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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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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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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2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造紙廠 下】


    「自然還是要靠文華超市,我花費了許多心思,請動君上和國夫人前來,文章不能只做一天吧?左司空是經商大才,你以為如何?」

    「就靠文華超市?這如何可能!」

    杜摯大失所望,還以為這小子能有什麼高招呢,說得如此動人,又是成為舉國富豪又是流名千古的,原來不過如此。你那個文華超市大是夠大,可惜沒東西啊?就靠那些筆墨?

    「五大夫,你這個念頭是好的,可要靠出售那些筆墨賺錢,只怕很難。不錯,第一天是售出了許多筆墨,君上夫人喜歡,恩師更是極愛,可你想過沒有?筆墨終究是便用之物,要傳千古文章,還是要靠竹刀刻劃,杜某敢保證,用不了幾天,你店中生意就會變差,十六間鋪面啊,可惜了」其實杜摯還想說可惜了那位苦酒姑娘和店中那些美麗大方的女店員,想起白棟授藝之恩,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呵呵,敢問杜兄,古人在龜甲上刻字時,所得傳世之書可曾超過竹簡?」

    「自然是比不得,一方龜甲才能刻得幾字?怎比一卷簡書可以洋洋百言。五大夫你究竟想說什麼?莫非你有了改良簡書的方法?不可能的古以韋編竹書,耗費極大,如今又出了以竹草為繩編書的方法,這樣便可省去皮條和絲線的耗費,卻花費了更多人力,且保存不夠長久,真正的好文章,多半還是要記載在韋編上。所以就算你能想出改良簡書的方法,也未必會被人認同,何況簡書無論如何改良,終究還是以刻劃為用,筆墨又何來銷處?」

    「沒人說要改良,我要做的是推倒重來,就像當曰簡書代替了龜甲一樣,發明一種嶄新的『承文之物』,這東西與筆墨正如一母同胞,形影不能相離!」

    「發明?你是說要造出取代簡書的東西?五大夫,你可不是騙我麼?」

    杜摯是什麼人?常歎生不逢時,不能效管仲之為,當然他羨慕的是管仲經商的天賦,可不是經國治世之學;聽到白棟這一句,頓覺眼前金花亂冒,全是秦國圓錢,腦袋裡叮叮亂響,那就是數錢的聲音!手一抖,剛倒上的熱茶潑在手背上卻渾然不覺,好像那手就是別人的。

    「這種東西叫做『紙』。用筆墨就可在上面書寫,其色經久不敗!而且還可以用來糊窗、取火用處之大,你如今想也想不到,它的出現將會改變老秦、改變天下!最關鍵是這東西可以量產,成本極低,產量極大!杜兄可願與我攜手共創此物,『賺取眼前財、成就身後名』麼?」

    「五大夫,你真不是說笑?」

    杜摯不覺嚥了口吐沫,太興奮了,竟然分不出這口吐沫是苦還是甜,腦袋裡金鐵交鳴,都是錢啊!

    「說笑?你是漂亮大姑娘麼,我會閒到找你說笑?就一句話,你是干還是不干?」

    「五大夫要的那塊地莫非就是」

    「就是建設造紙坊所用的地面了,做這種東西需要有水,還會產生異味,所以要尋找有水源且遠離人群居住之處,尤其是會產生極大的污染,流入水中,魚兒都要死去,讓人有些不忍。」

    「哈哈,五大夫真會說笑,什麼污染不污染,聽都沒聽說過。魚兒本就是果腹之物,不死難到還要為它們養老麼?這個什麼『紙』若真如你所說能夠影響文事、改變天下,就算付出再大的犧牲又有何妨?五大夫是高人弟子,怎麼說出這種婦人之言了呢?」

    古代人哪裡會有什麼環保概念,白棟看看杜摯,不覺搖頭苦笑。就是一名穿越者也有無力的時候啊,以如今這個世界的科技水準,自己也無法解決污染問題;杜摯其實說得沒錯,要發展文明,就一定要付出犧牲,也只能順勢引導,盡力將污染降到最低程度吧。

    「好了,建廠的圖樣我會畫在帛書上,所需要的一應工具,自然有我來提供,你現在就開始準備建廠材料以及曰後造紙所用之物。這裡有一個清單,照此辦理就好。我算計了一下,建立這個造紙廠需要二十萬錢左右,這個錢要你來出。」

    「且慢,出錢沒問題,不知杜某能分得幾成利潤?」

    「一成半。君上和夫人那裡要留兩成,還有半成供給白家族人,我只佔六成而已。」

    「五大夫,我沒聽錯吧?建這什麼廠的費用都是我出,我卻只佔一成利潤?君上夫人那裡佔去兩成沒有問題,這才是經商之道。可你一人一族就佔去了六成還多,這似乎不夠公平吧?」杜摯大為不憤。這小子也太狠了些,放眼老秦,還沒人能從自己這裡討到便宜呢!

    「公平?猛虎食兔,可講過公平麼?貴族收取黎民稅賦,可講過公平麼?你杜兄何時又變成了維護公平之人?如果一定要從我這裡討個道理,我就告訴你,這個發明是我想到的,這就是最大的本錢!你是做還是不做?只要你搖搖頭,老秦有的是人要與我合作,到時我出一成利潤就可以,你信還是不信?

    「呵呵,信,信!五大夫莫急嘛,杜某怎能不信你的話?只是我有一個疑惑,既然如你說得這般好,為何首先找的是杜某呢?杜某與五大夫雖然同殿為臣,所交卻並不深厚啊?」

    小人就是小人,哪怕白棟為他劃出了輝煌的藍圖,還是要出言試探,向來都是他坑別人的,自然要怕被人坑,何況白棟坑人也是出了名的,這是國夫人說的,還能有錯?

    「我找你,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你杜司空夠殲滑、城府夠深、是個真正的小人!」

    「五大夫真會說笑,莫非在你的眼中,杜某就是如此不堪?」

    「並非不堪,而是十分不堪。不過這正是你杜司空的長處,若非如此,我才不會找你,找一個謙謙君子做我的生意夥伴,至少他不會與我爭利。」

    「五大夫,何苦如此奚落杜某!」

    被人如此當面數落,臉皮厚如杜摯也要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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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2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面君討債】


    「發明分很多種,類如壯面之法、搾豆取油的手段,這些攸關民生,那是不能藏私的;可像這『造紙術』卻是凝聚了一個人的智慧精神,且無關口腹生命,如果得不到應有的報酬,那以後還會有人去發明創造、改變這個世界麼?所以『造紙坊』需要保密深藏,造紙的方法材料更是如此!我可以預見,到時天下震動,各國商賈都會派人秘密入秦,竊取我的發明機密,要應對這些人,還有人能比手段百出的左司空更合適麼?」這種事李敵做不來,景監倒是可以,不過這貨太有職業道德了,是自己的兄弟不錯,也是老秦的忠臣,兔子的心思自古莫測,白棟還真是不放心。放眼老秦滿朝,還就是這個陰險狡猾、有私心無公意的杜摯最為合用。

    白棟笑吟吟遞過寫了造紙配方的帛書:「左司空還不接麼?」

    將帛書接在手中,杜摯忽然抬頭望著白棟:「五大夫,既然如此機密,你就放心將配方交給我?難道就不怕我竊取秘方,只圖一人謀利?」

    「你?」

    白棟看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你不會,因為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遇到事情,總是長於分析判斷,不說這『造紙坊』中有我留給君上和夫人的兩成利潤,你敢一人獨吞那是不要腦袋了,就算你貪圖巨利要逃出老秦,也會在離開前計算得失。我可是清溪高弟,在那夢中之國見過無數好東西,如今將造紙秘方隨便就給了你,這只能說明我還有更多的好東西沒有拿出來,你這種人最能將本求利,就是賣一個雞蛋,也要賺到最多的錢,豈會如此沒有遠見?」

    在白棟說話的時候,杜摯一直在認真看著他,察言觀色,力求做出最正確的判斷。白棟話音未落,他便大笑起來:「老弟,從此我杜摯要認你為兄弟,你可願意麼?」

    「稱呼也只是個符號而已,隨意。」

    「老弟啊,杜某從沒如此佩服過一個人,對恩師,那還有幾分是敬服,對你卻是心服口服,而且說個服字後還要心生親切之感。鬼谷先生了不起,也真是可怕!居然能教出你這樣的學生。剛才的那段話,真是句句直指杜某真心,在你面前,我似乎再無秘密可言」

    「這樣就好,從此後你我就是兄弟相稱,融血結拜就不用了,我怕疼啊。杜兄,來來來小弟這就備上家宴,你我兄弟一醉方休。」

    「你還真的答應做兄弟,就不怕我是個小人?」

    「呵呵,只結交君子的人是君子,卻不是大丈夫。大丈夫處事,君子也要結交、小人也要結交,男人要結交、女人也要結交,尤其不男不女的人,那就更要結交!這就叫做『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孟母三遷、擇友而交,那只是心姓未成熟者要堅持的原則。上世做過律師的白棟什麼樣的惡人沒見過?自然明白君子亦有痼疾、小人未必無用的道理,雞鳴狗盜之徒關鍵時也是有大用的!

    「好一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白兄弟說出的話總是如此耐人思考。只是兄弟可曾想到一節?無論我等如何密藏,造紙術也難免有洩露之曰,還有你辛苦『發明』的毛筆和香墨,後者也就罷了,欲要仿造頗費思量,前者卻實在沒有什麼機密可言,難道就不怕被人仿製,分薄了你我的利潤?」

    「呵呵,杜兄好思量啊,看來我如果不是選擇你做了合作夥伴,第一個仿製的人就該是你了。放心吧,這件事我有計較,今曰我就要進宮面君,說起來君上和夫人還欠了我一筆舊債呢」

    「你要去向君上討債?」

    杜摯驚疑不定地望著白棟,實在想不出解決這件事與找君上討債有何關係?這位白老弟年紀輕輕,行事卻如此神秘難測,初見時如見龍在田,再看他時,卻已是飛龍在天了,還好自己與他是敵非友,不用擔心被其計算。

    ***

    櫟華宮全亂了,禍亂的根源就是老贏連。什麼經國維民圖霸天下,早就成了過眼煙雲,每天將櫟華宮搞得雞飛狗跳就是他如今唯一的追求。

    六十多歲的老傢伙了,突然說他要喝奶,不給就不吃飯!驪姜怎麼哄都不行,只好找來最好的羊奶和牛奶給他,結果在鼻子下過一過就給扔了,呆呆地望著老婆前胸,說是要喝人奶!當時在場的內侍算是倒了大霉,若不是范強幫著求情,只怕是一個也活不成,就這還都被割去了舌頭,免得洩露國之機密。

    驪姜被看得粉面羞紅,倒是想給你這個老東西喝,我也得有啊?沒辦法,不給他喝他就含著手指頭撒嬌,哼哼唧唧的比神獸貔貅更會賣萌,只好找幾個奶水多的女人,直接喝是不行的,國夫人會喝醋,當著他的面擠出來熱了,再放些飴糖進去,這才算安生。

    要是白棟在,自然就知道老贏連快不行了,老年癡呆已經非常嚴重。這時需要的就是療養休息,還要做一些針對姓的恢復活動,如此或許還能多活個半年一年;老秦的醫官卻哪裡懂,診斷不出病症,只說是元氣虛弱導致了外邪入侵,盡開些溫補的方子,結果是越補人就越瘋。

    現在老贏連每天都會定時去探望跳蚤姑娘,人一瘋就有理,做事可以百無禁忌,他現在就看這位有著絕世容顏的姑娘順眼;老人家也沒有過多的渴望,就想每天多看幾眼,邊看還邊指給范強說,你看人家的皮膚多好,跟熟雞蛋似的,驪姜就不行了,又老又黃,你說是不是?

    范強只能苦笑。老秦要面子啊,跳蚤算是有救駕之功,若是棄而不顧會被各國恥笑,結果就在君上的堅持下給弄進了宮裡,如今每天都有醫官在看顧,傷口還在滲血不止,人也昏迷過去了,這會兒是無法抬人出去的,否則跳蚤固然要死,君上也得瘋,現在每天看一眼美人兒就是他的精神寄托。

    這個關節驪姜也知道,所以不敢隨意移動跳蚤,每天只能以醋洗面,有時怒火上湧,就找個內侍過來打上幾十鞭子出氣;如今櫟陽宮每天都有人哀哀痛哭,聽著都讓人起雞皮疙瘩,這才幾天啊,就抽死七八個倒霉蛋了,天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如今是人人自危,都等著上天開眼,派個天使來拯救自己。

    白棟就是在這個關口上一腳踏進了櫟華宮。出來接他的是范強,走了沒幾步,就覺出氣氛不對,正想問明是怎麼一回事,忽見十幾個黑影迎面撲來,心裡頓時一驚,卻見范強只是含怒喝罵,十幾個人影到面前就紛紛矮了半截,這才鬆了口氣。

    「五大夫,您是清溪高徒、咱老秦蓋世的英才,救命啊!也只有您能救咱們這些可憐人了。」

    眼前男男女女跪了一地,都是櫟陽宮中的內侍,見到白棟就彷彿見到了大救星,哭得哭、叫得叫,怎一個慘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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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2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添加法律】


    庭燎中已經換上了白棟新近發明的豆油,比用薪禾可明亮多了;這算是君臣私人會面,除了范強在旁,就是贏連和驪姜,其實國夫人沒有老傢伙說的那樣不堪,混血兒特有的柔嫩膚色在燈光下顯示出一種牛奶般的顏色,就是略微有些透黃,也是彷彿美玉一般,燈下看老美人兒,連白棟都感覺是種視覺享受。

    「清溪高徒、咱老秦的英才,了不起啊!這才剛入宮,就有人求你救命了?范強,跪地求救的都是哪些人?都給我記下名字,一個個打斷了腿、割去了舌頭才好!」

    「夫人息怒......」

    白棟笑吟吟走前一步:「那些人不懂事,夫人國色天姿,仁慈寬厚,但凡被夫人處罰的,必是說了不該說的話、聽了不該聽的事,這是自己找死,如何怪得了夫人?那些人跪地求命,更是愚蠢之極,須知真正能救他們的,唯夫人與君上耳,臣下何德何能,敢說能救這幫蠢人?君上您說是麼?」

    「我要喝奶,香香的......」贏連呆呆地望著白棟,口水都出來了,忽然又看看范強:「喝完奶你帶我去看跳蚤姑娘,她有絕世的容顏。」

    范強苦笑:「君上,您今天已經喝過了奶,也看過了跳蚤姑娘,明天才可再去的。」

    「哦......」

    「你看看,你們看看!這還成何體統!」

    一聽到跳蚤這個名字,驪姜的眼睛就會發紅,像只嫉妒到發狂的兔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小子,本夫人正要召你入宮,你倒來的好。當日君上創裂高熱,衛無害也無法醫治,唯獨你妙手能醫,可見高明。君上這是得了什麼怪病,你可有方法醫治麼?再這樣下去,大秦體統盡失,還有何面目列於各國之間?」

    這哪裡是什麼怪病?分明就是年齡大了,患上了老年癡呆,不過這種話是無法出口的,癡呆不就是瘋子?敢『污構』老秦國君患了瘋病。有多少顆腦袋也不夠砍了。

    「回夫人,這種病臣下曾聽家師說過,名為『阿耳次海默病』,不發作時與常人無異,一旦發作就會做出種種不可思議之事。比如君上要喝奶、要去見那位跳蚤姑娘,都是因為病情發作。失去了辨認自己行為的能力。夫人和范公請想。君上的病況可是如此?」

    「什麼阿......耳朵海沒有病?」

    「夫人,不是阿耳朵海沒有病,是阿耳次海默病,君上如今病況還不算十分嚴重,夫人也不必太過擔心了。人老了,總難免患上各種奇怪病症。君上也不能例外啊。」

    「這還不算嚴重,若是嚴重又會如何?」

    「不分敵我、不辨親人,不知冷暖、不拒惡污......臣下不好多言,怕夫人會擔心。」

    這還叫不好多言?驪姜也算是女中豪傑。卻聽得面色慘白:「小子,你可有醫治的方法,別說你沒有!」

    「是真的沒有,就算夫人砍了我的頭也是沒有。不過要延緩君上的病情還是可以做到的。」

    「該如何做,才能延緩君上的病情呢?」

    「關鍵是引導君上多做思考,越是耗費心力的難事,對君上的病情便越有幫助。例如夫人可多與君上說話,能引起激烈爭論才好,因為爭論可讓人心力活躍;另外臣下會為君上製作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也是極費心力的東西。此外少食葷膻,多吃些青菜豆腐,尤其雙手要常常活動,十指關節動得越多越好,若能做到這些,君上每天清醒的時間會變長,若是上天祐庇,或者會就此痊癒也不一定。」

    老年癡呆症放在現代也是幾乎無解的絕症,所謂『痊癒』其實也就是通過各種恢復方法,讓老人在去世前保持更長的『清醒』時間,贏連所剩不過半年陽壽,在這半年內讓他變得清醒一些,也就算是治療成功了。

    「現在臣下要試著喚醒君上,若有失當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絲麻繩捆綁的鵝卵石,這東西遇刺歸家後就製出來了,隨時都帶在身上;李敵曾問他為何要制做這種頑童戲耍之物,白棟只說日後或有大用,沒想到今天也能派上用場。

    「君上,跳蚤姑娘要我問你,這塊小石是從左手擺到右手,還是從右手擺到了左手呢?」

    走到贏連身旁,將鵝卵石垂在他雙目前,輕輕左右擺動,白棟的聲音低沉且充滿了魅惑,一隻手擺動石頭,另一手放在背後指了指正在燃燒的庭燎,然後伸出兩個指頭,范強心領神會,立即熄滅了其中兩架,室中光線頓時變得陰暗了許多。驪姜很是好奇地望著白棟,不明這小子又在搞什麼鬼了。

    「跳蚤姑娘問我......」

    就像這室中的火光一樣,老贏連的目光也是忽明忽暗,兩隻瞳孔跟著石頭擺來擺去:「左邊還是右邊?左、右,右、左......」

    「看不清楚麼?困了、乏了,就該睡了,閉上眼睛吧,想想當年那位公子連,那是一位蓋世英雄啊......他的運氣可真好,遇到了一位又美麗、又有擔當的女子,是她與君相遇相知,為君孤身歸秦,安撫雍都,迎君歸國......還記得與魏候之約麼?當年的公子連是何等英雄,就連魏武侯也在他手下吃了大虧呢......」

    贏連雙眼隨著鵝卵石的擺動漸漸無神,緩緩合攏,可白棟的每一句話卻都深入他耳中,勾起無數過往的回憶。驪姜美目轉動,雙眼中已是飽含淚水,趁著白棟和范強不備,迅速擦去了,國人眼中的蓋世英雌絕不會在臣子面前展現軟弱的一面,絕不!

    白棟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渾厚,從公子連離魏入秦,奪宮復位開始。一直講述到河西之戰、秦魏和談,忽然對范強擺了下手,范強立即將熄滅的庭燎燃起,室中光明大放,迅速收起鵝卵石,大喝一聲:「君上還不醒來麼?莫要忘了你還欠臣下一筆舊債、一個承諾呢!」

    「小子,你怎麼來了?」

    贏連猛然睜開雙眼,雙目中褪盡懵懂,返還清明,看看身旁老妻。看看正對他微笑的白棟和范強,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這些天,寡人都做了什麼?驪姜你告訴我,寡人似乎不記得了。」

    「君上還說呢,你......」

    驪姜剛要開口。就見白棟衝自己一陣擠眉弄眼,一隻手還藏在身下連連擺動。連忙住了口。心中有些懊惱:「這小子居然敢指揮本夫人,真是豈有此理!不過他的手段當真神奇,多少國醫都治不好君上,卻被他晃幾下小石頭、講個故事就治好了?這小子還是忠心的,故事中將本夫人誇得好舒服,真想多聽幾遍。不過那筆舊債是什麼?這小子好大的膽子,竟敢來君前討債?」

    「君上不過大夢一場,又何必追問夢中之事呢?」白棟笑著看了老贏連夫妻一眼:「臣下這次前來,是請君上與夫人履行當日之約。所欠臣下的那個承諾,是到了兌現之時......」

    「你所說的舊債,就是當日以五萬錢換取的那個承諾?」

    「正是,這個承諾並非只為臣下一己之私,實在利國利民、更利君上夫人,否則臣下也沒有膽量君前討債了。」

    「好啊,你小子又有什麼鬼主意了,說出來聽聽罷。」那一段馬屁故事還是讓驪姜心中大暢,越看白棟越是順眼,而且提到這個承諾,也讓她十分好奇。

    「回君上、夫人,天下律法,無不是重刑輕民,我老秦尤甚。臣觀山東諸國,尚有沿習周時八成六約而調民規,可我老秦卻因獲爵晚於諸侯,又受西戎影響較深,就是這八成六約,也很少得到推行傚法,其害之深,最傷經濟根本;所以臣下想討一個承諾,我這個客卿也該為老秦做些事情了,希望君上能夠允許臣下制定幾項與經濟相關、卻不會違反老秦民俗,動搖老秦根本的法規。這幾項法規在制定實施的初期,或許會被人誤解、引來朝野議論,君上要承諾給臣下足夠的信任,因為法規一旦實施,為老秦帶來的好處可謂巨大、影響可謂深遠,定成後世之傳說也......」

    「小子,你好大的口氣,還什麼影響深遠、後世傳說?你這是要變法麼?寡人對變法並不陌生,當年開初租、廢殉葬,正是寡人與上大夫所為,小子,你可知變法之慘烈凶險?寡人當年不過是恢復穆公舊制,其中稍做變動就引來朝野嘩然,你區區一個五大夫也敢起這個念頭?這個承諾是寡人欠你的,自然不會賴賬,可是變一國之法關係太大,寡人現在不敢給!」

    贏連現在非常清醒,可不是那個叫著要喝奶要看跳蚤姑娘的老年癡呆患者了。

    「君上,臣下不傻。變法如此艱巨的事情,還是交給他人去做吧,臣下只是要添設兩個與經濟相關的法規,不會改變老秦原有法度,所以只叫做添法,非為變法。」

    「添法?你小子總是有好多花樣......說說看吧,你要添的是什麼法?如果真如你所說,寡人是會考慮的。」

    「回君上,臣下要添加的這兩條法令,正是普天下眾商家渴盼之法,一曰《商標法》,一曰《發明專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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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商標與專利法】


    法律的變化分數種,建立新法、法律解釋、添加、變更、修改法律,其中最『溫柔』的莫過於添加法律。這是在現有的法律框架中完善舊法或提出新觀點,且白棟提出的只是關係經濟發展和科學技術繁榮的《商標法》和《發明專利法》,這不會觸及舊式奴主和大地主的根本利益,甚至會受到他們的熱烈歡迎,可謂毫無風險之『微量變法』,是不用擔心被秋後算賬、五馬六馬分屍什麼的。觸動法律、就是觸動上層建築,再如何謹慎小心都不為過,畢竟還拖著一大家子呢,比不得衛鞅一人孑立,來去自如。

    什麼是商標?這小子總是提出一些新名詞,讓英明的大秦國君和夫人陷入迷惘,還有那個什麼發明專利,隱約可以猜到那是一種極大的利益,這是要給誰呢?萬萬不能再被這小子坑了。

    「君上,臣下初入櫟陽時,就對關市極為失望。您能夠想像嗎,飯肆店家,就在門前擺放一隻大碗,藥店就撒上一地殘藥渣子,苦酒您是知道的,她家當初是出售豆腐,實在不知該擺放些什麼,乾脆就只能空著......老秦的關市太缺乏色彩了!如何能利商業交往、為老秦帶來豐厚的賦稅?所以必須有商標!臣下要擬定的《商標法》將保證兩大利益,第一,是商家的利益,但凡在國府註冊商標的商戶,就對商標享有了專屬權,例如某家做的酒是最出名的,他就可以註冊一個好聽的名字做為商標。以後他家的酒罈上就有了與眾不同的標誌。可以讓購買者輕易分辨。加強與同業者的競爭力,獲得巨大利益;第二,是要保護老秦國府的利益,每一個註冊商標者都必須向國府繳納額外金錢,而且是每年如此,一但斷繳,就會失去國府保護,多年養成的商標還會流標。最後被他人搶去,所以說商標法一開,我老秦就等於多了一項額外收入。」

    雖然白棟的新鮮名詞層出不窮,贏連和驪姜還是勉強聽懂了,驪姜目光閃動著道:「聽起來似乎不錯,小子,那發明專利又是什麼?」

    「所謂發明,是指開前人所未開,例如臣下的『壯面法』還有大名鼎鼎的公輸般,當年創製石磨、鎖鑰、攻城之械。這就屬於開前人所未開之明;只可惜有些得到了獎賞,有些則無一文勉勵。縱有獎賞,也只在一時,非在一世,這樣如何能夠鼓勵後人多多發明創造,惠國惠民呢?臣下以為,今後但凡有此等發明者,國府應給於獎勵,則我老秦會出現十個、百個、甚至更多個公輸般,君上,天下未必沒有人才,只是缺乏獎勵人才的機制啊!」

    「天下未必沒有人才,只是缺乏獎勵人才的機制?小子,你說來說去,鼓勵的無非是奇技淫巧之徒,公輸般大能,又豈是一般巧匠可比,何談出現成百上千個?還有國庫予以獎勵,你當為我老秦國庫還有多少盈餘,這個錢你出麼?」

    「國府的獎勵只是象徵性的,而後發明者要取得專利權,還要向國府申請並繳納費用,君上與夫人可以放心,他們會踴躍繳納這個費用的,因為《發明專利法》中會規定繳納者將獲得或三五年、或十年八年不等的『專利權』,有了這個權利,他們就可以將專利或轉讓或授權開發,從商家處獲得巨額報酬,而這些報酬,還要有一成上繳國府;國府則保證該項專利不受非法侵奪,任何人敢予侵犯,都將被重重處罰,或者課以重金罰款、或者課以刑罰。如此一來,則國家保護專利人,專利人以專利謀財,轉而回饋國家......臣下可以預測,那些坐擁龐大財富的老貴族世家也將捲入這個循環過程中,他們的錢財將會通過這種合理合法的方式,最終流入我大秦稟庫!所以此法與《商標法》一樣,都是既利商家世族,又利發明人才,最終卻是利我老秦的大好事!君上與夫人不可不察啊。」

    「你小子是個滑頭,這兩樣法規既然如此好,為何到今天才提出呢?」

    驪姜笑吟吟地望著白棟:「還不老實交代,是不是為了你那些筆啊、墨啊,或者是你又要搞出什麼新東西了吧?」

    「筆墨是夫人都見過的,談不上什麼發明,最多也只是將前人之物改良而已,不過在《發明專利法》中,臣下也會對這類改良做一個界定,一樣會有權利保護,君上和夫人還有兩成利潤呢,這也是保護兩位啊?至於臣下發明的新東西,現在還不能說,得要保密,否則被夫人搶去了發明權,臣下的損失就太大了......」

    「小子,你敢耍笑本夫人?」

    「回夫人,小子不是耍笑。是告訴夫人發明不易,利益極大,縱是夫人來問,小子也萬萬不會透露;君上和夫人如以國法相加,小子無奈之下或會獻上發明,不過這個發明目前還在初期,今後還要做許多改良工作,小子既已獻上,那就不會過問了,最後損失巨大的只怕還是老秦;還有,君上和夫人若以權相逼,這兩部法規也就沒有成立的意義了,小子立即放棄就是......」

    驪姜其實就是隨口一問,白棟這完全就是借題發揮了,不過極有分寸,臣下改成了小子,關係套得鐵瓷,這其實是在暗中警告贏連夫妻,防備日後會出現以權破法之事。以權代法是千古痼疾,自然不是一個玩笑就能杜絕的,可也分是什麼法律,像這類於國於民有利的民事法律,還不至於撼動統治基礎,反會被統治階層保護,所以白棟才會有如此底氣。像衛鞅那種要求貴族士大夫在刑法面前也要做到『人人平等』的,雖然出發點沒錯,很讓現代法律人感動,卻過於激進了;飯要一口口的吃,法律始終是要受到經濟基礎的調整,應需要而產生,衛鞅之所以會悲劇,就是沒能看清這一點。

    「本夫人又沒逼你......好啦,算你小子又立一功。君上可喜歡你的緊呢,總說那個不成器的老三到了你的手上,就彷彿是變了一個人,你小子了不起啊?說吧,想要什麼樣的獎賞?先說好錢是沒有的......」

    「小子不敢要什麼獎賞,只要求在立法、行法期間,君上與夫人能給小子最大的支持,無論朝野如何議論,都要相信小子是為了君上與夫人,為了老秦,這就是小子討要的承諾,君上與夫人能給麼?」

    「少拿我和君上說話,你小子最終為的還是自己吧?本夫人就問你一句話,這兩項法規一旦確立,你小子能賺到多少錢?五十萬錢、還是百萬錢?」

    這才是驪姜真正關心的事,管家的女人不容易,何況是一國之母?老秦經濟有多麼窘迫,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呵呵,夫人輕看小子了。小子要賺的非只老秦之錢,還有魏國之錢、齊國之錢、天下之錢!夫人,你當小子一人一族能花費多少?老秦窮啊!小子賺了錢,自然多一半還是要拿出來壯大我老秦,以後再要和談,就該是魏國來求我們,可不是我老秦去求人了!夫人如此美麗的女子,今後可不能再用齊魯所產的廉價胭脂了,要用就用最好的燕地胭脂!君上夫人信我!」

    沒想到會如此順利,白棟還真是有些激動了,險些說出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撬動整個地球的話來,還好懸崖勒馬,及時收口,否則樂子就大了,若是被驪姜追問什麼是地球,那可沒法兒解釋,解釋不清是欺君、解釋清了更是欺君!

    「好啊,那寡人和夫人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小子,寡人還沒謝過你治好寡人呢,到時一起算吧,只是你年歲太輕,功勞太大,倒讓寡人好生為難啊......」

    「君上明鑒,小子不要什麼封賞,只想好好的過日子,能為我老秦多做一些事情,便多做一些事情,君上和夫人開心了,小子也就開心了。」

    白棟微微一驚,贏連就是贏連,病情稍微好轉,立即就想起過往經歷,可怕啊。驪姜也有些驚喜地望著贏連:「君上,您全都好了麼?」

    「這小子很有一套,不過日後會不會再糊塗,還要看他承諾的小玩意兒是否有用。不談這事了......小子,雖只是添法,卻也是觸動國家法度,不可輕率為之,這次就由你主理此事,贏虔和嬴渠梁從旁協助,上大夫起督監之責,你看如何?」

    「正該如此,那小子就先行告別君上、夫人,回去細細思量,定要將兩法建立完備,方不負君上與夫人的信任。」

    望著白棟走出櫟華宮,久未開口的范強忽然道:「君上夫人,臣下以為白五大夫的想法雖好,卻還有一個天大的漏洞。」

    「呵呵,你說的這個漏洞寡人已經想到了,那小子聰明絕頂,又怎會想不到?放心吧,這個漏洞不需要老秦來補,天下各國自然會主動彌補的,因為各國諸侯甚至是那位困居洛邑的周天子都不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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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老秦繼承人】

   

    白家莊的味道很奇怪,那是一種墨香混雜著豆油的味道,起初有人覺得很難聞,是臭的,聞得久了,就生出一種依戀,認為是香的。世上有很多標準就是如此模糊不定,完全視人的心情而變,就看能否成功接受了。

    對於法律的變革也是如此,有些法律是沒有古今之分的,後世很多法學家分析來分析去,一個個冷艷高貴,認為現代社會才是一切文明法治的溫床,卻忽略了在高度集權尤其是嚴刑峻法的時代,一旦某項法律得到君主和貴族階層的支持,推行和保障力度會遠勝後世。

    衛鞅變法是如此,白棟準備要推行的《商標法》和《發明專利法》亦是如此;而且他比衛鞅更聰明,衛鞅在變法初期得罪貴族世家,中後期甚至連支持他的庶民階層都無法忍耐了,悲慘的結局早已預見;而白棟精心推出的這兩項法律卻會為國家和貴族階層帶來巨大的利益,庶民階層也將從中得到好處,你好我好老秦國好的圓滿結局也早已寫進五大夫的劇本中。這就如墨香和豆油,無論人們起初對待這兩項法律的感受如何,最終都會在利益面前統一認識,白棟會成為一個『香噴噴』的變法者。

    贏虔還未趕回櫟陽,這位秦國伯公子去前線視察去了,最近義渠國蠢蠢欲動,似乎有染指秦土的打算,大意不得。說到在軍方的威望,贏虔確實遠勝未來的秦孝公。嬴渠梁就坐在白棟對面,近來他有事沒事就愛來白棟這裡串個門兒。說是考較兄弟的功課,其實就是多與這位義弟親近親近,走時帶上兩桶豆油,那也是應當應份的;如今白家的搾油法已經傳遍了櫟陽,關市上已經出現了專一出售豆油的店舖,普通黎民也開始吃上油了,畢竟菽豆不是什麼珍貴的糧食,比豬膏油成本低得多。哪怕不能天天吃,也總算見了油腥。有了這東西,白棟創造的新式鐵鍋也漸漸得到了普及,吃膩了烹煮食物的老秦人現在也會隔三岔五弄上幾個小菜吃吃,炒菜花樣繁多,有些甚至是異想天開的作品,卻是樂在其中;不知不覺。白棟這只蝴蝶飛舞的小翅膀已經開始影響這個時代......

    景監就坐在嬴渠梁身旁,未來的君君臣臣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對好基~友,白棟看得很清楚,有幾隻不開眼的飛蟲剛到嬴渠梁身旁,就被景監抬手振出一道氣浪打翻了。好傢伙,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劈空掌』?用來趕蟲子就不覺得大材小用麼?

    哼哼眼神兒很好。每逢景監抬手打飛蟲,它就會轉過圓圓的大腦袋很是認真地盯著景監,就像白遲總愛在它拉屎時盯它的屁股一樣,還是草兒叫它,才算停止了與『兔子』的對視。景監微微皺眉。這只貔貅總愛盯著他看,讓人很不習慣。卻不知這幾日他總愛穿一身綠色深衣,實在太像竹子了......偶爾換件天然黃的絲衣,哼哼看著又像銅錢,都是好吃的東西。

    草兒在玩一種新奇的玩具,是個四四方方的木盒子,裡面有很多小木塊兒,盒子下方開了個口子,與最靠裡面的一個木塊大小一致,這個木塊上畫了個人頭,旁邊寫著『平王先聖』四個字,其餘的小木塊兒上則畫了些兵族將領,都是戎狄的名字,剛好阻擋了這個叫平王的木塊,現在草兒要做的就是想辦法通過一步步的合理移動,將阻路的木塊兒拿開,然後將平王這個木塊移出木盒。

    這其實就是一種智力遊戲,後世叫『華容道』,白棟略做修改,就成了『東遷局』,說的是平王東遷的故事。這個小玩具其實是為老贏連做的,同時白棟還為他特製了四個石球,可以握在兩隻手中轉動手指關節;現在老傢伙每天都要動手動腦,防止老人癡呆復發,目前似乎效果很好,沒再吵著要吃奶。

    草兒緊皺雙眉坐在地上琢磨走法,哼哼也一屁股坐在小主人對面,不管懂還是不懂,瞪著倆黑眼圈裝模作樣,嬴渠梁看得莞爾:「平安郎啊,有時候我真是很羨慕你,若是我有如此恬淡閑靜的生活,這個公子不做也罷。」

    「呵呵,二哥怎麼會如此感慨了,這可不像你啊?」嬴渠梁表面不似贏虔那般粗豪,其實也是戰場上斬將奪旗面不改色的好男兒,白棟見多了他酣唱豪飲,忽然見他感悟起人生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你入宮面見公父的前半月,公父還未曾染上那種怪病,有一日叫我和大哥入宮,平安郎你猜是何事?」

    「君上之心如天高難測,我怎麼敢胡亂猜呢?二哥難為我了。」

    「哎,公父將我兄弟訓斥了一番,說我和大哥平日裡只顧整文修武,早就忘記了祖宗教訓,我和大哥都是不解,公父便怒了,當場要我兄弟背誦家訓......」

    「君上讓二哥和大公子背誦家訓?」白棟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個典故來,只是一時拿不太準。

    「平安郎你哪裡知道,這家訓不如說是家史,從我祖上為周王養馬開始,到莊公敗西戎得封大夫,再到襄公護王東遷,得封諸侯,穆公霸業、五張羊皮換來一代賢臣百里奚......其中有典故、有教訓,有明警、有暗示,洋洋上萬言,所得簡書,只怕要裝上半輛牛車!這可如何能夠背誦?結果我和大哥都背不出,就被公父痛責一番,說是要我們立刻背誦,半月後還要當面驗檢,如今已經半個月了,也不見公父查問,可憐我白白浪費了好多時光啊。所以說生在國君之家,也有無數的苦惱,怎比你平安郎自在悠閒呢......」

    老贏連這是要選定繼承人了啊?

    這一手不新鮮,當年六家分晉、智氏未除、趙韓魏三家還未成氣候時,趙家家主就用過這一招了。忽然召集眾兒子,要他們背誦家訓,說是三日後檢查,結果三個月也沒查,很多兒子就以為老爹忘記了這件事,不想整整過了一年,趙家家主忽然要他們當面背誦,結果能流利背出的只有一個兒子,這就是後來獨抗智氏的趙無恤,六家分晉結果只剩三家,可說有一半都是因為這個人的英明才幹。

    不過這段故事估計是趙國史官書寫秘藏,在這個時代流傳反倒不廣,嬴渠梁卻未必知道;老贏連也真是夠陰的,居然傚法這個典故,就不怕他看重的兩個兒子到時都背不出家訓麼?

    「二哥錯看了,我有什麼悠閒的?為人臣者,不為國謀則自家難圖,何談什麼悠閒渡日。這次我提出添加兩項法律,腦袋都要想破了,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完成,真正到了立法、推動的時刻,更不知要遇到多少阻力。人之天性啊......對於陌生的東西就會本能牴觸,所以領先這個世界半步的是聖人,領先一步的就是瘋子。」

    「平安郎說話總是如此有趣,領先半步和領先一步也會有分別麼?算了算了,清溪高徒之語,二哥是很難理解了。你也不用擔心,公父雖然在你走後改變了主意,也只是更為審慎而已,我和大哥、上大夫自會協助你完成這兩部法規,只是多了一步朝會審議而已;其實這也不算公父違背諾言,當日雖然答應了你,卻畢竟是觸及國法的大事,如何能不經過群臣討論呢?公父常說,老秦非一人之老秦。平安郎,二哥對你的新法其實並不擔心,只是非常好奇,你『發明』的新東西可以讓哥哥先見識一二麼?」

    「哥哥要看,自然是可以。不過此物還未曾投入生產,連工坊都還在興建之中,就怕哥哥會失望啊?」

    「怎麼會,這就去吧,二哥都等不及了。」

    「好,我叫上少官。這些天他讀書都快讀成書獃子了,換換心情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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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魚腸劍的秘密】

               
        山谷中飄蕩著工匠吆喝的號子聲,不似老秦軍歌,卻一樣熱血慷慨,讓人聽了就油然生出力氣。造紙坊的主體建築已經起的差不多了,目前正在封頂,依照白棟的要求,房屋都要是丈五高下,牆壁上還要設置類如後世的通風管道,否則真的造起紙來,光那種刺鼻的味道就能要人命。公輸家的人帶著臨時招募來的木工、石工、鐵工,直接就在山谷中鋪開了戰場,各種嬴渠梁從沒見過的新鮮物事都在漸漸成形,問起白棟,白棟也不隱瞞,什麼是紙甑、踏碓和木碓,什麼是料槽、漿池和壓紙架,一個個新鮮名詞聽得嬴渠梁想頭暈;別說是他了,就連公輸直都暈,這裡的很多工具都是白棟憑記憶繪製出來的,以公輸家之能,也要邊學邊做、邊做邊想,做完後還不知道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究竟該如何使用。

        公子少官大笑著從工人中抓出了杜摯,堂堂的左司空都快成泥猴兒了,眼睛眉毛上都是砂土,揉著眼睛愣了半天才看出眼前人是誰,苦笑道:「兩位公子、五大夫,見笑了。」

        「平安郎,看來你找到了一個合格的夥伴啊?」嬴渠梁呵呵笑著,就沒見杜摯這麼賣力過,出地出錢還不算,自己居然也混在了工人中,哪裡還像個貴族士大夫,比平頭黎民都不如了。早就知道杜摯精明,看來平安郎沒說大話啊,這個『造紙坊』定是利潤驚人,否則老杜會如此拚命?

        「老杜。你可是咱老秦的官員,就不怕公父知道。治你的罪麼?」

        先秦時雖沒有律法明令禁止官員經商,范蠡和後世的呂不韋甚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可大家都是偷偷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像杜摯這樣的還真是少見;公子少官口中責備著,臉上卻是笑嘻嘻的表情,在他看來,為白家哥哥出力的都是好朋友,杜摯也是一樣。

        「為老秦謀、為君上謀。為自身謀。杜某不怕,於國於民於家都有好處的事情,君上會治我的罪?」杜摯擦了把汗水:「兩位公子來得早了,若是晚上半個月,說不定就能看到紙坊開工的盛況,若是真如五大夫所說,這將是開天闢地般的大事。史官又要有事情做了。」造紙工藝要保密,就連公輸家的人在造紙坊建成後也要撤出這個山谷,不過卻無需瞞兩位公子,杜摯看過白棟給的工藝流程,要造就一名熟練工怕是最少都要三個月的時間,若是看上一眼就能學去。那不是天才,那是妖怪。

        「平安郎,起初對你還有些懷疑,擔心你此時提出添法之議,有些失之急切。如今看到左司空的作為,二哥對你才真正有了信心。是否真如范伯所說。這東西和你那兩法一出,真要賺取天下財?」

        「二哥信我。」

        「好,二哥信你,今日的二哥信你,他日的二哥......」

        嬴渠梁看了景監一眼,景監點點頭,稍稍後退兩步,卻不是為了避嫌,白棟看到他兩個耳垂快速抖動,顯然是一門神奇的功夫,若是有人暗中接近,估計立即就會被發現。見到景監的樣子,杜摯立即便告辭了,官場上混了半輩子,若是還不明白某些道理,那真是白活了。公子少官看看兩個哥哥,摸摸腦袋,本想湊過來聽聽要說啥,卻被嬴渠梁瞪起眼睛趕到了一旁:「平安郎,還記得初見你時,你說無為就是最好的手段,此刻的我,還要繼續無為麼?平安郎放眼天下,心思非常人可及,速速教我!」

        「無為並非什麼都不做,順其勢而為,仍是無為。譬如風要吹動我們的頭髮,烈日要曬出我們的汗水,如何應對才是無為呢?自然是隨他吹、隨他曬。既然是順勢,就要順天勢順地意順父母之命,二哥,學習不能中斷,家訓還得背誦啊?」

        「公父真的會查?」

        「一定會!可能是三個月後,也可能在半年後,不過無論如何都不會超過半年了,二哥不要忘記了,我是個醫家,而且醫術還很高明......」

        嬴渠梁身子一震,目光複雜地望著他,有些激動,卻又隱含淚水:「半年?」

        「半年!」

        「秦越人如何?」

        「若他手段堪比開天盤古、補天女媧,或許還能挽救,否則......」

        「平安郎,二哥多謝了。」

        「二哥也不用想太多了,來日或許一切都是風平浪靜呢?伯公子,當為奇人也!」

        「嗯,或許吧......平安郎,二哥先去了,我聽到一個消息,那位跳蚤姑娘的傷勢似乎很重,娘親已經提出要送到你莊上了,誰讓你是當代神醫呢?偏偏公父他......總之你不要拒絕,這是娘親的意思。」

        「呵呵,二哥的娘親就如我的娘親一樣,如何會拒絕?二哥多慮了。」

        白棟哈哈大笑,就此送別了嬴渠梁,景監走過他身邊的時候,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伸出手,重重拍了他一下肩膀;公子少官遠遠地跑過來:「哥哥,我二哥怎麼這就走了?還有那兔子拍你做什麼?」

        「別問這麼多了,我們走。莊裡最近會很熱鬧,恐怕會有不止一名貴客到來呢......」

        ***

        沒讓李敵來接,身邊跟著十多個莊丁,還有公子少官這個武力值不算低的傢伙在,深衣下還藏了件嬴渠梁托景監送來的金絲軟甲,若是這樣還能被刺客殺掉,白棟認為那就是自己命中該絕,怪不得任何人。

        平安回到莊子的時候,居然下雨了,而且不是驚雷閃電,是細密密的麻桿子雨,大夏天的難得啊。在上世的時候,白棟總會在這樣的天氣裡與那個白裙女孩去喝咖啡。或者喝茶,記得她笑起來左邊臉上會有一個酒窩兒,就跟苦酒一樣。

        關市救駕的跳蚤姑娘如今享受的是國士待遇,老秦醫官若是有辦法,就算驪姜泡在老醋裡洗澡,也沒有將她推到白棟這邊的道理,嬴渠梁會這樣說,那估計傷勢真的很嚴重了。問題應該就出在那把劍上。進了家門,白棟就讓白遲取來了那把讓幾大高手都眼紅的『神兵』,從臨時配置的劍鞘中抽出看看,似乎沒什麼奇特,劍身灰濛蒙的,應該是鐵器,說到鋒利程度。還不如後世網上就能買到的瑞士軍刀呢,據說這就是歐冶子鑄造的魚腸劍?李敵已經明裡暗裡表示過好幾次了,想要這把劍,可景監也是這樣說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兄弟如何做啊?乾脆誰都不理了。

        「主人。這是凶器,您是文臣並非武將,留這東西不祥啊。依我看還不如送給了李官主,免了一家人擔驚受怕......」

        「你就會胡說,一把小劍而已。能擔什麼驚怕了?而且這東西有古怪,送人怕是不好。」

        仔細端詳著魚腸劍。似乎看不出什麼端倪,鼻子湊上去聞聞,只覺有一股淡淡的腐臭之氣,只是極其微弱,不用心察看根本無從知覺。白棟微微皺眉,跳蚤姑娘怕是麻煩了,那名刺客太惡毒,竟將這柄名劍放在糞堆裡浸泡過,估計最少也泡了半個月以上,一旦劃破人體,就有極大可能染上破傷風,傷口久久不能癒合,無比痛苦,最後神智錯亂,產生幻聽幻覺,甚至是窒息!

        「主人......」

        「白遲,你把這劍拿去用醋水泡了,最好是找個深一些的罈子,每天加熱一次,沸騰了才好,如此連續一個月的時間。在此期間不許任何人觸碰這把劍,李官主也不行,明白麼?」

        「諾。」白遲接過魚腸劍,正要告退,就聽有人溫柔笑道:「先生還保留這把劍麼?那天我看得清楚,跳蚤姑娘就是被它傷到的,像這樣的凶器,換了是我就吧它埋入地下了......」

        苦酒今天很精神,著一襲長可及地的綠色窄腰長裙,腰間懸掛金勾玉珮,就像個貴族女子。這身衣服不是白棟送的,估計是她自己買來,竟然是齊魯風格,比起只講究厚重實用的老秦服色漂亮多了;她人本來就白,皮膚比水豆腐還要嫩滑,乍一換了這身裝束,人就跟小蔥似的,彷彿掐上一把也會流水兒了。

        「苦酒......你的變化越來越大了。」

        香風暗襲、羅裾飄飄,低頭看到半隱半現在裙腳下的羅襪白鞋,白棟心中微動,感覺都有些不認識苦酒了。這個女孩兒越來越像後代的職場精英,現在都學會包裝自己了,這一身裝扮可是價值不菲,若不是看在自己的面上,恐怕會被國府治她一個『踰越』的罪名。

        「苦酒必須要變,因為先生做的事情越來越大,苦酒不變,又怎麼能追趕上先生呢?」苦酒已經很多天沒來『上課』了,按她的話說,跟著先生學會了識文斷字,這就夠了,再學就學成了書呆子,櫟陽關市就是最大的課堂,不怕學不到新東西。

        這個女孩兒有悟性、夠聰明、而且對人一往情深,這些天都忙得瘦了,雖說穿起裙子來更顯身材纖瘦美麗,卻讓人大生憐惜之意,白棟現在都有些後悔讓她負責文華超市了。

        「按照先生的吩咐,苦酒已查清了關市商家的信息,哪家鋪子做什麼、做得是否夠好、名氣大不大,背後是哪個世家支持,都記錄在簡書上,先生請看。」

        翠袖中摸出卷簡書,還是熱呼呼的,帶著姑娘家的體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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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悲劇的刺客】

               
        跳蚤姑娘還沒來,老秦國醫似乎要盡最後一份力量挽回專業人士的顏面。這個晚上有雨,回莊『敘職』的苦酒只能留下了。白越氏說了,天黑路滑,大雨天姑娘家家的行路不安全,就留在家裡住吧,睡前咱娘倆還可以說說話,兒子大了就不親娘了,草兒又是個不懂事的,我這個老人多孤單啊。

        白棟感覺很委屈,娘您說什麼呢,我可親您了,不能見了小姑娘就當兒媳婦,還拿著兒子數落吧?當然這話是咬著耳朵說的,娘親白了他一眼,知道我的心意還拖拉什麼?算了,這也怪不得你,苦酒姑娘太要強,娘會勸她的,就是你小子不該弄什麼爵位加身,李官主雖然有身份,卻也只是她的義兄,這樣好的姑娘不能娶做正妻,娘看著都不甘心!白棟想說我心裡就沒什麼正妻平妻滕妾之分,卻終究是沒敢說出口,娘親再怎樣開明也不能跨越時代,何況他已是屹石村白家真正意義上的家主,如果娶了一個平民女子為正妻,白龍爺和族人會瘋的!他們會認為這是褻瀆了祖先,震動宗祠的大事!

        不知不覺就混入了貴族階層,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泡上一壺茶,靠在床上看天,今晚有雨,還有月亮,這比太陽雨還稀奇呢,可惜月亮不是圓的,就像他和苦酒的尷尬關係一樣。彷彿能聽到苦酒夢中的幼細呼吸聲都帶著幽怨,仔細想想。苦酒會變的要強掙命,其實是與自己起初的有意疏離不無關係。她在證明自己,也在做給那個白先生看,愛還是愛,卻是一種倔強的愛吧?好了,不想這麼多了,會失眠的;自從有了哼哼、自從讀書多了,草兒雖然還會痴纏自己,卻學得規矩多了。至少每次都會洗了腳才上床,今天沒來纏自己,怎麼反倒睡不著了呢,是因為苦酒麼?真是笑話,好大的家府,多了個女孩子自己就會心緒不寧,還配做清溪高弟麼?迷迷糊糊的。彷彿看到被雨水打濕的月亮背後有人在笑話自己,是個猥~瑣的老頭兒......

        長長的白家莊牆被雨水沖刷的很乾淨,被月光一照,透出一種詭異的黃綠色,就像後世的夜光產品;聶諸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種牆壁是無法破壞的。而且太高了,就算他沒有損失一條手臂也很難攀爬上去,何況是現在?

        是繼續等下去還是冒險一試?那小子太謹慎了,平日裡很少出莊,比烏龜藏得還要嚴實。偶爾出來一次,身邊不是有那個高手就是簇擁著一大幫莊丁。讓他無從下手,就連想要混入莊子也是不可能,白家莊盤查極為嚴密,普通人根本不用想混進去。聶諸是個有原則的刺客,就像不會無故傷害那位苦酒姑娘一樣,他要殺的只是白棟一人,可不是屠滅整個白家莊。

        今天似乎是個好機會,雨越下越大了,月光卻是灰濛蒙的,比沒有月亮的夜晚更易讓人放鬆警惕。小子,真以為躲在莊內爺爺就殺不到你麼?你或許還不知道,灰影還有個名字叫做『灰鼠』,而且這個稱號成名更久!

        伸手從背囊中取出一把奇門鐵器,後半截是空的,剛好套在手上,前半段很像張開的鴨掌,五個指頭微微凸出,往地上一插,就有一大塊泥土被挖了下來,聶諸獰笑一聲,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說到地下潛行,正是刺客拿手的功夫,吞炭漆面、遇地潛伏,這也是一名成功刺客最大的驕傲。這種夯出的牆壁是有規律的,下方多半埋有八尺地基,都是青石壘成,用來承接上方牆重,聶諸似乎很有把握,破開地洞後一路向下挖去,到了地下八尺附近,已經在身旁挖出了一個方圓四尺的空間,按照一般規律,下面就是水磨功夫了,要找到地基的塊石連接處,用破城鑿破開石塊,才能繼續前行。想從地基下面繞過的是自找麻煩,那樣地洞需要挖得更深,今天又是大雨,說不準就會被活埋在下面。

        好容易破開半塊青石,定睛向前方一看,聶諸險些將含在口中的『風火球』噴出去;這是一種整體用軟玉雕琢成的照明物,呈球狀,可以塞入帶著暗火的木炭,前後有孔竅,含在嘴裡只要鼓氣一吹,就會燃亮,不給氣就只會慢慢陰燒,是刺客潛行地下的必備之物。

        這個叫白棟的還是人麼!青石打成的地基還不夠牢靠?石頭之間居然還豎立著無數根長長的銅棍和鐵棍,用金絲捆紮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個金鐵圈籠,這如何能一一斬破?別說魚腸劍已經丟了,就是還有神兵在手,聶諸估計自己也會被活活累死。

        氣喘吁吁地爬出地洞,茫然四顧,目光驟然收緊,聶諸想放聲大笑,哈哈哈,小子,任你如何奸滑,也還是露出了破綻!他的雙眼盯住了莊牆下的狗洞,好大一個狗洞啊,狗過的,人也過得!天下士子,有曰文士、有曰策士、有曰死士,但得伸展,皆可為名士!因此都有風骨底線,就算是刺客死士,也斷然不肯去鑽狗洞的,可是聶諸願意。恩公被這小子所害,是一仇,自己因這小子斷去一臂,更是仇上加仇,為雪深仇大恨,鑽一鑽狗洞又算得了什麼?當年豫讓為報智伯之恩,吞炭漆面,充為下賤也要刺殺趙無恤,豫讓連這樣的羞辱都能忍受,自己鑽一次狗洞又算得了什麼?

        伏下身子,聶諸發出汪汪的狗叫聲,就這樣鑽進了狗洞。刺客學小獸鳴叫是一種基本功,他的功夫尤其爐火純青,估計學得還是公狗,引得莊內一片母狗呼應。

        如此高明的隱蔽手段,就是那名高手也無法發覺的,聶諸甚至有些得意,只要不是那名高手先行準備在洞口,就算有莊丁恰好巡邏到出口,他也有把握瞬間擊昏對手,不殺一名無辜,妙手摘去那小子的腦袋,成就一個傳說!

        狗洞旁邊就是一條水渠,看渠水十分清冽,深度也夠,聶諸心中暗喜,從狗洞中一躍而出,就欲投身在水渠中,心裡還在幻想著這水渠四通八達,可供他隱蔽身形,殺那小子一個措手不及。這一下鯉魚躍波可真是漂亮啊,剛好從狗洞中起身,腳部離開狗洞,前身剛好入水,單掌一分,就準備壓水花兒了,活兒得做的漂亮一些,才不符灰影之名呢。

        「哼哼嗚哇!」

        忽然一陣熟悉的聲音入耳,聶諸頓時面色大變:「不好!」想翻身可是來不及了,雙腳已經離開地面,他又不是傳說中可以吞云吐霧遨遊九天之上的列子先生,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無比熟悉的肥大黑影從空中落下,又大又肥的屁股狠狠坐在了自己的腰上。

        「啊!」

        「哼哼......」

        聶諸一聲慘叫,被某神獸生生坐在了屁股下;哼哼抬頭看了主人一眼,圓圓的黑眼圈兒中儘是得意。白棟現在相信這貨一定是便宜師傅送來的了,絕對錯不了!若非是鬼谷子這種變~態級的人物,如何能夠訓練出這樣一隻能通人言、知人意,偏偏身手還是如此了得的熊貓?

        傳說黃帝當年能夠征服天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靠了座下久經訓練的虎豹貔貅等物,可見華夏早有馴獸的手段,以鬼谷子之能,要訓練一隻熊貓還真不算什麼難題。

        「李大哥,我說如何?哼哼的嗅覺最靈敏了,怪不得它會向狗洞這邊跑呢,原來是發現了有人入侵。」

        「慚愧啊,我李敵自認高手,想不到卻不如一隻貔貅。」

        「好了李大哥,也是今天雨大,不然哼哼就是再厲害,又如何能勝過你呢?看看這個入侵者是誰吧,我怎麼看著如此眼熟呢?」

        「豈只是眼熟,這不就是當日在關市上妄圖行刺你的人麼?呵呵,灰影聶諸,堂堂天下第一等的刺客,卻被一隻貔貅坐在屁股下面,你是否應該羞死算了?」

        「小子,要殺便殺!聶諸不受辱!」

        聶諸拚命昂起頭,掙紮了幾下,卻硬是推不開這只大屁股貔貅,心中又羞又怒,真想就此死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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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3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六章 【催眠其實很簡單】

               

        地窖不大,估計只有普通民房的一半大小,不過打掃的很乾淨,沒有堆積糧食菜蔬、味道純正,是聶諸熟悉的土腥味兒。一個十字形木架深深插進土中,他的雙臂雙腿都被捆紮在這個木架上,用的還是最牢固堅韌的牛筋,這種東西白家莊是沒有的,還是李敵專程從近衛營找來的,被這玩意兒捆上,別說是區區一個聶諸,就是專諸重生、豫讓復起,也休想掙脫。

        李敵其實並不想這樣做,而且意見還很大,曾經專程去質問白棟:「像聶諸這樣的英雄,你可以殺了、也可以放了,為何要這樣羞辱他?平安郎,刺客雖是死士,也是士!」

        這是一個崇尚個人英雄的時代,遊俠刺客的地位並不低,但有機會,出將入相未必能做到,為國為君謀還是可以的;最典型的就是那個說出『肉食者鄙』的曹劌,這是個大刺客。

        「李大哥,我平時推崇的也是這種赴義輕生的英雄,怎麼可能去羞辱他?這是拯救!我要給他新的生活、新的希望,相信我,平安郎幾時騙過人?」

        李敵信了,哪怕看得如何不忍。也不會再去質問自己好兄弟;友情有時就會像愛情一樣盲目。苦酒也聽說莊裡抓了個刺客,在草兒的攛掇下跑來偷看。從地面上留的氣孔望下去,這個刺客好可憐啊,被這樣綁在那個奇形怪狀的木樁上,雙腳都無法接觸地面,這得要多難受?

        她們含著眼淚望下去,那個刺客居然在對她們微笑,兩個女孩兒的同情心頓時爆發了,不過苦酒沒多說什麼。只是低頭告別了白棟回去櫟陽忙她的事情,這是關係到先生計劃的大事,耽誤不得;草兒跑去纏哥哥,卻被趕去了學堂,今天是體育課,先生是位退伍的老軍,白棟認為德智體全面發展是必須的。在任何時代都一樣。

        聶諸快瘋了,已經兩天了,飯食一直在減少,雖然是遞減,卻讓他這個『飯兩斗、肉十五斤』的漢子感到痛苦無比;他可不是後世島國的那種忍者,幾天不吃飯還能繼續開展兩性~生活。哪怕是一頓吃不飽也會讓他眼前發花,感覺自己虛弱的像個老人。

        「嗚嗚嗚......」想要喝罵,嘴巴裡卻被塞進了軟木球,這是防備他嚼舌自盡的舉措。白棟都調查過了,這個時代沒有傳說中可用內力震斷經脈的高手。更沒人會在牙齒中藏什麼氰化物,無論多大的高手。四肢一綁嘴裡塞個球兒也得傻眼,那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實他也不想這樣折磨聶諸,可是像聶諸這種人精神多半堅定,比後世的007都差不了多少,不虛弱其肉體、打擊其精神,就算他也無所施展,只能委屈聶諸一時了。

        揮手叫過白遲來,將那個絲線拴住的鵝卵石放進他手中:「一切照計劃行事,明天開始,只給他水喝,不給吃的;後天開始派人在他眼前晃動這塊石頭,記住,要保持晃動的速度,不可太快或者太慢,忽快忽慢更是要不得,一個人手臂酸了,就換人上,連晃他兩天兩夜......」

        「主人,那個刺客如果閉目不看呢?」

        「他會看的。越是強橫的人,就越會好勝,也比普通人更加好奇,他怎麼能忍住不看呢?呵呵......」

        這小子要做什麼!食物供給已經中斷了,現在每天只給水喝,連便溺都只能在這個要命的木樁子上,眼前開始發花,到處都是金色的星星,還看到了母親和失散的親人。聶諸狠狠地晃著腦袋,拚命讓自己保持清醒,讓自己可以在心裡多罵這小子兩句,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不像趙無恤那樣,殺死豫讓後痛哭流涕,成就一個英雄的傳說?你好陰險狠毒啊!

        已經記不清被關了幾天,地窖內沒有窗戶,只能根據上方氣孔透入的日光或月光分辯白天和黑夜,除了每天送水的莊丁,就再沒有人來看他一眼了,四周是死一樣的寂靜,聶諸快瘋了,真希望那小子現在就走進地窖,哪怕是一劍劍碎割了自己,也比現在這樣好過一百倍。

        又到夜晚了,月光從上方氣孔中投射下來,似乎還多了一樣東西?聶諸十分好奇地望過去,那是一束絲繩,繩頭栓了塊小小的鵝卵石,剛好垂在他眼前,讓他看得到,卻摸不到。

        什麼玩意兒?

        聶諸瞪大了眼睛,這小子要用繩子吊死自己麼?看起來不像,而且也不需要這麼麻煩,還栓了塊鵝卵石是要鬧那樣?這石頭很平凡,看不出跟當前的環境有什麼關連......白棟說得沒錯,越是他這樣的強人,好奇心就越大,如今他的好奇心就被完全勾起了,肚子越餓,想像力就越是豐富,精神就越是脆弱,人也就越容易被外界事物影響。

        鵝卵石開始在他眼前左右晃動了。白遲是個很細心負責的老管家,從二十多名莊丁中選拔出了眼快手穩的三個人,在連續三天的時間內,每天都要練習這手晃石頭,如今算是大成,那塊鵝卵石晃動的頻率比後世的鐘錶更穩定,就這樣在聶諸眼前晃啊晃,大刺客很快就眼花了,感覺自己的身子開始變空,變大,聽力超級靈敏,似乎要徹底融入這個環境中,這種類似禪定的感覺讓他開始淡漠了自己的傲慢與偏見,只剩下最純粹的靈魂和記憶。

        「不對,不能再看下去了。那小子有妖法!」

        心中忽然警醒,聶諸緊緊閉上眼睛要求自己不去看那塊鵝卵石。可是很奇怪,當他閉起眼睛後,心中就會產生出更強烈的慾望,想要繼續看下去,尋找之前那種『超脫』的感覺。兩千年前的刺客當然不明白什麼叫做超脫,只是感覺那很享受,似乎可以讓他暫時忘記飢餓。

        鵝卵石還在晃動,白遲已經吩咐過了。三班倒......

        ***

        醋水中還在烹煮著魚腸劍;這種『醋水』不是真正的食醋,是老秦人常喝的一種飲品。酒比較昂貴、茶還是白棟興起的新東西,老秦人就會將清涼的溪水倒進已經乾涸的陳醋罈子,浸泡上一兩個月,倒出來就是酸酸的液體,放在水井中鎮一下,酸酸涼涼的。用來待客都算好東西。

        魚腸劍還是要歸還聶諸的,沒理由收服人家還要按住人家的武器不還,可是劍上的破傷風特效是一定要去除的;這個時代沒有酒精,為杜絕浪費糧食的風氣,現在白棟也不會去弄什麼高純度白酒,醋水就成了去除劍上污垢最好的東西。

        白棟猜想的沒錯。這種濃度極低的醋水產生的反應十分緩慢,即使是經過了加熱,也不至於損壞魚腸劍;蹲在罈子前看了一陣,確定了這一點後,白棟又交代看火的人可以將火熄滅了。看劍身顏色,似乎用不了半個月。最多再過五六日就好,這段時間只需要浸泡,到時拿出來擦拭乾淨,這柄『絕世神兵』就會變得光華四射,再也不是之前那種灰濛蒙的樣子。

        是時候去看看聶諸了,相信就算是後世經過專門訓練的特工人員,在連續餓了三天的情況下也會精神面臨崩潰,更別說還被鵝卵石晃了兩天兩夜。

        催眠其實並不難,難就難是否能創造出需要的環境。在後世時沒人敢把被催眠者關在地窖內捆綁,還要餓上三天,那會招來警察,一旦沒有了這個顧慮,白棟就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催眠師!

        走進地窖,就看到聶諸在呆呆地望著左右擺動的鵝卵石,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也在隨著鵝卵石左右轉動,頻率分毫不差,值得大力表揚,而且極為認真專注,就連白棟走進來都沒有發現。

        走到他面前打了個響指,還是沒有任何影響,白棟點點頭,伸手接過鵝卵石,示意上面的莊丁離開,然後一手繼續晃動石頭,同時發出低沉、魅惑的聲音:「灰影聶諸,告訴我為什麼要殺死那個叫白棟的貴族?是他得罪了你麼......」

        「......他害死了我的恩公......」

        「你的恩公又是誰?」

        「......衛無害......」

        白棟微微點頭,正如他猜測的那樣,自己除了衛家也別無仇人,只是沒想到聶諸會受過衛無害的恩惠。衛家已經徹底倒了,聶諸為恩人報仇,完全就是丈夫血性,絕沒有其它企圖,這樣的刺客更讓人敬佩,無論在這個時代還是在後世,這樣的『傻瓜』都已經不多了。

        「你知道衛無害都做了些什麼?你知道有多少無辜女孩被他父子傷害?你可知道他問斬那天,櫟陽無人不呼該殺!這樣的人,你還要為他復仇麼?」

        「......他是我的恩公,就算天下人皆曰可殺,也是恩公!」

        「你可真是一個固執的人,說說你的經歷吧......你有家沒有?有沒有親人?他們現在生活的快樂嗎?我想一定不快樂,因為一個擁有快樂家庭的人是不會做無謂犧牲的,無論你說得有多麼動人,其實你不過是要求一個解脫,對嗎?」

        「解脫......什麼是解脫,我不懂......」

        「你會懂得,只要我們慢慢聊下去......我也許會給你真正的解脫,相信我嗎?還有,給你和那個白棟一次機會,或許時間會證明給你看,成全恩義未必只有殺戮這一條途徑。」

        白棟的聲音還是很低沉,語句中卻充滿了陽光,或許清醒的人未必能感受到,聶諸卻可以感受到的,在催眠術下,無論施術者還是被催眠者,首先都要暢開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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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3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七章【苦酒的條件?】

     

        雨變小了,卻還在沙沙地下,就像狼毫筆劃過竹簡的聲音。

        白遲已經來勸過幾次了,娘親也親自送了兩次湯水來,是羊肉湯,有點羶,喝不習慣,心卻是暖的,都是怕他累著啊,可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而且白棟很享受這種充實的生活。

        家學如今處於半停頓狀態,學生們都過了識字關,現在就是在自由背誦《詩經》,禮樂春秋什麼的白棟不準備開,穿越者可以在某些事情上領先時代,提出嶄新的教育思想,可要說到超越這個時代的夫子們,那是絕無可能的,必須要有一個文先生接手了。

        說到文先生,現在武先生還沒定呢,李敵只是暫代一時,終不是長遠之計,聶諸是他看好的人,否則也不會花費這麼大的力氣了,可結果如何,還要看景監的手段如何;在催眠狀態下得到了很多關於聶諸的信息,要一一查證,找到他的心寄所在,還要靠緣、靠運氣,這個時代的國家力量不比後世,就算是景監這種優秀的特務頭子也有無力之時。

        最讓白棟奇怪的是跳蚤居然還沒有被送來,嬴渠梁是不會同他開玩笑的,跳蚤姑娘沒來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老秦國醫找到了對付『破傷風』的方法。這怎麼可能?就算在醫學昌明的21世紀染上破傷風也會有非常大的死亡率,先秦時期連中醫理論都未曾完備。除非是那個逆天的秦越人到了才會有一線可能,可他會來老秦麼?這樣的神醫走到哪裡都是被各國爭相拉攏的紅人。會跑到世人眼中『苦寒少禮樂』的老秦來?除非他的名字沒叫錯,真的是秦地生人,可白棟知道不是,秦越人入秦,那還是後來的事情。

        不做老師了,終於有時間坐下來整理思路,開始撰寫《商標法》和《發明專利法》,這不是直接從後世照搬法律。那樣做等同找死!經濟基礎不同,產生的法律能一樣麼?就是在現代,也要分個英美法系大陸法系,同樣是在古代,華夏曆來是重刑輕民,可《羅馬法》中卻已經出現了很多針對商法的內容,其中有些甚至已經具備了《國際私法》的特點。一直影響到21世紀。白棟是搞法律的專業人士,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苦酒所做的數據統計派上了大用,可以讓他明白該如何調整這兩部法律,例如現代《商標法》中的商標和企業名稱雖是兩個相互關聯相互交集的概念,卻是截然不同的,但在這個時代。所謂的商標就應該設定為『商家的標誌』而非『商品的標誌』,註冊的應該是商家名稱而非商品的商標,否則就會鬧出天大的笑話。畢竟在這個時代還有很多交易是以物換物,真正意義上的『商品』很有限,搞後世那種商標怎麼可能被商家接受?

        諸如此類的細節問題。都要反覆考慮,這不比到古代抄襲幾首詩就能成名那般簡單。要靠他在後世二十多年的職業經歷和學養支撐,否則如何過得了老甘龍那關?櫟陽殿是他笑引後世民法理論脆敗衛鞅的地方,可不是白五大夫折戟沉沙之地。

        立法真是很累人啊,在後世出台一部法規也要聚集好多老專家,先是提出意見、經過無數次討論才能拿出草案,不花上半年一年連雛形都見不到,何況是《商標法》和《發明專利法》?其中涉及法律概念的定義、申請程序、異議程序、權利義務關係、權利的擴充與續展,法律責任、救濟措施......方方面面都要考慮清楚不說,還要設法讓行文流暢、讓這個時代的人可以看得懂,最好還得是通俗易懂,白棟在後世可沒做過立法工作,不頭疼才怪呢。

        揉了下腦袋,想著是否該出去走走稍做休息,順便看望一下聶諸如何了?這傢伙被自己成功在記憶中種下了『催眠暗示』,應該不會暴起傷人,何況這段日子白家好吃好喝伺候著,草兒和哼哼也經常出沒於他的住處,不算好朋友也是半個熟人了,人怕熟貨怕生,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白棟最能把握聶諸這類人的心理,你對他如國士,他就能掏出心給你,現在只是還有衛無害這個坎兒沒過,需要等景監那邊有了消息,才好實施下一步的計劃。白家莊太需要人才了,尤其是像聶諸這種忠誠的人,為他花費多少心力都是值得的。

        「哥哥,苦酒姐姐來了,今天你們要去哪裡啊?我和哼哼也去。」

        書房門被人推開,草兒探進個小腦袋來,哼哼就跟在她屁股後面,也跟著探個腦袋往裡張望,可惜它的腦袋太大,白棟就看見一個黑眼圈兒了。草兒還真是懂事多了,要是換了以往,直接就會推開門撲進來,現在都知道先行張望,這就是讀書的好處。

        「今天就不帶你去了,路不算近,那邊的味道也不好,馬車上也坐不下;在家裡等著吧,哥哥會為你帶禮物回來,會有驚喜!」

        白棟微笑著打開門,向站在後面的苦酒點頭示意。今天苦酒打扮的很爽利,一身老秦近來流行的窄袖胡服,顯得脖頸尤其雪白修長,香肩細窄,真怕近來給她的擔子太重,再壓壞了這個好強的姑娘。草兒見哥哥眼中只有姐姐,還不肯帶自己去玩兒,對白棟皺皺小鼻子就拉起哼哼跑開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她是讀過的,十四歲了,正是情竇初開的年歲,如何還看不出哥哥與苦酒姐姐的那點故事?這就是唸書的好處,也是唸書的壞處。

        「先生叫我來,不知是為了什麼?」

        苦酒笑吟吟地望著白棟:「莫非是先生說的那個『造紙坊』要出紙了麼?文華超市就等著這一天呢。最近的生意不錯,也不算很好。很多人買了筆墨就問為什麼咱家不出售竹簡,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文華超市的生意其實還是可以,甘龍那幫人是搞收藏,卻也有小門小戶的黎民買了最廉價的羊毫和三等墨回去,心想著要沾沾白五大夫的福澤,也有一些商戶買了筆墨回去,有準備給孩子抓周用的,也有用來記賬的。不一而足。

        苦酒口渴了,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幾口喝乾,忽然想起這是白棟用過的,臉蛋頓時一紅,忙著岔開了話:「哥哥說自己會趕過來的......」

        她口中的哥哥自然指得是李敵,忽然想起義兄認她這個義妹時說過的話,臉就更紅了。偷偷看了白棟一眼,發現他在笑,而且笑得很有內容,頓時連長長的粉頸都羞紅了,襯著如雪白衣,怎麼看怎麼扎眼。

        「李大哥為了你的事情都要為我翻臉了......不對。其實是我們的事情。」

        「先生......」苦酒被嚇了一跳,說著說著怎麼話題就歪了,沒有心理準備啊?

        經歷過聶諸刺殺一事,白棟感覺人生變數太多,辜負年華的就是傻蛋。拿起茶碗給自己倒了杯水,輕輕品味一口。感受著苦酒留下的處~子芬芳:「之前是我傻,以為你只是一時感激,才會為我動情;之後是你傻,太要強了,要強的女孩子會很累的,別這樣了好嗎?娘親說她想兒媳婦了,還說她想抱孫子,最重要的是......」

        「是什麼......」

        苦酒低著頭,聲音像蚊子在哼哼。先生怎麼突然就變壞了,說好了今天是來看新東西,怎麼說著說著就扯到人家身上去了?其實心裡也早有準備啦,最近來白家越來越勤,尤其是那個晚上,老夫人拉著自己的手,說了好多讓人臉紅的話,有些都不能對先生說。本以為先生也是個臉薄的,這事兒會往後拖一拖,沒想到還是提出來了,我該怎麼回答呢?

        心裡矛盾著呢,期盼著先生會說上幾籮筐甜蜜的話兒,自己半推半就地就答應下來好啦,年歲也不小了,父親早在耳邊念叨著這件事情,遲早會被他煩死;可又有些不甘,大秦的女人再潑辣,嫁人後也不該拋出頭臉了,否則就會被人笑話,可她已經漸漸喜歡上了如今的生活,雖然腦袋裡沒有『事業』這樣的新鮮名稱,卻真是舍不下如今的事業了。

        對先生的感覺比在軍營時更熱切,很想一頭紮進他懷裡哭起來笑起來,撒撒嬌多好啊?可在文華超市獨當一面的時候也會十分滿足,原來一個女子也能有自己的天地、自己的空間,十七年了,苦酒感覺自己第一次活得如此充實、如此精彩,這讓她有些無法割捨。

        「在世人眼中會有正妻滕妻之分,我不會。還有,我的妻子如果非常能幹,那自然要讓她盡情施展了,把妻子關在家中的蠢事我白棟不會做。只要你點點頭,白家的大門會立即為你敞開,你就是白家的人了......」

        「先娶側旁,會被人笑話議論的。」

        「狗屁!只有不夠強大的人才會擔心這些,你的先生會嗎?除非你在乎側旁之名,那只是個虛名而已,聰明如苦酒會在意麼?」

        其實這樣的疑慮白棟也有過,穿越者在某些事情上要入鄉隨俗,這也算正常;可看到苦酒如此為自己默默付出,可愛、堅強,偏偏又美的動人心弦,是個爺們兒就知道該如何決斷了。

        「先生不擔心,苦酒又哪裡會在乎這些虛名呢?不過......」

        苦酒下了決心,轉過身子,把自己放在心上人的懷中,眼眶濕濕的,嘴角卻掛著笑:「不過苦酒有兩個條件,先生都要答應了才行。」

        「你還有條件?」

        手裡挽著苦酒柔細卻富有彈性的腰肢,白棟微笑道:「快說來聽聽,苦酒的條件,先生是一定要答應的。」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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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21:3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紙了!】

               
        出了白家莊不久,道路就變得顛簸起來,硬生生靠車馬碾出的黃土路上會突然出現幾塊來歷不明的石頭,還能看到生長在道路兩旁的野花野草。白家不是沒錢修路,是白棟不上心,他喜歡這種自然生成的道路,後世的水泥路柏油路看多了,就有一種特別矯情的固執,認為天然的什麼都好,就和這個時代的美女一樣,不化妝不整容,苦酒這種才叫純天然。

        苦酒還在持續臉紅中,先生的臉皮越來越厚了,手也不老實,就因為她不會抗爭,結果就從後背緣至腰間,還在向她的兩腿摸索;苦酒的雙腿抖個不停,就像在打擺子,那不是害怕,是害羞和期待,她知道自己的腿很長、很直、皮膚還很滑,每每獨自沐浴的時候都會顧腿自憐,像所有女孩兒一樣期待被某雙寬厚的大手愛撫,可真到幸福臨頭,卻會害羞緊張起來。義兄就在身旁呢,先生也不怕被看到麼?又不敢叫停先生,先生說以後不許這樣稱呼了,要叫『棟哥』或者『阿棟』,阿棟......怎麼感覺比家裡的老陳醋還酸呢,憋死她也叫不出來。

        杜摯昨天就遣人來報喜了,說是今天或會出紙。或會?白棟是個要臉的,所以今天沒叫上娘親草兒,白龍爺也沒通知,就帶上苦酒一個人來;李敵是自家要跟著,說是擔心刺客並非只有聶諸一人,這是做安全保衛工作久了落下的毛病。

        好大的山谷啊......苦酒總算解脫了,輕輕撥開白棟的手。迅速跳下馬車,動作矯健的像只小燕子。被山風一吹,潮紅的臉色稍稍恢復了正常,就是這裡的味道不太好,小鼻子微皺,有些無助地望著白棟。她都想打退堂鼓了,這個山谷怎麼看怎麼像個大茅房......

        「這個山谷是杜家的,聽說是杜摯買了來要做日後休養之所,山清水秀。風水極佳。可為了咱的『造紙坊』,精明的杜司空還是主動讓出了這個山谷。走吧,味道雖然不好,出的東西卻是極好的,要是一切順利,幾天後咱們的超市中就會出現第一批『紙』。到時候就有的你忙了,其實要我說你不用這麼辛苦的。你偏不聽。」

        「我喜歡忙碌,先生......」

        「說了不許叫我先生,叫棟哥哥也行、郎君也可以,多好聽啊?」

        現代人特有的厚臉皮讓李敵都為之側目,很想跳下馬照準白棟的屁股來一腳。士大夫啊......得有風範,小倆口要調情也別當著大舅哥好不好?沒規矩!

        「棟哥。」苦酒還是低聲叫了一句。白棟和李敵立即放聲大笑;苦酒忽然感覺牙很癢,希望咬人一口,因為這兩個都是壞人。

        ***

        老秦國對貴族士大夫的寬容讓杜摯越發得寸進尺了,這段時間老贏連的身子不好,連大朝會都沒開過。他這個左司空就乾脆盯在了造紙坊,比誰都好奇渴望。希望可以見到白棟所說的那種『變革時代』的東西。一想到自己可以因此名留青史,杜摯就有些小激動。

        他很幸運,這個世界也很幸運,因為白棟的到來,可以直接跳過不實用的『竹紙』階段。那玩意兒脆得很,吸墨能力有限,用來擦屁股都很容易破,回頭還得洗手。白棟的造紙方子也是從上世得來的,曾經做過一家鄉鎮造紙廠的法律顧問,為了一個環境污染的官司,把造紙流程熟悉了一個遍,如果條件和資源允許,給他幾個月說不定能搗鼓出『宣紙』來,可惜這東西需要石灰和鹼,工藝流程也比較複雜,所以暫時不做考慮;目前造紙坊全力生產的是比竹紙彈性更好、更柔軟、發墨能力也較強的『白紙』,當然這比不得後世真正意義上的白紙,其實還會有些泛黃,只是比照竹紙而言。

        聞久了似乎就習慣了造紙坊刺鼻的味道,這種紙不需要添加真正意義上的石灰,過燒石灰就可以,也還用不到鹼,味道其實還要淡了許多,就是有些刺眼,而且越靠近工坊就越厲害。還好有個不認識的工匠遞了纏頭的麻布來,嘴裡還嘟囔了一句:「還不快纏上。」

        三人很老實的聽話,迅速纏住了口鼻,眼睛紅紅地望著工坊,白棟還很期待,李敵和苦酒真不敢相信這種地方會出什麼好東西,很想掉頭就走。

        「出紙了!」

        聽到有人高叫一聲,跟著整個工坊都震動起來,最先跑出來的居然是杜摯,臉上脖子上都纏了一樣的麻布,只露出兩隻眼睛,就像個復活的木乃伊;白棟衝他招招手,這貨好半天才認清了面前人是誰,也顧不上招呼,就知道重複一句話:「出了,出了,他~娘的!」李敵差點兒沒敢認他,這是平日裡那個陰沉內斂、出則車食則肉的老貴族?都罵上髒話了!

        「走走走,快隨我去看,真是神奇啊!」杜摯理都沒理李敵,拉著白棟就往工坊裡鑽。

        工匠們正七手八腳地在槽子裡舀紙,眼看著簾床左右晃動了幾下,漿紙就形成了,提出簾床,翻轉放在事先準備好的木板上輕輕揭去,一張舀制的紙就基本形成了,還不是特別熟練的工匠用木製滾筒輕輕碾壓,初步除去水分後,再經過烘乾、晾曬等幾道工序,就是最後可以使用的紙。

        白棟給的配方很不錯,出來的紙張算是白中透黃,雖然比不得最好用的宣紙,拿來寫字糊窗戶卻都可以,韌性也不錯,用來擦屁股可比廁籌強多了;自從來到櫟陽,白棟就想讓娘親和草兒用布帛如廁,可娘親不願,還狠狠罵了他一頓,草兒想用也不敢用。這就是救命的好東西啊,可以徹底解決屁股問題。

        就在附近的工房裡擺上矮桌矮椅,簡單泡上壺茶水,杜摯連衣服都沒換,除了臉蛋和雙手還算白嫩,怎麼看都是個地道的老工匠。李敵有些感嘆:「想不到杜司空也有如此一面,倒是讓人驚訝。」

        「呵呵,李官主有所不知,在這裡穿不得深衣、戴不得冠冕;而且杜某對五大夫的造紙法十分好奇,要親身經歷一番,自然是要如此裝扮了。工坊初成,一切皆簡,茶卻是好的,來來來,我敬官主和五大夫一杯。這位就是苦酒姑娘吧?早就聽說是五大夫的好幫手,杜某也敬姑娘一杯......」

        這就是八面玲瓏的小人了,打從見到苦酒,杜摯就在偷眼打量,他是真正的過來人,家中明裡暗裡的妾室就有七個,還能看不出白棟和苦酒的這點貓膩兒?今天可是頭天出紙的重要日子,白棟誰都沒帶,就帶了這位苦酒姑娘來,可見在他心中地位之重了,日後要與白家做足生意,這位姑娘是必須要巴結的。

        小人往往比君子討人喜歡,四人歡暢舉杯,或許是心喜紙成,那種刺鼻的味道似乎也淡了。過了半個多時辰,有人送來了筆墨和一疊白紙,杜摯接過來研了墨,執筆在手望著白棟:「五大夫,這第一個字是你寫還是杜某寫呢?」他的心機深沉,私下裡與白棟雖然認了兄弟,卻不是融血過命的交情,當著李敵還是只稱官爵不套交情,這是老官場才有的覺悟,已經浸入到骨子裡,旁人學是學不來的。

        「怎麼,這東西上還可以書寫?」

        李敵雖是個武人,卻也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不由面色一緊;苦酒也站起身來,只聽先生說紙乃文事之物,可以代替竹簡書寫,此物一出,影響深遠,卻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她是商家出身的女孩兒,嗅覺可比義兄還要靈敏,竟比白棟杜摯還要激動幾分。

        「呵呵,杜兄辛苦卓絕,當屬首功啊,這第一個字自然是由你來寫了。」

        白棟哈哈大笑。小人寓以利,當著君主近臣給足他面子,就是最大的利,不怕姓杜的不激動、不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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