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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沅]怨他不該【今夏沒有情人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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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10:40
第九章

  許芳茵自己走上樓,拿著敖星野阿姨給的鑰匙開門進屋。

  小小的房子簡單乾淨,裡面的擺設直覺是二十年以上的舊款式,從電燈、沙發到地板,處處皆見樸實。

  電視開著,敖星野手裡握著遙控器在沙發上睡著了。

  許芳茵望著他熟睡的臉孔,發現他連睡著的樣子都似在沉思,糾結的眉心說明了他似乎在為什麼事而煩心。

  她輕輕走過去,拿開他手裡的遙控器關掉電視,不解地搖搖頭——一個人哪來這麼多煩惱啊?

  「你……你怎麼進來了?」敖星野被細碎的腳步聲驚醒,張眼看見許芳茵出現在家中廚房忙碌著,疑問道:「外面門沒鎖嗎?」

  「不是啦!我剛在大門口遇到你阿姨,是她給我鑰匙,我自己開門進來的。」許芳茵把買來的粥放進電鍋裡,開玩笑道:「把你嚇到啦?呵呵,你醒來的不是時候,我還沒開始偷東西呢!」

  「偷啥?沒一樣值錢的東西。」敖星野起身伸伸懶腰。「我這裡家徒四壁,哪有什麼好偷的?」

  「還好啦,小是小了點,不過——挺溫馨的。」許芳茵吐了吐舌頭,她一向不是很會說場面話。

  「哈,你一定想不通我為什麼堅持要住在這間破房子吧?」敖星野倒了兩杯熱茶,一杯遞給她。「呵呵,很多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其實也沒什麼,這是我爸媽成家後買的第一個房子,也是我和他們共同生活的最後記憶。以前,我沒事就會來這兒逛逛,抬頭看這間房子,看它什麼時候亮燈,然後,一個人窩在水銀燈下想像這家裡的情景……」

  敖星野偏著頭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很傻吧?我還會自己想像這家人晚餐吃什麼?想像他們一家坐在這沙發看電視……直到燈滅了,我才滿足地回到住的地方,彷彿我也跟住在這裡的家庭是一家人似的。呵呵,好在這屋主幾年前貼出紅紙要賣房子,我二話不說馬上買,要不然還不知道要在水銀燈下站多久——」

  他說得很輕鬆平常,許芳茵聽得眼底滿是酸意,她低頭偷偷拭掉眼角的淚,心裡陣陣抽疼,為他的不幸遭遇心疼。

  原來,他從來不提的家人是那麼大的傷口,他心中如此渴望「家庭」,從小失去父母對他是多麼大的打擊啊!

  許芳茵抬起頭,深情凝望著他,輕聲道:「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我知道,你一向不提家裡的事情。」

  「沒事。都過那麼久了,沒什麼。」敖星野喝著茶,語氣雲淡風輕,但表情卻開始凝重起來。「你聽過我的故事嗎?你知不知道我爸媽是怎麼死的?」

  「沒有,靜靜說這是你的地雷區,不能碰。」許芳茵坦誠以告。「我怕你不高興,即使想問,也從來沒問出口。」

  「別人不能問,但是你可以。」敖星野眼神認真地瞅住她。「我爸媽是因為被錢莊追債,逼到走投無路,一時想不開,開車直接衝向港裡淹死。」

  「嗯——」許芳茵點點頭。「那些人真不應該,就算是欠錢也不必拿寶貴的性命來抵,人活著他們才有可能討到錢啊,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為了點蠅頭小利逼死一家人,這種人就算變成台灣首富也會有遭報應的一天!」

  說著,敖星野不能控制地激動起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總有一天,他們會嘗到家破人亡的滋味?!」

  「星野——」許芳茵被他激動的情緒嚇到了,她瞠大受驚的瞳眸,輕柔道:「不要再想那些難過的事情了,生病的人要多休息,你要不要再吃點粥?我剛上夜市去買的。」

  「對不起,我好像太激動了。」敖星野深吸口氣緩和情緒,他拉住她的手。「不好意思,第一次來我家就惹你不開心。我們出去逛逛好嗎?我這地方又小又舊,你一定不習慣。」

  「不不,我可以。」許芳茵柔情似水地看著他。「你身體不舒服當然要在家休息。再說,只要是你喜歡的地方,我就喜歡。」

  「茵茵……」他激動地低喚她的名字,臉上滿是掙扎痛苦。「你不要對我這麼好,真的不要——」

  「為什麼?」許芳茵疼惜地擁抱他,嘟囔道:「我偏要對你好。其實你跟我很像,我們都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你失去的是父母家庭,我失去的是母愛。我媽媽在我很小就不在了,都是被我爸爸花心給氣跑的,到現在我還沒辦法確定她到底還在不在人世間?知道嗎?剛聽到你說站在路燈下看老家的事情,我好心痛——因為我也有過這樣的經驗。小時候,我也常在幼稚園偷看別人的媽媽,幻想自己媽媽就要來接我回家……」

  說到這裡,她撲進他懷裡哭了起來。「我就是要喜歡你,我要陪你,不要你一個人孤獨地想著父母親,我也不要再一個人孤單地想念我媽媽。我不准你再趕我走了,我要在這裡陪你——」

  「茵茵。別哭……」他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心中千頭萬緒,潮水般洶湧的感情排山倒海地襲來,另一股更巨大的力量正使盡力氣想與之抗衡。

  她的身子緊貼自己,她的柔軟、她的芬芳正一點點勾起他血液內的騷動,敖星野感覺自己正在陷落,陷落在她無盡的甜美與溫柔之中。

  「你會陪著我嗎?」她哭得腫腫的眼睛認真地看著他。「你……會一直這樣保護我……一輩子?」

  「我……」

  「怎麼了?」敖星野複雜的眼神委實讓她不解,想起方才樓下那奇怪男子的一番怪話,頓時教她心慌意亂。「很難決定嗎?難道真像我剛在樓下遇到你阿姨兒子說的,他說——你只是在騙我?是嗎?」

  「不!不是,當然不是!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敖星野忙不迭地否認。「別聽他的,我當然是認真對你,當然……會一輩子陪著你。」

  「真的嗎?你不可以騙我喔!」許芳茵終於笑了,她撒嬌地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龐。「星野,我覺得自己好幸福,你對我那麼好,對我爸公司又那麼盡心盡力,老天爺總算良心發現——唔……」

  不忍再聽她說下去,敖星野低頭吻住她的唇,她是那麼純真善良,又那麼的美好香甜,他深深吻著她。

  敖星野知道自己的心正一寸寸地失守,此刻,他已棄械投降,就這麼沉醉在迷人的深吻中,當她以純潔如天使的笑容對待,敖星野在心中豢養的凶狠魔鬼頓時毫無用武之地。

  在此柔情片刻,敖星野什麼也不能多想,腦海唯一念頭只想好好地愛她,就算明天世界就要毀滅,他也要義無反顧地愛下去……

  ******

  夜深,敖星野默默看著沉睡中還帶著微笑的許芳茵,她美麗清靈的面容彷如不經意墜落人間的仙子……

  要這麼走下去嗎?先擄獲她的心,禁錮她的靈魂,控制了她,等於控制了「鈦勇」這巨大財團的心臟,乘其不備再給它一刀斃命——

  敖星野眉心凝結,不忍地伸出手,輕輕拂開覆在她額上的細發,一次又一次歎氣……

  明知不該對她動真心,不該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憐憫,然而,事情卻發展到連冷血理性的他都不能控制的局面。

  雖然只經過一段不算長的時間相處,他漸漸發現許芳茵其實是個心地善良,對任何人都不具殺傷力的純潔小白兔,她跟她那個狡猾多詐、心狠手辣的父親完全不一樣。

  縱使外表上有著千金小姐的驕傲,但她的內心卻十分柔弱,她蕙質蘭心、冰雪聰明,卻善良天真地不知道身邊正有一個最險惡的暗潮正湧向她,只要稍不注意便會被捲進這股暗流中,唯一的結局只有溺斃。

  此刻,她睡得那麼甜、那麼香,她的夢裡或許還充滿粉紅色的旖旎……

  難捨不忍,像一根又一根細針插在敖星野的心臟,他的痛苦掙扎,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

  睡在她身邊,望著她天使般的容顏,敖星野洶湧的思緒澎湃,根本無法入眠,整個人像是壓了萬斤重的大石,連呼吸都顯得窘迫。

  終於,他躍然起身,衝進浴室裡打開蓮蓬頭沖冷水,他不能再多看她一眼——

  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了地愛她更深一些,萬一失控地踩進愛情的泥淖裡抽不開,那他的復仇大計鐵定功虧一簣!

  不!不能這樣放棄,絕對不能——

  敖星野在嘩啦啦的水聲中對自己精神喊話,他要按照原定的計畫,不達目地絕不罷休——

  ******

  這天,許芳茵一如往常,每天下午六點下班後立即回家。

  才剛進門,管家便慌慌張張衝到她面前。「大小姐,事情不好了!老爺他、他……唉!事情不好了啦!」

  「怎麼了?」管家慌亂的神色讓她整顆心都揪緊了。「你慢慢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我爸他怎麼了?」

  「大小姐,公司好像發生什麼大事了,今天老爺一聽到公司打來的電話,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便急忙被送到醫院去了——」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人通知我?奇怪,怎麼星野也沒跟我聯絡……」許芳茵搞不清來龍去脈,拿起電話想打給敖星野問個明白——

  「大小姐,您別找敖先生了,他現在應該也正忙亂著呢!」管家打開電視,轉到新聞頻道。「你看,這電視上播了好幾回,老爺大概是中午的時候接到電話,一打開電視整個人都癱了!真是……大家都嚇壞了,公司那一定也是一團混亂啊!」

  管家整個人還驚魂未甫,顫抖著雙手將電視聲音調大些。「大小姐,這生意的事兒我不懂,你看看……」

  許芳茵張口結舌,超大電視螢幕裡,美女主播正巧笑倩兮地播報——

  今日台股再爆地雷!

  上市公司鈦勇國際集團涉嫌與子公司互做假帳,虛增營業額,經檢調單位搜證後,已將董事長許天豪等人限製出境,下午「鈦勇」相關人員前往證交所說明,坦承財務方面確有疏失,但否認做假帳……

  天啊!怎麼會這樣?許芳茵不可置信搖頭再搖頭,不敢相信經營穩若泰山的「鈦勇」,居然會虛灌營業額,而且,怎麼可能會做什麼假帳呢?

  「不!一定是他們搞錯了。」許芳茵看著螢幕裡檢調單位大規模進入公司內部搜證的大陣仗,她喃喃自語。「一定是有人故意誣賴,要陷害我們,一定是、一定是的——」

  「大小姐,您沒事吧?」管家緊張地扶著受不住打擊而渾身顫抖、搖搖欲墜的許芳茵。「您先別亂啊!連老爺都進了醫院,我們可不能再有什麼閃失了。我想,公司那邊的事就先讓敖先生去處理,反正我們女人家也弄不清那些什麼帳的,眼前當務之急,您還是先到醫院去陪著老爺,給他打打氣才是最要緊的。」

  「爸爸……對!我應該先去看爸爸才對。」在管家的提醒之下,許芳茵恢復些許理性。「請司機備車,現在馬上送我去醫院。」

  「好!我馬上通知他。」管家匆匆離開。

  只剩許芳茵一個人在客廳裡,她覺得自己像跌落無邊無際的大海上載浮載沉,她不斷大口吸進空氣,就怕自己在突來的災難裡滅頂。

  ******

  敖星野剛從一場平地爆起的驚雷裡抽身而退,便一個人來到許天豪慣常就醫的貴族私人醫院。

  他一個人踏著沉重的步伐,來到許天豪正與死神奮戰搏鬥的最後戰場。

  經歷漫長的佈局,敖星野用盡心機計算每一步,他不知熬過多少痛苦無助的黑夜,在龐大的集團裡打敗多少擋在前面的奸險敵人,終於他爬到了最頂端,奪走許天豪最摯愛的寶物,在檢調人員大動作進入「鈦勇」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金融市場裡,大企業虛報盈餘以美化帳面的事時有所聞,但此事可大可小,若調查起來也未必會讓體質堅強的鈦勇一刀斃命。

  但是敖星野知道,這致命的打擊就足以讓許天豪一個人斃命——以他好強、愛面子、死不認輸的個性,假帳的醜聞就算奪不走他的命,也夠教他晚節不保了,他的後半餘生注定蒙羞以度殘年。

  到這裡一切皆如他預期,再來,就只剩下許芳茵……

  敖星野對著緊閉的加護病房大門深深歎氣,想起他此生唯一動了真情的女人,在這復仇即將成功的時刻,他的心沒有半點欣喜,相反地,隨著多年大計接近尾聲而感到無比沉痛——

  他不敢想像,萬一許芳茵知道真相會有什麼樣意想不到的反應?

  搖了搖頭,敖星野幾乎不敢再往下想。

  敖星野自認行事縝密,只要與他合作的相關人員信守承諾、守口如瓶,整件事情幾乎可以說是無懈可擊的完美,沒有人會知道他正是幕後主謀。

  只是秘密可以守多久?隨便哪個人禁不起逼供,真相便會隨之大白,到時……

  思及此,一陣椎心刺骨之痛襲來,敖星野緊抿的唇幾乎咬出血痕,此刻,他竟然室口怕失去茵茵……

  曾經,她只是他一顆重要的棋子,而現在,他只想要她幸福快樂。

  然而,情勢發展至此,復仇的利刃已不僅狠狠刺穿許天豪,很快的也會失控並刺向許芳茵,甚至,連敖星野自己也會被這把他親手磨利的刀刃給刺中要害——

  透過一方透明玻璃,敖星野表情愁苦地看著加護病房裡緊張走動的醫護人員,他多麼希望自己乾脆也躺進去,失去神智什麼都不理,或許,這樣就不必面對茵茵可能得知真相的忐忑不安。

  口袋裡轉成靜音的手機拚命響個不停,敖星野閉上眼,忍著不去接聽。

  他不必看也知道是茵茵打來的,此刻她一定六神無主、慌張失措地急著找他。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早已深信不管發生什麼天大地大的事,這個愛她的男人一定會守候在她身邊——

  終究要面對呵!只是,現在的他還沒蓄積足夠的勇氣——

  「你——你竟然還有膽子來?!」    一道憤怒的中年男人嗓音突然在耳際響起。

  敖星野還搞不清楚來者何人,一擊重拳已打在他胸膛上!

  突來的劇痛讓敖星野踉蹌跌坐地上,同時,他痛苦地抬起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臉孔——原來是在許家有過一面之緣的孫迪。

  「孫……」敖星野不能言語,他不解地皺起眉峰。「你——」

  「死小子,你給我過來!」孫迪氣到額頭青筋盡露,他怕被醫院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發現,立刻拽起敖星野手臂,強行將他拉到樓梯間。

  「不要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我早就知道你有問題!」撐起雙臂,孫迪用力將他壓在牆壁上,沉痛地從齒中迸出字句。「你老實說——你是敖江湧的兒子、你是敖江湧的兒子對不對?!」

  「……」敖星野訝異地睜大雙眼,久久沒有回應。

  「冤孽啊——」孫迪憤怒的眼中帶著幾許遺憾,他放開手,沉痛地哀歎道:「怎麼這事情就不能善了?敖江湧個性倔,沒想到他兒子比他還倔——」

  「兩條命,一個幸福家庭,一個孩子無價的童年。」敖星野語調冰冷地述說:「為了建立『鈦勇』的偉大事業,不知犧牲多少像我父母這種胼手胝足的辛苦勞動者,許天豪鈔票大把大把的賺,享盡人間富貴榮華,在商界呼風喚雨,他威風不可一世,但他可曾想過,多少人只是為了溫飽卻被他逼得連命都賣掉!這世界還是有公平正義的,我就是要讓許天豪知道,他做的缺德事,總有一天要付出代價!」

  「唉……」孫迪頓時由暴怒轉為傷感。「小子,那是一個意外,沒有人願意看著它發生的——我記得當時我已經跟許老開創『鈦勇』,那次敖江湧接到一筆五金工具的大訂單,卻因為趕貨導致產品瑕疵,才遭許天豪退貨,誰知他們夫妻倆為了這筆生意向錢莊借錢周轉,焦急的他們四處開車找朋友調錢,連著幾天疲於奔命、精神不濟,才會不小心掉進港裡——那是個意外啊!」

  「不!不是意外——」敖星野激動地怒吼。「如果不是許天豪急著趕貨、又挑毛病不肯收貨,害得我父母收不到貨款還欠錢莊的債,他們不會被逼到四處逃亡,他們是被逼到無路可退的!無、路、可、退!你瞭解那種絕望嗎?你懂嗎……」

  說到這裡,敖星野已經情緒崩潰地跌坐地上,他雙手掩面,痛苦低語。「我才六歲,沒人肯收留父母雙亡的我,小小孩子失去父母,是何等恐懼茫然……我被四處轉送,親戚看到我比看到流浪狗還憎惡。」

  「  我曾經餓到昏倒路邊,也差點被嬸嬸丟到孤兒院,是阿姨不忍……她堅持領養我,卻讓夫家以此逼她離婚,讓她的兒子失去母親管教,成了混混,殺人坐牢……一連串的悲劇、一連串的不幸,是一句『意外』就算了嗎?」

  「這——」孫迪無言以對,只能不住地搖頭歎氣,歎氣又搖頭,揪皺的五官顯現他此刻內心也紛亂無頭緒。「唉!事情已經發生了,人死終究不能復生……這、這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別的先不說,大小姐是那麼單純的女孩子,她為了你,什麼都可以改變。女人一旦動了真感情,那……那可是會出人命的啊!」

  「她的命是命,我父母的命就不是嗎?!」敖星野一字字清楚明白地說道。「沒錯,自我懂事以來,一直用心致力地想接近許天豪、毀掉『鈦勇』,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從許天豪的女兒下手,唯有得到她的人和她的心,才能鬆懈許天豪的戒心、換得他百分之百的信任——」

  敖星野雙手握拳,愈說愈激昂。「學生時代我堅持不談感情,因為我隨時隨地都在準備讓許芳茵愛上我,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要她對我一見難忘,就算不能立刻成功也無所謂,我可以等——不管多久,我有足夠自信等到……」

  話語未盡,樓梯間虛掩的鐵門忽然「砰」地一聲被狠狠撞開,一張毫無血色、佈滿淚痕的臉蛋倏地出現。

  「你——」許芳茵踉蹌著腳步,顛簸地、搖晃地走到他跟前,眼神混著挫敗、哀傷、絕望。「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大小姐,你保重啊——」

  孫迪心疼地想攙扶她,卻被她用力揮開。「不要碰我,我在問他話!」

  「……」敖星野愣在原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好可怕……」許芳茵不能抑制地熱淚狂奔,哀慟欲絕。「敖星野,你用盡寶貴的青春,只為了騙一個女人的真感情,我許芳茵何德何能啊?呵……」

  她哭著,卻想笑,笑自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想笑自己奉獻一顆熱血沸騰的真心,卻讓人當糞土踐踏。

  她想笑自己的愚蠢,卻因此更悲從中來……

  一股比墜落地心更無底深沉的哀痛絕望幾乎將她神魂毀滅,許芳茵努力以意志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頓了很久,才困難地開口。「你演戲演了這麼久,演得這麼真,有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的眼睛。「有沒有任何短短的一瞬間,或是稍縱即逝的片刻,是真心真意愛我的?」

  看著她的哀慟逾恆,敖星野心如刀割,只能沉痛地閉上眼睛。

  「連……連一下子……都沒有?」她的淚,再度潰堤崩洩,許芳茵低下頭,緩緩伸出手抹去淚,哀絕地喟歎。「很好,你成功了。抽掉仇人的靈魂,挖掉她的心和感情,絕對比直接殺掉她更教她痛苦千倍萬倍。」

  「茵茵——」見她轉身要走,敖星野上前扶住她顫巍巍的身子,薄唇微啟,卻仍不知該說些什麼。

  「讓我走……」許芳茵回過頭,揮掉他的臂膀,淒楚地看了他一眼。「求你不要再那樣叫我,永遠不要了!」

  砰——鐵門被用力地關上,那巨大的撞擊,彷彿槍響。

  敖星野感覺自己的心,在她轉身離去的那刻,正中子彈,汩汩汨淌出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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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11:08
第十章

  林盛治帶了豐盛的食物和酒菜到敖星野家裡。

  事情發生後,敖星野請了幾天長假,他一個人哪兒也沒去,就窩在自己家裡,像是行屍走肉般,他不但毫無成功復仇後的滿足喜悅,失去愛人,也失去了生活重心,讓他每日都活得無精打采。

  「現在你有什麼打算?想不想出去走走散心?」林盛治秘密從會計同業中打探到消息,他是少數知道「鈦勇假帳案」內幕的人。

  「不想。」敖星野有氣無力地往沙發上靠,十分頹靡。「我哪兒也不想去。」

  「那你想怎樣收拾殘局?」林盛治歎了口氣。「我早就發現到事情不太對勁,上一次去紐約,其實就是想提醒你——當你手握利刃刺向敵人,自己也會被利刃傷得鮮血淋漓,我應該好好勸你的……」

  語畢,林盛治又懊惱地抓了抓頭髮。「都怪我沒用!本來想好好勸你,但當時你矢口否認,我也不想撕破臉把事情戳破。星野,你我幾乎是一起長大的,我不得不說句實話——你太傻、太不值得了!」

  「你像個自殺炸彈客,把自己遠大的前途送給『鈦勇』陪葬,請問你又贏得了什麼?我看,這次假帳的事情不見得能傷到『鈦勇』多少,倒是你自己沒路可走——唉……最糟的是,你幾乎毀了許芳茵——」

  「不要再說了……」聽見許芳茵的名字,敖星野眉宇打成死結,他拿起啤酒仰頭飲盡,他眼神痛苦憂鬱,低啞的嗓子無限慨然。「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你啊!真是……」林盛治搖搖頭,眼見過去意氣風發的好友變得如此失志委靡,他既惋惜又不捨。

  「我知道自己夠混帳!」想到許芳茵遭受的痛苦,敖星野心碎得無以復加。

  他用力捏扁手中的啤酒罐,語氣悲憤。「現在,什麼財富、地位、名利、權勢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活著,僅剩的目標,就是要給她一個交代……」

  「是,你確實虧欠了她。」林盛治還是歎氣。「靜靜說了,許芳茵最近的狀況不好,很不好——唉,如果徹底打敗許家是你要的,這次你絕對成功了。老的、小的全躺進醫院裡——」

  「醫院?!」敖星野驀地睜大眼。「她怎麼住院了?」

  「有什麼好驚訝的?」林盛治反覷他一眼。「許芳茵從小養尊處優,沒遇過什麼挫折,如今你狠狠給她這一刀,你想她能有多堅強?」

  頓了頓,林盛治繼續緩緩說道。「靜靜說她拒絕進食、精神恍惚,幾乎不認得人,精神上出了些狀況——我看,你應該去探望她,她會變成這樣,都是你造成的,即使被她拿刀子追殺,你也該去一趟——是個男人的話,就該勇敢點去面對她。」

  「面對……唉——」敖星野低下頭,雙手掩面,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語。「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

  醫院裡異常的寧靜,安靜得彷彿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聲音。

  敖星野帶了一束白色玫瑰花,在許芳茵的病房前站了半晌,深吸口氣才鼓起勇氣舉手敲門。

  「大小姐,是敖先生來了。」陪在醫院照顧她的管家回報道。

  「來做什麼?」許芳茵淒厲的眼光掃向門口,聲音哀痛地斥道:「是想來看許天豪死了沒,是嗎?!」

  「我——我來探望你……」敖星野走向前把花束送到她床邊,除此之外,他不知該說什麼。

  「你走!我不需要你假惺惺——」許芳茵臉上掛著殘淚,奮力地從喉間吼出帶著哭腔的號叫。「真抱歉,讓你失望了。許天豪現在活得好好的,你大概很懊惱吧?呵,你恨之入骨的許天豪竟然沒死,你一定失望透了吧?!哈哈!」

  「別這樣,我……」敖星野找不到任何適合的字眼回話,事情是他做的,禍是他惹的,他還能說什麼?

  當他見到她如此哀慟欲絕,他的心也像被利刀劃過。

  如果能用刀割來緩和她的痛苦,他很願意,只怕眼前沒有任何方法能抑止她的痛。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許芳茵流著淚,瞪著他。「眼前看到的一切不就是你一直以來想要的嗎?對,是我爸害死你父母親,害你孤苦無依、生不如死……敖星野,你真的很不幸啊!我呢?我又為什麼要被你這樣糟蹋?只因為我姓許,該死的是許天豪的女兒?哈,敖星野你演得真好、真成功!你成功騙走他女兒的感情,這比奪走他所有的財產還要痛啊!呵……」

  許芳茵痛哭不已,卻還是發出淒厲的笑聲。「我爸真是天底下最不幸的父親,他養了一個笨女兒,她不但從沒做過什麼讓他開心的事,還為他引來這場大災難,真可憐,我爸他……好可憐。」

  「敖先生,我想你還是先離開吧!」管家捨不得看大小姐難過,逕自下了逐客令。「我們小姐根本不想再見到你——拜託,你走吧!」

  「茵茵——」敖星野輕聲地低喚她的小名,他的眼中瀰漫著水霧,看見她痛哭悲傷的模樣,他的難過比自己所想像的還要多更多。

  天,這不是他要的結局!

  他只想讓許天豪也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讓他身敗名裂,除此之外,他沒有想過要傷害其他人——

  況且,一心想報復許家的他,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會真的愛上許芳茵,如果他不愛她,自然就不必在意她的痛徹心扉。

  一直到今天,敖星野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什麼也沒贏到,反倒輸掉與心愛的女人真心相待的機會,當他出手痛擊鈦勇集團時,同時也把他下輩子的幸福一併擊碎。

  這次,他真的失算了。

  「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你非要等著親眼看我爸爸嚥氣是嗎?」許芳茵忿怒地把白玫瑰往他身上用力砸去。「走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茵茵,我沒這個意思——」敖星野咬了咬唇,努力吐出真心話。「你這樣子我很擔心。」

  「擔心?不要說笑話了。」許芳茵冷冷哼道:「你唯一擔心的是許天豪不死!告訴你,如果想親眼看你仇家的女兒像個傻瓜,被人耍得團團轉,看她心神俱裂、精神崩潰的可憐模樣,現在你已經看到了,夠了!拜託你滾遠一點,現在,馬上給我滾!」

  「好吧,我馬上走。」敖星野抑不住眼眶泛紅,他心痛她的痛,因疼惜她而落淚。「我今天來,不是想企求你的原諒,我來是想告訴你,在醫院那天你曾經問過我的問題……」

  「那不重要!我不想聽,你不要說了!」許芳茵摀住耳朵。

  「不,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親口說。」敖星野不畏她的歇斯底里,勇敢地跨步到她面前,一字字清晰地道:「那天你問我到底有沒有真心愛過你,我想告訴你——是的,我一直用真心……愛你。雖然我必須承認『愛上你』是計畫之外的事,但事實上,我就是愛了。」

  「我不要聽!滾——」許芳茵依然緊緊摀住耳朵,她的眼淚飆得更厲害,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很清楚,但愈是清楚就愈是難以抑止心痛。

  「你放心,我會滾得遠遠的。」敖星野重重歎了一口氣。「可能是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會去的地方……茵茵,請你保重。」

  語畢,終須一別,敖星野轉身向門外走去,在跨出去之前,他回頭再望了她一眼——

  她的樣子會深深烙在他心中,只是離別這刻,多看一眼只會更心痛。

  離開醫院,敖星野的心遺失在她傷心的淚海裡,他真的失算了,自己竟無可救藥愛上她,不管如何騙自己,都無法推翻這個事實。

  就在離開醫院的幾天之後,敖星野背起簡單的行囊,隻身來到機場,他要飛往一個遙遠的國度,永遠離開這片教他心碎的土地。

  ******

  八個月後    紐約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重新坐在紐約街角的咖啡廳裡,許芳茵的心情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內心充滿湧不盡的感傷落寞——

  在這裡,每一幅風景都深烙著她和他的美好回憶,歷歷如昨的那些甜蜜喜悅,曾經的心意相映和感動,在經歷風波之後全變成了酸澀的苦汁,不堪回首。

  許芳茵會再次回到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是為了代表父親處理紐約分公司的業務,同時也順便探望半年多來一直扶持她、照顧她的好姐妹——沈靜靜。

  「嗯,氣色看起來還不錯。」沈靜靜伸手輕撫她的臉龐,欣慰地微笑。「聽說你開始到『鈦勇』去上班了?一切都還順利嗎?」

  「還好。」許芳茵點點頭。「多虧沈伯伯幫著我,還有盛治學長,大家都很盡力教我,每天學一點,慢慢就上手了。」

  見許芳茵從人生至大的挫折中站起,沈靜靜比誰都高興。「許伯伯呢?他身體還好吧?」

  「他身體是慢慢變好了——」許芳茵語氣有些遲疑。「不過,腦力卻退化得有點嚴重,很多事情他好像都不記得了,還常常對著我叫我媽的名字……唉,我也不知道這樣算是好?還是壞?」

  她深歎了口氣,幽幽地望著咖啡杯苦笑。「如果可以選擇,我倒滿希望能像我爸這樣,不愉快的事情統統忘掉,只記得想記得的——」

  「你想忘記什麼?」沈靜靜聽出她話中有話,直接問道:「茵茵,你該不會到現在還在恨他吧?」

  「不了。」許芳茵搖搖頭,神秘地笑了。「人生若是毫無波瀾有什麼意義?如果沒有他,我會一直幼稚天真到老,沒有他,我體會不到人生的最甜和最痛——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體會很多……過去我在虛無的電影世界裡逃避真實的人生,浪費許多寶貴的時光,好多該做的事都還沒做——人生苦短,我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哪有時間去恨?」

  「你去哪裡學來的人生哲理啊?」沈靜靜對她刮目相看。「你比我想像中成長更多了。」

  失去刻骨的愛情,她在一夜之間長大,過去的嬌嫩玫瑰,如今像太陽花一般永遠向陽,沈靜靜看見許芳茵的臉上多了一分不認輸的自信坦然,心中的擔憂終於可以放下了。

  「老實跟你說,這八個月來一直有個長輩默默在支持我,用她的智慧帶領我走出傷悲。」許芳茵頓了頓,目光拋向遠處,緩緩說道:「她耐心地聽我又哭又鬧,任我發脾氣,任我破口大罵,她叫我想哭就盡量哭個夠;她循循善誘,想辦法帶我去聽師父講經,去山裡禪坐靜思,還告訴我很多以前我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她是個不幸的女人,比起她,我實在好命太多了,比起很多人,我的失敗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難道……」沈靜靜腦中馬上浮出一個人的影像,訝異道:「是敖星野的阿姨?你還一直跟她有聯絡?天……」

  「你很驚訝?」見沈靜靜張口結舌的樣子,許芳茵噗哧笑出聲。「坦白說,我自己有時也覺得不可思議。當我第一次看見阿姨出現在公司門口等我,當時第一個念頭只想轉身就走。但是阿姨用她無比寬容的心,一次又一次不畏失敗,用她的慈悲來感化我。慢慢的,我才能靜下心來,一點一滴檢視過往歲月,檢視我自己,也學會用同理心試著瞭解——『別人』。」

  「所以,你能瞭解了?」

  沈靜靜心疼地看著許芳茵眼中泛起的淚霧,她遲疑著該不該告訴她一些事。

  「其實……星野,他現在也不好過。唉……」終於,沈靜靜說出這個禁忌了八個月的名字。

  「誰又好過了呢。」黯然沉下臉,許芳茵臉上隱隱浮出憂愁,沈靜靜從她表情的變化讀出她內心對敖星野仍有愛意。

  然而,氣氛有點僵。

  一提起這名字,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沈靜靜躊躇著,手指輕敲咖啡杯緣。

  「沒什麼重要的話,就不用說了。」許芳茵別開頭,她害怕被沈靜靜看到自己的眼裡,有著藏不住對他的關切。

  「人命關天,這不算不重要吧?」沈靜靜語氣沉滯,吞吞吐吐。「他去了賴索托,你知道嗎?」

  「賴索托?!什麼地方?」搖搖頭,許芳茵一臉茫然。

  「唉,真是的,這傢伙跑去那什麼鳥地方?!我也是他去了之後,才去翻世界地圖,然後才知道賴索托在非洲南部,有些台商在那裡設置成衣廠。他好像是過去那邊幫朋友管理一間大工廠……」

  許芳茵定定聽她說,儘管她努力隱藏,仍被沈靜靜發現她真正的心思——她非常想知道他的近況。

  「不久之前,我聽說……聽說他死了……」沈靜靜語帶哽咽,眼眶微紅。

  「啊?!怎麼可能——」許芳茵頓時血色盡退,整個臉都白了。「他阿姨什麼都沒跟我說啊!」

  「唉,我還沒講完。」沈靜靜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我要說的是,他『差點』死了。」

  「你——」許芳茵氣得瞪她一眼。「拜託,這種事怎麼可以開玩笑啊?!」

  「我沒有開玩笑!」沈靜靜正色道:「敖星野他真的差點兒就掛了!你知道非洲國家治安都很亂,他一個人管那麼大的工廠,馬上就成了歹徒的目標,有次遇上一群人結伙搶劫,歹徒狠狠往他身上開了槍!好像非要致他於死地似的,而落後國家的醫療水準又很差,他……傷得很重,真的、真的差點沒命,我沒有騙你。」

  「真的啊——」許芳茵怔忡半晌,眼神木然。

  她微啟雙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腦海迴盪沈靜靜說的「他傷得很重,差點沒命」,一顆心無邊無際地往下沉墜,不知道要墜到哪裡才會停止。

  恨他的時候,許芳茵確實曾詛咒他最好死掉,然而,此刻當她聽見他的驚險遭遇,心中卻是無比的疼,他在那麼遙遠陌生的異鄉一個人孤軍奮戰、與死神搏鬥,多淒涼啊!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不!他不能死——

  許芳茵不敢再往下想,閉上眼,倒抽了口冷氣。「那他……現在呢?」

  「奇怪了,既然你跟他阿姨都有聯絡,怎麼她都沒告訴你啊?我是交代了林盛治先不要跟你說,可是,他阿姨沒道理不說啊!」

  沈靜靜十分不解地低喃。「他已經在台灣休養了快兩個月了,聽說他的腳還不太能走,復原得很慢,身體虛得很。唉,老朋友這麼多年,想到他在那麼遠的地方差點沒命,真的好難過……」

  接下來沈靜靜說些什麼,許芳茵都沒聽見了。

  她開始坐不住,神魂已經先行飛返千萬里之外的台灣——

  半年多來,她沒有一天不想他。

  恨的時候想,不恨時候也想,雖然他刺痛了自己的心,扼傷自己純潔寶貴的愛情,但不可諱言地,敖星野的出現帶給她千金難買的快樂,如果不是他,她永遠是個不能面對真實人生的大小姐。

  當公司的風暴慢慢平息,她從林盛治學長那裡得知,敖星野暗自給檢調單位提供有力的證據,得以讓她父親免除了牢獄之災,她慢慢瞭解,真正想報仇的人未必快樂。因為不能得到復仇的快感,他才會甘心放手,暗自為父親解了套。

  許芳茵釋然,已經不再恨他了——夜深人靜時,反而會一再想起相他相處時的種種甜蜜。

  如果真有天堂和地獄的話,敖星野在她的生命裡,既給她天堂的快樂,同時也讓她知道地獄的痛苦。

  她愛他的溫柔深情,也深深被他個性中的不羈和反骨所吸引……

  他失蹤了半年多,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永遠牽掛著這個男人,她對他深情依舊,不管他失蹤再久,也不可能忘了他!

  聽到敖星野在非洲遇難,許芳茵的心再度刺痛,但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太愛他,她太害怕失去他——

  這個男人啊!縱使做了許多對不起自己的事情,縱使遠遁名不見經傳的非洲小國,許芳茵對他的愛,已深深鐫刻在生命裡,無法磨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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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11:30
尾聲

  台灣    中部山區

  晚課過後,月出東山,位於毓秀山林裡的一座清靜禪院,四週一片靜寂。

  敖星野沿著院裡的草徑走去,小路的盡頭是一座可以眺望群山,下瞰萬家燈火的觀景台。

  在深林靜養的這段日子,只要身體狀況還好,他一定會在星光滿空的時刻,拖著還未痊癒的腳傷沿著小徑漫步。

  這是屬於他自己的哲學之道,每走一回就有一番不同的體悟。

  離開台灣大半年,遠遁非洲南方小國,他本以為可以就此逃離台灣的一切——那貧苦窘迫的童年;背負血海深仇、苦心孤詣成長的少年;還有,不該愛卻深深愛上,最後卻被他傷害至深的女孩……

  一切的一切,敖星野以為飛到天涯盡頭便可拋卻的東西,事實上片刻不曾離開他的腦海。

  就算遠在落後貧窮的賴索托,他每天除了工廠還是工廠,累了就睡,醒來繼續幹活,在每個黑夜白天交替間,不能成眠的恍然之中,伊人秀逸的容貌身影,依然清晰如在眼前——

  他不能忘記和許芳茵的一切,就應了阿姨常常告誡他的話——

  若是「鈦勇」敗了,只會造就更多不幸的家庭、生出更多無依無靠的孩童,就算你真有能力把許家徹底摧毀、連根拔起,逝去的父母不可能回來,你得到的只有無盡的後悔……

  中槍的那一剎那,敖星野腦中第一個想起的,便是阿姨一再說過的這番話。

  當鮮血汩汩從他胸腔湧出,他來不及痛、來不及怕,只有後悔如潮水來襲,瞬間將他淹沒。

  在生命元氣一點點消耗、意識到自己即將告別人世的時候,他發現死亡並不如想像中可怕,在這人世間他已沒什麼眷戀,唯一難以放下的只有她——

  他欠她一句道歉,欠她很多很多……

  當他中槍不支倒臥地上,就要不省人事時,他衷心祈求上蒼,讓他多活一天,一天就好,他會把那一天留給她。

  還好,上天或許聽見他的呼喊,嚴重的槍傷居然沒有奪取他的生命,他安然回到台灣,在阿姨的安排之下就醫靜養,身體狀況好一點時,就會上山來沉澱心靈。

  在醫院的那段時間,他知道了很多關於她的消息——

  「鈦勇」的假帳風波,他離台前曾提供給檢調單位一份極機密的帳冊,最後以不起訴處分平息了風暴;許天豪大病後似有失智症兆,只能隱退幕後,由許芳茵暫代父親總裁的位置。

  「鈦勇」果然什麼事也沒有,這世界一樣日昇、日落,一樣轉動,沒有因為少了他而改變什麼。

  敖星野這才發現過去把自己看得太重,生死關頭走過一遭,他才學會如何放寬自己的心,他終於覺悟——人活著,是為了愛,不是為了恨。

  可惜啊,曾刻骨銘心深愛過的人,可能永遠不再回來。

  他仰頭,望著忽明忽隱的彎月歎息,夜裡山風揚起,拂過叢林樹梢,窸窸窣窣地,彷彿呼應他的愁觴。

  不知怎地,許芳茵老覺得好像聽見有人在歎氣——

  她狐疑地探看四周,除了搖曳的婆娑樹影之外,靜悄悄的佛門靜院裡什麼都沒有。

  已經是晚課結束,也是學員們按規矩就寢的時間,照理是不會有人出現的。

  但許芳茵實在無法入眠,才會循著月光出走。

  她在了望群山、下瞰山谷萬家燈火的觀景台上佇立,她喜歡這山林裡的風,山林裡的月,每回來到這兒禪修,她一定會到這裡,看看山、吹吹風,想想自己的心事……

  回台灣好幾天了,她沒有向任何人打探關於他的消息。

  她想,阿姨或其他知情者不願告訴她,一定有他們的顧慮和考量吧!何必去為難人家?

  再者,就算打聽到又如何?許芳茵很明白自己,在經過這麼多事後,即使雲淡風輕,也很難好好地面對他——

  唉,只要知道他一切安好,也就夠了。

  她歎息,仰頭望天上,澄明的一輪彎月從雲層中躍升,闃黑的山徑陡然灑落一地暈黃,原本黑暗的視野豁然開朗。

  又聽到歎氣聲了,許芳茵很確定這次不是幻覺,藉著月光,她看到平台另一端有人,而且是個男人。

  當她定睛仔細往人影處細望,月光將他俊美的輪廓放大,清楚而熟悉的側影突地撞進她心底——

  他是誰?為什麼這身影如此熟悉?

  她終於看清他的臉,那是令她難以置信的一張臉。

  搖搖頭,她又仔細看了好幾回——真是他啊?是她想忘記卻始終忘不了、日夜牽掛的敖星野?!

  才說無法面對的,怎麼無端端他就出現在眼前,難道是月神變的戲法?這平常人不會來的深山林野,他竟然來了?而且是在無人的靜夜……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似乎感覺空間中尚有他人存在。

  他緩緩轉過頭,隨著月影移動,眼光落在呆立不動的她身上——

  那一瞬間,他眼眸由黯轉亮,鬱結的臉龐豁然開展。

  他微開口,卻無法發出聲音,身體很想移動卻動不了,月光落在他身上,許芳茵看見他眼瞳中流轉的淚光。

  「是……是你?」許久,敖星野終於開口,嘶啞的嗓音喊道:「真的是你?」

  「嗯。是我——」許芳茵點點頭,是回應他的問話,也是當下突來的領悟——

  原來,敖星野的阿姨一直在為他們的重逢鋪路,老人家嘴上什麼都不說,卻暗自不斷努力,阿姨默不作聲帶她到這座靜院禪修,是為了讓他們有重逢的機會。

  敖星野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看得出來他的腳傷仍未痊癒。

  目睹他吃力地移步,許芳茵心如刀割,想起他曾在死亡邊緣驚險掙扎,想到自己差一點就永遠失去他,激動的淚水不聽使喚地狂下如雨。

  不,不能失去他!

  許芳茵忍不住痛哭失聲。

  敖星野走到她面前,什麼話也不說,一把將她擁入懷裡。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緊緊抱著她,像怕她下一秒會不見了似的緊擁不放。

  許芳茵什麼都沒說,她知道他一定能瞭解。

  在奔流的淚水中,她終於看清楚,這個男人才是她想要的,不管他過去做了什麼,不管他多麼可恨、多麼該死,她就是愛他啊!

  許芳茵深深埋進他胸膛,用力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她要牢牢記住他的氣息,從今爾後,生死都要追隨著他。

  知道他經歷過一次生死交關,她決計不再讓他去冒險,無論是賴索托,還是什麼鳥不生蛋的國家,她絕不會再放他獨自離去!

  月色明麗,山嵐吹拂,朦朧淚眼中,許芳茵看見高懸的月亮露出彎彎的微笑,這才恍然想起——今晚是七夕!

  啊!多麼美麗的巧合——

  幾經輾轉波折,兩個為愛心碎的戀人在如此美麗的日子重逢,是月老的特別安排,讓佔據彼此心靈的他們在浪漫七夕裡繼續他們刻骨銘心的愛情。

  許芳茵心中充滿無限感動,激動得無法言語,緊靠在他溫暖的胸懷裡。

  她知道今生今世,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天,不是因為牛郎織女,而是為了他,她一生的摯愛……



  【全書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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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30 00:11:57
  紅潮騷動  衣沅

  九月到十月,台灣很不平靜。

  好一陣子,家裡的電視從早到晚不開,就這麼生活在無影像的世界裡,就怕外面的紛紛擾擾侵害了原本生活裡的單純恬靜。

  說起來衣沅實在是很「俗仔」,任何關於政治議題、要藍天還是要綠地的敏感問題,感覺麻木的我慣常地保持無所謂的冷然態度,印象中有投票權以來也沒投過幾次票,更別說參與任何需要熱血沸騰的街頭運動。

  那陣子,俗仔衣沅差點兒連電話和手機都給它關起來,三不五時響起的鈴聲都在問「圍城要不要去」……

  唉,就在趕稿水深火熱的此刻,電視新聞還在報導即將到來的雙十國慶,要來個「天下圍攻」哩!

  這樣的訊息讓身為小小市民的我很心煩氣躁,夏天已經過去了,紅潮湧動之後是秋的涼風吹起。

  秋天總是個容易感傷的季節,偶爾打開電視,會讓我的心情再次久久不能自已的,不是那些熱血沸騰的政治嘴臉,而是一部電影預告——「世貿中心」,每回看見短短的電影預告片段,我的心就會緊緊地揪住。

  書寫這深邃的故事《怨他不該》,恰逢台灣的紅潮騷動,情緒陷落在深沉的記憶裡……

  很巧地,紀念「九一一事件」的電影「世貿中心」在今年的秋天上映,而衣沅構想的《怨他不該》有很大部分的場景在紐約。

  於是,為了寫作參考需要,我把收藏在書櫃許久的旅遊指南找出來,再一次翻開自己親筆畫過、走過的足跡,一頁又一頁的翻動之中,很多回憶和思緒硬生生被掀開了。

  六年前的冬天,我到紐約自助旅遊,用地鐵和行走的方式認識這個多元的城市,十幾天的時間不太長,但這「大蘋果」卻給我非常豐富而美好的回憶。

  當然,那時候的世貿中心雙塔還巍巍聳立,記得那天的行程是參觀紐約的證交所,之後在附近東逛西晃,後來搭了地下鐵到世貿中心,時間緊迫的我,只在地下商場逛了幾圈,匆匆忙忙走馬看花,我心裡還想著:啊,等下次再來仔細參觀吧……

  後來,當然沒有下次了——

  「世貿中心」像一部活生生在世人眼前上演的災難片,數以千計的熱血生命就在全球現場轉播之中撞擊、傾圮、倒毀,直到最後灰飛煙滅……

  衣沅有位朋友在紐約工作,他描述當時辦公室有個女同事,隔著幾條街眼睜睜看著世貿中心被撞擊,當場不支昏厥倒地,因為她的丈夫和姊妹恰巧都在世貿中心上班——

  我永遠記得,每當那位朋友說起這件悲劇時,他眼底浮現的是對生命無常的感慨。

  而歷經過世紀大災難的我們大都有一種體會:旅遊和人生的過程相似,很多美景麗人都只在你觀賞遊覽的當下存在,別再想什麼「下次再來」的念頭吧!很多事情是沒有下一次的。

  說真的,俗仔衣沅沒勇氣去看那部電影,人生裡可供感慨悔恨的事情已經太多了,實在不願意花很貴的電影票換幾天的心情沉重,還是找點開心的事來做,比較有益身心健康。

  跳舞應該就是件快樂的事吧!

  朋友迷上十分風行的肚皮舞,她是個喜歡嘗試新鮮事物的新女性,有天在電視上看到裝扮性感迷人的肚皮舞表演,她就立刻著迷了,就近在社區大學裡報名參加課程。

  見她興致勃勃的跳了幾期,舞技似乎不見得多麼出神入化,但大家都發現她變得開心自信,舉手投足間更加添幾分性感,幾個好友起哄要一起去變美麗,順手便把沒啥運動細胞又欠缺節奏感的衣沅也一併拖下水。

  沒錯,神秘又激情的肚皮舞若能跳得好,確實又美又性感,但若是沒學到當中的基本精神——扭動與抖動,再碰上骨頭僵硬且節奏遲鈍的我,既扭不起來又抖不動的話,那跳起來會很像快中風的大象。

  非常汗顏地,衣沅目前尚屬於「快中風的大象」階段,常常跳到連脾氣超好的美少女老師不忍卒睹、頻頻想撞牆——不過,她撞她的,我還是繼續跳我的啦!

  舞蹈,真的是讓心情愉快的好方法。

  前不久租了部我最愛的帥哥李察吉爾主演的「來跳舞吧!」,看完之後久久不能自已,真是一部發人深省的好電影啊!動人的男女主角、美妙的音樂和舞姿,非常適合情緒低落的時候拿來娛樂兼立志。

  說到這裡,不能免俗要懺悔告解一下!距離上次出書有點久,做為一個專業作者,如此怠忽職守確實不該,不過,說也奇怪,好像整年的創作裡總有一段時間莫名阻滯,說不出原因的空白,非要有什麼重大的觸動,才能重新啟動腦中說故事的機制。

  一般說來,夏天通常是本人腦袋當機的季節,而秋天教人容易傷感,則適合編織美麗浪漫的愛情故事。

  記得以前唸書時代,衣沅最喜歡在天氣涼爽的季節窩在被裡看羅曼史,那真是人間最至高無上的享受——

  如果「外面的世界」還這麼亂紛紛的話,我倒是建議大家不妨窩進被裡看小說,至少換得心靈的充實快樂咩!反正那些「大人的事情」我們小老百姓也搞不清楚,是吧?

  接下來要寫的故事,說起來都挺有趣的,「馴男任務」系列裡幾位帥哥猛男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一個個爭先恐後急著躍上舞台跟大家見面。

  我想各位美女,一定也很想快快知道這幾個帥哥猛男是怎樣被馴服的吧?

  呵,記住鎖定咱們鬆鬆頻道就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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