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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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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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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07:25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差之毫釐

    魏霸雖然被軟禁了,卻沒有一絲頹喪的感覺,相反,他顯得很輕鬆,似乎肩上卸下了
一個重擔,臉上還多了幾分笑容。

    這份笑容讓夏侯徽心中的挫敗感更加強烈。

    縱馬奔馳了一天,又和魏霸唇槍舌劍的較量了一番,夏侯徽很疲倦,本想洗個澡,吃
點東西,便早點上床休息。可是當她浴後穿著一襲輕薄的絲衣,推開窗戶,聽到了魏霸爽
朗的笑聲時,她不由自主的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房門。

    魏霸被軟禁的地方和她住的地方靠得很近,中間只隔了幾個房間。魏霸正坐在空曠的
高台上,視旁邊監視他的十多個甲士於不顧,悠然自得的在品酒賞月。他身前的案上擺了
很多瓜果,還有一個大大的冰盆,可以想見,夏侯懋雖然軟禁了他,卻對他依然看重,給
了他極高的待遇。

    魏霸也看到了夏侯徽,他舉起酒杯,衝著夏侯徽示意,朗聲笑道:夏侯姑娘,如今我
是閒人一個,對姑娘沒什麼威脅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何其寂寞,姑娘可來共飲
一杯否?

    夏侯徽猶豫了片刻。這時代雖然沒有男女不能同座的規矩,可她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
,與一個年輕男子,而且是剛剛互相鬥了一場的降人,一起喝酒似乎有些不妥。可是她又
覺得有些不甘,很想藉機再與魏霸較量一番,眼前便是一個好機會,她又捨不得放過。而
魏霸剛才說的幾句話中,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十個字看似普通,卻又自有一番意味
,也讓她有些心動。

    魏君請容我更衣。稍候便來與魏霸共飲。

    不妨,姑娘請自便,我有的是時間。魏霸說道,一邊示意人別外搬一張案席來。過了
一會兒,夏侯徽換上了一套常服,從房裡走了出來,在魏霸準備好的席上坐好,拈起冰盆
的瓜果咬了一品,一股涼意頓時驅走了心裡的燥熱。原本有些慌亂的心也慢慢的平靜下來


    魏君,請!她舉杯相邀:現在不用邀明月了。

    魏霸大笑,舉起杯,一飲而盡。姑娘有一顆玲瓏心。

    夏侯徽淺淺的呷了一口,放下杯子。又拈起一塊瓜果,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嚼著。她
看著怡然自若的魏霸,忽然笑道:我讓魏君失去自由,魏君不恨我嗎?

    魏霸瞟了她一眼,搖搖頭:不恨。你這麼做,雖然有些冒失。卻也情有可原。如果換
了我,我也會這麼做。當然了,我可能比你做得更暴烈一些。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
薪。姑娘沒讓將軍殺了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夏侯徽暗自嘆息,她何嘗不想讓夏侯懋把魏霸抓起來嚴刑拷打,追問真相,而不是像
這樣軟禁了事。可惜。夏侯懋現在根本不信她。

    可是,畢竟我是讓魏君失去了建功的機會。

    不然。魏霸佯裝聽不懂夏侯徽話中另有含義。瀟灑的揮了揮衣袖。我本來就沒想過富
貴,更不想與我師父為敵,之所以為將軍出謀畫策,不過是感於將軍的一片厚愛。現在姑
娘一言,讓我脫離不得不與我師父對陣的窘境,我其實是非常感激姑娘的。

    魏君真是仁厚之人,難怪會對害了你的彭姑娘也既往不咎。

    聽到彭小玉的名字,魏霸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沉默了良久。小玉的傷重嗎?有沒有
性命危險?

    夏侯徽沒有立刻回答,為了從彭小玉口中得到答案,她下令動了大刑,彭小玉現在只
剩半條命了,卻一句對魏霸不利的話也沒說。只是這些她不想讓魏霸知道,她撇了撇嘴:
彭姑娘真是命好,她兩次出賣你,你卻還關心她的生死。

    不對,她沒有出賣我。魏霸打斷了夏侯徽的話:在漢中那一次,她並不知道她的兄長
有什麼計畫,是她的兄長說我那塊玉是她家傳的寶物,所以才把玉拿了去給他看。至於這
一次,我可以肯定,縱使她說了些什麼,也是屈打成招。

    他嘆了一口氣:我本想保護她,現在看來卻是害了她,早知如此,還是讓她隨他兄長
去宛城的好。

    夏侯徽眉毛一挑:你這麼肯定?

    魏霸黯然一笑:我可以肯定。因為我不是詐降,她又怎麼可能出賣我?你以為你得到
了真實的消息,其實不過是屈打成招的謊話罷了。我可以理解,換了我挨打,我也會胡說
八道,你們想聽什麼,我就說什麼。這樣的事並不新鮮,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他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夏侯徽,眼中有怒氣隱現:夏侯姑娘,你為了自己的私心,在
傷害一個無辜的人,你會因此遭到報應的。

    夏侯徽無言以對。她不知道是該感慨於魏霸對彭小玉的信任和關心,還是該為自己的
所作所為而羞愧。她從魏霸的神情可以看得出,魏霸的確對彭小玉沒有任何怨恨,有的只
是憐惜。可是她卻不知道,魏霸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為他知道彭小玉根本不知道他詐降
的事,這件事,只有敦武知道,他從來沒有對彭小玉提過一個字。夏侯徽越是說得肯定,
越是說明這其中有詐。

    如果他知道彭小玉已經猜出了一點什麼,他大概就不會這麼肯定了。

    你不要以為你贏了。夏侯徽低下頭,不想讓魏霸看到自己濕潤的眼眶。她頓了頓,讓
自己恢復平靜,才接著說道:我還是認定你是詐降,雖然伯父不信,可是把你軟禁起來,
我相信你的計畫也就無法實施了。

    魏霸撇撇嘴:我倒想聽聽姑娘的高見。如果我是詐降,那我又怎麼接應蜀軍呢?

    夏侯懋眉頭微微皺起,她一直懷疑魏霸是詐降,可那只是一種感覺,她並沒有任何證
據,有時候她都說不清自己對魏霸的懷疑究竟是出於直覺。還是出於嫉妒——正如魏霸所
說的那樣,是想為司馬師出一口惡氣。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魏霸如果真是詐降,除了接近夏侯懋之外,還有哪些具體的手段
。現在魏霸問起,她不得不沉下心來,仔細揣摩魏霸可能的方案。畢竟接近夏侯懋,以刺
殺夏侯懋為手段的詐降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最後還要落實到軍事行動上去才有意義。

    她沉思了很久:我想。你們應該是主力出隴右,別部出關中,奪長安,攻佔潼關,以
阻援軍。

    誰來執行呢?魏霸不動聲色的問道。現在說這些,其實是事後諸葛亮,以夏侯徽的聰
明,能猜到這些並不意外。他只是想知道,夏侯徽會不會想到子午谷的那一支奇兵。

    諸葛亮主力在隴右,褒斜道里的疑兵應該在一兩萬人,再留下一兩萬人守漢中。兵力
似乎已經用盡。夏侯徽不緊不慢的說著,一邊說,一邊打量魏霸的神情。魏霸的嘴角輕佻
,似乎有些不屑。這讓她有些生氣,覺得魏霸這是在蔑視她,越發想得更加投入。既然你
是詐降,那麼你的父親……

    夏侯徽忽然打了個寒顫。眼神變得凌厲起來,她下意識的挺直了身子。脫口而出:你
父親率領一支奇兵出子午谷,直撲長安?

    魏霸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夏侯徽卻是越想越心驚肉跳,她幾乎要站起身來,衝出去
告訴夏侯懋這個非常危險的可能。可是看到魏霸那副輕蔑的樣子,她又不自信起來,生生
的讓自己坐穩了。

    姑娘,你這就叫疑人竊斧。魏霸舉起杯子,衝著夏侯徽示意。你有這個想法,是因為
你認定我的詐降,可我不是詐降,我父親自然也不會領什麼奇兵,他還被諸葛亮冷落在漢
中,失去了兵權。好吧,就算你猜對了,我父親率領一支奇兵出子午谷,那麼你去問問將
軍,子午谷能走嗎?

    夏侯徽忽然有些赧然。子午谷失修多年,無法通過大軍,這已經是好多人確認無疑的
。靳東流這麼說過,夏侯懋派出去的細作這麼說過,跟著魏霸去子午關的田復、徐然也說
過。這麼說來,子午谷根本不適合行軍,而她的猜想中最重要的一環也就成了異想天開。
這一點說不通,其他的所有猜想都轟然倒塌。

    這大概也就是魏霸一點也不緊張的原因,因為這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只是她胡思亂想
的猜測。

    或者,魏延會從別的路走?出襄陽,奔宛城?夏侯徽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

    魏霸冷笑不語,如垂釣的姜太公。

    同一時刻,子午關西五里,豐水嘩嘩作響,流出南山,奔向渭水,奔向長安。

    魏延頂盔貫甲,身上還背著一袋乾糧,卻健步如飛,從小船上一躍而下,一點也看不
出在子午谷上已經走了十來天的樣子。在他身後,無數的將士魚貫下船,每一個人都是全
副武裝,斜挎糧袋。隊伍很長,如同一條長龍從山裡探出了頭,不知道後面還有多長。

    陳祥看到了魏延高大的身影,連忙趕了上去,躬身拜見。

    魏延藉著火把的亮光看了他一眼,著急的問道:星睿,子玉在哪裡,他安全嗎?

    陳祥躬身道:少主軍很安全,不過他人在郿塢,要助趙將軍出谷。陳祥把情況大致說
了一遍,最後說道:潼關的守軍已經被調開,少主希望將軍能夠立刻搶佔潼關,然後利用
準備好的材料加固城防,做好固守準備。曹魏一旦得知我軍兵出關中,他們很快就會派重
兵來搶關,潼關能否守住,關係整個戰局。

    這還用他說?魏延不屑一顧,他沉思了片刻,又對陳祥說道:你還能見到子玉嗎?

    能!將軍,你要見少主?

    不,我是想讓你通知他離開郿塢,接應趙將軍出谷的事,我來辦。既然潼關已經成了
一座空城,我先去郿塢擊敗那五千魏軍,接應趙老將軍出谷,然後再趕往潼關,時間綽綽
有餘。魏延一揮手: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子玉安然無恙。你能辦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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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09:27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誰信?

    夏侯徽晃動著手裡的酒杯,覺得很鬱悶。明明魏霸比她大了不過一兩歲,而且魏霸現
在是囚犯,她是半個主人,主動權應該在她手裡才對,可是幾句話說下來,她越想越憋屈
,對面的魏霸似乎吃定了她,對她的試探也好,威脅利誘也罷,根本無動於衷,反倒擺出
一副長輩看晚輩的淡定,高深莫測的笑著。

    這種感覺很不好。

    夏侯徽皺了皺眉,放下了酒杯,雙手交叉在一起:我承認,你很謹慎,幾乎沒有露出
什麼破綻。

    這麼說,我還是有破綻被姑娘你發現了?魏霸輕鬆的笑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何不告
知將軍?

    我伯父……現在很忙,而且他很容易相信別人,所以我不想拿這件事去打擾他。夏侯
徽淺笑一聲:不管你承認不承認,能將你和我的伯父隔開,不讓你影響到我軍的行動安排
,我的目的便達到了。魏君,你說是不是?

    你說得不錯。魏霸承認夏侯徽說得沒錯,不管他是不是詐降,只要把他軟禁起來,讓
他發揮不了作用,都是一個很妥善的處理辦法。也正因為如此,儘管夏侯懋非常信任他,
也舍不得放棄他,還是聽取了夏侯徽的建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種心理是很容易理
解的。

    不過,這個辦法如果在一開始就採用,那他還真沒什麼辦法可想。到了今天這一步,
夏侯徽別說是軟禁他,就是殺了他,對整個局勢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就像山上的石頭,如果一開始就穩住它,不讓它滾動。那當然沒問題。現在石頭已經
滾到半山腰,甚至到了山腳下,只等最後一擊了,要想攔住它,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諸葛亮兵出隴右,師父趙雲就在不遠處的褒斜道里,老爹應該也在子午谷,蜀漢的所
有部署都已經發動,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推動。就算是趙素因為他的死而停止一切行動。蜀
漢的攻勢也不會停止,只不過是最後能不能佔領整個關中的問題。

    這是個防患於未然的辦法,對你我來說,都是好事。魏霸用手中的酒杯指了指南山,
我師父就在褒斜道中。我如果要為將軍出力,就面臨著和師父對陣的可能。如今姑娘一言
,讓我脫離了這個窘境,我也是感激不盡啊。

    夏侯徽看著魏霸,淡淡一笑,目光慢慢的挪到魏霸身後的敦武身上,嘴角輕輕一挑:
魏君。不想聽聽我發現了什麼破綻嗎?

    姑娘如果有興趣,就說來聽聽,權當談資吧。

    夏侯徽氣得嘴一撇,魏霸越是淡定。她越是生氣。她吸了口氣:我聽說魏君對下人很
仁厚,下人對魏君也忠心耿耿。可是,魏君身邊這個本來應該是最忠心的人,卻不是那麼
忠心。

    魏霸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敦武。有些詫異:你是說他?

    嗯。夏侯徽點點頭:魏君可能不太清楚,對魏君的試探。從開始就是我安排的,當然
也包括那些故意接近你這位忠心耿耿的人。

    魏霸眼珠一轉,有些緊張起來。他現在明白夏侯徽為什麼會有不對勁的感覺了。敦武
是他最信任的人,可是當初把他的情況透露給夏侯徽的人的,卻正是敦武——當然那是他
的安排,可是這樣的結果就有些生硬,不夠自然,這才引起了夏侯徽的警覺。

    夏侯徽開始不知道他的為人,所以只是有些異樣,卻感覺不出問題在哪裡。現在夏侯
徽通過彭小玉知道他對下人很寬厚,而他身邊的人對他也是忠心耿耿,這和敦武的所作所
為就有了明顯的矛盾,終於被夏侯徽發現了破綻。

    有了這個破綻,夏侯徽可以得出更多的結論。畢竟他所做的一切,如果從不同的角度
去看,會有不同的結果。如果不是今天他的反擊很有成效,一下子挑起了夏侯懋的怨氣,
而夏侯懋又不是那麼信任他,只怕現在就不是軟禁的問題了,也不會有冰鎮的瓜果享受,
要享受,也只有酷刑了。

    別看夏侯懋喜歡他,可是一旦能證明他是詐降,哪怕是只有幾分可能,夏侯懋也會翻
臉,變身為凶殘的魔王。

    自己無意中,已經在鬼門關轉了一圈,而起因只是一個小小的疏忽。

    魏霸的後背一陣冷汗,如果不是已經演了幾個月的戲,又剛剛在夏侯懋面前大獲全勝
,他此刻未必就控制得住情緒。

    這姑娘究竟是人是妖?怪不得彭小玉鬥不過她,簡直是人精嘛。

    還有嗎?

    還不夠?

    顯然不夠嘛。魏霸笑了起來:你不妨現在就去對將軍說,看你這個理由夠不夠。你既
然沒對將軍說,卻來對我說,大概還是想拋磚引玉,想從我這裡再掏出更有價值的東西吧


    夏侯徽沉默不語。她的心思又一次被魏霸猜中了,僅僅這個理由,是不足以證明魏霸
是詐降的。如果夏侯懋不信任魏霸,她現在可以將魏霸投入大獄裡,幾番一折騰,估計他
什麼都肯招,現在夏侯懋對魏霸非常看重,又怎麼可能僅憑這一條理由就把魏霸投入大獄


    夏侯姑娘,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必須要告訴你,你太過敏感了。魏霸呷了一
口酒,不緊不慢的說道:也許,是因為我擊敗了你未來夫君司馬師?

    一聽到司馬師的名字,夏侯徽突然惱怒起來,站起身,拂袖而去。她最不能忍受的就
是這件事,得知了三馬同槽的夢,明白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之後,她對這門親事就有一種說
不出的噁心,偏偏魏霸還死抓住這件事不放,而夏侯懋也認定了她是想為未來的夫家出力
,想挖他的牆角。如果是以前,也許她要承認的確有點這樣的想法,可是現在。她對司馬
家一點好感也沒有,又怎麼會為了司馬家而傷害夏侯家的利益。

    問題是,誰能信她?

    陳祥思索片刻,對魏延說道:將軍,我覺得這樣不妥。

    魏延詫異的轉過頭,眉頭緊皺: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陳祥有些緊張,卻還是堅持說道:將軍,我覺得這樣做很不妥。

    魏延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抬腿踢了陳祥一腳:小豎子,還真是跟誰像
誰啊。你才長了幾根毛,竟敢質疑老子的決定?別說是你,就算是你的少主在這兒,他敢
說老子做得不妥?

    陳祥脹紅了臉。單腿跪倒在地。將軍,少主再三說過,搶佔潼關,是最關鍵的任務。
潼關長年失修,破損不堪,他為了不引起夏侯懋的注意,也只能暗中準備修城的木料。不
能光明正大的修城。如果不能趕在曹魏援軍趕到之前把城修好,傷亡必然會很大,能不能
守住關中,也沒有保證。戰場緊急。留給將軍的時間並不多,長安離郿塢兩百六十里,離
潼關也有兩百里,僅是路上來回就需要七八天。再加上作戰時間,很可能需要十天左右。
將軍。你耽誤不起這十天時間啊。

    魏延驚訝的看著陳祥。他知道魏霸看重陳祥,當初在上庸和魏風分兵時,魏霸就把陳
祥留給了魏風,事實證明,後來魏風能順利攻破木蘭塞,陳祥是有功的。因為這個原因,
陳祥的父親陳管事現在已經成了魏家和張管事並肩的大管事。

    可是魏延沒想到陳祥敢否決他的計畫。他想笑,卻又沒笑起來,沉下臉,低吼一聲:
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家主?

    陳祥雙腿跪倒在地,頭頂在地上:將軍言重,屬下不敢承受。將軍,此戰關係甚大,
真的不能有任何疏忽啊。一旦潼關失守,曹魏援軍湧進關中,不僅丞相的北伐大業會受到
影響,魏家這麼多年的基業,也會毀於一旦。到時候後悔晚矣。屬下百死,不敢不諫,請
將軍三思。

    放屁,老子能不知道這些?魏延見陳祥擺出死諫的樣子,頗有些沒面子,他低聲喝道
:子玉就在郿塢,身邊雖有敦武,可是一旦形勢暴露,又能撐得幾時?就算拿下了整個關
中,如果子玉死了,又有何意義?你給我起來,再敢廢話,我就讓你試試這魏家新刀的鋒
利。

    陳祥也急了,霍的站了起來,扯開衣領,露出結實的胸膛,急赤白臉的說道:將軍,
我奉少主之命,前來通知將軍。將軍如果不肯聽從,將來少主必然拿我問罪,就算少主不
責罰我,誤了大計,我也無顏活在世上。既然如此,不如將軍現在就殺了我。

    魏延也火了,嗆啷一聲拔出半截長刀:嘿——你這臭小子,沒上沒下的,以為老子不
敢殺你?

    陳祥毫不畏懼的向上迎了一步,與魏延怒目對視。旁邊的武卒們一看,連忙上前拉開
他,有的喝斥他,有的向魏延求情。魏延生了半天氣,突然撲嗤一聲笑了,他招了招手,
把陳祥叫到跟前:小子,既然你眼裡只有你少主的命令,連我這個家主都敢頂撞,我就給
你一個任務,你敢接著嗎?

    陳祥抗聲道:只要將軍東進潼關,陳祥萬死不辭。

    不要你萬死,只要你守住潼關就行。魏延手一抬,示意陳祥不要說話:我給你五千人
,你趕往潼關,著手修繕城池,然後守住潼關,直到我接出趙老將軍,能不能做到?

    陳祥猶豫了一下,見魏延決心已定,再堅持下去也沒有意義,只好點了點頭:那請將
軍盡快趕到潼關來。

    這個不用你擔心,十天之內,我肯定能到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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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一戰

    魏延主意已定,分出五千人交給陳祥,由他帶領著奔赴潼關,自己率領以魏家武卒為
主的精銳趕往郿塢。魏延之所以會折衷處理,是因為陳祥有一句話說中了,魏家為了這
一戰幾乎投入了所有的人才物力,他身後的這一萬人中有五千魏家武卒,是魏家部曲中所
有能上陣的壯丁,連各個作坊裡的匠人都包括在內。為了給這五千人配備武器、盔甲,準
備乾糧,張夫人連自己的陪嫁都拿出來折賣了。

    可以說,魏家這一次是孤注一擲,贏了,那當然是一本萬利,輸了,也是萬劫不復。

    魏延賠不起,又擔心魏霸的安全,這才決定分兵,由陳祥率五千人先奔赴潼關,他率
領最精銳的五千人趕去郿塢,接應魏霸,並把趙雲從褒斜道里接出來。如果沒有他的接
應,面對在谷口嚴陣以待的魏軍,趙雲最後也許能出來,但是肯定要耗費很多時間。

    而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提前把趙雲那一萬人派上用場,對整個戰場情勢有莫大
的幫助。

    這不是開始設計好的方案,但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又怎麼可能墨守成規,拘泥於
成法而不知變通。魏延有這樣的眼力,也有這樣的勇氣和擔當。

    一萬精銳隨即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由陳祥帶領,直撲潼關。與他們隨行的是上百艘
裝滿了木料的大船。這些木料本來是準備運到陳倉去的,被魏霸派人中途截了下來,轉運
到潼關去。潼關城破損嚴重,要想盡快的修復到能夠使用的地步,擋住接下來魏軍的反攻
,這些木料不可或缺。

    魏霸建議夏侯懋高築牆。其中最重的一個城就是潼關。只是潼關不能明修,只能暗中
準備。

    魏延隨即帶著五千人趕往郿塢,他聽陳祥說,從潼關來的一千魏軍就在他前方不遠。
魏延決定,先吃掉這一千人,然後用他們的旗號和印信趕往郿塢,尋找突襲的機會。

    斥候很快送回了消息,一千魏軍就在前方的小槐裡,離他們只有五十里路。魏延看了
看天色。下令全軍急行軍。

    魏家武卒中有不少人到關中執行過任務,對關中地形並不陌生,魏延手中的關中地圖
也不比夏侯懋手中的差,到了關中,他簡直和到了家沒什麼區別。甩掉了體力稍弱一些的
五千郡兵。魏家武卒終於可以全力施為,他們藉著月光,穿行在山林之間,猶如夜行的猛
虎。

    黎明時分,魏延趕到了小槐裡城西的山谷,在查看了地形之後,他安排了埋伏點。所
有人立刻進入戰鬥位置,這才開始休息和進餐。一聲令下,將士們就在陣地上坐下,從背
後拿著幹糧和淡酒。迅速進食以補充體力。

    魏延巡視陣地後也坐了下來,從身上的乾糧袋中拿出兩塊大餅,咬了一口,看著夾在
餅中的一大塊鹹肉。不禁有些心疼。為了準備這次行軍的乾糧,張夫人將魏家莊園裡能宰
的牲畜幾乎全給宰了。能吃的肉,也全給他們用上了。從去年冬天開始,張夫人就開始囤
積鹹肉,為了這次行軍,他們連過年都沒能敞開肚子吃。當時他還有些奇怪,後來才知道
,張夫人把大部分的肉都醃了起來,為的就是既能讓他們吃飽,又儘可能的減輕攜帶乾糧
的重量,在同樣的重量下,攜帶這樣的肉餅比純粹的麥餅可以多支持一倍的時間。

    當然了,這樣做的代價也是驚人的,最直接的體現就是魏家現在連一根肉絲都找不出
來,包括張夫人在內的所有留守人員都只能吃素。

    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效果也是非常明顯。吃這種包了鹹肉的餅,不僅可能補充體力,
還能省去升火造飯的時間,也就降低了被敵人發現的機率。五千人伏在山凹裡,卻不發出
一點煙火,不走近看,幾乎很難發現這些藏在山凹裡的勇士。

    三口兩口吃完了早餐後,不少士卒抓緊時間打個盹,為接下來的戰鬥做好準備。魏延
卻沒有睡。他隱在一塊巨石後面,看著遠處的官道,一千魏軍將從那裡出現,進入關中的
第一戰即將打響。然而他卻不擔心這些,他關心的是郿塢的魏霸。

    從陳祥轉述的話中,魏延感覺到了一些異樣。

    魏延不知道諸葛亮的具體安排。他被貶之後,一直呆在魏家莊園,為即將開始的奇襲
做各種準備,包括訓練武卒,習慣新式裝備等等,他被叫到沔陽的時候,諸葛亮已經做好
了安排,他只是聽命行事罷了。

    他原本以為,諸葛亮既然要取納了他的子午谷計畫,那主力就應該是從褒斜道進入漢
中。現在褒斜道只有趙雲,那諸葛亮在哪裡,蜀軍主力在哪裡?真如魏霸所說,他去了隴
右?是魏霸打聽到的消息有誤,還是諸葛亮根本沒按當初的計畫行兵,又有了新的安排,
卻沒來得及通知他?

    魏延沒有往深處想,他不是那種善於揣摩人心的人,他只關心現在的戰場形勢。既然
諸葛亮的主力不在褒斜道,那接下來關中的戰事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能夠用得上的人只
有他和趙雲這兩萬人。

    這也是他堅持要先把趙雲接應出來的原因之一。沒有了諸葛亮率領的主力,趙雲這一
萬人在褒斜道里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

    阿爹,你休息一會兒吧,我替你看著。魏武拿著一壺水走了過來,遞給魏延。

    沒事,我不累。魏延疼愛的看了一眼魏武,接過水,仰起肚子,灌了一大口。這一年
來,魏武的身體發育很快,竄了一大截,已經有他的肩高了。他從小習武的體能也充分展
現了出來,在子午谷棧道上連續十天的急行軍,魏武連一聲苦都沒喊過。阿武,第一次上
陣,怕不怕?

    怕個毬?魏武眉毛一挑,搓了搓手:我早就盼著這一天啦。阿爹,待會兒,你得讓我
衝在最前面,我要多砍幾個首級,以後也好立功封侯啊。

    你也想封侯?

    那當然,阿爹你的爵位將來要由大兄繼承,我和阿兄一樣,都要靠自己去掙嘛。我的
腦子沒阿兄那麼好使,可是我的功夫比他好,當然要靠刀去砍了。

    匹夫之勇。魏延唾了一口唾沫,抬手給了魏武一個腦瓜子:只知道拿刀砍人,能立什
麼功,要多動動腦子,多想想怎麼行軍佈陣,這才是做將軍的正事。來,你看看這裡的地
形,如果是你,你應該怎麼佈陣?

    魏武摸著腦袋,眨巴眨巴眼睛:現在就學啊?

    廢話,這麼好的機會,哪兒去找?

    哦。魏武有些茫然的應了一聲,從藏身處站了起來,草草的打量著整個埋擊區的地形
。他現在一心想著多砍首級,根本沒心思關心什麼地形,渾然不知這樣的機會是多麼的難
得。在這個大部分知識都要靠家傳的時候,有個做將軍的爹手把手的教,又是多麼的幸運


    就在魏武為學習而苦惱的時候,從潼關來的魏軍終於走出了小槐裡城。他們雖然知道
夏侯懋徵調他們去郿塢是為了阻擊蜀軍,可是他們都是散漫慣了的人,潼關作為曹魏內地
的關隘,早就沒有了當年的緊張局勢,這些人中絕大部分甚至沒有經歷過大戰。聽到前方
有戰事,他們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緊張,趕起路來更是不緊不慢,日上三竿,這才一搖
二擺的出了小槐裡。

    就算是上了路,他們也沒個正形,帶隊的將領坐在馬上,一邊剔著牙,一邊晃著身子
,回想著昨天夜裡隨軍營妓的伺候,哼著沒腔沒調的淫詞豔曲,眼睛甚至懶得向兩邊的
山坡上看一眼。

    在他們看來,連褒斜道的蜀軍都是疑兵,這裡能有什麼危險?

    他們這种放松甚至近乎放蕩的心態,給他們帶來了致命的後果。當他們進入包圍圈之
後,魏延從藏身處站了起來,拉弓搭箭,一箭射向那個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的魏軍將領。

    長箭離弦,箭桿上的風笛被勁風吹出一聲尖利的長鳴。長鳴聲中,魏家武卒紛紛從藏
身處站了起來,有的拉弓搭箭,射向早就選好的目標,有的手持刀盾,衝向山坡下的敵
人。急促的腳步踢得腳下的黃土飛揚,掀起一條條黃龍。

    剎那間,箭如雨,人如草。

    魏軍被突然響起的喊殺聲驚動,頓時亂成一團,那個神不守舍的魏將被魏延一箭射
中,慘叫著翻身落馬。他的親衛大呼小叫的擁了上來,七手八腳的拖著他,掉頭就跑。奈
何陣勢大亂,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士卒,急切之間,想逃跑都沒有地方,最方便的地方反
倒是不遠處的渭水。

    殺!魏延收起弓,拔刀在手,喝了一聲,向山坡下衝去。

    殺——魏武興奮的尖叫起來,一手舉盾,一手舞刀,拔腿狂奔,搶在魏延前面衝入敵
陣,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一個雙手端矛的魏軍士卒,撞入魏軍陣中,大砍大殺,吼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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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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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來了

    五千對一千,有備對無備,這一場戰鬥根本沒有任何懸念,很快就結束了。?

    魏延看到那員魏將,不禁好笑。他是以鳴鏑宣佈攻擊開始,目標就是這位當時坐在馬
背上搖頭晃腦的魏將,一箭之後,這人摔下馬,就再也沒有爬上馬,本以為他是中箭受傷
,不能指揮戰鬥,現在才知道,這貨根本就是嚇的,箭雖然射中了他的胸甲,傷卻是不
重,至少沒有到影響指揮的地步。

    由此可見,潼關這批守軍離精銳有多遠。魏霸的消息沒有錯,潼關作為曹魏內地關
隘,早就失去了之前的要塞作用。在很多人——包括不少高級將領的眼中,潼關都成了一
塊雞肋。也正因為如此,魏霸擅自去潼關查看,夏侯懋雖然有些不快,卻並沒有真正警
覺起來。

    魏延在手下打掃戰場的時候,很快從這個將領的口中得到了需要的信息,連恐嚇都不
需要,這個怕死的魏將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招了,甚至還主動要求投降,拍著胸
脯說,要為大漢效力,剷除逆魏。

    魏延很鄙視他,卻也知道這個時候這種人很有用。他立刻一千武卒換上魏軍的戰袍,
冒充這一千潼關守軍,在前面向郿塢出發,仍然以這個怕死的魏將為傀儡。曹魏代漢之後
,改易服色,官員的服色與一直稟承大漢風格的蜀漢不太一樣,普通士卒的服飾卻沒多少
變化,換裝很方便,時間不長,一千換了血的潼關守軍就重新上路了。

    這一次,他們的行軍速度快了很多,為了防止露出破綻。休息的時候也不敢到縣城去
了,只在城外紮營。兩天後,他們趕到了郿塢外。

    郿塢內城,魏霸在屋內練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每一拳擊出,都隱隱的帶著些風
聲。敦武守在門口,臉上和平時一樣冷醒。眼中卻露出些敬佩之色。

    魏霸的進步之快,讓人咋舌。

    滿打滿算,魏霸從開始練武到現在也就是一年半的時候,不過他這一年半和別人不一
樣,只要條件可能。他每天都會按時起來習武,而且從不敷衍了事,一招一式,都全力以
赴,用心琢磨其中的細微變化。練拳時,心無旁騖,眼中無敵。身邊一丈以內,卻皆是敵
人。那一絲不苟的勁兒,就是連敦武這樣從小習武不輟的人看了都有些汗顏。

    他實力的迅速提升,正是來自於他超過常人的刻苦和專心。

    每天堅持鍛鍊。可以強身健體,每天堅持反省,可是查漏補闕。

    魏霸正是按照這樣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底子太差,要想盡快的趕上
別人。只有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他的功夫雖然沒有敦武他們強,可是他的見識卻遠遠
超過他們。他很清楚一個人全力以赴的時候有多大的威力。人都是有潛能的,只是潛能很
難開發,不到生死關頭,沒有超過常人的強大意志,潛能永遠是潛能。

    而他現在有變強的意志,有把潛能轉化為能力的心理基礎,所以他才能付出巨大的努
力,並獲得讓人驚訝的進步。

    可是他今天的心境有些亂。

    一拳擊出,魏霸滯了一下,忽然嘆了一口氣,收式起身。

    敦武靜靜的看著門外,手扶在刀環上。

    門外,夏侯徽裹著一身白色的大氅,在四個甲士的保護下,靜靜的看著魏霸。

    魏霸拿起掛在一旁的布巾,一邊擦汗,一邊問道:夏侯姑娘一早就來,莫非又有什麼
指教?

    夏侯徽的精神不太好,原本紅潤的臉頰有些蒼白,連嘴唇都有些失去了血色。

    伯父……請你去一趟。區區幾個字,卻似乎榨乾了夏侯徽的所有體力,她顯得很疲倦
,甚至連頭都抬不起。

    魏霸遲疑了片刻,點頭道:好,我馬上就來。

    多謝。夏侯徽低低的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她走得很匆忙,似乎在逃避什麼。魏霸雖然看不見她的身影,可是能從急促的腳步聲
裡聽得出來,她現在心情很亂。

    魏霸放下布巾,看了看掛在一旁的盔甲,搖了搖頭,只是披上大氅,又戴上冠,帶著
敦武出了大門。他剛走了兩步,敦武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聲提醒道:少主,城門口。

    魏霸不動聲色的向欄杆靠近了些,向城門口看去,正看到一隊魏軍士卒走了進來,其
中一個身材高大,足足有八尺五寸,在人群中看起來特別顯眼。他身邊那一個雖然沒有他
這麼高,可是走起路來步履穩健,自有一股鐵血悍卒的味道。

    魏霸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他身邊的兩個魏家武卒,高的那個是朱壹,旁邊那個是唐
千羽。

    魏霸迅速和敦武互相看了一眼,轉身回到屋內,脫下了大氅。敦武默契的從蘭錡上拿
下了魏霸的盔甲,給他披掛起來。兩人互相檢查了裝備,這才重新出了門,面無表情的向
夏侯懋的大堂走去。到了門口,魏霸解開腰間的長刀,雙手奉給一旁站著的武士,舉步上
了台階,剛要上堂。站在階下的敦武忽然上前一步,苦著臉,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你怎麼搞的?魏霸沒好氣的訓斥了一句,一揮手,快去快回。

    喏。敦武應了一聲,捂著肚子,一溜煙的跑了。旁邊的甲士們看了,都忍俊不禁的笑
了起來。不用說,這小子肯定是鬧肚子了。

    夏侯懋正在堂上轉圈,一看到魏霸上堂,連忙迎了上來:子玉,快來。

    魏霸上前行禮:將軍,召我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指教。夏侯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好啦,這兩天對不住你,不過我想你也能體諒
我的難處。不多說了,你再我出個主意,看看現在該怎麼辦?

    魏霸詫異的問道:將軍,這是怎麼了?

    別提了,真是雪上加霜啊。夏侯懋懊惱的說道:安定也叛了。現在隴山以西只剩下隴
西郡還沒消息,估計也是凶多吉少。形勢惡化得如此之快,實在是讓人措手不及。子玉,
當初要是聽你的,把主力調往祁山一帶,怎麼會出現今天這個結果啊。

    魏霸且喜且憂。喜的是諸葛亮進展順利,雍州在隴山之西共有四郡,現在已經降了三
郡,估計剩下的隴西郡很快也會投降。歷史上諸葛亮開局也是這麼順利,後來之所以突然
潰敗,就是因為馬謖失守街亭,張合率領的援軍進入隴右,這才導致形勢逆轉。如今關中
都被蜀漢佔了,曹魏的主力又在東南,就算趕過來也需要一段時間,而且不可能直接飛過
關中,直接進入隴右。在這麼有利的情況下,諸葛亮全取隴右,應該一點問題也沒有。

    當然這樣一來,曹魏也會更加關注西北的戰局,隴右諸郡是曹魏養馬之地,是曹魏騎
兵稱雄天下的倚仗,他們豈能坐視丟失,接下來,他們肯定會全力反撲,潼關就是首當其
衝的要害之地。能不能守住潼關,對諸葛亮的意義雖大,卻遠遠不及對魏家的意義大。

    丟了關中,諸葛亮還能保住隴右,可是魏家卻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見魏霸出神,夏侯懋急了,沒好氣的喝道:子玉,你在想什麼,還不趕緊幫我想個主
意?

    魏霸搓了搓手:將軍,我是降將,當此之時,還是……

    別說了。夏侯懋用力的揮動手臂,打斷了魏霸的話:我知道你委屈,可是現在不是委
屈的時候,快幫我出個主意。再拖延下去,諸葛亮就要打入關中了。

    魏霸又故意拖延了片刻,這才被迫無奈的說道:將軍高見,我以為應當立刻派人防守
隴關和箕谷。

    夏侯懋想了想:可是……我沒有人了。

    可以再緊急徵兵,關中雖然人口不多,可還是有一些實力雄厚的世家大戶,征發他們
的部曲,守住隴山和箕谷應該還是有可能的。只要堅持一段時間,想必郭刺史也會趕到隴
山來的。

    夏侯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採納魏霸的建議。隴右已經丟了,以郭淮目前的實力
,想要反攻是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退守隴山,守住關中防線。只是這樣一來,那就
等於放棄整個隴右,將來天子怪罪下來,他怎麼交待?

    夏侯懋後悔不已,卻又不知道具體後悔什麼。他既後悔當初沒有聽魏霸的建議,儘早
增兵隴右,又後悔上書天子,大言不慚的說能負責整個西部戰區的戰事,不需要大將軍曹
真來關中。現在形勢迅速惡化,他卻不知道怎麼處理了。

    現在……還來得及嗎?夏侯懋結結巴巴的說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顯然已經亂了方
寸。

    魏霸沉吟不語,似乎在考慮夏侯懋的問題,實際上卻一直在關注堂下。敦武尿遁去和
唐千羽、朱壹等人接頭,到現在還沒回來。外面究竟是什麼情況,他現在還不太清楚,唐
千羽他們是來接應他的,還是準備徹底拿下郿塢,在知道這個結果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輕
舉妄動。否則城也許會破,可是他卻也可能死得不能再死。

    他的武技是練得不錯,可是夏侯懋身邊的這幾十個全副武裝的甲士也不是吃素的。制
住夏侯懋也許會有一些機會,然而如果沒有足夠的兵力接應,他依然很難活著出去。

    魏霸不說話,夏侯懋眼巴巴的看著他,堂上一片詭異的寂靜,徐然在門口閃了一下,
見堂上氣氛不對,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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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先機

    夏侯徽站在城牆邊,看著城下擁擠的人群,臉色蒼白。

    她從長安趕來,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說服夏侯懋將霸軟禁起來,可是現在,她發現自
己還是白忙一場。安定背叛,隴右糜爛,夏侯懋在慌亂之下又想起了魏霸,再次將他請了
出來。

    夏侯徽很沮喪,她覺得這是她的過錯,因為夏侯懋是先向她問計的,她無法給夏侯懋
有力的幫助,這才逼得夏侯懋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信任魏霸,向魏霸求援。

    她能理解夏侯懋現在的苦衷。夏侯懋本人不通軍事,他甚至對關中的整個形勢都不太
清楚,更談上隴山以西諸郡了。他能由安定反叛意識到形勢的危急,已經算是超水平發揮


    由他來負責整個西部戰區的戰事,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當初就應該早點請曹真來主
持大局,而不是想著給夏侯氏立功的機會。這不是機會,這是一個災難,既是曹魏江山的
災難,也是夏侯氏的災難。

    夏侯徽雖然對隴右的形勢也不太清楚,可是她能預感到丟失隴右,天子將會如何震怒
,夏侯懋縱使會因為公主的原因而保住性命,卻也難辭其咎,他以後只能在洛陽做個閒
人了。

    一切,都是因為貪婪而起,明知夏侯懋不是帶兵的材料,偏偏要讓他負責西部的戰事
,這就是貪婪。

    除了後悔,夏侯徽更加自責。她自詡為聰明過人,不弱於男子,然而事實證明,她對
人心猜測、權謀的理解固然高出一般人,卻也沒有高到她以為的地步,面對魏霸。她明知
她可能是詐降,卻找不出足夠的證據,證明自己的猜想,徹底消除魏霸這個隱患。更讓她
沮喪的是在軍事上她沒有任何超過常人的見識,但凡她能提供一點有用的建議,夏侯懋也
不會去請教魏霸。

    剎那間,她發現自己的驕傲其實不堪一擊,所有的勝利都無法落到實處,就像那些只
會誇誇其談的清談客。說起玄理來,誰也不服誰,可是真正做起事來,卻是手忙腳亂,錯
誤百出。荒謬絕倫。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夏侯徽的自責。

    夏侯姑娘……徐然喘著粗氣,匆匆的舉手行了一禮。

    徐都尉,你這是怎麼了?夏侯徽詫異的問道。

    夏侯姑娘,你來看。徐然走到城邊,示意夏侯徽注意正在進城的那些士卒。夏侯徽看
了一會,沒看出什麼問題。

    他們怎麼了?

    夏侯姑娘。他們是潼關來的援軍。

    潼關來的?那又如何?

    徐然驚訝的看著夏侯徽,見夏侯徽依然茫然的看著他,不禁一跺腳,提高了聲音。夏
侯姑娘。你曾經從潼關經過,可曾看到潼關的守軍如此精悍?

    夏侯徽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一股涼氣順著脊柱直衝後腦:假的?

    嗯。十有八九是假的。徐然額頭上流下了汗,拱了拱手道:夏侯姑娘。我剛才本想
去請示將軍,不料將軍正和魏郎將在議事,我不敢讓魏郎將知道此事,所以特來請示姑娘


    夏侯徽轉身就要走,徐然連忙上前攔住她,急急的說道:姑娘,將軍的安全,自有我
來負責,我拼著一死,也要把將軍救出來。只是請姑娘立刻離開郿塢。

    夏侯徽嘴唇煞白。她非常清楚徐然的意思,郿塢堅固異常,從外部攻打是非常困難的
,正因為如此,夏侯懋將主要的兵力都派到了南山褒斜谷口,塢裡現在只剩下徐然所部的
五百人和夏侯懋身邊的百十個親衛,其他的都是一些臨時徵召來的民伕,根本當不得大用
。敵人既然冒充潼關守軍進了城,又是如此精悍之輩,郿塢丟失就沒有任何懸念了。

    當務之急,不是與敵人死戰,而是逃出去,逃出郿塢,逃回長安。

    夏侯徽再聰慧,突然遇到這種緊急情況,還是有些慌了神,額上冷汗直流。她想了想
,轉身對徐然喝道:徐都尉,放棄外城,你帶人守住內城,做好準備,隨時準備突圍。

    徐然點了點頭,隨即又意識到夏侯徽並沒有按他的計畫選逃,連忙問道:那姑娘……

    魏霸既然還在將軍身邊,我們還有一線機會。夏侯徽一邊小跑一邊說道:我帶人去制
住魏霸,救出伯父,然後一同突圍。

    徐然跟在後面,急聲道:姑娘,還是你先走,我去救將軍吧。

    這是命令!夏侯徽突然停住了腳步,厲聲喝道:你想違抗命令嗎?

    徐然打了個冷顫,向後退了一步,躬身領命:喏。然後轉身匆匆的下城去了。

    夏侯徽帶上保護她的二十個騎士,一路奔向夏侯懋的大堂。

    你們兩個去準備戰馬,在北門等候。領頭的校尉一邊奔跑,一邊下達命令:其他人準
備戰鬥!

    喏。騎士們已經知道行事緊急,紛紛拔出腰間的長刀,端起了手弩,做好了戰鬥的準
備,殺氣騰騰的護在夏侯徽周圍。兩個騎士沿著城邊的斜坡奔下了城,直奔馬廄。

    到了大堂門口,當值的甲士一看他們這副模樣,頓時嚇了一跳,本能的上前攔截,夏
侯徽從騎士中擠了出去,厲聲一聲:讓開!

    甲士見是夏侯徽,連忙收起了手中的武器,夏侯徽也不理他們,帶著人向堂上奔去。
魏霸正在冥思苦想,聽到外面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時,他剛剛一喜,隨即聽到了夏侯徽的那
聲厲喝,頓時心中一緊,舉步就向正在轉圈的夏侯懋衝了過去。

    他剛剛發動,夏侯徽帶著二十個面目猙獰的騎士衝了進來,手一指魏霸,厲聲叱道:
拿下!

    幾個騎士扣動弩機,弩箭帶著厲嘯飛向魏霸。魏霸大吃一驚,顧不得去抓夏侯懋,強
行轉身,衝到屏風之後,順手從蘭錡上拿下一面盾牌,背在身後,護住面門和後心。

    撲撲撲!接連幾聲悶響,弩箭射在了魏霸剛才的位置,強勁的力量帶得他身後掛著
地圖的架子晃了兩晃,轟然倒塌。

    夏侯懋大怒:媛容,你這是干什麼?

    夏侯徽沖上前去,一把拉住夏侯懋,大聲說道:伯父,有人假冒潼關守軍,已經進了
城,魏霸是詐降。

    她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夏侯懋根本來不及反應,不過夏侯徽也沒打算要他明白,她現
在只想在詐城的敵人攻進內城之前把夏侯懋搶出去。

    夏侯徽帶來的這些騎士都是經歷過戰場的精銳,此刻不用夏侯徽吩咐,他們就做出
了正確的反應,五個人面對屏風,嚴陣以待,剩下的人挾持著夏侯懋和夏侯徽急退。

    夏侯徽見順利搶到了夏侯懋,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屏風,大聲命令道:還等
什麼,拿下這個逆蜀細作!

    喏!堂上堂下的甲士們也醒過神來,轟然應諾,一部分人護著夏侯懋向後退去,一部
分人圍了過來。

    魏霸叫苦不迭。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沒想到又被夏侯徽佔了先機。從剛才夏侯徽的
那句話,他能猜出應該是魏家武卒假扮的潼關守軍出了問題。塢裡只剩下徐然的五百人,
此外就是堂上堂下的這一百多甲士,只要一千武卒進了城,拿下郿塢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可是讓夏侯懋跑了卻有些遺憾,他那麼處心積慮的接近夏侯懋,不就是想在關鍵時刻擒住
夏侯懋,然後勒令城裡的魏軍放下武器投降嗎?

    以夏侯懋的性格,他大概不會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說向我開炮這麼爺們的話,只
要控制住了他,拿下郿塢,就是小菜一碟。

    趙雲教他的拳法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中路突進,直擊要害,行軍作戰最重要的原則也是
如此,突破敵人的中軍,殺死對方的將領,哪怕是砍下對方的將旗,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擊
潰對方。在戰場上,中軍是防備最嚴密的,要想像關二爺在白馬那樣臨陣斬將,絕對不是
一個簡單的事。同樣,在郿塢裡,要想制住夏侯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只有一次機會,
早了不行,晚了……更不行。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他在等敦武的信號,只要敦武一到,他就會立刻下手,制住夏
侯懋。可是萬萬沒想到,夏侯徽搶在敦武前面來了,於是形勢就發生了急劇逆轉,夏侯懋
暫時安全,他卻落入了險境。

    從雜亂的腳步聲可以聽得出來,隔著一架薄薄的屏風,至少有二十個甲士站在他的面
前,這二十個甲士中,至少有五具手弩。他可以衝出去,擊倒其中的一兩個,然後就會被
其他人圍住,砍成肉醬。

    夏侯懋不夠爺們,他魏霸同樣也沒那麼大無畏。魏霸慢慢的向後退了一步,背靠著牆
,以免自己落入四面受敵的地步,他左手握盾,右手拔出了腰間的短刀,同時慢慢的拽住
了牆帷,深吸了一口氣,凝神靜聽,耳連迴響著師父趙雲無數次說過的話,彷彿又回到了
那塊習武的懸空巨石上。

    靜如處子,似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動如脫兔,似庖丁解牛,以無厚入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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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13:03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詐屍

    魏霸站在暗處,那些甲士站在明處,光從他們的身後照進來,在屏風上映出一個個模
糊的人影。從這些影子,魏霸能看得出這些人離自己有多遠,也知道他們只要一個進步突
刺,手中的長矛或鐵戟就可以刺破自己的胸膛。

    他心跳如鼓,一陣寒意籠罩了全身,頭皮也有輕微的發麻。他鬆了鬆手指,又重新握
緊了手中的盾牌和短刀,儘可能的放慢呼吸,讓自己保持冷靜。

    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不能失去理智。現在衝出去,也許很威猛,也許很熱血,可是
他最多只能殺死兩個甲士,運氣好的話,能殺死三個,然後……塵歸塵,土歸土。

    魏霸儘量不讓自己去想夏侯徽,雖然他能清晰的聽到夏侯徽變得有些刺耳的叫聲。夏
侯徽還在堂上,夏侯懋卻已經到了門前。這姑娘看來是恨我恨得很了,不親眼看到我死,
她是誓不罷休啊。

    正如魏霸所想,夏侯徽對他恨到了極點,不僅是因為魏霸蠱惑夏侯懋,致使整個關中
陷入了危險,更因為魏霸讓她遭受到了從所未有的失敗,品嚐到了苦澀的滋味。

    此刻,生死一線,而牆角卻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甚至連牆帷都沒有一絲抖動。夏
侯徽看到這個景象,更堅定了要殺死魏霸的決心。能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保持冷靜,足以
說明魏霸是個可怕的對手,有著超乎他年齡的冷漠和殘忍——不僅對敵人殘忍,更是對自
己殘忍。

    她要殺死魏霸,哪怕是死,也要為大魏除去一個可怕的對手。

    攻擊!

    喏!甲士們齊聲大吼,跨步向前,長矛、鐵戟推倒了屏風。露出了魏霸那張有些發白
的臉。弩手們瞞准他,手指扣動了弩機。

    就在甲士們發動的那一瞬間,魏霸突然用力一拉,整片牆帷被他扯落,帶著塵土和上
面的掛鉤落了下來,迎頭罩向那些甲士。與此同時,他側身向前,用盾牌護住面門和後背
,向兩柄長矛之間衝了過去。

    鋒利的矛頭從盾牌上劃過。發出刺耳的摩擦身。魏霸揮起短刀,硬生生推開一柄刺向
他小腹的鐵戟,短刀順著戟柲滑了過去,刺入那個甲士的咽喉,手腕用力一翻。攪爛了他
的喉嚨。

    牆帷帶著風聲,呼啦啦的落了下來,將魏霸和甲士們全部罩在其中。甲士們眼前一黑
,頓時慌張起來,他們明知道魏霸就在身邊,卻不敢胡亂出手,生怕砍中自己人。擠在一
起。他們的長矛、長戟也無法使用,反不如魏霸手中的短刀來得更利索。

    夏侯徽看著牆帷之中湧動的人形,尖聲叫道:上前攻擊,殺死他們。所有人!

    甲士們面面相覷,卻不敢違抗夏侯徽的命令,紛紛上前攻擊,不管那個扭動的人是同
伴還是魏霸。全部殺死,寧可誤殺同伴。也不能讓魏霸逃脫。

    也虧得這些人是經過戰場歷練的冷血精銳,才能對夏侯徽這個殘酷的命令不折不扣
的進行,換了普通士卒,此刻只怕就要亂成一團。

    長戟、長矛紛紛出手,數十柄手弩也厲嘯著射出一支支利箭,在這幾步之間,任何
鐵甲都無法擋住這樣的攻擊。頃刻之間,十幾個掙扎的人全部倒下了,鮮血迅速染紅了被
扎破的牆帷,在大堂上肆意流淌。

    眼看牆帷之下沒有一個再動的,夏侯徽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猶自不放心,正要下令揭
開罩在這些屍體之上的牆帷,找到魏霸,砍下他的首級,門口突然響起了暴烈的喊殺聲。

    敦武帶著朱壹等人趕到了。

    夏侯徽冷笑一聲,再次看了牆帷下的屍體一眼,轉身就走:撤退!

    喏!甲士們轟然應喏,聽到這一聲命令,他們立刻轉過頭,護著夏侯徽向前殺去。

    朱壹身材高大,他透過人群,看到堂上鮮血橫流,橫七豎八的倒著不少屍體,卻沒看
到魏霸的影子,心裡咯登一下,頭皮頓時一陣發麻,眼珠也紅了。他大吼一聲,雙手握刀
,將湧向門口的一個甲士砍翻在地,同時大叫:少主——

    敦武等人聽到朱壹的叫聲,也緊張起來,顧不上去堵截夏侯懋,紛紛向堂上衝過來。
可是門口狹窄,夏侯徽和那些甲士們急著要出去,又怎麼可能讓他們輕易的衝進來,雙方
就在門口展開了搏殺。

    魏家武卒武技高強,魏延配給魏霸的這些武卒都不是弱手,可是夏侯徽身邊的這些人
同樣不是普通士卒,他們和魏家武卒一樣武技高強,一樣冷血,要不然剛才也不會毫不猶
豫的執行夏侯徽的命令,為了殺死魏霸,不惜將幾個同伴一併格殺。他們深知夏侯徽的身
份貴重,如果夏侯徽死在這裡,他們就是衝出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一個要衝進來救自己的少主,一個要護著自己的主人衝出去,幾十個勇士就在門口大
打出手,誰也不肯讓步。敦武知道,魏霸只怕是凶多吉少,而眼前被甲士們簇擁的那個夏
侯姑娘就是罪魁禍首,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她離開,因此連聲怒吼,片刻間連殺三人,勇不
可當的衝向夏侯徽。

    更多的甲士衝到了夏侯徽的面前,以命相搏,以自己的身體力保夏侯徽安全。

    雙方都殺紅了眼,大門內外,一具具屍體倒下,鮮血在青石鋪成的地面肆意橫流,粘
稠而滑膩,不時有人被屍體絆倒,或者踩在鮮血上滑倒,下一刻,他們也變成了屍體,讓
鮮血變得更多。

    夏侯徽看著眼前血肉橫飛的場面,臉色白得像手中的絲帕,沒有一絲血色。她出身將
門,也見過鮮血,卻從來沒有近距離的見過如此慘烈的廝殺場景,看著刀光飛起飛落,聽
著戰刀砍在鐵甲上刺耳的刮擦聲,砍開皮肉,砍在骨頭上的悶聲。看著一股股鮮血?起,
聽著一聲聲慘叫此起彼伏,看著一個個強壯的勇士倒下,聽著一聲聲淒厲的呻吟,她呆若
木雞。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一步步的向後退步,不知不覺的離開了甲士們的保護。失去
了甲士們的扶持,她只覺得兩條腿簌簌發抖,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再也支撐不住,晃了兩
晃,向地上倒去。

    眼看著她就要撲倒在地,一張被割斷了咽喉,滿面血污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夏侯徽
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恐懼從胸膛裡憋成一聲尖叫,穿過她的喉嚨
,衝出她顫抖的雙唇,衝入每個人的耳朵。

    啊——

    姑娘小心。一隻沾滿了鮮血的手從她背後伸了過來,穿過她的腋下。摟上了她因為恐
懼而劇烈起伏的酥胸,同時也扶住了她軟綿綿的身體。

    夏侯徽站穩了身體,剛要轉頭致謝,忽然想到了什麼。軟軟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無比
。她嘴唇哆嗦著:魏……魏霸?

    是我,姑娘。魏霸一手摟著夏侯徽豐滿的胸口,一手將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旁,微微
一笑:很遺憾。未能讓姑娘如願,我還活著。

    夏侯徽徹底懵了。她不明白魏霸是怎麼活下來的。她明明看到被牆帷罩住的人都被砍
倒在地。

    你……你怎麼會沒死?

    姑娘也可以當我死了,把我當成鬼魂,我不介意的。魏霸輕笑一聲,同時吐氣開聲:
住手!放下武器投降,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

    正在廝殺的甲士和武卒聽到這一聲怒吼,都吃了一驚。不過魏家武卒面向大堂,剛才
就有人看到了從屍體堆裡爬起來的魏霸,此刻只有狂喜,倒也不是太驚訝。而那些曹魏甲
士聽到這一聲喝卻大驚失色,他們紛紛轉過頭,這才發現不僅他們要保護的夏侯徽被敵人
制住了,而且這個敵人就是剛剛被他們殺死的魏霸。

    一股寒意湧上了他們的心頭,勇氣和力氣一起,瞬間被抽離了他們的身體。

    敦武等人大喜,迅速將仍在頑抗的甲士砍倒在地,湧到魏霸身邊,控制住了局面。

    少主,真的是你?敦武又驚又喜: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當然是我。魏霸用沾滿了血的手臂擦了擦有些發癢的鼻子,鬆開了面無人色的夏侯徽
,看著她胸口絲衣上的那個血手印,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剛才摸到的地方為什麼那麼軟,
那麼豐盈。不由得愣了一下,連敦武的問題都忘瞭解答,直到發覺敦武、朱壹等人的眼神
明顯不對,這才回過神來。

    不過他沒有回答敦武的問題,他能活下來,看起來很牛逼,其實是一個有些丟臉的事


    他扯落了牆帷,從牆角衝出來,殺死了一個甲士之後,就藉著衝勁順勢躺倒在地,縮
成一團,用盾牌擋住身體的大部分。那些被牆帷罩住的甲士視線受到干攏,根本沒有發現
他的動作,也就不會有人會想到向地面攻擊。牆帷外面的甲士們更不會想到這一點,他們
只顧砍倒那些還站著的人,哪裡知道他們真正想要砍倒的魏霸沒等他們砍,就主動的躺在
地上裝死了。

    這一招其實並不高明,如果夏侯徽還有一點時間,讓人揭開牆帷,被甲士的屍體壓在
下面的魏霸同樣難逃一死。不過當此千鈞一髮之際,魏霸也只能想出這樣的招數,儘可能
的爭取一些時間,等待援兵的到來。他所能希望的只有這一線生機。

    他等到了這個機會,敦武帶著援兵及時殺到,吸引了夏侯徽的注意力,雙方在門口展
開慘烈的廝殺,這才給了他詐屍並生擒夏侯徽的機會。

    這種丟臉的事,他當然不能在下屬面前說出來,所以他一本正經的盯著夏侯徽說道:
其實我已經死了,我現在是個不甘心的厲鬼,來找這位姑娘報仇的。

    敦武等人哪會相信這些,他們哈哈大笑,夏侯徽卻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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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金蟬與殼

    大堂上的這場戰鬥暴烈而短暫,之所以死了那麼多人,是因為雙方都是精銳中的
精銳,要麼不出手,出手就毫不留情。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殺死對方,下一刻死的就
是自己。

    魏霸詐屍生擒了夏侯徽,大堂上的戰鬥迅速結束,城下的戰鬥卻剛剛開始。徐然奉夏
侯徽之命,放棄了外城,死守內城。他手下的士卒也是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兵,可惜他們遇
到的對手太過強悍,一看到城裡的守卒有異動,魏家武卒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二話不說,
先搶佔城門,同時敲響了戰鼓。

    戰鼓聲一響,藏在城外的魏家武卒迅速向郿塢狂奔,在扮成潼關守軍的同伴接應下,
他們有條不紊的衝向各個戰略要點,如水銀洩地般的進入內城。

    徐然雖然拚死搏殺,卻擋不住越來越多的魏家武卒,眼看著夏侯懋已經出了北門,而
城上的喊殺聲已經停止,卻看不到夏侯徽的影子,他不再戀戰,率領手下且戰且退。在北
門口,他親率步卒擋住城門,不讓敵人衝出城門,掩護夏侯懋逃跑。

    魏延當然不會注意不到郿塢的北門。只是他沒有騎兵,為了避免過早的暴露行蹤,他
安排的伏擊陣地離郿塢北門足足有五里多路,眼看著城門大開,夏侯懋在一百多騎士的簇
擁下衝出了城,他卻來不及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夏侯懋狂奔而去。

    這就是蜀漢軍的短項,沒有騎兵,如果不能及時截住對方,就只能看著對方揚長而去


    夏侯懋在騎兵的保護下跑了,郿塢卻無可爭議的落入了魏延的手中。為了給夏侯懋爭
取時間,徐然也失去了逃生的機會。和夏侯徽一樣成了俘虜。

    解決了徐然,魏延大步來到大堂,對大堂上橫七豎八的屍體熟視無睹,打量了魏霸一
眼,見他談笑風生,沒什麼大礙,這才問道:傷著沒有?

    一點皮肉傷,不礙事。魏霸笑道:阿爹來得好快。

    救兵如救火,豈能不快。魏延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塢裡的情況。你熟悉嗎?

    魏霸點點頭,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經過幾次調虎離山,郿塢裡只有徐然的五百人和
夏侯懋身邊的兩百多甲士。現在夏侯懋跑了,徐然被俘,郿塢裡已經沒有真正屬於曹魏的
力量。那些輔助守城的民伕被夏侯懋強徵來。耽誤了農時,恨透了夏侯懋,才不會為曹魏
效忠呢。更何況這裡面還有一部分是由魏霸授意,由趙素他們安排進來的人。

    那我給你留一千人,你守住郿塢,我去接應趙老將軍出谷。

    阿爹,你長途奔襲。一定累了,還是我去吧。

    魏延冷笑一聲:小子,我還沒老到跑幾步路就累的地步,你要想奪權。還是再等幾年
再說。

    魏霸很尷尬,這哪兒跟哪兒啊,我只是想表現一下孝心,可沒有搶你兵權的意思。

    魏延見魏霸窘迫。不禁哈哈一笑,一振雙臂。身上的鐵甲嘩嘩作響,彷彿在歡笑:我
千里迢迢的從漢中跑來,也就是在小槐裡活動了一下筋骨,哪裡會累著。你對郿塢情況熟
悉,守著郿塢,準備好酒席,我去活動活動,接出趙老將軍,再來和你暢談。

    魏霸無奈,只得點頭答應。魏延隨即留在一千武卒給魏霸,自己帶著四千人奔向褒斜
道口。

    魏霸也不客氣,就在夏侯懋之前辦公的大堂上安排郿塢的防務。在郿塢的這段時間,
他對郿塢的結構已經一清二楚,夏侯懋走得匆忙,地圖之類的文件也一應俱全,只是有些
上面沾了血,看起來不是很清楚。

    魏霸剛把防務的事情安排好,趙素就趕來了。一進門,他就滿面笑容的拱著手道:賀
喜賀喜,參軍果然是神機妙算,連郿塢這麼堅固的城堡都一舉攻克。

    魏霸一邊摳著指甲裡的血泥,一邊說道:一舉攻克?你是不知道,我這條小命差點就
沒了。魏霸示意了一下趙素座旁的血跡:剛才我就躺在那裡,躺在一堆屍體中間。

    趙素臉色一變,隨即又撫著心口,一本正經的說道:那可真是危險。參軍要是有什麼
三長兩短,奈天下何?

    魏霸忍不住撲嗤一聲:我如果死了,天下沒什麼損失,損失的是你趙主簿吧?

    趙素哈哈大笑:一樣一樣,我也是天下人的一份子嘛。說笑了兩句,他又正色道:參
軍,接下來如何處置?

    魏霸沉吟道:當務之急,一是攻克長安,佔領潼關,二是秋收。不能佔領潼關,我們
就無法擋住曹魏的援軍,沒有糧食,我們也無法堅守,這二者是一體的。

    趙素連連點頭:那現在就立刻搶收?

    對,打仗的事,由我們來做,糧食的事,要拜託你們。魏霸說道:秋收之後,也不能
閒著,我們需要他們幫助守城。條件我已經對你說過了,絕不會食言,這一點,你儘管放
心。

    趙素笑道:參軍,我是信得過你的,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為你一句話,我就跑到關中
來聯絡天師道的信眾。對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是不是也該見見天師道的人了?

    這是自然。魏霸想了想,又道:我不光要見天師道的人,凡是有意與我合作的人,我
都願意見。不管他原來是漢中人,還是關中人。

    趙素目光一閃,剛要說話,魏霸又道:公朴,關中號稱八百里秦川,就是把整個漢中
全搬過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我們現在缺的不是地,而是人,能和關中的豪強們聯合起
來,有利於盡快的穩定關中,只有穩定了關中,我們才能在關中站穩腳跟,才有利益可言


    趙素被魏霸說破了心思,不好意思的笑笑:參軍所言甚是,我是目光短淺,想得差了


    哈哈哈,你也不要謙虛,我知道你有能力,陛下將來定都關中,這京兆尹是少不了你
的。

    聽了魏霸此言,趙素不禁眉開眼笑。他那麼辛苦的從漢中來到關中,不就是想多得點
利益嘛。雖然他好道,不太看重這些富貴,可是漢中趙家卻非常需要這些世俗的富貴,為
了這些,他那眼光毒辣的祖父捨得再拿幾個子孫去賭博。如今盼望的一切就在眼前,連他
這個不怎麼熱心權勢的人都有些心動起來,做什麼事都精神百倍。

    趙素隨即請來了張溫,魏霸和張溫簡短的交流了一下,重申當初他對趙素的許諾,只
要張溫能夠發動在關中的天師道眾,幫他守住關中,將來天師道就可以在關中光明正大的
布道,而他張溫,也可以成為關中的治頭大祭酒,將來甚至可能成為繼張魯之後,天師道
真正的掌舵人。

    得到了魏霸的親口允諾,張溫終於鬆了一口氣。魏霸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丞相府參軍
,可是他巧施手段,一舉拿下了郿塢。現在諸葛亮的主力正在隴右和郭淮率領的魏軍大戰
,關中的魏軍一敗塗地,蜀軍的領兵大將一個是魏霸的父親鎮北將軍魏延,一個是魏霸的
師父鎮東將軍趙雲,接下來這關中還不是他們父子師徒說了算?

    張溫千恩萬謝的走了。魏霸鬆了一口氣,開始考慮接下來的事。有老爹和師父兩面夾
擊,褒斜道口的那五千魏軍肯定不會有翻盤的機會。郿塢到手,接下來關中就剩下長安這
一塊硬骨頭。夏侯懋出人意料的跑了,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會去長安。長安還有兩千精
銳,堅固的城池,要想強攻,必然耗時耗力,不是一個理想的選擇。如何盡快拿下長安
,就成了他必須考慮的事情。

    還有……救出被夏侯徽關在大牢裡的彭小玉。

    一想到彭小玉,魏霸心情就有些複雜。其實夏侯徽說得一點沒錯,他之所以把彭小玉
留在身邊,留在長安,的確有用彭小玉來掩護他的意思。他看重彭小玉,把她當成心腹對
待,不過是為了讓她的掩護作用更大一些。

    現在一切都和他計畫的差不多,只是他沒想到彭小玉這麼快會被夏侯徽識破,抓到大
牢裡嚴刑拷打,險些誤了他的大事。只是夏侯徽說彭小玉揭發了他的真面目,魏霸卻一點
也不相信,不僅是因為他知道彭小玉對他詐降的事一無所知,更是因為夏侯徽的表現,如
果彭小玉真的揭發了他,夏侯徽根本不需要來試探了,直接拿下便是。

    說得殘忍一點,彭小玉就是他這只金蟬想脫殼時的那隻殼,不過是一隻芻狗,和他置
辦的那些家具沒什麼區別,都是掩護而已。她的生死,本不在他的關心之列。可是不知道
為什麼,聽夏侯徽說到彭小玉在大牢裡,他就有些不自在,以至於當時差點失態,對夏侯
徽說出了報應之類的狠話。如果不是夏侯徽當時也有些心神不寧,而夏侯懋也已經被他蠱
惑得油鹽不進,也許他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如今夏侯徽成了他的俘虜,冥冥之中,也應證了關於報應的那些狠話。可是他卻不甘
心,不想就此打住,哪怕明知攻打長安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他也無法像希望的那樣冷靜
的放棄這個想法。

    可是,我如何才能攻克長安,把她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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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夾擊

    褒斜谷口,有五千魏軍列陣,正好將趙雲的一萬大軍堵在褒斜道中。雙方接觸處,正
好是出谷的喇叭口,魏軍可以通過略為寬敞的地形迅速的補充人手,而蜀軍卻只能在長蛇
般的棧道上看著前方交戰,無法趕上去支援。

    有利的地勢,抵消了蜀軍兵力上的優勢,硬是讓征戰了一生的趙雲也無計可施,只能
耐著性子,和魏軍一點點的爭奪谷口的陣地。

    不過他也清楚,自己的任務就是疑兵,就是吸引魏軍的注意力。能夠吸引多一點當然
更好,如果魏軍不上當,那也是天命。好在曹魏現在兩面受敵,主力都在東南,他的誘敵
任務就算完成得不完美,也不影響諸葛丞相在隴右的行動。

    曹魏的西部戰區總共就這麼多兵力,哪怕是關中的人馬全部趕到隴右去,對雙方兵力
上的懸殊也沒什麼影響。他的任務,說得實在一點,可有可無。

    想到這一點,讓趙雲非常失落,也讓跟隨趙雲出戰的趙廣憤憤不平。有了這樣的心理
,趙雲也沒必要逼近將士去拚命,所以戰鬥就這麼不緊不慢的打著,沒停,但也絕對談不
上激烈。

    魏延趕到谷口的時候,太陽雖然還掛在天上,雙方卻已經收兵,準備休息了。戰了一
天,卻誰也沒累著,魏軍已經習慣了蜀軍的疲軟,心情很輕鬆,對完成任務的信心很足。


    可是他們很快發現,身後來了攪局的。

    魏延只帶了四千武卒,面對五千魏軍,卻擺出了進攻的態勢,甚至有將這五千魏軍趕
盡殺絕的意思。

    魏軍憤怒了,他們留下兩千人守谷口。三千人背向列陣,準備倚仗有利地形就地反擊
,並立刻派人通知郿塢,請求救援。

    對魏軍的反應,魏延報之以冷笑,他一面下令敲響戰鼓,通知谷內的趙雲他來了,一
面派出二百武卒組成敢死隊,向魏軍發起了試探性衝鋒。

    二百武卒排成兩個相隔數步的矢形陣。舉著盾牌,緊握著環刀,飛快的向魏軍接近。
他們雖然有兩百人,可是配合默契,行動一致。即使是在奔跑中,隊形也沒有散開,像一
條會變形,會彎曲的雙頭箭,迅速衝向魏軍。

    在他們的身後,掩護的弓弩手開始集射,一枝枝羽箭飛過他們的頭頂。發出嗖嗖的
聲音,有如漫天飛舞的蝗蟲,扎進魏軍的陣中。魏軍不堪示弱,一面在陣前列起了盾陣。
一面用弓弩進行還擊。雙方的箭枝在空中交匯,隨即又分開,射入對方的陣中,射在武
卒手中的盾牌上。如爆豆一般亂響。有少數箭枝相撞後,落在武卒的頭頂上。他們卻根本
不去理會,眼中只有越來越近的魏軍盾陣。

    進入百步以內,魏軍的弩開始發威,一枝枝弩箭厲嘯著衝出盾陣,撲向結陣而來的魏
家武卒。

    散!領兵的軍侯一聲大吼。矢形陣忽然散開,前面的將士開始發足狂奔。弩箭從他們
身邊飛過,深深的扎入盾牌,有的甚至射破盾牌,扎入武卒的身體中,強勁的力量將奔
跑中的武卒撞翻在地,有的甚至立足不穩,摔下旁邊的山崖,可是其他的武卒根本不去關
心這些,他們只是舉著盾牌飛奔,直到被弩箭射中為止。

    弩箭的威力大,可是射速也慢,武卒衝到陣前,魏軍只有一輪射擊的機會。為了避
免這個問題,魏軍也好,蜀軍也罷,都會使用三輪射擊法,儘可能的加大射擊密度。三
輪箭射罷,第一次衝鋒的二百名武卒有三十多人被射傷射死,剩下的人奔到陣前,在
軍侯的指揮下,重新匯合成一枝鋒利的巨箭,一頭撞向魏軍的盾牌。

    殺!蜀軍怒吼,橫身直撞,戰刀高高舉起,閃電般落下。

    殺!魏軍怒吼,刀盾手用肩膀擠住了盾牌,長矛手雙手握緊長矛,從盾牌的間隙裡刺
了出去。

    能做敢死隊的都是武技高強、悍不畏死之輩,從出陣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只有兩個選
擇,要麼是戰死在陣前,家屬可以享受豐厚的撫卹,要麼衝破敵陣,活著回去,接受豐厚
的獎賞,陞官發財。魏家武卒不需要親衛隊壓陣,因為他們沒有臨陣逃脫的想法,不僅是
為了父母妻兒的生命,更是為了榮耀。魏延厚養士卒,士卒也願意為他賣命,沒有人願意
做逃兵,讓自己的家主蒙羞。

    轟的一聲巨響,衝在最前面的兩個武卒被長矛刺中,鮮血迸射,他們卻毫不畏懼,
繼續發力前衝,任憑長矛刺穿了身體,硬生生撞開了擋在身前的盾牌,衝到長矛手的面前
,長刀揮起,一刀砍下了目瞪口呆的長矛手首級,帶著血淋淋的長矛又向前衝了一步,張
開雙臂,抱著一個魏軍士卒,大吼一聲,向山崖下衝去。

    魏軍士卒驚駭莫名,嘶聲慘叫,慘叫聲在山谷中迴響,迴蕩在每一個魏軍士卒的心頭
,讓他們不寒而慄。

    魏家武卒卻沒有害怕,他們甚至沒有去看一眼摔下山崖的袍澤,他們只是抓住了袍澤
利用生命創造出來的機會,順著魏軍盾牌裂開的小小缺口,一湧而入,大砍大殺,用敵人
的鮮血為袍澤報仇。

    魏家武卒的強悍大出魏軍的意外,他們還沒來得反應過來,就被武卒們衝破了第一道
防陣,死傷過半,剩下的士卒大驚失色,紛紛後退。武卒們雖然渾身浴血,卻士氣昂揚,
他們迅速變陣,前方剛剛戰陣一陣的人側身讓在一旁,後面尚未接戰的迅速補充到最前面
,衝向魏軍的下一個阻擊陣勢。

    彪悍的武卒勢足破竹,以一百多人的傷亡為代價,一口氣脫破了魏軍三道防線,衝到
了魏軍本陣前。

    看著如血人一般挺身而立的魏家武卒,魏軍士氣大墮。他們和褒斜谷裡的蜀軍戰了這
麼多天,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拚命,這麼強悍的蜀軍。看看他們身後七零八落的阻擊陣地,
看看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伴,所有的魏軍將士都覺得腦後直冒寒氣,彷彿站在陣前的這些蜀
軍士卒不是人,而是從地府來的殺神。

    魏軍慌亂,魏延卻準確的抓住了戰機,他迅速派出一千武卒,撲向魏軍主陣。

    面對凶悍的蜀軍,魏軍被迫無奈,只得敲起戰鼓,鼓起餘勇迎戰。

    雙方在激昂的戰鼓聲伴奏下,在褒斜谷口展開了廝殺。只是一方士氣如虹,步步緊逼
,一方卻士氣低落,疲於應付,無還手之力。

    在谷中的趙雲聽到了谷外的戰鼓聲,他非常謹慎,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發動進攻。他一
面讓將士們備戰,一面讓人攀上山岩,眺望谷口外的戰場。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人與魏軍
交戰,難道是諸葛亮已經全取隴右,派人進入關中了?

    登高望遠的士卒很快給他送回了消息:谷外正在與魏軍交戰的是鎮北將軍魏延的旗號


    趙雲大驚失色,和匆匆趕來的鄧芝交換了一個眼色,不約而同的叫了起來:魏延?

    魏延是諸葛亮安排的奇兵,趙雲等人一無所知,他們一直以為魏延被魏霸所累,現在
還在南鄭屯田呢。聽說魏延出現在谷外,他們又驚又喜,喜的是如果真是魏延,以他的勇
猛,內外夾擊,吃掉這五千魏軍不是難事。驚的是他們不知道魏延到此究竟是諸葛亮的安
排,還是魏延自行其事。

    換了別人,也許不敢這麼做,可是魏延是誰?他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只要認為這樣做
是對的,他就會去做。他有強大的部曲為後盾,就算諸葛亮不給他人馬,他也有實力自已
行動,至於結果如何,那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不管魏延是怎麼來的,既然確認了是魏延,而不是魏軍的誘敵之計,趙雲立刻下令攻
擊,趙廣率領五百士卒,率先向魏軍發起了衝鋒。

    憋屈得太久的趙廣一聽,興奮莫名,帶著屬下的五百士卒,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大營
,高舉長矛,厲聲長嘯:殺——

    魏軍已經被魏家武卒的強悍殺得心慌膽顫,陣勢搖搖欲墜,現在趙雲又下令攻擊,魏
軍腹背受敵,沒多長時間就崩潰了。他們有的人扔下武器,跪在路邊,有的向山上爬去,
更有不少人在慌亂中跳下棧道,撲下湍急的斜水之中,摔在犬牙交錯的石頭上,慘叫起此
起彼伏。

    大戰在月亮掛在東山樹梢時結束了,穿過紛亂的戰場,蜀漢的鎮東將軍和鎮北將軍勝
利會師。抱著腦袋,跪在地上的魏軍將領看著談笑風生的兩位蜀將,暗自哀嘆一聲:老子
還真是榮幸,居然被蜀漢兩個最善戰的將軍夾擊!

    趙雲拉著魏延的手臂:文長,你是怎麼來的?

    從子午谷來的。

    子午谷?趙雲吃了一驚,更加懷疑魏延是私自出兵,眼神不由得一緊。

    趙將軍,你不用擔心。魏延心情頗佳,面對這位自己一向景仰的老將,哈哈大笑,我
是奉丞相之命出奇兵,可不是擅自行動。趙將軍,收拾一下,趕緊和我一起去郿塢吧,你
那不成器的弟子準備好了酒席,正在郿塢中恭候你的大駕呢。

    趙雲又驚又喜: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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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一盤棋

    郿塢之中,內城的正庭之中,燈火通明,堂上擺了四張案,趙雲、魏延坐在上席的兩
張,魏延的下手坐著魏霸,趙雲的下手坐著趙廣,鄧芝與趙廣同坐。他們談笑風生,觥籌
交錯,盡情的享受著勝利的喜悅。

    堂下,幾十張案席擺滿了庭院,魏延的部下一邊,趙雲的部下一邊,原本涇渭分明,
不過這次雙方合作,大敗魏軍,眼看著整個關中都是他們的戰利品,他們心情非常好,你
敬我,我敬你,已經分不清誰是趙將軍的部下,誰又是魏將軍的部下。

    作為首功,魏霸得到了最多的景仰,也喝了最多的酒,如果不是想著呆會兒還有大事
要談,著意控制,魏霸早就出溜到地上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喝得面紅耳赤,頭暈腦脹,
只得央求師兄趙廣來擋駕。

    趙廣既高興又羨慕,魏霸立此奇功,馬上又要陞官了,這離他上一次升任丞相府參軍
才不過半年。

    子玉,下次有什麼好事,可不能再這麼瞞著我們。趙廣半真半假的埋怨道:你在關中
快活,我父親卻傷心了很久,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就這麼死了,他很失落的。

    魏霸哈哈大笑,摟著趙廣的脖子。師兄,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這一次是沒辦法,
不保密,我的小命就不保。他有些氣短的停滯了一下,打了個酒嗝,又接著說道:不過,
拿下關中。只是剛剛開始,守住關中,才是真正的大事。師兄,接下來,還有硬仗要打啊
,你可要做好準備。

    趙廣興奮起來,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我早就準備好了。

    正在和魏延說話的趙雲瞟了一眼交頭接耳的趙廣和魏霸,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微微一
笑:文長,伯苗,老夫年事已高,不勝酒力。今天就到為止吧?

    魏延其實還沒有盡興,不過趙雲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勉強,和鄧芝交換了一個眼
神,同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到此為止。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堂下正在拼酒的將領們
紛紛抬起頭看著他。諸位。今日褒斜口一戰,大獲全勝,不過不值得開心,接下來還有好
多大仗要打,還請諸位提高警惕,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如果出了差錯,軍法可是不容情
的。

    眾將訝然,只有魏家部曲的將領轟然應諾,過了片刻。趙雲的部下才七嘴八舌的答應
,亂糟糟的,應付的意思非常明顯。

    魏霸皺了皺眉,他知道老爹魏延這麼做有些越權了。不管怎麼說,趙雲的部下比他多
,資格也比他老,這些話當然應該由趙雲來說更合適。就是作為監軍的鄧芝,也比他更合
適一些。他搶著說出來,魏家部曲無所謂,可是趙雲的部下會怎麼看?趙雲本人會怎麼想
?就算趙雲不會計較這些。鄧芝會怎麼想?

    正在這時,趙雲看了鄧芝一眼。鄧芝苦笑一聲,點了點頭,起身走到階前,威嚴的看
了一眼堂下的諸位,咳嗽一聲:鎮東將軍的話,你們沒聽到嗎,是魏參軍準備的酒太好,
喝多了,還是耳朵裡塞了鳥毛,聽不清楚?

    趙雲部下的眾將見監軍出來說話,支持魏延,又給了他們下台的機會,頓時哄堂大笑
,齊聲答應後,便魚貫退出。

    魏霸也起身,將趙雲、魏延和鄧芝請入內堂,重新擺上醒酒湯,然後攤開一幅關中地
圖。這幅帛制地圖是夏侯懋留下的,上面還有一大塊血跡。

    魏霸向鄧芝拱了拱手:鄧將軍?

    鄧芝微微一笑,端起醒酒湯呷了一口,搖頭道:對關中的情況,我沒有清楚。你又是
丞相府參軍,這次用間長安,更是丞相親自安排給你的任務,丞相不在,你就是他的代表
,還是由你來解說吧。

    魏霸連稱不敢,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現在這裡的情況有些複雜,師父趙雲兵力多,
資格老,如果要爭,他比老爹魏延更有資格爭主將的位置。除此之外,鄧芝這個監軍更是
不可忽視,他在名義上甚至比趙雲還有發言權,因為他代表的皇帝。

    沒錯,他這個中監軍是丞相諸葛亮任命的,但名義上,中監軍是皇帝派出的監軍,只
不過天子把這個權利授給了諸葛亮而已——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如果鄧芝有不同意
見,就算趙雲肯謙讓,他也要考慮考慮鄧芝的想法。

    好在鄧芝沒有和他爭,默認了他在這裡可以代表諸葛亮,也就是默認了他在諸葛亮親
臨關中,或者有明確的命令到達之前,他可以代表諸葛亮做下一步的戰術安排。

    這就是莫大的支持。

    魏延可能覺得無所謂,但是魏霸非常清楚鄧芝說這句話的意義。他客氣的向鄧芝行了
一禮,又把目光看向趙雲。趙雲人老成精,哪會不明白這種微妙的關係。他能順利出谷
,是魏家父子的功勞,魏家為出兵關中花了多少心血,他一眼就能估計得出來,既然鄧芝
都鬆口了,他也沒必要和魏延去爭這個主將。

    何況他也知道,他就是一個擺設,如果諸葛亮在這裡,大概也不會任命他為主將。

    既然伯苗都欣賞你,你就不要客氣了,把關中的情況對我們介紹一下吧。

    喏。魏霸不再客氣,指著地圖,將關中的情況大致解說了一遍。

    如今曹魏的主力在隴右,正與丞相的大軍對峙。隴右的情況,我們還不太清楚,只是
從曹魏的軍報得知,隴右的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已經向丞相投降,現在只剩下隴西郡還
在苟延殘喘。雍州刺史郭淮及其部下兩萬人在什麼地方,我們也不得而知。不過。以超過
三比一的兵力懸殊,他們擊敗丞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魏霸在關中劃了一個圈。

    如今曹魏在關中幾乎沒有什麼重兵,除了郿塢這個要塞已經落入我們手中之外,潼關
已經被我軍控制,正在加緊修繕城牆。現在需要我們關注的,還有以下幾個地方。魏霸在
地圖上一一點過去:武關,隴山、蕭關,還有潼關以北的蒲阪津。另外,還有長安……

    鄧芝舉起了手,打斷了魏霸的話:子玉。你說我們要防守潼關及蒲阪津、武關、蕭關
,我都可以理解,為何要防守隴山?

    魏霸放下手,沉默片刻:鄧將軍,你可知道曹魏軍的騎兵配比是多少?

    鄧芝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曹魏以鐵騎稱雄,他們的騎兵比例大概有一成左右,這一點
,我還是知道的。以郭淮手下兩萬人計,他應該有兩千騎兵。就算有兩千騎兵,也不能決
定整個戰局。

    魏霸點點頭:鄧將軍果然對曹魏的兵力構成很清楚。不過,你還忘了一點,郭淮一直
在隴右,而隴右是養馬之地,當地駐軍的騎兵比例遠遠高於魏軍的平均比例。也就說,郭
淮手下有超過兩千的騎兵,也許是三千,也許是四千,甚至可能高達五千。

    這四五千騎兵也許無法彌補他和丞相之間的兵力差距。可是如果這五千騎兵突入關中
,對我們來說,卻是一場災難。魏霸攤開雙手: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沒有成建制的騎兵


    鄧芝愣了一下,隨即臉一紅,不過他還是反駁道:那你的意思是控制隴山,把這五千
騎兵擋在隴右?

    對。我就是這麼想的。魏霸直截了當的說道。

    可是這樣一來,關中雖然安全了,丞相的壓力……可就大了啊。鄧芝的聲音變得冷冽
起來,眼神也有些不善。

    趙雲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皺。端起了醒酒湯,擋住了自己的臉。魏延臉色一冷,剛要說
話,魏霸給他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胸有成竹的對鄧芝說道:請問鄧將軍,你覺得丞相
要全取隴右,進而奪取關中,有哪幾個困難必須克服?

    鄧芝不以為然的笑笑:還請魏參軍指教。

    鄧芝剛才反駁魏霸的意見,現在又換了稱呼,很明顯已經有些不快。魏延很惱火,也
沉下了臉。魏霸見了,接連給他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鄧芝既然能被諸葛亮任命為監
軍,可想而知,他是諸葛亮信得過的人,為諸葛亮著想是意料之中的事。對於他這樣的人
,能以理服,就最好不用動粗,否則矛盾只會越來越大,對他的計畫非常不利。

    我有一些粗淺的想法,有疏漏之處,還請鄧監軍不要見笑。魏霸很客氣的說道:丞相
要全取隴右,一是為的就是戰馬,二是為糧食轉運較其他道路方便一些,雖然也方便不了
太多,三是為隴右離洛陽更遠,曹魏要支援,戰線就會拉得太長。

    鄧芝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現在,我們奪取了關中,關中可以解決這三個問題的兩個。魏霸侃侃而談:其一,從
年初起,我就勸夏侯懋屯田,現在莊稼已經成熟,我已經安排人搶收,收到了糧食,可以
用船運往隴右,供應丞相的大軍,解決糧食從漢中轉運的困難。

    其二,我們守住關中,曹魏的援軍就無法西進,丞相只要擊敗郭淮,就可以全取隴右


    拿下了隴右,就有了戰馬,第三個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那麼,現在的關鍵就不在隴右,而在關中。關中,才這整個棋局的棋眼。守住關中,
潼關以西,都是一盤大棋,丞相進退自如,失去關中,滿盤皆輸。魏霸放慢了語速,一字
一句的說道:鄧將軍,你覺得那五千魏軍精騎進入關中之後,我們還能守得住關中嗎?
失去了關中,丞相能順利的佔領隴右嗎?

    鄧芝沉默不語,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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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17:38 |只看該作者
第149章 盟友

    鄧芝很糾結,他不相信郭淮有五千精騎,即使隴右是養馬之地,也不可能有這麼高
的騎兵比例。他相信郭淮手下的騎兵在三千左右,不會超過四千。可是三千精騎依然不
可小覷。

    如果是列陣對攻,三千騎兵的戰力大概相當於一萬到一萬五千人之間,正如魏霸所說
,無法抵消諸葛亮的優勢兵力。可是如果這三千騎兵不是列陣對攻,而是進入關中游擊,
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三千精騎,即使是面對一萬步卒,他們也敢發起攻擊,而且有較
大的勝率,縱使情況不利,他們也能飄然遠去,在暗中尋機再戰。

    換句話說,如果讓這三千精騎進入關中,他們除了佔領幾個戰略要地之外,其他的
地方還是曹魏的。要防這三千精騎,以他們目前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這三千精騎,就是懸在他們頭頂的三千戰刀,隨時會將他們砍得七零八落。

    魏霸說,要將他們堵在關中以外,應該說,這是無奈之下的最好選擇。與其讓他們進
入關中肆意砍殺,不如讓他們去和諸葛亮的大軍死磕。

    可是,這對魏霸有利,對諸葛亮卻非常不利。諸葛亮手下只有馬岱的一千騎兵,郭淮
的騎兵越多,他面臨的困難就越大。困難越大,拖的時間就越長,而魏霸在關中卻可以從
容部署。

    也就是說,魏霸這個安排,是把困難推給了諸葛亮。

    鄧芝對此很不高興,但是他沒有理由說服魏霸。從全局來看,魏霸這個方案是最可行
的方案。

    諸葛亮如果在這裡,他會選擇哪種方案?

    鄧芝不清楚。沒錯,他是諸葛亮的親信,難道魏霸就不是?這次魏霸為間關中,魏延
兵出子午谷,他就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鄧芝只好把疑問藏在心裡,準備稍後向諸葛亮做秘密報告。

    魏霸繼續講解。

    除了這幾個關口需要人把守之外,我們還有一個骨頭要啃。他在長安城重重的點了點
:長安。

    攻長安?這次不僅鄧芝不能理解,就連趙雲、魏霸都有些糊塗了。攻城可不是個簡單
的事。特別是長安這樣的巨城,就算長安城現在破壞了,要想以他們現有的兵力,在短期
內攻克長安,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錯,我們要攻打長安。魏霸撓了撓頭:我也知道,這是個非常危險的決定。可是,
我這麼考慮,也有這麼考慮的原因。他豎起三根指頭:第一。夏侯懋還在長安,他雖然無
能。卻是曹魏的重臣,更何況他身邊還有清河公主,清河公主是曹睿的姑姑,他不可能坐
視不理。也就是說,如果不殺死或者生擒他們夫妻,曹魏必然要在第一時間派出重兵來救
他,也就是說,援軍可能來得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快。

    第二,夏侯懋是關中都督。長安是關中的中心,長安一天不失守,對關中其他地方的
人來說,關中就還在他們的手中,他們會負隅頑抗,對我們掌握關中非常不利。

    第三,關中還有兩千曹軍精銳。如果不解決他們,我們也要留出相當的兵力來提防
他們。目前我們的兵力遠遠不足,再腹背受敵,情況會非常糟糕。

    魏霸說完之後。目光從三個長輩的臉上掃過。他知道自己這三個理由聽起來似乎有道
理,其實非常勉強,而這三位都是經驗豐富的人,要想騙過他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至
少不比攻打長安容易多少。

    果不其然,鄧芝還沒有提出異議,趙雲緩緩的開了口:既然你知道我們兵力不足,又
沒有足夠的時間,為何還要攻打長安?就算攻打長安有無數的理由,這兩個困難你又如何
解決?

    魏霸沉默了很久,最後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打算徵兵。

    徵兵?趙雲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莫名其妙:徵什麼兵?

    魏霸故作從容的笑了笑:師父,鄧將軍,你們可能不清楚,可是我父親應該清楚,漢
中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是人口不足。漢中曾經是個富庶的地方,張魯佔據漢中三十年,漢
中沒什麼大的戰事,戶口一直在十萬以上,為什麼現在只有兩萬餘戶?

    鄧芝一下子明白了:他們被遷到了關中?

    正是。魏霸笑得更狡黠了。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這些漢中人就分佈在長安周圍。雖
說離開家鄉已經有十多年,可是想回家的人依然不在少數。我準備征發他們,幫我攻克長
安,守住關中,報酬就是能回到漢中故鄉,同時補償他們的所有損失。

    趙雲撫鬚沉吟,那你估計能征多少兵?要多長時間?

    我粗略的估計了一下,大概能征一萬到一萬五左右。眼下他們正在搶收糧食,收到的
糧食,正好可以供應軍糧。半個月之後,我就可以有一萬多人,以及足夠的糧食。

    在此之前怎麼辦?

    在此之前,我想請師父率領兩千人坐鎮長安。以師父的威名,想必夏侯懋不敢輕舉妄
動。同時,我會和他談判,以拖延時間。他轉向鄧芝笑道:我父親要去潼關,還要負責蒲
阪津的防務,他沒有什麼餘力,我師兄要去隴山和蕭關,至於武關,可能就要辛苦鄧將軍
了。

    鄧芝正在冷笑,魏霸得寸進尺,居然想主意打到他的頭上來了。徵兵萬人?開什麼玩
笑,魏延是鎮北將軍,趙雲是鎮北將軍,他們不過領兵萬人,你是丞相府參軍,按理說,
沒有領兵的資格,更別說領兵萬人了。領兵萬人,就是一方重將,鎮守關中都足夠了,要
知道曹魏的關中都督曹夏侯懋就是統兵萬人的方面重將。

    你想獨霸關中麼?你可以想,那是你的事,但是你要想拉上我給你墊背,那可沒這麼
好的事。可想而知,丞相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只怕他的反擊不會比曹魏
來得溫和。

    我雖然也是南陽人,可是有必要陪你冒這個險嗎,我們有那麼深的交情嗎?

    就在鄧芝準備拒絕魏霸徵兵的提議時,他聽到了魏霸要他領兵鎮守武關的話,頓時心
中一動,剛才所有的不快都扔在了一邊。我去守武關?

    魏霸點點頭:是的,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擔此重任,只好煩請鄧將軍了,不知鄧將
軍……

    鄧芝沉思良久。他對魏霸的主張有些不以為然,但是他對魏霸的這個提議心動了。別
看他是個揚武將軍,實際上他從來沒有帶過兵。不帶兵,就沒有機會征戰立功,也就沒什
麼機會封侯。對於出身南陽新野鄧氏的他來說,不能封侯,就失去了生活的意義。

    他剛到益州的時候,並沒有受到劉備重用,他非常失落,就去找益州從事張裕相面。
張裕給了他一個哭笑不得的結果:可以封侯,不過要到七十歲以後。當時鄧芝差點氣暈過
去。雖然失望,他也只能認命,只好耐著性子等,現在魏霸突然說,你可以帶兵去守武
關,就像一道陽光,突然穿透了厚厚的雲層,在他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出現在他面前,
讓他為之眩暈。

    難道張裕看錯了,我不需要到七十歲就能封侯?肯定是的,要不然那豎子怎麼會被先
帝殺掉,號為善相,卻沒相到自己的命。

    鄧芝迅速在腦子裡權衡了一下利弊。他當然清楚魏霸這個提議不是白給的,要想得到
這個機會,就要同意魏霸徵兵的建議,作為監軍,他等於是代表諸葛亮給了魏霸這個許可
,至少不能表示反對。將來諸葛亮責問起來,魏霸當然是第一責任人,可他也逃脫不了關
係。

    而更大的可能是,魏霸立了大功,坐擁重兵,又有老子魏延和師父趙雲做後盾,諸葛
亮一時半會不能動他,只能表示默許,而他鄧芝就會成為了替罪羊。

    一個領兵機會,值不值得冒這個險?鄧芝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鬃角浸出了微汗,
沾濕了頭髮。

    魏霸打量著鄧芝,他不怕鄧芝反對。自從得知諸葛亮擺了他一道之後,他就做好了獨
霸關中的準備,有老爹和師父撐腰,再加上他自己手中能夠積攢的實力,他有七成的把握
將關中收入囊中,不讓其他人染指。鄧芝是監軍不假,可是他沒有兵,象徵意義大於實際
意義。他同意更好,不同意,就踢開他,自己幹。願意和他合作的人多的是,諸葛亮有多
少敵人,他就有多少潛在的盟友。有鄧芝不多,沒有鄧芝也不少。

    房間裡突然靜得有些詭異,趙雲雲淡風清的喝著醒酒湯,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毫無察覺
,魏延顯然並沒有意思到這其中有什麼深意,只是不耐煩的咂著,催鄧芝早點答應。魏霸
靜靜的看著鄧芝,鄧芝汗流浹背。

    過了很久,鄧芝才啞著嗓子,乾笑了一聲:我沒領過兵,怕是擔當不起這麼重的責任
啊。

    趙廣剛要說話,魏霸搶先道:不然,宗德豔以前也沒領過兵,可是房陵一戰,他有大
將之風。我相信鄧將軍不會比這位鄉黨差。

    一聽宗預二字,鄧芝的臉色一變,沉吟片刻,重重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盡
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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