(今夏沒有情人節之二)作者:衣沅

第一步:挑戰全台最熱門、也最難考進的鈦勇集團;
第二步:接近鈦勇千金許芳茵;目的:秘密──
十年來敖星野忍辱負重、打斷牙和血吞,為的就是這一刻,
但看著她天真的笑,他無端起了憐惜,也無端──厭惡!
沒錯,是厭惡!多年的計畫不能在此刻才被良知打亂,
即使她是如此純真迷人,也休想改變他的決心,休想!
唉,沒想到拋下千金身份、當個普通的大學生竟這麼難!
早知道就別對父親誇下海口,搞到現在找誰幫忙都不是,
直到──他適時對她伸出援手,事後兩人還不斷巧遇,
他們真是有緣呢!但就在她以為能與他有進一步發展時,
誰知,一個天大的秘密突然打亂了看似美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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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07:26
楔子

  當夜幕低垂之際,這場歡樂的宴會已經進行一段時間了。

  此時,一名身形偉岸的男子,徐步走進這座華麗的宮殿。

  他沒有立刻與主辦這場派對的主人寒暄致意,只一個人靜靜坐在人群之外,表情淡然。

  有一段時間,他就這麼默默地看著眼前上演的歌舞昇平——不斷穿梭人群的侍者卑微而恭敬地端著美食、美酒讓衣冠光鮮的賓客們取用。

  這裡充滿了音樂、酒食、歡愉和尊榮,主人慷慨地滿足每一位客人的虛榮感,不管在外面是什麼階級的人,一旦進到這座許家的城堡,轉瞬間便成了乘坐馬車而來的王子與公主。

  敖星野冷眼觀察一切,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冷笑。

  哼,真是虛偽!

  大家都當這滿溢輕柔樂音、人聲笑語不斷的度假別墅是夢寐以求的人間天堂,然而,卻沒有人知道,這座「天堂」的背後有多少見不得光的內幕!

  想當年,為了權勢財富而不擇手段的許天豪,不知犧牲了多少莫名無辜的幸福家庭才完成他的霸業?

  就是因為許天豪的冷血與唯利是圖,才有眼前這座雄踞山巔、遠眺海洋、華麗囂張的城堡!

  它的存在提醒了男子心中的仇怨,尤其每當此起彼落的音樂聲、歡笑聲傳到他耳中時,盡化成凶殘利劍,一刀接著一刀砍中他心頭最痛的傷口……

  多少年了?為什麼疼痛一如過往?

  男子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再深深吸氣。

  不遠處,映照水波的燈光絢燦,悠揚樂音又再度響起。

  他冷冷凝望隨音樂旋轉的人們,心中翻騰起無數不堪回首的過往——失怙的童年、貧困的年少、三餐不繼、生活無著、一個個無助絕望的夜晚、一次次奮力向上卻重重摔下的血淚斑斑——

  終於讓他等到這一天了!

  男子深深吸了口氣,他如鷹般的利眸緊緊瞅住一道纖細美麗的背影,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盡收他眼裡。

  今天,他完完全全是為了她而來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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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07:46
第一章

  微風徐拂的初秋夜晚,位於淡海附近小山巔的許家豪華別墅,正在舉行一場氣氛歡樂的派對。

  露天游泳池畔響起悠揚的薩克斯風音樂,池邊點綴浪漫的粉紅色香氛蠟燭,澄黃燭火隨風搖曳,火光閃爍間,一明一滅地挑動年輕男女初開的春情。

  藍色水波瀲灩的池邊,一簇簇圍成小圈的賓客正享受著快樂時光,有人手持香檳酒杯笑語晏晏,有人在池邊翩翩起舞,有人則忙著大啖許家廚子精心燒烤的上等海鮮……

  在這座許多人一輩子不可能擁有的大宅裡,他們盡情釋放年輕人專屬的熱情與活力。

  明顯地,這是一個年輕人的派對,是坐擁百億家產的「鈦勇集團」總裁許天豪,為了唯一的掌上明珠終於考上台灣赫赫有名的A大藝術系而破例舉辦的慶祝活動。

  許天豪雖然不贊成女兒讀那個什麼吃不飽、餓不死的藝術系,但考上知名大學總是件風光的事,一向非常溺愛女兒的許大亨龍心大悅之下,特准女兒在億萬打造的度假別墅舉行慶祝派對。

  今天來的客人多半是A大的學生,也就是許家掌上明珠——許芳茵未來的准學長姐和同學們。

  今天她是宴會的主角,但她並不太出鋒頭,面對陌生人她是害羞的,若非父親委託公司老臣的女兒沈靜靜出面幫她主導、主辦這場迎新慶祝會,許芳茵自己絕不可能一下子去認識這麼多陌生人。

  許芳茵從小就像公主般被父親捧在手心裡,她不懂怎麼交朋友,不知道該怎麼跟尋常人家的孩子相處,從小到大一路讀的是貴族學校,她生活圈很小很小,除了那些同是公主王子的同學之外,她沒有機會認識其他人——

  沈靜靜以大姐大的身份帶領她進入尋常大學生的世界,而第一步就是讓身邊的同學們進到許芳茵的生活範疇裡。

  「茵茵……」沈靜靜非常堅守身為大姐的職責,整個晚上寸步不離地陪在許芳茵身邊。「要不要我帶你去認識認識大家?」

  「不必了吧,一開始你不是介紹過了。」許芳茵坐在一簇開著淡黃小花的綠樹下,默默欣賞大家開心歡愉的笑容。

  「小姐,你是主人耶!怎麼可以一直默默坐在角落?」沈靜靜看著這個她並不是很瞭解的小妹妹道:「怎麼了?你不開心嗎?」

  「不是啦,你別亂想。」許芳茵對她笑了笑,一邊撫慰道:「我只是一時覺得彆扭,沒有不開心,真的,你辦得很好啊!你看,大家都玩得很開心。」

  「喔,那就好。」聽她這麼說,沈靜靜安心地點點頭,拍了拍許芳茵的手。「姐姐告訴你喔,等一下你最崇拜的『宣導演』也會來,他最會炒氣氛了,等他來之後,保證你一下子就進入狀況——」

  「真的嗎?他真的會來?!你沒騙我吧?」許芳茵燦爛的晶眸瞬間發亮,聽到崇拜的偶像要來,心情馬上變得不一樣。

  「當然沒騙你。」沈靜靜胸有成竹地道:「宣導可是我們A大的傑出校友呢!我跟他說有個傻妹妹就是為了他才立志考進藝術系,還不惜跟有錢老爸鬧翻——你說,他敢不來嗎?」

  「呵呵,原來你威脅人家。」許芳茵忍不住輕笑出聲,她臉上有兩個迷人的小酒渦,笑起來風情萬種、傾倒眾生。

  「我哪有威脅人家,只是小小『恐嚇』而已。」見到許芳茵開懷暢笑,沈靜靜總算是放心了。

  她知道許芳茵的個性不像自己那麼外向又擅交際,沈靜靜也是怕她進入大學校園後會跟大夥兒格格不入,所以才舉辦這場派對,把學校裡各個領域的風雲人物全請過來,無非就是要她多交些不同的朋友,別再繼續過她溫室小花的孤僻生活。

  喜歡看電影的許芳茵非常崇拜A大某位已畢業的藝術系學長,也就是大家口中匿稱的「宣導」,他是A大之光,曾經拍出許多叫好叫座的電影。

  終於如願看見宣導,一打開電影的話匣子,許芳茵便開始叨叨絮絮地聊起這位學長的成名作品。

  許芳茵說到開心精采之處,還不由自主地比手劃腳起來,完全醉心在電影領域裡,根本沒察覺在一圈圈自成小團體的賓客中,有個人正看著她細細觀察端詳……

  ******

  「你在看誰啊?瞧你眼睛都發直了——是哪個美女讓你這麼出神?」A大經濟研究所的研二生林盛治,發現一向不把雌性動物放在眼裡的同班好友——敖星野,似乎正為某位美女失神,逮到機會當然要好好盤問一下。

  「前面三點鐘方向,靠近樹叢,穿鵝黃帶艷綠色小洋裝那位。」敖星野眼光淡然向前正視,語氣和表情都沒有多大變化。

  「哇塞——果然有眼光!」林盛治眼睛一亮,興味盎然地捶了敖星野一掌:「好小子,眼睛還真利呢!你知道她是誰嗎?」

  「不認識。」敖星野皺眉思考了片刻,才緩緩搖頭問:「她是誰?」

  「哎,誰叫你今天遲到!」林盛治又賞他一掌,板起臉,認真地向他介紹。「她就是許天豪唯一的掌上明珠——許芳茵,派對一開始就介紹過了,嘿嘿,沒想到許天豪長得一副流氓樣,女兒竟出落得像仙女般漂亮。真是歹竹出好筍——不!是歹竹出美筍啦!連你這個老把女人當隱形人的怪胎也覺得她夠正點,是吧?」

  「嗯。」敖星野只點了點頭,依然穩如泰山、不為所動。

  「嗯什麼嗯?!」林盛治很受不了地瞪了他一眼,接著又神秘兮兮靠近他耳邊道:「說真的,想不想去認識她?反正我們跟沈靜靜那麼熟了,就先過去和沈靜靜打聲招呼,然後很自然的……」

  聞言,敖星野緊抿著唇,看得出來他有些遲疑猶豫。

  「欸,又來了!你那是什麼表情?既然都來了,多認識些朋友也無妨啊!」林盛治不懂敖星野這個「怪咖」到底都在想什麼。

  明明是個不喜歡參加舞會派對的人,今天竟然破天荒接受沈靜靜的邀請,現在人來了,卻始終心不在焉,光會坐在角落發呆,不主動去跟任何人寒暄兩句。

  好不容易有漂亮的女生引起他的興趣,要他主動去認識人家,竟也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真是怪了!

  敖星野絲毫不理會林盛治對他的諸多揣測,他一整個晚上眼光都沒有離開過某個焦點,因為——那是他今天破例來參加派對的最重要目的!

  然而,現場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心裡揣著這個沉重的秘密,他一向給人的感覺是沉斂且穩重的,當林盛治問他認不認識許芳茵時,他幾乎不必經過任何演練粉飾,便可自然輕淡地說出「不認識」三個字。

  這等泰山崩於前仍面不改色的本事,敖星野打從懂事以來便開始練習了,他知道如何把心事不著痕跡地沉在心海裡,如果他不肯說,任誰怎麼問也別想逼他說出半個字。

  事實上,他非但知道「許芳茵」這號人物,對她的名字,他根本可以說是太熟悉了!

  自從十六歲那年得知自己悲慘的身世之後,關於「鈦勇集團」、「許天豪」、「許芳茵」等任何有關於許家的大小事跡,他不但瞭若指掌,根本同植晶片似的深植腦幹,也像烙在心版上一樣深刻……

  他敖星野能堅忍地撐到大學畢業,又拚命考上全國最優秀的A大商學研究所,下一步便是要挑戰全台新鮮人最嚮往、卻也最難考進的鈦勇集團——

  十幾年來,他逼自己活得像個一心復國的復仇王子,再多辛苦、再多困頓,他都可以全部咬牙和血吞下。

  他活著,就是為了「許天豪」!

  呵……許芳茵,你在等待你的王子嗎?別急,他很快就來了……

  敖星野漠然的臉上陡然牽起唇角,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似微笑,又似對某些人或某些事不屑地嘲謔——

  「喂!你不要嚇人好不好?」林盛治看見他詭譎的笑容斥道:「問你什麼話都不說,光坐在那裡陰陰的笑什麼啊?」

  「走,我們去跟宴會的主角打個招呼。」他高瘦的身軀陡然立起,燈影下拉出一道頎長偉岸的影子。

  「啊?你、你真的要去?」

  「廢話,我們是來慶祝人家考上大學,可不能白吃白喝一頓就算了,總該親自去道聲恭喜吧?」

  「喔——對啊!是該恭喜。」林盛治如夢初醒,興奮地跟著他的腳步前進。

  不過才走了短短的一段路,四下便揚起窸窣討論的讚歎聲。

  不可諱言,敖星野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子,當他一起立走動,頓時吸引了許多異性愛慕的眼光。

  本來在學校就是風雲人物,再加上他過人的外貌身形,多少女生迷戀這個像孤星一樣飄忽瀟灑的神秘男子。

  只是,他從不在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戀慕眼光,他只做自己,而且在他的生命裡,還有比這些風花雪月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去完成——

  ******

  許芳茵正在跟她崇拜的宣導演談得開心忘我。

  她穿著顏色大膽、艷綠配鵝黃的短裙小洋裝,若非對自己的皮膚和身材有十足的信心,大概沒有女生敢穿挑戰性這麼高的衣服在身上。

  還好她有夠自信的本錢——柔白似雪的皮膚,婀娜窈窕的身材,還有一雙筆直勻稱的美腿,纖細的足踝上綁著細細的銀繩高跟涼鞋,手上拿的是要價平常上班族一個月薪水的純小羊皮宴會包。

  不愧是出身富貴人家的千金嬌女,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無不展現屬於金字塔最上層階級才有的雍容氣質。

  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的敖星野更有機會仔細打量她——確實,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倘若她不是許天豪的女兒,或許她有機會打動他的心,可惜啊……

  「星野!你終於出現啦?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他站在一旁好一會兒了,沈靜靜終於發現他的存在,喜出望外地揮手招呼。

  「他哪敢不來?靜靜大姐頭辦的活動,這小子再怎樣耍酷也不敢不賞臉啊!」

  林盛治大剌剌地走上前來,這時許芳茵才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她好奇地看著,疑問的目光探向沈靜靜。

  「嗨!漂亮的學妹,你好!」林盛治主動對許芳茵打了聲招呼,暗地伸手扯了一下敖星野的袖子,示意他該有所表示。

  「你好。」就短短兩個字,沒有多餘的稱謂,敖星野深湛的眼眸駐留在許芳茵臉上片刻,隨即淺淺鞠了個躬。

  「你……你們是?」許芳茵被敖星野的眼光看得有點不自在,她搞不清楚這兩個男生是何方神聖,才跟心目中的偶像宣導談得正熱絡,卻一下子被陌生人打斷,讓她感覺有些突兀。

  「呵呵,我來幫大家介紹。」沈靜靜拉著許芳茵走向他們,笑著說:「茵茵,這兩位是我們學校研究所的學長,林盛治和敖星野——」

  「學長好,請多指教。」許芳茵很客氣地向兩位前輩頷首致意,但是,顯然她對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學長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許芳茵打完招呼後,馬上回過頭去看看宣導演還在不在,看在旁人眼中彷彿她很介意人家打斷了她和宣導演的熱切交流。

  「抱歉,我們好像打擾你了。」敖星野把她每個細微的動作都看在眼裡,從她的眼神、她的種種反應就可以瞭解,對許芳茵來說,那位已經享有高知名度又能說善道的導演學長,才是她有興趣談話的對象。

  「星野,你別說得那麼嚴重,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只是我們家芳茵妹妹對電影非常狂熱,她剛跟宣導演聊得正起勁,要不要一起加入啊?你在商學院整天都在談生意,偶爾也該沾染一下藝術氣息嘛!」沈靜靜反應快速地為許芳茵圓場。

  「學長喜歡看電影嗎?要不要一起過來聊聊?」許芳茵客套寒暄,雖然嘴裡這麼說,但眼神卻騙不了人——

  她覺得眼前這位學長有點奇怪,老是以那種說不出有什麼意涵的黑眸盯著她,讓她感覺好不自在……

  許芳茵潛意識自我防衛地架設起堅固的保壘,她直覺不想太靠近敖星野,自然而然對他的態度顯得疏漠而冷然。

  「說到電影,我最近才看了幾部——」林盛治聽到美麗的小學妹問起,立刻擺出對電影很有研究的行家模樣。

  「對不起,我平常沒看電影的習慣。」敖星野冽寒嚴峻的語氣打斷了林盛治才剛要起頭的話題。

  「喂,你是……」林盛治不解地瞪著他低噥道:「你什麼毛病啊?不是說要來打招呼的嗎?你在耍什麼酷啊?」

  「學妹,恭喜你,也歡迎你進入A大。」敖星野伸出手,很應酬地與今晚的女主角纖手一握。「不打擾你們聊電影的興致了,本來我也只是來向學妹問候一聲,今天真的很榮幸能參加你的慶祝會。」

  「唉呀,你幹嘛這麼嚴肅啊?又不是國慶大典!」沈靜靜擺出受不了的表情。「敖星野,你放輕鬆點好不好?別老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這樣會嚇壞我們家芳茵妹妹的。」

  「就是啊!」林盛治也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連靜靜也覺得你太嚴肅了,我可沒冤枉你。」

  「學妹,我先失陪。」敖星野似乎沒把兩位同學的話聽進耳裡。

  他依然客套嚴謹地對許芳茵點點頭,也不理會人家臉上一頭霧水,就這麼轉頭走向泳池另一端,而跟在一旁的林盛治只得不斷向許芳茵敬禮傻笑,以示賠罪。

  「你搞什麼啊!幹嘛從頭到尾擺那張臉,不是你自己說要去打招呼的嗎?」林盛治氣呼呼質問:「你這樣子真的會嚇到人家女孩子的,你沒發現她表情很奇怪嗎?」

  「我沒注意。」敖星野一貫泰然,一樣惜字如金,不打算做任何多餘的解釋。

  「什麼沒注意?明明你那雙眼睛一直盯著人家……」林盛治實在快被他氣死。「坦白說,這位許芳茵小姐來頭不小,任何有長腦袋的人都知道該對她多奉承些,至少讓她對自己印象深一點都好——你幹嘛去她面前耍酷?難道不怕她記上一筆,以後跟『鈦勇』結下樑子?」

  「你想太多了,我從來不奉承任何人。」敖星野抿了抿薄唇,臉上覆蓋的霜雪似乎更加添了幾層。

  「你——」林盛治見他整個臉都拉下來,煞是不解。「你今天真是吃錯藥了!人家許芳茵跟你有什麼仇?我覺得你好像故意要讓人家難看……」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敖星野立場堅定。「本來我就對電影沒什麼興趣,沒必要假裝。」

  「那、那只是個話題,聊天總是要有話題啊!」林盛治激動得臉都紅了,見敖星野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頓時如洩了氣的氣球。「算了,我懶得理你,你不想聊,我自己找她聊!」

  敖星野不理他,自己端了杯雞尾酒坐回原來的位子沉思——

  許芳茵跟你有什麼仇、許芳茵跟你有什麼仇……

  方纔林盛治的問話如號角般一次又一次反覆響起。

  有什麼仇?呵,這仇可結大了!

  他一口一口啜飲著雞尾酒,想到許芳茵方才對自己完全不掩飾的懷疑和防衛,她嗅到什麼不尋常嗎?

  不,她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別想太多了……

  敖星野仰起頭,對著遠處黯下的天色歎息——

  沒錯,今晚自己是衝著許芳茵來的,只是,她的漠然反應讓他十分意外。

  許芳茵只是個剛考上大學的小女生,照理說她該像所有第一次認識他的小學妹一樣,眼神充滿豆蔻少女對風雲校園的學長萬分崇拜與愛慕,然而,她完全沒有!

  許芳茵把那份崇拜和愛慕的眼光給了聲名大噪的導演學長,這點,沒來由地讓敖星野很不是滋味!

  他今晚出現的目的本是要讓許芳茵一見傾心,可是,她的心神祇肯停留在那個名利雙收的大導演身上,敖星野深深記牢了這份被輕忽的挫敗感。

  他討厭失敗!討厭任何跟自己計畫不能同步的瑕疵,為此,他得多花點心神再重新架構,他要自己縝密的計畫達到無懈可擊的完美境界!

  今天,許芳茵表現出來的距離感,勾起他旺盛的戰鬥力,太簡單就完成的事情反而不能刺激他產生更大的企圖心。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讓她留下深刻的記憶,今天她可以不把他當一回事,無所謂,但只要還有下一次——不必多,一次就夠了!

  他深信,她下一次再碰上自己,一定逃不過他精心布下的致命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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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08:11
第二章

  秋天正式來臨的時候,許芳茵彷如出了籠子的金絲雀般展開她在A大快樂的新鮮人生活。

  沒有保鏢如影隨形、沒有司機定時接送,許芳茵央求父親許久才獲得的珍貴行動自由,讓她從高高在上的千金公主變成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

  她跟同學一起到擁擠的餐廳吃飯,跟同學一起逛夜市揀便宜貨,只是,不管她怎麼把自己身上的光環褪去,一旦大家知道她是許天豪的女兒,融洽的相處態度馬上改變,「許天豪」三個字是擺脫不了的緊箍咒,對此許芳茵無可奈何,她知道只要自己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生活,身邊的人就不會對她一視同仁。

  還好,班上幾個樸實的女同學願意敞開心胸和她做朋友,她們會陪她上餐廳吃飯,陪她搭車,偶爾有人故意用言語污蔑中傷她時,她們也會很有義氣地站出來幫她說話,許芳茵有這幾個好朋友就覺得滿足了,至少比起以前完全封閉的世界好太多。

  「芳茵,你看——那個男的好帥喔!」擠滿學生的餐廳裡,芳茵的同班死黨小瑜目不轉睛盯住某個目標,眼裡滿是崇拜愛慕的粉紅色星芒。「看到沒有?那個穿白襯衫,皮膚曬得有點黑的高個子……哇——他走過來了!真的好好看,好有氣質喲!」

  「什麼高個子?我怎麼沒看到——」許芳茵抬頭隨意掃了一眼,便再度專心吃起她最愛的招牌燴飯,對於小瑜口中的高個子帥哥沒有多大興趣。

  再說,自開學認識小瑜以來,她三不五時看到稍微體面一點的男孩子便要鬼叫驚喊一番,彷彿每個都像是「王力宏」加「金城武」那麼帥似的,許芳茵早就習以為常,根本不把她的讚歎當一回事。

  「唉喲!你不要低頭猛吃好不好?」小瑜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湯匙,硬要她一起品頭論足。「看一下嘛!看一下嘛……吶!坐在我們前面那桌,那個穿白襯衫黑西裝褲的——帥吧?很帥吧?他是我們學校最出風頭的研究生喔,聽說,他是第一個以在學生身份進入美國最大企管顧問公司的人,怎麼樣?很強吧?!」

  「喔——是他?」許芳茵順著小瑜的指示看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不甚愉快的往事浮上心頭,她皺了皺眉,沒再發話。

  她記得他——敖星野!

  他精壯的結實胸膛在白襯衫下隱隱若現,燙得筆挺的西裝褲襯得身材高大的他英姿煥發,梳理整齊的短髮濃密黝黑,即使五官不是非常突出,但搭配他性格的表情,就是讓人一眼難忘。

  除了外形出色之外,他連吃飯的樣子都很優雅從容,他的一舉一動都散發著屬於他的獨特魅力,在人多擁擠的餐廳裡簡直是一座小型發電機,輕而易舉聚集了眾人欣賞崇羨的目光。

  許芳茵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久之前的一段記憶翻湧而上,她想起在沈靜靜為自己辦的慶祝會上,這個男人曾經出現,而且出現得沒什麼禮貌,縱使只有短短的一次會面,就足以讓人印象深刻了。

  「你幹嘛不說話?」小瑜不明白許芳茵的沉默是為什麼,追問道:「難道他不夠吸引你?不會吧!我認識的朋友,幾乎沒有人不為他癡狂的。」

  「他又不是什麼明星偶像,跟我們一樣,只是普通學生而已。」許芳茵的態度一如平常。

  「可是,我覺得他比偶像明星還吸引我耶!」小瑜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嘴巴興奮地說個不停。「你知道嗎?我社團學長的直屬學長是他耶,要不要和我過去跟他『認親』?反正我學長有說過會找機會讓我認識他——」

  「認親?呵,真有趣。」好有趣的字眼,許芳茵聽到不禁笑了出來。「你自己去吧!我跟他沒有任何親戚關係可認。」

  「走嘛走嘛,就當你陪我嘛!難得今天遇上他,人家就要去上班了,以後更難在學校裡遇見他了啦!」小瑜硬是拉著她,不願錯過這大好機會。

  「你、你這樣好冒昧——我不要去啦!」許芳茵沒料到小瑜當真要拉著她一起去「認親」,緊張得用力甩開她的手。

  「拜託嘛!你就當是陪我去,又不用你說話,花不了你多少時間的——」

  小瑜顯然不肯輕易放棄,就在兩人拉拉扯扯之間,一道聲音突地在她們面前響起。

  「學妹——」

  「呃……」許芳茵抬起頭,先看到的是林盛治很卡通的笑臉,在這笑臉之後,是一道教人從腳底板發冷的寒冽眸光——

  「你、你們好。」許芳茵端坐身子,謙和有禮地向兩位學長打招呼。

  站在林盛治身旁的是敖星野,他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薄唇緊抿著,黑瞳迸射出一道詭譎的光,直覺像是在恥笑她們拉扯的幼稚行為。

  不知怎地,敖星野雖然不說話,臉上也沒有特別表情,但是他看著她的眼光就是讓許芳茵覺得好不舒服,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他深邃迷離的瞳眸像是一道咒語,輕而易舉便教她如中毒蠱似的渾身不對勁。

  「怎麼啦?是看到帥哥太興奮,讓兩個美女差點兒要打起來了?」林盛治輕鬆地開起玩笑。「芳茵學妹,你家大姐沈靜靜特別交代過,在學校裡有什麼事情搞不定,來找我們就對了。對啦,開學之後還順利吧?」

  「你——你們……認識啊?」小瑜訝異地瞠大眼睛,轉頭看著許芳茵。「原來你認識他呀!唉,你怎不早說呢?」

  「不算認識。」許芳茵語氣淡然。「見過一次面而已。」

  「呵,芳茵學妹這麼說就見外了。」林盛治忙著打圓場。「你是靜靜的妹妹,那就算自己人了,沈靜靜是我們研究所裡的大姐頭,她的妹妹我們怎麼不認識?你說是不是啊,星野?」

  林盛治語氣動作誇張,唱作俱佳,一邊說一邊以手肘輕撞始終沉默的敖星野。

  「是。」敖星野終於打開尊口,但仍然惜字如金。「如果學妹有任何問題,幫得上忙的我們一定幫。」

  哼,根本是敷衍應酬,一點誠意也沒有。

  許芳茵心底低啐,見他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就心裡有氣!

  如果他是對她許芳茵有意見,大可不要過來跟她打招呼,反正他們讀的是不同系所,以後當沒認識過就好了;但現在既然都過來打招呼了,他就不能甘願點嗎?幹嘛老擺那張撲克臉,還裝模作樣打什麼官腔?誰要他這種怪裡怪氣的學長照顧!

  她可是從小被人捧在手掌心哄大的,自從懂事以來,她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對她和顏悅色,從來沒人敢給她臉色看,多少人想巴結她都來不及了,唯獨他——敖星野,算是破天荒第一人了。

  「小瑜,我們走吧!下午還有課,我想先去一下圖書館——」

  許芳茵實在不會跟這座怪怪的冰山男說話,尤其他的眼神沒來由讓她想快快逃跑,當下拉著已經被電到有點發暈的小瑜離開。

  「啊?下午的課還早嘛!」小瑜很想留下來跟兩個帥哥聊聊天,真不知道許芳茵發什麼脾氣?或許,豪門千金就是跟一般人不同吧!

  「你不去?那我先走了。」許芳茵嘟起嘴,拿起包包逕自離開了餐廳。

  「芳茵?!哎!你——等我一下,學長對不起,我、我也要走了,拜拜——」

  氣氛擰了,小瑜留下來也沒意思,她匆忙向兩位學長道別,加緊腳步追上去。

  「你看,人都被你嚇跑了!」林盛治沒好氣地瞪了敖星野一眼,咒道:「許芳茵有得罪你嗎?怎麼你就不能多點笑容、多說點好話?」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有說什麼壞話?」敖星野不以為然地揚起眉反詰。「我說的每一個字都很正常,人家聽不慣我也沒辦法。再說,我跟她又不熟,我一向對不熟的人都很難笑,又不是針對她。」

  「你倒是理由充足。」林盛治覷了他一眼,懷疑地問道:「我可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坦白說,你對其他不熟的同學朋友也不至於冷漠至此——反正,我就是覺得你對許芳茵有偏見。」

  「我對她沒有偏見。」敖星野回答得義正辭嚴,深湛的眸子直視著好友。「是你們太奉承她了,只因為她的身份是許天豪的女兒,大家就得對她獻慇勤、說好話?」

  頓了頓,敖星野繼續說:「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有多少交情談多少話,我跟她沒有特別的交情,自然不需要特別表現熱絡。」

  「你也不能因為她是許天豪的女兒就故意給她排頭吧?這太不公平了。」林盛治跟他辯了起來。「我倒覺得她的態度很平常,人家沒有擺大小姐架子,反而你刻意擺出一副『大師兄』的階級出來。我有種感覺——對許芳茵,你很失常。」

  「你——」一向冷靜睿智、辯才無礙的敖星野愣住了。「失常的是你,拼了命護著她,分明有鬼。」

  「是啊!我是滿欣賞她的,不是因為她是許天豪的女兒,只是單純覺得她低調的雍容讓我喜歡。」林盛治一時心急,什麼話都說出來。「我有什麼就說什麼,哪像你,故意擺個架子裝酷——你以為我真不懂?這叫『反向操作』,大家都對她獻慇勤,只有你裝冷酷,這樣她不記得你都不行呢!」

  「你想太多了。」敖星野重重拍了好友的肩膀。「放輕鬆點,何苦為了一個學妹壞了我們幾年的友誼。」

  「怎樣?我猜中了吧!」林盛治挑了挑眉,一臉深意地望著敖星野。

  「別鬧了。」敖星野別開頭,不置可否。

  多年來他深埋的心事、情緒,從來沒人可以解讀,今天這場和許芳茵的偶遇,竟然險些讓林盛治識破了。

  敖星野沉下臉龐,他努力在好友面前表現出「什麼事也沒有」的沉著,他不能在這個時候破了功,醞釀這麼久,他每走一步路都有深刻悠遠的用意,他要一步一步按著計畫走,任何一點可能的破壞,他絕不允許發生!

  ******

  自那次在學生餐廳的偶遇後,即使身處同一座校園,在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許芳茵幾乎沒再見過敖星野,眼花撩亂的學業和活動佔據了她所有的心力。

  慢慢地,她幾乎忘了關於敖星野的一切,如果不是一時疏忽而釀成可能無法收拾的錯誤,恐怕這個男人的聲音、人影將就此在她記憶裡徹底消失——

  那是接近學期末的某一天,忙著考試交作業的藝術系,活動依然很多。

  學生活動中心外,許芳茵穿著一襲短窄的小洋裝,大老遠從走廊外飛奔而來。

  她姣好妍淨的小臉蛋沁著汗珠,緊抿的嫣紅嫩唇顯露出她的緊張,她拿著一張白紙,一邊往前奔走、一邊看著紙上的內容,圓睜的瑩眸透出她的不解和慍怒。

  「噫?那位美女不是藝術系的許芳茵嗎?她匆匆忙忙在趕什麼啊?」

  此時,活動中心辦公室裡有一堆學生正在辦理各種手續,眼尖的人一眼就認出這位出了名的富家千金大美女。

  「是啊,她看起來好緊張喔,發生什麼事了?」

  「今天晚上不是她們藝術系主辦的『電影之夜』嗎?我看她往活動中心辦公室跑,八成不是好事。難不成這位嬌嬌女到現在還沒搞定場地?」

  「可能喔,我就說嘛!漂亮女生多半不長腦袋,誰敢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她辦?這下慘囉,箭在弦上,要真被她搞砸的話,她在藝術系就別想混了。」

  一群人開始吱吱喳喳討論,校園裡每個人都會注意特別漂亮的女孩子,倘若她還出身有錢人家,必然成為眾人八卦的焦點;萬一這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嬌嬌女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麼糗事,落井下石看笑話的重頭戲更是不會錯過。

  「小姐,我、我想請問一下——」許芳茵氣喘吁吁地衝進辦公室,對著經辦小姐直問:「大禮堂……上周我早已填好活動借用單,為、為什麼又讓別人佔用了?明明是我先借的啊!你看,單子我填好了,活動組也蓋了章——」

  「同學,借場地不是填填單子就算數的。」經辦小姐不太耐煩地瞥了許芳茵手上的借用單一眼,冷嗤道:「欸!你是第一天來上學嗎?都讀了幾個月了還搞不清楚狀況,要借用大禮堂不是填單子就好了,還要繳場地使用費,你有在規定期限內繳錢嗎?」

  「我……我、我不知道……」許芳茵紅撲撲的臉蛋頓時刷白,微張的櫻口吶吶說不出話來,她腦袋就像當機般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怎麼面對眼前的麻煩——她把繫上的大事搞砸了!

  「不知道?」經辦小姐冷冷一哼。「這是基本常識好不好?你沒繳錢,當然就讓位給先繳錢的社團囉。」

  許芳茵明顯感覺到那人似乎是故意要整自己,她故意把場地「很自然」地讓另一個社團借去,因為她清楚記得當初來填單時,沒有人告訴她要繳錢。

  她又氣又急,整個人定在原地抖個不停,不過是負責借個場地,要是連這種最簡單的事情都搞不定,她往後該怎麼面對藝術系的人?

  「電影之夜」不只是放電影而已,他們還邀請了電影相關工作人員,以及知名的影評人共同參與,沒場地就辦不成——這天大的樓子她怎擔得起啊?

  想到借場地那天,經辦人員並未告知她必須繳費,霎時一股怒氣往腦門沖,許芳茵拿著蓋過章的單子據理力爭。「我來借的時候,沒有人告訴我要繳錢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們今晚一定要用這個場地——」

  「買東西要付錢,這還需要說嗎?」經辦小姐語氣依舊冷然。「反正,我們這裡就是按規矩、繳了費用的才能使用,沒別的好說!」

  「那我可不可以請問,目前繳了費借用大禮堂的是哪個社團?」許芳茵知道再跟她扯下去是沒有結果的,不如另尋出路。

  「你想讓對方讓出今晚的場地嗎?」經辦小姐睨視她,輕蔑道:「呵,你別作夢了!你知不知道今晚借場地的是誰?人家怎麼可能會讓給你?」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今天借場地的人比別人都尊貴嗎?不管是誰先借了,麻煩你告訴我,今天借場地的是哪個社團?」

  許芳茵明知自己理虧,但這位小姐的態度實在教人生氣,不能自制地提高了聲調。

  「喲——你凶什麼凶啊?」那小姐臉色更難看。「我告訴你,今天的場地是被『國際經濟商管學生會』借走的。他們今晚要辦『台灣百大企業校園菁英徵選說明會』,你該知道,這是我們學校每年一度的大事,你認為他們會讓給什麼電影社團放電影用嗎?哼!不可能的,勸你別自不量力啦!」

  「請問,這個活動的主辦人是誰?」許芳茵不想再跟她鬥,她心平氣和問:「麻煩你,再幫我一個忙,我只要知道誰是主辦人就好。」

  「主辦人當然是商管學生會的會長啊!」經辦小姐翻了翻白眼,一副「連這個都不知道」的表情。「唉,我看你大概也不知道會長是誰,乾脆一次告訴你——敖星野,聽過吧?」

  「敖星野、敖星野……」許芳茵秀眉緊蹙,低聲喃念這個名字。

  是的,她當然知道他是誰!

  「謝謝你,我知道他。」許芳茵禮貌地向經辦人致謝,隨即轉身往門外走。

  她腦海裡什麼念頭也沒有,只剩下馬上找到敖星野的渴盼。

  她一定要找到他!

  於是,許芳茵以跑百米的速度,一口氣穿越幾棟教學大樓,氣喘吁吁地來到敖星野所在的研究所大樓,她不確定他是否在這,畢竟研究生的外務一向很多,但是她一定要試試,不管敖星野在哪,她一定要找到他!

  「請問,敖星野學長在嗎?」許芳茵氣息未定,在研究室外抓了人就問。

  「你……你找他什麼事?」被問的女學生,帶著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喔。你等等,我去看一下,他不一定在。」

  「謝謝。」許芳茵趕忙稱謝,現在只要能找到他,誰給她壞臉色看她都不在意了。

  等了約莫十分鐘之久,枯站在室外的許芳茵終於見到高大英挺的敖星野遠遠走過來。

  敖星野一眼望見她,臉上浮現訝異的神色。

  「你——你找我?」敖星野指了指自己,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有事嗎?」

  「對!我有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許芳茵點了點頭,鏗鏘有力、直指重點地說道:「今天晚上,大禮堂可不可以讓給我們。藝術系的『電影之夜』,一定要在大禮堂才行。我很久之前就申請場地了,可是沒人告訴我要先繳費用,我……」

  說到此,許芳茵幾乎哽咽了。「我……我不能搞砸這件事。今晚會出席的影評人、導演、學者,沒有一個是可以得罪的。所以,無論如何,請你幫幫我……」

  「你要用大禮堂?今天晚上?」敖星野沉下臉,表情語氣十分為難。「可是,我們辦的活動已經宣傳很久了,過去幾年也一直都在大禮堂辦……唉!我們請來的人,也一樣得罪不起,這……這怎麼辦?」

  「全校只有大禮堂才有電影放映設備,貴系的活動只要地方大就行了。」許芳茵從他的語氣知道出讓的機會很小,但她仍不放棄地說服著。

  「話不是這麼說,突然要換場地,這……真的很傷腦筋。」敖星野用為難的眼光看著她,不同於以往總是輕蔑的高傲態度,今天的他似乎多了些同情。

  「再傷腦筋的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許芳茵深吸了口氣,她堅定立場,不屈不撓想說服他,繫上的大活動不能敗在她手上。

  「時間緊迫……」敖星野仍猶豫著,他抿著唇,沉吟再三。「學妹,你知道這種事情一向沒得商量,如果你對繫上不能交代,同樣的,我對其他人也不能交代,坦白說,我真的沒辦法——」

  「有!你一定有辦法——」許芳茵以壓迫的、企盼的眼眸直盯住他,這次她橫了心一定要拿到場地不可。「學長,誰都知道你在商學院說話一向有份量,只要你點頭,現在馬上宣佈改場地絕對來得及。」

  「你何必非要為難我?」敖星野反詰。「你知不知道,這根本是無理的要求!我為什麼要答應你?你開口閉口要我妥協,你自己為什麼不妥協?要改場地是你的事情,為什麼非要我來配合你?不是大家都虧欠你,小姐,搞清楚!」

  被敖星野連珠炮似的訓了一頓,許芳茵覺得既羞辱又挫折。

  「我沒有那個意思。」許芳茵被他罵得紅了眼眶,哽著嗓音,態度依然堅定。「不是別人都要為我妥協,而是客觀來比較,放映電影需要特殊場地,比起你們的活動,我們更需要大禮堂。既然總有一方得改地點,由你們來改,比我們改容易得多,所以……所以,請你想想辦法……」

  說完,許芳茵低下頭,就害怕眼淚會不聽使喚狂飆出來。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更教她懊惱的是,讓自己低聲下氣的對象,竟是一個她覺得既討厭又有點被他的倨傲吸引的男人……

  空氣突然凝住了,敖星野似乎被她的態度軟化,他沒有再堅決表示否定,只是默默低頭思考。

  過了好一會兒,敖星野歎了口氣。「唉……你等一下,我進去跟其他幹部商量商量。」

  不等許芳茵反應,敖星野逕自走進研究室裡。

  不到五分鐘他走出來了,帶著寬心的淺笑。「好了!你可以馬上去辦手續,我們已經通知幹部去宣佈,今天晚上我們改去商學院會議室,大禮堂你們可以安心使用了。」

  「真、真的嗎?真的可以給我們用?」許芳茵喜出望外,高興得渾身輕輕顫抖著,她咧開嘴微笑,想說感謝的話竟不知從何說起——

  「嗯,我都交代清楚了,沒問題。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敖星野見她一臉驚喜,心裡卻湧動著另一種思緒。

  他相信這一次的經驗,絕對是她生命中難忘的印記,往後只要提起這件事,她不會忘記是誰在火燒眉毛的緊要關頭拉了她一把!

  思及此,敖星野暗自得意,嘴角輕揚。

  再過不久就要畢業了,他不再有機會與她在校園裡相逢,但是,規畫好的道路要繼續走下去,不管未來落腳何處,敖星野的眼光會永遠緊緊追隨既定的目標。

  這目標,是「鈦勇」,是許天豪,當然也包括許芳茵。

  他苦心設計這場讓她非得來求自己的精采好戲,僅僅是初掀簾幕的開場而已!

  而校園另一角,心思單純的許芳茵自是不瞭解當中曲折,她歡歡喜喜拿了敖星野給她的繳費收據去活動中心確定場地,滿腦子只想趕快把這個燙手山芋給搞定就謝天謝地了。

  在她踩著匆忙步伐奔波校園中時,想到敖星野在危急時刻慷慨拉她一把,心中有著滿滿的感激,她突然忘記他曾經那麼目中無人,反而覺得他真是有本事,那麼難搞的事情他一句話說了就算,多麼有氣魄啊!

  這個上午,許芳茵的心情像是洗了一場三溫暖。

  或許當下她將對這件事銘記在心,只是,不多久敖星野完成碩士學業離開學校,她再也沒遇上他,連好好說句謝謝都來不及,隨著課業的繁忙,她也逐漸淡忘這波驚濤駭浪。

  但是,離開學校的敖星野可把這筆帳記得很牢。

  他堅信,不管多久,他一定會再遇上她,他會讓許芳茵想起來,想起她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欠了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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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五年後 紐約 上西城

  鳥瞰中央公園,許芳茵住在視野最好的高級公寓頂層。

  現在是早上七點半,依慣例,她每天早上都在落地窗前的健身跑步器上賣力奔跑,認真跑完一個半小時,什麼都不理會地任汗水一滴滴滑落,直到濕透身上的薄棉運動衫為止。

  她喜歡看自己被緊貼的衣物襯托出完美的曲線,身為藝術愛好者,美好的外表堪稱她最大的信心來源。

  她,許芳茵,是赫赫有名的鈦勇集團千金,然而,再顯赫的身份到了美國也只是一介平民。

  在紐約,她什麼頭銜也沒有,單純是個紐大藝研所的選讀生,一個熱愛電影藝術的台灣女孩。

  在美國生活的一年裡,許芳茵過得比在台灣任何一段時光都充實快樂,她終於可以暫時逃避父親施加的壓力,可以避開走到哪都被當做許家千金的歧視與偏見,最重要的是——她終於可以真正踏進電影藝術的世界。

  在這個不到二十坪,租金要價超過高級上班族一個月薪水的頂級公寓中,許芳茵只是個經濟不虞匱乏的電影愛好者,有疼愛自己的父親供應足夠的物資,她不必像其他留學生得以勞力換取興趣,還可以幸福地看著中央公園的盎然綠意,一邊跑步健身,一邊思考一天的行程。

  下午,她要參加一場華裔導演的座談會,晚上,她約了同學與幾位電影製片洽談新片合作……

  鈴、鈴——

  正想著,屋中的電話突然響起,許芳茵調慢了跑步器的速度,伸手接起掛在牆上的話筒。「喂?」

  「茵茵哪,我是爸爸。」電話彼端傳來在遙遠台灣父親的聲音。

  「爸?怎麼了?一大早打電話有事嗎?」許芳茵不自覺糾緊黛眉,大白天接到父親的國際長途電話,直覺沒什麼好事。

  「你那是什麼口氣?我是你老爸,沒事不能打電話找女兒嗎?」許天豪似乎心情不太好。「唉,下個月我要進醫院做一次徹底的健康檢查,我希望你可以回台灣一趟。」

  「爸……」聽到父親命令式的要求,許芳茵無奈討饒。「我怎麼能說走就走?我還在修學位,況且,我手頭上還有工作——」

  「你那是什麼工作?」許天豪嗤之以鼻。「你的工作比得上我每天要養活全球幾萬員工偉大嗎?哼!全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早知道你這麼沉迷,我打死也不會讓你念什麼藝術系!」

  「我們不要再吵這個了好不好?」許芳茵沮喪地關掉健身器,擦著汗走下來,她實在不願和父親起衝突,再怎麼說,他總是疼愛自己的父親。

  只是,父親近來一直逼她回台灣,可說是什麼奇怪的方法都用盡了,許芳茵簡直快被父親逼瘋了。

  「不吵可以,你趁早別再搞那些沒營養的玩意兒,馬上收行李給我回來!」許天豪在電話裡咆哮。「我老了,已經沒什麼體力再打拼了,鈦勇集團愈來愈大,我一個人擔不了那麼多責任,你是我女兒,應該為我分擔……」

  「不,我喜歡拍電影,做生意的事情我一點兒也不懂,也沒有興趣!」許芳茵堅決回道:「何況,我不喜歡所有人目光都盯在我身上的日子,我討厭『鈦勇千金女』這沉重的頭銜,回台灣我一定不快樂——爸,請您給我一點自由的空間,好不好?」

  「哼!拍電影?就那些不務正業的人渣在鏡頭前作怪,這叫藝術?你就非要搞那些無病申吟的鬼東西才會快樂?你有沒想過老爸快不快樂?做人家女兒的可以這麼自私嗎?」

  「爸——」父親的控訴刺傷她的心,許芳茵哀傷低下頭,微微哽咽。「您就是要這樣逼我,明明知道你的女兒做不到,為什麼要逼我……」

  「別說那麼多了。」許天豪這次鐵了心腸。「最近台灣公司這邊要派一個人過去紐約分公司,他會幫忙安排你回台灣的事情。」

  「派人?您又要派人來擾亂我的工作?!」許芳茵整個人激動得跳起來。「拜託您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又不是通緝犯,爸,當初是您答應我讓我修完學位的。」

  「唉,女兒,老爸怕是來不及了。」

  「來不及?什麼來不及?我只要再兩年——」

  「不說了……」許天豪重歎了口氣。「唉,電話裡說不清楚,總之,你盡快回台灣。」

  喀——

  許天豪匆匆掛斷了電話,許芳茵茫然地掛回話筒,呆坐片刻,接著整個人沮喪地倒臥沙發,她不知道父親口中的「來不及」是什麼意思?

  過去的半年裡,許天豪也曾經派人到紐約,以他身體不適為由要她回台,但事後都證明僅是一場騙局。

  這次,顯然父親再次故技重施,又要派出他在台灣培養的新銳菁英,以視察美國業務為由,進行逼迫自己放棄電影之實。

  許芳茵委實覺得灰心喪志,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愛女兒的父親,卻不願意成全女兒畢生的心願呢?

  管他是誰?!要來就來吧!我許芳茵照樣可以過我想過的日子。

  勉力打起精神,許芳茵在心裡為自己加油打氣。

  怕什麼呢?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來過的幾個都能被自己解決,這次想必也不會例外。

  ******

  台北 鈦勇集團營運中心

  「敖副總,您真的要調派到美國紐約的分公司?」敖星野的秘書一邊幫他安排機票飯店,疑惑問:「聽說,之前調去紐約的幾位前輩,他們……後來都離開『鈦勇』了——」

  「嗯。」敖星野埋首在他離開台北前必須完成的工作,沒有回答。

  「去過紐約分公司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秘書憂心忡忡,她端來咖啡,放在他面前。「我聽說,被派去紐約的高層主管都有特別的任務——」

  「嗯。」敖星野依然什麼反應也沒有,他端起咖啡,緩緩啜了一口,平和道:「派員出差當然有任務,總不是白花銀子請人去那觀光遊覽。」

  「敖副總——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擔心嗎?」跟隨他許久的秘書沉不住氣了。「你在台灣做得好好的,自從你入主營運中心的決策小組之後,『鈦勇』的營運蒸蒸日上,未來還大有可能競爭營運長大位,為什麼副總不婉拒總裁的要求?難道副總不怕——」

  「怕什麼?怕我踏上幾位前輩的後塵,去了紐約就氣數已盡?你怕我再也回不來這間辦公室?」敖星野從咖啡杯中抬起頭,看著滿臉憂愁的秘書。「虧你跟了我這麼久,竟然對我的能力這麼沒信心?」

  「也不是沒信心,只是……前面的例子都不太好。」秘書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接著道:「其實……我也是聽其他秘書說的,許總裁的獨生女在紐約,之前的人會離開,似乎都跟她脫不了關係。據說許總裁很希望女兒能回台灣、陪在他身邊,可是大小姐一心只想搞她喜歡的電影藝術,為了爭取自己的自由,她不惜犧牲掉那些為鈦勇打拼的好員工,唉,她實在太任性了啦!」

  「呵,你聽說的事情還真不少。」敖星野淡淡一笑。「那是人家的私事,做員工的只需要把分內的事情做好就好。對了,你先把這幾天的行程表給我看看。」

  「最近有很多重要的會議——」秘書翻著行程表,認真地逐項檢查。「還有,下星期您約了金小姐替她過生日,可是您飛美國的班機是下午……」

  「那就打電話取消。」敖星野俐落地下結論。「記得幫我送一束花給她。」

  「好的。」秘書遵照他的指示在行程表上做記錄。

  「還有,我調去紐約的事情,不管任何人來詢問都不要回應。」敖星野鄭重叮嚀。「你自己也要注意點,不要隨便跟其他秘書大嘴巴。」

  「知道了,我不會亂說的。」秘書恭謹答應。「敖副理,您自己要多小心。」

  「呵,幹嘛那個表情?一副我準備要去赴死的樣子?」敖星野輕聲嗤笑。「放心,事情沒有外面傳的那麼可怕。我只是奉總裁命令行事,沒有人會為難我的。」

  「可是……大家都知道的,在紐約的許大小姐確實難侍候。」秘書依然覺得敖星野的前途堪慮。「我想,許總裁會在那麼多高層經理中選中你,是因為你有超越別人的出眾外表,他老人家大概沒轍了,只能用帥哥來蠱惑自己的女兒。」

  「你認為我沒辦法成功蠱惑她?」敖星野從椅上站起來,瀟灑地將雙手插進西褲口袋。「既然許總裁如此抬愛,我也不該讓他老人家失望吧?」

  「如果以敖副理的外貌人品還不能成功,我看許總裁也不必妄想他女兒會回來了。」秘書偏著頭,以欣賞崇拜的眼光看著他。「說真的,副總大概是我在鈦勇集團裡看過最帥的單身漢了,再加上你過人的智慧,以我是個女人的角度來看——應該沒有任何女人能抗拒得了的!」

  「這不就對了。」敖星野拿著文件輕敲她的頭。「憑我內外兼俱,去到紐約沒什麼搞不定的,我很快就會帶著許家千金光榮回總部報到。」

  「帶著許家千金回來……咦?」秘書低聲嘟囔,瞠大眼睛指著他。「這話聽起來,怎麼好像你要當駙馬爺似的?敖副總,你——」

  「呵呵,天下事很難說的。」敖星野神秘地笑了笑。「你就自己留在這裡慢慢想,我得去處理出國的事了。」

  踏出專屬辦公室,敖星野不露痕跡地蹺了兩個小時的班,他一個人開著車子直往台北郊外的山區去。

  當車子陷進大台北難以脫逃的車水馬龍時,他的思緒也掉進長久來難以逃離的過往記憶……

  ******

  一星期後 紐約

  黃色計程車停在一座豪華飯店前,敖星野提著簡單的公事包下了車,候在一旁的門僮慇勤地為他提起兩隻行李,謙遜地彎著腰引領他往大廳櫃檯前去。

  鈦勇集團的分公司為他安排的飯店是紐約知名的「華爾道夫」,這家飯店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不僅以它的一流設施與服務聞名世界,也是各國元首下榻紐約的第一首選。

  鈦勇集團在美國有相當大的投資事業,敖星野算是鈦勇集團的領導核心人物,這趟來美國,身負公事和私事兩方面的重責大任,由此不難理解他到達紐約以後被施予高規格的接待。

  「敖先生,貴公司預訂的是行政套房,在本飯店最高樓層。請您在這裡簽名,謝謝。」

  櫃檯小姐親切地為他辦理入住手續,當敖星野亮出護照及公司識別證時,負責辦理的小姐對他露出特別和善、親切的微笑,顯然鈦勇集團的名聲真的不小。

  「敖先生,從台灣飛過來一定很累了,待會兒是否先用餐?然後您可以好好休息,我們有特製的中菜——」

  「不,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敖星野一口氣拒絕了櫃檯小姐的好意,他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但雙眸依然煚亮有神。「可不可以麻煩你,我需要車子——」

  「啊?先生您要去哪?現在已經很晚了。」櫃檯小姐不解地瞠大眼。「您是要拜訪客戶嗎?」

  「呃,這……」敖星野思索片刻,簡要回答。「沒辦法,上頭交代的事不能遲疑。麻煩你,幫我把行李送到我房間,然後請幫我安排一部車子。」

  「好,我馬上處理。」見敖星野意志堅決,飯店人員只好照辦。

  當飯店安排的豪華座車緩緩駛向那早在腦海深烙的地址,敖星野平靜的外表下隱藏沸騰澎湃的熱血——

  終於要跟她見面了嗎?熬過這麼多年,他想過各種可能再相遇的場景,以為會在鈦勇集團的某個會議室,或者是一年一度的董事會……然而,人算終不如老天爺一算,敖星野預想過的情景都沒發生,倒是沒料到自己竟會被許天豪相中,派他出任紐約分公司代表,又賦予他求之不得的任務。

  呵,時也,命也,運也,由不得人也。

  敖星野暗自思索,不由微微牽起嘴角,他一向自信十足,不管面對如何艱難的挑戰,在這關鍵的時刻,他相信自己可以輕鬆達成「任務」,無論是公事上,還是私底下——

  夜幕已低垂,璀璨紐約的精采時刻才剛要開始。

  敖星野看向車窗外繁華的街景,當目不暇給的一景一物如流星劃過,他發現紐約這讓很多人痛惡的文化大熔爐其實非常絢燦迷人,如同他喜歡征服各種別人達不到的高峰,在融合全世界最尊榮和最墮落的紐約城裡,一定有很多值得挑戰的好玩事物等著他去探索。

  「先生,前面那棟樓就是了。」當他還沉浸在紐約美麗的街景時,司機出聲提醒。「請問我需要在樓下等候,還是明天過來接您?」

  「請你在附近等我,應該不會太久。」他促狹地對司機眨眼一笑。「通常美麗高雅的女士是不會讓外面的男人留在房裡太久的,不是嗎?」

  「呵呵,通常是。」司機也咧開嘴笑。「不過,像先生這麼英俊又幽默的帥哥說不定就例外——放心,我會等你的,不管多晚。」

  「謝謝。」敖星野掏出一張美鈔給司機當小費,笑容滿面。「偷偷跟你說,我準備給我心儀的女孩一個大驚喜,現在我緊張得不得了,還好有你為我加油。」

  「別緊張,你這麼英俊迷人,連我都忍不住快愛上你了。」司機收下美鈔,諂媚阿諛地發揮美式幽默。「去吧、去吧!今晚想辦法留在那,千萬別下樓。」

  「哈哈哈,謝謝你的恭維。」熬星野被他誇張的表情逗得發笑。「不過,你還是要等我啊!萬一我被掃把掃出來的話。」

  其實敖星野早有心理準備。

  在按下門鈴的那一刻,他已經預知許芳茵可能的反應——

  「你是誰?這麼晚來有什麼事?」

  果不其然,當敖星野通過嚴格的門房管制,好不容易用對講機和許芳茵聯絡上了,但當她一聽是鈦勇集團派來的人馬,立即以嚴峻態度拒絕。「先生,不管你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都明天再說吧!現在很晚了,我不方便見客。」

  「許小姐,我是奉許總裁命令,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他特別要求我親手將他的心意交到您手上才行。」

  「明天再說,總之我父親若問起,我會告訴他東西已經收到,不會害你的。」

  許芳茵鐵了心,一想到是父親派來要脅迫她回台灣的人,不管他有什麼理由,就是令她覺得反感。

  「許小姐,請別為難我。」敖星野放低嗓音,婉轉請求。「我肩負許總裁的托付,無論如何一定要切實做到,只耽誤許小姐兩分鐘時間,您不必為了這兩分鐘浪費半小時來跟我爭執吧?」

  「你——」許芳茵當下無法再嚴拒,因為這男人似乎真的會為了面交父親的東西,不惜跟她耗上一整個晚上。

  「你放心,東西交到你手上,我馬上走人。」敖星野一再保證。

  「好,你上來吧。」許芳茵選擇相信,她不想賭上整個晚上的安寧。

  敖星野得意地露出勝利的微笑,他手上提著一小包物品,其實是他自己在台北買好的台灣零嘴,這一切早在他的計畫之中,他要她第一次就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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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08:50
第四章

  許芳茵打開門候著,打定主意等他一出電梯口,拿了東西就要他走人。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走出一名高大偉岸的男子身影,許芳茵並不特意注意他的長相,只是頭低低說了一句。「抱歉,我不喜歡陌生人晚上來打擾我。」

  「咳!許小姐——」敖星野當然發現佇立門邊、身穿輕鬆休閒服的許芳茵根本不在乎來者何人,她很明顯地想快快將來人打發。

  敖星野輕咳了一聲,以穩定的步伐走向她,將手中的提袋高高拿起,以清晰舒緩的嗓音說道:「我想,對你而言,我不見得是個陌生人。」

  「你——」正當許芳茵伸手欲接過他帶來的台灣零嘴時,眼神恰好落在他俊朗而略帶倦容的臉龐,她愣住了——

  「是你?!怎麼會——」許芳茵微啟紅唇,怎麼也沒想到,站在眼前的男人竟是昔日在A大的學長……

  「沒錯,是我。」敖星野微微欠了欠身,禮貌地將手中提袋穩穩放在她手上。「你所認識的敖星野。學妹,好久不見。」

  「你——你在『鈦勇』工作?很久了?」許芳茵微微顫抖雙唇,一向不關心父親經營的企業,她自然不曾聽說公司裡有這麼一號人物。

  離開學校之後,她立即遠赴海外,與父親之間的隔閡衝突讓她不願觸碰父親工作上的事,她也沒再見過比自己更早離開學校的敖星野,與他相熟的沈靜靜,研究所畢業後即出國發展,少了當中的聯繫,許芳茵自然淡忘了這號人物。

  「沒錯。」敖星野點點頭,一貫自信帶著高傲的笑容浮現唇角。「我一畢業就參加令尊公司舉辦的新人招考,從通訊事業部的小職員,做到現在營運中心副執行長之一。」

  「嗯。」許芳茵沉沉地點了點頭,讚賞又似譏諷地道:「不錯,這麼年輕就能打進營運核心,就我所知道的並不多。顯然你很努力,而且『用心』。」

  她刻意加重了「用心」兩個字,敖星野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輕笑道:「怎麼感覺你似乎對自家公司的高階員工很不屑?在工作上努力並且用心,這是現代上班族征戰職場的基本態度吧!聽你說來,倒像是耍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似的——」

  「我沒這意思,你想太多了。」許芳茵揮了揮手。「謝謝你送東西來,我得睡了。請慢走——」

  「學妹!」敖星野試圖以不同身份化解眼前的僵局。「我知道你對我有敵意,不是為了我個人,而是因為你父親的關係……」

  「很好。」許芳茵點點頭。「既然你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我也沒什麼好客氣的了。坦白說吧,你是奉命來逮我回台灣的,偏偏我很樂在紐約的生活——所以,你懂吧?」

  她沒把話說白,只是雙手一攤,以肢體語言傳達對他的不友善。

  「我懂。」敖星野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反感。「但是,除開『鈦勇的員工』這角色,我們……」

  「先生!我並不想在晚上該睡覺的時候,莫名其妙站在電梯口吹風,去跟一個不是很熟的男人攀親帶故。」一想到他是父親的人馬,許芳茵一向優雅的態度也不得不硬起來。「對不起,我要進去了,謝謝你為我帶的零食。」

  許芳茵揚了揚手中的提袋,勉強擠出一抹微笑當感謝,也順便送客。

  不等敖星野的進一步反應,許芳茵進屋裡去把大門給關上。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沒禮貌,也十分不近人情,可她就是無法對敖星野產生一點同校學長學妹的親切熟絡,倘若他不是代表父親那邊的人馬,或許她會基於禮貌請他進屋裡去喝杯咖啡聊一聊……

  但是她做不到啊!

  父親總是喜歡以威權者的姿態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敖星野代表父親前來,在她的認知裡,這男人根本就是為虎作倀!

  對一個可能處心積慮破壞自己眼前美好生活的人,即便他是不遠千里而來,就算他再有善意,許芳茵也很難對他敞開心門。

  再者,她一想到未來可能有一段很長的時間要跟此人進行大鬥法,心中的惱火更是難以消散。

  許芳茵忿恨地將手中的提袋往沙發上用力一扔,啐道:「哼!一袋小零嘴就想收買我?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真是夠了!」

  ******

  隔兩天,敖星野約了早幾年移居美國發展的沈靜靜餐敘。

  沈靜靜為了歡迎從台灣遠道而來的好友,特地從她居住的費城開車赴會。

  「沒想到,你真的願意調到紐約?聽說這是『鈦勇』專門發配邊疆的爛缺,你倒是挺沉著的嘛!」一見到許久沒見面的敖星野,沈靜靜開口就是一頓貶損。「敖星野!你老實說,來紐約究竟有什麼目的?別人不瞭解,我可是清楚得很。你敖星野從不崇洋媚外,平常連漢堡牛排都吃不下肚的死忠華人,怎麼會願意跑來美國?嘿,我猜,這當中必有問題!」

  「你以為我有什麼目的?不就是工作賺錢過日子罷了。」敖星野揚起紳士的笑容,一點兒也不被沈靜靜尖酸直接的話所影響,好整以暇切著他面前的大塊牛排,忍耐地一口一口吃下去。

  「哼,少來!」沈靜靜不以為然地噘起紅唇,瞥了他一眼。「別『假仙』了,誰不知道你在台灣位居鈦勇集團的營運核心,你賺到的錢,已是很多同年紀男人幾輩子都賺不到的,再說,你孤家寡人一個,要那麼多錢幹嘛?」

  「錢哪有人嫌多的?」敖星野依照那副「你統統都猜錯」的自若神態,拿起白色手巾抹了抹嘴,輕描淡寫道:「我只是按照上面大老闆的指示,既然領的是人家的年薪,就該聽人家的命令,就這麼簡單,你別亂猜了。」

  「是嗎?」沈靜靜瞇起眼,冷冷一哼。「說到『聽話』這件事……嘖,你確實讓我刮目相看——你畢業就考進『鈦勇』,一路做到最高的營運副總,這麼多年你都沒有想過轉換其他的跑道?多少獵人頭公司以多高的年薪挖角你絲毫不為所動?這位同學,你對老闆的忠誠度真教我訝異。」

  「嗯?」敖星野放下刀叉,暫停對牛排的奮戰,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她。「對一家企業忠誠也不對嗎?」

  「這個嘛……是沒什麼不對。」沈靜靜喝了一口紅酒,微偏著頭,彷彿在思考該怎麼說出她的感覺。「只不過,不合常理。以你熱愛挑戰的個性,應該一層一層往上攀才對,『鈦勇』再大,畢竟只是間本土公司——」

  「你哪裡來這麼多問題啊?靜靜同學,你今天大老遠從費城開車過來,是專門來找我碴的嗎?」敖星野不耐地搖搖頭。「我才剛到紐約,正需要你這位前輩多給點資訊幫忙一下,幹嘛才坐下來就開庭審判?大家幾年不見,你就沒幾句體貼的話說說?」

  「體貼的話?哈哈哈……」沈靜靜放下酒杯大笑起來。「我們要是能說體貼的話,也不會到今日各自天涯一方的地步了。以前你敖星野是目空一切的佼佼者,真訝異今天的你會開口求援?!不然你自己說好了,想聽我說什麼貼心的話?你家是少了被子,還是少了鍋子?」

  「你還鬧?正經一點好不好?」敖星野無可奈何搖搖頭。「靜靜,我來紐約是有任務的——而且,不是個簡單的任務。」

  「嗯……」沈靜靜微笑看著他,點點頭。

  「你多少聽說了吧?」敖星野斂起笑容,認真地道:「我一到了紐約就去找她了,結果——碰了個大釘子。」

  「哈!果然被我猜中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茵茵沒給你好臉色看。」沈靜靜撫掌大笑。「沒想到吧?在台灣叱吒風雲的高階經理,一來到紐約什麼都不是,連個柔弱的姑娘都可以給你大釘子撞。所以我就想不明白,多少前人在這裡陣亡,你明知道有大地雷還眼巴巴飛過來,在我看來,動機不單純喲——」

  「什麼不單純?你想像力真豐富!」敖星野定定看著眉飛色舞的沈靜靜。「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胡思亂想。我的動機很簡單,就是來完成別人不能完成的任務。許總裁希望我安排他女兒回台灣去,那麼我就照他的意思去做,這有什麼不單純?」

  「喔——偉大的呢!」沈靜靜瞠大眼睛,戲劇化地拉長聲音,以深富意涵的眼神看著他。「既然你抱著『千萬人吾往矣』的必勝決心,別說好朋友沒幫你——等下有位神秘嘉賓蒞臨,你自己看著辦囉!」

  「什麼神秘嘉賓?你還約了誰?」敖星野狐疑地微皺起俊眉,迷惘地問:「紐約還有什麼我們共同的朋友嗎?」

  敖星野話才剛落下,不經意便在視線不遠處,望見落地窗外一抹娉婷身影裊裊移近。

  那是一個長髮纖瘦的東方女子,手裡抱著一疊厚厚的資料和書,小小的臉蛋仰起四處張望,看得出來像是在找什麼——

  天!沈靜靜居然把許芳茵約來了!

  敖星野心裡一陣狂潮洶湧,這是一種他自己也難以形容的感覺,意外看見她迷人的身影面容,他的血液快速奔竄,彷彿噬血的虎豹見到獵物,又像是青澀少年見到心儀許久的暗戀對象,控制不了地呼吸不順——

  自那日在她寓所吃了頓排頭後,到現在他還沒想出下一個再與她接觸的充分理由,他原打算過些日子,等紐約的工作上了軌道,再來好好從長計議。

  萬萬沒想到,沈靜靜在完全沒有告知自己的情況下,把許芳茵也一併約來了。

  敖星野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穩住情緒。

  他知道,這會是一次拉近距離的好機會,拜沈靜靜的「雞婆」所賜,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靜靜——」一進門來,許芳茵第一眼只見到沈靜靜,她絲毫不覺有異地嘟起嘴抱怨。「什麼地方不能吃飯嘛!紐約這麼大,你偏偏約個這麼難找的地方!」

  「茵茵,你的臉色還真難看——」沈靜靜發現大小姐不開心發脾氣了,連忙迎向前去。「來來,快坐下吃東西。我看你一定是肚子餓過頭才會脾氣這麼壞,哪有一進門就罵人的?」

  「你都不知道我找了多久?我差點兒想回家睡覺不理你!」許芳茵氣呼呼地落坐,順手將手裡一大堆資料往身旁空椅子置放——這時,她的眼光終於移到坐在斜前方的敖星野……

  「你——」許芳茵一看到敖星野就坐在沈靜靜身旁,臉上更是覆雪蓋霜,她瞠眼看了看敖星野,又憤怒地瞪了一眼沈靜靜。「你怎麼沒事先跟我說?!」

  「就、就剛好一起約了嘛,大家又不是不認識,一起吃頓晚飯有什麼關係?呵呵,這位先生你一定不陌生吧?以前在台灣唸書就認識了,不是嗎?何況星野現在在你爸的公司工作呢!算起來也是自己人——」

  「什麼自己人?他是我爸派來專門跟我作對的!」

  許芳茵霍地起身,這樣突兀的會面讓她全身不自在,她或許不討厭敖星野這個人,但壞就壞在——他是老爸派來對付自己的!

  「唉喲,哪有這麼嚴重啊!」沈靜靜像個大姐姐似的上前攬住許芳茵的肩,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敖星野是我多年的老友,好歹也是你的學長,不管你多討厭你老爸的作為,人家今天來這裡,身份不是你們『鈦勇』紐約分公司的負責人,他單純就是我沈靜靜的老朋友——看在大家曾經同校的情誼上,我們又很久沒見面,一起開開心心吃頓飯不好嗎?來,坐下,我幫你點了你最愛的海鮮燉飯,還有你愛喝的甜酒。」

  「哼,拜託!是你同學,又不是我同學。」許芳茵不至於不賣靜靜面子,雖勉為其難坐了下來,嘴裡仍抱怨著。

  「呵,我們這位學妹真有個性。」一旁被晾了許久的敖星野以爽朗的笑聲化解尷尬。

  「你還笑得出來?臉皮有夠厚。」沈靜靜故意擺個難看的臉色,作勢教訓他給許芳茵看。「喂,你是怎麼欺負我家茵茵的啊?為什麼人家見了你就這麼生氣?」

  「我做了什麼?」敖星野無從回答,只能搖頭苦笑。

  「問你啊!」沈靜靜咄咄逼人,一邊兇惡地質問,一邊幫大家把酒杯倒滿。「人家芳茵在紐約過得好好的,日子照自己的意思過,不知道有多自在開心呢!怎麼你一來就讓她的世界風雲變色?敖星野,我警告你,茵茵就像是我自己的妹妹,如果你敢惹她不開心,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說著,沈靜靜不動聲色地對敖星野眨眼睛,暗示他繼續把這場雙簧演下去。

  「千錯萬錯,我不該在『鈦勇』上班領薪水,尤其不該答應許總裁的指派到紐約來,若能除開這兩點,我想學妹不會見了我就這麼咬牙切齒,巴不得把我大卸八塊、恨到極點。」

  「哈哈哈——大卸八塊?」沈靜靜像是聽到什麼超級好笑的笑話。「這可精采了!茵茵才剛跟一群拍電影的朋友討論要籌拍一部恐怖片,你來的正好,當茵茵他們的實驗品。」

  沈靜靜故意挨到敖星野身邊,曖昧地伸出手輕撫他襯衫領口,瞇起眼道:「看你的樣子還滿上相的,不如讓你擔綱主角——嗯,片名叫『紐約電鋸殺人狂』,我想會有一大票女人想看帥哥被剝光,然後大卸八塊……」

  「好了好了!你真的很會扯,有夠離譜的。」許芳茵終於聽不下去了,她擰起眉頭,停住手裡的餐具。「我在吃飯,不要說了好不好?」

  雖然一向知道沈靜靜是個愛開玩笑的傻大姐,但不知怎地,今日的許芳茵就是覺得她拿敖星野講些葷素不忌的渾話很讓自己反胃。

  尤其當沈靜靜肆無忌憚地碰觸敖星野的身體,而他竟然絲毫不為所動地任她為所欲為時,許芳茵覺得心裡有股莫名的怒火燃燒著。

  許芳茵心裡疑惑著,他在她面前一向擺出冷冷的外表,打從以前就是這樣,她以為他對人也永遠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隱形玻璃般,就像個優秀得不得了也臭屁到不行的自戀男,可是——

  從他和沈靜靜方纔的互動裡,她發現他在沈靜靜面前,變得親和而溫暖,好像跟自己所認識的敖星野不是同一個人……

  許芳茵無法言明那種不悅的感覺。

  總之,她沒再理會沈靜靜和敖星野天南地北胡扯亂聊,自顧自地低頭享用美味的食物。

  在氣氛優雅的意大利餐廳裡,悠揚樂音和刀叉碰撞聲此起彼落,她選擇沉默,但卻清楚感覺到坐在斜對面的敖星野一直對她投以熾熱的眼光——

  他一直在觀察許芳茵的一舉一動,吃飯的動作、喝酒的姿勢,看她熟練地操作刀叉,看她嫣紅的小嘴優雅啜飲如黃金般澄透的甜酒。

  敖星野很難控制自己心中輕輕的悸動。

  她確實是道地的大家閨秀,許芳茵的美不在五官體態,而是在充滿柔媚的眉宇唇間,她連不笑的樣子都很嫵媚,沉思的樣子更是迷人——

  「看來學妹真的很喜歡這裡的食物。」敖星野執起酒杯,黑湛的眸子對著她,用低沉的嗓音喟歎。「早知道,我就不必大老遠送那些台灣零食,原來你的胃已經被紐約的異國美食征服……」

  「你本來就不必送,我早就不愛吃那些東西了。」許芳茵冷冷回應。「我喜歡這裡的一切,也習慣了這裡的食物。不像很多移民,大老遠跑過來美國,卻始終堅持吃中國菜,沒有統一泡麵就活不下去——」

  「芳茵說的倒是沒錯。」沈靜靜替大家斟酒,看著態度始終冰冷的許芳茵。「自從在紐約生活就如魚得水到現在,她已經被大熔爐的食物征服,也被多元藝術征服了,就是她的感情還不知道哪個紐約客能征服?」

  「喔?學妹還沒有男朋友嗎?」敖星野表情訝然。

  「幹嘛那麼驚訝?人家沒男朋友不行嗎?」沈靜靜伸出食指輕戳他的臂膀。「說真的,你要不要自我推薦一下?」

  「靜靜!」許芳茵抬起眼眸瞪視。「你這個玩笑開太大了。」

  「好玩嘛!吃飯不就是要說說笑笑嗎?」沈靜靜聳聳肩。

  「對不起,我先走了。」許芳茵漠然推開椅子起立。

  「哎呀,你生氣囉?」沈靜靜上前攔住她。「別這樣嘛,我只是見到好久不見的同學特別開心,你知道我講話本來就無厘頭,別在意啦。」

  「我……我也不是生氣。」許芳茵看了敖星野一眼,含糊解釋。「最近忙新電影的事情很累,明天又有很多會議要開,想先回家休息。」

  「唉,我難得過來找你——」沈靜靜牽起她的手。「從費城開車到這裡不算近呢!坐嘛,再陪我聊一下。」

  「下次吧。」許芳茵笑著,卻仍堅持離開。「謝謝你請我吃晚餐,下次你來紐約,想吃什麼讓我請你,但是……不要再有不速之客了。」

  許芳茵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敖星野。

  「芳茵……」沈靜靜沒想到她對敖星野的敵意這麼深。

  「學妹——」這時,敖星野也站起來,明知自己讓她待不下去,他仍以不卑不亢的語氣道:「真抱歉,今晚似乎是我破壞了你用餐的好心情。」

  「嗯——」這下換她不知該怎麼回應,許芳茵沒想到他竟然不生氣,還溫和地道歉。

  「對啦!就是你,全是你的錯!」沈靜靜喝斥。「你今晚負責送茵茵回家,就當是賠罪。」

  「當然,這是我應該做的。」敖星野紳士地微笑著。「早聽說紐約的夜晚不安全,我一定負責送學妹安全到家。」

  「不用了,我可以搭地鐵。」許芳茵仍然拒絕。

  只是她無法再築起冷硬的牆,再頑固的人也感受到敖星野已經十分退讓,要一個男人如此謙遜並不簡單,她不是不近人情的驕縱女,太欺負人的事她做不來,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速離開現場。

  「地鐵也是很危險的,萬一有什麼醉漢還是變態騷擾你怎麼辦?」沈靜靜拍拍敖星野的肩膀。「不管,你要幫我把茵茵安全送回家去,要不然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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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09:14
第五章

  許芳茵滿腦的不解,沈靜靜一個勁兒地把敖星野往自己身上推是什麼意思?

  這頓晚餐沈靜靜約得匆忙,電話裡只說要來紐約出差,想跟她見一面,從頭到尾都沒提到敖星野這個人,怎麼吃飯的時候他就突然出現了?

  一頓飯吃得消化不良不說,連想一個人好好壓壓馬路想事情的自由都沒了!

  出了餐廳之後,敖星野一直跟在她身後,不管她擺出再臭再難看的臉色也趕不走他。

  許芳茵直覺父親一定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可能是逼他要在期限之內把自己弄回台灣去,不然,若非是壓力大,像他這種在公司裡地位這麼高的男人,怎麼可能容忍得了她的臉色?

  「學妹……」敖星野大步走向前,來到她面前。「才吃過飯,走這麼快對消化不好——」

  「你不要再跟著我,紐約我比你熟多了。」許芳茵快步穿梭在行人如織的街道上,她壓低嗓子對如影隨形的敖星野道:「要是你下地鐵站還不知東南西北,一個不小心迷路,那可就麻煩了,你還是快回飯店去吧!我一個人回家沒問題的。」

  「不,禮貌上我應該送你回去。」敖星野維持紳士風度地道:「剛剛大姐頭都說了,你的安全是我的責任。紐約的治安很差,萬一你真有什麼差錯,像沈靜靜說的——喀擦!我就死定了。」

  敖星野一臉認真地說著,一邊還做出利刀在脖子上劃過的滑稽動作,那模樣很突兀誇張,充滿喜劇效果,果真把板著臉的許芳茵給逗笑了。

  「拜託!沒那麼誇張好不好?老爸是派你來紐約『押解』我,不是來當我的保鏢。」許芳茵柔放慢了腳步,認真地再次重申。「說真的,你的存在讓我壓力好大,可不可以讓我自由一下?別再跟著我了好不好?」

  「這簡單啊,把我當成你的朋友,不是你父親派來的人,這不就輕鬆多了?」敖星野的眼眸滿是誠懇的笑意。「嘿,學妹,我發現你變了,跟以前差很多……坦白說,我比較喜歡以前的你。」

  「以前?是多久以前?」許芳茵笑笑,不以為然地回問:「再說以前我們根本不熟吧?」

  「在學校的時候,你不會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氣焰囂張。」敖星野微貼在她身邊走著,他刻意讓她走在裡面,保護她以免被匆忙的路人或車子傷到。

  這點細微的小動作,許芳茵察覺了,心中訝異他原來也是個細心體貼的男人,不像他外表那樣的驕傲狂放。

  「以前我還是個學生,現在情況不同了,我一個人在外面生活,總要學會保護自己才行。」許芳茵側過臉,望了他一眼,幽幽說道:「我老爸已經不是第一次派人來逼我回去了,你的『前輩』們難道沒跟你說過?他們一定跟你說了不少我的壞話吧?」

  「唉,『前輩』們都戰死在許芳茵小姐的手下了,您哪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你聽過死人會說話的嗎?」敖星野兀自笑開來,淺淺的得意掛在他英俊的臉上。

  「什麼嘛!你說的笑話夠冷的了!」許芳茵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她發現敖星野沉默的時候頗嚴肅,一旦耍起嘴皮子,也挺有可愛之處。

  「那是配合你。」敖星野停下腳步,緩言道:「打從和你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對我的態度,豈是一個『冷』字了得?」

  「你是拐著彎在罵我沒禮貌?」聊開了以後,許芳茵對他講話的態度慢慢變得自然。「哼!沒禮貌的是你吧?哪有人三更半夜的硬是到女孩子家拜訪?你才沒禮貌!」

  「哈哈……你就罵吧!我知道你心裡對我超級不爽。」敖星野瀟灑地把雙手一攤。「反正我來都來了,既然有膽來自然也想得很開。你要怎樣才會開心呢?我都沒關係,要殺要剮、要罵要打都隨你。」

  「你……」許芳茵握著拳,卻一時語塞不知再來要罵什麼?

  他的逆來順受反而讓許芳茵無法再罵下去,她本來就是容易心軟的女人,何況敖星野對她而言並不全然是陌生人,對他的感覺就是特別錯縱複雜……

  換成任何人,她都可以遠遠把他甩在腦後,她大可以拔腿狂奔直上地鐵,就是不要讓他跟上!

  可是,這次許芳茵做不到了,她就是不能控制地跟他「一句來、一句去」,好像他們是很熟稔的朋友似的,連想狠罵他一頓,最後都演變成像是小情侶鬥嘴般極有樂趣。

  可惡!太沒原則了吧——

  許芳茵在心裡跟自己生氣。

  怎麼可以這樣?就算他是那個年輕時曾經幫助過自己的敖星野,可現在他是父親派來收拾自己的敵人,怎麼可以對敵人示好呢!

  「好了——該罵的罵完了。」敖星野瞇起深邃的眼眸,他也看到了她態度的轉變,饒富深意地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對我有那麼深的敵意,你父親派我過來並非專門找你麻煩。坦白說,我對美國這邊的業務有很大的願景跟抱負,將來我的時間怕是用在工作都不夠——放心吧,你儘管去過你喜歡的生活,我絕對不會干涉你太多。」

  「啊?!你說什麼?」許芳茵停下腳步,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甚至還刻意繞到他面前,張大眼睛,直直瞪視他,再問:「你有沒有說錯?還是我聽錯?」

  「我說——」

  敖星野正要再重複一次,此時突然有輛黃色計程車往兩人這邊衝過來。

  「小心!有車——」敖星野立刻一把將她拉開,卻不慎用力太猛,一拉就把她拉進自己懷裡。

  「啊——」她被那台計程車嚇得驚聲尖叫,在他的拉扯下順勢跌進他懷抱。

  「你沒事吧?」敖星野拍拍她的背,揶揄打趣道:「沒想到紐約的計程車比台北的還猛,你該去拍一部紐約『終極殺陣』。」

  「嚇死我了……差一點點就撞到了耶!」許芳茵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臉色仍帶著惶恐。

  「沒事了。」敖星野輕輕地抱著她,柔聲安慰。「以後走路真的要小心點。」

  「啊——對、對不起!」許芳茵從驚嚇中回神,才訝然發現自己正被他抱著,像觸電似的立刻從他懷中彈出來。

  然而,真正讓她有觸電感覺的,是他身上有種好聞的味道,不單是古龍水的氣息,還混著男人才有的淡淡體香——

  「呵呵,沒關係。」敖星野偷覷了她一眼,發現她兩頰緋紅。「這沒什麼,你不需要這麼在意。在國外,男女擁抱有時候只是基本禮儀,不是嗎?」

  「嗯……」許芳茵沒再多說什麼,她知道自己有點反應過度,如他所說的,某些場合男女擁抱確實是基本禮貌,但是,她覺得自己實在臉紅心跳得太過離譜……

  「對了,你剛要說的話還沒說完——」許芳茵轉移注意,想到剛才講到一半的話題。「你說不干涉我的生活,到底是真的假的?」

  「呵,好話只說一遍。」他咧嘴笑了,經過方纔的一抱,現在他很自然地輕攬她的肩頭,就像和藹的鄰家大哥一樣。「我一向說話算話,以後你就知道了。」

  「嗯。」許芳茵沒有推拒他親暱的舉動,在他說出「說話算話」這四個字的時候,她幾乎已經卸下一半的心防。

  「走吧,我送你去搭車。」敖星野陪著她走進地鐵站。

  敖星野一路上不再多說什麼,此刻的他就像個初到紐約的觀光客,他專心瀏覽身邊的風景,即便是斑駁老舊的地鐵車站,也是令人玩味再三的歷史陳跡。

  「等會兒你知道怎麼走回飯店嗎?」許芳茵準備上車了,列車轟隆隆進站,像是專門在地底下鑽洞的怪獸。

  「嗯,我相信我的方向感不錯。自己一個人總要學會自立自強,難不成你願意陪我走回去?呵,這我是不介意啦。」敖星野眨眨眼,輕拍她的肩。「哈,跟你開玩笑的。快上車吧!自己小心。」

  「嗯,你也是。」許芳茵揮了揮手,快步上了列車。

  緩緩移動的車窗映照出他一個人轉身走向手扶梯的孑然身影,許芳茵竟然無法移開視線,直到車廂往更闃黑的深處奔馳、敖星野拉長的身影徹底消失為止。

  轟隆隆的地下怪獸帶著她往回家的方向,許芳茵的心卻一路浮動著,無法得到安寧,她想著今晚跟敖星野的互動、對話,他親口說他不會干涉自己的生活——

  是真的嗎?許芳茵心中飄起許多疑問的泡泡,倘若敖星野不是欺騙自己,那他怎麼對台灣的父親交代?

  不管怎樣,敖星野總是銜著父命而來的,沒道理他會為了偏坦自己而得罪頂頭上司,何況這可關係著他的大好前程……

  搖了搖頭,許芳茵決定不再想下去,一天之內連番的幾場震撼已經讓她腦細胞耗損不少,不如就靜觀其變吧!

  ******

  回到華爾道夫飯店的豪華套房內,敖星野並沒有立即盥洗、倒頭睡大覺。

  台北跟紐約時差十二個小時,紐約的夜晚,正是台北開始上班工作的白天。

  敖星野只洗了把臉,倒了杯熱茶便來到書桌前打開電腦,他要參加台北總公司召開的視訊會議,身為營運中心的高階主管,負責任的他一定要瞭解每個部門的運作狀況。

  就算已經來到紐約,好強的敖星野仍不放心自己一手養大的部門交給別人,當然,也不願讓其他主管接手之後不費力地坐享其成。

  「美國那邊一切都好嗎?」會議結束之後,視訊切到「鈦勇」大家長許天豪的畫面。

  身體狀況不太好的許天豪躺在自家臥室裡,由貼身護士為他操作電腦,即便如此,擁有百億財產的許氏大家長始終堅持親自參與公司會議,當然更關心遠在美國的獨生女近況。

  「報告總裁,托您的福,一切都很順利。我已經跟大小姐見過面了,她很好,感覺她日子過得很快樂、很滿足。」

  敖星野看著電腦螢幕上已略顯老態的大老闆,從他期盼的眼神中得知他最想知道的是關於女兒的消息。

  「喔……」許天豪緩緩點了下頭,表情憂愁地追問:「你……老實跟我說,你有幾分把握?我這個女兒,表面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個性可是倔得很。」

  「報告總裁,您交付我的事情,我一定遵照辦理。只是,大小姐這件事,以屬下認為——不能操之過急。」

  「唉……」許天豪抹了抹臉,無奈搖頭。「就照你的方式去辦吧!這次我派你過去就是信任你,這些年你在公司解決了不少難題。芳茵這孩子,若是連你也沒辦法說動她,怕是沒人能奈何得了,星野,你該知道,我一直很看重你……」

  「是,總裁。」敖星野恭謹地回答。「屬下知道,肩負您的期望來到紐約,從接到您的派令開始,我心裡一直誠惶誠恐,就怕辜負了您,讓您失望。但是據我這短短兩天的初步瞭解,紐約分公司內部確實有不少問題,這個問題恐怕比大小姐回台灣的事情更迫切需要解決,所以,我決定先把公司內部的問題都抓出來,美國這邊是該好好整頓了。」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已經給你充分授權。」許天豪不耐煩地又揮了揮手,瘖啞的嗓子喊道:「我派你去就是相信你!公司的事情要努力去仿,芳茵那邊,你也要多加把勁,知道嗎?」

  「我知道。」敖星野趕忙點頭應允。「請再給我一點時間,至少讓我多瞭解大小姐在這邊的生活狀況,我才知道該怎麼樣去勸動她。如果只是一味施加壓力,我想結果會跟前幾次一樣,不但沒能達成您的願望,也影響紐約這邊的業務運作。總裁,大小姐是個大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要讓她心甘情願回台灣,絕對不能有絲毫的逼迫。」

  「好吧,現在也只能依你的方式了。」許天豪對於敖星野的報告並不滿意,但他身在台灣也鞭長莫及,只能姑且信之。

  「您放心,我會按時跟您報告進度。」敖星野自信滿滿。「我相信,很快就會有讓您滿意的結果。」

  「嗯,希望如此。下次再說吧,我累了。」許天豪無奈地點了點頭,揮手喚來護士,關掉了電腦螢幕。

  於是,偌大的房間內鴉雀無聲,只剩下電腦運轉的嗡嗡聲響。

  敖星野獨自對著電腦螢幕發愣,恍惚中,他彷彿從幽暗的方框裡看見一抹跳躍閃動、似是許芳茵倔強嘟起嘴唇的樣子……

  這是他存活的目的,也是唯一動力,敖星野心中冒出一道存在已久的聲音——

  還遲疑什麼?拼破頭的奮鬥,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她是最重要的一步棋,而今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

  早晨,在咖啡香繚繞的咖啡座裡,許芳茵垮著一張臉講手機。

  「拜託你以後不要自作主張了!」許芳茵對著手機叫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尷尬?下次再這樣我真的會翻臉喔!」

  「你不要這麼激動,我是為了你好。」電話另一端,正在開車往上班途中的沈靜靜非常耐心地安撫許芳茵不斷竄出的怒火。

  「什麼為我好?你是要氣死我!」顧不得身處公共場所,許芳茵不自覺提高嗓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為什麼來紐約的,哎,我心情真是夠糟了!老爸一直逼我,你也知道,如果他單純只是敖星野,我當然不介意跟他吃飯,但問題就在他不是,你還一直把他往我身上推,我真是被你氣死了啦!」

  「推給你哪裡不對?」沈靜靜乾脆把話一次說清楚。「以前他不是幫過你,你也對他很有好感,不是嗎?這些年他一直為你父親的公司賣命,你也知道敖星野在各方面都很優秀,我是想說他到現在都還單身,而且人都來到紐約了,既然大家這麼有緣,不如就……」

  「唉!他會來是因為——」許芳茵簡直要氣炸了。「這叫哪門子有緣啊?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他跟以前那些人一樣,不知拿了我爸多少好處,沒安好心眼!」

  「他拿『鈦勇』好處是應該的。大小姐,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你的吃穿用度可能有不少是敖星野個人為你掙來的?」沈靜靜一直很佩服敖星野的能力。

  「他個人的工作表現我不清楚,但是,我很確定——他來紐約的目的!」許芳茵愈說愈生氣。「靜靜大姐,麻煩你不要愈幫愈忙,我已經夠煩了。」

  「什麼愈幫愈忙?不管你怎麼看待敖星野,至少我認為他比你喜歡的那些『怪咖』好多了!」沈靜靜乾脆來個大鳴大放。「你也不想想看,這些年來你滿腦子電影,連個像樣的男朋友也不肯交,偶爾看上的男人全是些奇奇怪怪的怪物……每回遇見你爸我都不敢說,就怕他聽了心臟病發。不過,別說老人家會心臟病發,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務實點,找個可靠的男人來愛啊?」

  「這是我個人的事情。」許芳茵知道這話題吵下去準是沒完沒了,眼前她有重要的事要做。「算了,我沒空跟你吵。現在我正跟一個『怪物』談電影劇本的事,有空再說了。Bye!」

  許芳茵氣怒地收了線,坐在她對面的男子遞給她一杯水,關心問道:「講這麼久,你一定渴了。」

  「謝謝。」許芳茵接過水杯,不好意思紅著臉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剛才失態了。」

  「呵呵,能讓一個美麗優雅的女孩子氣成這樣,一定不是小事情。」說話的是一位在紐約藝術圈頗有盛名的美籍韓裔導演——姜逸衡。

  姜逸衡是許芳茵欣賞的男人典型,他不但長得高大性格,英俊有型,最重要的是他才華洋溢,能演、能寫也能導,從學生時代就發表不少叫好叫座的電影作品,是許芳茵最崇拜的偶像之一。

  「嗯,其實是小事情啦!」被他這麼一說,許芳茵更不好意思了,兩頰紅撲撲地,她不斷拿出濕紙巾擦臉,烘熱的臉龐像是著了火似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失控?真對不起……」

  「沒關係。」姜逸衡笑笑搖頭,思忖半晌,又問:「茵茵,你很少這麼失常,我很好奇,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他不喜歡你花太多時間搞電影的事嗎?」

  「不、不是啦!你真會亂猜,我哪有什麼男朋友?」許芳茵訝異又覺羞澀,不明白跟自己並不很熟悉的姜逸衡怎會這樣猜?

  由此可見,方才跟沈靜靜的對話實在太過激動了。

  「哈哈哈,電影是充滿感情的藝術品,從事電影工作的人怎麼能不談戀愛呢?你啊,可能是我遇過感情生活最單調的電影人了。怪不得你寫的劇本總是少了點什麼……」

  姜逸衡火熱的眼眸直勾勾望向她,閃爍黑湛的眼瞳彷彿在發散某種暗號,認識他已有一陣子的許芳茵,從來沒見過他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一瞬間,竟恍了神,失了分寸,愣愣微張小口,不知道接什麼話才恰當。

  「我——這……」許芳茵被他銳利的眼神看得快融化,只得拿起咖啡來猛喝。

  「別緊張,只是閒聊而已。」姜逸衡拿起方才討論一半的劇本,斂回目光。

  「剛剛說到哪裡?我說要修改一些東西,以符合這次女主角的特性,你覺得呢?」

  「嗯,我瞭解你的意思,都記下來了。」許芳茵攤開佈滿注記的原稿,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劇本上。

  全神貫注的許芳茵當然不會發現,當她與姜逸衡認真討論劇本的時候,在同一間咖啡座的另一個角落,有另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她……

  「敖先生,你也認識那位韓國帥哥嗎?」敖星野新聘的分公司女秘書琳達忍不住好奇地發問,她總覺得他的眼光不時瞟向某個地方。

  琳達是為了配合勤勞的上司,才破天荒在一大清早帶妥所有資料到咖啡座,一邊吃早餐、一邊核對上任經理留下的年度爛帳。

  其實敖星野今天會出現在這裡不是偶然,他重金聘雇的私家偵探打聽到許芳茵與相熟的電影人都會約在這家咖啡廳談事情,恰好這陣子她都會在此與他人會面,於是,他便以審查公司重要機密為由,要秘書配合早起,每天裝作一對情侶般很自然地到這家咖啡座吃早餐,在所有員工都沒上班之前進行仔細的帳目核查,這樣最能掩人耳目。

  「什麼叫也認識?莫非你認識那個男的?」

  「我知道他啊!在唸書時就知道了,他叫姜逸衡,是個電影演員,現在是有點名氣的導演。」琳達是紐約長大的華僑,個性外向而熱情。

  「哼,又是導演。」敖星野低咒了一聲。「怎麼她專挑這種男人。」

  「你在說什麼啊?敖先生?」琳達深怕漏了老闆的交代,緊張問:「你說得好小聲,我聽不清楚。」

  「沒事。」敖星野搖搖手,輕描淡寫道:「不重要的。」

  敖星野低頭翻著厚厚的帳冊,眼角餘光不自覺往許芳茵所在的位置掃去,他只能遠遠看見許芳茵聚精會神地聽韓國男人說話,微仰起的臉蛋有著崇拜的神情——那神情他記得,許多年前也曾見過她有著同樣的表情,在沈靜靜為她辦的迎新派對上,許芳茵就是用這神情看著那個出盡鋒頭的電影導演學長,因為那人的存在,許芳茵根本無暇、也不屑看自己一眼……

  思緒飄得很遠很遠,敖星野覺得自己記性真不壞,那麼久的事情,一點小細節也記得那麼清楚明白。

  「敖先生,你還要加點咖啡嗎?」琳達機靈地發現老闆似乎很喜歡喝這家咖啡,短短時間裡他已經喝掉兩杯了。

  「琳達,你知道他最近在拍什麼影片嗎?」敖星野抬起頭,認真專注地看著琳達,完全答非所問。「可不可以幫我搜集所有關於這位導演的作品、還有相關的報導,任何可以拿得到的消息,統統都給我找來。」

  「啊?你……你也對電影有興趣嗎?他拍的電影,不好懂耶。」琳達一臉的疑惑,怎麼好端端他查帳查著竟然想看藝術電影了?

  「難懂最好。琳達,我這個人別的長處沒有,就喜歡挑戰難度高的東西。」敖星野瞇起眼,遙望正對許芳茵高談闊論的男人,嘴角浮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喔。我盡量找囉。」

  這台灣來的男人真有點怪怪的哩!琳達歪著腦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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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許芳茵很生氣!

  因為太生氣,她不惜跟姜逸衡翻臉、逕自從他的工作室蹺班,一個人走到寬闊的中央公園散步消氣。

  在一起合作十多天,她沒想到一直很欣賞的姜逸衡竟然也是個愛跟女演員、還有女工作人員亂放電的花心導演!

  以前他偶爾會對她說幾句感性的話語,她還以為是對自己有意思,誰知道他根本是見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天花亂墜,真虧自己還認識他那麼多年,竟然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真面目——真是有夠駑鈍的!

  許芳茵氣呼呼地在公園草坪上大踏步,彷彿腳底下可憐的小草就是姜逸衡的化身,她猛踩猛踏,此刻心中充滿偶像破滅的失落,同時又要面臨自己苦心孤詣創作的劇本被他寵愛的大牌女演員隨意亂改、任意糟蹋的悲慘下場。

  走著走著,許芳茵覺得沮喪想哭……

  人在遇到挫折時,特別容易覺得孤獨,也特別需要朋友——許芳茵不禁再三歎氣,世界這麼大,為什麼永遠要自己一個人面對人生的低潮?在台灣是這樣,到了紐約還是這樣……

  「嘿,你怎麼一個人跑到中央公園來歎氣啊?」

  正在獨自哀愁感歎的許芳茵,乍然聽見有人以熟悉的國語對她說話,愕然抬起頭。「你?你怎麼會在這兒?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

  站在她面前露出一抹淺笑的敖星野,他穿著長長的風衣,提著一隻黑色的公事包,才來紐約不久的他已經具備紐約客的獨特氣質,許芳茵乍看第一眼確實被他瀟灑自若的樣子震懾了一下。

  「唉,真糟糕!被公司董事抓到蹺班。」敖星野抓了一下頭髮,還故意做出苦惱的表情。「你不會扣我薪水吧?我只是去拜訪一個客戶,但是很不幸被他放了鴿子——」

  敖星野輕晃著手上的公事包,態度自然,好像他真的就是被人放鴿子,才會跑來中央公園閒逛。

  事實上,敖星野是透過私家偵探的通報才知道,許芳茵的學校和常去的工作室恰好都在中央公園四周,她最常出現的地方自然是這塊紐約之肺。

  敖星野特別選了她容易經過的溜冰場附近,那裡視野最寬廣、最方便製造出不期然就遇到了的「巧合」——

  「拜託!我又不是你老闆。」許芳茵此刻的心情低落,無法欣賞他的幽默,瞠了他一眼嘟囔道:「喂,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不要隨便惹我。」

  其實,她看到敖星野仍有些壓力,就怕這傢伙會跟自己提到什麼她不想面對的事情,雖然之前敖星野保證不再隨便打擾她的生活,而事實上他也做到了。

  從上次分開之後已經兩個禮拜了,他都沒有來吵她,不過,此刻她正心煩著別的事,最好還是離壓力來源愈遠愈好。

  「你看起來情緒很糟?」敖星野第一眼就發現她似乎很沮喪,美麗的小臉籠罩著低氣壓,像是遇到什麼棘手的麻煩事。

  「確實是不怎麼好——」許芳茵坦白承認。「剛從工作室蹺班,走著走著就走到公園裡了。」

  「既然蹺都蹺了,就別再困在煩心的事裡,要不要去前面坐一下,剛好有個大樹蔭。」

  敖星野大略猜出許芳茵為什麼心煩,她或許是跟工作的夥伴意見不合,依她單純的生活範疇來研判,除此之外應該沒什麼更嚴重的事情。

  「你不用回去上班嗎?」許芳茵還不打算跟他講太多,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跟導演處不好,說不定他會用這個理由要求自己離開電影工作。

  「我可以自己安排工作時間。」敖星野有點不太高興地試探。「怎麼了?你想趕我走?跟我說話那麼侮辱你嗎?」

  「呃……不是啦,只是怕耽誤了你的工作。」許芳茵苦笑自嘲。「不管我怎麼反對我老爸,想在美國繼續過生活,還是得向他伸手,你管理的公司目前是我的衣食來源,萬一你搞不好,倒楣的也是我。」

  「哈哈——沒想到你也會有煩惱衣食的時候?」敖星野誇張地笑,刻意要嘲諷她似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經營得很好,不會讓你斷糧的。」

  「講話不要那麼酸行不行?只要是人都會有煩惱,我是人又不是動物,不是把肚子餵飽就沒事了。我可沒那麼膚淺!」

  許芳茵生氣了!

  這人很機車,明知道人家心情不好,還故意講些不中聽的。

  「噫?需要氣成這樣嗎?」敖星野側過頭,認真看著她氣紅了的臉。「到底是誰惹到你了?我發現你現在好像是個炸藥,稍微提高一點溫度就爆炸了。」

  「我——哎……」

  許芳茵只能歎氣,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他們的生活圈子完全不一樣,就算把事情說出來他也未必理解。

  「很難說嗎?」敖星野點點頭,表示瞭解她難言的苦衷。「那就別說吧。反正做藝術工作的人總是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你跟他們在一起工作,多少心裡也該有底。呵呵,我知道那個導演,叫什麼姜……逸衡——是嗎?據說他才華洋溢,但是個性非常古怪,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許芳茵不可置信地睜大眼,詫異的程度彷彿見到外星人降臨地球。「你該不會是找人跟蹤調查我吧?」

  「我可沒那麼無聊!」敖星野一派泰然自若,帶點得意的語氣。「你幹嘛用那種鄙夷的眼光?雖然我是銅臭味重了點,但也還是有幾粒藝術細胞的,平常我也會翻翻報紙雜誌。姜逸衡的名氣不小,常常有媒體報導他,你跟他合作的事情,是我在一份藝術報紙裡看到的。」

  「喔,原來如此。」許芳茵安心了,同時也對他有點刮目相看。

  原來他不是會談生意而已,難得他願意花時間閱覽冷門的藝術訊息,可見他不是個只懂金錢遊戲的凡俗男子。

  從這刻開始,許芳茵對他的觀感有些轉變了,之前僅存的戒心慢慢除去,她轉過頭盯著他,仔細瞧了瞧,不放心又問:「除了電影之外,你對我的事情,究竟還知道多少?」

  「又不是特別針對你。」敖星野無辜地聳聳肩。「我也有欣賞藝術的自由,不是嗎?你幹嘛想那麼偏,好像每個來靠近你的人都有特別的意圖似的——如果你一直這樣防範別人,日子怎麼過得有趣?」

  「對不起,我不是在懷疑你。」許芳茵被他說的有點心虛,澄清道:「只是覺得訝異,你跟我老爸以前派來的人差太多了!所以……」

  「我比他們都優秀,當然差很多!」敖星野自信滿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秀髮喟歎。「虧你還是我同校的學妹,竟然把我跟那些人比?唉——」

  「是啊!」被他一提醒,許芳茵才又想起過去那段淵源。「以前我只知道你能力很強,做什麼都高人一等,但若不是那次為了搶大禮堂的事,我還真不能體會你本事到底有多大。說實話,你那時候真的很拽耶!讓我更訝異的是,像你本事這麼大的人,竟然會在我爸那麼頑固的本土企業裡待這麼多年——」

  「很多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敖星野的眼光拋向遠方,長長歎了口氣,緩言道:「我很難針對這問題回答,只能說是緣分,一種奇特的緣分……」

  「喔。」許芳茵似懂非懂地點頭,她不明白為什麼講到這裡,他整個人都靜了下來,連原本煚亮的黑眸都黯淡了。

  「對了,你想不想看實驗電影?」敖星野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打開公事包拿出一本簡介,遞給她。「我本來想邀你一起去看,可是你電話都沒開,還好資料我都帶著,這個藝術中心離這裡不遠,我們走過去剛好趕得及下午場。」

  「你也愛看這種電影?」許芳茵翻了翻簡介。「這不是好萊塢的愛情喜劇片,有點悶的。」

  「就跟你說過了,我也是有藝術細胞的。」敖星野振振有詞。「不要再小看我了,好嗎?」

  「哈!好好好——」許芳茵見他認真的模樣不敢再多說。「既然你想看,那就一起去看!反正,今天是蹺班日,蹺班嘛,大家都開心最重要。」

  ******

  看完電影展,已是太陽西下的美麗黃昏,走在霞雲映照的路上,許芳茵心裡瀰漫著說不出的充實飽滿。

  在異鄉的歲月多半獨來獨往,學校裡所交往的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也難交心深談,她為了不讓自己是許天豪女兒的身份過度曝光,不得已只能少交來自華人地區的朋友,也因為如此,她在紐約雖然可以按自己的意志快樂過日子,心靈上其實是十分空虛的,伴隨自由而來的是無盡的孤單。

  難得有同樣說國語的敖星野一起看電影,而且重點是他不是電影圈的人,她可以聽到另一種不同視野的意見。

  「看完電影心情很好喔?」敖星野看出她眼角的笑意。

  「是啊,好像悶了很久的悶氣終於吐出來,頓時輕鬆許多。」許芳茵話語中帶點感激,本來她一直認定他來紐約會把日子搞到烏煙瘴氣,沒想到事情似乎跟想像中的相反。

  他們談了很多事,以前不能對其他人講的苦悶怨氣全抒發出來,許芳茵更意外敖星野居然會對實驗電影有興趣,她喜歡聽他講看完電影的心得,敖星野的見解跟她所認識的學院派南轅北轍,聽完彷彿是在快僵硬的腦袋中注入一道清澈冰涼的活水,全身細胞都暢快了起來。

  「你活得太封閉了。」敖星野望了望她,緩緩開口。「沒有交心的朋友,沒有至親的親人,你在紐約的快樂似乎很表面,或許……你只是想逃避——」

  「逃避?」許芳茵微皺起眉,輕咬了咬紅唇,她沒有忿怒、沒有立刻反駁,倒是緩緩點了點頭說:「嗯,你可能說對了。我的確想逃開『許天豪的女兒』這個大枷鎖,如果說在紐約的我是封閉的,但比起在台灣的壓迫,兩者之間,我還是寧願選擇這裡。」

  「沒想到你的出身帶給你這麼大的負擔。」敖星野投給她一個理解的溫暖眼神。「還好,你現在有一個可以吐苦水、發牢騷的朋友了。」

  「你是在說你自己?」許芳茵偏著頭,懷疑地質問:「我爸一定不是這樣交代你的!」

  「那又如何?」敖星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是個成熟的大人,不是貨品也不是寵物,你不是說了嗎?你是個人,不是寵物,你有你的獨立意志,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嗯——」許芳茵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敖星野的這番話讓她心中產生一陣悸動。

  這人到底說真的還假的?但身為父親的手下,敖星野怎麼可能會背叛父親呢?

  以父親征戰商場多年的精明,是不會看走眼的,他斷不會找了個吃裡扒外的……

  「好啦!你不要用那種看外星人的眼光看我。」敖星野像會讀心術似的馬上看出她心中的疑惑,微笑地提出建議。「你不覺得現在討論這麼嚴肅的話題很煞風景嗎?說真的,我來紐約這一個月都在忙公司的事,從來沒有機會好好逛過,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許小姐擔任我的導遊,至少帶我到時代廣場去晃晃走走?」

  「當然沒問題!」許芳茵一口答應。「我們沿著這條大馬邊走邊晃,沿路走下去就是時代廣場了,順便還可以去百老匯,讓你見識一下紐約的歌劇院。」

  她已經把敖星野當做朋友,而不是敵對的敵人,加上原本蕩到谷底的心情已經變好了,她很願意陪這位剛「認證」過的朋友壓一段長長的馬路。

  ******

  沿著街廓一條一條跨過,他們完全沒有目的,隨興亂逛。

  在紐約多的是稀奇古怪的店舖,新奇鬼怪的東西連看幾天也看不完。

  敖星野每回來紐約多半只是出差,匆忙的行程不可能有這樣的閒情逸致。

  許芳茵發現他在逛街的時候變成一個好奇的小孩,很愛睜大眼睛東看西問,帶點孩子氣的純真淘氣,跟平常嚴肅正經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逛到時代廣場,兩個人實在是飢腸轆轆,他們隨興走到一家印度人開的餐廳,享用一頓非常特別的印度風味料理,吃完後又繼續在時代廣場周圍朝聖各大世界知名的建築和名牌旗艦店。

  時間很快就晚了,敖星野見她臉上已有倦容,體貼問道:「要不要回家休息?今天走太多路了,我幫你叫計程車——」

  「不不!搭計程車不如地鐵來的安全經濟。」許芳茵仍堅持。「我還是想搭地鐵,很近的,一下子就到了。」

  「那我陪你回去。」敖星野也堅持:「這次我真的要送你回家才行。」

  「好啊!搭地鐵很好玩呢。」許芳茵沒有推辭,兩人開開心心下了最近的地鐵站。

  買了票,正要進車站時,有一位東方臉孔的老婆婆突然走過來,輕扯敖星野的衣袖,緊張問道:「先生,你說國語嗎?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這兒都英文我看不懂啊!」

  「婆婆,您有事嗎?」敖星野見老婆婆好像很緊張,回問道:「您是不是走失了?」

  「不不!我不是走失,我要回家。」婆婆搖了搖手,清楚的京片子說道:「以前都是我兒子帶我進城裡,今天他有事,我自個兒出來,結果……我老糊塗啊,英文字我一個也不懂,也忘了平常坐哪一號車子。唉,我回不了家啦我!」

  「喔,原來這樣啊。」敖星野很有耐心地聽完婆婆的話,安慰她。「您別急,我幫您想想辦法。您知道到您家的站名嗎?」

  「法拉盛!我住法拉盛——」婆婆大聲答道:「中文字我知道,英文就不曉得了。」

  「沒問題,這個好辦。」敖星野笑笑拍了拍婆婆的肩膀,不疾不徐地拿了一份中文地鐵圖,他先在上面劃了幾個記號,又寫了幾個字。「婆婆,我跟您說,您住的地方很容易到的,就搭這號車,然後……這裡下車——我幫您把英文跟中文都寫好了,萬一您找不到了,隨便問問服務人員,讓他看看這行字,他們會幫您的。」

  「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唉呀,我今天真走運,遇到您這大好人,剛剛我問了幾個像中國人的,都沒人願意幫我,謝謝你啊!」

  老婆婆接過敖星野注記清楚的地鐵圖,小心翼翼揣在懷裡,一路鞠躬又鞠躬,千恩萬謝過才離開。

  「婆婆別客氣,這是我該做的。」敖星野客地氣對婆婆揮手。「您小心走!」

  「小姐啊!您好福氣吶,遇到這麼心地善良的對象。」婆婆突然折回來,對著許芳茵嘻嘻笑。「福氣好啊!小姐,跟著這位先生,將來一定幸福的——」

  「啊?婆婆,他……」許芳茵呆愣著,她知道老婆婆誤會自己跟敖星野是男女朋友,實在很糗,但她又不好當面否認,只能傻笑。

  「先生是好人啊!」老婆婆一再強調。「他心地好,老婆婆不會看錯人的!」

  可愛的婆婆一再強調,許芳茵忍俊不住笑了出來。「是,婆婆,您小心啊。」

  好不容易婆婆上了車,他們也搭上自己的列車,許芳茵對敖星野說:「那位老婆婆真可愛。好險聽懂中文的人不多,她嗓門真大,幾乎廣播讓整個紐約都知道你是大好人,哈哈哈!」

  「是啊,她還以為我是你男朋友呢!」敖星野緊緊瞅住她的眼眸,深情道:「其實,老婆婆說的完全沒錯,我的確是好人。」

  「哎呀!你別鬧——」許芳茵別過臉,刻意閃過他亮得灼人的目光。

  「我很認真,才不是鬧。」敖星野聲音幽渺而沙啞,他的深情奪去她的呼吸。

  「今天,我過得很開心。」許芳茵對著他笑了笑,不去正面回應他的話,語氣裡充滿感激。「真的,今天實在很充實,也很開心,謝謝你。」

  「別這麼說,這麼說好生分。」敖星野淡淡地說,語氣中有著落寞。

  然後,他們沉默,直到列車到站。

  從地鐵出來,許芳茵和敖星野一起走到她賃居的高級公寓門口,臨別之前,她突然有感而發。「唉,真的好奇怪,我從來沒想過會跟我老爸派來的人這麼和平愉快地走在一起……」

  「那是因為你只記著我是『鈦勇』派來的人,可是你忘了我另一個身份——」敖星野面對著她,用深湛眸子瞅視著。「其實,我們本來就不該這麼陌生,就衝著當年我發揮學長的氣度,把大禮堂讓給你這闖了禍又不知所措的小迷糊,你我就不該如此陌生了。」

  「呵,原來這事你一直記得牢牢的。」再度提起往事,許芳茵怯怯地笑了。「丟臉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嘛!」

  「我不是故意邀功提醒。」敖星野情不自禁往前靠近一步,他被她的嬌嗔模樣吸引,他真心覺得她是可愛的女孩子——

  敖星野深情款款地輕握住她的肩膀。「茵茵,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嗯……」許芳茵被他猝不及防的舉動嚇住了,只低下頭,什麼也說不出口。

  「別把我當敵人。」敖星野吸了口氣,認真誠摯道:「不管是在紐約,或在其他地方,希望你當我是一個會幫助你的兄長,也是你最值得信賴的好朋友——」

  「嗯……」許芳茵只點了點頭,她還是沒辦法說話,當他身上的氣息以某種蠱惑的魔力將她徹底籠罩時,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

  許芳茵心亂如麻,不知道這迷惘的情感是不是傳說中的愛情?

  但自己……怎麼可能對他產生「愛」的感覺?她一向喜歡的都是才華洋溢的藝術家,最討厭生意場上的虛偽和爾虞我詐,她怎麼可能對一個精明的商業菁英產生愛的感覺?!

  她輕輕搖了搖頭,許芳茵從他的緊握的掌中掙脫,幽幽抬起眼眸。「太晚了,我該上去休息,你也快回去吧。」

  「唉,月色好美麗,真捨不得走。」敖星野含情脈脈地凝望她,又抬頭看了看天空。「今晚在地鐵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點來紐約就好了。如果我早點過來,你也不必一個人過得那麼辛苦,既要唸書生活,又要對抗台北來的狠角色……」

  「你——」

  心口一緊,許芳茵鼻頭一陣酸楚,敖星野的這番話簡直是挑中她心中最沉痛且不足為外人道的陰暗角落——他怎麼這麼瞭解自己內心的哀愁和無奈?怎麼只有他這麼洞悉自己的女兒心事?

  難道他才是上天為自己安排好的真命天子?!

  太過激動的情緒讓許芳茵有些招架不住,她害怕他再繼續說下去,很可能自己就會無法控制地倒在他懷裡。

  「我真的要上去了。」許芳茵抿了抿唇,硬逼自己扭頭往大廳門口移動。

  「記得早點睡——」敖星野追上前,在門口臨別依依。「茵茵,要開開心心睡著,千萬別再想不高興的事情了。」

  「嗯,今晚我會睡得很好的。」許芳茵揮揮手,對他綻開一抹嫣然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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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09:57
第七章

  許芳茵一直到進了自己家裡,癱坐在客廳沙發上時,還感覺像是飄浮在雲端一般暈陶陶的……

  一種從未曾經歷、說不清楚的感覺,讓許芳茵的心輕顫不已。

  這一整天跟敖星野相處下來,彷彿在她虛空多時的心靈灌進一股充實的暖潮。

  她發現自己會因為他的某個眼神、說的某一句話而恍惚失神,連她自己也沒辦法解釋,才在不久之前她根本討厭他討厭得要命,突然間敖星野施展了他的魔力,讓她一點一滴地溶解軟化——

  看著窗外高懸的明月,許芳茵心情激盪,無法平靜,許許多多跟敖星野有關的往事一件件湧上心頭,遠從那次迎新宴會的初見,一直到今日兩心交會……

  人與人之間的聚散離合真是太奇妙了,許芳茵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真有所謂「命運」這回事,就算她曾經強烈排拒他,終究還是被他的與眾不同和貼心呵護給吸引了。

  像這種使人陷入沉醉又迷惘的飄然感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愛情吧!

  許芳茵一個人想了又想,恍恍惚惚也不知道究竟在沙發上呆坐了多久?她一再反覆質疑對敖星野的特別感覺,她不相信愛情真的說來就來,自己竟然就這樣毫無徵兆地跌落愛河……

  ******

  同樣皎潔的月亮,一樣寧靜的深夜,回到飯店房間的敖星野完全不同於觸了情弦、正舔著愛情棉花糖而心意飄然的許芳茵。

  敖星野一路上懊惱著,自己不該這麼失控的。

  他恨自己入戲太深,氣自己竟然差點把一場假戲真做了!

  本來就規畫好的理想藍圖,極可能因為一時心軟、因為意志不堅、太過感情用事而功虧一簣。

  此刻,他坐在書桌前振筆疾書,彷彿只有藉由書寫才能稍稍平復他澎湃激動的心情。

  「……阿姨,您寫來的信我已經收到了,為了避免任何閃失,我想您以後就別再寫航空信過來紐約,反正我每隔一陣子就會回台灣向許天豪報告業績,只要一回到台灣,我一定會主動去探望您老人家……上次,跟您在普天精舍聽師父講經,您勸我要放下仇恨,不要再繼續復仇計畫,您說唯有將仇怨徹底拋開才有平靜喜樂的日子——阿姨,真的很抱歉,師父說的道理我可以同意,但是,目前的我仍然做不到……」

  「這些年,您一心向佛也積極參加佛教團體活動,或許在慈悲佛祖帶領下,讓您忘記了二十幾年前的慘劇,只是,您忘記了,但我沒有!許天豪讓我失去父母,也間接讓您失去美滿婚姻家庭,為了撫育無父無母的我,您犧牲自己的幸福,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可能遺忘,就如同我不能忘記許天豪當年做的好事——」

  「……阿姨,請別為我操心,您為我付出的心力已經足夠,聽說表哥最近重獲自由,您應該給他多些關心,不管他過去犯過什麼錯,畢竟,他才是您的親生兒子……表哥需要的三百萬創業基金,我已經托給我最好的朋友,一位林先生會將這筆款項親手交給他,也希望表哥用這筆錢開始他嶄新的人生……」

  「阿姨,懇求您原諒我的不聽話,為了這個目標,我幾乎把人生最精華的時光都賭上,當年我放棄前途遠大的外商公司,堅持考進『鈦勇』一直工作到現在,幾年勤奮不懈、咬緊牙根往上爬到副總的位置,我不是為名、不是為利,就是為了讓姓許的知道,他做的骯髒事情要他付出代價……」

  對!要許天豪付出代價——

  敖星野一口氣寫完信,他沉重的心情化為沉重的筆力,幾乎要把薄薄的航空信紙給劃破。

  敖星野摺好剛寫成的信紙,小心地放進信封封好,仔細將它收在公事包底層,這封信寫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如同他多年以來不輕易對人透露自己的家庭狀況一樣,必須小心藏匿著,不能露出半點風聲。

  敖星野仰起身子,長長吐出一口氣,藉由對至親陳述心情,重新獲得出發的力量。

  他清醒的理性告訴自己,許芳茵只是一個通往成功道路的墊腳石,為了達成目的,他可以對她很好,做一切事情讓她開心,但是,絕對絕對不可以對她付出真情……

  無論她有多好、多美、多純真,敖星野要求自己血冷心硬,不管她再可人,他的心和感情務必不動如山、視而不見!

  ******

  後來,沈靜靜又一次到紐約出差,許芳茵上次因為敖星野這不速之客發了頓脾氣,自知理虧的沈靜靜為了那次的不禮貌,主動作東請客賠罪。

  「怎麼了?事情似乎有轉機?你臉色看起來挺不錯喲!」沈靜靜不虧是精明的女人,光從許芳茵眼中透出晶亮、帶著甜蜜的光芒便已知悉七八分……

  「他——真的跟之前來的那些老狐狸很不一樣。嗯,他說不會打擾我目前的生活,而且真的做到了……之前我好像反應過度了。」

  許芳茵說話時眸中漾著流光,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倒出甜甜的蜜。

  「呵呵呵!敖星野這傢伙啊——」沈靜靜笑得很曖昧,挑了挑眉毛問:「不管怎麼說,敖星野腦袋聰明,經營事業有一套,無論從哪方面來比,他都比你以前喜歡的那些怪咖好個幾百倍。你早該睜開眼睛,看清楚真正的男人在哪裡。」

  「奇怪了,你幹嘛這麼吹捧他?」許芳茵歪著頭,淘氣地做個鬼臉糗她。「該不會你暗戀人家?難怪一直說他有多好——」

  「沒錯啊!我就是暗戀他咩。」沈靜靜嗅到她語氣中飄出的淡淡酸意,故意逗她好玩。「而且暗戀很久了呢!怎樣?怕了吧?要比年輕美麗,我拼不過你,但可比你有手腕、比你放得開喔!」

  「不行啦!你怎麼可以背叛你家老公?他等了你那麼多年!」許芳茵激動地握起拳頭。「人家為了你,把台灣的一切都放棄了,你——」

  「唉!你緊張什麼?」沈靜靜哈哈大笑起來。「看看你,激動得臉都紅了,我故意逗你的,這麼容易就被套出心事?哈哈哈……好好玩喔!」

  「我……」平白被取笑了一頓,許芳茵羞紅臉頰,嚷道:「你很討厭耶!我認真跟你說正經事,你竟然把我當呆子要,好過分喔,我以後不理你了……」

  「開開玩笑嘛,做人偶爾要放輕鬆點,別老是一板一眼的。」沈靜靜收住笑,正色道:「你們……應該是當真的吧?跟你說喔,敖星野那傢伙以前從來沒有緋聞,大家一度以為他是同志呢!所以我想,以他執著的個性,倘若他真心要開始,鐵定是認真的,你別一時興起玩玩,到時候傷了人家純潔少男的心就不好了。」

  「什麼嘛!說我『一時興起』?」許芳茵很不服氣,小嘴嘟得半天高。「你很偏心喔!怎麼你不去跟他說,警告他不要『一時興起』,你到底是站在他那邊,還是站在我這邊啊?我可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你了,把你當親姐姐一樣,你居然一心向著他——」

  「好了!你別吃醋。不是我偏心,實在是敖星野跟一般的男人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家庭背景的關係,他好像不太相信愛情,也不嚮往家庭。現在他願意邁開第一步,基於愛護同學的心理,我當然希望他晚熟的戀愛能一舉成功——」

  「家庭關係?怎麼了?他家……有問題嗎?」許芳茵柔聲詢問。

  當女人對一個男人傾心,她會開始關心他的一切,似是潛在的母性被激起,也可能是基於同理心,畢竟她自己也是從小就沒了母親。

  「嗯,這個——」沈靜靜斂起眉宇,似乎有難言之隱。「詳情我也不清楚,他以前從來不提他家裡的事,我們同學最多也只知道他好像很小父母就過世了,是他一個親阿姨把他帶大的。」

  「這樣啊……」許芳茵了悟地點點頭,同時,她心中淌過一條帶著孤單和寂寥的河流。

  回想他一直給人疏離冷漠的高傲印象,現在她約略知道為什麼了,正因為他從小沒有父母的愛呵護他長大,他當然不懂得怎麼去對身邊的人付出善意和關愛。

  這時,許芳茵對他不僅是男女之間的吸引,更多加一些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

  從小沒有母親在身邊已經夠淒涼了,想不到他比自己更孤單,他連父親也沒有啊!

  「茵茵?你怎麼了?」發現許芳茵陷入沉思,沈靜靜以為觸動她的傷心處,忙安慰道:「你想到什麼了?我不是在說家庭不健全的人就有問題啦!你、你不要誤會,現在社會多元,單親家庭比比皆是,根本不算什麼,你別鑽牛角尖……」

  「放心啦!我沒亂想。」許芳茵嫣然一笑。「我已經不那麼在意自己沒母親的事了。畢竟世界上比我更不幸的人還很多,人家不也過得好好的。」

  「是嘛是嘛!能這麼想就表示你真的長大了——」沈靜靜稱許地拍拍她的手。「這點,你確實要和敖星野多學學。他幾乎是自食其力念到研究所畢業,他吃的苦不是我們能想像的,但是,我們很少聽他抱怨自己的乖舛際遇。人啊,要是懂得往好處想,眼光多往前看,再不愉快的事情都不算什麼啦!」

  沈靜靜一再稱許敖星野的堅毅性格,許芳茵乖乖當她的聽眾,如同沈靜靜對敖星野的心悅誠服,許芳茵在不自覺中也對他心生崇拜……

  言談間,手機鈴聲響起,許芳茵看到來電顯示,臉上綻開愉悅的笑容——

  「嗨,我正跟靜靜吃飯。」許芳茵邊說邊對靜靜使眼色,儼然就是戀愛中的小女人模樣。「喔?中國城?好啊,晚上我不必去片場,可以陪你一起去……好,我知道了。」

  「厚——真的開始約會了喔?手腳真快。」沈靜靜促狹笑她。「之前見到人家還像見了什麼殺父仇人似的,氣得臉紅脖子粗,現在跟他講話像拌了蜜糖——唉,女人果然是善變的。」

  「是!女人不但善變,而且是有了異性沒人性。」許家茵心花朵朵開,跟著愛鬧的沈靜靜起哄。「趕快吃、趕快吃,趁我還沒正式談戀愛,不然等以後我眼中沒了你,就怕你想吃我一頓都很難囉!」

  「哼!真沒良心——」沈靜靜翻了翻白眼,板起臉。「你敢對我這麼苛薄,以後就不告訴你他的秘密了——」

  「他還有什麼秘密?」許芳茵半信半疑。

  「有啊,很多呢!」沈靜靜簡直是捉弄人上了癮,還故意很認真叮嚀她。「告訴你,他很不喜歡人家問他家的事情,那是他的地雷區,踩到會爆炸。不信你問他試試看——」

  本來只是一句半開玩笑的話,單純的許芳茵竟然當真,並且牢牢地記住了。

  ******

  敖星野佇立在中國城的地鐵站前,等候許芳茵的到來。

  今天的他跟以前不一樣,他換了件輕便的休閒服,不再是風衣外加公事包那麼正式,輕鬆的衣著連帶也讓他的心情變得更放鬆。

  之前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敖星野深怕會因此而容易失控,此刻是他人生非常重要的時刻,容不得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他不斷提醒自己放輕鬆,以平常心來面對一切。

  等待的同時,他接到一通來自台灣的長途電話——

  「喂?是你?有什麼重要的事嗎?」敖星野原本開朗的面容,在接到電話的瞬間覆上陰霾。他摀住電話警覺地左顧右盼,刻意壓低嗓子。「不是說好了,若沒有特別約時間千萬別打電話嗎?!嗯,目前都很順利,這邊的財務會計都是我的人,他們會聽我的……」

  「別急,按照我們之前討論的方式進行就對了,到時候,幾家聯合一起行動,佣金你決定就好了……我只要事情成功,花多少錢我都不在乎……嗯,你沉住氣,沒事不要自亂陣腳,這種事情在台灣比比皆是……」

  敖星野如鷹般銳利的眼光不斷望向地鐵出口,顯然他希望在許芳茵出現之前結束這通電話,只是,對方似乎沒有結束通話的意思,他不斷好言安撫——

  「……先這樣,不能再跟你說了,有事再聯絡。」

  「厚——被我抓到偷講電話喔!」

  很多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許芳茵竟然沒從地鐵站出現,突然從敖星野身後冒出來,恰好聽見他說的最後幾句話。

  「你、你沒搭地鐵?!」敖星野匆匆收了線,再冷靜鎮定的他依然掩不去臉上的一絲驚惶。

  「怎麼啦?你幹嘛這種臉色?」許芳茵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他那樣子活像偷腥被發現似的。「我怕你等太久,所以直接坐計程車過來。你剛剛……是跟女朋友講電話喔?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她嗔笑著質問他的模樣,完全就是個吃醋的小女人。

  在許芳茵心裡已經完全把敖星野視為交付情感的正牌男朋友,跟過去只能純欣賞的藝術家是不一樣的;她突地說出這句帶著醋意的話,講完後自己都控制不了地害羞了起來,太明顯的在意和吃味,那是認真投入感情的人才有的反應。

  「沒有,哪來的女朋友?」敖星野斷然否認,微笑著牽起她的手。「台北的同事打來問公事,他一直都很依賴我,我不想跟他說太多,讓他學著自己判斷。」

  敖星野看見她臉上不經意透露的心事,泰然自若的外表下更有一番篤定——她愛上自己了!

  只有深陷愛情的女人才會如此神經敏銳,一通電話也能讓她產生無限想像。

  敖星野從她盈亮的眼中瞭解她已付出真心,到此,確定了他和她之間不僅是學長學妹的朋友交情,而是可以公然昭示戀情的甜蜜戀人了……

  「哦?台北現在是一大清早耶!」許芳茵直接反應答道:「你同事還真是認真。」

  「聽你這語氣……咦?你在吃醋喔?」敖星野用疼寵的目光看著她,溫柔的以手掌輕握她的小手笑道:「呵,你剛剛那樣子真可愛。」

  「什麼啊?我只是問一下,哪有吃醋?哼!」許芳茵瞥了他一眼,不服氣地揚起下巴。「我才不是那種小裡小氣、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就算你跟女生講電話我也沒意見,大家都有交朋友的自由嘛!」

  說到「沒意見」,她的聲調陡然揚升幾度,明明在意,卻又故作大方,敖星野看透她的心事,卻只是淺笑而不語。

  「你笑什麼?我哪裡說錯了嗎?」覷見他的訕笑,許芳茵甩開他的手,嬌滴滴地鬧他。「好討厭喔,到底在想什麼幹嘛都不說,光是自己一個人偷笑,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好像呆子。」

  「你沒說錯。」敖星野討好地將她摟在懷中。「我笑是因為你的樣子很可愛,很像小孩子。你啊,就是喜歡把別人都想得很壞——」

  「沒辦法,誰教我身邊出現的都是壞人比較多。」許芳茵聳聳肩,無奈地望著他,幽幽問:「到現在我也不確定,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傻瓜,講那什麼傻話。」敖星野揉揉她的長髮,他的語氣無限溫柔,卻別開了目光,刻意逃避她的窺探。

  「唉,才聊了幾句,肚子就好餓喔!」許芳茵皺起眉,按著肚子。「我們去吃飲茶好不好?這邊有家廣東茶樓不錯,他們的招牌雞肉粥超有名的,好吃到連舌頭都想吞下去!」

  「好,就聽你的。」敖星野欣然同意。

  說完,他們立刻前往餐廳吃飯。

  「我每次心情不好就會跑來這裡大吃一頓。」許芳茵滿足地喝著熱騰騰的雞肉粥。「嗯,好好吃喔!只要這一碗粥吃完,心情大概就好一大半了。」

  「聽你這麼說,你今天心情不好囉?」

  「唉呀!你不要挑我語病嘛——」許芳茵笑了笑,瞪視他。「我如果心情不好也是你惹的。」

  「啊?又有我的事?」敖星野指了指自己。「好,你就把帳都算到我頭上吧,我還真倒楣。」

  「不過,說實在的——我被最近要拍的那部電影弄得很煩。」許芳茵放下湯匙歎道:「姜逸衡真的很讓我失望……要不是已經把劇本交給他,我真想不要再跟他繼續合作下去。」

  「嗯,聽起來似乎有點糟。」敖星野傾聽著,沉吟了片刻。「當事情發展不如所望,與其繼續沉溺其中,讓失望情緒打擊自己,不如毅然跳出來,換一個新的視野,或許會有新的收穫。」

  「好有哲理喔!」許芳茵的眼神透露著崇拜,直問:「你認為我該放棄?」

  「這……我可不能幫你決定,做一個旁觀者我只能建議。」

  「嗯,我會仔細想清楚。一開始,我對這個作品充滿期待,也一直相信姜逸衡有足夠的功力呈現我要的東西,可惜……這片子的命運很悲慘,不知怎麼搞的,講好的贊助單位居然反悔不給經費了。」

  「哦?有這種事?聽起來是不太妙。」

  「搞電影這麼多年,雖然充實快樂,但有時候也覺得很累——」許芳茵說出自己從不對旁人說的心情。「理想跟現實,差距比我想像中要遠得多。」

  「先別想這些不愉快了。」敖星野為她再添一碗粥。「快吃,你不是說吃了心情會變好?再吃三碗,把那些討厭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我已經吃很多了,還三碗?!又不是餵豬。」

  「呵呵,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敖星野定定看著她表情多變的臉,一臉神秘地微笑。「我是想,等你心情好些,要告訴你一個挺新鮮的消息。」

  「新鮮的消息?什麼啊?」他故弄玄虛地賣關子引起她強烈好奇。

  「想聽嗎?」敖星野看得出他已經勾起了她的興趣。「不過,在聽這個消息之前,我想先說總裁的事——」

  「我爸?他怎麼了?」許芳茵被他轉來轉去的話題惹煩了。「拜託,你要說什麼一次說完,不要兜來兜去的煩死了。」

  「哈,又要翻臉啦?」敖星野逗她逗得很開心。「好,你別生氣,我現在就要說了——我接到特助的通知,總裁下禮拜要進醫院動個小手術,希望你能夠回台灣陪他幾天。」

  「我爸要動手術?」許芳茵有點驚訝。「奇怪了,他這次怎麼沒告訴我。」

  「因為他每次告訴你,你都賭氣不回去。」敖星野直截了當地說出答案。

  聞言,許芳茵低下頭沒說話。

  敖星野說的對,她幾乎每一次都拒絕父親要她回台灣的要求。

  「然後呢?你的新鮮消息是什麼?」許芳茵跳到她感興趣的話題。

  「我有個朋友在一家很大的上市公司工作,他們老闆錢賺太多了,最近成立基金會搞企業形象,聽說專門收藏和播放台灣各新銳導演作品,類似小型的台灣電影博物館,前不久基金會已經開始運作,卻找不到有這方面專才的人負責,他一跟我提起這事,我第一個就想到你……」

  「厚!敖星野——」許芳茵沉思了片刻,她美麗的瞳眸迸射出既歡喜又嗔怒的光芒,咬著牙一字一字道:「你很狡猾喔,故意把這兩件事情一起說,這樣我就會開開心心回台灣了,是嗎?」

  「呵,這不能算狡猾吧!」敖星野露出驕傲自信的笑容,喜形於色。「我只是說話比較有技巧。再說,你也真的該回台灣去看看老爸了。既然你愛耍個性,就給你做個漂亮的台階,讓你心悅誠服走下來,這樣不是很好嗎?」

  「哼!算你厲害。」許芳茵無話可辯駁,只能對他報以投降的笑容,也只有他那聰明的腦袋才能把她哄得服服貼貼、心甘情願回台灣去面對她最怕的老爸。

  「那我們就說好了,到時候一起回台灣,我帶你去見我的朋友,順便參觀他們的電影博物館。」敖星野乘勝追擊,立即做下結論。

  「是,老大你說了算。」許芳茵吐吐舌,對他扮鬼臉,在他面前她好像什麼轍也沒有,東鑽西竄到最後都還是得聽他的。

  這頓晚餐吃得許芳茵百味雜陳,她從來沒想過會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這麼輕而易舉影響自己,他完全掌握了她的心思,讓她自然地跟隨他的腳步且完全不費吹灰之力。愛上一個對自己瞭若指掌的男人,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整個晚上,許芳茵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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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10:18
第八章

  「敖先生,今天早上有位林先生打電話過來找您,他說是您的老朋友,想約您中午一起用餐。」琳達送來黑咖啡和雜糧貝果,這是敖星野固定的早餐菜色。

  「林先生?」敖星野一臉狐疑地想了想。「有說什麼大名嗎?我認識很多姓林的朋友。」

  「喔,他說他叫林盛治,好像是您的同學吧?」琳達補充說明。

  「是盛治——」

  奇怪?這傢伙怎麼跑來紐約也沒通知一聲?

  敖星野心中掀起疑竇,但表面仍若無其事地對琳達說:「我知道了,是我研究所同學,如果他來的話直接請他進來就可以了。」

  「好的,我知道了。」琳達頷首退下。

  敖星野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莫名的不安襲向他的心頭。

  之前敖星野把要給表哥的三百萬創業基金交給林盛治轉送,就不知那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的表哥會對林盛治胡亂說些什麼……

  敖星野氣惱自己思慮不周,怎麼沒考慮詳密就讓他倆見面!就算林盛治是自己多年的好友,萬一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也可能會誤事的。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好不容易熬到林盛治依約來訪,敖星野一見老朋友,劈頭就轟他。「怎麼來了也不事先通知一聲?你該不是代表我老闆來突擊檢查的吧?」

  「哈哈哈,你想太多了吧!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公司臨時決定,連我自己都措手不及,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就被抓上飛機,接下來這幾天要靠你接濟了。」

  「奇怪,我記得你是在國際會計師事務所上班,怎麼聽起來你的工作像是情報人員,來無影去無蹤——」

  「別取笑我了!」林盛治被糗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就只是個小小會計師,可不像你,官大學問大,掛著『鈦勇副總』的金招牌,到哪裡都走路有風。」

  「哪裡有風?眾所周知,這是個爛缺。」敖星野無奈搖了搖頭。「亂七八糟的一堆爛帳,外加刁蠻公主一名。」

  「你敢說人家是『刁蠻公主』?」林盛治斜著眼睛瞥視他,警告道:「小心喔,我可是會告狀的。經過沈靜靜小姐這只國際級大喇叭的強力放送,你們的事大概有半個台灣都知道了。」

  「啊?真的嗎?不會吧——」敖星野訝異地睜大眼。

  「聽你這口氣,應該是真的囉?」林盛治露出欣羨的表情。「能夠跟數一數二的富豪千金交往,那是多少人的夢想。多少人想挖許小姐的小道消息,她的感情歸宿不可能瞞得住的啦!」

  「我是不在乎。」敖星野無所謂地雙手一攤,瀟灑道:「男兒志在四方,不該被兒女私情束縛。不過,女孩子可能想法多一點,或許她不想讓人家知道太多。」

  「不想也沒辦法,聽說連她老爸都知道了。」林盛治鄭重宣佈。「我沒唬你,她老爸知道之後,還高興得不得了。」

  「呵,是嗎?這次回台灣,我皮得繃緊點了。」敖星野平靜回道:「責任重大啊!坦白跟你說,這陣子在紐約大概是我進『鈦勇』以來壓力最大的日子。內外交相壓迫,個中艱苦不足為外人道——」

  「看你的樣子還真是滿腹委屈咧!」林盛治饒富深意看了他一眼。「你這小子別裝了,前幾天我遇到你們的財務長,他提到『鈦勇』營收大躍進,老總裁還破天荒同意簽下發行海外公司債的計畫,以前他是出了名的保守,打死不會搞什麼信用擴張的東西——如今他突然開竅了,想必是因為你的偉大功績吧?你幫他治了美國這爛瘡,又把她女兒治得服服貼貼,讓他老人家龍心大悅才會大膽突破。星野,能夠改變許天豪頑固的腦袋算你有本事。」

  「好了好了!大家那麼熟,不必這麼吹捧我,不怕我太驕傲喔?」敖星野笑著搖搖手。「我在『鈦勇』坐領高薪、高分紅還有股票,當然要多費點神,不然怎麼對得起老闆?」

  「話是這麼說沒錯。」林盛治同意地點頭,突然斂起笑容,肅正了表情。「不過,有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敖星野表面平淡地問,但整個心陡然提了起來。

  「上次我幫你把三百萬交給你表哥,他說——」林盛治看著他,停頓了一下。

  「他說什麼?我告訴你,不管他說什麼你都不要聽他的,畢竟他在裡面關那麼久,很多想法很偏激——」敖星野激動地揮手。

  「你怎麼啦?幹嘛這麼激動?」林盛治眼中漸漸浮現疑團。「你表哥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念了幾句,說什麼只拿三百萬大便宜你了,他們家為了你四散分離,要不是因為你,他爸媽也不會離婚。」

  「喔,我就說了,他坐了幾年牢,想法偏激。」敖星野鬆了口氣,避重就輕。

  「謝謝你幫我這個忙,我阿姨為了這個兒子傷透腦筋,我給了他這點錢,是希望他能好好重新做人。」

  「星野——我、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你。」林盛治吞吞吐吐、侷促不安,緩緩深吸一口氣。「這問題我在心裡放很久了,你以前提過……說你父母親是許天豪害死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些話?!」敖星野陡然變了臉色,發白的嘴唇微顫。「是你聽錯了吧?」

  「我沒聽錯,怕是你自己也忘了。」林盛治很有把握地回答道:「有次大考結束,我們去啤酒屋,你大概是喝醉了,又哭又笑地講了一大堆你家裡的事,你說你父母被錢莊逼得四處逃亡,後來不知是自殺還是不小心跌到港區裡淹死,留下六歲的你,要不是你阿姨不顧夫家反對硬是收留,恐怕你也沒有讀到研究所的命。」

  「我——我真有說過這些?」敖星野身體晃了下,他扶著桌子、強裝鎮定地問:「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你以前也沒跟我提過。」

  「說真的,我還真徹底忘了這件事,當時我也有點醉了,不管聽見什麼都迷迷糊糊沒放心上。只以為你心悶才會藉酒抒發情緒,況且那是你個人的私事,我怎麼能一再揭你傷疤?是你表哥那天拿了錢還不滿意一直嘮叨,我才突然想起來,而且實在想不通——既然許天豪害死你父母,為什麼你還為了『鈦勇』這麼賣命?不但賣命,你還追他女兒?這……說不通啊!」

  「這……唉!喝醉酒講的話怎能當真?根本沒那回事,你想太多了。」敖星野努力維持鎮定,臉色仍一陣青一陣白。

  他怎麼也沒算到自己竟在醉了之後不小心吐出深藏心中的秘密,這該怎麼去自圓其說呢?!

  「沒那回事?」林盛治迷惘地想了想,又搔了搔頭髮。「難道是我喝醉幻聽?我記得你是這麼說的——」

  「沒的事,你聽錯了。」敖星野當下之計只有強裝鎮定,全盤否認。「你還真這麼無聊,大老遠跑來紐約,不四處觀光遊覽,竟跑來跟我考據八百年前說過的醉漢瘋話,真是的,我肚子餓死了,我還等著你一起去吃午飯呢!」

  敖星野努力打斷這話題,便拉著林盛治離開辦公室,一起往餐廳走去。

  ******

  兩星期後 台灣台北

  許芳茵切切實實與敖星野熱戀了——

  就跟任何在熱戀中的女孩一樣,她每次與情人分開之後會覺得若有所失,滿心期待下次再見到他;她會等他的電話,等他殷切問候的簡訊,任何跟敖星野有關的事情,在她聽來都特別興味盎然……

  甜蜜的戀情連帶讓她與父親之間的關係,變得更為溫馨緊密。

  以前,和嚴厲的父親同住一個屋簷下,許芳茵常覺得家裡的氣氛沉悶壓力大,現在談起了美好的戀愛,敖星野帶給她的溫暖,以及一種安定的感覺,讓她重新感受到家庭的美好。

  即使許天豪的固執孤僻性格沒改,但現在的她懂得去找出與父親融洽相處的方法,許芳茵學會跟父親撒嬌,也懂得在敖星野和父親之間扮演潤滑劑的角色。

  她的改變有目共睹。

  許天豪見女兒比以前開朗快樂,對於敖星野在鈦勇集團裡的卓越表現也十分讚賞,大家都看好敖星野將會是「鈦勇」下一任接班人,這點連許天豪也打從心裡認定——只要他的寶貝女兒完成婚事,也就是他交棒享清福的時候。

  一切是那麼平靜、詳和、美好,這個原本氣氛冷漠已久的家庭,因為女兒的戀情而重新點燃生命力,看似漸漸要邁向幸福頂端的時刻,許天豪一點兒也沒料想到,在這平靜美好的背後,一場狂風驟雨正在醞釀……

  這是個溫馨快樂的夜晚,許天豪位於陽明山的獨棟豪華別墅裡,充滿難得的歡聲笑語。

  不單是讓老總裁望穿秋水的千金寶貝終於願意回家探望老父,今天的許家還來了一名近二十年未見的貴客。

  「真是恭喜您啊!我聽說茵茵給您找了個能幹的乘龍快婿,看來您馬上要享清福了。」移居海外快二十年的孫迪第一次回台探訪老東家,看到昔日的老闆家業愈做愈大,而唯一的女兒也有了好對象,他打從心裡為許天豪高興。

  「哎呀,什麼快婿啊!八字都沒一撇呢,孫叔叔你太誇張了。」許芳茵紅著臉蛋嬌嗔道:「我剛打算開始在台灣的事業,才沒想過要那麼快結婚。」

  「不就是個小博物館,還什麼事業?你當興趣邊做邊玩就行了,跟結婚有什麼衝突?」許天豪呵呵笑了,這是他幾年來難得開心的時刻。「星野年紀也不小了,沖事業的男人就需要溫柔的老婆照顧他,你別太任性了,如果你們感情真的好,我是不反對小倆口盡快結婚——」

  「爸!」許芳茵嘟著嘴向父親撒嬌。「我是你女兒,怎麼感覺你想把我當禮物送出去啊?何況,人家星野也沒說要娶,怎麼你們兩個自己說給自己高興?拜託留點面子給我吧!」

  「他不娶?」許天豪眼睛瞪得老大。「哼,諒他沒這個膽子,只要我女兒喜歡的男人,無論如何我都會給她想辦法。再說,他一個沒身份沒背景的小伙子,他娶得到許芳茵是他家積幾輩子的好香,哪裡辱沒了他?他敢說一個『不』字?」

  「爸——你又來了!」許芳茵一向不喜歡老爸仗著自己有錢有勢,就要別人都順從他的霸道。「人家星野有自己的想法,不一定非要聽你的不可。」

  「瞧我這個不孝女,講那是什麼話?說沒一撇呢,心倒是都向著人家了!唉,養女兒真沒用。」許天豪搖頭不已,手指著女兒佯裝生氣。

  「呵呵,女孩子家嘛,戀愛了眼裡只有男朋友——這我很有經驗,我家四個女兒都這樣。」孫迪笑著安慰許天豪。「不過,能讓茵茵這麼傾心的男人,我倒是很想見一見,親自看看這幸運的男人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哈哈,不是我愛自誇,這個小伙子確實很出色,在『鈦勇』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許天豪不由得沾沾自喜。「茵茵,星野不是要過來一起吃飯嗎?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就快到了吧,他說公司裡還有事忙。」許芳茵一提到敖星野,整個人就散發出一種幸福的燦光。「爸,等下他來,你別又問那些消化不良的東西,要不他又為了你的目標忙到昏頭了。」

  「是是,我的公主,今天我一定不談那些,讓大家開開心心吃飯,行了吧?」

  「老爺,敖先生來了。」管家過來通報。

  「快讓他進來。」許天豪對著孫迪說:「大概被我念到耳朵癢,才剛提他,馬上就到了,哈哈哈。」

  「許老,這個年輕人……姓敖?」孫迪臉色微黯。

  「是啊,敖星野。」許天豪不以為意。「等下我叫他自己介紹一下。」

  「總裁,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敖星野一進門馬上對許天豪行禮賠罪。

  「沒關係,我知道你事情多。」許天豪笑著揮揮手,他熱情引見沙發上的孫迪給敖星野認識。「這位是孫迪先生,他移民加拿大快二十年了,難得你今天能遇見他。孫先生算是我們『鈦勇』的開創元老,待會兒你們一定要好好聊一聊。」

  「孫先生,你好。」敖星野熱情伸出手,咧開嘴微笑。「請多指教,我叫敖星野。」

  「你——」孫迪見到他的臉,表情瞬間刷白,他顫巍巍地伸出手,舌頭不聽使喚。「你、你叫敖——敖什麼?」

  「敖星野。」他再次重複,不解這孫先生為什麼表情這麼奇怪。

  「你好……」孫迪冰冷的手與他輕輕交握,隨即鬆開。「這姓氏很少見啊。」

  「是啊,不多。」敖星野禮貌回話:「我很少遇到跟我同姓的。」

  「嗯。」孫迪點點頭,若有所感地皺起眉。「我很久之前有個朋友,也姓敖。真巧。」

  「開飯囉!」許芳茵雀躍地向前跑來,她拉著敖星野的手瞠道:「你好慢喔,大家都在等你,快餓瘋了。」

  「是嗎?真對不起,我一工作起來就忘了時間。」

  「走走,大家都到餐廳去,別杵在這兒討論姓氏了。」許天豪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指揮著。「全部都到餐廳去,大家都餓了。」

  孫迪慢慢跟隨大家的腳步移向餐廳,他一直端詳敖星野,無論是他的五官、外貌,甚至連走路的樣子,都跟他二十多年前認識的某人一模一樣。

  他到底是誰?孫迪心中浮現一個好大的問號。

  ******

  敖星野身體有些不適,依秘書的說法是紐約和台北兩頭奔波太過忙碌,一向不輕易請假的敖星野提早半天回家休息。

  許芳茵一聽到消息擔憂不已,無心工作的她也提早下班,為他買了營養夠又好入口的廣東粥之後直奔他的住處。

  辛勤工作多年的敖星野沒有如外人想像住豪宅、開名車,他堅持住在一棟陳舊的老式電梯公寓裡,很多人不解他的作法,敖星野對此也從不解釋。

  計程車繞了好幾圈,許芳茵終於找到位在巷弄間的獨幢公寓,站在斑駁帶著鐵銹的大門前,許芳茵微微皺起眉頭;滿是疑惑地呢喃:「又不是負擔不起,為什麼要住這種地方?」

  鈴——許芳茵按了電鈴許久,仍無人回應。

  「是不是睡著了?他手機又沒開,真糟糕。」

  「小姐,你找敖星野嗎?」就在她此時,一道男人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你……你是哪位?」許芳茵被一張黝黑、嚼著檳榔的男人臉龐嚇得後退一大步——奇怪,這男人怎麼知道自己要找敖星野?他是誰啊?!

  「呵呵,你不要怕!」男人咧開嘴,笑得很怪。「你應該就是許小姐吧?鈦勇集團的千金是嗎?呵,敖星野還真有本事,連許大富豪的女兒都把得到——」

  「你、你到底是誰?」許芳茵嚇得花容失色!

  「小姐,你不要怕成那樣子嘛,我就算長得很像壞人,也沒那麼恐怖吧?」男子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眼光看著她。「今天遇到我,算你幸運——跟你說,敖星野那小子對你別有用心,你以為他真的愛你?哈!你不要被他騙了。」

  「什麼別有用心?你到底是什麼人?」許芳茵實在不懂他在說什麼。

  「許小姐,我是跟你說真的——」男子一步一步向她逼近,許芳茵幾乎就要喊救命了。千鈞一髮之際——

  「砰」地一聲,大門打開了,裡面走出一名面容和藹的婦人。

  「媽!怎麼那麼久啊?我等得快無聊死了!」男子朝著婦人大喊:「你不是說上去看一下就下來了嗎?早知道那麼久,我就不等了……對啦,媽,這位小姐要找敖星野。」

  「請問,你是?」婦人狐疑眼光上下打量著許芳茵。

  「您好。」許芳茵對婦人點點頭,客氣道:「我叫許芳茵,是星野的朋友。」

  「喔——」婦人和藹笑了,眼神仍有遲疑。「你說你是許芳茵?!」

  「對啦!媽,她就是許天豪的女兒啦,就知道了還問!」男子不耐煩地回答。

  「你給我閉嘴,到車上去等我!」婦人對著兒子吼。

  「真不好意思,許小姐,我是星野的阿姨。」

  「阿姨?!」許芳茵沒想到會遇到敖星野的親人,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阿、阿姨,你好。」

  「呵,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兒子很不懂禮貌。」婦人恭謹欠身,十分抱歉的說道:「我這做媽的很失敗,兒子教不好,如果冒犯了許小姐,我代他道歉。」

  「不、不——」許芳茵趕忙搖手,不好意思地說:「阿姨,您千萬別這麼說,我不知道他是您兒子——」

  「你來找星野嗎?」阿姨看看她手中提的食物,又抬眼看了看她。「星野只要壓力大,胃口就會不好,你真貼心,知道給他買粥。不過,剛剛我已經讓他吃過東西,現在好多了。」

  「他現在……應該還好吧?」許芳茵憂心地問道:「以前他從來不請假的,我也是聽秘書說才知道他不舒服。」

  「呵,是沒什麼大礙,有點過度疲勞吧。」阿姨執起她的手,親切笑道:「這鑰匙給你,給他一個驚喜吧,等下他要是看見你出現,說不定什麼毛病都好了。」

  「這樣好嗎?」許芳茵遲疑地望著手中的鑰匙。「我沒經過他的同意就——」

  「傻孩子,你經過我的同意啦!」阿姨似乎對她很滿意,笑容盈盈。「阿野是個不幸的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他是我一手帶大的。」

  「嗯……」許芳茵點點頭,雖然之前曾聽沈靜靜提過一次,但如今是由星野的阿姨親口證實他的身世,許芳茵心中更是充滿不捨。

  「許小姐,不是我愛自誇,阿野真的是個好孩子,他從小品學兼優,心地又善良,唯一缺點就是放不開……唉,許小姐,您要多多擔待啊——」

  說到這兒,婦人表情有些凝重。「他本性真的不壞,是老天給他的命不好——這可憐的孩子,我對他也沒什麼要求,只希望他能好好成家,有個真心愛他的老婆一輩子陪著他、照顧他……許小姐,萬一阿野這小子哪裡惹你不開心的話,請你看在我這老太婆的分上,千萬要原諒他啊!」

  「阿姨——」許芳茵連忙安慰她。「別這麼說,星野他很好,真的。」

  「那就好。」婦人寬心拍拍她的手。「快上去吧!去陪陪他,這陣子他真的是壓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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