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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那你出手也沒關系……不,先等等.」
桐人回答的聲音忽然充滿了緊張感.詩乃反射性地將眼睛離開瞄准器,改用肉眼注視鐵橋的整體狀況.
這時,忽然有道人影從一直延伸到對岸陰郁森林內部的小徑深處登場.
那是個身材高瘦,穿著奇妙藍白色迷彩服的玩家.由于他戴著附有黑色護甲的頭盔,所以無法看見容貌.那人身上的武裝只有右手上的輕量型「阿瑪萊特·AR17」散彈槍而已.這個男人應該——不,一定就是追著戴因跑的Pale Rider了.
趴在橋另一邊的戴因肩膀整個緊繃了起來.而那種異常緊張的氣氛也傳到了遠方的詩乃身上.相對地,從Pale Rider的站姿上感覺不出任何壓力.他似乎完全不怕戴因手中那把SIG,只是輕松地朝鐵橋走過來.
「……那家伙很強……」
詩乃不由得這麼說道,而身旁的桐人忽然輕輕動了一下身體.詩乃朝他瞄了一眼後,發現那張宛如少女的側臉散發出非常緊張的氣息.也就是說,桐人注意的是那個Pale Rider嗎?詩乃雖然還是首次見到這個名字與外表,但從動作就能曉得他確實有某種程度的實力.
雖然GGO里有「彈道預測線」這種現實世界里不可能存在的預知未來輔助系統,但要接近握有全自動機槍的對手依然不是件輕松的事.一般來說,都會由一個掩蔽物後方全力沖刺到另一個掩蔽物後面,借著不斷左右移動來拉近與敵人的距離.
但是Pale Rider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踩著輕松腳步踏上鐵橋.這時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阻擋子彈的地形或是物體了.連原本就想造成這種情況而逃到此處的戴因,也能從趴在地上的背部看出他些微的疑惑.
不過再怎麼說,戴因擔任對人中隊的領袖也有段時間了,經驗讓他馬上就拋開自己內心的困惑.一秒鍾後,戴因的SG550突擊步槍那符合瑞士制槍械的牢靠運轉聲,立刻傳遍河面.
然而Pale Rider卻以出乎詩乃意料之外的手段閃過射來的十幾發五·五毫米彈.他竟然朝著某根支撐鐵橋的鋼索沖去,然後只用一只左手不斷往上爬.戴因雖然急忙將槍口對准他,但臥射姿勢實在不容易瞄准上方的敵人.第二次的射擊失去了准頭,而Pale Rider便利用鋼索的反作用力使勁一跳,直接在相當靠近戴因的橋面上著地.
「明明是STR型卻極力減輕裝備重量,然後強化三次元機動力……而且特技技能點得相當高.」
當詩乃低語的同時,戴因也為了表示自己不會再次上當而改采高跪姿,接著第三次扣下扳機.只不過,他這次的攻擊也早已被Pale Rider料中了.稍微偏上發射的火線與地面之間雖然僅有些微空隙,但那個藍白色剪影立刻一頭沖了進去.而且他並未跌倒,而是利用左手支撐地面並迅速向前滾翻.當他起身時,離戴因已經只剩下二十公尺的距離了.
「臭家伙……!」
戴因發出熟悉的咒罵聲,迅速准備更換空的三十連發彈匣.但是……
Pale Rider右手中的阿瑪萊特已經隨著低沉的槍聲噴出火花.
在這種距離之下,散彈槍的子彈不可能完全落空.戴因身上各個部位閃過著彈效果光,整個人隨之向後倒去.但值得稱贊的是,依然沒有停下動作的他已經換好彈匣並准備把槍湊到臉上——然而這時又有了第二次的轟然巨響.
再度縮短距離的Pale Rider二度射擊,讓戴因身體完全失去平衡.這就是散彈槍這種武器的恐怖之處:除了一般傷害之外還有相當高的延遲效果,讓人只能無力地連續受擊.
——不用將SIG湊到臉上,直接在拿在腰間把子彈射光不就得了.
但詩乃的思考當然無法傳到戴因腦袋里面,而且現在也已經太遲了.Pale Rider繼續拉近距離,同時緩緩裝填AR17的子彈,最後在戴因眼前第三次扣下扳機.12口的彈包整個炸裂,放射出的散彈雨將戴因僅剩的HP消耗殆盡.
呈大字型倒在地上的戴因終于完全靜止不動,身上出現「Dead」的紅色立體文字列並緩緩開始回轉.如此一來,他便算是從大混戰里淘汰出局了.為了預防參賽者在現實世界里交換情報,所以大會結束之前他無法注銷,這具「尸體」將在保有意識的情況下觀看實況轉播直到比賽結束.
「那個藍色的家伙還真是厲害……」
身旁的桐人以極其細微的聲音這麼說道.下意識准備點頭響應的詩乃,在聽見他下一句話後便微微蹙起眉頭.
「……那家伙……就是斗篷底下的人嗎……?」
詩乃瞬間感到疑惑,但馬上就想起Pale Rider正是桐人在意的三個名字其中之一.也就是說,Pale Rider可能就是在桐人以前玩過的VRMMO里那個彼此厮殺的對象.而那個游戲的名稱,難道是——不,一定是已經成為傳說的那個…………
這時,詩乃強迫自己別繼續思考下去.
桐人應該也有他的難題.但那是屬于他個人的負擔.別人沒辦法,也不應該替他背負起那些責任.
詩乃像是拋開短暫疑惑般打開黑卡蒂的保險,接著簡短地輕聲說道:
「我要狙擊那個家伙.」
她不等桐人回答,便將手指放在扳機上.Pale Rider以精采的猛攻解決戴因後,已經離開橋旁,准備沿著河流朝北方走去.詩乃的十字瞄准線捕捉到他瘦削的背部後,便考慮起風向,距離並展開微調.
這時,桐人才好不容易用沙啞的聲音回答:
「嗯嗯……我知道了.不過,如果他就是那個男人的話……」
——就是那個男人又如何?你的意思是,在距離不到三百公尺還背對這邊的情形下,他能躲過我的狙擊手特權——「沒有彈道預測線的第一發子彈」嗎?
「別開玩笑了……」
詩乃只動了動嘴唇響應桐人,接著便毫不猶豫地准備扣下扳機——
但就在這個時候……
詩乃由瞄准器里見到難以置信的光景.
Pale Rider穿著藍白色迷彩服的右肩出現小小著彈效果光,然後這個瘦高的男性便像被彈開般往左邊倒去.
「「啊……!」」
詩乃與左邊用望遠鏡觀著現場的桐人同時發出叫聲.
那是狙擊.來自詩乃以外的狙擊手,而且出于河川對岸的森林深處.絕對沒錯.
詩乃雖然驚訝,但還是反射性地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聽覺上.這當然是為要了辨認狙擊Pale Rider的槍聲來自何方以及它的音色.但是……
就算詩乃再怎麼豎起耳朵,所能聽見的依舊只有干燥的風聲以及河川的流水聲而已.
「……我聽漏了……?」
詩乃嘟囔著,而似乎在思考同一件事的桐人則是小聲回應:
「不,我確實什麼聲音都沒聽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能想到的有……聲音很小的光學狙擊槍……或是加了抑制器的實彈槍,不過……」
「抑,抑……?」
側眼瞪了一下感到疑惑的桐人後,詩乃心里想著「究竟要我教你多少東西啊」,嘴上開始解說起來.
「就是減音器.加在槍管前端用來抑制槍聲的裝置.」
「原,原來是滅音器啊……」
「也可以這麼稱呼它沒錯.總之加上這種裝置的狙擊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槍聲.但這玩意兒除了會影響命中率與射程之外,還是個昂貴的消耗品呢.」
「原來如此……」
桐人點點頭,視線稍微往詩乃的黑卡蒂Ⅱ前端瞄了一眼.結果槍管前面只有大型防火帽而已,就連桐人這個外行人也知道那不是減音器.詩乃在對方還想說些什麼之前,便趕緊補上一句:
「這不是為了省錢.而是因為那種東西不符合我的風格.」
她「哼」了一聲,再度往瞄准鏡看去.倒在地上的Pale Rider完全沒有起身的模樣,但看起來應該沒被一擊斃命才對.如果是那樣,他身上會跟躺在稍遠處的戴因一樣有著紅色Dead標簽出現.他明明還活著,為什麼不逃走也不反擊呢——
此外還有其他的疑點.那就是十分鍾前「衛星掃描接收器」的地圖上,詩乃已經確認過周圍一公尺內沒有其他人了.換言之,謎之狙擊者是在相當遠的距離之外射中Pale Rider.但這麼一來,對方所用的應該是相當大口徑的狙擊槍才對.可是在GGO里面,槍械的口徑愈大,減音器的效果也愈差,而且對命中率·射程的影響也愈大.但剛才完全沒聽見槍聲,這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思考到這里,詩乃忽然想起數分鍾前自己對身邊的玩家也有過相同疑問.覺得偶而也該發問的她轉過頭去低聲這麼說道:
「話說回來……桐人,你剛才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十分鍾前的衛星掃描時,你明明不在這座山周圍啊.」
「咦……?我在距離那個叫Pale Rider的家伙五百公尺的地方跟蹤他,所以應該會顯示在儀器上才對……嗯……啊,原來如此.」
「怎麼了?」
「這麼說來,十分鍾前我可能剛好在渡河也說不定.大概是因為我一直潛在河底,所以衛星就沒發現我了……」
——你,你是游泳渡河的嗎!
詩乃拼命忍住才沒大叫出聲.
確實,這個游戲里河川與湖泊不是什麼禁止進入的區域,就算掉進去也不會立刻死亡.但是在水中HP會持續減少,同時會因為全身裝備過重而無法隨心所欲地游泳,所以除了背負呼吸輔助裝置的潛水員型玩家之外,其他玩家要自力渡過那條寬廣的河流,幾乎可以說是絕對不可能.
「你,你怎麼辦到的……?」
好不容易提出這個疑問後,桐人居然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回答:
「當然是暫時卸除所有裝備啰.『The Seed』規格的VRMMO里,都可以在屬性窗口里將武裝解除丟回道具欄,沒必要自己用手拿吧?」
「…………」
嚇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指的應該就是這種情況吧.先別管游泳渡河這種想法,光是在戰場上將所有武器防具檔案化的大膽程度就已經讓人無法置信了.
「……你那個角色穿著內衣的模樣,外面收視轉播的觀眾看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咦,實況轉播原則上不是只播放戰斗畫面而已嗎?」
對于桐人那句「別想唬我」的台詞,詩乃只好用鼻子冷哼一聲回答:
「總之……『衛星掃描接收器』無法捕捉潛藏在河底的身影就對了.這點我會記住.不過,你拼命渡河追趕的Pale Rider實力強歸強,也不是多頂尖的玩家嘛.吃了一發狙擊彈之後就嚇得站不起來了,看來他接下來大概……」
詩乃還來不及說完「無法存活吧」,就被再度拿起雙筒望遠鏡的桐人給打斷了.
「不……他應該不是嚇得站不起來喔……你仔細看,那家伙的身上是不是有奇怪的光影效果……?」
「咦……」
詩乃急忙將瞄准鏡的倍率調高.雖然夕陽太強而不易分辨,但Pale Rider的藍白迷彩服上確實有同為藍色的火花到處亂竄.這效果詩乃以前見過幾次,那的確是——
「電……電磁震撼彈……?」
「那,那足什麼?」
「正如其名,是命中敵人不久後便會產生高壓電讓對象麻痹的特殊子彈.但它需要大口徑的狙擊槍才能裝填,而且單發子彈的價格非常高,幾乎不會在對人戰里使用.那是組隊時專門用來狩獵大型Mob的子彈啊.」
實際上當詩乃在說明時,讓Pale Rider無法動彈的火花也開始變淡了.再過數十秒之後效果應該就會消失了吧.他的HP應該不會因此而逐漸減少,但這麼一來實在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進行如此高難度的遠距離狙擊——
「————!」
詩乃無法判斷剛才那「怦咚」一聲的震動究竟是出于己身,還是旁邊的桐人.
兩人藏身的樹叢北方兩百公尺處,正是那座東西向的大鐵橋.而鐵橋西側躺著已經被判定死亡的戴因.Pale Rider則被由東邊森林射來的電磁彈擊倒,目前倒在更偏北方五公尺處,但他現在已經准備爬起來了.
就在倒地的兩個人正中間,一根支撐大橋的鐵柱陰影里,忽然有道黑色剪影滲了出來.
乍看之下那根本不像個人(玩家).整個角色的輪廓帶有奇妙的朦朧感.在拼命注視以後,詩乃才終于了解看不清楚對方的原因:那人身上披著一件覆蓋全身的深灰色破爛斗篷,而且那件斗篷還因為風吹而像小生物群般不規則地亂動.那是狙擊手穿的吉利服(注:Gille Suit,狙擊手用的偽裝衣,外表與灌木叢相似),不,應該說是「吉利斗篷」才對.只不過——
「……他什麼時候開始待在那里的……」
詩乃下意識地呢喃.那個破爛斗篷應該就是射中Pale Rider的狙擊手了.但是,他究竟什麼時候從森林里出來並渡過橋的呢?就算他穿著有卓越隱蔽效果的吉利斗篷,但只要他在沒有任何物體的鐵橋上移動,必定會被發現.還是說,他跟桐人一樣是游泳過河?不過要真是這樣,自己絕不可能沒見到他叫出窗口來操縱裝備人偶的模樣.
然而下一瞬間,立刻又有了讓詩乃將這些疑問全部拋到腦後的新沖擊出現.
破斗篷緩緩向前進,接著露出右手里那把剛才一直藏在身體底下的主要武裝來.
「——『Silent Assasin』.」
她發出像喘息般的聲音.
那是把全長直逼黑卡蒂的大型狙擊槍.槍身雖然比黑卡蒂要細,但橫切過機關部的幾道散熱孔,具備拇指孔的先進握柄一體型槍托,還有那經過去光化處理的深灰色槍體,全都醞釀出一股讓人心寒的冷徹感.但最具特色之處,還是裝在槍管前端的長型減音器.不對,裝在上面這種說法似乎有些錯誤.應該說那原本就是把在使用減音器的前提下所設計出來的狙擊槍.
它的正式名稱叫做「國際精准L115A3」.用的是338Lapua Magnum子彈.雖然威力遠遠比不上黑卡蒂Ⅱ所使用的50BMG彈,但是L115並非反資材狙擊槍.從標淮配備有專用減音器這點就能知道,它是為了狙擊人類所制造出來的槍械.由于最大射程有兩千公尺以上,所以被子彈射中的人根本看不見射手的身影,臨死前也無法聽見槍聲.因此眾人送給它一個外號——「沉默的刺客」.
雖然曾經聽說GGO內部確實有那把恐怖的狙擊槍,但詩乃從來沒有實際看見過.說起來,她除了自己之外並沒聽過什麼能單獨作戰的狙擊手.但是那個破爛斗篷竟然能從對岸的森林深處准確地擊中Pale Rider.如果沒有足夠的技術與精神力以控制與心跳連動的著彈預測圓,絕對不可能完成這種狙擊.
——他到底是什麼人?
詩乃反射性看了左手上的手表.時間是八點四十分.距離第三次「衛星掃描」的時間還有五分鍾,在這種狀況之下讓人感到相當漫長.
瞄准鏡中的謎之斗篷以死氣沉沉的動作將L115掛到右肩上.原本詩乃瞪大了眼睛,想看狙擊槍上是否有貼所屬中隊的貼紙或其他標志,但槍身下除了較粗的通槍條外,就沒什麼特別不同之處了.在詩乃凝視之下,破斗篷滑行般朝著倒在地上的Pale Rider走去.
幾乎毫發無傷就擊倒戴因的Pale Rider,本身也是個散發出強者氣息的玩家.雖然詩乃沒聽過他的名字,但在遙遠的北方大陸里,他應該和那個使用迷你炮機槍的「怪獸」—樣是知名人士吧.只不過同時見到這兩人的情形下,破斗篷的存在感更為驚人.過去入手黑卡蒂時,詩乃曾經單獨打倒過一只巨大的魔王級怪物,而破斗篷給詩乃的戰慄感就跟當時那只怪物——不,應該說在那只怪物之上.
但在確認破斗篷實力的同時,詩乃心中也有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出現.
明明有如此稀有的狙擊槍與高超的狙擊技術,為何不用實彈而用電磁彈呢?Pale Rider一身輕裝,只要338Lapua彈擊中他的頭或是心髒,應該有機會一擊斃命才對.不過,如果是要讓他麻痹後才進行更加精密的狙擊,這種戰術倒也還可以理解.但破斗篷在擊中一發電磁彈後便從森林里走出來,主動向仍有許多HP的Pale Rider暴露自己的位置.這麼一來,剛才高難度的狙擊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無法預測對方意圖的焦躁感,讓詩乃緊咬住嘴唇.
話說回來,旁邊的桐人突然安靜了下來.雖然詩乃想看一下他的情況,但又猶豫該不該把目光從破斗篷身上移開,只好繼續透過黑卡蒂的瞄准鏡往外看.
移動到Pale Rider面前的破斗篷,就在背著L115的情況下直接將右手伸進斗篷里面.
「喔,是要用副武器來解決對方嗎」詩乃馬上這麼想.就算只是小型沖鋒槍,但在這種極近距離下只要射完一匣子彈就足以讓Pale Rider的HP歸零——
「……咦……」
但詩乃卻再度發出驚訝的聲音.
破斗篷拿出來的,怎麼看都只是把手槍而已.因為夕陽造成的明暗對比實在太過強烈,而且馬上就被身體的陰影擋住,所以詩乃無法看清究竟是哪種槍,但光從剪影就能判斷出那只是把很普通的自動手槍.
一發手槍子彈所造成的傷害雖然不輸給沖鋒槍,但就算連續扣扳機也無法全自動射擊,得花上許多時間才能將敵人的HP耗盡.而目前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馬上就要從麻痹狀態中恢複過來了.等他一能夠行動,必定會馬上發射右手里的散彈槍.到時候被擊斃的就會變成這個破斗篷了.
盡管如此,這個充滿謎團的玩家卻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晚風吹動吉利服下擺,從他的背部也感覺不出任何焦躁或動搖.他依然用持槍的右手對准躺在地上的Pale Rider,接著將左手由斗篷里伸出來.那只手上沒有任何東西.不知道打算做什麼的破斗篷,將左手手指放在頭套的額頭部分.接著又移動到胸口.最後則是左肩與右肩.
這動作就是所謂的「十字聖號」——他是打算為即將死亡的敵人禱告嗎?但他應該沒有多余的時間做這種事才對.難道他有自信能夠在超近距離之下躲過散彈槍的射擊?還是說,他只是個幸運得到稀有槍械就得意忘形的家伙……?
過多的疑點讓詩乃焦躁地緊咬住嘴唇,這時忽然有道細微的聲音傳進她左耳里.
「……詩乃,快開槍.」
那是桐人的聲音.只不過這短短一句話里,就已經帶著從未體驗過的緊迫感.詩乃不由得反問:
「咦?要射誰?」
「射那個破斗篷.拜托,快開槍!在那個家伙動手前開槍!」
那異常緊迫的聲音,竟然帶著讓詩乃右手食指往黑卡蒂扳機移動的力量.原本詩乃一定會抱怨個兩句,但現在她也不再多說,直接將十字瞄准線的交點對准破斗篷背後.她由周圍的塵埃效果測出風向與濕度後,微調了一下瞄准的角度.當放在扳機上的手指一用力,綠色著彈預測圓立刻覆蓋在敵人身上.
理論上來說,詩乃應該要等他們兩人分出勝負再攻擊獲勝的那一方.要是現在攻擊破斗篷,從麻痹狀態中恢複的Pale Rider一定會馬上逃進左側灌木叢地帶,而詩乃多半就再也沒有狙擊他的機會了.
但即使知道這一點,詩乃依然沒放松手指上的力道.不知為何,她總有股非得命中不可的感覺.她停止呼吸,將假想的冷空氣停留在胸口.那種冰冷感可以讓心跳平靜下來.怦咚……怦咚……當縮放與脈搏連動的預測圓在敵人背部中央縮成一個小點時——
槍聲乍響.
大型防火帽上迸發出火龍噴吐般的巨大火焰.
與對方的距離僅有三百公尺,所以絕對不可能失手.詩乃眼里甚至已經看見該角色背後開了個大洞朝遠方飛去的幻象.
然而——
實際上,就在詩乃扣下扳機的同一時間,穿著破斗篷的玩家上半身就像不帶任何質量的幽靈般整個往後傾斜.必殺子彈就這麼從他胸口掠過,在遙遠的地面上開了個大洞.
「什…………」
說不出話的詩乃立刻有種感覺.她發現對方的臉轉向這邊,由破爛頭套深處放射的視線透過瞄准鏡與自己的目光相對.而那被陰影蓋住的嘴巴確實浮現出笑容.詩乃下意識地發出喘息般的聲音.
「那……那家伙……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躲在這里了……」
「怎麼可能……!他一次也沒看過我們這邊啊!」
聽見桐人那同樣感到非常震驚的聲音後,詩乃微微搖著頭說:
「如果沒看見彈道預測線,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閃避動作的.也就是說,他從某個時間點開始便已經看見我,也經過系統認定了……」
當她這麼說時,右手依然自動將黑卡蒂的下一發子彈裝填進去.詩乃雖然再度擺出狙擊姿勢,卻開始猶豫起來了.面對擁有那種反應速度的敵人,這種有預測線的單發攻擊應該九成九會被躲過.自己也可以選擇將彈匣里的四發子彈全部擊發,但如果全部都被躲開,反而容易被對方拉近距離反擊.怎麼辦……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像是看透詩乃的短暫猶豫般,破斗篷又將身體拉了回來.
他再度將右手上的自動手槍對准Pale Rider接著以拇指扳起擊錘,左手支撐在握柄旁,然後側身平靜地扣下扳機.
一道小閃光出現.遲了幾秒鍾之後,「磅」一聲干燥的槍響傳到詩乃耳里.
「啊……!」
身旁的桐人仿佛在害怕什麼般呻吟了起來.
子彈理所當然擊中了Pale Rider的胸口中央.雖然是人體的要害,但這個世界里無論哪個部位被九毫米魯格彈擊中都不會立即死亡.而且Pale Rider應該還有將近九成左右的HP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麼,破斗篷卻不再攻擊了.他只是保持著雙手持槍的姿勢,悠然站立在當場.明明知道詩乃仍然瞄准著他,卻完全沒有尋找掩蔽的意思,應該是有能夠閃躲任何子彈的自信吧.
一秒,兩秒,三秒——
到了這個時候,讓Pale Rider無法動彈的電磁震撼彈效果終于消失了.
穿著藍白色迷彩服的他就像彈簧般跳了起來,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舉起右手中那把AR17散彈槍,並把槍口整個貼在破斗篷胸前.這已經可以說是貨真價實的零距離了.這種情況下散彈將全部打進破斗篷的心髒.它的威力與手槍不同,破斗篷很有可能會被一擊斃命.
詩乃與旁邊的桐人,還有全GGO世界以及現實世界看著這場大賽轉播的觀眾,應該都瞪大了眼聚精會神地看著這一幕吧.
反擊的槍聲——沒有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重物落地的細微聲響.那是Pale Rider右手上的AR17掉落在自己腳邊深茶色沙地上的聲音.
接下來,Pale Rider便像關節遭到破壞的人偶般跪倒在地,而且就這樣慢慢往右邊傾斜,最後完全側躺在地上.
從詩乃的位置,只能見到Pale Rider頭盔護甲下方的嘴角.他張大的嘴巴似乎正迸發出無聲的哀嚎,又像是痛苦地呼吸著空氣.
他忽然以相當虛弱的動作抬起左手,做出緊抓住胸口中央的動作.就在下一刻——
穿著藍白迷彩服的整個身軀都被看似噪聲的不規則光線包圍,接著突然消滅.
最後剩下來的光線形成小小的「DISCONNECTION」文字列,但不久後也像融于夕陽里一般消失了.
「………………那是……怎麼回事?」
幾秒鍾後,詩乃才好不容易講出這句話來.
披著破斗篷的玩家只用手槍對Pale Rider開了一槍.而這時Pale Rider 的HP應該還有剩.接著Pale Rider解除麻痹狀態,准備用散彈槍反擊,但就在他開火前,線路不幸地發生故障,把他從游戲里踢了出去.
如果要說明剛才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這應該就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吧.
但怎麼會那麼剛好就在那時斷線呢?而且,那個差點遭到大逆轉的破爛斗篷與其說是運氣好,倒不如說他似乎早就知道會發生斷線事故.不對,應該說——
那就像是他「憑著自己的意志把Pale Rider從游戲里踢出去」.
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自游戲內部干涉其他玩家的網絡聯機.
但是破爛斗篷對于Pale Rider的消失似乎完全不驚訝,他只是緩緩將左手收回斗篷里.接著又朝天空中的某一點舉起自己拿著手槍的右手.詩乃馬上就知道那里有什麼東西了.那是正在轉播大會實況的虛擬攝影機鏡頭.大會為了讓玩家知道自己正被拍攝,在空中設置了一個淡色發光體.也就是說,他那個動作是對所有觀眾的宣言.但他是要宣布什麼呢?方才與Pale Rider的一戰是因為網絡故障才能不戰而勝,根本不是值得誇耀的勝利方式.還是——對破爛斗篷來說,剛剛的消失才算真正的勝利?換言之……
「那家伙……能把其他玩家從服務器里趕出去嗎……?」
詩乃以沙啞的聲音呢喃著.
而旁邊的桐人也以宛如夢囈般的聲音回答:
「錯了……不是那樣.不是那麼普通的力量」
「哪里普通了?這是個大問題耶.怎麼可以用這種作弊的方法呢,營運公司到底在干嘛……」
「不對!」
桐人忽然緊抓住詩乃的左臂.詩乃雖然反射性想甩開他,但接下來的話卻讓少女全身都凍結了.
「那家伙不是把人從服務器里踢出去而已.他是把對方給殺了.剛才Pale Rider……現實世界里操縱Pale Rider的玩家已經死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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