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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霓]新娘一十九【單身卒業式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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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2:14 |倒序瀏覽 | x 1
新娘一十九(單身卒業式之四)作者:夏霓  

啥米,嫁人?!梁品貝相信祖父一定是老年癡呆了!
才十九歲就要她嫁人,對像甚至還大她十多歲?!
為了拒絕婚事,她用盡方法惡整這想老牛吃嫩草的男人,
怎料他非但不當一回事,還氣定神閒地說「很愛她」?!
不!他怎能這麼輕易地說愛,如果害她喜歡上他怎麼辦……
為了一塊小小建地,簡浧睿把自己下半生給「賣了」!
只因固執的老地主說,娶了他孫女就把土地免費送他。
但天下果真沒白吃的午餐,未來的老婆大人芳齡竟才十九?!
這丫頭滿腦子古靈精怪不說,她的追求者更是黏到讓他心煩。
他的字典裡沒有「退讓」兩字──而她,也只能屬於他!
為了宣示所有權,他決定好好馴服這不聽話的小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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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2:52
楔子

  寬敞的辦公室內,籠罩著一股沉悶至極的低氣壓,厚重得教人喘不過氣來,此處的沉寂,宛若是生人勿進的惡地。

  「你再說一遍,我聽得不是很清楚!」男人坐在皮椅內,一雙冷眼瞅著面前的中年男子,話聲毫無溫度,有股迫人的壓力。

  「梁老先生堅持不肯賣那塊地,無論我們怎麼施壓,他就是不買帳。」中年男子拭著額間冷汗,也不免感到戰戰兢兢。他都四十多歲了,好不容易才升到這裡,看來他這個開發部經理的位置是不保了。

  「他不買帳,難不成你叫我買的你帳嗎?」聞言,簡浧睿火氣一大,摔出手中卷宗,發出不小聲響。

  中年男子嚇得差點跳腳,老臉險險掛不住。

  儘管執行長年紀小自己八歲,但,精明幹練絕不容人唬弄,連他也不得不屈服在他的魄力之下。

  「梁家那個土地開發案,設計草圖我上個禮拜已經拿到手了,而那塊地你談了半年還在原地踏步,到現在仍舊什麼鬼東西都沒有!」墨黑的瞳眼一瞪,簡浧睿話說得很不留情,再多耐性已是告罄。「還是你希望我將你家那棟別墅剷平,在上頭蓋我的購物中心?」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開發部經理唯唯諾諾地道。

  「我不要再聽你說抱歉!這半年來,你哪回簡報時不是說得多動人、多好聽,保證一定會將梁家那塊地弄到手,現在呢?瞧你現在搞出啥鬼名堂來了?」簡浧睿大聲咆哮。

  開發案內最重要的土地竟然連半畝都沒拿到手,集團購物中心要蓋在哪裡?雲端上、河面上?還是他媽的只能畫在紙上看爽的!

  辦公桌上散落著開發案土地合約,對方簽名處是一片空白。簡浧睿越看越覺頭頂冒火,此刻就像是發了狂的鬃獅般,他眼底隱隱躍上火光,只差一把火就將眼前人給燒穿成洞。

  「執行長,舉凡是您想得到的做法,我們都用過了:白的官員施壓無效,找黑道去威脅也沒結果,那個梁老頭的頑固,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開發部經理道。

  簡浧睿猛地站起身,身上剪裁合身的西裝襯托出他獨特悍人的霸氣,身型高大頎長的他顯得極具魄力,眉宇之間傲然的神態,更彰顯他天生不為外人所輕易掌控的性格。

  「執行長……」開發部經理退了一步,略略不安的嚥下一口氣。

  簡浧睿快步走向他,每個腳步踏實迅速毫不拖泥帶水。

  「你找過黑道?」一把揪起下屬的襯衫衣領,他劍眉攏緊,一臉凶神惡煞貌。

  「是……」雖然年齡虛長簡浧睿幾歲,但開發部經理卻懾於他的氣勢,拿不出半點氣魄。

  「哼!你最好不是在敷衍我……」簡浧睿瞇起眼,口氣惡寒冷冽。「不過,難道還要我教你嗎?如果他不簽,就斷他手腳,看他到時還簽不簽!」

  連個老頭子都搞不定,簡浧睿懷疑他當初是如何坐上開發部經理的位置,在這種老式古板的家族企業裡,他看多了這種擺明佔著茅坑不拉屎的人!

  「執行長,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將梁家那塊地拿下來。」開發部經理話聲顫抖,仍想做最後掙扎。

  「好,我再給你兩個禮拜的時間,如果屆時還看不到梁家簽署的相關土地合約,那麼也別再佔著這個坑,總有地方會適合像你這樣的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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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3:13
第一章

  台北縣某處計劃開發區,炎熱的午後難得地出現一輛黑頭車,車子在停妥後,走出一名倜儻不群的男子。男子方正略瘦的臉上寫滿了固執、藏在墨鏡底下的鷹眼炯炯有神,黑呼呼的鏡面瞧不出他高深莫測的心思。

  簡浧睿入主「簡氏」成為家族集團執行長,已有三年時間。這期間,他率領旗下集團朝理想目標前進,和他的座右銘一樣——絕不成為人生中的輸家。

  為了達成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冷酷無情,就是無法容忍輕言放棄。因為在他的字典裡,只要是合乎邏輯常理,天底下沒有辦不到的事。只有弱者才會不斷為自己找借口,而贏家永遠謹記過去失敗,展望未來,哪裡有唉聲歎氣的時間?

  沐浴在五月天的陽光下,簡浧睿顯得英姿颯爽,渾身被包裹在燦黃的光輝中,微鬈的黑髮梳理得極整齊,十足展現成熟男人的魅力。但一向意氣風發的他,臉上的表情卻顯得頗為凝重,向來飛揚有型的濃眉,此刻微微攏緊,飽滿的唇抿得緊緊的,嘴角不住地往下拉。

  這回由他一手主導的開發案,打著興建號稱「全亞洲最具規模綜合購物中心」的威名,氣勢不小,落成後勢必在商場掀起風波,將他的事業再次推向高峰。

  資金方面,董事會已多數通過這項決議,表示願意將最豐富的資源投入在此項開發案中,也決定將條件大大放寬、降低放款預算的門坎,好支持這項計劃。

  一切的籌備工作,全都已按照原先的計劃進行!只是……

  望著眼前那一大片種滿青菜的田地,兩側還有數十來棵不知根本是有結果,還是只開花不生產的果樹,簡浧睿的眉頭不自覺越擰越緊。

  在這種小黃金地段,竟有人放任此處荒草蔓延,完全無法發揮它應有的功能,無異是暴殄天物!

  放眼望去,這裡少說還有七百畝的田地雜草叢生,簡直和荒地無異。遠方還有幾間鐵皮搭建,破舊到幾乎快坍塌的屋子,如果那叫做「農舍」的話……雖然他完全看不出能養出多麼像樣的畜類。

  「少爺,不如我將車再開近一些。」

  「不必,我想在這裡晃晃。」簡浧睿轉過身去對著司機說:「民勝,你去替我探聽探聽,看看附近的鄰居對梁業有何評價。問清楚他的日常作息、喜歡的東西,最常與鄰居談論的話題,能有多詳細、就有多詳細。」

  「是!」打從簡浧睿入主集團身兼要職時,陳民勝便已擔任他的司機。反應機靈、做事踏實的他,深獲簡浧睿的信賴。

  「你把車開走,盡量挨家挨戶拜訪,三個小時之後,我們在這裡會合。」

  簡浧睿交代完後,陳民勝立即驅車前往附近的住家明查暗訪去了。

  空氣中,夾雜隨風飛揚的黃沙塵土,簡浧睿看著揚長而去的黑頭車後,毫不戀棧地轉身離去。

  一路上,周邊不乏許多商業高樓大廈,建築樣式前衛流行,更有不少像小型別墅的住家,顯示這個地段的居民大多經濟水平不低,而且人口居住密集、消費能力高,未來發展前景看好。

  他估計只要再過個七、八年,這裡的房價將一飛沖天。尤其是在來時路上,還有捷運路線經過,交通四通八達。如此天時地利人和,再加上未來集團內的購物中心順利落成,肯定能讓此處的經濟繁榮,更躍上一層樓。

  足印陷落在黃土沙地裡,這一步簡浧睿踩得可不輕鬆,想到這塊寶貴的土地還握在梁家那位老先生手中,他簡直都快嘔出血來。

  一手拎著公文包,簡浧睿繞過東倒西歪的籬笆,看見到前方有棟兩層樓的透天厝,模樣老舊粗糙,和附近的住宅大樓,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跨過形同虛設的竹籬笆,這種籬笆連個賊人也擋不了,了不起是防著阿貓阿狗踏入菜圃,起不了多大作為。

  簡浧睿留心腳邊,不願踩爛梁家的菜園,在對方簽下土地合約前,他明白自己沒有權利動這裡的一草一物。不過,他對梁家這塊土地勢在必得,只要梁業先一簽字蓋章,他頭一件事就是要剷平這塊菜圃,和旁邊那兩排果樹。

  簡浧睿穿過菜圃,不在乎晶亮的皮鞋遭黃泥弄髒,他腳步健穩,筆直地朝梁家走去。

  眼見還剩一百多公尺的距離,他就能順利踏上梁家門坎了,這時,不曉得從哪跑來一群雞,一窩蜂地朝他衝來,氣勢萬千,宛若大軍襲來。

  簡涅睿被嚇得不由得倒退三步,活了三十二個年頭,第一次看到這幾近瘋狂失控,而且還是活跳跳的雞群。

  很快地,簡浧睿被雞群團團包圍,耳邊響起咕咕叫聲,此刻的嘈雜就像是天邊不斷響起的雷聲,吵得他擰起眉來,鏡面下的黑眸隱隱透出凶光。

  他決定了,拿到這塊土地後,如果地主未在合約時間內,將所有物給帶走,他第二件事就是剷平那座雞捨,將這群愚蠢至極點的雞殺得片甲不留。

  這群雞圍繞在他的腳邊,有的啄啄他的褲管、鞋面,有的在他身邊一搖一擺的轉圈子,用挑釁的目光打量著他。

  簡涅睿額間爆起十字青筋,才想抬腳踹飛那群雞時,突然傳來一聲沙啞的斥喝聲,雞群霎時四處逃散,有的嚇得拍著翅膀,有的根本膽小得溜進雞捨。

  「歹勢!歹勢!嚇到先生了吧?」拄著枴杖,老人佝僂著身軀,行走有些緩慢不便。

  簡浧睿迎上前去,摘下墨鏡。「您好!請問是梁業先,梁老先生嗎?」

  「啊?你說什麼?大聲一點,我聽不清楚。」梁業先已高齡八十,聽力退化,嘴巴皺得像酸梅乾,老態龍鍾。

  簡浧睿知道梁業先是個老頭,但完全沒想過對方會這麼老,老到簡直像是一腳已踏進棺材,隨時會蒙主召喚。

  簡浧睿掏出名片。「您好!梁老先生,我代表簡氏集團,想跟您談談……」

  話還沒說完,梁業先見簡浧睿掏出名片,雖然兩眼嚴重老花,卻馬上聯想到又有人想動自己祖產的歪主意,一棒打得簡浧睿連躲都來不及。

  「該死。」簡浧睿及時舉起臂膀擋下那看似無力,實則力道不輕的一棍。

  「跟你們講幾遍,這塊地我到死也不會賣!絕對不賣!」梁業先激動地揮著枴杖,氣得橫眉豎目。

  明明他老得如樹上隨時就會凋零飄落的枯葉,可吼起人來的魄力倒也不輸人。果真如傳言中的纏人,難怪開發部業務員人人沒轍,就連他們經理也宣告陣亡。

  簡浧睿任由梁業先大吼大叫,沉默不語,偶爾對方氣得亂舞枴杖,他也由著他揮往自己身上,全隨對方高興。

  他定定的望著梁業先,想從那雙蠟黃的眼眸中,探索某些有成效的訊息。在這世上,沒有誰能毫無弱點,也沒有人無慾無求,只要心中有所渴望,那麼必定有機可乘。

  五分鐘過後,梁業先氣喘吁吁地停下動作,杵著枴杖猛喘息。

  「梁老先生,讓我先扶您進去,今天太陽很大。」簡浧睿刻意揚高聲調,字字說得鏗鏘有力。

  梁業先一把甩開簡浧睿的手,哪曉得這小伙子脾氣夠倔,硬是拖著他進屋,讓他毫無反抗的餘地。

  「您自己一個人住嗎?」進屋後,簡浧睿簡單環視室內一圈,裡頭的擺設乏善可陳。

  「關你什麼事!少在那兒裝,你們這些有錢人自以為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哪管得著別人死活?」梁業先坐在籐椅上,氣得渾身顫抖。

  簡浧睿坐在離他最近的籐椅上,籐制的椅面還有幾個破洞,看來非常不牢靠。

  簡浧睿無法想像他現在進行交涉的對象,是北部有名的大地主之一。這裡除了外觀是棟能遮風蔽雨的透天厝外,裡頭只能用一貧如洗來形容。再見梁業先身上那破舊補丁的襯衫,依他推論少說也有十多年的歷史……

  「沒錯,我們是有錢,但不表示我們有錢是憑空得來。」簡浧睿不卑不亢地答道,話鋒又是一轉。「您不也是有錢人?更何況您的土地市值近一億,是多少人工作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數字。」

  「我有錢?」梁業先怒得舉起枴杖,狠狠震往地面。「我窮得只剩這塊地,哪裡還有錢?」

  「梁老先生,只要您將土地賣給我們,還怕沒有錢過日子嗎?」賣了地,哪怕要環遊世界一圈都還綽綽有餘,只怕他沒有那種體力享受。

  「你要我賣祖產?」梁業先火得站起身來,指著簡浧睿的鼻子破口大罵。「等我死後,你要我拿什麼老臉去見梁家的列祖列宗!」

  簡浧睿瞭解在老一輩的心裡,守成絕對比創業重要,要他們賣地賣田,無異是在他們心口上割下一塊肉,比死還痛苦。「我相信梁家祖先不會願意兒孫為守住一塊荒草漫漫的地,將自己活活餓死,連好日子都過不了。」

  「我說地不賣就是不賣!你以為我貪那幾塊臭錢,能圖幾年快活?」梁業先混濁的兩眸隱隱含著淚光。「這是我唯一可以留給我孫女當嫁妝的本,你們到底還要糾纏我這老人多久?」

  梁業先不願再回想,自從五年多前聽從兒子們的話,分配完家產後,個個拿了土地房子,換了錢後丟下他這個老子,不聞不言好幾年冬,壓根不管他的死活。

  「您還有孫女?一塊住嗎?」這間空蕩的宅子,所有擺設在在顯示出此處的孤寂悲涼。

  「關你什麼事?我不准你淨想些歪主意,來威脅我簽字,將土地賣給你們。」為了躲避這群狼子狗肺、吃肉不吐骨頭的禽獸,梁業先早早先叫自己相依為命的孫女去外頭租房子住,等風頭過去再說。

  簡浧睿揚揚嘴角,只怪底下人辦事不力。由這簡短的談話中,他已能斷定梁業先唯一的弱點,就是那寶貝孫女。

  「相信我,或許過去『簡氏』讓您有不愉快的經驗,但未來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既然硬碰硬沒好處,簡浧睿很識時務的拐個彎,而這一彎,他相信絕對能將梁家土地手到擒來!

  簡浧睿站起身,擺出職業性笑容,眼裡沒有任何溫暖。「今日唐突拜訪,請梁老先生見諒,希望下回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談。」

  彎下身,他將名片放在桌面上,頭也不回的離開梁家。

  簡浧睿十分相信,這筆交易遲早會落入他口袋,這是做商人的直覺。

  *********

  實際上,梁業先曾經富甲一方,多年前為免去自己死後屍骨未寒,兒孫爭執家產,平白教外人看笑話。早早就把家產分算清楚,三兄弟該得該拿的,一個子兒也沒少。可是,他終究還是成就了一個笑話。幾個兒子拿了財產就不顧老子,將他扔下連個基本照顧都沒有,若非還有個父母雙亡的孫女令人牽掛,梁業先寧可就這麼去見黃泉底下的祖宗,也強過拖著這老邁虛弱的身軀活著。

  「梁老先生,外頭這麼熱,您待在這裡多久了?」

  坐在大榕樹下乘涼冥想的梁業先,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思緒,緩緩睜開雙眼,卻顯得精神很不濟。

  「怎麼又是你?」梁業先斥喝一聲。這個姓簡的渾小子到底有完沒完?

  「我剛剛和人談完案子,恰好路過附近,所以繞來這裡看看您。」簡浧睿微笑說道,但笑意卻不及眼裡。

  繃著臉,梁業先搖著老舊的蒲扇,別過臉去不願搭理人。

  「快要中午了,我想您大概還沒吃飯,如果不嫌棄的話,喝點熱粥填填胃,很好吃的。」簡浧睿拿出一碗熱騰騰的粥食,空氣中頓時飄散著干貝香甜的氣味。

  梁業先不領情,仍舊固執地搖著手裡扇子,少想拿這種爛招數來討好人,這種表裡不一的手段,他看多了。

  「我爺爺在世時,很喜歡這種粥的味道,所以我想您或許也會喜歡。」簡浧睿望著自碗裡飄起的氤氳熱氣,雙眼失去了焦距。

  空氣中,除了那粥食鮮甜的氣味,也隱隱挾帶著舊時的回憶,就像是多年未拉開的抽屜,開啟時總有股暗暗的霉味,很不舒坦的感覺。

  「他牙齒不好,除了只能喝粥之外,什麼也不能吃。」他回憶道。

  梁業先瞪著坐在身邊自說自話的簡浧睿,眼角隱隱抽動,原本板著面孔,但態度卻已柔軟不少。

  「拿來!我倒嘗嘗你們這些有錢人家吃的是什麼?」蒲扇拍往簡浧睿的腦門,梁業先伸出手來。

  「小心燙口。」簡浧睿謹慎的碗給遞上。

  「不要在那邊假惺惺!」梁業先不改原先凶狠的口氣,別以為他會為了一碗粥就賣掉祖產。

  一老一少就坐在大樹底下,聽著耳邊傳來幾聲咕咕雞叫聲,望著荒草叢生的田畝,時間在無聲中流逝。

  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毫無任何交談,有的,只是光陰的匆匆。

  *********

  「你來了呀?」

  「嗯,到附近談生意,順道來這邊。」簡浧睿一手拎著公文包,一手提著熱騰騰的粥食。

  烈日當空,茂盛的榕樹替兩人遮蔽絕大部分日光,樹葉隨著微風輕輕搖曳,翠綠色的層遞,彷似一波波席捲而來的海浪。

  曾幾何時,在這棵榕樹下的老舊籐椅旁多了一把圓凳,不再顯得孤單。

  簡浧睿坐在凳子上,一如往常將公文包放好,拿出裝在提袋內的熱粥。「今天是雞肉菜粥,味道也很鮮。」

  梁業先接過熱粥,已經很習慣每天中午這個小伙子跑來找他報到。不談土地、不說別的,只是遞碗熱粥,等他吃完後將東西收拾好,陪他靜靜待一個午後。

  偶爾梁業先會因為疲倦而打盹、睡個午覺,醒來後只見身上蓋件西裝外套,而簡浧睿只是簡單問候一聲,又繼續埋首在他的手提電腦裡。

  他們倆甚至從來沒有深入交談,包括現在坐在這塊「簡氏」費盡心思想得到手的土地。一個月過去,簡浧睿對於土地合約更是隻字未提。

  梁業先知道他心裡打什麼主意,更明白他非拿到這塊土地不可。這小子只不過是換了個很聰明的手段,籠絡他這孤苦伶仃的老人,等合約一簽定,就會像他那三個兒子一樣棄他於不顧。

  梁業先自認活了那麼多年,從年輕到現在經歷太多大風大浪,已經很能用平常心去看待任何事情。

  簡浧睿沉默地盯著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不自覺皺起眉頭來,心頭有些疑問,卻是怎麼也問不出口。他希望那是自己的錯覺,也寧可相信那只是錯覺……

  先前他派陳民勝向附近鄰居詢問後,得知梁業先是個相當固執、鮮少與人有往來的人。鄰居們雖少與梁業先有互動,可對他的印象大多不錯,也從未和他起過口角或有過不愉快。

  五年前,在梁家分配家產後,梁業先就孤單的住在這裡,若不是還有個孫女扶持,根本像獨居老人。但在簡氏派人購買土地後,那個與他相依為命的孫女,卻已不知去向。

  對梁業先有了基本瞭解,簡浧睿在心中盤算著該如何拿到梁家這塊地,老人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惡言相向,到現在的種種改變,一直都在他掌握中。然而他總覺得才短短一個多月,梁業先已日漸憔悴,那對枯黃的雙眼,更顯得渾濁。說話時,偶爾夾雜著幾聲激烈的咳嗽,彷彿會咳出血來。除此之外,簡浧睿還注意到梁業先的腿部異常水腫,而且情況並未好轉。

  今天,熱粥吃沒幾口,梁業先就將碗還給簡浧睿。

  「再多吃點吧,吃粥容易餓,到時餓著就不好了。」碗裡剩的粥食還有一半,跟一個月前相比,梁業先越吃越少。

  拿起蒲扇,梁業先搖了搖,任溫熱的暖風吹撫在臉上,歲月的痕跡留在他消瘦的面頰上,是歷經滄桑的往昔。

  「我記得你提起過你爺爺,他是幾歲死的?」他突然說道。

  「九十二歲。」簡浧睿不曉得他何故突然問起。

  「喔,活得很久。」

  「全拜現在醫藥發達,或許這就是科技進步的好處吧!」拉開勒緊的領帶,簡浧睿享受這午後短暫的愜意。

  「他死後,你常想起他嗎?」

  「偶爾,當我什麼事都沒做時。」

  「也是,一天到晚惦記著死去的人,成什麼樣子?」梁業先低低一笑,蒲扇搖呀搖。

  簡浧睿聽不出他話裡的弦外之音,這話題竟意外的讓他不想繼續下去。他說不出原因,畢竟生生死死,他也不可免俗地感到忌諱。

  「我想梁老先生您,會長命百歲的。」

  揮了揮手,梁業先露出笑容,嘴裡已掉了泰半的牙。「你不必老是說些討好人的話,我不吃這套。」

  話雖如此,簡浧睿卻明白他為此感到高興。

  「如果沒有這塊地,你也不必天天陪我這糟老頭在這邊消磨時間,還特別叫人替我這快掉光牙的老頭煮粥。」

  那碗粥熬得又稀又清淡,味道鮮甜味美,如果沒有花點時間,是無法呈現如此美味。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必須再跟你說一次,這塊地我是不賣的,到死也不會賣。如果我賣了,就沒有臉去見梁家列祖列宗。」他字字說的堅定。

  簡浧睿眼角暗暗抽動,不信梁業先可以無動於衷成這樣。

  「這塊地,是我留給我孫女的嫁妝,那些財產都被她的伯叔們拿走,只要她姓梁,她也該擁有和她的叔伯們一樣的權利。」這塊地,價值多少他不清楚,但他這做祖父的,該為自己的孫女好好打算後半輩子!

  「她從小跟著我,那短命的爸媽沒照顧幾年,就丟給我這老頭。好日子沒過多少,苦倒是吃得很多。說真的,哪天我走了,留下她孤零零一個人,我恐怕連死都不瞑目,那孩子……是我最寶貝的心頭肉。」

  這是簡浧睿第一次看到梁業先的脆弱,那依依不捨的語氣,其實很令人鼻酸。然而他卻寧可相信,這不過是對方的哀兵政策。

  梁業先從身後拿出兩個牛皮紙袋,一份印有公立醫院的字樣,而另一個則是普通的文件袋。

  簡浧睿二話不說就先拿起印有醫院字樣的袋子,倒出裡頭的病歷和資料,診斷書的結果簡直讓他傻眼。難怪他老是覺得梁業先精神不濟,難怪他雙腳水腫行動不便,難怪那雙蠟黃混濁的眼……

  肝癌末期——這是多麼可怕的絕症!

  簡浧睿難得露出震驚的神態,當他對上梁業先枯黃的眼眸時,忽地腦袋有一瞬間空白。

  「我還能有多少的日子?沒人說得準。」梁業先從容的模樣,讓簡浧睿無法認同。他的眼裡藏著股異常平靜的情緒,坦然的態度,讓簡浧睿以為生死其實是件單純、又輕鬆的事,就像是在談論天氣好壞般,是一種很家常的話題。

  「只要接受治療,或許就能……」他明明曉得癌症有多可怕,卻還是如此毫無建設性的安慰道。

  「就是因為認清,所以我才放棄。」生死有命定,再掙扎不服輸,能跟天爭個什麼東西?「活了這麼久,也夠本了。」

  簡浧睿捏著診斷書,遲遲不說話。

  他正值壯年巔峰,眼前老人的生命卻隨時都會凋零,簡浧睿再次睜大著眼,看著人生中不可避免,卻總是難免會遇上的遺憾。

  「別管我的病,那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希望你看看另外一個袋子裡的東西。」梁業先催促著他。

  沒想到倒出文件,簡浧睿看見這一個月來,他連作夢都想得到的東西。

  梁家的地契!這一片七百公畝的土地,「簡氏」花了半年多來,想得到手的土地契約。

  「我知道你想要,看見沒?這塊地,是你們簡氏這半年來,不斷對我施壓,想要擁有的東西。」梁業先看見他眼裡亮起異常的火花。

  簡浧睿簡直不敢置信,為了這張地契,他花費多少時間心力,而今卻如此輕易地拿在手上。

  「無論多少錢,您儘管開口,只要您願意賣土地,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梁業先低沉的說:「土地我不賣,死也不賣,你聽見沒?」

  簡浧睿抬起頭來,不明白他為何將地契拿出來?

  「這是我孫女的嫁妝,是我這老頭留給她的嫁妝!」梁業先激動的重申立場。「只要娶了她,這塊土地就是你的!」

  看著那別具深意的眼眸,簡浧睿差點一口回絕這荒唐的條件。他寧可給梁業先金山銀山,也不要娶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打聽過了,你還單身,入主『簡氏』不久,你想要順利推動這個案子,讓你繼續爬上高峰。」

  簡浧睿抿緊雙唇,原以為梁業先不過是個垂垂老矣、生命將終之人,對他原本還有一絲同情悲憫心,但現在卻已是灰飛煙滅。

  「你暗地裡調查我?」冷著聲調,簡浧睿這才清楚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如果我死了,這塊土地很快就會轉到我孫女名下,遺囑我一個月前已立下,只要你娶她,我立即請律師更改遺囑,『簡氏』就可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這塊土地。而你也可以拿更多的資金,去蓋所謂的購物中心。」

  簡浧睿不可否認,梁業先說的每一句話,還真是該死的令他心動。

  「你拿這什麼鬼條件來跟我談?」簡浧睿低吼出,這舉動簡直跟托孤無異!他憑什麼為了一塊荒地,賣掉自己的後半人生?

  「只要娶她,這塊地就是你的。」梁業先雲淡風輕的說,靜靜地合上眼。

  天殺的!這啥鬼情況?談個生意,還被硬塞個未婚妻!這算買一送一,還是強迫推銷?他媽的!簡浧睿差點站起來,一把火自肚裡升起,很想摔爛手裡的計算機,梁業先是不是病到腦子出問題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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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3:35
第二章

  隨風搖曳、隨處飄零,幾片綠葉自枝頭跌落在地,結束了生命,只是很短暫的璀璨過,然後又消逝。

  驕陽依舊、微風依然,這個世界還是持續運轉中——而他,卻以為天邊打來一記悶雷,劈中自己的腦門。

  「你為什麼獨獨挑中我?」忍著額間青筋微微爆凸,簡浧睿非常平和的問,話裡不帶一絲感情,臉上毫無任何波瀾。

  「我才想問你們『簡氏』為什麼非要拿這塊地不可?」

  「這塊土地在日後,市值還會再飛漲,甚至比現在更可觀。」

  「你是我見過在『簡氏』裡,最老實的人。」梁業先回想起這半年來,和這群人牽扯不清,簡直沒有半點清閒的日子好過。

  簡浧睿抿緊嘴,沒想到一向冷漠市儈的自己,竟會得到這樣的誇讚。

  「老實說,我累了、老了、快死了,根本沒有多少日子可以和你們耗下去。我死後倒是清閒痛快,你們呢,要繼續糾纏我孫女,逼她一個女孩家簽下契約嗎?」梁業先搖著蒲扇,老眼因微風的吹撫,不禁瞇了起來。「我知道你們有很多方法逼她,甚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土地,趕走她,高高興興蓋你們的購物中心。」

  梁業先縱使再怎麼不情願,日子一到他依然逃不過閻王勾人。所以,他心底有所盤算,這小子在他看來也算是人品端正,既然如此,他乾脆……

  「往後,我孫女一個人怎麼過日子?」

  「她可以帶著『簡氏』給她的一大筆錢,一輩子不愁吃穿,想過什麼大小姐生活,想到哪裡逍遙自在,都可以不受人約束!」簡浧睿咬牙切齒道,何必把他孫女塞進他手裡?

  「你別忘了,我還有幾個等著瓜分土地的不肖子。」終究,他還是牽掛著他的寶貝孫女。

  「我可以確保她的財產不受任何人威脅。」簡浧睿這點能夠保證。「包括她的叔伯親戚們,不會打擾她未來的生活。」

  「那孩子心思單純,只要她那些沒良心的叔伯哭窮喊死,她什麼都信了……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一個很卑微可憐的要求,你難道真的只想要你的土地,什麼都不願管了?」

  「我只要土地,你只管把土地賣給我。」其餘的什麼都沒得談,不必商量!簡浧睿口氣相當堅定。

  「土地不賣,只要娶我孫女,這一塊地就是你的!」梁業先比他更具魄力,扯開嗓子。

  一老一少各執己見,雙方死都不願意罷手。就這樣互瞪眼,近半個鐘頭,都想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退讓的畏縮。

  「你難道不怕我娶了你孫女,得到土地後,想盡辦法逼她離婚?」簡浧睿真不相信,現在連人都可以稱斤論兩的估起價來。

  「既然你會這麼問,我也有相當的顧慮,但咱們規矩先訂下,即使我死了,黑字白紙寫得清清楚楚,想毀約也沒得談。」梁業先人老卻不迷糊,做事自有拿捏。

  簡浧睿後悔自己太小覷梁業先。「你現在是拿你孫女跟我做買賣就是了?」

  「你要這麼想也行,我無所謂。」

  「人我是不會娶的!」他站起身來,破口大罵。「搞什麼鬼?你以為我可以任人高興使喚?」

  擱在身上的文件,因他的起身而四處飄散,除了那份重要的地契之外,也包括梁業先的病歷表,每張診斷書上寫著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簡浧睿氣得渾身顫抖,這份買賣看樣子是做不成了,軟硬兼施之下,梁業先不領情,那休怪他用更卑劣的手段。

  梁業先不疾不徐彎下身,緩緩撿著散落在泥地上的紙,每個動作都費盡心力,慢得就像電影裡的慢格播放,隨時就能停止。

  望著那已是半駝的佝僂老人,簡浧睿的眉角又暗暗抽動好幾下。

  天殺的!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在這兒瞎攪和?這會兒還不是功敗垂成、摸摸鼻子回去,跟其它人一樣拿不下梁家這塊土地。

  蹲下身去,簡浧睿主動替他將所有文件給撿起,無奈地問道:「土地賣給『簡氏』,我替你孫女找個好婆家,這樣好不好?」這樣算來,雙方都沒虧到,梁業先反倒算佔得便宜,有錢又有金龜婿。

  梁業先抬起頭來瞪他,拍落紙上黃土。「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你回去。」

  「我保證對方人品好、家世更好,絕對讓你孫女嫁得風光有面子。」

  梁業先皺起眉。「你以為我貪的,是榮華富貴?還是那根本見不到的面子?我求的,只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你現在跟我談的,是你家寶貝孫女的後半人生,還有這塊土地未來的發展。把它全托給我,你瘋了不成?」將來他人死了,難道就不怕自己的孫女被欺負?

  梁業先微微一笑。「我人老眼花,但心卻不盲。看人的眼光,這點我還有。」他也說不上為什麼,或許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梁業先也只想賭上一把,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簡浧睿臉色鐵青,無奈歎口氣。「明天這時候,我還會再來,到時你也順便把律師請來。」為了這塊七百公畝的土地,簡浧睿選擇犧牲自己——不!應該是說,他把自己的後半生賣掉了……

  *********

  課堂上,大家安靜地在術科教室練習,所有人視線皆專注在前方的裸身模特兒上,在畫紙上塗塗抹抹,企圖利用簡單的黑灰白色調,展現模特兒修長的身段。畫架間,傳來陣陣運筆的聲響。

  「哈啾!」梁品貝正拿著炭筆,替模特兒畫素描,但打了個噴嚏,一不留神落筆的位置歪斜,失去準頭。

  「品貝,妳還好吧?是不是著涼了?」低啞的問候中,夾雜一絲憂慮的情緒。

  「糟糕!」她暗叫一聲,以拇指抹去多餘的炭粉。

  坐在身旁的女同學揚高眉。「衍奎,我看是模特兒比較冷吧?」

  發聲的女孩一頭紅髮削得短短的,白襯衫、小熱褲,腳上套雙紅色仿軍鞋,率直得教人不敢恭維。

  趙衍奎抓起橫板上的短炭筆,朝女孩身上扔去。「成甄,妳搞什麼鬼?一個女孩子家嘴巴這麼壞,妳還想不想嫁出去呀?」

  夾在中間的梁品貝,輕鬆地閃過扔去的炭筆,若無其事繼續作畫,早就習慣這兩人的吵吵鬧鬧。

  「你幼不幼稚呀?開個玩笑會死嗎?我嫁不嫁得出去,關你趙大少爺屁事?」成甄吼回去,也拿起手邊的軟橡皮擦回敬。

  梁品貝偏個頭,軟橡皮擦過她的髮梢,直接擊中趙衍奎右眼。

  「唉唷!死成甄,妳這兇惡的婆娘!」趙衍奎捂著被擊中的眼睛,大聲哀叫。他緊接著還踢翻了自己的畫架,連帶害得梁品貝跟著遭殃,畫具跟著一塊翻落,乒乓砰砰發出好大噪音。梁品貝緊急搶救回自己的畫板,習作才沒給毀於一旦。

  這場混亂驚動了許多人,也包括隨堂的術科指導教授。

  「你們到底在幹嘛?統統都給我到外頭去罰站!」一聲爆吼,魄力十足,嚇得趙衍奎跳了起來,而成甄則是連炭筆都給折斷。

  梁品貝哀怨地看著闖禍的兩位友人,自動自發地加入被罰站的行列。此刻,她小巧的臉蛋上,掛著一抹羞赧的殷紅。

  三人站在教室角落,梁品貝依然夾在兩人中間,嬌小的身影更顯瘦弱,一頭烏黑如瀑的秀髮,容貌秀麗出眾,彎彎的柳葉眉下那對湛亮的黑眼珠正骨碌碌轉著,圓潤的菱唇隨著她的情緒起伏,時而有豐富的動人表情。

  趙衍奎兩手抱胸,沒好氣的開口道︰「高興了沒?我看呀,這次期考可是難過了。」什麼課不被罰,偏偏被這出了名會刁難人的教授給逮著。

  「那也是你找的麻煩!」成甄咕噥,才不給他好臉色看哩!

  「我就曉得跟妳這女人扯上關係準沒好事。」

  「你以為我愛跟你有牽扯?好你個趙衍奎,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什麼鬼樣子?」

  「妳……」趙衍奎氣得結巴,直想撲過去,給成甄一個教訓。

  「我我我!我怎樣?」揚高下巴,成甄氣焰倒是不小,還在挑釁著對方。

  明明身旁的氣氛差得猶如壞天氣,只差沒颳大風、下大雨,而梁品貝卻絲毫不為所動,安靜的面對著灰白的牆面,彷彿心事重重。

  兩人還在隔空較量,交戰情況劇烈,但趙衍奎早先一步停下戰火,察覺到梁品貝的古怪。「貝貝呀,妳怎麼最近老是出神呢?」每回總見她心不在焉,而且症狀越來越嚴重。

  「啊?」梁品貝茫然的抬起頭來,圓亮的雙眼明顯失焦。

  「妳有秘密喔?」成甄搭著她肩膀。「還不快從實招來?」

  「成甄,妳潑辣成這樣,就算貝貝真有心事,跟妳商量只有被削的份,換做是我,老實說,也不想講!」

  「去你的趙衍奎!」成甄一掌巴過去,他不開口沒人當他是啞巴。「你有事拜託本大小姐,也要看老娘我想不想受理。」

  趙衍奎已經很習慣成甄一開口就是粗話連連,就算她小姐四十多歲還是小姑獨處,也絕對不會令人意外!偏偏,老天爺有時候還真不是普通不公平,儘管成甄脾氣壞得教人不趕恭維,依然有不怕死的男人想踩踩何謂地雷,嘗試一下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痛快感。

  相較之下,梁品貝就靜得像朵小花,尤其是當她淺淺一笑時,簡直迷倒眾生。趙衍奎每回都沉醉在她秀麗溫柔的笑容裡,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毫不猶豫、絕對第一個衝去當敢死隊。

  「貝貝,妳今天有沒有排休?我和死趙衍奎要約妳去吃頓飯,順便討論下個禮拜分組報告的內容。」

  「可是我今天要回去看我阿公,可能沒辦法。」梁品貝心頭掛念的,還是那個白髮皤皤,從小相依為命的祖父。

  「對了,我記得妳兩個月前從家裡搬出來一個人住。那個該死的大企業還是繼續找妳跟妳阿公麻煩嗎?」那間小套房還是他和成甄陪她找的,離校近、吃住又方便,重點是租金很便宜。

  整棟公寓以「女學生」居多,這下可讓趙衍奎安心不少。倘若為此有其它該死的男人趁虛而入,趙衍奎絕對會嘔到極點,所以他杜絕任何一絲一毫可能發展的空間,直接打死想藉機接近梁品貝的臭蒼蠅……

  唉,好吧!他承認自己其實也是那群蒼蠅堆裡的一隻,但除了保護溫柔的貝貝之外,趙衍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如果能一馬當先摘下這朵惹人憐愛的小花,他也絕對很樂意啦!

  只是,怕成甄會一把扭斷自己的脖子,然後再把他給五馬分屍,將他的屍首給扔進茫茫的大海裡……他鐵定會被成甄不人道的對待!

  這也是他遲遲不敢表明心意的主因,再說他不曉得貝貝是如何想他的,打從剛入學認識她後,他的目光總是追隨著她。

  感情就是件很微妙的事,當你越想不去在意,暗地裡越是掛心,久了,竟也變成一種習慣,習慣生活中有對方的存在,更冀望將這份眷戀,寫進自己生命中的一頁,儘管只是扉頁,也想多為此增添點繽紛的色彩。

  「嗯,到現在還不肯放棄,我很擔心我阿公一個人應付不來。」梁品貝雖聽從祖父的話,暫且到搬到外頭,可是心頭仍舊牽掛。

  「妳阿公的考慮也是對的啦!妳一個女孩家,要是『簡氏』耍什麼爛步數,抓妳威脅阿公怎麼辦?他們有錢人多的是惡毒手段哩!」當初她搬出來,趙衍奎也舉雙手贊成。

  有一回送梁品貝回家,看到有幾個不良少年圍著梁業先,惡聲惡氣的要挾人,還好他機警,趕緊打電話找來住附近的學長,幾個大男生才把那群混蛋趕跑。

  事後得知,果真是「簡氏」搞出的把戲,想藉機逼梁業先簽下土地契約。早就來鬧事好幾回,只是都挑在貝貝上課時間,雙方沒打過照面,否則他們歪主意,可不只這樣。

  成甄揮來一掌。「你少在那邊烏鴉嘴,增加貝貝的困擾。」她乾脆哪天毒啞趙衍奎算了,這傢伙講話從不經大腦。「貝貝,不然這樣,我們陪妳回去看阿公,說真的,我也很久沒看看他老人家,妳可以留晚點,到時趙衍奎也能載妳回去,反正他有的就是時間。」

  一聽到這兒,趙衍奎可樂得了。「對對對!我也好久沒見到妳阿公,妳應該留久一點,我們做晚輩的,這點孝道是該盡的。不管多晚,我都會平安將妳送回宿舍裡。」

  「可是……」梁品貝並不想麻煩兩位好友,前些日子他們還陪著她找房子、搬家的,著實幫不少忙。

  「妳在跟我和死趙衍奎客氣啥?朋友若不能兩肋插刀,那還算什麼朋友?同學們都會相互幫忙、互通有無,妳以為我跟死趙衍奎會跟妳計較這個嗎?」

  成甄說得慷慨激昂,趙衍奎在旁頻頻點頭,但唯一讓人覺得很刺耳的是,她大小姐能不能別再叫他「死」趙衍奎,他明明就「活跳跳」成這樣,根本沒有蒙主召喚好不好?成天觸他霉頭,真是的!

  「還是妳不把我跟死趙衍奎當朋友?」成甄就是直腸子,話說得很直接。

  「成甄,妳別亂說,沒有妳跟衍奎,我哪能那麼順利繼續過著大學生活?」想當初,她也是拼了命才考上的,她和其它同齡的女孩一樣,對於未來充滿憧憬。

  「妳知道這四年是甩不掉我們的啦,既然認命了,就乖乖接受事實吧!」成甄將她一把攬進懷裡,還趁機親了梁品貝一口。

  沒辦法,她對於甜美可愛的女生就是沒抵抗力,況且貝貝的膚質簡直是好得不像話,這也怪不得她會下手了!

  然而,一旁的趙衍奎卻看得咬牙切齒,好妳個死成甄,有好康的她總搶先A,尤其是占貝貝的便宜!而那種爛攤子、大場面,卻總是要他撐,太不公平啦!

  成甄依然故我的摟著梁品貝,而梁品貝早就很習慣她熱情的獻吻啦,趙衍奎則老樣子在旁邊看得怒火中燒,在心頭重新演練一回該如何「暗殺」成甄的老戲碼。

  站在後頭的老教授望著這三個傢伙,考慮起這學期要不要直接當了這三個欠扁的學生……

  *********

  傍晚的日照,掛在地平線的末端,即將西沉,徐緩微風中,偶有幾片落葉隨風飄揚,被捲至天邊,又高又遠,好像長雙翅膀,即將來趟新的旅程。

  「衍奎,很抱歉,老要是麻煩你和成甄。」坐在摩托車後座,梁品貝小巧的臉蛋上掛著歉意,夕照的餘暉,將她的雙頰映得紅通通,就像一抹新搽上的胭脂。

  「喔,妳要是讓成甄聽見了,又要討罵挨了。好友的背上若不插幾把刀,哪裡知道我們的交情有多好?」

  趙衍奎車騎得很慢,一點也不像前頭某個火紅色身影,一上車就亂飆一把,完全把馬路當自己家。

  「再說啦,從開學到現在,我跟成甄的學科哪樣不是妳在罩?我們會考上是運氣好,不像妳是真有本事,怎麼樣都嘛妳比較吃虧好不好?」如果他跟成甄沒有梁品貝這品學兼優的好朋友撐著,只怕兩個人是相互吊車尾,爭那最後一名的位置。

  舉凡大小科目筆記,梁品貝全整理得鉅細靡遺。每回當教授閒著沒事覺得今天心情很好、天空很藍,就來場即興的小考當作平常成績,搞得他們這些平日混到不行的小角色們,差點沒給嚇得雞飛狗跳,梁品貝總是能適時就他們一命。

  「對了,記得明天有英文考試,晚點吃過飯後,我替你跟成甄複習。」說到這兒,梁品貝可沒忘將筆記給影印給這兩位夠義氣的好友。

  「啊,又要考?饒了我吧,拜託!我以為大學是由你玩四年耶,這樣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會出頭天呀?」

  他哀叫半天,方才被教授訓了一頓,已經夠滿肚子怨氣,還未喘口氣,又收到如此不算小的「驚喜」,趙衍奎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吃不消。

  趙衍奎載著梁品貝一路上談談笑笑,一不留心,左側街角駛來一輛轎車,意外擦過摩托車,力道雖不大,卻也讓兩人嚇了一跳。

  好在趙衍奎反應機警,穩住車頭,才不至於翻車,但也是險象環生。

  「搞什麼鬼?馬路你家的呀!」趙衍奎火氣高得衝出喉頭,萬一坐在後頭的梁品貝被摔出去,他拿什麼陪人家梁阿公的寶貝孫女呀?

  摘下口罩,趙衍奎氣得破口大罵,坐後頭的梁品貝則是驚魂未定,嚇白了臉,湛亮的大眼寫滿驚嚇過後的恍惚。

  「貝貝,妳沒事吧?」方纔那一下,雖然讓陪伴他不久的小愛車給刮出道傷痕來,但他寧可車子有事,人平安就好。

  「我很好,沒有怎樣。」梁品貝的心跳還未平靜,大眼瞪著車內的人。

  只見對方車窗緩緩落下,前方駕駛座的人探出頭。「喂!騎車小心點。」

  「叫什麼叫?是你們自己先A過來的,車子大台講話比較大聲呀?」無端遭人炮轟,趙衍奎也吞不下這口氣,跳下車來。

  「少爺,我出去處理一下。」轎車內,陳民勝回頭向簡浧睿報告。

  「嗯,別耽擱太久。」簡浧睿揚高眉,墨黑的瞳眼中透著幾許不耐。

  簡浧睿坐在車內,看著陳民勝和對方交涉,但兩人不知怎地爭得面紅耳赤。

  「我怕你呀?」趙衍奎指著對方破口大罵,被嚇到差點去掉半條命的是他們,這男人一下車就沒給人好臉色看,休想他會就此罷休。

  眼見兩人爭論不止,一旁的梁品貝沒料到不過一場小小擦撞,竟演變成如此難堪的場面。

  彼此之間劍拔弩張,脫口而出的話語越說越難聽,趙衍奎氣不過,朝對方的臉一拳揮去。

  「衍奎!」從沒見過趙衍奎發那麼大的火,梁品貝當下傻住,連忙拉住他。「你不要衝動。」

  「臭小子!你敢動手?」要他吞下這一拳?很抱歉,沒門!陳民勝一把揪住趙衍奎的衣領,高舉著拳頭,就想狠狠往他門面掃去。

  「民勝,住手!」一聲斥喝,順利阻止一觸即發的糾紛,簡浧睿從容的下車,銳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瞪來。

  「少爺……」陳民勝哼聲氣,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手。

  「假若你們人平安無事,就犯不著緊咬著別人不放。」簡浧睿冷冷地說:「浪費時間在這種無意義的糾紛上,值得嗎?」

  趙衍奎大聲咆哮。「去你的!是誰先撞到誰的?」講得好像是他們不識好歹,故意去撞上的。對啦!開黑頭車了不起嘛!像他們這種騎摩托車的可憐小老百姓,就活該被他們有錢人欺負。

  「衍奎,既然我們沒事,別再跟他們爭了好不好?」梁品貝拉拉已氣昏頭的好友,再吵下去,天都黑了!

  這時,簡浧睿才發現在男子身後,還有個弱得像只小貓的丫頭。

  彎下身,簡浧睿很客套的詢問,臉上卻不帶半點情緒,冷硬得像塊石頭。「剛才我看你們車子撇了一下,妳在後頭沒事吧?」假若這丫頭識時務,就應該把她男友的火氣努力壓低,別見人就是一陣亂咬亂叫。

  梁品貝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拉下口罩。「我很好。」她不自覺的退一步,這男人太過具有威脅性,一瞧就曉得很難搞。

  「很好,那麻煩把妳的男友看緊一點。」簡浧睿瞇起眼,這女人看他的表情一臉活見鬼,敢情他是哪里長不好?

  「他……不是我男朋友……」

  簡浧睿才不在乎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那又如何?重點是讓他閉嘴!」

  「衍奎……」梁品貝拉著趙衍奎,他們再不走,真的會耗在這裡沒完沒了。

  抿緊唇,簡浧睿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雙小手死命的拉著前頭的友人,一臉急到快掉出淚,也真是夠折磨人了。

  「死趙衍奎!」一聲咆哮,是成甄有力的呼喊,她在前頭等了半天沒見到人,又折回來,一見到梁品貝拉著趙衍奎,身旁圍著一群人,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成甄,妳來得正好,這些王八蛋惡人先告狀,撞到人就想跑!」趙衍奎一見到救兵,馬上拉著來助陣。

  陳民勝不聽還好,一聽火氣就湧上心頭。「你說誰撞人就想跑?」如果他想跑,就不會下車來,這些死小孩抹黑人的本事真是夠高竿了。

  眼見成甄加入戰局,梁品貝簡直欲哭無淚,今天真是諸事不順到極點。

  抬起頭來,她看到方才對自己鬼吼出聲的男人,臉色越來越陰沉,開始手機接個不停,不知在跟對方說什麼,口氣差得簡直像是只惡鬼。

  陳民勝和趙衍奎、成甄三人吵得不可開交,一旁穿著西裝的男子背對著自己死命的吼著話端另一頭,也同樣起了爭執。

  歎口氣,梁品貝只是無奈的看著已逐漸西沉的日照,心底牽掛著仍在祖厝的阿公,不曉得今天「簡氏」有沒有找他老人家的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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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3:54
第三章

  剛洗完澡走進房裡,梁業先見孫女坐在床邊收拾東西。「貝貝,妳怎麼還沒回去?」他以為她會和朋友一塊回去。

  「替你把衣服收進好,下次穿才方便拿。」梁品貝笑著說,抱起衣服收進衣櫃裡。「最近那些人沒再來打擾你吧?」

  「嗯。」梁業先坐在籐椅裡,一旁小茶几上,擺著孫女貼心泡好的熱茶。

  「那我可以搬回來?」從小跟在祖父身旁,他的生活大小事都是她幫忙打理,這陣子離開家,她的心頭總像懸著顆大石,怎麼都放不了心。

  「既然已經搬出去,幹嘛不趁機過過一個人的生活?小時妳嫌我管得嚴,現在長大了,妳要做什麼都可以,阿公沒有意見。別老是擔心我,成天在我後頭跟前跟後,以後要是交不到男朋友,不准找阿公哭!」

  「不交就不交,我就是要跟在你屁股後面跑。」梁品貝做個鬼臉,模樣調皮可愛,逗得梁業先哈哈大笑。

  「貝貝,妳來阿公旁邊坐,我有事要跟妳說。」梁業先忽地嚴肅起來。

  梁品貝很快察覺到他的古怪,乖順得像只小貓,坐在他身邊。

  「妳大了,已經知道很多事,阿公也老了,不可能永遠這樣看著妳。」

  「阿公!你會長命百歲的,不要講這種話。」梁品貝激動的脫口,明白因為「簡氏」的事,讓老人家煩心不已。

  「阿公活到這把年紀也夠本了,明天閻王要討人,我也不會有意見。只是留下妳孤單一個人,實在捨不得。」曾幾何時,青澀的小女娃,如今已是亭亭玉立。

  「阿公,你不要講這種話,我們說好要一直在一起的。」

  「是妳那短命的爸媽不好,扔下妳自己走掉,害得妳這些年來跟在我身邊,沒幾天快活的日子可過。」梁家雖然土地不少,可是梁業先總是謹守本分,守著祖先給的產業,生活過得相當簡樸,後來兒子吵著分家產,成天上門鬧,為此也讓梁品貝提早看清人世間的冷暖。

  「該給的,我一樣都沒少給妳叔叔伯伯,妳別說阿公偏心,全護著他們。妳也同樣有,雖然妳爸早死,不表示他的那一份,他的兄弟有權拿走。」

  「阿公,我不貪那些,我只求你平安健康。」

  「傻丫頭,阿公不可能永遠陪妳,我也有該去的地方。」自己的身體狀況,梁業先比誰都清楚。「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這不是我一直跟妳講的話嗎?」

  梁品貝抿著唇,小臉紅通通的,隱忍著難過的心情,眼裡滿是哀傷。

  她曉得這幾年來,祖父的身體情形每況愈下,但由於她課業忙碌,很多時候都只能請隔壁鄰居幫忙照看。

  「阿公,你這麼疼我,我卻什麼都不能替你做。」她哽咽道。

  梁業先將她攬進懷裡。「我的傻貝貝,這些年來,妳替阿公分憂解勞,忙到自己的生活圈都變得好小。以前阿公從沒見妳帶朋友回來,可是現在不同,代表我們的貝貝真的長大了,可以不用我操心。」這孩子自小就特別懂事,一般孩子在吵吵鬧鬧的年紀,她卻要照顧他這老人,更要面對父母雙亡的悲痛,她的貼心讓梁業先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貝貝,以後不管阿公怎麼了,妳也要永遠像現在這樣堅強。未來的事,真的很難說,但妳要相信,阿公是最愛妳的,希望妳過得很好,好嗎?」

  「阿公……」梁品貝只是用力擁緊祖父的身軀,赫然發覺他老人家,也真的是很老很老了。歲月在所有人察覺前,早先一步奪走他的美好時光,徒留一具老邁的軀殼。梁品貝忽然很痛恨起時光的飛逝,快得讓她無法替心愛的祖父,挽留一絲一毫的轉圜空間。

  「貝貝,妳是我的心肝寶貝,以前是、現在是,等阿公以後死了也是……」未來,無論他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為了她好!那怕這丫頭是怨、是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

  隔天,梁業先便病倒了。

  梁品貝木然地站在病房窗前,眺望著遠方建築,像是個失去思考的娃娃,稚嫩的臉龐裡,徒添一抹感慨,就像是在埋怨蒼天的不公。

  病床上,梁業先戴著氧氣罩陷入昏迷,面容憔悴,滿是和病魔搏鬥後的虛弱。聽完主治醫生說明後,梁品貝終於明白祖父昨晚為何會說出那些話,以及對她隱瞞病情、不願她牽掛的原因。

  即便她再如何努力,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丫頭,梁品貝恨這樣年輕的自己,除了沮喪之外,無法有其它作為。

  「請問是梁品貝小姐吧?」

  出神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低沉的嗓音,她猛然回過神來。

  「我是!請問先生您……」眼簾映入陌生的面孔,梁品貝十分詫異。

  「真的是妳呢!」男子笑了笑,模樣斯文淨白,年約三十出頭,又甚至是更年輕些,他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看來極為溫和有修養。

  皺起秀眉,梁品貝努力在腦海中搜尋這號人物,卻發現自己對他沒印象,因為她壓根找不到一個相符的名字搭上這張臉。

  見她一臉困擾,男子也不以為意,笑容依舊合宜的掛在唇邊。「妳會不記得我也是應該的。敝姓閔,妳叫我閔派璋或閔律師,我是梁老先生僱用的律師。」

  「啊!你是五年前那個律師先生。」這下終於曉得對方是何許人,梁品貝非常意外。

  「是的,雖然說這話有點不太適宜,不過能見到妳,真是太好了。」女大果真十八變,當初梁品貝不過是個十四歲的黃毛小丫頭,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但你怎麼會知道……」

  「不瞞妳說,我和梁老先生一直保持連絡。醫院方面,也是我希望能在第一時間內得到通知。」

  「所以,你知道我阿公的病?」為什麼阿公寧可跟閔律師說,卻不敢將病情告訴她呢?

  「很遺憾的,確實如此。但那也是梁老先生的意思,就算妳知道,仍舊改變不了事實,與其讓妳害怕擔心,倒不如好好過生活。」

  他的話讓梁品貝無從反駁。「是不是我還是你們眼中的孩子,所以就只能糊里糊塗的度日?」

  「貝貝……我可以跟著梁老先生這樣叫妳嗎?」

  她點點頭,顯得無奈沮喪,神情滿是落寞。

  「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運的。梁老先生只想保護妳,因為妳是他最牽掛的人。妳未來的路還很長,千萬不要因為一時困頓而停下腳步,好嗎?」

  聽到他的話,梁品貝忍不住悲從中來,大眼蓄滿水氣,差點就要落下來了。

  閔派璋還想再多說些什麼,可惜卻被後來進入病房的人給打斷了。

  「您好!請問梁業先老先生在這裡嗎?」提著一籃水果和花束,又是另一張陌生的面孔。

  「是的,請問您是……」閔派璋若沒記錯,梁業先的兒子們早就不在乎他的生死,更不可能來醫院探視,而且對方看來相當年輕、幹練。

  「您好!我代表『簡氏』來探望梁老先生,敝姓葉,我們執行長最近因公事出差到國外,短期內無法回來,聽到這消息,大家也感到遺憾……」

  對方話還未說完,梁品貝已一個箭步上前推開男子。「去你的『簡氏』!我阿公都變成這樣,還不放過我們?若不是你們,我阿公也不會……」她激動的大吼,氣得淚水都快拴不住。

  「貝貝!妳鎮定些。」閔派璋抓住失控的梁品貝。

  「你們這些王八蛋!以為我們好欺負嗎?少在那邊貓哭耗子假慈悲。」現在她才曉得為何成甄老是說髒話,這世上總有些該死欠人罵的傢伙,尤其是「簡氏」集團。

  「別把氣出在無辜的人身上,貝貝,這不像妳!」閔派璋乾脆抱住她,深怕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現在的我,還能有什麼樣子?我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快死了,都是該死的『簡氏』害的!否則我阿公也不會那麼憔悴。」她邊哭邊吼,壓抑的情緒就快潰堤。「失去阿公,我真的是一無所有了,嗚……」

  「貝貝,妳別哭。」閔派璋將她按進懷裡,明白這小丫頭忍耐的多辛苦。

  「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咄咄逼人……嗚……」

  「或許梁小姐對我們有所誤會,這些話我不會讓執行長知道。今天除了表達我們的遺憾外,另一項任務是要告知梁老先生,一星期後,執行長會提前回國,婚禮將如期舉行,屆時請梁小姐務必執行您的義務。」

  「你到底在說什麼?」面對男子如連珠炮般的話語,梁品貝傻了,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所聽到的。「誰要履行義務?誰要結婚?」

  「看來梁老先生應該沒告訴您,但這不是『簡氏』的問題。總之,一切婚禮籌備事宜,『簡氏』將全權負責,無須梁老先和梁小姐煩心。」

  「閔律師,我聽不懂他說的話。」那傢伙究竟來做什麼?梁品貝只想將他給趕出門外。

  「貝貝,我會解釋給妳聽,妳冷靜些。」

  「既然話已帶到,相信梁小姐也有心理準備,這一個禮拜內,所有婚禮事宜皆會開始做打點,務必請配合。」擱下水果、花束,男子從容離去,對躺在病床上的梁業先不聞不問,冷漠得簡直毫無感情。

  「你滾!最好別再讓我見到你!」梁品貝咆哮,對「簡氏」更沒有好感。

  豈料葉錦聞不怒反笑。「這可能讓梁小姐失望了,未來一個禮拜內,我將完成執行長交付的任務,為他處理婚禮所有大小瑣事,但我保證完成婚禮後,不再出現在梁小姐面前,除非是妳來找我。」

  「你走不走?」她指著門口,趕人意味濃厚。

  「明天梁小姐下課後,會到醫院來吧?為了不擾亂妳的生活,我們會派專門看護照顧梁老先生,到時梁小姐也可多些時間試穿婚紗。」

  「我不需要什麼鬼看護!阿公我自己照顧!」

  「梁小姐,看護今晚六點後就會過來,我先知會妳一聲。」葉錦聞不卑不亢,話說得從容。「如果需要任何幫忙,請別客氣,這是我的名片。」話說完,他把名片放在病床旁的茶几上。

  「王八蛋!你還不滾?」被閔派璋抓住,梁品貝只能像個張牙舞爪的小獅子,天曉得她多想將對方給大卸八塊。

  葉錦聞不為所動,只是朝閔派璋輕頷首。「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目送對方離去後,閔派璋才鬆開手,梁品貝回過身去,那眼神擺明就是在質問他,「簡氏」來此的真正目的。

  「貝貝,妳祖父做任何事,都有他的考慮。」

  「我聽不懂,你別說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要知道事實的真相。」她淚流滿面,看來真是失控了。

  「貝貝……貝貝……」早先陷入昏迷的梁業緩緩睜開眼。

  「阿公!你醒了。」梁品貝又驚又喜,臉上卻仍舊是兩行清淚。

  「讓妳擔心,是阿公不好。」他聲音顫抖,老邁的臉龐更顯消瘦。「阿公日子也差不多了,這陣子我想了又想,決定把那塊地給『簡氏』,妳不會怪阿公吧?」

  「不會,只要阿公康復,您說什麼貝貝都答應,貝貝不會有意見的……我求求您趕快好起來……」

  「傻丫頭,阿公老了,該死了,沒有什麼好哭的。」他吃力的探出手,抹掉她的淚水。「我走後,就剩妳一個,妳還是個孩子,叫我怎能走得安心?」

  「那你別走,留下來照顧貝貝,我不要到頭來還是一個人。」她趴倒在床邊,幾乎哭啞了嗓。「別扔下貝貝……嗚……」

  「貝貝,那塊土地是我給妳的嫁妝,只要妳嫁進『簡氏』,如此一來,就有人照顧妳了。」梁業先兩眼浮出淚光。「現在妳怪我也沒關係,但聽阿公的話,讓我走得無牽無掛,算是阿公拜託妳,好不好?」

  梁品貝於心不忍地看著祖父,見他滿臉病容毫無精神,拒絕的話梗在喉頭,始終脫不了口。

  「對方人品好,身家也不錯,雖然阿公捨不得妳,但也沒有其它辦法。」

  「阿公,我會照顧你,也會照顧我自己。等你出院後,請律師替我們想想其它法子。真的,你會好起來!」梁品貝笑著說,淚流不止。

  「我的傻貝貝呀!這一次,聽阿公的話……就當作是阿公死前的心願,妳的孩子阿公是無緣見到,但臨死前,我還想見妳當新娘穿白紗。」

  梁品貝低聲啜泣,無力地趴倒在病床邊。阿公的要求她好想好想拒絕,為何她非得嫁給那個搶土地的壞蛋呢?「簡氏」害得他們祖孫倆還不夠慘嗎?阿公還要她嫁過去?是不是他們威脅阿公,否則怎會情況演變成眼下這模樣?

  「妳心底一定埋怨阿公將妳嫁進『簡氏』?但我相信對方的人品,妳還年輕,有自己的夢想要去追,妳說過想到國外唸書,想做的事有好多好多,這些事我都知道,但以後我沒辦法替妳實現了,不過妳的丈夫會代替阿公的,我會跟他說,我們貝貝有好多理想,未來要一一實現,請他做妳的支柱,一輩子扶持著妳……」

  「阿公,你不要再說了,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不要再替貝貝煩惱。」

  「傻丫頭,再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梁業先緊緊握住孫女的手。「我要告訴對方,說我們貝貝其實很怕寂寞,請他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像她的爸媽,還有我一樣扔下她。」

  閔派璋站在一旁,聽著祖孫倆的對話,其實更像是話別,覺得有些鼻酸,怎樣也不敢貿然打斷。

  「阿公找個可以替代的人,他會照顧我的貝貝,陪妳走一輩子。阿公只能陪妳到這裡了,但他會牽著妳的手,陪著妳更遠、更長、更久……貝貝,答應阿公,妳會嫁給他,讓他陪妳繼續走完這段路。」

  梁品貝哭到無法自已,淚水就像是壞掉的水龍頭,再怎麼用力也拴不緊,淚珠直落如雨下。

  「告訴阿公,妳會答應的,對不對?」輕輕合上眼,梁業先覺得好累好累,彷彿走了一段好長好遠的路,再也提不起太多的力氣。「貝貝,妳永遠是阿公的心肝寶貝……永遠都是……」

  *********

  梁品貝木然地看著鏡中穿著嫁紗的自己,眼神冷漠得像局外人。她被迫嫁給一個素未謀面、處心積慮想得到梁家土地的大壞蛋!礙於阿公的要求,想拒絕卻開不了口,梁品貝恨死這種坐以待斃的感覺。

  沒想到為了一塊土地,對方說娶就娶,只要有錢有權,就算賣掉未來的人生也無妨嗎?難道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為了錢,可以不擇手段到令人作嘔?梁品貝總算見識到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只是受害對像換成自己。

  新娘休息室冷不防地被人打開,梁品貝透過冷冽的鏡面,見到閔派璋高大的身影。

  「閔律師。」她站起身,收起冷漠的表情,不想遷怒無辜的人,更何況是幫她和阿公許多忙的閔派璋。

  「貝貝,妳今天好漂亮,像個小公主一樣。」閔派璋微笑。

  「可是我要嫁的並不是王子。」而是混蛋!梁品貝在心底嘀咕。

  閔派璋笑著反問:「妳怎麼知道對方不是王子?」

  「閔律師,如果我說他是混帳,你會不會告狀?」

  「喔,我既然受雇於梁老先生,等於是站在妳這邊,當然不會出賣情報給敵方囉!」他可是非常有職業道德的,這點閔派璋相當引以為傲。

  「對我來說,律師先生你就像王子一樣!」這幾天下來,閔派璋總是會體貼地探望他們祖孫倆,撇開僱主與受雇者的立場,他的關心是不遺餘力。

  「我很榮幸呀,貝貝!」這麼可愛的女孩,很少有男人會抗拒吧?

  「對了,阿公他人還好嗎?」

  「他在隔壁房間休息,醫生和護士都隨侍在側,妳放心吧!」閔派璋將她按回椅上。「妳肚子會不會餓?我叫人替妳準備小餐點,等會兒開始宴客,或許就沒辦法吃東西了。」

  「我不餓,謝謝你。」梁品貝淺淺一笑,比起那不知名的混帳先生,閔派璋的體貼真的讓自己很動心。畢竟一路走來,伸出援手的人不多,閔派璋的溫柔穩重,和她接觸過的男孩子完全不同。

  「等會兒新郎倌進來後,我要和你們確認梁老先生預立的遺囑內容,是否能夠接受?不過是個簡單的形式,不花太多時間。」

  梁品貝不安地看著他,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像是忍受極大的委屈。

  「有我在別害怕!既然妳說我像個王子,王子應當擔當啟保護公主的職責。」閔派璋蹲在她面前,看出她的害怕。

  也難怪她會恐懼,她不過也只是個十九歲的大孩子,正值青春年華,卻因為大人的一己之私而被迫犧牲,問世間有幾人願意如此身不由己?

  梁品貝伸手想抹掉淚水,卻遭閔派璋制止。「我來,小心這麼一抹,把妝都弄花了。」他拿出手帕,仔細沿著她眼角,輕輕將淚珠給拭去。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梁品貝深感無奈。「閔律師,你待我和阿公真好。」

  「叫我閔大哥吧,每回聽妳律師、律師的叫,挺奇怪的,妳可能不曉得,律師這職業挺不受人歡迎呢!」

  「哪會?像我就非常喜歡……」呃,糟糕!說溜嘴了。梁品貝滿臉通紅。

  閔派璋笑容依舊如沐春風。「能讓貝貝妳喜歡,我也很高興。」

  「你只當我是個小丫頭。」她扁起嘴,他怎會當她是一回事呢?

  「既然這樣,我可不可以吻妳?」閔派璋揚高眉,笑著問她。

  她幾乎是瞠目結舌的看著他,不敢確定自己聽見的。

  「這樣,妳才會相信我並不是把妳當成個丫頭。」閔派璋似笑非笑地道。他收回手,平視著她,眼底掠過一抹詭光。「我吻妳,行不行?」

  「不行!」一聲瘖啞、強忍怒氣的低沉話聲自門邊傳來。

  回過頭去,梁品貝見到了聲音的主人,男人面容陰沉,神色繃得像塊冷硬的石頭。「他是誰?」她問閔派璋,那男人意外地眼熟。

  「簡浧睿,『簡氏』集團的執行長,也是妳未來的丈夫。」閔派璋回答。

  梁品貝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不會吧?那傢伙少說也有三十多歲,老得讓她——無法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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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4:17
第四章

  「閔派璋,這就是你送給好友的賀禮?」剛下飛機沒多久,簡涅睿風塵僕僕自機場趕來,早巳累得不想多做思考。

  怎料才進家門,就見這傢伙對自己未過門、甚至還未打過照面的妻子出手,托他的福,現在的自己被炸得精神百倍!

  推推眼鏡,閔派璋聳聳肩,完全不把他的怒火看在眼裡。「至少現在貝貝還沒嫁給你,況且,她也不是你的所有物。」

  「你說什麼?」簡涅睿火大的走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喂!你別太過分。」梁品貝拉著他,這傢伙也未免太過野蠻。

  輕軟如貓叫的嗓音響起,簡涅睿回過頭去,當下傻眼。這女人是他未來的妻子?那模樣看來根本不滿二十歲!她十八了嗎?還是只有十七歲?

  「妳是誰?」一手抓著閔派璋的衣領,簡涅睿卻是問著她。

  「梁品貝!就是你處心積慮想得到那塊土地的梁家孫女。」仰高下巴,梁品貝不願讓自己看來很弱勢,雖然這男人的臉色實在壞得讓人很不喜歡。

  「老天,梁業先那該死的老狐狸!居然沒人告訴我,他孫女還是個丫頭!」有沒有搞錯?不管前看後看,還是斜看倒看,她擺明就是個小女孩,根本不是女人!

  聽到他不客氣的批評自己阿公,梁品貝像個小刺蝟般豎起刺來。「你可以不要娶,我也不想嫁給你這種老男人!」兩人站在一起,擺明是老牛吃嫩草,哪裡像夫妻?簡直是本世紀最好笑的大笑話!

  「閔派璋,梁業先在哪裡?他未免也太過分了點!要我娶他孫女,結果咧?這丫頭連十八歲都不到,你確定我沒有犯罪?」為了購物中心的那塊地,他犧牲還不夠多嗎?連自己的終生大事都陪了進去,好不容易說服雙親同意這門婚事,但下場是什麼?娶個乳臭未乾的丫頭來折磨自己!?

  「我十九歲了!」梁品貝高喊,她都沒嫌他老,他那一臉活見鬼的死表情,真是不知好歹。閔派璋還說對方怎會不是王子?她倒覺得自己直覺相當準,這傢伙果真是個混帳加三級的王八蛋、臭青蛙!她都沒嫌他老牛吃嫩草,他還敢說她太年輕?他才保養欠佳外加視力退化哩!

  簡涅睿挑高眉,眼裡寫滿懷疑。「十九?妳公然說謊嗎?」最多,她了不起有十八……不!這妝容看起來比較成熟,說不定卸下妝素淨的她,其實才十六歲……他簡直不敢再想下去,越來越教人心寒,會不會一結完婚,自己就得像個奶爸在後頭把屎把尿?

  「梁業先到底在哪裡?」簡涅睿口氣惡寒,這小丫頭根本是來亂他計劃的。

  「婚禮即將開始,可以讓我宣佈梁老先生預立的遺囑嗎?」閔派璋不疾不徐地道,對威脅自己的那隻手毫不在意。

  「如果我娶她,難道不構成犯罪行為?」身體疲累不足以摧毀一個人,精神上的打擊才會要人命!簡涅睿正陷入這般煎熬,苦到說不出話來,快要瘋了!

  「簡先生,請你有常識一點。」閔派璋推推眼鏡,好友失控演出,他仍然冷靜以對。

  「如果你不想要梁家那塊土地,當然也就沒必要站在這裡。」

  鬆開手,簡涅睿耙梳著黑髮,不難看出眼中的疲累。他將視線調向一旁穿著嫁紗的梁品貝,忽然覺得這丫頭莫名眼熟。「妳……是不是……」

  「啊!你是那天撞到衍奎車子的傢伙。」從他惡聲惡氣開罵到現在,梁品貝不斷在記憶裡搜尋這張異常熟悉的臉。

  簡涅睿湊近她,上了濃妝他一時認不出,沒想到兩人早巳結下「孽緣」!

  他突如其來的靠近,令梁品貝倒抽一氣,不禁向後退了一步,不留心踩住自己的裙襬,直往後倒。

  「啊……」她尖叫,兩手在空中胡亂抓半天,還是抵不住地心引力。

  「小心!」簡涅睿彎下身,伸手摟緊她的腰,一把將她拉到懷裡。

  被人如此使勁向前扯,梁品貝重心不穩,直往前頭撲去,俏鼻狠狠撞上簡涅睿的胸膛,疼得她擠出淚來。「好痛……」

  好心救人,卻未料到胸口遭受對方暗算,簡涅睿悶哼一聲。這丫頭是不是故意找人碴?

  閔派璋站在一旁,兩手抱胸,沒想過能見到這般精彩畫面,瞧這對新人似乎多災多難,往後日子或許頂難過……

  「唔……好痛……」捂著鼻頭,梁品貝懷疑自己鼻樑是不是斷掉了?他鐵定是看她不順眼,才會使這招爛步數!梁品貝眼角滑下淚,鼻頭如同火燒般,一路竄往頭頂上去。

  「我看看。」見她掩著鼻子頭也不抬,簡涅睿抬高她的下巴。

  「你好壞!真的好壞,為什麼阿公要把我嫁給你這種大壞蛋?」梁品貝想到就委屈的不得了。

  紅咚咚的小鼻頭讓她看來像替聖誕老人送禮物的小馴鹿,加上那雙水汪汪蓄滿淚的大眼,簡涅睿很想大肆取笑她一番,卻還是忍住了。

  「妳要慶幸沒有流鼻血,否則等會出這扇門後,包準丟臉。」他伸出手碰碰她那紅得令人想笑的鼻子。「我才想問妳阿公,梁家還有沒有其它人選,為何非要我娶這種小丫頭?」

  梁品貝揮開他的手。「我才不是丫頭。」

  「只有小丫頭才覺得自己不是。」他訕笑,她氣呼呼的模樣直教人想笑。

  梁品貝咬著唇,氣得直發抖,小小身軀輕顫,怒氣沖沖地瞪著簡涅睿。

  「貝貝,公主是不能生氣的,要笑笑的才會美麗。」閔派璋搭往她的肩頭,輕聲地哄著她。

  「為什麼我的王子不是你?」抬頭望向閔派璋,梁品貝霎時感到自己的未來一片灰暗。

  聽見這句話,簡涅睿不知怎地腹裡燒起一把火來,將她扯往自己面前。「告訴妳,因為我有權有勢,想要的東西絕對會弄到手!梁家那塊土地我非到手不可,包括妳,也一樣!」

  「你怎麼可以那麼霸道?」她大吼。這男人根本目中無人!

  簡涅睿唇邊勾起冷笑,這丫頭教訓人倒是不嘴軟呀!「妳看不慣也得忍耐,妳忍不了,也要給我吞下去!是梁業先把妳賣給我的,怨不得誰!」

  「簡涅睿,你說話別太過分!」閔派璋聽不下去,他何必出口傷人。

  他字字敲往她的心版上,梁品貝大眼裡蓄滿淚水。

  「如果我阿公還能活很久很久,如果梁家沒有那塊土地,我就不需要被迫賣給你了,對不對?」

  「貝貝……」她哽咽的話語,讓閔派璋也感到無奈。

  「你……」她前一秒還凶巴巴罵人,後一秒就發動淚眼攻勢,反差之大,讓簡涅睿簡直吃不消。「妳知道就好。」他不由得話聲稍弱。

  扁著嘴,梁品貝越想越心寒,她的往後餘生似乎別無選擇,只能落在這惡霸的傢伙手上。

  「不准哭!妳要是敢哭,待會走不出去,妳就完蛋了!」撂狠話,是簡涅睿最常做的事。

  「簡涅睿,少在我面前威脅我當事人,小心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拿出律師的架子,閔派璋神色嚴肅。

  「你敢?」他繃起臉,墨黑的眼瞳散發危險氣息。他竟然當著他的面維護起她來,那小子最好別忘了自己身份,這裡還由不得他來干涉!

  「我敢不敢,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不要壞了我們這段友誼。」

  簡涅睿咬牙切齒地問:「為了她,你威脅我?」別忘了他們之間的友情超過十年,可不是三天兩天。

  「貝貝不是別人,是你未來的妻子。」

  「你還算清醒,知道她是我老婆!」簡涅睿大聲咆哮。「但你在我面前處處袒護她,究竟安什麼心?」

  「我只是保護我的當事人。」

  「去你的!保護到要吻她?這是哪門子的鬼方法?」才進門就聽到這般聳動的對話,一個是他想從中作梗的老友,而一個是未過門就想偷爬牆的妻子,這股氣教他怎麼忍得下去?

  閔派璋無所謂地笑著。「既然被你撞見,那我也無話可說。」

  繃緊下顎,簡涅睿雙手緊握,只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揮到他的臉上。「現在,我要馬上確認梁業先預立的遺囑,是否和我們當初說的一樣。」

  「沒問題。」

  *********

  「以上,是梁老先生預先立下的遺囑。」閔派璋有條不紊的宣佈。

  「只要婚禮結束,就正式生效。」

  簡涅睿翹著二郎腿,聽了這一串落落長的條件,不外乎是要怎麼愛護梁品貝那丫頭,這些他壓根兒不想管,等時候到了,梁業先撒手人寰,他還怕找不到一百個理由逼她離開嗎?

  「既然我們雙方已有共識,那麼就在這裡簽字。」閔派璋又拿起另一份合約,雖然梁業先同意把七百畝的土地給「簡氏」蓋購物中心,但是土地所有人仍歸梁品貝所有。

  簡涅睿掏出筆,仔細看了合約後,疾聲抗議。「搞什麼鬼?梁業先說只要我娶他家丫頭,就把土地讓給『簡氏』,為何還是在梁品貝的名下?」

  「梁老先生怕他過世後,你會處心積慮逼貝貝離婚,因此臨時改掉這條件。當然,如果你有疑問,可以不簽,相對的,你也無法得到那塊土地蓋購物中心。」

  「果然是只狡猾的老狐狸。」簡涅睿冷哼,動手準備簽下字。

  梁品貝坐在閔派璋身邊,對子他的惡言,非常不以為然。「簡先生,請你尊重我阿公,再喊他一次老狐狸,我就不嫁了!」

  「這可由不得妳。」簽完名,簡涅睿隨手將合約推到她面前。「換妳!」

  「對了,另外還有件事。」閔派璋在貝貝簽文件的同時,微笑對簡涅睿說:「除了貝貝外,梁老先生也請你一定要照顧阿土。」

  「誰是阿土?」這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小角色?簡涅睿一頭霧水。

  「聽到這名字,梁品貝也傻住。「阿公也要把阿土交給這傢伙?」

  什麼叫做這傢伙?簡涅睿沒好氣地說:「閔派璋,梁業先是準備吃定我嗎?」

  「你有意見,可以和梁老先生商量。」推推眼鏡,他拿起梁品貝簽好的文件。「只可惜這項條件也同樣列入我當事人的遺囑裡。」

  「你剛才又沒說!」簡涅睿破口大罵,怒不可抑。

  「要我娶他孫女已經很讓步了,這下又多口白吃飯的,你以為我的耐性無底限嗎?」梁業先要不要乾脆把梁家祖先請到簡氏祠堂裡,好佔他便宜佔個透徹?

  「簡涅睿,很抱歉!這下容不得你拒絕。」拿起熱騰騰、新簽下的合約亮在他面前,閔派璋實在很不留情。

  「我承認剛剛是自己疏失,少念一條。」

  「你是故意的!」指著他鼻頭大罵,簡涅睿很想動手揍人。

  閔派璋聳聳肩,不把他的怒火當作一回事。

  「容我提醒你,根據我當事人要求,貝貝和阿土擁有最基本的人身自由,你不可動用私人權力干涉他們生活,也不可將他們強行分開,必須善盡照顧職責。」

  「我放你個屁!」簡涅睿激動的站起身,碩長魁梧的體型更具魄力。「梁業先擺明就是惡意欺瞞!這和我們當初約定的不一樣。」

  「白紙黑字會說話。」閔派璋也跟著起身,把合約在他面前晃了晃。「還是你想反悔?沒關係,土地你得不到,老婆你也娶不到,我還可幫梁家告你惡意毀婚,怎樣?」

  他氣得說不出話,險險吐出口血來。「閔派璋,我真是看清你了。」

  「你知道我公私分明,不可能為了我倆私交,而讓我當事人有任何損失。」

  「抹笑和煦的掛在唇邊,是閔派璋職業性的笑容。

  「閔律師,我是不可能把阿土交給像他這樣的人!」梁品貝抓著裙襬跳起來抗議。「死都不會!」

  「死丫頭,這裡還輪不到妳說話。」簡涅睿惡瞪她一眼,轉頭對閔派璋說:「我幾時可以看見遺囑裡那名『阿土』先生?」做事講效率的他,最痛恨拖泥帶水。

  「我現在就讓你見見阿土。」閔派璋朝門口走去,打開休息室大門大喊。

  「阿土。」

  簡涅睿兩手插在褲袋裡,他倒要看看「阿土」又是哪個三頭六臂的傢伙,非讓梁業先到死還不忘托付給他,讓梁品貝心心唸唸……

  只聞低啞的嘶狺聲,隨後就傳來一陣極有規律的奔跑聲!

  「阿土!真的是你!」清亮的嗓音透露喜悅,梁品貝嬌俏的小臉漾著笑容。

  簡涅睿嘴角抽搐,額間十字青筋暴起。

  這有沒有搞錯!?天吶!那是什麼東西?誰來告訴他這搖搖擺擺進門來,名叫「阿土」的小角色,到底是誰把它弄成這副德行?

  「閔派璋,你……你別告訴我,它……它就是梁業先遺囑裡的『阿土』!」媽呀!他的理智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簡涅睿指著前方不到三步遠距離,有頭像沙皮狗……不!牠的臉皮沒有皺成那樣,是品種改良過後,又或者是……

  啊!管他的,誰理那只叫阿土的狗小子是哪個品種,瞧它圓滾滾的身體被迫套上白紗小裙,可能是因為過胖的緣故,紗裙卡在腰際,隨著牠的走動而扭來擺去,好不滑稽。寬寬的圓額頭上,還有一頂閃閃發亮的小皇冠……

  「貝貝,我們終子見到妳了!」趙衍奎手裡拿著一條狗鏈,滿頭大汗,活像是剛跑完數公里的馬拉松競賽,而成甄也顯得很憔悴。

  他快要被阿土給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趙衍奎幾乎被好動的阿土拖著滿場跑,而成甄跟在後頭追了老半天,兩人就像傻子繞著宴會會場轉圈,賓客見阿土身穿小紗裙的逗趣模樣笑翻了天,還有人想摸摸牠的頭親近一番,哪知阿土極有個性,不讓摸就是不讓摸,差點咬了伸出手的客人,也嚇得他和成甄魂飛魄散。

  梁品貝歡歡喜喜的迎上前去,抱著阿土又親又摟,完全是十九歲少女的天真模樣。

  「閔派璋,你千萬別告訴我……那只真是叫『阿土』。」否則他準會吐血身亡吶!簡涅睿繃著臉,非常嚴肅的說道。

  「如假包換,另外跟你說的是,阿土是英國純種鬥牛犬,不是所謂的沙皮狗,你可別搞混,貝貝會生氣的。」

  「英國鬥牛犬?」簡涅睿眼角又抽了幾下。

  「你說那個短鼻寬額頭、下巴突出,身軀寬大、四肢特短,眼睛大而無神的傢伙,血緣來自英國?」

  「有血統證明書,你要不要看?」閔派璋回過頭去看著他。

  「饒了我吧,牠怎麼看就怎麼滑稽搞笑。」簡涅睿慶幸自己沒笑到瘋掉,梁品貝那丫頭的品味還真特異出眾。

  閔派璋笑出聲。「你別看阿土那樣子,身價可不低,帶牠出門還挺拉風的。」

  「你是瘋了嗎?那不過是只拘!」

  「你別講阿土壞話!」梁品貝轉過頭瞪著簡涅睿,瞧他眼中滿是鄙夷的神態,真是可惡!

  他冷哼聲,輕蔑的口氣依舊。

  「不過就是隻畜生,妳要我多客氣?」

  梁品貝氣得站起身,兩手插腰像個小茶壺。

  「阿土!」揚高聲調,秀氣的臉蛋淘氣笑著,長指揮向簡涅睿。「咬他!」

  只見原本吐著舌頭的阿土,一接到梁品貝的命令,立刻奔向前直撲簡涅睿。

  「梁品貝!妳這個瘋丫頭!」

  *********

  站在一棟大宅門口前,梁品貝一手拖著行李,一隻手牽條狗鏈,而簡涅睿則站在她身側,兩人臉上都帶有相當程度的疲憊。

  兩人佇立在大門石階上,宅子佔地廣闊,獨棟三層樓式的洋宅,設計非常新穎出眾,顯然是出子名家之手。而庭院裡枝葉扶疏,看得出有專人照顧,即使到了夜晚,園內的照明設備也十分清楚。

  「為什麼我不能回家去?」結束那場世紀最好笑的婚禮後,粱品貝以為就比打住,兩人不會再有交集,可事實卻不是如此。

  「是妳天生忘性大,還是本來頭腦就不好?」簡涅睿瞪著她,這死丫頭是哪根筋分岔兼打結,說啥癡話?

  「簡先生,請你尊重些,別平白無故攻擊人。」

  「可別忘了妳手裡戴的,是誰給妳的戒指,妳以為我們真能撇得一乾二淨嗎?妳想甩掉我沒問題,但請先把梁家那塊土地過給我。」簡涅睿冷哼,似笑非笑。「怎麼,不叫親愛的『阿土』來保護妳嗎?」哈哈!以為是戰友,但也不過是個紙老虎,中看不中用!

  聽到他這般惡意嘲諷,梁品貝就像是被踩中痛處,重傷不已。

  適才梁品貝一聲斥喝後,阿土舉起牠短而強健的四肢,加上幾聲強而有力的吼叫,奮力朝惡人臉的簡涅睿奔去,當下嚇得簡涅睿臉色發白、渾身僵直,在原地裡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原以為阿上會張嘴使勁咬瘸他的腿,怎知這小子一改常態,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到對手腳邊頻頻撒嬌磨蹭他……到最後,還乾脆躺平在地上露出圓滾滾的肚皮,吐著長長舌頭示好,冀望簡涅睿摸摸牠的肚子……

  沒想到阿土竟在緊要關頭臨陣倒戈,忠心護主應該是狗的天性,明明梁品貝才是養牠好幾年冬的主人,但最後卻落得被拋棄的下場。

  簡涅睿望著這會兒在一旁猛流口水,還趁機在自己腳邊繞來繞去的阿土,不禁擰起眉頭來。

  「梁品貝,咱們先說好,搬進來住可以,但休想我會讓這傢伙在屋子裡想走就走、想睡就睡。」

  「你不讓阿土進屋,那麼牠睡哪裡?」況且,她也不是自願搬進他屋裡,若不是和阿公有約定,當她眼光那麼差,會嫁給這個三十二歲的老男人喔?

  回想起方才進會場時,兩人是被雙方人馬押著步入禮堂,賓客們對這對年紀懸殊的新人議論紛紛,老牛對嫩草的組合真是出人意表,況且兩人臉上也見不到歡喜高興,反倒如喪考妣,更惹人非議。

  婚宴上,兩人戒指交換得心不甘情不願,在替對方套上婚戒時,彼此動作之粗魯,分明就是想廢掉另一人的指頭,血濺會場。

  「睡院子裡。」

  「晚上蚊蟲很多,牠會被咬的。」

  「你休想把它帶進來,我說一不二,別跟我討價還價!」他最討厭身上有毛的動物,每當換毛時簡直就是場災難。

  簡涅睿打開家門率先走進去,梁品貝尾隨在後,就連阿土也一搖一擺地入內。

  「明天我會請人去妳家,把剩下的東西搬來。」他解著領帶,沒注意到腳邊有東西正贈著。  +

  「你不來幫我嗎?」喔,真是氣派又豪華的宅邸,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梁品貝心底暗歎,同樣是人,際遇真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我明天要上班,妳以為我跟妳一樣吃飽沒事,有的是光陰可供浪費嗎?」他的時差還未調回來,累得癱在沙發上。

  「明天是星期日。」他這借口擺明就是不願見到她,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她搬進他的屋子裡。

  簡涅睿睜開眼,冷睇著她。「不是每個人都和妳一樣,擁有規律的假期。」奇怪,怎麼他腳邊癢癢熱熱?怪噁心的!

  視線往下調,簡涅睿看見阿土對他的腳又磨又贈,還吐著舌頭癡傻地看著他。

  「梁品貝!妳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過牠不准進來,為什麼還讓牠出現在我面前?」他大聲咆哮,這死丫頭是專門來氣死人的嗎?

  「阿土自己一個會孤單。」他冷血無情的指數真是高得不像話,阿土如此可愛又貼心,偏偏就是有人不懂欣賞。

  他怒得站起身來,抬起腳想將阿土踹開。「怕牠寂寞?很好!那妳也滾進院子裡跟牠一道睡。」

  「喂!你不准踢牠,你要是敢踢阿土,我就跟你拚命!」梁品貝扔下行李,奔上前去想將阿土拖離他遠些,怎奈牠短短的前肢直巴著簡涅睿不放,氣得她忍不住大叫。

  「你這個笨小子,人家不喜歡你,還頻頻示好?走啦!快點走!為什麼你就愛賴著他?你跟阿公都一樣,是不是嫌我煩,才不要我的?」

  簡涅睿兩手抱胸,居高臨下看著坐在地板上使力扯著阿土頸圈的梁品貝,她一邊捶著牠,一邊抱怨個不停,說著說著,好像又要哭了。

  「你跟阿公都是笨蛋!他有什麼好的?憑什麼以為把我扔給他,未來日子就會好過?人家不過是貪圖那塊地,給他就好了,幹嘛把我也推進去。簡涅睿是個大壞蛋!難道沒人看出來嗎?嗚……」

  簡涅睿蹲下身,他的口氣冷冽。「妳除了哭之外,能不能多點建設性的作為?我是為了那塊土地才娶你,那又如何?你有本事就逃婚呀?你不逃就表示默許粱業先把妳嫁給我,既然如此,妳就給我認命安分點!」

  本來見她可憐兮兮想安慰她,然而這丫頭竟到最後也不忘添他一句壞話,他當下沒了同情心。

  「阿土!你看,這男人終子露出他狠毒的心腸,他承認娶我只是為那塊地,根本不是發自內心要照顧我們,你還以為他是好人嗎?」

  見主人哭得好不傷心,阿土圓胖胖寬額頂著梁品貝的腳,嗚嗚地發出聲來,溫馴地趴在她的腳邊。

  「嗚……阿土,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們一起抵抗這個壞蛋!」

  簡涅睿坐在地板上,見一人一狗相擁著,無奈的情緒佔多數。

  他為何非要梁家那塊地不可呢?這下可好!無端招惹來個小丫頭折磨自己,將未來的人生推入無盡的地獄裡?

  「如果妳哭累了,記得回房睡,妳的房間在二樓最裡面,我的房間也在二樓,從走廊數來第三間,妳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敲門。」話說完,他拿著領帶,也很好心的替她將行李提上樓,決定不要跟她糾纏不清,再下去準會發瘋。

  梁品貝邊哭邊看著他步上樓梯,哽咽問道:「阿土可不可以留在屋子裡?」

  「不行!」這點簡涅睿倒是相當堅持。

  「簡涅睿是個無血無淚的大混蛋!」沒想到他死都要將阿土轟出屋外,梁品貝真是心寒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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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4:40
第五章

  午後陽光沸騰騰地蒸著大地,簡涅睿一腳踏出車外,墨鏡後的眼眸炯炯有神,絲毫見不到昨夜的疲態,顯得神采奕奕。

  若不是今日溫度蒸熱得嚇人,他的表情會再自然些,不會緊繃得像只暴怒的獅子。簡涅睿看著前方不遠處人群忙進忙出,還有一輛小發財車停在梁家門口前。

  陳民勝站在他身側。

  「少爺,要不要我去請梁小姐?」

  「不用,我只是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簡涅睿站在原地觀望,絲毫沒有向前的意思。

  「所以,少爺才會提早結束開會?」

  他轉過頭去瞪了這個多話的傢伙。

  「等會你也要幫忙。」他要多早結束那無聊的會議是個人自由,與旁人無關!

  「是的。」陳民勝恭敬的點頭,跟在他身邊太久,只要他使個眼色就能瞭解下一步該做什麼。

  瞇起眼,簡涅睿看見梁品貝搬著畫具、畫架從門口走出,小小的身子卻提一大堆東西,瞧她手裡拎的油畫箱,似乎沉得很。

  「少爺,我問過葉秘書,他說粱小姐念藝術大學,還是西畫組的,入學的測驗成績斐然,非常厲害呢!」

  「西畫組?那種科系出來能幹嘛?對國家社會有貢獻嗎?」簡涅睿不以為然。

  「少爺,畢竟藝術對人類的歷史演進,也是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這是葉秘書說的。」可見得陳民勝也贊同這個論點。

  簡涅睿冷哼一聲,視線卻跟著梁品貝的身影打轉,見她在烈日曝曬下忙得團團轉,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他有派人來幫忙,她卻偏偏要攪在一塊瞎忙。

  「貝貝呀,這幅畫妳也要搬去嗎?」趙衍奎扛著一幅裝裱好的油畫問她。

  「要呀。」

  「那個王八蛋有地方可以給妳放嗎?」面對已嫁做人婦的女神,趙衍奎心裡有無止盡的遺憾。

  「有吧,他家很大,會有位置讓我放這些畫的。」梁品貝笑了笑,白皙的臉蛋因日照的關係,蒸得發燙紅潤。

  「如果那傢伙欺負妳,妳要第一個跟我講,我絕對會揍得他在地上求饒。」

  距離太遠,從這位置聽不到他們交談些什麼,簡涅睿卻能從他們的神色揣測得出,八九不離十準是在講他壞話。

  從那個年輕男人看梁品貝的眼神推敲,八成對她有意思,猶記得那天雙方車子發生小小擦撞,她正坐在他車上……

  簡涅睿仍記得當時她像只受到驚嚇的小貓般,可憐兮兮的模樣其實讓人十分不捨。直到昨晚,他才算領教到她的威力……果然是個丫頭,心思總是藏不住,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完全按著自己性子走。

  像這樣的女人……不!她頂多只能算是女孩,他理應是連躲都嫌來不及。然而昨天瞧她抱著阿土猛掉淚,對子突如其來的改變深感恐懼,今日卻在朋友面前強顏歡笑,簡涅睿不難察覺她其實也有堅強的一面。

  望著她兩頰被陽光曝曬出的緋紅,他竟覺得她有點可愛。的確,如果他再年輕個幾歲,再多幾分不理智的衝動,或許他會喜歡上這丫頭。只可惜,他已經很懂得如何收放心中的情緒,也十分有自信自己能做得好。他這樣的人,總是理智大過子情感。

  收拾好留在她身上的心思,簡涅睿偶一抬眼,卻意外見到趙衍奎伸手抹掉她臉上的汗水,這舉動令他不禁胸口一窒,深深感到幾分不痛快。

  閔派璋對她是這樣,就連眼前那傢伙也對她呵護備至,難道他簡涅睿的妻子誰都能毛手毛腳嗎?

  向來只要是他的東西,即便是他父母,也不敢未經他同意就擅自亂動。

  邁開腳步,簡涅睿三步並做兩步,轉眼間就到梁品貝眼前,揮開趙衍奎的手,嚇了兩人一跳。

  「你搞什麼鬼?」遭人一推,趙衍奎火氣大了起來,跟這男人就是不對盤。

  「很感謝你對我老姿如此有同學愛,不過,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摘下墨鏡,簡涅睿將粱品貝一把拉進懷裡。「我不是說這事兒讓給底下人做?妳無需事必躬親。」

  突然被他摟在懷裡,梁品貝一臉莫名其妙。「你不是說今天要上班?」

  「工作已經結束了。」瞧她忙得臉上都沾了灰塵,滿身大汗,他可沒那麼歹毒要荼毒她。

  「倒是妳,忙了一早上,還沒搬完?」

  「喂!你這是做人家丈夫的態度嗎?」連句累不累的問候都沒有,趙衍奎替她的未來感到憂心忡忡。

  簡涅睿連理都沒理他,只顧著和她說話。

  「還有多少東西要搬?我再加派人手過來。」

  「不必了,我一點一點的搬,今天傍晚大概就差不多了。」梁品貝婉拒他的好意,不想麻煩他,彼此的牽扯能少就少。

  「哈!你以為有錢就是萬能嗎?搬家這種事,就是要自己來才踏實,像你們這種有錢人喔,哼哼!」趙衍奎還在奚落著,幼稚的行徑表露無遺。

  「能夠用錢解決的事,就是全世界最簡單的事!」簡涅睿冷冷地說:「與其在這種瑣事上浪費光陰,不如多抽些空陪梁業先。」

  「提到阿公,梁品貝心頭又揪緊,簡涅睿哪裡會不知道她的心思?他說過了,像這種涉世未深的丫頭,喜怒是寫在臉上,總藏不住的。

  「你已經娶貝貝了,還連名帶姓喊梁阿公?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沒家教兼沒常識、沒道德的傢伙!趙衍奎瞪眼,肚裡一把火燒得猛烈。

  「我現在帶妳過去醫院。」牽起她的手,簡涅睿交代陳民勝留下來幫忙。

  「喂!那我咧?」見他們越走越遠將自己拋下,趙衍奎不禁扯嗓大喊:「太過分了吧?」

  「旁的陳民勝則是挽起袖子,殘酷的丟下話。「耶,你不是很有同學愛嗎?當然是留下來繼續發揮呀!」

  *********

  車內一片寧靜,氣氛尷尬得讓人透不過氣,好半晌,簡涅睿才率先打破沉默。

  「我不喜歡妳將我的話當成馬耳東風,我不想讓梁業先以為妳嫁過來後,我沒有好好善待妳。」他手握方向盤,沉穩駕著車,朝醫院的方向駛去。

  「我們的婚姻不過是一樁鬧劇,哪裡有感情可言?或許未來沒多久,你就會處心積慮將我趕出簡家。」粱品貝曉得他不是個好人,少把話說得這慶好聽動人,想拐人也不是這種拐法,當她傻子呆瓜嗎?

  「妳是指梁業先過世後?放心,我不至子喪盡天良,只要我們事先達成協議,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相信雙方都能相安無事的過日子。」

  「我不准你咒我阿公!」梁品貝疾聲抗議,他的冷血無情真叫人發指。

  「我們都清楚他還剩多少日子,不必自欺欺人,如果妳選擇逃避現實,一輩子都不會有長大的一天!」說到底,她還是不願看清,那就沒什麼好同情了。

  「你胡說!我阿公會長命百歲,健健康康的出院!你不是很有錢嗎?應該可以請更好的醫生來吧?說不定是醫生誤診或哪裡出問題,根本沒那回事。」

  「診斷報告都出來,這難道還有假嗎?妳以為醫院會隨便做出評估嗎?還是我需要找其它醫生,來應證梁業先的死期還有多久?」他轉頭對她咆哮道,這丫頭就是不肯接受事實。

  「啪」地一聲,梁品貝甩他一個巴掌,又狠又快。

  「因為他不是你的親人,所以你可以理所當然的當一個旁觀者,但我不能,也做不到,看到他這樣,你曉得我有多痛心嗎?」梁品貝不禁悲從中來,話聲破碎。一所以……你不可以咒他,不可以……」

  無故吞下這巴掌,簡涅睿壓下滿腹的怒火,從未有人這樣打過他,更沒有一個女人敢對他如此咆哮,又甚至是無理取鬧,但此一時彼一時,情況不同,他能夠勉為其難地嚥下這口氣。

  「我只是不希望妳躲在自欺欺人的幻想裡,因為現實總是傷人的。」操縱方向盤的指關節握得泛白,簡涅睿牙根咬得死緊。

  「不要到了那時,才又被傷得痛徹心扉。」既然她不領情,那麼之後他也將冷眼旁觀,不必奢望他有多好心。

  驚覺自己無端遷怒他人,梁品貝心底很是懊悔。「對不起,我真的很害怕,失去阿公,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嗚……我不想又回到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時候……」

  身旁的她突然又啜泣起來,簡涅睿一手按著眉心,很痛苦地開著車。真是莫名其妙,挨巴掌的人是他,賞巴掌的人倒哭得淅瀝嘩啦,到底是誰打誰,是誰吃虧?

  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簡涅睿依然持續朝醫院方向開去,一路上車況順暢,而她的哭聲卻始終沒有停止的跡象。

  直到看到醫院大樓佇立在前方,他再也忍受不了,猛地將車子停在路邊,粗魯地把她拉進懷裡,大手按住她的腦袋。「要哭就趕緊哭一哭,哭夠就快點把眼淚擦乾!」否則回頭梁業先要是以為他凌虐她.改了遺囑那還得了?

  突如其來一個溫暖的擁抱,讓梁品貝悲傷的情緒似乎又急速湧至胸腔,像是海水漲潮般,又快又猛烈,只能緊緊地依附著他,痛痛快快地宣洩情緒。

  明明曉得阿公的病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卻總是遷怒他,似乎沒這麼做,她或許會陷入崩潰失控。他說得沒錯,她確是在自欺欺人,膽怯地不願接受事實。

  「嗚……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抓著他的襯衫,梁品貝埋首哭得好不傷心。「我不是有意的……」

  簡涅睿冷靜地聽著她道歉,很快就原諒她,又甚至是不願和她再計較,畢竟事出突然,人生難免總會遇上幾回挫折或不順遂,身在低潮的她,需要有人陪著一道走過,而她的身邊,似乎也只剩自己了。

  「要哭就專心哭,免得咬到舌頭。」歎口氣,畢竟安撫女人這種事,他還真沒幾回經驗,哪次他不是失去耐性地調頭走人?

  汲著他身上傳來沉穩的陽剛氣息,感受著那暖烘烘的胸膛,梁品貝終子覺得不再驚慌失措,不再是當年失去雙親,無依無靠的自己。至少,還有人安慰她,肯將她攬進懷裡好好安撫……

  邊拍著她的背,簡涅睿緩聲哄道。

  「等妳哭夠了,我們再進醫院。」

  「對不起……對不起……」梁品貝點著頭,仍是縮在他懷裡啜泣。

  「傻丫頭,妳沒有對不起誰。」任憑她抖得如寒風中的落花,隨時快要凋謝,簡涅睿在她額間上輕輕印下一吻,證明自己不會狠心捨下她不管。

  梁品貝因那個親吻而忘了哭泣,怔了半晌,幾乎忘了呼吸。

  啜泣聲終子消失,簡涅睿嘴角淡淡地扯開笑,把她再按回自己心口上,健臂將她圈得緊緊,就像是呵護一件珍寶般。

  「以後,我會陪著妳,所以日子也沒妳想的……那麼孤單。」他小聲的在她耳邊低語,語調又輕又柔,心頭平靜得像是一座沉靜的湖--

  有的,只是一圈又一圈隱隱的漣漪,如同落葉飄落在光潔的湖面上,遺留下淡淡的水痕,緩緩地滑過那片寧靜,無止無盡的擴張開來。

  *********

  他是哪根神經在打結兼不對勁?簡涅睿兩手插在西裝褲袋內,站在醫院的長廊外,瞪著窗外已近傍晚的天色。

  以後會陪著她過日子?他到底是頭殼壞掉,還是因為最近公事太繁忙,操勞到神智不清?倚在窗邊,外頭風吹樹搖,也將他的心緒吹至遠方,甚至是回到方才緊擁住她的那一課。

  在她的淚眼之中,簡涅睿能察覺到心頭有股莫名的情緒被她牽著走,他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只知道自己很衝動地說出不該說的話。

  和多數男人一樣,簡涅睿不隨便對女人說出承諾。

  給了承諾,就勢必得獻上那再珍貴不過的自由。在幾乎是被人硬架上禮堂後,縱然他明白為了將事業推上高峰,不得已必須做出犧牲,可心底不免也有些感慨,更有身不由己的無奈。

  面對同樣為情勢所逼的她,莫名其妙成為他生命中的另一半,見她在青澀的年輕時歲,面臨與摯愛的親人生離死別的關卡……這讓簡涅睿很在乎,又或者是說心疼。

  瞧她抱著自己哭到快無法呼吸,簡涅睿清楚她內心的惶恐不安。

  她年紀還太輕,年輕到根本承受不住、也提不起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一切,可她總是逃不了,只能任由命運牽引,左右自身的安排。

  在她進病房後,他找了借口說要打電話回公司,其實去找梁業先的主治大夫,問了老人家的病況,希望能聽見好的消息。但天不從人願,梁業先的情況已是岌岌可危。

  不隨便歎氣,也從不輕易沮喪的簡涅睿,這下無計可施,忍不住一聲喟歎逸出唇辦。

  「唉……」他一點也不想見她哭得亂七八糟,頭一回覺得女人的眼淚,是摧毀男人的最佳武器,為什麼他從前都沒察覺到呢?

  簡涅睿還站在窗邊沉思,走廊邊卻傳來一對小情侶的嘻笑聲。

  「你真的很討厭!我不是說只是向學長請教功課嗎?你幹嘛那麼衝動,見到人家就一拳揮過去?」女孩攙著男友,模樣看來還未脫稚氣,臉上畫個濃妝,企圖宣告世人自己已長大,不再只是個孩子。

  「還不是因為我吃醋!」被揍的男孩鼻青臉腫,好不狼狽淒慘,嘴裡雖嚷著,還是緊緊抱著女友。

  「好啦好啦!等一下我們去吃飯,你不要再氣我了啦。」女孩賠罪,不忘在男友臉上印下個吻。

  「不要!每次約會都吃飯,陪我看電影,妳不是說要看那個誰演的愛情片嗎?我這裡剛好有兩張票……」

  簡涅睿看著那對小情侶越走越遠,或許他們年齡和梁品貝也差不多。回想十九歲時的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呢?也是陷在這種爭風吃醋的愛情角力中嗎?他細細回想,似乎已不太清楚當年的往事。

  印象中,自己很少擁有這種糾纏不清的關係,作風果決迅速的他,就連感情也採取理智控制,分手要嘛就狠狠地斷絕,不讓對方有再挽回的機會,當然也不會有人敢和他進行什麼公平競爭的愚蠢遊戲。

  「場沒有贏面的競爭是無聊且費力的,這般吃力不討好的事,很少……不!幾乎沒有幾個男人敢在他面前玩上一把。

  情路上一向呼風喚雨的他,要找出跌跤的時刻,真是少得令人尋不著。簡涅睿兩手抱胸,思緒開始回到青澀的時期,企圖找些新鮮有趣的記憶。

  對子梁品貝,如果只是帶她上上高級餐廳,買買漂亮衣服就能打發掉,簡涅睿會覺得這是再輕鬆不過的事。然而,這樣就真的夠了?正值十九歲的她,擁有這些就足以開懷的笑了嗎?有什麼事是她很想做,卻因為找不到人陪,又甚至是因為掛心祖父,而捨棄掉卻也從來都不曾做過的事?

  簡涅睿沒忘記她自幼父母雙亡,跟阿公相依為命,能得到的快樂與親情實在很有限!雖然從小他跟家裡人也沒多親近,可是該得到的他也沒少過,至少他也曾度過那種跟父母吵著要玩具糖果的霸道時期。

  但是,她有嗎?

  在她想吃糖的時候,有人買給她嗎?在她想哭泣的時候,是不是只能躲在棉被裡啜泣呢?有一副強健的胸膛可供她依靠,有個人輕聲哄拍著她,讓她安心嗎?

  他肯定她沒有,因為她被迫快點長大,過著超乎一般正常十九歲女孩的生活。他甚至見不到她身上有其它特別閃亮或漂亮的首飾,用來裝扮、點綴自己。

  在簡涅睿全副心神思考這些的同時,梁品貝打開房門走到他面前。

  「簡……涅睿,我阿公說他想見你。」她有些不好意思,也說不上為什麼。

  「梁業先?呃,我是說妳阿公,他要見我?」

  「是的,他說有些事想交代給你……」她笑得很苦澀。

  「他說我太小,不適合處理那些事。」或許,是怕她叔伯們在阿公死後,又來爭奪家產吧?

  簡涅睿輕頷首,拍拍她的肩頭。「有事,都交給我吧!」

  梁品貝感激的微笑,這男人應該沒有想像中來得壞,至少目前為止,除了粱家那塊地,和不准阿土進屋之外,他表現得還算體貼,但距離她心目中的王子,當然還有一大段遙遠的距離。

  不過,她也不會是他的公主,這麼想之後,梁品貝反而更能夠釋懷。

  「我需要刻意表現得很愛妳的樣子嗎?」在並肩走入病房前,簡涅睿開口。

  聽到他的話,梁品貝兩頰飛紅。「愛……愛我?」

  「對,有必要嗎?」

  「為什麼要這樣?」他都是這麼輕易的說愛一個人嗎?還是很收放自如的說愛就愛呢?

  「至少讓梁業先……我是說妳阿公,讓他覺得把妳嫁給我,並不算是太壞的決定。」現在連名帶姓叫他好像也不妥當,要自己臨時改口,老實說不太容易。

  「你希望他安心些?」她仰首問他。

  「這對他來說,難道不好?」簡涅睿揚揚眉,如果她拒絕,他也落得輕鬆,怎麼說他都不吃虧。

  「我不會跟阿公打小報告,說你不讓阿土進屋子。」她淺淺一笑,非常可愛。

  簡涅睿抿起唇來。「真是多謝妳喔!」

  這回,梁品貝主動牽起他的手,帶著惶恐不安的心,臉上顯得戰戰兢兢,或許會甩開自己的手也說不定,可她真不曉得夫妻間該如何展現親密感。

  簡涅睿知道她的心情,先是緊緊握住她的手,將掌心內的溫度傳給她,再將她一把拉進懷裡,將她的手擱在他腰上,自己則是攬住她肩頭。

  「放輕鬆點,相信我。」她僵硬得跟尊雕像沒兩樣,這哪裡自然?梁業先是身體不好,可不是雙眼失明吶!

  「我盡量。」梁品貝點點頭,鼻端充滿他的氣息,那淡淡的古龍水味,既沉穩又帶著幾分自信,是成熟男子才有的氣味,莫名地教人感到暈眩,是不是先前她哭得太久呢?

  「進門後,妳只要記住一件事,就是……我很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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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5:29
第六章

  梁品貝站在醫院大門口,等著簡涅睿把車從停車場開來。

  她捂著發燙的雙頰,早記不清剛才阿公和簡涅睿說了什麼,唯獨記得簡涅睿不時摟摟她、拍拍她,一副捨不下她的模樣。如果他親她的話,她八成會尖叫著奪門而出吧!是她太大驚小怪,還是他天生戲就演得很自然?怎麼看都覺得駕輕就熟,完全無半點生疏的感覺。

  不可否認地,在進病房前他最後一句話像枚核子彈,差點沒炸得她兩眼昏花,尤其是他那時的眼神太過蠱惑人,語氣堅定得好像山盟海誓。

  撇去平日他那副臭臉不談,他其實是個從頭到腳都相當出色的男人,高大而英挺,深邃的眼眸以及立體的五官,再加上那與生俱來……嗯,梁品貝相信那應該是歷經大風大浪,見過不少大場面,才造就出的懾人氣息,簡直是無懈可擊。

  像他這般不尋常的男子,論家世和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出眾,如果不是為了那塊土地,或許他娶的會是個傾國傾城,風華千萬的大美女,絕對不是她這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女孩。套句俗話,她這樣叫做麻雀變鳳凰,梁品貝突然感到莫名沮喪。

  「妳一個人瞪著地板做什麼?」

  視線裡出現一雙黑得發亮的皮鞋,梁品貝皺起眉,猛一抬頭,卻因他突然湊近自己嚇了一跳。「你你你……你不是去開車?」

  「奇怪,我臉上有天花嗎?讓妳嚇成這樣。」他瞧她剛剛盯著地板,按了半天喇叭還不回神。

  「地上有金條嗎?妳看得好人迷,我喊妳老半天也不應。」

  「我……我在想事情。」沐浴在夕照餘暉中的他,隱隱透著刺眼的光芒,令梁品貝有些目眩神迷。

  「想什麼?讓妳想了半天也不上車。」簡涅睿感到怪異。「妳的臉很紅,是不是感冒了?」他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體溫並無異常。

  「可能是天氣熱,我的皮膚很薄,所以看起來會比較紅。」她瑟縮了下,他的掌心才燙,熨著她的肌膚讓人感到莫名的炙熱。

  他收回手。「是嗎,沒事就好。」是他的錯覺嗎?她似乎有意躲避他的視線,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我先上車。」梁品貝一溜煙跑回車上,用力關上車門,企圖讓震盪的心情平復些。

  簡涅睿隨後也上車,不發一語的側身湊近她,俊顏瞬間放大好幾倍,嚇得梁品貝將身子縮進座椅內,閉著眼睛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讓妳很緊張嗎?」簡涅睿低低的笑,他替她繫上安全帶。

  「我不曉得妳會怕我。」昨晚為了阿土,她凶他的樣子,可是令人印象深刻。

  梁品貝睜開一隻眼,他仍舊停在她的鼻端前,近得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輕吐在自己的唇瓣邊。

  「還是,妳在期待些什麼?」揚高眉,她的反應直接得令人想笑,真是十分有趣。

  梁品貝撇過頭去,不敢看他,急急的反駁。

  「我沒有!」她哪裡期待了?

  叭——叭叭叭——

  後頭傳來響亮的喇叭聲,簡涅睿放棄繼續逗弄她。「妳說沒有,那就沒有。」

  將車子駛上車道,傍晚溫度不再高得嚇人,平添幾分涼意。簡涅睿邊開車手指邊敲打著方向盤,顯得心情不錯。

  「肚子餓不餓?」他開口,很習慣率先打破彼此間的沉默。

  「嗯,有一點。」按著肚子,他不提她還沒想到自己之前忙到忘記吃中餐。

  「想吃什麼?」

  「都可以,我不挑嘴。」說著說著,她的肚子竟咕嚕咕嚕叫起來,梁品貝不禁皺起彎彎的秀眉,面頰又浮出嫣紅的色澤。好糗!她的肚皮怎麼挑這時候打雷呀?

  簡涅睿掀掀嘴角,滿是笑意。「妳真的是很餓呀!」

  「因為我中餐沒吃嘛!」果然被他聽到了,梁品貝更加無力了。

  他轉過去瞪她,口氣冷冽。「搞什麼鬼?時間到不吃飯,妳想成仙呀?」

  「我減肥不行嗎?」又凶她,搬家多瑣碎多忙碌,他哪裡清楚?

  「減你個頭!是哪個混帳覺得你胖?」簡涅睿伸手彈了她的額頭。「妳這樣很好,給我繼續保持下去,以後三餐不定時定量,看我怎麼找你算帳!」

  「好。」

  沒想到她會乾脆的答應,簡涅睿相當意外。「吃過飯後,妳有其它活動嗎?」

  「要先回家去,我今天搬家,你忘了嗎?」

  「那種小事,我回頭多找些人手幫忙。」搬家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她還真愛攬在身上。

  「簡……涅睿,我可不可以跟你討論一件事?」梁品貝還在心底斟酌這要求會不會太過分。

  「護士小姐說阿公最近情況還不錯,我是說如果他可以出院,那他要住……」

  「和我們一起住。」簡涅睿知道她要商量的事,更明白她就是孝順,才會願意嫁給他。「如果他出院,就和我們一起住,妳放心,我們一塊照顧他。」

  他允諾得很爽快,甚至沒有半點考慮,也沒有遲疑,他通常都這麼快下決定,還是因為其它呢?梁品貝忽然感到鼻頭有點發酸。討厭,怎麼今天他老是讓她覺得很感動?

  等了半天,始終不見她有回應,簡涅睿轉過頭去,見她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妳怎麼了?」

  「沒有。」就算他是為了那塊土地才對她好,她也會欣然接受,因為此刻的她很需要,需要有人善意的欺騙。

  「妳是不是又哭了?」她是愛哭成性,還是天生就是水做的?

  「是風沙跑進我眼裡。」吸吸鼻頭,她才不要在這時承認,今天的她已經哭過好幾回,幾乎快把這些年來累積的淚水都傾倒光了。

  簡涅睿再度伸出一隻手,只是這一回,將她攬進臂彎裡,輕拍著她的肩頭,也依舊是如此輕柔。

  「妳曉不曉得最近上演一部愛情片?就是那個誰……我忘了,一個長得還滿帥的外國人演的。」

  「嗯?」倚在他的臂膀裡,自己似乎就能止住淚水了。

  「最近年輕人都怎麼約會的?看電影,還是去快餐店啃漢堡?」他實在是想不起自己十九歲的時候,畢竟那距離現在已有十三年的歲月。

  梁品貝抬起頭來,沒想過他真當她是一回事。

  「還是逛街?看夜景?」還有什麼呢,吃冰淇淋?唱卡拉KTV?他想不到了。

  她湊上前去輕輕在他臉上印下一吻。「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

  淡淡的餘溫留在面頰上,得到這個親吻是他始料未及。頓時,他又察覺到心底某塊角落正微微崩塌,一切開始走向他從不曾想過的情況。

  他的心跳,就像是一首已彈亂的鋼琴樂曲,是那麼緊張且強烈,身為演奏者的他,很想將所有音符歸回原來的位置,卻怎樣也都回不去最初。

  他的指尖不再受到理智控制,彷彿有了意識般,自由又隨性的脫序演出。而洩漏出的心音,紊亂得讓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或許,早在一開始的最初,他們都沒有選擇,但現在,脫軌的兩條平行線產生交集,也同樣無法有其它抉擇。

  簡涅睿一如往常般駕著車,一手卻是緊緊握著她的小手,儘管他早先一步察覺到,自己的世界已逐步走向未知的轉變。但他並不感到惶恐,也未必是欣然接受,只是恰好對象是她,一個天真爛漫的她。

  說不定三十二歲什麼都擁有的他,也什麼都不怕的他,能夠對子生命,還是有昕朗待……

  *********

  走出電影院,簡涅睿一手捧著仍舊是全滿的可樂,一手拿著西裝外套,嚴肅的瞼孔似乎又更顯陰沉。

  相較子他的冷淡反應,身旁的人群對子方纔的電影情節討論得熱烈起勁,散場後的電影院內,還是人聲鼎沸。

  扔掉一口都沒喝的飲料,簡涅睿繼續跟著人群離開電影院,腳步沉穩利落。尾隨在後的梁品貝捧著爆米花和可樂,意外他的態度冷淡。

  奇怪,不是他提議來看電影的嗎?此刻他一臉陰沉,就像是看了一部絕世大爛片,爛到很想殺了導戲的導演、甚至是編劇。

  「簡涅睿,你等等我。」他走得又急又快,彷彿多待一秒鐘,就會因為那部爛片放火燒了戲院,他表情恐怖得跟方才電影中的惡鬼有得拼。

  直到梁品貝大喊,簡涅睿才像發現她的存在似的停下腳步,飛快地回過頭去,幾乎就像是軍人踢正步般的準確迅速……以及非常僵硬。

  她被他的舉動嚇住,捧著的爆米花差點撒了,好在簡涅睿眼捷手快的接住,再次像個機器人般,精準無誤的端回她面前,動作又快又準,毫不拖泥帶水。

  「你……怎麼了?」這部片果然很爛,爛到足以讓他精神崩潰。

  「妳不是叫我,有事?」

  「我……我想上廁所,你可不可以等我?」紅著臉,梁品貝不好意思的說。

  「沒問題。」

  簡涅睿接過爆米花和飲料,見梁品貝轉身進入廁所,他的嘴角隱隱抽搐,就像是死過一回般。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簡涅睿重重吐一口氣,憋了近兩個半小時的氣,差點沒將他給悶死!

  原本以為那丫頭選片的類型和多數女人一樣,不脫清新溫馨的愛情片,或者無厘頭到極點的喜劇片,可好死不死她什麼不挑,偏偏揀了個又恐怖又陰沉,兼淒慘陰森,外帶沉悶到令人昏倒的--恐怖鬼片!

  天曉得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一類的電影,尤其是擅長製造恐怖氣氛的日本鬼片,直到走出劇院,他還是克制不了想殺死導演跟編劇的衝動。還有,他更憎恨那部電影的美術道具組,那活生生、血淋淋的場景嚇得他反胃連連,連一口飲料都喝不下。

  為了不影響梁品貝的觀賞心情,他保持鎮定,然後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那是假的,這輩子他還沒這般催眠過自己。

  好在電影院內暗得連對方表情都不易見到,否則他臉色發白到只差沒口吐白沫的蠢樣,鐵定毀了自己的形象。

  如果知道她挑片的眼光如此驚人,簡涅睿百分之百絕對不會把選片的主導權紳士的交出,拚死拚活也要阻止她看恐怖片。

  他抬頭看了眼新戲廣告牌,除了這部恐怖鬼片外,同時還上映一部似乎佳評如潮的喜劇愛情片,簡涅睿只能眼睜睜見自己與那部好戲失之交臂……

  天吶!像他如此英勇成熟的男人,為何最大死穴,就是接受不了恐怖鬼片呢?

  「抱歉,讓你久……等。」梁品貝走到他面前,話說到一半,見簡涅睿臉色死白。「你沒事吧,哪裡不舒服?」

  「我很好。」他的臉色有那麼難看?他盡量裝得很不在乎了。

  「你別逞強,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坐在他身邊,梁品貝抱著爆米花又繼續啃。「等你覺得好些,再走也不遲。」

  「嗯。」但他得先整理情緒,甩掉腦海中教人生厭的可怕影像才行。

  「要不要爆米花?」

  「不了。」他哪裡還有食慾?沒吐一地就很萬幸了。

  「是電影院裡的冷氣空調太冷,才害你感冒嗎?」梁品貝嘴裡爆米花咬得卡卡響,骨碌碌的大眼直盯著他。

  「我沒感冒。」他能說是電影太恐怖嗎?「不必為我擔心。」他笑了笑,勉強打起精神。

  「那部戲很好看,你覺得呢?」梁品貝臉上始終漾著很滿意的笑。

  他可不可以不做任何評論啊?「妳喜歡就好,我很高興妳喜歡。」但他很不喜歡!簡涅睿扯扯嘴角,也覺得自己虛偽。

  「謝謝你今天陪我看電影,其實我從來沒來過電影院。」咬著吸管,梁品貝朝他眨眨大眼。

  「我曉得,因為妳要照顧……阿公。」簡涅睿勉強吐出這有點陌生的名詞。

  「沒想到第一次看電影,是你陪我。」搖搖手中的爆米花,她笑得更燦爛。「我偶爾會幻想在電影院吃甜爆米花、看著恐怖片,和大家一樣被嚇得哇哇大叫!」

  「有機會我們還是可以再來,一樣點妳愛吃的爆米花。」她的唇邊留有爆米花的碎片,簡涅睿拿出手帕替她抹去。

  「只不過,下回我挑電影。」

  「你不覺得這部電影的導演非常會製造氣氛?」

  「我很認同妳的話。」這點已經在他身上應證,可怕到令人渾身不舒服,拜託她別再討論得一臉陶醉興奮。

  「比起恐怖片,妳覺得愛情片、或無厘頭的喜劇片如何?」他要趕緊轉移話題才行。

  沒想到梁品貝皺起秀眉,「啊」了一聲,而這一聲,又將簡涅睿給推入深淵。

  「好無聊喔,你喜歡那種類型的電影嗎?」

  簡涅睿很想說,至少比起恐怖鬼片,他可以接受些。

  「我以為你會偏向動作片,或是驚悚片。」

  只要不是那類型的電影,他什麼都好,就算爛到毫無劇情的片子,也比恐怖鬼片吞得下去。

  「我葷素不忌。」除了恐怖片,或是像今天這淒厲到不行的鬼片之外。但簡涅睿終究是男性尊嚴作祟,沒說出口。

  「陪我這種小女生看電影,很無聊吧。」

  「我也很久沒進戲院看電影。」哪來的時間讓他消磨?他不是陷在天昏地暗的公事上,就是偶爾上酒吧喝點小酒,陪女伴吃吃飯,或看看財經雜誌什麼的……

  「下回等你工作不忙,我們再來看電影,跟著大家一塊尖叫的感覺,真的是很棒!」梁品貝笑嘻嘻的說。原來他也很少有放鬆的時刻,也對!像他這種大忙人,哪裡有那麼多空間呢?

  聽到她下回又想挑這類型電影,簡涅睿不禁繃起臉來。

  「妳很喜歡恐怖片?」

  「不!我喜歡的是恐怖鬼片。」梁品貝更正他的話,淘氣的看著他。「難道你會害舊嗎?」

  簡涅睿嘴角又隱隱抽了三下,撇過臉去不願看她的表情,更不想讓她察覺到自己的最大罩門。「還……還好,可以接受……」去他的可以接受!再看一遍他就要瘋了!

  有時簡涅睿不禁為男性這種生物感到可悲,很多時候真心話根本說不出口,就怕危及寶貴的尊嚴,丟臉比被人捅一刀還要痛苦。

  見他神色陰晴不定,難道說……梁品貝總算明白了。她故意湊近他,果真見他的臉皺得有如酸梅乾。

  「怕就怕嘛,我又不會笑你。」原來這男人並非是堅無不摧的呀!意外發現他的弱點,梁品貝覺得他相當可愛,總算在他身上感受到一點人味。

  「我哪有怕?只是有點……不習慣。」死丫頭,少咬著他的尾巴不放!簡涅睿在心底碎碎念,下次看電影沒有爆米花了。

  「那你幹嘛還看?」

  「因為妳喜歡!」他冷冷地吐出這句話,面無表情。

  梁品貝怔了半晌,震驚地看著他,從沒想過他也會遷就她。

  他何必說這種話?簡涅睿重重歎氣,無奈地耙梳著黑髮,一臉再絕望不過的表情,寶貴的尊嚴已被他自己親手摧毀,怨得了誰?

  「以後,我們還是可以來看電影吧?」她小小聲地問,心頭有股甜蜜,像糖般化了開來,比她方才吃下的爆米花,還要香味十足。

  「可以,如果我不忙的話。」其實他本來要說的是沒問題,但簡涅睿最後還是決定,應該要死命拗回自己美好的形象,緊急搶救他所剩無幾的男性尊嚴。

  「一樣有甜爆米花和可樂?」

  「我考慮考慮,要是我心情好的話。」他也沒那麼小氣,只是不願那麼輕易妥協,希望她可以瞭解像男性這樣的生物,沒面子也就等子沒性命。

  「那還是恐怖片?」梁品貝憋著笑,很嚴肅的問道。

  「辦不到!下次我們看愛情喜劇片!」簡涅睿大聲咆哮。她想都別想!

  梁品貝抱著爆米花桶笑出聲來,笑到眼淚都快擠出眼角,笑到連手裡的飲料都拿不穩,幸好簡涅睿眼捷手快的接下。

  「閉嘴!妳再笑就試試看!」他一把搶過飲料和爆米花,不悅地抓起來猛塞進嘴裡,藉以發洩怨氣。

  「哈哈哈……對不起……哈……」老天!該不會全世界只有她曉得吧?「我發誓真的不會跟別人說。」

  「妳敢?」簡涅睿一把又一把將爆米花塞進嘴裡,意外發現還真的滿好吃,難怪她老抱著不放。

  「啊哈哈哈……」梁品貝笑的趴在他身上,簡直快要沒氣了。

  「閉嘴!」簡涅睿氣得將爆米花也塞進她嘴巴。

  他的顏面已經被她給笑到掃地了,還不饒過他?

  梁品貝邊笑邊拿爆米花扔他,兩人像小孩子般玩了開來,多日來她愁眉不展的面容,在今晚豁然開朗,在這短短的片刻中,她真心感到快樂。

  就像是在好多好多年後,又重回到那個無拘無束,天真爛漫的自己,不再需要煩惱些什麼,因為在那之前,還會有個人替自己遮風擋雨。在難過時給她肩膀,在寂寞時給她溫暖,在她煩惱時給她擁抱,並且告訴她一切沒事,都會過去……

  「個她渴望很久很久的溫柔雙手,在多年後的現在,似乎逐漸看見雛形,甚至是比想像中的,還要強健可靠。

  「兩位客人,請你們自重些。」見兩人在公共場所玩得不亦樂乎,將爆米花扔得滿地都是,電影院工作人員忍不住制止。

  「你們已經影響其它客人了!」

  被罵的兩人,忽然恢復理智,看到一地白花花的爆米花,就連可樂也翻倒,傻得愣在原地。

  「對、對不起……」梁品貝乾笑,小臉白得毫無血色。「我們真的很抱……」

  歉字還未脫口,她被簡涅睿一把拉了就跑,差點拐到腳。

  第一回闖禍竟是--拔腿就跑。

  「簡涅睿……」細嫩的嗓音飄散在戲院內,瞬間已無蹤影。

  *********

  午夜十一點,除了街燈依然熠熠生輝,街上僅存三二兩兩擦肩而過的車輛,簡涅睿看著身旁早已熟睡的梁品貝,嘴角不禁噙著淡淡的笑容。

  他放慢車速,盡量將車子駛得平穩,就是不願吵醒她。

  沒想到活了三十二個年頭,還會有被人大聲訓斥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個毛頭小子。可是,他卻很高興!

  和她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快到甚至讓人察覺不到時光飛逝。因為她的關係,他笑得比以往還多,他不禁懷疑今天是否已將一整年的笑給預支光了?

  瞧她不知做了什麼好夢,粉色的唇瓣微微上揚,小巧的鼻頭微皺,模樣天真無邪。簡涅睿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和她如此接近,原以為彼此不過是利益上的交易。

  她的笑容總是發自內心,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的情緒偶爾會失控變成淚水,她的……一切一切,都美麗得讓他覺得可貴。

  相較子以往身旁來去交往過的女人,她的率直嫵媚,讓他重新對愛情有新的定位,可能當下他是被愉悅的氛圍沖昏了頭,然而他卻願意相信,並想要珍惜這份簡單又樸實的幸福。

  或許,他單身很久的大屋子裡添位女主人,也不是件壞事。雖然她不過是個才十九歲的小丫頭,卻是他簡涅睿舉行隆重婚禮娶回來的新娘。

  如此想著,他越來越覺得未來和她一塊生活的日子,將變得有趣、新鮮萬分。

  回到那座由他一手打造設計的宅邸,簡涅睿將車停入車庫,輕手輕腳背起她。

  梁品貝還在睡,簡涅睿騰出手拿西裝外套,小心不讓她從肩上睡滑下來。

  離開車庫經過庭園,她依然睡得深沉,均勻的呼吸輕吐在他耳邊,此刻的溫馨讓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幸福,其實,幸福真的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為何以前他總覺得很難達成呢?

  簡涅睿踩著沉穩的腳步,留心地上,小心不被草皮絆到,怕打擾她的好夢。

  正當他準備掏出鑰匙,忽然聽到後方傳來一陣異常低沉的呼吸聲,夾雜幾許低啞嘶狺。

  回過頭,他發現原本趴在草皮上的阿土,見到他的出現,不!簡涅睿想牠應該是「聞到」他的味道!竟舉起那強壯且粗短的四肢,從庭園的角落直奔而來。

  「噢,阿土!」簡涅睿瞠目結舌,沒想過牠能跑那麼快。

  聽到他這麼一叫,阿土更是興奮得汪汪叫,吠起聲來。

  「閉……閉嘴!」他壓低音量,就怕吵醒粱品貝。

  哪知阿土仍舊自顧自地直撲而來,讓簡涅睿毫無招架的餘地。

  老天,被牠強而有力地那麼一撞,他跟梁品貝不飛出去那才有鬼!

  「嗚……汪汪汪|」在宅子裡孤單一整天的阿土,此刻心情異常興奮,尤其牠對簡涅睿很有好感,吠得更起勁了。

  「死阿土!」在阿土不要命的瘋狂朝他奔馳過來前,簡涅睿身手利落的閃過,低吼一聲,氣急敗壞。

  可憐的阿土因為躲避不及,疾速之下來不及煞車,寬寬大大的額頭就這麼硬生生撞破一旁的木製小柵欄,教簡涅睿看傻了眼。

  好險,如果他沒躲過,現在他的腳准像那堆被撞爛的碎片。他在心底感到十分萬幸,回頭一想,才想到那笨狗小子的安危。

  「阿土?」簡涅睿很小聲叫著趴在爛木片堆裡的阿土,該不會撞死了吧?

  興奮過度的阿土,在這麼一撞後,總是恢復了冷靜,趴在地上嗚咽低鳴。

  「沒見過那麼笨的狗。」簡涅睿真受不了,到底是誰把牠給教成這副蠢樣?

  雖然唉唉叫,但見沒人上前關心,阿土只好自立自強的爬起來,又繞回簡涅睿的腳邊。

  「你沒事吧,阿土?」簡涅睿明明曉得狗不會說話,也不清楚牠是否聽得懂,他這多此一問的舉動其實愚蠢萬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嗚……嗚嗚……」阿土睜著骨祿祿大眼,水汪汪的好不惹人憐,但對子簡涅睿著實起不了半點作用。

  「沒流血嘛,那就沒事了。」牠還能像平常繞在自己腳邊轉,那足以證明牠是正常了。

  沒想到簡涅睿不顧自己安危,阿土不滿的吠叫出聲。

  「汪!汪!汪!」

  「你小聲點,沒見到她睡著嗎?」簡涅睿很想抬腳踹開牠,但一舉起腳來,阿土立刻嗚嗚叫,當下他收回腳。

  「騙你的,蠢狗!」

  扔下阿土,簡涅睿繼續走向家中大門,掏開鑰匙打開門時,狗腿的阿土用頭贈他的腳踝。

  「就算你狗腿成這樣,還是逃不了今晚睡院子的命運。」簡涅睿毫不留情的用長腿將牠掃到一邊,沒半點同情心的關上大門。

  「嗚……嗚嗚嗚……」再度敗北的阿土,抱著沮喪的心情窩在門邊,額頭上還留有剛才撞上柵欄的腫包,今晚心情依然繼續惡劣下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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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5:54
第七章

  早上七點,天清氣朗,又是個陽光和煦的好天氣,雖然星期一的早晨,讓很多上班族痛不欲生,甚至有倦怠症候群,可是仍然是嶄新的開始。

  「唔,呵啊……」伸個懶腰打個呵欠,簡涅睿打開浴室大門,準備盥洗整理儀容,順便再衝個晨澡,打起精神。

  他赤腳踏入浴室地板,抓起牙刷和牙膏走向馬桶,和往常一樣蹲個廁所,邊打個小盹,邊將牙給刷個乾淨。

  他總是習慣在同一時間,將很多事情一併完成,如此一來,他便能擁有更多時間處理更重要的事。他坐在馬桶上,專心解決民生需求,手拿著牙刷滿嘴泡沫,相當輕鬆愜意……

  奇怪,他怎麼覺得有人在打呼?而且鼾聲不小,簡直如天邊打下悶雷般,一陣又一陣,一波接一波。可能是聽錯了吧!簡涅睿沒睜開眼,不願放棄這早晨偷來的小小空閒,繼續在馬桶上打著盹。

  「呼……呼呼呼……呼……」

  那到底是什麼聲音?簡涅睿再也受不了地放下牙刷,睜開眼睛想找出聲音的源頭,難道是中央空調壞掉的聲音嗎?

  在簡涅睿仔細將浴室檢查個清楚時,赫然發現角落邊有個大浴桶,一隻短短寬寬的狗掌架在浴盆的邊緣,豪邁的睡成大字形……

  「啊!」簡涅睿嚇得大叫,阿土什麼時候跑到屋子來?「梁品貝!」他氣得睡蓬的亂髮都要豎起來了。

  「什麼事?什麼事?」抱著枕頭,梁品貝幾乎是嚇得從床上跳起來,直奔浴室用力推開門。

  簡涅睿末能及時反應,坐在馬桶上連褲子都來不及穿上,就這樣和梁品貝大眼瞪小眼。

  「你怎麼了?」頂著睡塌的頭髮,梁品貝一手握著浴室門把,還夾了個枕頭在腋下。

  「阿……阿土……是誰讓阿土進來的?為什麼牠會跑進我的浴室裡?還睡在我家的浴盆內!」簡涅睿坐在馬桶上失控咆哮,手裡牙刷指著她鼻頭,如果現在穿上褲子,鐵定是跳起來扁人。

  「因為半夜院子蚊蟲多,阿土被咬得睡不著。」梁品貝疲累地猛打呵欠。

  「而且,那是從我家搬來的大浴盆,不是你的。」

  「那幹嘛睡在我的浴室裡?」

  「喔,這裡離我比較近,聽著牠的打呼聲我能睡得更熟。」梁品貝說得理所當然。

  「你家蚊蟲真的很毒,叮得阿土額頭上都起了個腫包。」她好不心疼。

  簡涅睿咬緊牙根,腫包是那只笨狗自己撞的!

  「好,這筆帳等我出了浴室之後再算。」他要冷靜,千萬要沉著穩重才好。

  「你不要這麼小氣,阿土真的很可憐。」

  簡涅睿平心靜氣的說:「請妳先出去,然後把門替我帶上。」這已是他的最大極限。

  「你保證等我關上門,不會欺負阿土。」萬一在她視線未及之處,阿土慘遭他毒手該怎麼辦?

  「沒問題,麻煩替我把門帶上,謝謝。」簡涅睿額間的青筋暴凸,正考慮她關上門後,要不要速戰速決,乾脆把阿土淹死算了!

  「你確定?真的會和平相處?」

  他再也忍無可忍地惱火大叫道:「死丫頭!妳到底要不要讓我穿上褲子?」

  沒看到他猛拉著褲子嗎?就算是兩人結婚,最基本的隱私難道就不必尊重?那下次她在房間換衣服,如果他「不小心」闖進去,就別對他鬼吼鬼叫!

  這下子,梁品貝赫然發現他的窘境。

  「呃,你會上廁所喔。」她的意思是,他其實也跟自己沒什麼兩樣嘛,那麼以後少擺出很完美無缺的樣子,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

  簡涅睿差點沒將手裡的牙刷給扔過去。「廢話!我還會殺人,妳信不信?」她見到一個大男人坐在馬桶上,難道不會不好意思?

  「你以後上廁所一定要鎖門,不然這樣我會很困擾。」粱品貝搖搖頭,不忘叮嚀他。

  「等我套上褲子出去後,妳就死定了!」他邊拉著褲子,深怕太激動掉下來,她是神經有病才會搶他的話去說。

  困擾!?去你的,是被看光的他比較尷尬吧!

  「好啦,你也別太緊張,反正你有的,我阿公也有呀。」扔下這句話,梁品貝打個呵欠關上門,獨留在馬桶上已傻眼的簡涅睿,和窩在浴盆內呈大字形的阿土。

  那死丫頭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可是一尾正值壯年、活動力旺盛的「活龍」,請問跟梁業先那個已是桑榆暮景的老人怎能比較?

  簡涅睿越想越氣,越氣牙就刷得越用力,這分明是打擊他的男性尊嚴,一早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壞殆盡!

  浴室內,他滿肚子怨氣,伴隨著阿土越呼越大的鼻鼾聲,正式揭開這一天的序曲。

  *********

  澄黃的日照透入客廳的落地窗內,暖暖的光輝填滿每個角落。

  早上七點四十分,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鐘頭。

  他花二十分鐘閱讀五份報紙、一本財經雜誌,三分鐘內解決一杯黑咖啡和火腿土司蛋,五分鐘收拾兼洗碗盤,十二分鐘盯著筆記計算機研究國內外股市動向和匯率高低,二十分鐘的車程,將準時在八點四十分時抵達公司,並且聽取秘書報告今日主要行程。

  簡涅睿數年如一日,認真的生活態度成就他現在的地位。

  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時分成三等份,除了必要的三分之一睡眠外,三分之二都心繫工作,換而言之,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且帶有點潔癖。

  放下報紙,簡涅睿看著餐桌上的稀飯和醬瓜,以及一杯鮮奶。

  「為什麼這東西會出現?」稀飯和牛奶?好詭異的搭配方式。

  梁品貝坐定位,疑惑的看著他。

  「早上不都是吃稀飯?快吃吧,你上班會遲到喔。」既然昨天他大方的帶她去看電影,她決定以後早餐也順便幫他忙。

  反正,她一向習慣準備兩人份的早點。

  「我不吃稀飯。」筒涅睿站起身,打算再去弄一份,多年來的早餐都是自己打點,女傭一周來兩次打掃宅子,也會負責替他將冰箱塞滿食物,不過大多都是微波食品。

  「那我明天再準備別的,今天你先吃。」

  「我不吃稀飯。」他再次重申一遍。

  「所以呢?」梁品貝揚高眉。

  「你要丟掉嗎?」浪費食物,小心遭天譴。

  「沒有,我只是要再弄一份早點。」

  「你需要什麼?」她問。

  「一杯黑咖啡,火腿土司蛋。」

  「土司切不切邊?」

  「不用,可是蛋黃要三分熟。」

  「沒問題。」梁品貝微笑,將筷子塞進他手裡。

  「我明天幫你弄。」

  她問那麼多一樣是等明天,可他現在就要。

  簡涅睿才放下筷子,梁品貝馬上跟著站起來。

  「不可以浪費食物!我答應你明天一定幫你煮咖啡、弄西式早點,但是你一定要把稀飯吃掉,曉不曉得農夫種田很辛苦?這世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在餓肚子。」

  他的舉動,像個被慣壞的有錢少爺,梁品貝明白像他這樣的人,根本不懂貧窮的可憐。但是沒關係,只要做人不浪費,隨時抱著感恩的心情,壞習慣肯改過就好。這一直是阿公從小教育她的方式。

  他歎口氣,將她義正詞嚴的模樣看進眼裡,無奈的坐下。

  「好吧,今天我吃稀飯,但妳答應我的早點,明天無論如何一定要出現。」

  再次妥協,簡涅睿已經很不願想這是自己第幾次妥協。從梁業先到她,作風強硬慣了的他,似乎被「梁」這姓氏給下了咒。

  從拒絕阿土進屋,到牠無聲無息佔領他的浴室領土,簡涅睿不得不懷疑阿土也是姓梁。

  她點點頭,動手替他挾了醬瓜和麵筋。「趕快吃吧,這是我醃的醬瓜,很下飯的,阿公每天早上都要配上這一碟。」

  簡涅睿扒了稀飯一口,含在嘴裡半晌才吞下去。「你們祖孫每天都吃稀飯?」

  「對呀,他老人家牙齒不好。」梁品貝邊吃邊和他閒聊。「記得稀飯吃完後,把牛奶喝下去。」

  「妳……」簡涅睿面有難色的看了牛奶一眼,又開口同道:「你們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吃的?」牛奶配稀飯,真的不是她拿來整人的把戲?

  「牛奶補充鈣質呀,免得老了骨質容易疏鬆,我跟阿公每天都喝一杯。」她答得理所當然。「藥補不如食補,要顧老本當然從年輕做起呀……你也不年輕了,應該多注重養生才是。」

  她如此說著,簡涅睿差點沒一口噴出稀飯來。「我哪裡老了?」

  「可是你也不年輕,這是事實呀!」醬瓜她替他留下兩塊,配豆腐乳去了。「你站在律師先生旁邊,看起來好老喔!」

  「閔派璋他跟我同年紀!」她擺明是睜眼說瞎話,他的英俊瀟灑她當狗屁嗎?

  「是喔!」這點梁品貝相當意外。「我看不出他有這麼大的歲數了。」

  簡涅睿的胃似乎有些脹氣,不知是被她氣的,還是稀飯害的。「妳是不是真的很喜歡他?」

  「他是我心目中的王子呀!」將稀飯吃完,梁品貝端起牛奶咕嚕咕嚕喝下。

  她的話,讓他心頭一涼。她會不會太不客氣,在他面前稱讚起別的男人。

  「幻想總是美麗,現實才是殘酷的!」簡涅睿用力將碗筷擱下,也拿起牛奶猛灌,滿肚子氣。

  梁品貝對子他的話非常認同。「對呀,所以我才嫁給你嘛!」事實不就擺在眼前?

  簡涅睿一口噴出牛奶,被嗆得快要死掉。「咳……咳咳咳……」

  「你還好吧?」梁品貝趕緊拿來紙巾,替他擦擦。「別喝那麼急,差點把襯衫都弄髒了。」

  他一把抓住胸前忙碌的小手,面容繃得很緊。「妳真的很喜歡閔派璋嗎?有多喜歡?」

  梁品貝皺起秀眉,他的模樣突地變得嚇人。「你……」

  叮咚——

  八點二十分,司機準時抵達門口,他該上班了。

  *********

  晚間九點整,晚風徐徐,星空璀璨耀眼,足以見得明日也是放晴的好天氣。

  按著肚子,簡涅睿臉色發白的踏進玄關,額間浮現一層薄汗。

  聽到開門聲,坐在沙發上跟阿土玩得正開心的梁品貝,立刻將牠按低,幾乎貼著地面。「你回來了呀?」糟糕,如果被他知道她放阿土進來,又要鬼吼鬼叫了。

  「嗯。」簡涅睿套上拖鞋拎著公文包,手裡還拿著領帶,走進客廳裡。

  梁品貝呵呵地乾笑,邊注意他的動向,邊將阿土用力推到沙發後,想伺機打開落地窗將牠趕出去。

  阿土哪裡不曉得主人的心思?只是嗚嗚嗚地哀求,拜託不要將牠趕出去啦!

  「你小聲點。」梁品貝壓低音量對牠說:「被他看到,我也死定了。」要是晚上將她趕進院子裡睡還得了?

  「妳做什麼?」簡涅睿的聲音透著疲憊,精神顯得很差。

  「沒!」梁品貝站起身,用腳輕輕將阿土給踢踢踢!努力的推進沙發後。

  本就懶得動的阿土,為了不讓主人失望,挪動胖胖的屁股躲進去。其實牠比較想做的事,是跑去磨蹭簡涅睿的腳。

  「吃過飯了嗎?」她輕問,笑得很甜,多半是因為做賊心虛。

  「吃過,妳不必特別準備。」他瞥了沙發一眼,後邊是不是有團陰影?還是他太累的錯覺?

  「這樣啊,要洗澡嗎?」

  簡涅睿似笑非笑。

  「妳也不必替我放洗澡水。」她是真有嫁做人妻的自覺了?

  「沒關係呀,反正我平常也是這樣照顧我阿公的。」照顧人她可是有相當多的經驗,尤其是老人。

  他歎口氣,自己又不是老人,就算他倆相差十三歲這可怕的斷層,但問題應該是出子她太小,而非他太老!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梁品貝總覺得他不對勁。

  「沒有,只是有點累。」她真將他當成梁業先來看顧嗎?簡涅睿懶得計較了。「今天學校課上得如何?」

  「馬馬虎虎,不就老樣子。不過考試快到了,有點緊張。」

  「那要好好加油,有需要我的地方,記得跟我講一聲。」簡涅睿打算先上樓洗個澡,再到一樓書房看點資料。

  「你會畫畫?」

  「不,我只是說說客套話。」他哪裡懂藝術了?比起畫布上東塗一塊、西畫一筆,他還是覺得報表上跳來跳去的數字有趣多了。

  粱品貝瞪他,嘴裡不知喃喃念著什麼話,但保證絕對是在罵他。

  「如果英文或微積分方面有問題,我可以幫妳惡補。因為妳看起來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他惡質的訕笑,還不忘捉弄她。

  「你了不起呀!」梁品貝瞠大眼,差點沒抓起抱枕扔他。

  「就說妳是丫頭。」簡涅睿低低的笑,乾咳了幾聲,額間的冷汗似乎又多些。

  「簡涅睿,你真沒事吧?」他看起來不太好,雖然他的嘲諷很可惡,但兩者總不能混為一談。

  他搖搖手表示沒事,提著公文包打算上樓去,按著肚子又咳了幾聲。

  梁品貝古怪地看著他上樓,聳聳肩後又坐回沙發上,暗自竊喜他沒發現她把阿土偷偷放進來。

  「梁品貝,以後不准再放阿土進來,今天我當作沒看到,下次我會親自踹牠出去。」他低沉的嗓音飄下樓,帶有幾分堅定。被點到名的阿土,聽到自己的名字,卻高興的吠出聲。「聽到沒有?」

  「汪!汪!汪!」真高興!真高興!雖沒贈到他的腿,可是他曉得牠的存在。

  「笨蛋!閉嘴啦。」梁品貝拉長阿土皺皺的臉皮,並朝牠做個鬼臉。簡涅睿是個大笨蛋!

  梁品貝揉揉眼睛,打開浴室門,夜裡臨時尿急讓她醒了過來。坐在馬桶上,她呵欠打個沒完,滿意的聽著一旁浴桶內阿土的鼾聲。

  晚上她趁簡涅睿沒下樓,偷偷將牠帶進來,反正明天了不起讓他罵一回,但是她不能讓阿土被蚊蟲咬得痛苦難耐。

  捨不得的看著熟睡中的牠,梁品貝輕手輕腳關上燈和門,又走回房裡。

  經過走廊時,聽到斷斷續續的申吟聲從簡涅睿房內傳來,她覺得疑惑,停下腳步聽個仔細,瞧他門扉半掩,好奇的推開門來。

  就著牆角邊的小燈,梁品貝走向床邊,見到他半裸上身躺在床上,黑髮微鬈、眉間糾結在一起,一副痛苦難熬的模樣。

  「唔……」

  「簡涅睿,你還好吧?」她彎下身,想替他將被子拉高些,見枕頭上微濕的印子,才知道他洗完澡連頭髮都不吹倒頭就睡,不由得生氣。「你是笨蛋嗎?只有笨蛋才會不吹頭髮就睡。」

  「唔……晤唔……」他難受的翻個身,申吟著。

  梁品貝氣得不想理他,一個大男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她要是多事,他會不會又嫌她多管閒事?轉身想離開,但聽見身後傳來的低吟,梁品貝再也堅持不下去。

  「喂!你醒醒啦,告訴我你哪裡不舒服?」她拍著他的臉,手裡傳來熱燙的高溫,嚇了她一跳。「該死,你在發燒。」

  她就曉得他身體健康出狀況,今晚他回來時一臉疲憊,應該是早就感冒,直到晚上才發作起來。

  梁品貝才在揣測,簡涅睿好像為了讓她更加印證自己所想,幾聲猛烈的咳嗽,嗆咳個沒完,幾乎咳到快沒氣。

  「咳……咳咳咳……」

  她當機立斷衝下樓去拿退燒藥和溫水,又衝去廁所端熱水和毛巾,一來一往,驚醒睡夢中的阿土。

  「啊嗚……」牠打了個好大呵欠,眼角流出淚來,笨拙的爬出浴桶。

  「阿土,回去繼續睡。」端著臉盆,梁品貝回頭對牠說。

  「嗚……」繞到她腳邊,阿土傻傻的看著主人。

  「走開,簡涅睿生病了,如果你是乖孩子,就不要跟過來,回去繼續睡。」梁品貝踢開浴室門,阿土卻搖搖擺擺的尾隨。

  「阿土,快回去睡!讓他知道你進他房裡,我們說不定會被大卸八塊。」

  不顧主人的命令,阿土扭著圓圓的屁股走在前頭,從沒到過簡涅睿房間,卻很清楚他房間的方向,牠頂開半掩的房門,替梁品貝開門。

  「阿土,去睡覺啦。」梁品貝壓低音量,怕牠忽然吠出聲。

  怎知阿土違抗命令,繞過床邊走到對面,安靜的趴在地上。

  梁品貝見狀,曉得牠也在擔心簡涅睿,便不再趕牠。擰著毛巾,替簡涅睿將身上的汗水擦掉,枕頭上的水漬多半也有他的冷汗。

  瘦弱的她坐在床上吃力翻動他的身體,終子曉得他跟梁業先的差別,光是身形就相差十萬八千里,她不應該忽略他是個大男人的事實。

  他的申吟聲陸續傳出,她曉得他有多麼難受,拭乾身體後,梁品貝想餵他喝點水補充水分,熟練的拿起湯匙橇開他的牙齒,緩緩地將水餵進他嘴裡。

  簡涅睿因病而意識不清,只感受到渾身酸痛,也包括胃痛持續發作。

  「好痛……」.水自嘴角流出,,他不安分的捂著腹部。

  「哪裡痛,牙齒嗎?」是不是剛剛撬開他牙那一下太用力了?

  「這邊好痛……」額頭抵著她的膝蓋,簡涅睿痛得神智不清。

  「胃?你還胃痛?」順著他手按住的地方摸去,她皺起眉。「那到底要先吃胃藥還是退燒藥?」這點梁品貝就不清楚了。

  「好難過……惡……」簡涅睿痛到乾嘔,伸出手環著她的腰,痛苦的低叫。

  梁品貝決定先將他的燒給退下來,將藥丸搗碎混著水,可是簡涅睿卻抱著她不放。「你放開我好不好?」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陷在病痛的深淵中,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說的話。「拜託妳……不要走。」

  他的低語,夾雜幾許苦痛,卻在寧靜的黑夜裡,顯得特別清晰,也特別誠懇。梁品貝能感受到環在腰上的那雙手有多用力抱緊自己。

  「不要走……」

  他很需要她,也或許是她一廂情願這麼想。梁品貝俯下身,像安撫小孩般拍拍他,親吻著他的髮。

  「我不走,就待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掌心傳來他微涼的體溫,感覺到他因病痛而隱隱顫抖的身軀,梁品貝將他抱得更緊,企圖讓他鎮定下來。

  「留下來,別放我一個人……」他含糊不清的說著,半夢半醒。

  「簡涅睿,你有很愛的人嗎?」她的嗓音又輕又軟,像三月裡的春風。

  「在你的心裡,住著某個很牽掛的女人嗎?」

  看見他脆弱的一面,梁品貝意外感到不捨。

  「我這樣抱著你,可以嗎?」像他這樣成熟又世故的男人,理應有個完美的女人,然而他卻為了事業上的高峰,甘願娶她這丫頭。

  若說她心中沒疙瘩,其實是騙人的!她害怕某一天的將來,或許自己又得回到當年孤單無依無靠的時候。

  「你說不要走,是不是把我當成她了呢?」他是不可能會對她說出這種話的,他總是捉弄她,還老喊她丫頭。

  腰際上緩緩收緊的力道,讓梁品貝感到踏實,卻也是折磨,彷彿是在回應她的話般。是呀!他當然能擁有個很掛心的人,因為他們的婚姻,不過是建築在一張契約上,撇開那張紙,就什麼也不是了。

  「會不會有一天,換我叫你不要走呢?」梁品貝笑著問,沒來由地感到心酸。

  阿公能撐多久日子沒人曉得,她總是騙著自己過一天是一天,日子過得膽顫心驚。可是自從他出現,儘管他老吼自己,但在她哭泣時,也只剩他的懷抱可棲息。

  要是沒有他的擁抱,哭泣時的她有多狼狽,梁品貝不是不曉得,然而躲在他的臂彎裡,她的淚水會被他的襯衫吸走,哭得再凶也不過是兩行清淚。她的耳邊會傳來他的安慰,而她的背上則有他掌心的溫度,暖暖地,像冬日裡的太陽……

  見他疼痛趨子平緩,整個人放鬆下來,梁品貝見機不可失,將已搗碎的藥粉和著水餵他吞下,決定先退完燒後再解決他的胃痛。

  她將他的身子扶正躺好,到樓下拿了胃藥上來,阿土始終都保持安靜乖順,不再活潑得像是脫韁的野馬,似乎連眉頭都皺在一起,看來也同樣非常擔心。

  梁品貝坐回床邊,重複方纔的動作,又將藥順利餵進他嘴裡。

  「照顧人我很拿手,因為阿公的關係……但照顧你,好像也不那麼輕鬆。」

  要是讓他知道她又拿兩人做比較,准又是惡狠狠的瞪她吧!梁品貝輕笑,替他將被子拉高。

  微冷的大掌伸來,將她的小手緊緊握住,那雙眸子並未睜開,但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我答應你不走,就絕對不會走。」坐在床邊,梁品貝用指頭輕輕描繪他的輪廓,透著昏黃小燈,他的臉部線條變得很柔和。

  她難得見到他柔軟的一面,就算在安慰哭泣中的她,他也仍舊存在他獨有的霸道和強悍,但是卻很真誠想抹去她的傷心。

  「簡涅睿真是個笨蛋。」揉著他的髮,梁品貝背倚在床頭櫃上,一隻手被他緊握得抽不開來。「要快點好起來,再陪我看電影,陪我吃爆米花……還有,看你說的愛情喜劇片。」

  她圓潤的嗓子在黑夜裡顯得特別甜蜜,折騰一整夜,在她抵不過睡魔的侵襲,即將合眼之際,有一雙手緩緩擁抱住她,並且將她給拉進自己懷中……

  今晚,她的身旁有著另一道體溫,讓她似乎特別容易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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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9 00:46:19
第八章

  「唔……」好吵,為什麼他耳邊一直有打雷的悶響聲?

  「啊呼呼呼!」

  好重!簡涅睿陷在睡眠中,滿頭大汗,心口驀地被大石壓得喘不過氣,肺葉裡新鮮的空氣已全壓搾出來,半點也進不去他的鼻腔內。

  他非常想逃脫,皺著眉頭掙扎一會兒,意識依然薄弱得無法控制。一團溫熱的氣體吐在自己耳邊,多些低沉的呼啞聲,就像是已有陳年煙癮的老煙槍,夾雜幾許渾濁不清的吐吶。

  好噁心!他翻了個身,壓在心口上的重感退去,但換成整條胳臂難受,鼻頭處又濕又癢的溫熱感,恐怖的感覺猶如大軍壓境般而來。

  他受不了了!簡涅睿費盡力氣睜開眼,眼前一團黑黑的影子,還有兩個深色的孔洞,吐著規律的氣息,掛在臂膀上的狗掌贈了一下,又將後腿擱往他的肚皮上。

  而一條藕白色的纖臂圍在他腰際上,棲息在他身後,睡得正香正甜,而他卻絲毫未察覺。

  簡涅睿傻眼的瞪著幾乎和自己抱在一塊睡,又不斷往他臉上噴氣的阿土,牠是何時進來的?又是哪個愚蠢的傢伙讓牠爬上床的?

  簡涅睿下一秒鐘跳起床來,大聲咆哮道:「粱品貝!」準是那丫頭做的好事。

  「嗯……讓我睡啦!」

  「條玉腿橫過他大腿和阿土的小短腿交迭,雙雙將簡涅睿給夾在中間。「昨天我沒睡……」

  嚇!簡涅睿倒抽一氣,差點沒嚇到斷氣。啥時,這丫頭也跟阿土一樣跑來擠上他這張大床?

  梁品貝抱著棉被,蹭了一下,而阿土也微微動了下四肢,一人一狗動作如出一轍,也絲毫沒有想清醒的樣子。

  坐在他們之間的簡涅睿,忽地頭暈目眩,他究竟還能多窩囊?被一個丫頭和一條狗欺壓成這德性,他是有苦無處訴,也同樣哭笑不得。

  「阿土……你起來,去看看簡涅睿……他醒來沒……」抱著枕頭睡到昏天暗地的梁品貝,踢踢被壓在下面的小後腿。

  「我好累,你去幫我看他醒來沒?醒了來叫我,我餵藥給他吃。」

  簡涅睿這才想起昨晚洗完澡後,頭重得讓他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再加上胃絞痛,讓他痛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她會出現在他房裡,想必是徹夜看顧他。思及此,簡涅睿心頭發暖,莫名的情愫盤旋在體內,淡得教人察覺不出痕跡。

  「咳……咳咳咳……」喉頭又乾又緊,他禁不住乾咳起來。

  急促的咳嗽聲讓阿土豎起耳朵,下一秒鐘牠睜開眼睛,迅速地翻坐起身,骨碌碌的大眼直瞪著他瞧,彷彿在問他是否已安然無恙。

  「唔……阿土,你快去看啦……」梁品貝蹭著牠的前肢,意識尚未清醒。

  在阿上吠出聲前,簡涅睿食指壓在嘴邊,示意牠安靜別亂叫。

  「讓她睡。」

  「嗚嗚嗚……」蹭著他的腳底,阿土陶醉得很,這次終子沒被趕出門,可見得牠示好的策略大成功。

  對子阿土的柔情攻勢,簡涅睿卻是相當無情。「但是你得下床去!」他低聲命令,這狗小子敢爬上他的床,還抱著自己……是不想活了嗎?得寸進尺成這樣!

  阿土嗚嗚低叫,翻身仰躺四腳朝天,露出胖胖的肚皮,希望他來摸摸,撒嬌意味濃厚。

  簡涅睿見狀,差點沒一腳將阿土給踹下床去,少來這一套!不過是睡了一晚就以為他默許牠出現在這屋子裡?「你滾不滾下去?」

  「汪汪汪!」心生不滿的阿土用力吠叫,牠生氣了!

  「閉嘴!你這條笨狗。」別把梁品貝給吵醒!他大掌揮過去,阿土立刻跳下床去躲過攻擊。

  「嗯……你醒了?」睜開眼,梁品貝迷糊地問眼前的男人。

  「感覺好點沒?」

  簡涅睿盤腿,一雙手擱在膝蓋上,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好很多。」

  「我看看。」梁品貝打個呵欠,還黏在枕頭上,只是伸長手觸摸他的額頭,輕輕覆在上頭。「燒退了。」

  「昨晚是妳照顧我?」明知道事實,簡涅睿仍舊想親口問一遍。

  「因為你顯得很痛苦。」收回手,她又蹭了下枕頭。「你的床真好睡。」

  「謝謝。」簡涅睿細想,他家的床不都一樣?「我們都是相同的床墊!」

  「是嗎?」梁品貝抬起頭來。奇怪,她感到特別舒服呢!

  他瞄她一眼,他能將之歸類為小女生的撒嬌嗎?僅管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是個很好的撒嬌對象。

  「很感謝妳昨晚的照顧。」簡涅睿說得很生硬,黝黑的面容微微發燙。

  「沒關係,舉手之勞呀!反正照顧你,就像照顧……」

  他沒來由的胸口悶。

  「是,就像照顧你阿公一樣!」他跟梁業先比起來,可沒老到一隻腳踏進棺材裡!

  「還有阿土啦!」梁品貝一隻腳懸在床鋪外,阿土立刻討好地舔舔她小腿肚,告訴主人自己肚子餓了。

  簡涅睿瞪了阿土一眼,他是人可不是狗,越比就越讓他心酸,沒有哪個男人對這樣的比較能夠欣然接受。

  她下床逗著愛犬,絲毫沒見到他陰沉的模樣,仍自顧自的說:「因為我也只剩下你們了,對不對呀?阿土。」

  她輕輕軟軟的嗓音散在空氣裡,像暖風般撫過簡涅睿的心頭,暖得教人沉醉久久。

  以往,對子女人說出這種話,他大多視作籠絡男人的手段,不夠真不夠誠,更非是出自子愛情。可是,自己在這當下卻有股想擁抱她的衝動,想將她緊緊攬在懷中,告訴她假若能夠讓她心安,不妨再簽下另一份只屬子他們倆之間的契約,約定這輩子他簡涅睿對梁品貝不離不棄。

  即使未來在她認為失去全世界時,他也會站在她身邊,做她棲息的避風港。永遠,不變!就算天崩地裂……

  「簡涅睿,你早餐想吃什麼。」被阿土扯著褲管咬的梁品貝坐在地板上,回過頭笑著問他。「病人最大,你想吃任何東西都可以喔!」

  「瞬間,他跌入她甜美的笑容中,看得出神,俊美無儔的面容與往日無異,卻有了點更溫柔的目光。「一杯咖啡、火腿蛋三明治。」

  「沒問題!」梁品貝咧嘴微笑,卻在下一秒鐘收回笑容。「不行!病人要吃稀飯。」

  簡涅睿一聽,差點沒兩眼一翻昏死過去,不要再讓他疲憊的身軀更加雪上加霜了。

  *********

  「幹嘛不跟我說你吃稀飯會胃痛,喝牛奶腸道會過敏腹瀉?」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梁品貝咬著土司夾火腿,而阿土在一旁正淅瀝呼嚕地吃著狗罐頭。

  「妳說不能浪費食物。」因為生病,她禁止他喝咖啡,說會影響藥性,到底有沒有這回事,簡涅睿也不在意,只是由著她去。

  但他牛奶喝不得,咖啡飲不了,白開水也未免太索然無味,因此,她貼心地到早餐店買杯豆漿給他,天曉得一早外面有多熱。

  「向沉靜孤獨慣的早晨,有人作陪倒也不錯,至少目前為止,除了吃稀飯這意外發生外,讓他很滿意眼下的氣氛。

  雖然他仍舊一天要看五份報紙,卻願意把雜誌改成一周看三回,將看股市躍動上下的時間留下與她聊聊天,縱使只是聊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有理由就可以接受。」放下早餐,要是他因為她的粗心大意而搞壞身體怎麼辦?「我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

  「可是我覺得妳說的話有道理,所以,我也接受。」他似笑非笑。

  「我只是想試試看。」結果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在公司整整腹痛一天,廁所跑了不少回,然後就是陷入永無止盡的絞痛深淵,得吃成藥減緩疼痛。

  梁品貝惱怒的瞪著他。

  「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她秀眉皺得死緊。

  他抿抿唇,沒吭聲,下次就算他胃痛死,也不會跟這丫頭喊聲疼!簡涅睿心情蕩到谷底,壓著性子沒吼出來。

  「以後不要讓我跟阿土那麼擔心!」梁品貝小聲地抱怨,心底雖氣個半死,也十分關心他的健康。

  簡涅睿很吃驚的抬起頭來,見到她低下的臉頰上出現兩抹緋紅的色澤。

  他明曉得她真的很不高興,可他此刻卻很想微笑,也不自覺的這麼做,那抹溫柔的笑容掛在唇邊,讓梁品貝幾乎看傻了眼。

  「怎麼,我臉上沾到東西?」瞧她目不轉睛瞪著自己,難道他臉上真長麻花了?

  梁品貝燒紅臉,像顆熟透的蘋果,紅得讓人很想咬一口。「沒……沒有。快吃啦,吃完去看醫生,我等會打電話到附近診所替你掛號。」

  「不用。」簡涅睿一口回絕,卻見梁品貝立刻瞠大眼瞪他,只好令他不得已改口。

  「我是說我有家庭醫師,一通電話他就會來家裡了……」

  「真的嗎?」梁品貝收起嚴肅的表情,對子他的好配合是燦笑如花。

  「我也認為有家庭醫生對你比較好呢!」

  「是呀……」暗自歎口氣,簡涅睿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抗拒她所要求的事了。

  *********

  中餐結束過後,簡涅睿在客廳的沙發上和秘書講電話,順便回幾通電話給原本今日準備進行會議的客戶,告訴他們順延一天,或是擇日舉行。

  另外,他還交代秘書,請人訂做間寬敞又舒適的「狗屋」,好讓阿土能夠有個擋風避雨的棲身之所,想必過些天送來後,梁品貝會笑得合不攏嘴。

  當然,阿土那傻不愣登的狗小子也不必擠浴盆,更不會三不五時逮著機會就溜進屋內。在某程度上有小潔癖的簡涅睿,不喜歡貓狗身上那特殊的體味,尤其是天氣炎熱,蔓延的氣味就更可怕。

  妤在梁品貝照顧得勤,阿土因為怕熱也很樂意洗澡,總是打理得非常乾淨。不過,一時半刻間,他仍然改不掉不愛動物這習慣。

  在那之前,家庭醫生來看診過,檢查完後無大礙,不過是普通小感冒,加上胃腸過敏,開了處方箋讓梁品貝到附近藥局拿藥。也因近日他太過操勞,導致免疫力降低,所以一生起病來症狀才會如此激烈。

  梁品貝這才定下心,牽著阿土高高興興拿藥去了。

  他沒看過有人接過藥單會笑成那樣,還自告奮勇的,就連阿土也吠了幾聲像是呼應她的話。簡涅睿哪裡不知道她聽到醫生說的話後,明顯地鬆口氣。曾幾何時,她的心情竟被他所牽引?

  話筒擱在耳上,簡涅睿一手拿著筆,陷在自己的思緒裡,一臉傻笑,直到話筒那端秘書叫喚幾聲後才回過神來,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收拾心緒,簡涅睿又回到工作上,直到忽然聽到門外狗的吠叫聲,才匆匆掛掉電話,出門前梁品貝還要他好好休息,簡涅睿不願破壞她的心情。

  「貝貝,我就說嘛!妳是個好學生,怎麼會逃課呢?不過他那麼大一個人,不過生個病,還需要有人看顧,未免也太過誇張。」

  陌生的男音隨著門扉開啟傳入屋裡,原本假意拿著報紙閱讀的簡涅睿,忽然放下,看著梁品貝牽著阿土,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就是那天幫忙搬家的傢伙!

  「呃,簡……簡先生,你好!」雖然知道他因病在家休養,但突然見到他,趙衍奎也不免一陣驚愕。

  如果他沒看錯,簡涅睿目光銳利直瞅著他不放,就快將他整個人給射穿了,那眼神分明是質疑他為何會出現在此?

  「衍奎他拿今天的筆記給我,還記得嗎?我昨天跟你說的,期考要到了。」梁品貝沒察覺到暗聚在簡涅睿眼底的壞情緒,仍笑得一派天真。

  「我沒忘記。」既然筆記已送達,那傢伙怎麼還不滾?「他來家裡做什麼?」沉著聲,簡涅睿又顯得陰沉了。

  「複習功課呀!還有成甄,不過她因為社團的關係,會晚點來。」她將阿土綁在玄關,先領著趙衍奎到客廳,順便替他倒杯水。

  「你先坐,我去院子將阿土的腳洗乾淨,回頭再替你和成甄畫重點。」

  「呃,好……」坐在簡涅睿身旁,趙衍奎顯得很不自然,這男人根本和野獸沒兩樣,為何貝貝對他這麼好?他生病她跑腿拿藥,又不是病得快死掉,他看這男人很好呀!一點也不像病人,眼光銳利得都快將人給殺死了。

  直到梁品貝關上大門去院子裡打理阿土,簡涅睿才冷冷開口:「你都是這樣找借口接近她的?」

  「你……你別亂說!我跟貝貝是朋友,朋友間她不可能不幫忙。」

  「所以,你就是清楚她這點,才咬著不放。」簡涅睿似笑非笑,早一眼識破這小毛頭的詭計。

  趙衍奎激動的吼道:「你別血口噴人!」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有數。但我把醜話講在前頭,貝貝現在是什麼身份,請你千萬別忘記。」他可不容許這毛頭小子越雷池一步。

  「你真以為貝貝是心甘情願嫁給你?你真以為自己瞭解貝貝?你曉得她生日在何時?夢想中的心願?又甚至是她愛吃的零嘴,愛說的口頭禪嗎?」

  簡涅睿抿緊唇,不發一語,墨黑的眼瞳透著冷意,冰蝕透骨。

  趙衍奎被他冷冽的神態震懾得動彈不得,卻還是很固執的不肯服輸。「你什麼都不曉得,卻還想擁有她!不,你不是擁有她,而是將她緊緊捏在手心底,當她是個娃娃,所以才如此不在乎!」

  「你說夠了?」他揚高嘴角,笑意卻不及眼底,反教人有種凍進心肺的陰寒,就像是能夠趁人不備之際,轉眼將敵人一擊殲滅。

  趙衍奎以為下一秒鐘,就會被他摧毀,可是卻沒有。「不夠!還不夠!就算我將你狠狠揍上一頓,也不足以消去我厭惡你的程度!」

  「很好,你就這樣繼續下去,看你的怨念是否足以殺死我。」

  趙衍奎幾乎想狠狠揍簡涅睿一拳,他恨死他目中無人的態度,恨死他在貝貝面前假裝好人的模樣,更恨貝貝的心,漸漸轉移至他身上。

  趙衍奎不傻也是個明眼人,方才遇到梁品貝,一路上聽著她說著簡涅睿如何如何,偶爾抱怨幾句,神色卻是眉飛色舞。

  他能很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因為愛她的自己,也有著相同的笑容。只有在遇上愛的時候,才能見到這世界的色彩有多繽紛。

  他的一切,都因為她的出現而美麗,所有的感觸都變得生動活潑;如今她卻因為另一個男人的緣故,綻放出絕美的笑容。這叫趙衍奎怎能不心生嫉妒?

  「你以為貝貝真會留在你身邊嗎?」

  「我不在乎她會不會留下,只要我不肯放,她哪裡也走不了。」墨黑的瞳躍動著火花,他絕對說到做到!「聽清楚,我不放,她就走不了。」

  「你這個男人真是該死的自私!」趙衍奎說得咬牙切齒,他怎能左右貝貝的幸福?將她的未來去向緊握在手心裡,就是不願她展翅高飛。

  「她還那麼年輕,你卻剝奪她享受青春的快樂。」

  「我會讓她擁有很多很多的享受,包括你所說的快樂!只要她想要的,我就能給,那麼你呢?」對子這點,簡涅睿相當有把握,也十分自豪他完全處子優勢。「比起我,你能夠做的事,就顯得非常微不足道。」

  趙衍奎被他堵得無話可說,鐵青著臉,怒火直竄喉頭,差點就壓不下去。

  「因為你是她的同學,衝著這點,我把話挑明,別拿石頭砸自己腳,一個男人若不懂得識時務,那麼說白一點也不過是條死賴著不走的賴皮狗。」

  簡涅睿句句尖酸刻薄,絲毫不留情面,完全把商場上那套削盡對方顏面的手段拿來應付趙衍奎,年輕氣盛的他怎吞得下?

  「簡涅睿,你別欺人太甚!」他站起身咆哮,火大的不得了。

  梁品貝甫進門聽到趙衍奎的高聲叫罵,緊張的衝進客廳裡。「你們怎麼了?」

  簡涅睿一派悠閒地拿起報紙繼續閱讀,旁若無人;而趙衍奎則是氣得渾身顫抖抖的,恕瞪著他。

  「衍奎,你怎會氣成這樣?」奇怪,極少與別人起爭執的趙衍奎為何發這麼大的火?梁品貝覺得困惑,而簡涅睿又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場面僵持不下,氣氛凍結。

  如果他再待下去,就是王八蛋兼笨蛋!背起背包,趙衍奎沉著臉走向玄關。

  「幹嘛急著走?不是說好要複習期考範圍嗎?」在經過梁品貝身側時,她突然伸手拉住他。

  「不必,我和成甄自己讀,總不能老是靠妳。」

  「說什麼傻話?難道你就沒幫過我?」

  「貝貝,我回去了。」掙開她的手,趙衍奎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一臉愕然的梁品貝。

  「你到底和衍奎說了什麼?他氣呼呼的,你曉得嗎?」他到現在還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這是一個做主人應有的態度?

  「沒說什麼。」翻著報紙,簡涅睿顯得漫不經心。

  「簡涅睿,我在跟你說話!」梁品貝此時也生氣了,站定在他面前。「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她的脾氣瞬間湧上,簡涅睿很清楚也很明白,全是因為那個叫趙衍奎的傢伙,難道她就不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嗎?

  該死的!他可是未來要跟她走一輩子的男人!趙衍奎那死小子算什麼東西?

  「我要吃藥。」扔開報紙,簡涅睿同樣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她,更能見到她的怒火。

  「你先跟我解釋清楚,我正等著。」他拍拍屁股就想走嗎?他剛才可是把衍奎趕走了吶!

  「我沒什麼好說。」他冷漠以對,拒絕響應,進廚房倒水,拿了藥就上樓去。

  他的態度簡直氣炸了梁品貝。「簡涅睿,你真是個大笨蛋!」

  冷戰,就此揭開序幕!

  *********

  男女之間的冷戰形式有很多種,最常見的第一款,就是--視對方為無物!

  將對方視為空氣,看不到、聽不見、摸不著。這點粱品貝就相當拿手,簡涅睿也察覺到她真是在和自己抗議。

  晚飯過後,他進書房看點資料,而梁品貝坐在客廳裡看趙衍奎今天送來課堂上的筆記,一旁沙發空位上散落著原文書籍、還有微積分的課本。

  方纔餐桌上的氣氛凝重到讓他食不下嚥,粱品貝沒扒幾口飯就扔下碗筷,到樓上去抱一迭書下樓來念,只怕阿土無聊沒伴。

  哼!她為了一條狗花費心思,怕牠冷著餓著、曬著凍著,那麼他呢?在她心中他存在著什麼樣的位置?或許連趙衍奎還不如!

  簡涅睿細想至此,更覺窩囊,胸口悶悶的,一口氣怎麼也吐不出來。

  坐在書房中,他心神不寧,望著桌上檯燈,他的眼眸變得更深沉,更冷漠了。

  時間已近十一點,簡涅睿收拾資料,枯坐在房內老半天,卻連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整整發呆好幾個小時,從不浪費光陰的他,在今日竟拿寶貴時間來蹉跎。

  關上燈,他走出書房,客廳大燈仍舊亮著,阿土窩在梁品貝腳邊啃著川燙好的雞腿,牠被寵得還有宵夜可補體力,那麼他呢?

  視線往上,見她睡倒在沙發上,手裡仍握著紅筆,還在記錄重點,累得體力不支睡去。也是,唸書本來就消耗體力,更何況她昨晚還照顧生病的自己,哪裡有好覺可眠?

  簡涅睿繞過阿土,打算將睡著的梁品貝抱上樓,但這動作驚醒淺眠中的她,見到他出現,一把推開他的手。

  「既然書讀累了,為何不進房裡休息?」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在抄筆記,然而紙頁第一行卻註明給趙衍奎,這個名字就足以將他的火氣給燒起來。

  「人家不都說要自己讀,妳還雞婆做什麼?」

  見他的口氣冷冽,態度惡質,梁品貝不禁也發起脾氣。

  「我花心思在誰身上你管得著?我是嫁給你,可不是賣給你!」她不反抗不表示她好欺負,他未免也太過可惡,老是這種質疑人的兇惡臉孔。

  「妳若真有腦袋,就曉得該把心思擱在我身上!」他就是看不慣她和趙衍奎之間的關係,即使是朋友也不行。

  「你無理取鬧!我對你還不夠好嗎?還想我怎樣?」梁品貝個頭嬌小,甚至身高也不及他肩膀,可是她跳起來鬼吼鬼叫的樣子,也是魄力十足。「把我朋友趕走在先,又干涉我做法在後,你為何就非得要這麼欺負人?」

  「我欺負你?」簡涅睿冷哼一聲,那模樣簡直不屑一顧。「妳要我眼睜睜看著那些對你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卻視而不見?」

  很抱歉!他辦不到,將他殺死也做不到無動子衷!

  「你瘋了嗎?衍奎和我只是朋友!」他是哪根筋不對發神經?梁品貝頭一回見識到男人若要刁難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搞瘋,死咬她跟別的男人有染!

  「朋友?朋友會用仰慕的眼光看妳嗎?人心隔肚皮,妳當他是朋友,但能保證他只把妳當朋友嗎?」

  「你不可以說我朋友的壞話!你以為你是誰?」梁品貝真想把書砸到他頭上,氣死人了。他怎麼一生病就像個小孩子,而且還是蠻不講理的壞……不!小孩都是天使,哪像他是惡魔投胎!

  「就憑我是妳丈夫,以夫為天妳聽過沒?」雖然這句話很過時,但偶爾他也覺得好用。

  「簡涅睿,你真的是神經有毛病!」再跟他吵下去,她會氣到吐血。

  「還有,我得跟你重申一遍,我不會因為你不准,就跟衍奎疏遠的。」

  亂安個罪名就想抹黑她和趙衍奎?梁品貝很難想像他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沒想到這麼一個成熟的男人,言行舉止竟是如此幼稚。

  她頭一撇,轉身抱起書就要回房,簡涅睿一怒之下,將她扯近自己。

  「妳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說不准就是不准,沒有第二句話!」

  梁品貝嫣然一笑。

  「簡、涅、睿,我能立刻回答你!去你的!」她再也忍耐不了他無端的胡鬧,別人吃他那套,她可不吃!

  「梁品貝!」他連名帶姓的吼,這丫頭根本是欠人揍!

  她一把甩開他箝制的大掌。

  「我不是你手裡的土,要捏圓就捏圓,要搓扁就搓扁,如果你不懂得尊重人,那就是個沒常識兼沒知識的大混蛋!」

  他大少爺的脾氣她吞不下,他野蠻霸道的態度她忍不了,在兩人起爭執之前,她以為他不如外表般給人自大驕傲的感覺,但她錯了,甚至是錯得離譜,她和衍奎之間清清白白,卻硬遭他抹黑,他難道真不相信她?

  簡涅睿瞇起眼,話聲冷冽無情。

  「妳別忘了,當初是臥病在床的梁業先把妳托付給我的,我們可是簽了契約。」

  「包括那塊土地,是嗎?你怕我哪天會帶那塊土地離開你,害你蓋不成購物中心,讓你事業推不上高峰,對不對?」終究,在他心裡,她的價值沒有那塊七百畝的土地重要,說得也是,像他這種呼風喚雨的男人,哪有力氣跟小丫頭攪在一塊?

  「是的,妳有自知之明就好。」傷她不是他的本意,可怒火攻心的當下,哪裡有理智可言?

  「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有愛情,是不是?」

  那塊土地!那塊土地!又為了那塊土地,他眼裡也剩那塊荒草漫漫的土地,對他來說,她的存在就像是個包袱!

  簡涅睿定定地看著她,一時無法消化她的話,他認為她從不在乎是否能在自己心裡留有個位子,圖的也不過是個避風港,供她棲息的住所。

  他從不認為有天她會對他產生情感,就算有也只是一時的迷惘,因為她害怕孤獨一人,所以才不得已依附在他的羽翌之下。

  她或許……這輩子最不可能會做的事,就是愛上他。就是曾見過她有多討厭他的出現,簡涅睿才會這般認定。

  他默不作聲的望著她,梁品貝霎時感到心寒。他的沉默是默認她的說法嗎?

  她總算懂了。

  「對!我們之間,哪裡有愛情可言,有的也只是利益,彼此各取所需。或許將來一拍即散還不會太傷感情,因為我們從來不曾擁有過!」她難過的道。

  「我不可能會讓妳離開,永遠都不會。」她要走,也不會那麼容易。簡涅睿對自己發誓,絕不會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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