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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沅]同床試試愛【愛情救火隊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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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5:55 |倒序瀏覽 | x 2
同床試試愛(愛情救火隊之二)作者:衣沅 

康世煒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不過是湊巧進了同志酒吧,隔天馬上榮登八卦頭版。
就連下個訂單都會遇到「天兵」營業員,害他白白損失不少銀子!
看在這小妮子有誠意賠償的份上,本想大人有大量的放過她,
誰知她居然這麼不知感恩,竟打算用冰塊謀殺他?!
這下就別怪他要她以身相許,讓他好好的「利用、利用」......

嗚......她真的不是故意,誰知道差一個「零」會差這麼多!
她徐悠晴不過想安安分分努力掙錢,哪曉得丟了工作不說,
還得到夜市賣冰來償還百萬債務。看來她八成和這男人犯沖!
怎料冤家路窄,她竟然又失手,把冰塊給狠狠砸到他身上去?!
看來這冤債,她就是「賣身」也還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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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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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6:27
第一章

  環球經貿大廈

  康世煒臨窗站立,顧不了密閉辦公室不宜抽煙的規矩,他一個人靜靜凝望高樓下如螻蟻般細小的車潮人流,英俊的劍眉擰結著,憂鬱地吞吐煙霧。

  他結實挺拔的身子,倚在面對大馬路的落地玻璃帷幕旁,彷彿正沉浸於享受居高臨下、俯視人間的優越感。

  其實,他已經站在這裡好一會兒了——

  現在應該是專注於工作的上午,然而他卻被先前一通電話弄得心緒全無。

  情緒低落的他,完全無視由雲石砌成的大辦公桌上,幾面整齊擺放好的新型液晶電腦螢幕正同時跳動著世界各地的金融行情,每一瞬間的變動,都關係他個人財富的增減。

  此刻的康世煒並沒有心情管那些變幻莫測的數字,做為一名專業的環球投資者,他需要的是冷靜、理性、條理分明,不可以把過多感情帶進工作中。

  然而,人畢竟是血肉之軀,就算他再怎麼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在聽聞自己最親愛的祖母因身體不適而住院的消息時,他還是免不了擔心憂慮,甚至愧疚自責到無心專注於工作……

  這已經是今年以來的第三次了。

  康家老奶奶因情緒激動導致血壓增高,老人家身體機能衰弱了大半,稍有風吹草動就要進醫院觀察治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巧合的是,康家老奶奶三次住院都跟他的感情事件有關。

  該怎麼解釋讓她老人家寬心呢?康世煒吐出最後的一口煙,歎息思忖:能說的都已說盡,再說什麼只怕老人家也聽不進去了……

  他踱步來到辦公桌前,心緒煩躁地再度燃起煙,桌面躺著一份由秘書幫他買回來的數字八卦雜誌。雜誌的封面赫然是他和一名男性友人,相偕進入同志酒吧的曖昧照片——

  唉,這下真是跳進哪條河、哪個洋也洗不清了!

  康世煒朝著天花板吐了一圈煙霧。「天下事無奇不有,但……怎麼這麼巧?好死不死的,就給拍到了?該不是梁國棟那死傢伙先通知了狗仔吧?哼!要不是這張曖昧的照片曝了光,奶奶也不會氣到要送加護病房!」

  愈想愈是火大,康世煒忿忿不平地一把將雜誌扔進垃圾桶!

  嘟嘟嘟——

  桌上電話突然亮起紅燈,秘書以甜美的聲音通報道:「康先生,康女士說她有急事,非要您接電話——」

  「康女士?唉……接進來吧。」

  康世煒非常無奈,準備接受疲勞轟炸——這位康女士不是別人,正是康家次於老奶奶最難搞的第二號人物,是他父親的親妹妹,也是他的親姑母。

  「我說世煒啊,你什麼時候才肯到醫院來一趟?你奶奶都快被你氣死了,還敢給我躲著裝死?哼!有種搞同性戀就不要躲啊!可惡的死小子,你實在太可惡了!噢……我們康家怎會生出你這樣的不肖子啊?家門不幸哦……都是那女人沒家教、沒教養,才會給我們康家生出這種變態的子孫!」

  「夠了!妳沒頭沒腦在罵什麼啊?我需要安靜工作,請妳收斂一點。」康世煒顧不得康淑琴是長輩,厲聲喝道。

  「什麼?你敢比我大聲?」

  康淑琴擺起長輩的架子,開始頭頭是道地教訓起他來。

  「你奶奶氣得差點兒中風耶!世煒,你給我聽好啊,不要以為有奶奶給你撐腰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好歹我還是你姑媽,從小你沒爹媽教訓,至少還有我呢!

  我警告你,這次你奶奶是被你氣得住院的,萬一她老人家有個什麼閃失,我絕對唯你是問!」

  「奶奶她不會有事的。」康世煒沉著氣,忍著不想再對姑媽發飆。「晚上我會去醫院看奶奶。妳放心,她會好好的出院回家,我保證!」

  「哼,最好是哦!」康淑琴拉長尾音,聲調裡滿是嗤之以鼻。「現在咱們康家所有的財產都還在我媽手上,到時候怎麼分還沒個譜呢,萬一你不小心把她給氣掛了,想來也撈不到太多好處。」

  「妳……」

  聽見勢利眼的姑媽說著說著又說到財產去,康世煒簡直氣到想吐血!

  「世煒,聽我的準沒錯啦!罩子放亮點,好好伺候著她老人家,你是康家的長孫,好處是絕對少不了的,幹嘛想不開學人家搞同性戀呢?」

  「我說過我不是!」他擲地有聲地否認。

  「不是最好。」康淑琴話裡充滿不帶親情的仇意。「我要是你啊……才不會吃飽沒事專幹些損人不利己的勾當。早早去找個乖女孩成家生子,把該拿的財產拿到手,安安分分過自己該過的生活,這樣不是很好嗎?」

  「妳說夠了沒有?」

  此刻他如同瀕臨爆炸的汽球,對於她的話再也無法忍耐,若再灌進一點點氣體就會爆炸。

  「奶奶現在人不舒服進了醫院,妳竟然有心情說這些廢話?她有妳這種女兒,哼,我才替她老人家悲哀……」

  「哈哈哈,彼此彼此吧。」康淑琴冷笑道:「我媽生了你老爸,也沒快活到哪裡去——總之啊,走了老討債鬼,又來個小討債鬼……該怎麼做自己看著辦!」

  喀!

  終於,他暴怒地掛斷電話,徹底將那潑辣的叫罵聲隔絕於耳膜之外。隨後,他不忘撥電話交代秘書道:「任何電話都不要再接進來,除非是醫院的來電。」

  「沒問題,我知道了。」秘書謹慎應對。「瑞銀的尤小姐等您很久了,可以讓她進去嗎?」

  「嗯,既然等很久了,就讓她進來吧。」

  康世煒將手中的煙捺熄,順手按下掛在牆上的空氣濾淨器,他瞭解尤天愛的熱心性格,已經聽了姑母的一頓訓,現在的他只想耳根清淨點。

  「哇!我的天啊!我是進了煙霧瀰漫的超級工業區嗎?」果不其然,尤天愛一進門就摀起嘴巴、皺起秀眉,嘴裡不住叨念道:「世煒!你什麼時候把自己變成大煙囪了?厚,抽這麼多煙?臭死人了!」

  「嗯。」康世煒雙眼盯著電腦液晶螢幕,漫不經心應道:「心裡煩,不知不覺就多抽了幾根……秘書說,妳在外面等了很久,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當然啊!」尤天愛噘起小嘴,撒嬌地道:「還不是那個梁國棟,他昨天就打電話給我,叫我務必要轉達他十二萬分的歉意,梁國棟說啊……那一張照片他絕對不是故意流出去的,他本想做做樣子,想說演藝圈裡傳傳就算了,沒想到,竟然鬧得這麼大……」

  「哼!他還有臉說?他差點兒把我奶奶氣得駕鶴西歸!」康世煒沒好氣地說道:「等等!妳說,梁國棟那小子打電話給妳?他又死哪裡去了?」

  「他喔,帶著電視台製作單位到南非出外景去了!」尤天愛笑瞇了眼睛,靠向他耳畔。「告訴你喔,阿棟有新歡囉,這次他去南非出外景,根本就是計畫好了帶新歡去Honeymoon。」

  「他倒快活?我都被他害到快有家歸不得了,他還有心情去偷歡?唉,我上輩子一定沒燒什麼好香,這輩子才會誤交你們這些匪類。」

  梁國棟是他在美國求學時同寢室的室友,回國之後在媒體圈混得很不錯,是曝光率極高的談話性節目主持人,也大方前衛地公開他的同志身份。

  他跟梁國棟的交情並不算特別深厚,只是他每回若遇到死纏爛打的女人,總會很自然想到去找梁國棟來演出戲,徹底「嚇退」那些自己貼上來的女人們。

  沒想到,夜路走多碰到鬼——

  梁國棟戲演得太逼真,竟害他上了八卦雜誌封面,那些愛戀他的女人是嚇跑了沒錯,他奶奶也差點氣到命都沒了,康世煒還不知道該怎麼去收拾善後呢!

  「嘿,什麼你們啊?我可不像他喔!我的心一向最向著你。」尤天愛不保留自己的感情,大膽的告白。「雜誌第一天上架,我二話不說就打電話去把那臭小子轟了一頓。他真是太不為你著想了嘛,你又不像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必對誰交代,你還要面對八十高齡的老人家耶!他喔,做事情都不考慮後果——世煒,我對你最好了,做任何事情一定第一個想到你喔……」

  說著,尤天愛散發濃郁香氣的嬌軀緩緩移向他偉岸的胸臆,眼眸底流轉著無限的深情蜜意,她撒嬌的對他道:「世煒,你好久都沒跟我聯絡了,上次我們銀行辦高爾夫球賽你也沒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啦?」

  「沒事。」康世煒對她的熱情一向給予「冷處理」,他默默地閃開她,淡然說道:「公事忙,已經好久沒上球場了。我怕自己沒準備就上去,萬一表現太爛,不但打擊自己的信心,也會讓別人看笑話。」

  「哎呀,你想太多了。」尤天愛覺察他不著痕跡的疏離,但她卻不放棄,反而更積極靠近他。「就是個友誼賽而已,大家開心就好啦!下個月,我們在老爺球場還有一場比賽,你一定要來喔!這是邀請函,我今天特別為你送過來,這樣還不來捧場的話,就真的太傷我的心了。」

  「下個月?還早嘛!到時候再說……」康世煒把邀請函隨意塞進抽屜裡,繼續盯住螢幕上跳動的數字。

  尤天愛絲毫無法進入他的世界,孤單地被晾在一邊,她沮喪極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永遠冰冷寒酷,不易接近。

  尤天愛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看著這個自己心儀的男人,她愛他很久很久了,打從他還是自己好友李柔君的男朋友時,她就已經愛上了他——

  時移事往,當年李柔君在突發的意外車禍中逝世,她以為自己可以取代柔君的地位,一直到今天,差不多十年了,尤天愛仍然只能在他外圍打轉,怎麼也進不到他內心世界裡去。

  為什麼?她不明白為什麼自柔君之後,再也沒有人能進駐他的內心?

  都十年了,他真的愛柔君這麼深、這麼重?除了化為一縷芳魂的她以外,他找不到可以相通的靈魂伴侶嗎?

  尤天愛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氣泡礦泉水喝著,那是柔君生前最喜歡的飲料。

  算起來康世煒也算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柔君走了十年了,他一直都還記得她的喜好,還保存著對她的美好想念。

  她羨慕地望向他背後的那面檔案櫃——裡面的某一角落,緊緊鎖著柔君生前的相片與書信。

  唉,身為女人,若能終其一生被深情如康世煒這樣的超優質男人深愛著,那真是死也無憾了。

  尤天愛悶悶地感慨沉思,像個隱形人似地坐在他的辦公室裡,那種被自己心愛男人忽略的感覺,真的很叫人難受啊……

  尤天愛知道康世煒不會開口趕她走,頂多客客氣氣當她不存在,而他之所以對她保留著朋友之情,全是看在柔君的面子上——畢竟,她是柔君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他深愛著柔君,當然不會給心愛女人的好友太難看的臉色。

  「世煒……你現在有空嗎?」

  她一個人安靜喝完一整瓶氣泡礦泉水,最後實在捺不住無聊藉故找話題聊聊。

  「嗯。」康世煒不輕不重地回應,眼皮連抬也沒抬一下。

  「世煒,柔君的忌日快到了,你沒忘記吧?」

  「沒忘啊,怎麼了?」提到柔君,康世煒總算有點反應。「這麼重要的日子,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呃,我只是提醒你。下禮拜我想去花店訂一束漂亮的花,柔君忌日那天,你要不要一起去看她?」

  「再看看吧……我現在也不確定那天什麼時候有空。」康世煒淡然答道。

  「嗯。」尤天愛失望地歎口氣。

  她的心「咚」地蕩到谷底,懊悔自己不該提這個讓自己傷心的話題。

  再度恢復沉寂的辦公室裡,尤天愛不願再碰他的冷釘子,只坐在一旁默默欣賞認真工作中的康世煒——

  他專注的時候,真的很迷人!

  在台北的名人社交圈裡,所有的士紳名媛都知道康世煒這號人物——

  他掌理一家規模分佈海內外的專業投資機構,在刻意低調的經營下,每年仍創出另人咋舌的高營收。

  縱然他掌理的「金流」龐大,卻不習慣出鋒頭,從他平時的穿著就看得出來他的內斂沉穩個性。

  康世煒習慣穿著冷調、沉穩且線條俐落的服裝,高尚的穿衣品味不但完美地呈現他精實壯碩的身材,更彰顯他不同於凡夫俗子的貴族氣質。

  尤天愛就愛他那股冷調、內斂,在她認識的男人裡面,還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與之抗衡的對手。

  偏偏,康世煒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裡。或許,更正確的說法是——除了李柔君之外,他根本沒把任何人放進眼裡啊……

  「噢!怎麼會這樣?數量不對——Shit!太離譜了!」康世煒看著某一電腦螢幕低聲咒罵:「我明明說三百張,怎麼變成三十張?差了三百多萬啊……」

  「怎麼啦?」尤天愛趨向前關心地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差那麼多錢?」

  「營業員下錯單子,太離譜了!竟然會發生這種事——」康世煒表情凝結,拿起電話撥出,以十分不悅的聲調質問:「小姐,請你查一下我的帳號×××××,今早我明明說是三百張的××××,怎麼現在只有三十張?」

  「啊?三百張?是嗎?我看看——」話筒那端傳來茫然不確定的柔美女聲。「先生,你會不會弄錯了?我應該不可能聽錯才對啊!」

  「小姐,妳做事情的態度怎麼這樣?」康世煒一股火氣竄上來。「妳該先懷疑自己搞錯,而不是懷疑客戶!我很確定自己說的數字是三百,不信妳可以去調電話錄音,如果我真的講錯了再來指正還不遲。萬一不幸是妳搞錯了……我可以現在就算給妳聽,收盤為止一張該賺十一萬多,差二百七十張就是三百二十四萬,妳自己看著辦好了!總之,這少賺了的三百萬一定要有人負起責任。妳——絕對脫不了關係!」

  「啊……三百萬?!」話筒彼端發生驚歎聲,過度的驚嚇讓對方說不出話。

  「對!妳現在馬上去查證電話錄音帶,看看到底是誰的錯?哼!我在金融證券業這麼多年,從來也沒發生過這麼離譜的事情!」

  喀!康世煒怒氣沖沖掛掉電話,煩躁情緒在心頭不停翻攪著。

  「我是哪裡犯了什麼衝啊?怎麼會發生這種詭異的奇案?」他不禁忿忿叨念:「唉,心情已經夠煩了,又多一件晦氣事來湊熱鬧?唉……」

  「別煩嘛,事情都發生了,看是誰犯下的錯就讓他負責啊!氣壞自己身子划不來的——」

  尤天愛馬上扮起解語花的角色,走到他身後為他按摩肩膀。

  「不氣不氣……世界上可以用錢彌補的錯誤都算小事。少賺了三百萬,那就叫那個營業員賠就是了嘛!」她安慰道。

  「真悶!我想出去喝杯咖啡,喘口氣。」康世煒拍掉她停留在肩膀上的手,微蹙著眉起身。「現在不適合再盯著電腦看,再看我就要氣瘋了。」

  「好啊好啊!要喝咖啡找我就對啦!」尤天愛逮到機會能與他共處,忍不住喜出望外地提議道:「我知道有一家新開的咖啡館很棒喔!走走走,我帶你去。」

  *  *  *  *  *  *  *  *

  完了!糟了!

  死了!慘了!

  三百萬!居然要賠客戶三百萬!

  徐悠晴掛掉那通氣沖沖打來責備她下錯單的「晴天霹靂」電話,腦海裡頓時如海嘯般湧起一連串幾乎將她毀滅的負面字眼,慌亂已無法形容她的驚嚇狀態,只見她面無血色地呆愣在座位前,靈魂全部飛散了……

  「天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哪有那麼多錢啊?哎喲!乾脆去死死算了啦!」徐悠晴嗚嗚咽咽地低泣。

  「徐悠晴?妳怎麼啦?哭什麼?是妳的客戶發生什麼事了?」坐在她隔壁的高大姐一向對她不很友善,但見她哭得這麼傷心,仍探過頭來以老大姐的語氣問道:「先別哭啊!快告訴我是什麼問題?」

  「嗚……徐大姐,我死定了啦!我下錯單了,三百張下成三十張,剛剛客戶看見自己帳戶中顯示的成交紀錄不對,已經打過來罵了……」

  徐悠晴愈哭愈傷心,幾乎連話都講不清楚了。

  「我完了啦!這檔股票今天漲停板,客戶損失三百多萬……他、他、他說要我負責啦!嗚……高大姐,我完了啦!」

  「什麼?下錯單?哎喲!做為營業員怎麼可以出這種差錯?」高大姐以擴音器的音量「廣播」道:「徐悠晴,妳的腦子是裝大便啊?怎麼會出這種不可饒恕的錯呢?妳負責的康世煒是什麼角色妳知不知道?他可是我們公司裡面數一數二的超級大咖耶!嘖嘖……妳這下真是死定了!以我看啊,神仙也救不了妳啦!」

  「怎麼啦?徐悠晴怎麼了?」

  其他同事聽到高大姐大嗓門的廣播,紛紛好奇地轉過頭來一探究竟。

  「她不是新來的菜鳥嗎?這麼快就出大麻煩啦?」

  「可不是嗎?哼!有美麗沒實力有什麼用?居然把康大戶的單子搞錯了!你想康世煒是何許人?人家雖然有錢,但是他的錢也不是自己印的啊,我看康世煒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啦……」

  「嘖,我看她可能不只是賠錢了事喔,說不定會被上面的大頭抓去審問一番,到時候,她可能連工作都不保啦!可憐喔,一個月也沒賺多少錢,去哪裡生三百萬來賠人家啊?我看她就算去賣身賺來賠也來不及咧……」

  「她活該!沒那個屁股就不要吃那個瀉藥嘛,才剛入行的菜鳥幹嘛接那麼大的客人?哼!」

  就這樣,幾個女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不停諷刺、奚落已經陷入愁雲慘霧中的悠晴,也不管在別人的傷口灑鹽是怎樣殘忍,她們也毫不考慮悠晴的情緒已經蕩到最谷底,根本沒有任何反擊她們的餘力——

  悠晴一徑流著眼淚,霧茫茫的視線裡只看到螢幕上那欄缺了一個零的數字,身邊吱吱喳喳的女人們在說什麼她也不想聽了,反正,她的腦子裡空白一大片,除了傷心恐懼之外,所有知覺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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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6:51
第二章

  「嗚嗚嗚……我是個大豬頭!宇宙無敵的超級大豬頭!怎麼會犯這種錯啊!我完蛋了啦!要賠這麼多錢,還不如去死死算了啦!嗚……」

  徐悠晴在辦公室裡哭完,馬上又飛奔到好朋友王玉美開設的安親幼幼班去,繼續哭。

  「好啦,妳這樣哀號也不是辦法啊——」王玉美像個慈母般輕拍徐悠晴哭到顫抖得厲害的肩膀。「先別哭,總有辦法可以想,人心是肉做的,難道妳那個客戶是豺狼虎豹,一條生路也不留給妳走?我想不至於吧!妳誠心去跟他談談看,說不定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

  「嗚……他說了啊,犯錯的是我,我應該要賠償損失——他口氣很堅決耶,我一定跑不掉的啦!」

  徐悠晴想到先前康世煒打來的那通電話,他聲調冷得像來自地獄,寒漠冷冽到嚇死人,壓根沒有轉圜的餘地。

  「哎喲,那只是初步接觸嘛,妳又還沒正式找他溝通?妳明天去找他,誠誠懇懇地向他表明妳的困難,說不定人家會網開一面——」王玉美一邊安慰她,一邊沖好牛奶替襁褓中的娃娃餵奶。

  傷心無助的徐悠晴望著正給孩子餵奶的王玉美,愁雲慘霧地說道:「我都快沒命了,妳怎麼還有心情在這裡繼續把屎把尿啊?妳可不可以專心幫我想想辦法?」

  「喂,小孩子肚子餓了當然要吃啊!天塌下來也沒有比小孩肚子餓更嚴重的事情。再說,我的工作就是為他們把屎把尿,怎麼樣也得先為工作盡責。」

  「可是,我現在好沮喪喔……妳認真點聽我說嘛!」徐悠晴像是跌進大海裡,而王玉美是她唯一抓得到的一根稻草。

  「有啦有啦,我這會不是正在邊餵奶邊幫妳想了嗎?」王玉美捺著性子安慰她。「妳冷靜下來,光著急也解決不了問題。我想啊,以你那個大客戶來說,三百萬應該不是天文數目,妳跟他好好談談,說不定不必還那麼多喔……」

  「怎麼可能?再有錢的人,也不會不把錢當錢的。」

  徐悠晴約略想了一下康世煒的背景資料——沒錯,他是個億萬富翁,但不表示他會把三百萬當廢紙,丟掉了就算了……

  「妳連談都還沒談,不要一直先入為主給自己澆冷水。」王玉美褓姆當久了,臉上充滿慈煦的光輝。「先把眼淚擦乾淨,腦袋冷靜下來——去打通電話給妳的客戶,約他好好談一談,如果他真的心狠手辣,非要妳吐出錢來不可,那妳再來大哭也還不遲。」

  「我……我真的可以主動找他談條件嗎?可是,我好害怕……」徐悠晴抽起一張面紙擦乾眼淚,語氣擔憂且忐忑。「萬一,他擺明要為難我的話,那怎麼辦?」

  「去去去!就要妳不要亂猜了!趕快去找到人,談清楚、說明白再說啦!」

  王玉美果斷地幫她做了決定:「妳敢不敢打電話?不敢我可以幫妳。總之,事情都發生了,妳不去面對要怎麼解決問題?」

  「打電話?找到他本人來談……」徐悠晴低喃思忖半晌,最後終於以壯士斷腕的決心道:「好,我去打。要頭一顆、要命一條,跟他拼了。」

  *  *  *  *  *  *  *  *

  翌日

  徐悠晴踩著細細的高跟鞋,下了捷運站,沿著路標走了半小時,又沿著蜿蜒山路爬了快四十分鐘,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跟康世煒約見面的地點——雲天行館。

  要死了!不是說離捷運站不遠嗎?她心底不禁碎念。

  這個「不遠」還真是不遠啊,差不多讓她昏死在半山腰而已!

  她上氣不接下氣,站在木質雕刻的行館招牌下,不斷嘀咕道:「有錢人真是無聊耶,不過是談個事情,幹嘛跑到山裡面來?我又不是來找他談情說愛的。」她擦了擦汗,忍不住埋怨。「哼,爬了四十幾分鐘山路,腳快斷掉,口也快渴死了!呵,姓康的真天才,萬一我真的在半路中暑暴斃,看他找誰討錢去?!」

  「小姐,會員嗎?」櫃檯的接待員一見徐悠晴進來,即刻堆起笑臉問道。

  「我……我不是……不是會員。」氣還沒喘過來,快被酷暑太陽曬成人幹的她只想坐下來好好歇一下。

  「小姐!我們這裡只招待會員喔。」徐悠晴才正想往沙發上坐,櫃檯的接待小姐便喝止她道:「不好意思啊,小姐……請妳,呃……麻煩妳……我們這裡是會員限定……」

  「哦?妳的意思是我不能進來?也不能坐?」

  搞什麼啊?康世煒怎麼會約她到這種鳥不生蛋、不近人情的地方呢?徐悠晴突然湧上一股火氣。

  哼,會找這種龜毛地方的人,必然也是龜毛到不行的難搞角色!她在心中下定論。

  「可是,有位康世煒先生約我在這裡見面。」徐悠晴靠著櫃檯,覺得自己雙腳已經廢了。「麻煩您幫我查一下好嗎?我從山下走上來,快累死了。」

  「啊?妳用走的?」櫃檯小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很遠耶,太陽又這麼大,妳怎麼不搭計程車呢?」

  「因為貴單位的會員康世煒先生……他告訴我說這裡離捷運站不遠,所以……我想說用走的就可以走到。」她還在喘氣,覺得自己很像一條老狗。

  「喔,是不遠啦。不過,康先生應該是說開車不遠吧,車程十五分鐘不算遠,步行的話……就有點吃力了。」櫃檯小姐一面翻找電腦檔案資料一面說。

  「哎,階級有別嘛,當然認知也不同。」徐悠晴有感而發。「康先生跟我約兩點半,他應該在吧?」

  「嗯,找到了。」櫃檯小姐抬起笑臉。「他在『流雲』設席,我帶妳過去。」

  設席?徐悠晴心中一愣。

  有沒有搞錯?她是來談判的耶,他設什麼席啊!

  穿過幾道迴廊,櫃檯小姐領著她來到一處面對山景的小廂房,她輕輕叩門。

  「康先生,您的訪客。徐小姐來了——」

  「嗯,請進。」

  渾厚有力的男性嗓音,乍聽還滿有吸引力的。就算他的人有點龜毛也沒關係,只希望不要太難溝通就好——徐悠晴在心中暗自祈禱。

  「康先生,您好。我是徐悠晴。」

  她坐上榻榻米,一句簡單的問候之後,接著便二話不說,逕自倒了杯桌面上正沁著水珠的冰鎮冬瓜露,仰起頭咕嚕咕嚕喝起來——

  一杯灌下去,不夠再倒一杯,第二杯喝完,意猶未盡再加一杯……

  眼看一大壺的冬瓜露去了大半,她連續灌了五杯才停止。

  「呼!過癮。」徐悠晴豪情萬千地把日本陶杯往桌面上一擊,以滿足的口吻說道:「差點兒變人乾了!我從捷運站一路走過來,頂著大太陽還穿高跟鞋爬山——明明是你說十五分鐘就可以到的,結果我走了一個多小時耶!你這個人講話真不實在……」

  「啊?我講話不實在?」

  康世煒不解地偏著頭,以滿是懷疑的眼光打量著眼前怪異的女孩——她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要不然怎麼言語舉止都充滿不可理解的無厘頭?

  這女孩未免太出人意表?打從她一進來,坐在對面的他始終沒出聲,見到她咕嚕咕嚕連灌五杯冬瓜露,而且還語出驚人,他才真的傻眼!

  「可不是嗎?」徐悠晴瞪大眼睛,振振有辭。「是你在電話裡跟我說十五分鐘會到,所以我才決定用走的啊。喂,真的有夠遠耶——你幹嘛要約這種山高水遠的怪地方啊?你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

  「啊?我打壞主意?」

  康世煒以更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她。

  「小姐,妳好像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欠錢的人是妳,我才該怕妳搞花樣吧?」

  康世煒微挪了一下身體,換個角度睨視她。「況且,我說十五分鐘是車程,一般正常人是不會想到用腳程來計算的。」

  「你又沒說明是車程時間,我當然會以為是走路十五分鐘啊!」

  「呵,我現在終於瞭解妳為什麼會犯下這麼離譜的下錯單事件,因為妳的邏輯思考根本就有問題。」

  「嚇!康先生,你人身攻擊喔?!你現在是擺明了拐著彎在罵我是笨蛋?」

  他完全不帶善意與情感的批判語氣讓徐悠晴很受傷。

  她深吸口氣,努力維持風度。「康先生,我承認我是犯了大錯,但我勇敢面對我的錯誤。但是,你出言不遜詆毀我的自尊,好像有失厚道吧?」

  「妳……這是在教訓我?呵,有趣!」康世煒微瞇起眼睛看著她,嘴角挑起一抹諷刺的冷笑。「看起來,妳的膽子滿大,臉皮也不是太薄——」

  「我只是實話實說。你又何必在話裡夾槍帶棍?」強烈的自我防衛,促使徐悠晴嘴上不饒人。

  「呵……我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他持續冷冷的笑意,叫人看了不寒而慄。

  「是嗎?可能我不習慣假裝,想什麼就說什麼。若是得罪了,請多包涵。」

  徐悠晴從近乎中暑的疲乏中恢復過來,才有精神正眼仔細瞧瞧眼前這個好看的男人——他確實長得挺拔帥氣,深刻俊美的五官彷彿電影海報裡走下來的男明星,不凡的眉宇散發卓絕的王者氣度。

  只是,他對人的態度實在太傲慢了吧?

  居然說她邏輯思考有問題?哼,說得好像她是個癡呆智障似的?好歹在學校裡,她也是前幾名的高材生呢!

  這男人根本是從門縫裡看人,還真把她看得那麼扁了咧!徐悠晴心裡嘀咕不止,百般不服氣噘起小嘴。

  「好啦。我們閒話少說——先說重點!」康世煒知道她有點不高興,索性直接切入。「今天請妳來這裡,無非是要談談那三百萬的問題。坦白說,我並沒有太多的責怪,只是事情發生了總要有個解決。」

  「你想要我怎麼解決?欠債不就是還錢而已——」徐悠晴依然不卑不亢,眼神卻黯淡了。「康先生,我也坦白說吧,這並不是個小數目,對我而言很困難……真的,非常困難……」

  說到第二個「困難」,她的語調已無法維持之前的爽朗,而是帶著些微的哀淒哽咽。

  「你也知道,我是個小菜鳥。剛從學校畢業,在證券公司上班也沒幾天,別說是積蓄了,我連第一個月的薪水都還沒領到。我想,我是想……」

  徐悠晴說不下去了,斂起眉眼沉默低下頭,她一輩子沒有低聲下氣求過人,此刻也知道哀求是個可行的辦法,但血液裡根深柢固的硬頸骨氣讓她開不了口。

  「怎麼了?我想聽聽妳的意見,繼續說啊。」康世煒認真的瞳眸對住她,催促道:「有什麼話儘管說,別怕——」

  「我……」徐悠晴抬起小臉,以哀淒凝重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

  其實她想說的是:可不可以請你高抬貴手,懲罰一個我可以負擔得起的數目,這筆交易的損失就算了,畢竟你每天經手那麼多投資案,很輕易就可以把這筆錢給賺回來。

  縱使在家裡練過千百回,可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她見到一臉肅毅的康世煒就說不出這些低下請求的語句了。

  「噫?怎麼又不說了?」康世煒微瞇起眼,語氣嚴厲地追問道:「想說什麼就直說,我又不會吃了妳!徐小姐,我並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所以請妳有話快說。」

  「我、我是想……可不可以……不要還……」她繃著幾乎斷裂的神經,卯足了力氣一字字吐出:「三百萬、實在太多了!我、我真的……還不起……」

  「嗄?妳說什麼?不要還?」康世煒訝異她會說出這種話,瞪大眼睛直視她無助彷徨的臉龐。「這就是妳在電話裡說的,所謂的誠意嗎?妳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個負責任的人?」

  「不是啦!你先聽我說,我的意思是……」被他嚴峻斥責,徐悠晴更亂了,演練好的台詞沒有一句連貫得起來,愈想說清楚就愈說不清楚。

  「妳的意思就是想耍賴?」他更凶了,雙眼露出可怕的凶光。

  「沒有,我沒有要耍賴——你、你不要那麼大聲嘛……」

  「是妳說還不起啊,這不是耍賴是什麼?」康世煒還是咄咄逼人。

  「沒有!你不要逼我!我……」徐悠晴被他兇惡的態度嚇得說不下去了。

  然後,焦急又慌亂的她,終於控制不住情緒而掉下了眼淚。

  「對、對不起、對不起,算我說錯話了。你不要擔心,這筆錢我會一個子兒不少地雙手奉還。這樣總可以吧?!」她哽咽道。

  突然,她的眼淚如河堤潰決,不斷不斷狂洩在她粉嫩頰邊……

  「妳……妳幹嘛哭啊?我、我不過是說話大聲了點——」

  康世煒最不喜歡看到女人掉眼淚,突然面對這樣的「場面」,他也不知該說什麼才恰當?只能靜靜看著,邊思考該怎麼收拾善後。

  當他看到她拿出面紙默默拭淚時,康世煒突然臉色大變——他赫然驚覺,從她低下頭的角度望過去,她竟像極了李柔君!

  沒錯,真的太像了!

  康世煒如被點了穴似怔怔愣住,他張大眼靜看她細微的動作,她哭泣抽噎吸著鼻子的模樣,真的與他魂牽夢繫的柔君一模一樣……

  他側過身子,換個角度再細看,發現她的雙眼皮十分深邃、小巧挺直的鼻樑、微噘的紅唇,在雙眉緊鎖斂目垂睫的時候,那個神情簡直與柔君是如出一轍。

  「徐小姐,妳先不要難過。」康世煒很努力壓抑自己洶湧的情緒。「我知道妳壓力很大。不過,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妳看看要怎麼樣把壓力降低,我可以盡量配合。」

  她的神情、她的眼淚讓康世煒態度變得柔軟,原本在公事上牢不可破的原則在這時產生了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的轉圜餘地。

  「徐小姐,我知道妳很沮喪。」

  康世煒從來最不懂如何去安慰別人,此時也不明白哪裡來的靈感,竟對她循循善誘起來。

  「人的一生,難免有做錯的時候。重要的是要有信心和勇氣去面對——」

  「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徐悠晴丟下擦淚的紙巾,快速站起身。「你放心,這輩子我做牛做馬也會還你錢的。就這樣,我走了。」

  「等等,徐小姐——」康世煒直覺反射想留下她,他想再多看她幾眼。「妳先別急著走,我們還沒討論到主題,關於那筆錢……」

  「不必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自己闖的禍我自己會負責!」徐悠晴吸了吸紅紅的小鼻子,忿然道:「反正,你堅持一個子兒不能少,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說完,她決斷拎起包包,很有氣魄地轉身往外走——

  但她卻沒看到身後擺著一尊石雕佛像,才剛轉身向前跨一步,砰地一聲便硬生生地撞上去,痛得她蹲地大聲哀號。

  「噢!好痛喔……是什麼東西啊!痛死我了啦!」

  「徐小姐?妳、妳沒事吧?」康世煒再次傻眼!

  那麼大的一尊佛像,怎麼她會如此粗心大意撞上去呢?

  唉,她這大剌剌、沒心眼的傻大姐模樣,跟柔君心細如絲的個性,簡直有天壤之別——

  他先是無奈搖了搖頭,接著急忙來到她旁邊,關心地問道:「妳還好吧?哇,撞出一個包來了。」他皺起眉,很自然伸手輕撫她額上的紅腫處。「來,先到榻榻米上坐著,我去找些藥給妳擦一下。妳真是太不小心了。」

  「嗚……好痛喔。」徐悠晴沒力氣拒絕他的攙扶,乖乖坐回榻榻米上,哀愁地用手摀住傷處。

  現在,撐著暈沉沉的頭,她終於瞭解以前人家常講的「滿天全金條、要抓沒半條」是怎樣的情形了……

  唉,她覺得自己真是倒楣透了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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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7:14
第三章

  「嗚……嗚……好痛喔,我的頭快炸開了啦!」徐悠晴痛苦低號。「哎喲喂,我怎麼會這麼倒楣啊……平白無故欠了巨債,又莫名其妙額頭撞了個大包……唉,我應該去找個算命師仔細算下流年,哪有人這樣要「衰」一次「衰」到底的,真是『衰』到最高點了!」

  徐悠晴躺在榻榻米上,康世煒拿著急救箱裡翻出來的藥膏為她推揉,他的手勁很溫柔,神情比之前的冰冷漠然多了些情感和溫度。

  「徐小姐,不是我愛說妳。」他皺起眉,低著嗓門念她。「妳真的很魯莽!那麼大一尊佛像杵在那兒,妳怎麼也不知道閃開呢?這家會館我有一半的股權,那尊佛像是我從國外古董拍賣會以兩千萬台幣標回來的,被妳這麼用力一撞,還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損傷?」

  「什麼?佛像也是你的喔?天啊……」她發出無力沮喪的悲號。

  「妳啊,要是再這麼粗心大意,我看妳這一輩子都要不停地做牛做馬賠人家東西……」

  「不會吧?還要我賠?兩千萬喔?一塊石頭兩千萬!你們這些有錢人是不是吃飽太閒了,專門花銀子找樂子啊?你沒事去買那麼貴的石頭做啥?擺著佔地方還造成公共傷害。哎喲!我的頭,好痛喔……」

  她這下確實是沮喪得很想死死算了!

  徐悠晴怎樣也想不到會發生這麼離譜的事?才賠了三百萬,隨便一撞又是兩千萬!

  嗚……根本是天要亡她嘛!

  她只不過因為當下情緒太激動,氣得想立即起身離開,怎麼曉得才一個轉身就撞上身後的大尊佛像,那狠狠的一記撞擊,幾乎把她的三魂七魄都撞散了!

  「呵,聽妳罵人還這麼中氣十足,顯然妳頭上的傷還不是太嚴重。」康世煒笑了笑。

  他繼續把傷痛藥膏抹在她紅腫的額頭上,慢慢地施以適當的力量推揉,一回又一回也不嫌累,他很少這麼有耐心做一件無關賺錢的事情,連他自己都驚訝了!

  遇上這個無厘頭女孩,還真是給他規律無趣的生活加添了笑料與樂趣。

  康世煒對她產生一些好奇,不僅是因為她酷似李柔君的五官神情牽引他窺探推究的心,更重要的是,他很想研究她那「異於常人」的小腦袋瓜子裡,究竟藏有什麼古靈精怪的東西?

  「好痛……」徐悠晴皺擰著美麗的五官,不停細細呻吟。「哎喲,你就不能輕一點啊!我的額頭已經很痛了,你還那麼用力,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怎麼可以這樣,好過分耶……」

  「妳在說什麼?我哪有故意?」他停下動作,一臉不解望著她。「瘀血不推散怎行?我是出於一片好心。」

  「哼!你根本是氣我害你損失三百萬,又撞壞你的古董,所以才藉機報仇啊!你以為我不知道喔?我才沒那麼笨。」

  康世煒看著她,對她曲解自己好意的心態,不禁感到好氣又好笑。

  只見她痛苦地斂下眉眼,再次嚷嚷道:「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會想辦法賠你錢的,幹嘛搞這種小動作?看你穿戴得還像個人樣,原來心腸這麼壞……」

  「妳想太多了。」康世煒將手拿開,平和的語氣裡卻帶點微慍。「我才沒那麼無聊!」

  他臉一沉,懶得再跟她說那麼多,反正不管自己說什麼,這女人都有本事把黑的說成白的。

  「啊?你、你……生氣了?」看他臉臭臭的,她不禁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試探地問:「不要生氣啦,你該不會一生氣起來要我賠更多吧?哎呀,不要啦,我賠不起耶,真的……」

  「賠不起就安靜點!少說少錯。」她的模樣實在俏皮得十分可愛,他雖勉強忍住不笑,仍輕揚了嘴角。「妳也不要把我想那麼壞,我這個人一向是就事論事。」

  「所以,我應該只要賠三百萬,是吧?」徐悠晴深怕他把兩千萬也算在她的頭上,若真如此,那她真的只能死給他看了!

  「嗯。妳可以依照能力給我妳的還款計畫,有多少還多少,我不會逼妳在短期內還完的。總之,妳盡力就是了。」

  「不限時間?真的嗎?你不要耍我哦!」徐悠晴有點吃驚,沒想到他會這樣寬容,瞠大眼睛重複問道:「康先生,我再確認一次——你剛是說,我可以慢慢還,在我有生之年內還完嗎?」

  「是啊!難不成要我逼妳賣身來還嗎?萬一妳一想不開又去撞牆尋死,我可擔待不起。」他揚了揚眉毛,輕描淡寫的繼續說道:「對了,妳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這裡的拉麵還滿道地的,想不想試一下?」

  「唔……可是我的頭還在痛——」徐悠晴癟著小嘴,小手按著額頭上紅腫的部位,憂心忡忡的問:「糟了,軟軟的耶,會不會骨頭碎了啊?」

  「碎了?不會這麼嚴重吧?過來,我看看。」康世煒不自覺擰起眉峰,緊張地為她檢查傷口。「這裡……是這裡最痛嗎?嗯,應該只是腫起來吧?頭骨那麼容易碎嗎?」

  「哎喲,我哪知啊?就是痛咩……」徐悠晴哀怨哼道:「我、我想回家休息,麻煩你幫我叫車好不好?現在撞昏了頭,肯定走不下山了。」

  「等一下,妳在這裡多歇一會兒,先別急著回去。」

  康世煒不放心讓她離開,他的手繼續溫柔地為她按揉傷處。

  「萬一在半路不舒服怎麼辦?至少等瘀血散一點再走。我幫妳再推一會——」

  「哎……我哪來的心情在這兒躺著享福啊?」徐悠晴愁眉苦臉。「我現在只想趕快回家去面壁想辦法,看看怎樣能賺多點錢還你。」

  「不差這點時間,妳不要太緊張。」看著她佈滿重重憂愁的眉眼,康世煒心中竟有些不忍,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同情心,他竟很想脫口告訴她說——

  能還就還,不能還就算了。

  然而,他終究不能這樣說。他雖然不差這區區的三百萬,但是他不想跟她斷了聯繫……這個想法,源起於他發現她的五官神情像極了李柔君的那一刻。

  這是一段詭奇的緣分,他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債主,她又長得這麼像柔君……難道這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在他潛意識中,隱約希望藉著這筆債務的聯繫,讓他可以名正言順看到她、聽到她、找到她。

  「好了沒啊?」徐悠晴有點不耐煩了,擰起眉心問道:「你這樣一直揉,手不會酸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沒關係。先弄好妳的傷口比較要緊——」他溫柔道。

  徐悠晴又開始暈了……只是她搞不清楚,到底是方才撞痛的頭在暈,還是被他渾身散發的迷人男性氣息醺得頭發暈?

  他實在好迷人啊!特別是他沉默不語、認真專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

  徐悠晴很訝異外表兇惡、不近人情的康世煒竟有像現在這樣溫柔耐心的時候?見他很緊張她的傷勢,一直不斷為她上藥推揉,好像她是他深愛的小情人,而不是迷糊做錯事、欠他錢的大傻妞。

  在他貼心為她料理傷口的時候,徐悠晴閉上眼睛,鼻間嗅聞他身上散發出來洗過溫泉後的檜木清香,她管不了自己逸逃的靈魂,索性暫時放縱自己的情感,恣意徜徉在想像中的美好世界……

  *  *  *  *  *  *  *  *

  康世煒駕著他的嶄新光亮、要價台幣四百萬的賓士轎車,直往祖母休養的醫院奔馳而去。

  康家老奶奶入院三天了,每回開往醫院的這段路程,就是他心思情緒混亂、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來自姑母和奶奶的壓力太大,導致自己神智不清、意志薄弱,要不然怎麼會莫名其妙在奶奶的病榻前,說了一個又一個謊言?

  要命的是,康家老奶奶不像一般老人家,記憶不好聽過就算了,她把孫子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讓他根本沒有耍賴推卸的餘地。

  其中,最驚悚恐怖的,是他竟然信誓旦旦對祖母說,他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女朋友?!

  噢!康世煒真想一刀刺死自己算了!

  見鬼了咧,臨時去哪生一個女朋友來對她交代?

  康世煒握著方向盤苦思,皺攏的俊眉幾乎打成死結,一路上歎氣又歎氣,黑亮的頭髮也被他抓掉了不少,他想破腦袋也不知該怎樣來圓這個謊?

  依照奶奶的個性,說不定今天一見到他,就會逼著他交出「准孫媳婦」來。

  哎,這荒謬的爛戲可怎麼演得下去?

  萬一要是不幸給奶奶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編造出來的謊言,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過度失落、失望的情緒,搞不好會讓她老人家一命嗚呼,到時他的罪孽可就深重了。

  再說,一向視自己為眼中釘的姑姑,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

  唉……誰可以幫他把那個空虛多時的位置填補上?康世煒甩了甩他修得整齊有型的短髮,無奈輕歎。

  自從初戀女友李柔君車禍意外過世之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認真談過感情。一方面是全心投入工作,另一方面也是沒有遇到真正碰觸他內心深處的女人。

  一晃眼十年過去了,家中長輩催婚的壓力讓他感覺窒息,過大的期盼和壓力反而讓他更不容易談感情,身邊常出現的異性也只有尤天愛一個。

  而天愛之所以能比別人多些機會靠近他,也是因為她是柔君的好朋友,是過去情誼的累積,可是外人多半誤解,以為她可以成為入駐他心中的真命天女。

  最近,康世煒發現尤天愛對他有了不切實際的希冀,若再不制止她任由發展下去,將來恐怕誤會更深,造成的傷害更大……

  還理不清腦海裡一堆亂纏毛線似的混亂思緒,他的車子已開到醫院。

  在走向奶奶病房的一小段路上,他不停地深呼吸,活像是走向什麼可怕的刑場似地——難解的血肉親情,一直是他心靈的拘禁所,他深愛敬重辛苦帶大自己的祖母,卻又難以承擔她帶給他的企望與壓力。

  康家老奶奶住的是醫院頭等VIP病房,老人家一旦情緒控制得宜,身上的病痛也就能一一擺平。

  謠傳他是同性戀的八卦消息曝光把老奶奶氣到住院,康世煒花了好大一番工夫解釋,終於讓康家老奶奶願意相信,八卦雜誌的報導全是假的。

  康世煒在老人家面前指天誓地,他保證梁國棟絕對僅是他交情深厚的好兄弟,兩人之間沒有曖昧不當的關係。

  康家老太太一向最疼這個唯一的金孫,見他眼紅脖子粗的下跪又發誓,心裡縱有再多不滿也就算了。

  畢竟,她可捨不得讓這塊心頭肉難過,只要他真的不如外頭那些亂七八糟雜誌所說的是個同性戀,其他什麼都無所謂啦!

  第一道難關算是過去了,接下來要闖的「關」還等在前面呢!

  「奶奶,您今天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一踏進病房,康世煒馬上堆起熱切的笑顏,親熱地坐在祖母身邊撒嬌。

  「呵呵呵……看到我的金孫來,有什麼天大的不舒服也沒啦!」康家老奶奶笑得合不攏嘴。「阿煒,這幾天在家有沒有守規矩啊?晚上有沒有偷喝酒?嘿,我有眼線喔,你皮要繃緊點!」

  「奶奶,我很乖啦!我已經很久不碰酒,連煙都少抽了。」康世煒像個小學生似地向奶奶報告。「哎呀,您就別再給我四處安插什麼眼線了啦!這樣我的壓力很大耶!」

  「哼,怕壓力?那你就乖一點啊。」老奶奶意有所指地瞟了他一眼。

  「乖?我難道還不夠乖?我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連去PUB輕鬆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奶奶您還不滿意?」

  「死小子!你明明知道奶奶對你只有一件事情不滿意,還給我裝蒜!」

  「什麼事啊?奶奶您的要求我哪一樣沒做到?」康世煒故作無辜裝傻,心裡微微感覺不妙……

  「我說世煒啊,怎麼好久沒有天愛的消息了?她最近好不好啊?」

  「天愛?她前不久不是才陪著您上館子,品嚐道地的上海菜嗎?」康世煒露出不解的表情看著氣色稍好的老奶奶。

  「不久前?唉,都兩個月前了。」康家老奶奶歎氣道。

  「喔?有這麼久了?奶奶,您想要見她嗎?我可以約她到家裡陪您吃晚餐。」康世煒溫柔體貼為奶奶蓋好薄被。「天愛最近可忙呢,他們銀行裡很多活動都是她所策畫的,人家可是金融界年輕又美麗的女強人,在外商銀行裡可是很受重視的。不過,如果奶奶您想念她,我想她就算工作再怎麼忙也會樂意來陪您的。」

  「哎,傻孩子喔……怎麼到現在你還搞不清楚奶奶的意思啊?」好不容易逮到孫子在跟前服侍,康老太太藉機教育。「問起天愛,當然不是真要她來,我的意思是……你們什麼時候要把事情辦一辦啊?」

  「啊?辦什麼辦?奶奶,您在說什麼啊?」康世煒蹙起眉耍賴裝傻,臉上微笑著,卻感覺背脊一陣陣發麻——

  哎,該發生的,終是躲不過呵!奶奶真的一點兒也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意思——

  「你還敢問我在說什麼?怎麼?難不成你前天說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是呼攏我的嗎?到現在還想騙我?你存心想氣死我嗎?哼!養你這個不肖孫,真是白費了我們康家的米糧,你啊,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肝的壞東西!早知道讓你爸媽一起帶你走算了,省得氣死我這老人家!」

  「奶奶……您別生氣嘛,我真的沒騙您。」康世煒一見老祖母又生氣動怒,趕忙安撫。「我、我確實有個感情還不錯的女朋友。」

  「在哪兒?真有就帶來給大家看看啊?」

  康奶奶氣得發抖,臉色慢慢漲紅又轉白,身旁醫護人員緊張得趕緊上前察看。

  「真的,奶奶請您相信我這一次。」康世煒擔心老奶奶真的氣出大問題,乾脆說謊到底。「只是,目前……我們還沒有結婚的打算。畢竟,大家的工作都很忙,而且我們希望等感情基礎再更穩固些……」

  「哼,又來這套!」康奶奶別開臉,氣怒地啐道:「你給我滾,馬上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奶奶!您不要生氣,身體要緊!」康世煒知道奶奶真的動了大氣,情急之下往她跟前一跪,懺悔道:「您就再相信我一次吧!奶奶,我真的不會再騙您了。」

  他不惜代價在奶奶面前許下重諾,至於將來該怎樣善後也管不了那麼多。

  可是,縱使他誠心下跪保證不讓老人家失望,已經失望多次的康家老奶奶已不願再搭理孫子,她像個小孩子似地耍脾氣,逕自背過身子面對牆壁,大半天不發一語。

  康世煒沉默跪著,心知大勢非常不妙,老奶奶已經哄騙不了了——現在他唯一可行的,似乎只剩下認真去找個結婚對像這條路。

  這次,他深深感受到事態比以前嚴重許多,若想保重老人家性命,他絕對不能再忽視了。

  *  *  *  *  *  *  *  *

  觀光夜市

  三百萬,對剛出社會的徐悠晴而言,無疑是難以想像的天文數字。

  若想以她每個月在普通公司行號上班所得的微薄薪資來償還,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在好友王玉美的建議下,經過一整夜失眠的左思右想之後,她決定到觀光夜市去擺個小攤子來賺錢。

  徐悠晴有個表姐在夜市做生意,那裡的生意是嚇死人的好,倘若表姐願意把目前的攤位分租一點給她做,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三百萬就可以完全還清了。

  「安啦安啦!我這個點生意超好的!絕對沒問題的啦!」

  徐悠晴的表姐,林雲枝一面從大冰櫃搬出一籠待加熱的肉圓,一面信心滿滿地拍胸脯對她保證。

  「小晴,妳應該聽過一句台灣俚語?俗話說『第一醫生,第二賣冰』,妳來這裡賣剉冰是穩賺的啦!」

  「真的喔?我知道這裡每天晚上都擠得水洩不通……」

  徐悠晴捧著紅色塑膠碗,津津有味吃著表姐店裡最熱賣的彰化肉圓,睜著期盼的大眼睛問道:「不過,一個晚上到底可以收多少現金啊?我要三百萬耶,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很快啦!我光是一個週末喔,都嘛收好幾萬現金。」林雲枝手腳俐落地給她端上一碗四神湯。「看妳什麼時候要過來賣,愈早開始愈早收錢!」

  「可是,我從來沒賣過冰耶……我、我覺得好像沒那麼簡單?我唯一會的烹飪方式就是按電鍋和微波爐。平常洗碗會摔破碗、煮湯會燒壞鍋子……天啊,我怎麼可能賣吃的呢?好難喔!」

  「安啦安啦!誰一出娘胎就會做肉圓、煮四神湯啊?當然要慢慢學,熟能生巧啊!妳不要先自己嚇自己——」

  林雲枝像個陀螺似的,不斷地在小店裡轉個不停,嘴巴也念個不停。

  「何況,妳需要錢應急,除了來我這裡賣冰,妳還有其他方式弄到錢嗎?事情都發生了,再不行也要跟它拼了啊!還想東想西喔?」

  「哎……我覺得好難喔!」徐悠晴實在對自己沒信心。

  她從小在家裡就是個大小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進廚房的次數一年屈指可數,現在要她「賣吃的」來籌錢,實在是太大的挑戰了。

  「小晴,我勸妳喔別再浪費時間猶豫了。俗話說,『人兩腳、錢四腳』,妳動作不快點去追,它很快就跑不見啦!從明天開始,妳有空就過來找我報到,把該弄的東西先弄好,我會一步步教會妳怎麼在夜市裡討生活,只要妳跟著我啊,很快就可以把妳的三百萬還清了。」

  「啊?明天?這麼快喔?」徐悠晴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自己即將走入夜市的現實,凝肅著表情猶豫了起來。

  「那不然呢?妳還要看風水選日子嗎?」林雲枝瞟了她一眼。「聽我的話,決定了就趕快行動,早一天開始就早一天賺錢啊!」

  「好啦!明天我就過來。」徐悠晴點點頭,縱使心中仍有疑慮,但她強迫自己無論如何先下定決心,眼前迫切的危機,已不容她再多做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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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7:40
第四章

  康世煒利用特殊的關係,調來一份非常完整、關於徐悠晴身家背景的資料。

  從詳實的資料中看起來,徐悠晴和李柔君之間應該沒有特殊的血緣牽連,康世煒只是懷疑毫無關係的兩人,怎會有如此相近的長相神情?

  潛意識裡,他想從徐悠晴身上尋找與李柔君可能的相關之處,就算是一絲一毫也好……

  「柔君,為什麼我還這麼想念妳……」康世煒把一迭資料散在桌前,長歎地在禁煙的辦公室裡燃煙。「她的出現,是妳的好意安排嗎?」

  看著徐悠晴人事資料上貼著的大頭照,隱隱約約似乎看見了久違的熟悉面容,康世煒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張兩吋的照片出神,絲毫沒覺察尤天愛出現在他身後--

  「你在看什麼啊?這麼入神?」

  尤天愛看見他神情凝重,直覺往他的視線循去。

  「噫?這女孩子是誰?你要應徵新秘書嗎?」她望著那張照片問道。

  康世煒被她的問話喚回了神,有點驚惶又慍怒將照片壓在雜誌下面,冷漠地說道:「怎麼進來也不敲門?天愛,雖然妳跟我很熟,但基本禮貌也該保持吧?」

  「世煒,對不起啦!」尤天愛理虧地道歉。「我剛剛敲了好一會兒門,但你都沒反應,剛好你秘書又沒在座位上,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真的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犯了。」

  「嗯。我只是提醒妳,沒有責怪的意思。」

  康世煒微微對她一笑,眼神仍然沒有落在她身上。

  「對了。你剛剛看的那張照片,那個女孩子是誰啊?」尤天愛明知不該間,又忍不住追問道:「那天我打電話到醫院問候你奶奶,她說……奶奶她問我說,知不知道你交了要好的女朋友。難道是她?」

  「奶奶她真的這樣問妳?」康世煒警覺地揚起眉毛,謹慎問道:「那妳怎麼說呢?」

  「我說……」尤天愛一臉失落,眼神黯淡。「我還能怎麼說?還不就是含糊其辭囉!」

  「嗯。」康世煒點點頭。「麻煩妳了,以後她老人家要是再問起這件事,妳就繼續含糊其辭下去吧。」

  「哦?你的意思是……」尤天愛眼中乍現興奮希望的燦光。「事實上根本沒有那號人物,是你編來騙奶奶的囉?」

  「這--」康世煒不敢給她肯定的回答,就怕尤天愛到時會被套出話。「這件事,我希望妳也當作有這麼回事。天愛,奶奶成天盼望我娶妻生子盼到都病了。」

  「當作有?」尤天愛一時間沒能理解他的意思。「那、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她是誰啊?是不是剛剛你看得出神的女孩子?」

  「天愛?」康世煒很不客氣、很沒好氣地看著她。「我夠煩了!不要再煩我行不行?我講得很明白了,妳應該能懂。如果沒聽懂,表示妳根本不瞭解我,不夠格當我的朋友!」

  「世煒……」

  尤天愛很受傷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以哀怨語氣道:「好吧!我不問了。」只見她眼裡帶愁,幽幽道:「我盡量照你的意思,不過,你奶奶可是很厲害的呢,萬一我給她識穿了什麼,你也不要怪我。因為,連我也沒弄清楚你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好了,我不打擾你,先走了。」

  尤天愛碰了一鼻子灰黯然離開,康世煒突然從她剛才的話中得到靈感--

  倘若他真需要找到一個讓奶奶「眼見為憑」的女人,可不可能讓徐悠晴來扮演這個角色?倘若徐悠晴願意配合幫這個忙,代價就以她糊塗下錯單的三百萬抵償,她可以接受嗎?

  不不不!不能這麼做!

  康世煒想著想著又狠狠甩頭,他覺得這麼做似乎不夠光明磊落,不像是堂堂男子漢的作風。

  徐悠晴欠下的是錢,而如果要能讓奶奶「眼見為憑」,那絕對要做到某種程度的「逼真」,女孩子的感情通常敏感脆弱,萬一尺度沒拿捏好,豈不是會傷了人家嗎?

  不不不!不可以草率地讓單純的她,陷入自己家庭的複雜問題中……他又再一次甩頭,心中警鈴大響一再提醒自己不可以這麼做--

  可是,如果除去徐悠晴,眼前又有誰可以擔任這個必須讓他看得順眼才演得下去的角色?

  唉,謊話說到連自己都非相信不可了,這下該怎麼收場?

  康世煒愈想愈覺得頭痛欲裂。在無計可施的窘迫情況下,他只能繼續再扯謊,走一步算一步,一直到掰不下去為止了。

  *  *  *  *  *  *  *  *

  回到證券公司辦妥離職手續,徐悠晴的心情很複雜。

  下錯一次單,徐悠晴短暫的營業員生涯也劃下休止符。

  她一個人坐在電話聲此起彼落的辦公室裡,兩眼茫然的望著大廳裡專注股票漲跌的客戶們,再看看其他忙著Key  In下單的同事,想到自己初時抱著滿腔熱血進入這個充滿刺激冒險的行業,卻因為一個粗心的差錯而被迫中斷。

  身邊的人都在忙,她一個人失落地收拾細軟,根本沒有人理會她或在乎她即將離開的事實。

  徐悠晴很快地在紙箱裡裝好私人物品,就在她拿起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門口服務處的小妹拿了一個小花籃進來。

  「徐悠晴,有人送花給妳。」

  「啊?送花?誰啊?」

  徐悠晴愣了一下,她狐疑地皺起眉頭,接過那盆還沁著水珠子的進口粉色玫瑰花。

  「妳自己看啊!我怎麼知道?」接待小妹很沒好氣回道。

  「噫?是誰故意挖苦我啊?明知我被迫離職還送花來,不是給我找難堪嗎?」

  徐悠晴打開隨花附送的卡片,想知道「兇手」究竟是誰?

  徐小姐,很遺憾妳在雲天行館受了傷,希望妳一切無恙。

  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建議妳上醫院做一次詳細的檢查,畢竟傷及腦袋的事情可大可小,做為妳的債權人,我比誰都希望妳能健康安好,如此更確保我的錢能拿得回來。謹以美麗花朵為妳壓驚,願妳珍重……

  康世煒  敬上

  「哼!什麼意思啊?送花來挖苦我?這個人還真是有夠無聊、超級白目耶!愛錢死好啦!大費周章假惺惺的,就怕我不還錢,勢利的傢伙!」

  徐悠晴咒罵著,順手把康世煒寫的卡片丟進她收納雜物的紙箱子裡。

  她這輩子還沒收過男人送的花呢,沒想到第一束花竟是「債權人」用來提醒她記得還錢,真是有夠煞風景的。

  桌上嬌艷欲滴的鮮花默默吐露著芬芳,徐悠晴的心情卻一點兒也美麗不起來,反倒感覺自己的人生,在遇上康世煒之後整個變黑白了!

  「哇!徐悠晴妳很神喔?!而且還不是普通神喔!」

  坐在她旁邊的高大姐一直就對徐悠晴很有意見,她看見玫瑰花籃上是康世煒的署名,不客氣地以酸溜溜的口氣諷刺。

  「妳是用了什麼迷魂法啊?人家康大戶虧了那麼多錢,怎麼還送妳花咧?」

  「我、我……唉……」徐悠晴一時間也不知從哪解釋起,索性閉上嘴什麼都不要說,反正都要離職了,東西收收走人了事。

  「喂!妳老實說--」高大姐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不懷好意、咄咄逼人間道:「到底是使了什麼迷魂術啊?不然怎麼康大戶會有這種反常的舉動?唉,現在的女孩子喔,簡直是寡廉鮮恥到了極點--」

  「什麼寡廉鮮恥啊?妳講話客氣一點!」

  本來不想回應她的,徐悠晴聽到她意有所指的諷喻,實在吞不下這口氣。

  「告訴妳,我不是妳想像中的那種女人!康先生也不是那種卑鄙下流的角色!妳要再敢多說一句污辱人格的話,我會讓康先生來處理,到時候若是吃上譭謗官司不要怪我沒先警告妳!」

  「喲!跩的咧!看來真的是有人撐腰喔!」高大姐沒有收斂的意思,反而把話說得更難聽。「哎呀,男人女人嘛,不就是那麼回事兒嗎?對妳這種女孩子來說,陪陪男人睡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要不然,憑妳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女孩,哪有能力還那三百萬啊?呵呵,別騙我沒出過社會,欠人錢還能讓男人獻慇勤?當中要是沒鬼的話我頭剁給妳!哼!」

  「妳、妳……太過分了!」徐悠晴氣得全身發抖,不擅與人惡言相向的她當下不知該如何對罵回去,一股怒氣衝向腦門,馬上就想到「罪魁禍首」--

  二話不說,徐悠晴拿出手機按下一組已設定好的號碼,一接通便破口大罵。

  「康世煒!你真的很無聊耶,就跟你說過了,欠你的錢一個子兒也不會少,你幹嘛還送花來尋我開心啊?你知不知道現在被人家看到了,話傳得有多難聽啊?我告訴你,我的腦子好得很,該還給你的不會少,不要瞎操心啦!再見!」

  沒等康世煒回應半個字,她喀啦一聲掛斷電話,氣呼呼對高大姐說:「隨便妳的齷齪腦袋要怎麼齷齪猜想,反正,我現在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我自認行得正坐得端,才沒工夫跟妳這個一腦子黃色思想的老女人計較!」

  她氣鼓鼓地抱起收拾好的紙箱,粗魯地一把推開杵在她面前的高大姐。「麻煩讓一讓。再見!」

  「喂!妳的花……」高大姐錯愕望著她快速遠離的背影,喚道:「喂,花妳不要了哦?」

  徐悠晴連頭也不回,帶著一肚子鳥氣離開她的傷心所在。

  她一邊走一邊想:那個康世煒到底怎麼了?看起來那麼不近人情的嚴肅男人,怎麼會做出「送花」這樣感性的事情?他真正的用意是什麼?是出於開心?還是純粹提醒她別忘記還錢……

  想著,她覺得心口好悶,額頭上撞傷的傷處也隱隱作痛了起來--

  *  *  *  *  *  *  *  *

  「阿煒,剛剛是誰的電話啊?好像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嗓門兒挺大的……」

  康家老奶奶慈藹的詢問,自從她的金孫親口說出已經有了結婚對像之後,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查證這件事的真假。

  「怎麼了?你女朋友在生氣啊?」她試探的問。

  「沒有。呃……她不是……」康世煒語焉不詳,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恰當?

  他沒料到徐悠晴竟會打這種火爆電話?也猜不透她如此抓狂是為哪樁?

  之所以送上那盆玫瑰花完全出自一片好意,因為他擔心她的撞傷會有後遺症,所以才特別關心她、提醒她要上醫院去檢查,結果她竟沒頭沒腦地把他給痛批了一頓!

  嚇,好心被雷親!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莫名其妙地挨了頓好罵,康世煒心裡也是一肚子火氣。

  然而,他更想不到居然這麼巧,當他接到電話時,他人正在醫院陪伴老奶奶。

  「不是女朋友?呵,那更奇怪了。」

  康奶奶一臉莫測高深地笑著,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

  「要不是女朋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這樣跟你大小聲?呵呵,你不要騙奶奶了啦,是就是有啥不敢承認的?怎麼樣?你不是說這次絕對是真的有嗎?哪天帶女朋友來給奶奶看一下嘛!」

  「呃……奶奶,她真的不是……」康世煒努力解釋。「她、她只是個客戶。最近加入我們的投資部門虧了一點錢,所以,才會那麼激動。」

  「啊?是客戶喔。」康奶奶臉上立即出現失望的表情。「唉……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講的話。一次又一次騙我,你這死沒良心的壞孩子!」

  「媽,您到現在還信他啊?」康淑琴在一旁冷笑,煽風點火。「依我看啊,阿煒根本又是在『呼攏』您了。他幾年前不也說有女朋友?結果咧?連只蒼蠅影子也沒有。媽,這孩子根本想雲遊四海,那顆心蕩啊蕩的從來沒有安定過。」

  「姑媽,請妳不要隨便批評,妳根本不是真正瞭解我。」康世煒很不爽地白了自己姑媽一眼。「也請妳不要刻意破壞我跟奶奶之間的感情,那不是一個長輩該做的事情。」

  「喂!你什麼態度啊?」康淑琴擺起長輩的架勢教訓他道:「這是你做晚輩該說的話嗎?我是你的姑媽,又不是你家的下人,你可別搞不清楚!」

  「就是尊重妳是我姑媽,所以我才不想講太多……」康世煒陰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妳老是在奶奶面前說我的壞話--」

  「分明是你自己心虛吧?如果你沒做什麼虧心事,又怎麼會在乎別人說你什麼呢?你奶奶年紀那麼大了,你淨是胡認些謊言來蒙騙她老人家,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很過分嗎?」康淑琴一副捍衛母親的正義模樣。

  「妳憑什麼一口咬定我說謊?」康世煒很不服氣。「我哪一件事情說謊了?妳說啊!」

  「好。」康淑琴冷笑道:「既然是你要我說的,我也不跟你客氣了。你那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有、有啊!」面對姑媽的質疑,康世煒在祖母的面前一貫是硬著頭皮裝死到底。「只是我女朋友最近很忙,公司派她到歐洲出差去了,短時間內沒辦法來探望奶奶。等她一回到台灣,我一定帶她到奶奶跟前請安。」

  「呵呵呵……信你才有鬼!」康淑琴很不給面子直接「吐槽」。「難道你不知道奶奶多希望看你娶妻生子嗎?你給了她這麼大的希望,萬一到時候又落空,你叫你奶奶怎麼承受得了?」

  「不會!這次我絕不會讓奶奶失望。」康淑琴對他的貶抑與懷疑,激起康世煒不認輸的企圖心,他斬釘截鐵道:「我說有就是有!姑媽,請妳不要唯恐天下不亂地四處點燃戰火,真是夠了。」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統統給我閉嘴!」

  康家老奶奶臉色很難看地出聲,制止他們姑侄倆再繼續鬥嘴下去。

  只見她垮下臉歎道:「唉,就不知道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活到這麼一大把年紀還不得安寧……」

  「奶奶您別生氣啦。」康世煒深怕奶奶又氣壞身子,急忙給她老人家打「安心針」。「現在最重要的是您趕快養好身子,等我女朋友從歐洲出差回來,我一定立刻安排她來探望您。好不好?」

  「是啊,媽--」眼看母親情緒不對了,康淑琴不敢再刺激她,換了溫柔的語氣撫慰道:「既然阿煒這麼肯定,我們不妨再相信他一次,捺著性子等他帶好消息回來嘛。但是,您得先養好身子啊。不然,哪天真有了小曾孫,您卻病了沒有好體力含飴弄孫,那多掃興啊?」

  「淑琴,別再逗妳老媽開心啦。」康奶奶對女兒抱怨。「反正啊,我被騙習慣了。我自己心裡有譜啦,將來要是自己的親孫子不貼心又不聽話,還不如死心來去投靠女兒女婿還開心點!」

  「是啊,媽--我老早跟您提過了,要您早早搬過來跟我們住啊,大家有個好照應,至少不必給這死兔崽子氣得半死。」

  康淑琴的眼中閃動興奮的銳利光芒,只消一眼康世煒便看出他這個姑媽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她根本就想利用祖孫間的矛盾,藉機拉攏母親謀奪更多財產。

  不,他不能讓奶奶一心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而做出大不智的決定。

  如果婚姻這件事在老奶奶眼中如此重要,他絕對願意為了捍衛康家的祖產不被敗光而成全老奶奶的心願。

  曾經不止一次浮上腦海的念頭,就像大風吹起的海浪再度拍打他的胸懷,驅使他朝著隱隱成形的計畫方向走去--

  徐悠晴的倩影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了。

  這次,他甩不去她的倩麗容貌,心裡思忖:萬一,在短時間內沒有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萬一,長輩施予壓力愈來愈大,他必須先做好心理準備考慮找來一名合適的「替代人選」,先安撫好奶奶的心情才是最重要。

  不管最後雀屏中選的女主角是不是她,康世煒知道自己沒時間再拖了,一定要趕快進行才行!

  *  *  *  *  *  *  *  *

  觀光夜市

  為了以最快的速度達到「搶錢三百萬」的計畫,徐悠晴卯足全力做廣告、發單讓她的小小劉冰攤在一星期內,就達到排長人龍的空前盛況!

  「噢!我的老天爺!這冰塊怎麼這麼重啊?!」徐悠晴抱起冰塊嚷囔道。

  徐悠晴已經數不清自己一個下午到底「剉」了多少碗冰?總之,她的兩隻手臂已經累到麻痺,甚至快失去知覺了。

  即使疲累,她仍伶俐端著判冰滿滿尖出來的盤子,快速把客人點的冰品奉上,腦海裡無暇想別的,抄起空盤再做下個客人點的東西。

  表姐沒有騙她,這處觀光夜市的生意真是好到不行。打從她第一天開幕開始,小小的店面裡很少是空著的,客人一個接著一個絡繹不絕。

  徐悠晴瞞著家人出來「拋頭露面」,她沒做過這樣直接面對消費者的工作,從開門的那一刻起就全身緊張,一下子擔心配料不夠,一下子又怕客人來多了,盤子來不及洗。

  客人太少,她會坐立難安、擔心個沒完。但是客人一多她又慌亂緊張、狀況百出……就像現在,她一直覺得手臂快斷了。

  「表姐,我的手快廢了啦!」趁著空檔,她哭喪著臉向表姐訴苦:「怎麼辦?才剛開店沒多久耶,真怕撐不到打烊。」

  「我的大小姐!妳會不會太嬌嫩啦?區區一塊冰塊,怎麼會重呢?」

  林雲枝胖胖的雙手俐落地忙個不停,她冷眼看著表妹把冰塊放進對冰機的吃力模樣,忍不住念她:「想賺錢就要學著『粗勇』一點,我每天要搬那麼多籠的肉圓,還要煮好幾鍋熱滾滾的湯,從來也沒覺得累。」

  「表姐,那是妳啊!」徐悠晴叫苦連天。「我在家裡連燒開水都不必。噢……我的手好酸晴,好像快要斷掉了啦!」

  「喂喂,妳爭氣點好不好?才開幕幾天妳就要死不活的?將來生意怎麼做下去啊?」林雲枝嗓門超大的,也不管還有其他顧客在店裡,大刺剌罵她:「要錢就要拼啊!別老是裝個『結屎臉』啦,妳想把客人都嚇跑哦?小晴,隨時記得臉上要多點笑容……大家都想看笑臉,誰喜歡看妳愁眉苦臉啊?」

  「笑?沒哭出來就慶幸了。」徐悠晴仍是哭喪著臉。「哎,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麼落魄的一天,不知道是犯了什麼沖?!」

  「那是什麼話啊?在夜市做生意叫落魄?」林雲枝很不贊成表妹的說法。「告訴妳啊,真正要賺錢發達才該到這種地方。妳哦,以前日子過得太好啦!才會這麼不知民間疾苦--」

  「哪有?我是真的累嘛……」徐悠晴覺得蓄在眼眶裡的淚快忍不住了,可是在大庭廣眾下又必須硬吞回去。「哎,等我賺到三百萬,恐怕命也休了。」

  「呸呸呸!別淨說些不吉利的話。」林雲枝對她鼓勵打氣。「要把這些東西都看成是鈔票啦!知道嗎?像我每天一開店就開始想,這鍋賣完可以收多少現金?這籠肉圓賣完可以賺多少?我把腦子裡塞滿錢!錢!錢!嘿嘿嘿……妳會嫌錢太多太重嗎?一定不會嘛!聽我的話,每天用錢催眠自己……」

  「喔--用錢催眠自己。」徐悠晴茫茫然點頭,對表姐的精神喊話有聽卻似沒有懂,她臉上的愁苦無奈怎麼也消不去。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縱使她賣冰時鮮少笑臉,但生意卻好到出奇,不管她怎麼擺出寒漠不笑的臉龐,上門的客人一樣如潮水般紛湧過來。

  原來,她帶點憂鬱的美麗臉龐成了她冰店的最佳招牌,因為她很少笑臉待客,反而讓客人對她的來歷產生強大的好奇。

  追根究柢起來--神秘美麗店主人激起消費者的好奇心,那才是最大的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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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8:02
第五章

  「時間過得真快,柔君離開已經十年了。」

  尤天愛將一大束百合花放置在李柔君的靈前,並且和康世煒一起恭敬向她行了禮,有感而發道。

  「嗯。」康世煒沉默點點頭。

  他凝望李柔君遺照的表情很釋然,但眼神中仍帶著無限的遺憾與追憶……

  「世煒,你十年來如一日,每年特定日子都不忘上山來祭奠她。我想柔君她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會非常感動--」尤天愛說得慨然,心頭酸楚蔓延。

  就算她知道康世煒對柔君的感情難以改變,她仍然無法不愛這個癡情的男人。她真是恨啊,恨這男人眼裡從不曾有過她的影子,更恨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他的專情癡心,怎麼樣也逃脫不得!

  「柔君的家人都不在台灣了,如果我們不來看她,還有誰會來呢?」康世煒有感而發。「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年輕生命,突然在意外中香消玉殞,前一天還活蹦亂跳的,不過隔了幾天竟化成一壇骨灰……怎不叫人難捨心疼?」

  思緒陷落回憶之中,他還記得李柔君是在七夕情人節當天過世的,原來約好一起過節的她莫名失約,再見已是陰陽兩隔--

  李柔君車禍過世之後,她的家人把她安置在台灣東北部的寧靜佛寺。

  隔兩年李家舉家遷離台灣這個傷心地,此後她便孤獨長眠於北部海濱的山巔,一年幾次的探望又豈足夠撫慰一縷溘然早逝的芳魂?

  「走吧!好像快下雨了--」

  「嗯,七夕雨,織女的眼淚。感覺還滿淒美的,柔君選在這個日子離開人間,真符合她浪漫多情的個性。」尤天愛跟隨他的腳步,有感而發。

  「她也不想的吧!還那麼年輕……」康世煒臨走再次凝望李柔君的遺照,竟不忍再多看下去。

  她嫣然嬌笑的面容,依然停留在十年前的青春芳華,那無邪純真的幸福神情如今只能永留夢中……

  「一切都是命。誰想得到她常走的那條小路,竟會莫名闖進酒醉駕駛的貨車?唉,常聽長輩說紅顏薄命。難道是柔君長得太漂亮了,漂亮得連老天爺都嫉妒?」

  「……都過去了,答案是什麼也不重要了。」康世煒沉肅著臉往停車場走去,對尤天愛的碎碎念聽而不聞。

  他喜歡安靜悼念逝去的愛人,靜思沉默反更能表現出深切的追念。

  上了車,尤天愛皺起眉道:「都過中午了,肚子好餓喔。你都不餓嗎?」

  「還好。」他沉穩發動車子,踩下油門,不疾不徐問:「我得先回公司去,妳呢?要不要送妳回銀行?」

  「我……我是要回銀行上班啊。可是,我肚子餓耶!」尤天愛摸著小腹,鼓起勇氣,小小聲地撒嬌道:「飯總是要吃的嘛,我們等一下下了山後,就隨便找點東西吃好不好?路邊小吃隨便吃一下也好。」

  「好吧!我繞到市區看看,看有沒有妳想吃的。」

  康世煒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就算任何一個交情普通的朋友,他都沒有讓人家餓肚子的道理,何況對方是女孩子,如果硬是拒絕似乎有失做男人的風度。

  不過是一餐午飯,實在不必想得太嚴重了--康世煒在心中說服自己。

  *  *  *  *  *  *  *  *

  後來,康世煒順著路來到觀光夜市。雖然還不到晚上,已經有很多知名店家開始營業了,也可能是遇上情人節的關係,夜市裡人潮已經湧現,舉目儘是雙雙對對、甜蜜說笑的情侶。

  「世煒,我們去吃冰好不好?天氣好熱喔。」尤天愛指著客人絡繹不絕的剿冰攤子道:「這家店好像很多人耶,不如先來試試這家。」

  康世煒隨著她的指示方向望過去,神情一凝,呆住了。

  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剉冰攤子前忙來忙去的、綁著簡單馬尾的清秀女孩子,竟是原本在證券公司上班的徐悠晴!

  「怎麼啦?你在想什麼?」尤天愛不解他的失神,拉了拉他的手臂道:「走啦走啦,我知道你會覺得在路邊吃冰不衛生,偶爾一兩次沒關係的……」

  康世煒視線一直停留在徐悠晴專注認真投入的表情上,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波比一波還強烈地襲向他。

  「世煒,你想吃什麼?可以選五樣哦--」尤天愛像個興奮的小孩子拉著他到擺著琳琅滿目各種剉冰配料檯子前面,吱吱喳喳說道:「我知道你最討厭吃芋頭,還有……你也不愛吃仙草、地瓜、粉圓--哇,你不吃的東西還真不少!」

  康世煒依然沒有搭腔,他緩緩移動腳步,走到最靠近徐悠晴的地方,就在她忙碌地走來走去、一會兒招呼客人一會兒端盤子、收盤子的時候,他已經把所有人眼的訝異驚奇都通盤瞭解、消化過了。

  這實在不是她該來的地方,這也不是她該做的工作。

  康世煒一眼就看到她寫在臉上的不快樂。然而,徐悠晴雖然不快樂卻還是認分做了,百分之百跟她欠下的三百萬脫離不了關係……

  他看著她勉強自己做著突兀不搭調的工作,心裡頭不知怎地悶住了,一種很怪異的感受,或許是一種難辭其咎的罪惡感,也可能是對她的心疼不捨。

  總之,康世煒無法遏止這怪異的感受在體內不斷擴散蔓延,他很想上前告訴不喜歡就不要做吧!

  可是他終究沒有任何的言語動作,一徑沉默著,直到徐悠晴回到前台來招呼。

  「先生……啊!怎麼是你啊!」

  徐悠晴訝異地微張紅唇,看著康世煒的酷臉愣了兩秒,才慢慢接過他們已經等待覆蓋碎冰的盤子,堆起職業化的笑容。

  「真巧!我不知道你也愛吃剉冰耶。今天你難得來光臨小店,我一定給你特別優惠,兩位要不要先到裡面坐啊?」

  「噫?你認識她喔?」尤天愛聽出她話中的熟稔,好奇睜大眼問道。

  「妳先進去找位子坐!」

  康世煒沒有正面答覆,只冷冷吩咐她先去找位子。

  「你不一起進來嗎?」尤天愛遲疑道:「外面很熱耶--店裡面有冷氣,先進來享受一下冷氣也好。」

  「我還想再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妳先進去。」康世煒態度堅決,其實他是想單獨跟徐悠晴談談。

  「喔,那我先進去了。」尤天愛只得訕訕然先進店裡面去。

  「呵呵……你女朋友很黏人喔。」徐悠晴從大冰箱裡取出冰塊放進劉冰機,沒頭沒腦地挖苦道:「也難怪啦,像你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做女朋友的當然要看緊一點咩。不過,我覺得你的眼光並沒有很好耶……」

  最後一句,她故意說得很小聲,幾乎是以站在櫃檯下的康世煒聽不到的音量說的。那是她最直接的感受,尤天愛實在不算是個優質美女,加上她說話很嗆,眼神也常飄忽不定--綜觀起來,實在不是可以匹配他的那種對象。

  「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朋友而已--」

  康世煒在鋪滿各色剉冰甜點配料的檯子前隨意張望,其實他是意在操作剉冰機的女主角,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無論多小聲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呵,我隨便猜猜而已。你那麼認真澄清做啥?」徐悠晴促狹一笑。

  「當然。我可不想讓人家認為我的眼光真那麼差。喂,妳沒問題吧?」

  康世煒發現她手中的冰塊,不知怎地就是沒辦法好好裝進機器裡,忍不住關懷問:「要不要我幫忙?」

  「你?哈哈哈……別開玩笑了。」徐悠晴呵呵笑著打趣:「我來做這活兒都覺得很勉強了,更何況是你?哎,當初就不該貪它是二手中古貨便宜,便宜就是沒好貨。真是給它爆難用的!每天都要要幾回脾氣,害我少做好多生意--氣死了!」

  「妳……可以不必這麼急著還錢。」他看著她纖嫩柔白的雙手猛搥已「秀逗」的剉冰機,於心不忍勸道:「去找個辦公室的工作吧,妳不適合這種粗活--」

  「啊?你剛說什麼?」

  徐悠晴從冰塊和機器中抬起頭,狐疑的看著他。

  她剛剛似乎聽見他要自己不要賣冰了?!嚇!不賣冰怎麼賺錢來還他呢?開什麼玩笑!

  「我是說--妳、不要做這個了。去找份辦公室的內勤工作,錢少一點關係。妳太嫩了,不適合擺夜市攤子。」

  話說完,康世煒沒來由覺得口乾舌燥,天氣雖熱,但還不到把他熱到神智不清的程度吧?

  他居然會對一個不算很熟的女孩子,說出這麼體貼的話語?而且是出自內心的肺腑之言!只因她蹙起眉、掄起小粉拳猛搥常鬧罷工的鐵鑄機器,還有她忍著凍吃力拿起大冰塊的模樣叫人心生不忍……

  「不做不行,半年房租都交了。」徐悠晴終於把冰塊給搞定,輕輕地、以豁然的語氣答道:「反正,我做得也滿習慣了。最重要的是,賣冰比上班領死薪水好賺太多了!要是不趁能賺時多賺點錢,我要到民國哪一年才還得清你的錢啊?」

  「……」康世煒呆立無言,在此當下他不知該怎麼做、怎麼說才適當?

  他只有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默默看著她一盤接著一盤剉冰、添加糖水,收錢找錢、招呼進門的客人,再繼續剉冰……

  「世煒!你怎麼不進來吃冰啊?」在裡面等得不耐煩的尤天愛垮著一張臉走出來。「你一直站在外面做什麼?冰都快融化了。」

  「呃,我突然想吃其他的口味--」康世煒拿起盤子隨便挑了幾樣東西,遞給徐悠晴。「麻煩妳,我要多一點冰喔!」

  「哦。冰多一點。」徐悠晴微蹙起眉頭,並不瞭解為什麼康世煒要這麼多此一舉?反正來者是客,她就照著客人的意思做了就沒錯。

  不理會尤天愛的叫喚,康世煒就站在旁邊等著,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他就是想多看她幾眼,再多跟她聊幾句閒話。

  或許是因為剛剛才祭拜過李柔君,心中蟄伏許久的柔情被喚起,所以才對她產生了移情作用;也可能是因為她不辭艱辛、放下身段,到夜市擺攤子的決心毅力讓他感動了……

  總之,康世煒就是想看她認真做生意的樣子,她非常不熟練地操作機器,認真凝神看著碎冰落下的模樣也讓人著迷--

  就在他看的出神的時候,原本應卡在剉冰機之間的大冰塊突然飛竄出來,砰地一聲,不偏不倚恰好撞在康世煒胸膛!

  「噢……」康世煒在毫無警覺下被撞到,突來的疼痛讓他緊護胸襟,臉色發白地蹲下。

  「天啊!世煒,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尤天愛一路驚聲尖叫從店裡面狂奔出來,萬般心疼地扶著康世煒彎下的身體,一再追問。

  「真是奇怪了,冰塊好好地怎會砸到你身上?簡直太離譜了!你要不要緊啊?世煒?走走走!我們現在馬上去醫院好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搞不清怎會發生這種「靈異事件」的徐悠晴好不容易從驚嚇中回魂,焦急地跑到他身邊拚命賠不是。

  「康先生?你、你沒事吧?噢……我真的也搞不清楚怎麼會這樣?只是剛剛在剉冰的時候,我受傷的手腕突然使不上力,然後機器也不聽使喚,所以就……」

  「喂!妳有沒有搞錯啊?連機器都不會用,還跟人家賣什麼冰啊?」

  盛怒的尤天愛一見「元兇」徐悠晴抽噎緊張地道歉,毫不客氣拔高她尖銳的大嗓門叫罵。

  「我看妳收一收回去吃自己啦!不要在這裡殃及無辜了!哼,人家說農曆七月鬼門開,沒想到真讓我們遇上一個倒楣鬼、害人精!真夠穢氣了!」

  「天愛,不要說了。這位小姐不是故意的--」康世煒從一陣劇痛中慢慢恢復過來,沉著嗓音道:「我應該沒事……算了。」

  「什麼沒事?那麼硬的東西打到胸口耶!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內傷瘀血啊?萬一傷到內臟那還得了?哼!反正是她把你弄傷的,大家都有看到,這筆帳一定要算在她頭上。告訴妳喔,這醫療費妳是賴不掉的!」尤天愛得理不饒人、咄咄逼人。

  「妳可不可以小聲點?我都說了沒事了。走吧,不要擔誤人家做生意--」

  康世煒發現圍觀的人愈來愈多,小小店面已經混亂不堪,甚至有人趁亂沒有付錢就離開了。

  他不忍心讓徐悠晴處境難堪,何況自己並沒有受到重傷,何必逼人至此?

  他看著她貼上藥膏的手腕,內心感歎:才做幾天生意就弄傷了手,再下去還得了?

  但尤天愛卻不這麼想,康世煒愈是不追究,她就愈要跟她沒完沒了……

  「不行啦!怎麼可以隨便放過她?」尤天愛振振有辭。「哪有人開冰店還這麼不小心?如果你今天隨便原諒了她,下次她說不定又用冰塊打傷人--我們是給她警惕啊!」

  徐悠晴在一旁無助地紅著眼眶,能說的抱歉已經說了,但是眼前這潑辣的女人卻一再用尖酸刻薄的言語來傷害她,備受屈辱的她很想什麼都不管,馬上逃離這個「災難」現場。

  她的眼光餘波瞄到康世煒因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峰,心海裡澎湃著複雜的思緒--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犯在他手上呢?

  老天爺究竟安排著什麼樣的戲碼?

  她怎會一次又一次跟他扯上關係,而且愈來愈難以分割清楚,現在他因為自己的無心之過而受傷,加上先前的債務,舊債未清新債又來,到底要糾葛到何時才能了啊……

  看他受傷疼痛,她的心中也是非常難過愧疚,到底誰才是誰的災星?

  「康先生,對不起!我、我確實不是故意的,但是我會負責任--您去醫院檢查的費用,還有以後的醫療費我都會負擔。」

  莫名其妙又欠他一條了!徐悠晴心裡實在很嘔,但是也沒辦法。

  她口頭上一再道歉,心裡其實也怕他真的受到內傷之類的,畢竟那塊冰塊實在不算小,如果造成人家什麼永久傷害,那真是罪孽深重了。

  「當然是妳要負全責啊!」尤天愛扶起已經恢復許多的康世煒,警告道:「我們現在馬上去醫院,等拿到單據一定來找妳買單的。妳最好乖乖在這裡呆著,別想落跑喔!」

  「妳--」徐悠晴忍無可忍瞪著尤天愛,一字一字清楚道:「妳不要再出口傷人,我一向敢做敢當絕不會偷跑的。」

  「不會偷跑最好啊!諒妳也不敢跑,我們的律師絕對可以告到妳雞飛狗跳!」尤天愛驕傲的嗆聲。

  「ㄟㄟㄟ!小姐!妳講話不要太過分喔!」在旁邊做生意的林雲枝急忙過來解圍。「人家這位先生都說沒關係了,啊妳是在跟人家飆什麼飆啊?我們又不是故意拿著冰塊去砸人家尋開心,她是因為手部受傷沒控制好力道,明明就是無心之過,被妳講得好像是惡意傷害似的--哼!做人不要這麼刻薄,給人留點餘地,就是給自己留餘地啊。哼!踱什麼踱啊!又不是沒見過有錢人!」

  「哇!妳那是什麼態度?」尤天愛禁不得別人對她大聲,此時她非要給自己扳回面子。「我就是討厭她做錯事還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哼!真噁心!」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康世煒不耐煩喝道:「天愛,妳有完沒完啊?我都說我沒事了,妳在瞎攪和什麼?」

  「我、我是據理力爭嘛。」尤天愛委屈癟嘴。「人家還不都是為了你--」

  「走吧!人家還要做生意!」康世煒逕自挺起身子往店門外走,臨走不忘安慰徐悠晴。「別擔心,只是撞了一下而已,不會有事的。妳好好做生意吧,我先走……」

  徐悠晴什麼話也答不出來,看著他慢慢地跨著大步離開,只覺得整顆心悶得超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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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8:27
第六章

  「嗚……嗚……玉美!完了啦!這次我真的沒救了……欠人家的三百萬還沒開始還,竟然又把人家弄傷了!妳說怎麼辦嘛……老天對我太殘忍了,祂怎麼可以這樣一直讓我厄運不斷?嗚……我乾脆去死死算了啦!」

  康世煒無端端被冰塊擊中的「意外事件」發生之後,徐悠晴再也沒有心思繼續做生意,乾脆把店丟給表姐看管,自己偷了兩小時的空檔,跑到王玉美的托兒班哭訴。

  「又怎麼啦?妳又犯到誰了?喂,妳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要不怎會這麼衰啊?」

  「我哪有做什麼壞事?我是連過馬路都堅持要走斑馬線的乖寶寶耶,我哪做得出什麼壞事啊?」徐悠晴忿忿不平反駁道。

  「真是怪哩,難不成見鬼了?」

  王玉美兩手忙著幫小娃娃換尿片,對於好朋友的「歇斯底里」有些不耐煩。

  「唉,我看啊,妳去行天宮拜一拜好了。哪有人這麼衰的?人家說倒楣也有個限度,怎麼妳卻始終倒楣不完呢?妳今年運氣一定特別差,不拜不行啦!」

  「就是啊!而且……最奇怪的是,讓我一再倒楣的元兇是同一個人耶!我是不是八字跟他犯衝啊?」

  徐悠晴悲傷嗚咽,心情真是給它悲傷到不能自己!

  她想起康世煒那張英俊性格的臉龐,在被冰塊擊中胸口那一剎那的痛苦表情,那情景一直讓她感到很愧疚,同時,也有點不忍和心疼。

  被那麼大的冰塊打到,應該是很痛的吧?

  後來他竟然還忍住痛露出微笑,告訴她沒事不要緊張,那時,徐悠晴真的是羞愧自責到想乾脆死死算了!

  以他身份地位,平常連指甲都不可能隨便碰傷的富貴公子,竟有如此的寬容大量?真是太叫人驚訝--

  「嗯……或許,妳跟他上輩子真的結下很大、很深的冤仇吧。」王玉美認真思考的表情很有那麼回事。「要不要去找個師父看一下前世今生?」

  「妳也這麼覺得喔?」徐悠晴表情更凝重了。「以妳看,我是不是真的前輩子犯到他家的祖公祖嬤?還是古早以前,我家養的牛誤踩了他家的祖先風水啊?要不然,我怎會一直犯在他手上?可能真的是結怨很深哦--改天得找個師父來問一下才行。」

  徐悠晴一方面覺得自己倒楣委屈,心裡面也掛念著無辜受了傷的康世煒……

  她很想問問他現在情況怎樣,順便正式向他道個歉,但又怕對方不領這份情,尤其跟在他旁邊看似他女友的那個「恰查某」實在風度差、氣質也超爛的,讓人想到就「倒彈」地打從心裡不願接近她--

  何況,以徐悠晴一介小小平凡女子,又如何能叩得到他家庭院深深的大門?

  她除了他的電話之外並無其他聯絡方法,徐悠晴曾打過電話卻都是女聲接聽,想也知道是他那個「恰北北」女朋友,她連話都不想說就掛了。

  「想也知道,妳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他什麼,趕快還一還就沒事啦。」

  「啊?上輩子欠他?」

  徐悠晴心口一窒,一陣驚恐不安襲上腦海。

  「玉美,我到底是欠他多少啊?萬一,我一直還一直還都還不清怎麼辦?那我這輩子不是完了嗎?怎麼辦?」

  「哎喲!我又不是三太子、也不是什麼王爺,妳問我這麼深入的問題,我要是都知道就不必開安親托兒班,直接開神壇算了。」

  餵奶時間又到了。王玉美又開始她最忙碌的時段,實在沒有多餘的精神再分析他們兩個之間的恩怨情仇,逕自埋進奶瓶堆裡不再搭腔。

  「玉美……不要光忙妳那些貝比啦!我都已經快要煩死了,趕快幫我想想該怎麼辦嘛……」

  「嘿,在我這裡天塌下來,也沒有比小貝比肚子餓還重要的事!再說,妳知道我就是愛小孩,所以才來開安親托兒班。每天看他們伊伊呀呀的,多有趣啊……」王玉美滿足笑著。

  她一畢業就跟姐姐合夥開設托兒安親班,從此就與尿布奶瓶為伍,日子簡單又快樂,該賺的錢也沒少賺到。於是--看起來不怎麼的「托兒業」反倒成了徐悠晴心中最羨慕的行業了。

  「哎,早知道當初一畢業,我跟妳來托兒班當褓姆算了。」徐悠晴感歎不已,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每天玩小貝比多單純有趣又有錢賺,誰知道我努力投入金融業,不但薪水沒領到,反而倒賠了三百萬,而且除了這三百萬,還不知道欠了那個男人多少死人債咧?嗚--我的人生完全黑白了啦!」徐悠晴愈說愈悲傷,又哭了起來。

  「小姐,現在講這些對事情沒幫助好不好?」王玉美正色告訴她。「妳仔細回去觀察那個男人,說不定妳跟他的緣還不僅是欠金錢的債而已……」

  「欠錢債還叫而已喔?」徐悠晴哀號不已。「那是怎樣?要一輩子給他作牛作馬任他差遺嗎?噢!命這樣歹,不如來去死死好了!」

  「拜託!妳不要動不動就死啊死的,很沒志氣耶。」

  王玉美抱著小貝比,一面搖頭歎氣,實在是受不了她!

  「妳冷靜下來,該做什麼就一步步去做。我想,這男人一開始沒怎麼為難妳,以後也不會太為難妳了。妳呢,就認分去賺錢慢慢還他,說不定,他會被妳的認真感動,然後--」

  說到一半,王玉美戛然而止,意有所指看了徐悠晴一眼。

  「然後?然後怎樣?」

  徐悠晴沒懂她欲言又止的話語裡隱含的意思,焦急地追問。

  「哎呀,幹嘛話都不說完啊?妳很討厭耶!然後是怎樣呢?說啦!」

  「妳自己慢慢想、慢慢觀察吧。未來的事情誰知道?」王玉美賣關子,神秘地眨眼。「未來的事情我要是能先預知,我就直接開神壇啦!妳自己去慢慢想,不要再問我啦。」

  「什麼啊?我要是想得出來還來找妳做啥?」徐悠晴愈聽愈茫然,除了皺眉歎氣,真是一籌莫展。

  *  *  *  *  *  *  *  *

  康世煒到醫院做了簡單的檢查,確定沒事便返回家中休息。

  想到事發當時,徐悠晴那驚慌失措的模樣,縱使受傷的人是他,仍覺得有些不忍心,因為他很清楚她絕對不是故意的--她的手,似乎受傷頗重。

  帶著傷還要做生意,表示她真的非常想快速賺到錢償債,光憑這點便足以讓他不忍苛責她的無心之過。

  「世煒,胸口還痛嗎?」尤天愛擔憂地輕揉康世煒受撞擊的胸口,以十足溫柔的語氣問道:「奇怪了!我一直在想,那個賣冰的女人是不是跟你有仇啊?她怎麼下得了這種毒手?」

  「別這麼說。她也不是故意的,那只是個意外。」康世煒從床上坐起,拿起秘書送過來的一大迭報表仔細看,淡然道:「反正我也沒受傷,妳不要想太多了。人家開店做生意,沒必要跟客人過不去。」

  「什麼不是故意的?她擺明了沒好意!」尤天愛顯然很不服氣,怒眼圓瞠。「怎麼說我們上她的店就是客人,她那樣算什麼待客之道?害你胸部受傷還裝一臉無辜,哼,要這種賤招--不管啦!我一定會找律師好好研究,看看要怎麼討回這個公道!」

  「算了!我都說她不是故意的了。」康世煒沉下臉,制止她再說下去。

  「世煒……」尤天愛仍不願就此收口,打破砂鍋追問到底。「到底是為什麼?你跟她素昧平生卻一直袒護著她?難道你們之前已經認識了嗎?」

  尤天愛認為這是合理的懷疑,打從靠近那家冰店,從那個女孩子開口講第一話開始,她就覺得康世煒和那女孩絕非第一次見面……

  而且,以她做為女人的直覺,她始終覺得康世煒看她的眼神,似乎帶著不一樣的情愫,特別是那個女孩子的臉蛋,某個角度看過去還真像十年前的李柔君--

  總之,這個莫名闖進他們生活的女人,就是給她帶來很大的心理壓力。

  「天愛,我不喜歡妳這種態度。」康世煒從床上坐了起來,口氣轉硬,表情陰沉。「我們只是朋友,妳不該因為我們之間很熟,就一再跨越個人隱私的界線。」

  「我、我……只不過是好奇問問。」尤天愛看出他在生氣,放低聲量道:「好嘛,我知道啦,以後我不亂問了。」

  「呵--妳哪次不是說不問?」康世煒畢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索性一次把話說個明白。「我知道妳沒問出來是不會罷休的,告訴妳吧!夜市裡那家冰店的女老闆就是不小心下錯單子,讓我賠掉三百多萬的那個粗心營業員。」

  「啊?就是她啊?!」尤天愛非常訝異,微張嘴巴。「哼,這年頭啊,不知流行什麼邪魔歪道,欠人錢的比被欠錢的還跩咧!」

  「我想,她是為了要還這筆大錢才去夜市做生意的。」康世煒帶點愧疚的語氣。「她根本不是混夜市的那種料……」

  「不是也沒辦法啊!」他語氣中的憐惜讓尤天愛非常吃味,酸溜溜道:「誰叫她犯下那麼離譜的錯?沒去賣身還債算她走狗運了,擺個剉冰攤子算什麼?你不必愛心太氾濫了,犯錯的人當然要為自己的錯付出代價。」

  「話是沒錯,只是……唉,這件事情我自己來處理就好。」康世煒欲言又止,他不想跟尤天愛說太多,以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誤會。

  「喔。」尤天愛識趣點點頭,像個大姐似給他諄諄告誡。「她欠的是你的錢,你處理是理所當然。但我仍要雞婆地提醒你,別給女人擅長的裝可憐給騙了。該要的東西還是得要回來,不要隨便濫用同情心。」

  「知道了。」不知怎地,尤天愛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老太婆的嘮叨,令康世煒沒來由心生厭煩,一點兒也不想聽。「時間不早了。妳今天也累了一天,不如早點回去休息吧,我也覺得有點累了。」他打了個呵欠,順勢下逐客令。

  「好吧。那我先走了。」尤天愛戀戀不捨的望了他一眼,依依道別。「你要早點休息喔,如果胸口不舒服的話,記得要趕快去看醫生。」

  「嗯,我知道。」康世煒揉著微痛的太陽穴,為她打開大門。「妳一個人路上小心駐。」

  「噫?尤小姐,這麼巧啊,妳也在?」大門一打開,門外站著一位提個鍋子的大嬸,她是康家備受重用的管家廚子--周嬸。

  「噫?周嬸?妳怎麼跑來我這裡?這時候不是該待在醫院陪我奶奶嗎?」康世煒訝異問道:「是不是我奶奶她老人家怎麼了?」

  「沒有、沒有啦。您想太多了。」周嬸急忙搖手解釋道:「孫少爺您別緊張,老太太人很好在醫院裡靜養。是她老人家特別差我給孫少爺送一鍋人蔘雞湯來,她怕您最近公司醫院兩頭跑累壞了身體,叮嚀我要給您補一補。」

  「喔……原來是這樣。」康世煒鬆了一口氣,接過周嬸手中的鍋子。「謝謝妳費心。麻煩回去轉告奶奶,就說我一定會乖乖喝雞湯,請她別擔心。」

  「好,我一定會告訴老太太。」周嬸臨走又特別轉頭看了看尤天愛,含意深刻道:「尤小姐既然也在,就陪我們孫少爺一起喝完雞湯再走吧?男人家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還是要有個貼心的女孩子照顧著才好--」

  「周嬸,我--」尤天愛羞怯低下頭:心兒像是澆了蜂蜜水似地甜滋滋,她知道周嬸誤會了她跟康世煒之間的關係,但她超喜歡這種被誤會的感覺。

  即使知道不是真的,片刻的麻痺陶醉也是美好啊!尤天愛偏著頭,帶深情的眼光看著康世煒。「我可以托你的福,陪你一起喝周嬸的愛心雞湯嗎?」

  「妳--妳真的想喝喔?」康世煒問得言不由衷,心知肚明尤天愛一定會順水推舟地留下來,然後,周嬸一定會回到醫院向奶奶加油添醋一番。

  哎!康世煒可是「苦在心裡口難開」,他努力壓抑在心底深處的念頭又再度竄了上來--

  非要把「正牌女友」找出來,讓天愛、還有奶奶她們全都死了這條心才行了!

  再這樣胡打瞎纏下去,只有兩種結果--第一是奶奶被他的謊言氣死;第二,說不定他真的得娶天愛為妻……

  不不不!這兩種結果他都不要,一定不能發生任何一種。

  康世煒沉默著,心中終於下定決心--他要馬上找到徐悠晴仔細談一談。

  「進去進去!雞湯趁熱喝才好。」周嬸催促本來已經要回去的尤天愛再進屋裡去。「幫我看著孫少爺把雞湯喝進肚子裡去,免得他又賴皮。」

  「呵呵,周嬸給我這樣重大的任務,那我更是非喝不可了。」尤天愛彷彿領到聖旨似地,勾起康世煒的手臂。「走!進去喝湯。在你正牌女友從歐洲回來之前,先由我來暫代職務,一定把你照顧得白白胖胖的……」

  嚇!哪來的歐洲女朋友啊?她根本是故意哪壺不開偏提哪壺嘛!

  康世煒氣忿瞪了尤天愛一眼,不客氣摔開她的手,自己先進到屋裡去。

  「世煒?怎麼啦?我又說錯什麼了嗎?」尤天愛緊張追進屋來,小心賠不是。「我是怕周嬸回去會在你奶奶面前亂講話啊,所以就照著她的意思--我又沒有別的意思!」

  「算了!我懶得跟妳扯這些廢話。」康世煒隨意套上一件外衣,抓起車鑰匙便往外走。「要喝雞湯妳自己慢慢喝,喝到妳高興過癮為止。我心情不太好,想一個人出去逛逛,妳走的時候記得幫我把門帶上--」

  「世煒……」尤天愛哪有心情喝什麼雞湯,三步並兩步追上前。

  砰!康世煒用力把門摔上,一點餘地也沒留給她,鑽進電梯下到停車場,直接開了車子揚長而去。

  他真受夠了這群無聊的三姑六婆;真是夠了!

  *  *  *  *  *  *  *  *

  深夜三點,打烊的夜市。

  「你?你怎麼來了?已經很晚了--」

  徐悠晴拉下店面鐵門,赫然發現康世煒竟站在她面前。忙到深夜近三點鐘才打烊,疲憊不堪的她虛弱語調中帶著無奈。

  「妳一個人嗎?我送妳回家。」他什麼也沒答,只沉沉地說了這句話。

  「呵,你大半夜跑來這裡,該不是想看看我到底賺夠不夠還你錢?並不是真想送我回家吧?」

  話出口,徐悠晴才發現自己的口氣不太好。怎麼說他白天才在自己的冰店被意外飛來的冰塊打傷,雖然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總得負上一點道義上的責任。

  「不是。」他直接否決掉她的問題,深湛的眼眸看進她疲累到幾乎失神的黑瞳裡。「妳每天都做到這麼晚嗎?長期睡眠不足,身體會受不了--」

  「你呢?下午才被冰塊打傷,怎麼不是來興師問罪,卻是來關懷問候打傷你的人?」她兩手拎著沉重的袋子,步履蹣跚地慢慢走向她停放機車的地方。

  「妳的手腕受了傷,又碰上機器故障。根本不能怪妳……」康世煒跟隨她的步伐,一點兒也不介意她話裡帶剌,反而用一副溫柔貼心的關懷語氣說:「聽我的把店收了。這樣下去,三百萬未必賺得到,但妳的身體一定會累壞。」

  「聽你的?」徐悠晴停下腳步,在發出黯淡白光的路燈下,以不解的眼光瞅住他。「倘若我真聽你的而把冰店關掉。那麼我要被債務拖累多久?是不是在我的有生之年都必須為了還你錢而拚命?」

  徐悠晴定定望著他黑湛的眼瞳,堅定地搖頭。「很抱歉,我並不想過那樣的人生,我寧可趁現在年輕可以拼的時候,努力打拼幾年徹底一次解決。」

  「賺錢方武很多,但身體只有一個……妳的袋子好像很重,我幫妳提吧。」康世煒傾身上前,伸手想要幫她提手中兩隻沉沉的提袋。

  「哦。謝謝。」徐悠晴沒有拒絕他的紳士風度,把手上袋子給他提。

  「好重--妳拎著什麼寶物回家啊?」康世煒輕輕歎了口氣:「妳的手臂是施力過當造成的肌肉發炎,自己的手都傷得那麼嚴重了,怎麼還提這麼重的東西?」

  「那是辛苦一天的工作所得,當然得搬回家才安心。」徐悠晴誠實回答:「這兩袋都是零錢,一整天收下來的。」

  「原來是銅板,難怪重了。」康世煒點點頭,又再問:「這家店,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是妳一個人包辦嗎?有沒有人幫妳啊?」

  「大部分是我自己,偶爾我表姐會幫一下忙。她在我旁邊賣肉圓和四神湯,不過她自己的生意也很忙。小生意哪裡請得起員工,當然自己一手包辦。至於,我家裡……嗯,我是瞞著他們出來做生意的,家人都不知道我已經離開證券公司,自然也不會有人過來幫忙。」

  「噢,那的確是太辛苦。再下去妳一定把身體累壞的--」康世煒再一次重申他的想法。「我看妳不要做了。再找其他的工作吧!」

  「啊?!」她仍然沒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雖然她真的感覺到他話語中的認真,卻不明白他的意圖為何?明明下午才剛受了傷,這會兒大半夜找來要她不要再繼續開店--

  這是出於真心的憐憫,還是有其他的目的?她憂心忡忡,不禁想起王玉美的「鐵口直斷」--上輩子欠他太多,而且很可能不只欠金錢債。

  既然注定了欠他,不開店要怎麼清償?他該不是有其他更出人意表的「還法」吧?徐悠晴在心中惴惴不安地猜測。

  「本來我就說妳可以慢慢來,不必急著還的。」康世煒陪著她走到機車停放的地方,緩緩道:「其實,我有一個想法。如果妳不是馬上要回家休息,我想好好跟妳談一下?」

  「啊?你是說……我們現在談?半夜三點?」徐悠晴詫異地微張雙唇。「什、什麼天大的事情需要這麼急?不能等天亮有空的時候嗎?」

  「嗯--不瞞妳說,對我而言是有點急了。」康世煒一向沉靜的臉龐上露出煩躁憂慮的神色。「這坦件事情,似乎已經變成我目前最迫切的危機,再不解決可能要出大事情。所以,我希望早點找到解決的辦法。」

  「哦?那……那是關於哪方面的呢?」沒來由地,徐悠晴開始眼皮直跳,而且是兩眼一起跳,顯然接下來的事情不是大福、就是大禍……

  「呃……是關於……」康世煒有點難以啟齒,琢磨了好幾回,不知該怎樣以最恰當的字眼來表達才不會嚇到她。

  「感覺上,好像不是好事哦?沒關係,你就直說吧,我的心臟夠強應該還可以承受。」徐悠晴深吸一口氣,但眼皮卻跳得更厲害了

  「我、我是想……想請妳幫忙……請妳當我的女朋友。」康世煒總算是說出口了,卻是最爛的那一種修辭。「如果妳願意幫我的話,那三百萬就算了。」

  「啊?你、你、你剛說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次?」徐悠晴瞪大眼睛猛搖頭,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

  天啊!王玉美真的可以轉行改當女乩童、開設神壇了!原來,自己欠他的,真的不只是金錢而已啊!

  徐悠晴一臉恍惚迷茫,活像是被雷打中似地杵在原地動也不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會迷迷糊糊就上了康世煒的車,還到了他的家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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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8:50
第七章

  「你是說,我只要『假裝』是你的女朋友就好?只要『假裝』嗎?」

  徐悠晴一口氣把微涼的雞肉粥喝個精光,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才把空碗輕輕放在桌上。

  她在康世煒獨居的屋子裡,吃著男主人從二十四小時清粥小菜店裡面叫來的宵夜,在仔細聽完他的「計畫」之後,徐悠晴一再重複追問,就怕自己是累過頭,或是餓過頭而弄擰了康世煒的意思。

  「是的。只是假裝……」

  康世煒肯定地點頭,帶著無奈的語氣,不知是第幾回跟她確認。

  「我知道這個方武很蠢,實在不像是我這樣的聰明人該做的事。但是,我左思右想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妳--妳會覺得很難接受嗎?」

  「我……我需要一點時間,讓我仔細想清楚。再怎麼說,我總覺得有點荒謬,像你條件這麼好的人哪裡需要找人假扮女朋友呢?」徐悠晴說著,緩緩低下頭。

  她對於他所提出的奇特想法一時間難以認同。因為那聽起來彷彿是在電視劇或漫畫書裡才有的唐突劇情,徐悠晴不清楚為什麼他非要選擇走這一條路?

  然而,聽他說起老邁的祖母,好幾次因為煩惱他的婚事而進了醫院,徐悠晴感受到他身上背負的沉重壓力,推論他應該是被逼急了才會出此下策。

  「嗯。妳當然慢慢想--」

  康世煒把憋在心裡許久的話說出來,性格剛毅的面容展現如釋重負的輕鬆。

  他輕輕牽起嘴角,淡淡笑道:「接受或不接受全由妳自己決定。雖然,是妳欠我錢,我理所當然可以給妳壓力,但是我不想強人所難--就算妳不同意,我也是得硬著頭皮去面對我奶奶,頂多再被她老人家進出醫院的消息多嚇幾次……不過,那種滋味是不太好受。」

  「你奶奶真的會因為這種事情進醫院嗎?會不會太誇張了?」徐悠晴懷疑地問道。

  「嗯,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我覺得,老人家用這種方式來逼迫子孫遵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根本就是一種情緒勒索。而現代老人家多半思想開放,應該不太有這種事情發生吧?」

  「哦?難道妳以為我在呼攏妳?還是以為我在覬覦得到妳什麼好處,才編這個荒謬故事?妳想,以我目前的條件需要這麼做嗎?」康世煒眼中浮現不被瞭解的落寞。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徐悠晴委屈的眼眸對上他的失落,小聲道:「你說的話,難道不容別人提出質疑?你這樣不是太霸道了嗎?」

  「合理的質疑當然可以。」他除去過度防衛的嚴肅表情,和悅道:「我剛說的『故事』確實千真萬確,講起來,我也對家裡的長輩有此行為感到非常困擾。旁人不能理解也罷,但妳不能懷疑我的人格。」

  「嗯。」徐悠晴不再搭腔,她不想、也沒力氣再繼續和他抬槓下去,雖然她心裡的疑問和困惑的地方多如天上繁星。

  徐悠晴很想問他,為什麼不找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尤天愛,來扮演這個棘手的角色?也想建議他乾脆去找個喜歡的女孩子,談戀愛、結婚不就得了?

  他找個不熟悉的女人來假扮,壓根是多此一舉的事,難道他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

  比如說,他根本是個愛男人不愛女人的同志?怕觀念保守的祖母受不了他的前衛,因而不能「出櫃」?所以他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紛亂思緒奔騰如跑馬燈,她沉默著不再回話,康世煒見她一聲不吭,也找不到合宜的話題繼續聊下去,深夜裡的冷空氣因氣氛僵持而變得更加凝滯。

  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咳、咳!妳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提出來,我很好商量的……妳儘管說沒關係。反正,這裡只有妳跟我,沒有別人--呃,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隱瞞,有什麼說什麼大可以坦誠相對。如果妳還有其他的懷疑,我很願意一項項慢慢解釋,妳……」

  唉唉唉!我到底在胡言亂語地說什麼啊?

  康世煒懊惱地敲一下自己腦袋,不自在地挪動了身體,面對她微聚攏著眉峰、無聲沉默的模樣確實讓人不知所措。

  呵,說來荒唐!康世煒暗自取笑自己--在眾人面前他一向扮演領導者,就算天塌下來也是面不改色,能讓他有「不知所措」感覺的人不多,除去他愛鬧情緒的奶奶之外,就是十年前他所深愛的女友李柔君了。

  怎麼又想到她了?康世煒覺得自己的心驀然一悸!在某個恍神片刻,他彷彿看見李柔君就坐在面前。

  不!他搖搖頭又眨眨眼,理智地提醒自己不能將對她與柔君的感情混淆了--逝去的戀人已杳然,坐在自己面前是活生生的另一個生命。

  他凝神看著她清秀的面容,望向她手腕上一層又一層的中藥貼布,她的疲憊、她的輕愁,她為了一個重要抉擇而陷落掙扎的模樣……

  這一切,在他的眼裡全化為一股隱藏的激流,在他全身的血液裡溫熱、篡動、洶湧……

  不對啊,她明明不是李柔君,自己對她怎會有不尋常的情愫呢?他的理智努力要扳回「不尋常」的感覺,但似乎不能奏效--

  「怎麼了?幹嘛這樣看我?我臉上有哪裡不對嗎?」

  徐悠晴從沉思中抬起頭,恰好對上他充滿溫柔愛意的目光。

  她不禁問道:「你是在等我的答案嗎?」

  「我是怕妳太覺得為難,有點……有點覺得不好意思。」

  「不瞞你說,剛剛講的事情,我還在考慮。」她坦白說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答案好嗎?」

  「當然沒問題。」康世煒咧開嘴微笑,掩不去眼裡的深情。「我剛也承諾你可以好好想清楚再說。」

  「好晚了,我該走了。」徐悠晴打了一個妤大的呵欠。「明天店裡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妳看起來很累,要不要乾脆留下來?我可以把房間讓給妳休息。」康世煒以朋友的體貼關懷道:「反正,我現在必須進書房去整理明天一早開會要用的東西,也用不到臥房,而且我有自信--我買的床墊絕對比妳家的舒服多了。真的!不信妳馬上可以試試看。」

  「啊?就為了證明你買的床比較高級,我就要留下來嗎?」徐悠晴揚起嘴角笑了笑。「說真的,你這個笑話有點冷……我還是走吧,不習慣睡別人家裡。」

  說完,徐悠晴站起身,然而突來一陣強烈的暈眩,讓她搖搖晃晃根本站不穩。

  「唉,還是留下吧。我怕妳累得走到馬路上就睡著了!」康世煒連忙伸出手握住她貼著膏藥的手腕。「走,我現在就帶妳去試驗我的百萬床墊,睡在上面就像在天堂裡一樣……真的,絕不騙妳!」

  她的手完完全全被他握著,一股溫熱安全的感覺緩緩從手心裡蔓延,一直一直傳送著暖意到達心裡--

  徐悠晴感受他手掌的厚實和溫暖,在他的牽引下,她的腳步走起來有點飄浮,彷彿又再度回到第一次他靠近她的時候,那種無以名狀的暈暈陶陶、迷離幽恍……

  其實,根本不必睡到那張百萬床墊,徐悠晴光是讓他牽扶著,感覺已經像在天堂。

  *  *  *  *  *  *  *  *

  在徹夜長談之後,徐悠晴睡在康世煒讓給她休息的主臥室,她驚訝自己能在陌生地方出奇放心地睡了一頓飽覺。

  一覺睡到自然醒,徐悠晴盥洗梳妝後走出臥房,腦海裡盤算著待會兒該到專賣冷飲食材的中盤商那再訂些新的材料,順便跟老闆商量換一台好一點的剉冰機器,太爛的二手機器雖然便宜,還是換好一點的比較心安。

  她辛苦經營著一小片店面,每一塊都是辛苦血汗錢,可沒有再發生「冰塊砸傷客人」這等烏龍意外的本錢了!

  徐悠晴一邊走向客廳,邊提醒自己要記得把兩袋昨天收入的零錢袋子收好,去拜訪中盤商之前,應先到銀行去存妥才是……

  就這樣,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關於夜市生意的事情,潛意識裡她抗拒去思考康世煒提出來的「交易」。

  反正,她就是很排斥去「假扮」他的親密女友這回事,即使可以換得很高的酬勞,但是,她抗拒「作假」的感覺,從小她就是個連謊都不會說的老實孩子,「作假」會讓她整個人因為心虛而緊繃不舒服。

  此外,她還有一個連自己都不太敢去想的隱憂--那就是,萬一在假扮的過程中,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到時候該怎麼收場?

  再說,連康世煒自己也沒把握這齣戲要演多久、甚至演到什麼程度才算圓滿結束?

  太多不確定的因素阻礙她考慮接受這件差事,即使擺攤子賺錢很辛苦,但在徐悠晴看來是單純多了,以眼前狀況來看,非必要她是不會接受的。

  「噫?妳是誰啊?怎麼會在我家孫少爺房間裡?是誰讓妳進來的?」

  來幫康世煒送雞湯,順便打掃的周嬸一眼望見臥室裡走出妙齡女郎,又疑又驚地連番追問:「啊!難不成……妳就是那位去歐洲出差的……呵呵,妳什麼時候回來的啊?我家孫少爺真是的!這麼大的事情也沒跟我說一下,不然我今天可以帶點家裡的拿手好菜來請小姐嘗嘗。呵……小姐您長得好漂亮啊!」

  「歐洲出差?什麼回來啊?」徐悠晴聽得一頭霧水搞不清狀況,滿臉疑惑。「這位太太,我想妳是弄錯了。我、我是因為康先生他……他請我來家裡談點事情,所以……」

  「呵呵呵!我知道啦!小姐別緊張,我沒別的意思--」周嬸像是挖到寶藏似喜出望外。「您跟孫少爺的事情啊,孫少爺他老早一五一十向老太太報告過了,老太太還叮嚀他要記得帶您去給她瞧瞧呢!沒想到倒是我好運氣,竟先讓我遇上您!哈,待會兒我一定要回報老太太這個好消息!」

  「啊?好消息?妳在說什麼,怎麼我都聽不懂啊?誰跟老太太報告了什麼?跟我有關係嗎?」徐悠晴猛搖頭。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這位大嬸,看見自己竟像中了樂透一般興奮?

  她絕對想不到,這位可以自由進出在康世煒寓所的周嬸,正是康家老奶奶安排在康世煒身邊的「眼線」之一,只要她在孫少爺的住所內看到什麼,或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都可以向康老太太領賞。

  話說,這陣子康家老太太為了逼康世煒,「交出」他口中那位「出差到歐洲」且已論及婚嫁的女友,祖孫兩人之間爭執不斷、閒隙加深,彼此關係僵到另一個冰點--

  而今,千呼萬喚的未來孫少奶奶終於出現了!也難怪周嬸見到徐悠晴像中到樂透一樣興奮,因為這條最新情報絕對可以為她換來可觀的報酬啊!

  「呵呵呵!您聽不懂沒關係,我家孫少爺會解釋給您聽啦--」周嬸露出最燦爛的笑容。「對了!我今天是特別替孫少爺送點補品來,小姐您要不要留下來吃一點?我整整燉了兩天兩夜的滋補湯,對身體很好的喔!」

  「謝謝妳,我還有事情得馬上離開。徐悠晴客氣推卻道:「妳的愛心滋補湯就留給康先生吧!」

  「哎呀!您幹嘛這麼見外呢?」周嬸熱情拉著她的纖纖玉手。「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幹嘛跟我客氣?來來來,妳先坐一下,我去熱個湯很快就可以喝了。」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妳,我真的還有事情。再不走的話就來不及了。」徐悠晴猛搖手,抓起東西直接往門口走去,這位大嬸的熱情實在叫人擔當不起--

  什麼還「自己人」呢?徐悠晴感到莫名其妙!心裡猜想她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沒道理對一個陌生人這麼親切熱情啊?

  「嗯,孫少爺交的這位准媳婦兒真不錯,做人這麼客氣謙和,人又長得漂亮標緻,比起尤小姐真是好太多了!呵呵呵,太好了太好了!老太太這次一定會很滿意的。」

  周嬸站在門口,笑呵呵地看著徐悠晴離去的倩影,就像自己是個婆婆似地「評審」這位新媳婦,徐悠晴的相貌、氣質、禮貌各方面都令她滿意得不得了!

  她甚至等不及回到康家仔細向康家老奶奶報告,直接在客廳裡拿起電話就撥,她想要在最短時間內,讓老太太知道這個好消息,讓心情低落許久的老太太趕快地開心起來。

  *  *  *  *  *  *  *  *

  回到夜市那個完全屬於她自己的小鋪子裡,徐悠晴全心投入工作便渾然忘我,康世煒那天晚上提出的「交易條款」,像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一般,睡醒了也就忘了--

  她沒再去思考要不要接受的問題,也沒有再主動跟康世煒聯絡,直到這天--她原本生意興隆的剉冰攤子突然門可羅雀,之前人潮洶湧的盛況空前,突然間消失不見了。

  「噫?很奇怪咧,最近怎麼都沒什麼客人啊?以前的客人都跑哪兒去了?」

  林雲枝從她的攤位走過來,對著沒事做而枯坐發呆的徐悠晴問道:「小晴,妳是不是得罪了什麼客人啊?」

  「沒有啊!我對客人不就是那樣,從開幕到現在都一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客人愈來愈少?難道是我準備的東西不夠新鮮嗎?」

  徐悠晴帶著疑惑的表情,走到放滿各色配料的攤子前,一盤盤仔細檢查起來。

  「一樣啊,都是當天現煮的。而且我最近還加了不少新東西,像是東南亞的『摩摩喳喳』,成本還很貴咧!奇怪了……為什麼客人都不上門呢?」

  「我看,妳要再去發一發傳單,或是來個什麼打折促銷之類的,要不然妳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每天光是進料就要花掉多少本錢啊?小晴,妳不要光是發呆,要趕快認真想一想辦法喔!」

  「哎呀!最近有新的冰店開張了,妳們都不知道喔?真遜!」隔壁正在吃肉圓的年輕學生拉開嗓門道:「人家每一盤比妳們便宜五塊錢,而且,人家有清涼辣妹服務呢!嘴裡吃冰、眼睛也吃冰,客人當然都跑去那家店啊!」

  「啊!清涼辣妹?」林雲枝轉過頭問那個學生。「是怎樣的清涼?像檳榔西施嗎?還是像『女F4』?比我們少五塊錢,怎麼可能啊?我們已經夠便宜了!」

  「真的啦!不信妳們自己去看看,她們的店就在這條街尾。」年輕學生言之鑿鑿。「辣妹都是工讀生喔!每天下午跟晚上的辣美眉都不一樣呢。嘖嘖……只花三十五塊錢就可以吃冰又看辣妹,再笨的人也會去那邊消費啊!呵呵,老闆娘妳們落伍了啦!趕快學人家找幾個辣美眉工讀生來跟她們拼場啦!」

  「什麼啊?」林雲枝不可置信地搖頭。「我在這裡賣肉圓這麼多年,沒聽說賣小吃還要順便出賣色相?哎……這是什麼世界?!小晴啊,妳要不要也去請幾個工讀生來如法炮製一下?我們也推出辣妹啊!價格也便宜五塊錢嘛!就跟她拼了!誰怕誰啊?」

  「請工讀生要錢啊,多花了工讀生薪水,還要降價--」徐悠晴愈說愈沒力。

  「成本增加那麼多,我還賺什麼?當初決定來賣冰,不就是為了多賺點錢嗎?賺不到錢,乾脆不要做了。」

  「說的也是。」林雲枝點點頭,矛盾道:「就是缺錢才會來賣冰的。若妳賺不到那麼高的利潤,根本不值得花那麼大精神來做這家店。唉,妳現在怎麼辦啊?」

  「……」徐悠晴除了歎氣外也說不下去,只好默默起身到攤子前給自己做了一碗五顏六色的剉冰,一口口吃了起來。

  「表姐,我問妳一個問題--」

  徐悠晴想到康世煒曾經提起的「交易協定」,目前景況逼得她不得不去考慮。

  「如果有人願意請妳冒充他的女朋友,只是冒充來向家裡的長輩交代而已,這樣的差事可以抵掉三百萬的欠款。妳會不會接受?」

  「冒充女朋友?」林雲枝有聽沒有懂,不解地問道:「妳最近在看什麼連續劇嗎?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我看妳是想錢想到腦子秀逗了!想點實際的啦!」

  「我是說真的--」徐悠晴認真的表情重述一次。「有一個人,他提出這個條件,因為家裡祖母逼婚逼到讓他快抓狂,他想給自己一個暫時解套的機會……」

  「可是,萬一他解套而妳卻套牢呢?感情的套牢是很傷人的--」林雲枝深深質疑。「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妳想過自己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

  「只不過是暫時冒充一下而已,哪會什麼感情套牢?我想應該不會,控制好就沒問題了。」徐悠晴回答表姐的疑問,也像給自己打強心針。

  坐在空蕩蕩的店裡,吃著乏人間津的剉冰……她的心裡面五味雜陳。

  「ㄟㄟ!有客人來了!趕快出來招呼啊!」林雲枝積極叫她起來招呼客人。「難得今天第一個客人是個帥哥耶!噫?他好面熟喔……」

  「妳好!好久不見。」

  「你……」徐悠晴聞聲抬起頭,映入眼簾是一張英俊個性的男人臉龐,她訝異張開嘴。

  「我是特別來請教妳,那天,我提出的建議不知妳考慮得怎麼樣?」

  康世煒廢話不多說,直接開門見山。「抱歉,我知道我很唐突。但是,我已經沒有時間在家裡等答案。」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徐悠晴感覺他承受很大壓力,眼神充滿無奈。

  「唉,我希望妳考慮之後的答案是肯定的。」康世煒用他深情熾烈的目光盯著她。「現在的狀況,以俗話來說就是『頭已經洗了、不得不剃』。我真的需要妳幫忙--」

  「啊?為什麼?」徐悠晴沒聽懂,疑惑道:「你可不可以說清楚點?」

  「那天妳在我家遇到周嬸,她認定妳就是我虛構的那個女友,她把遇到妳的事情向我奶奶說了。現在我奶奶每天逼我,逼得我快瘋了!」

  「這樣啊……怪不得那天她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徐悠晴恍然大悟,終於搞清楚了。

  「喂喂--」林雲枝聽完他們的對話,突然貼近她耳畔。「如果是『冒充』他的女朋友,妳還需要考慮啊?當然馬上接受啊!」

  「妳剛才不是認為不妥?」徐悠晴拉開她,很小聲說:「是妳說感情要是被套牢會很慘的。」

  「哎呀妳白癡啊?那要看對象是誰啊?」林雲枝鄭重、強力地推薦:「像他又帥,看起來又有錢,那還考慮啥?想辦法套牢他,妳就出運了啦!」

  「兩位小姐,妳們悄悄話講完了嗎?」康世煒臉上的微笑不見了,嚴肅道:「如果可以,可不可以麻煩妳明天跟我去見奶奶?她老人家真的對我下了最後通牒,我實在擋不住--」

  「啊?明天?這麼快啊?」徐悠晴有點措手不及。

  「沒辦法!我奶奶知道妳進出我住的地方,如果不趕快帶妳去向她請安,不知道她又要犯哪個毛病進醫院了。」

  這次,徐悠晴沒有再反對。

  她看出他確實快要狗急跳牆了,看在他對她一向還不薄,而且自己欠他錢又把人家撞傷的份上,就先幫他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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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9:25
第八章

  「因為我父親很早就過世的關係,我跟奶奶之間的感情很特殊,甚至可以說我既是她的孫子、同時也像是她的兒子……」

  一大早,徐悠晴在康世煒家裡面「惡補」,就為了當天晚上必須接受康家老太太嚴格的「面試」。

  「哦。」徐悠晴只有猛點頭的份兒,臨時抱佛腳的她拚命聽、拚命記。

  「我爸很優秀喔!他二十歲就跟著我奶奶出來做生意了,康家的家業可說是由他奠下基礎的,很可惜……唉,是天妒英才吧?我爸跟我媽去到義大利拜訪客戶,為了省錢住在便宜的旅館,卻因此遭歹徒謀財害命,當年我父母年紀都很輕,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哦……好可憐喔!」徐悠晴露出同情的神情,腦海刻下他說的話語。

  她今天最主要的「功課」,就是瞭解康世煒從小到大的「生平事跡」,包括他的個性喜好,甚至連平日他喜歡的內褲顏色她都要記下來,就怕個性刁鑽的老奶奶會出題拷問。

  「食物我喜歡吃辣的,穿衣服我喜歡簡約,深色系為主--妳要記好,我奶奶一定會問的。」康世煒還給她「考前猜題」一番。

  「喂!哪有人問這個啦!好奇怪喔!又不是警察局在審驗外籍新娘……你家很不講人權耶!那我請問一下,你家奶奶該不會也問我--你某個『重要器官』的特徵吧?」

  「對厚,有可能。」康世煒恍然大悟點頭。「幸好妳提醒了我,萬一被抽問到妳不會答就毀了。」

  「什麼啊!好變態喔!」徐悠晴皺起鼻子、嘟起小嘴嚷道:「太誇張了啦!早知道你家奶奶這麼奇怪,我才不會答應你咧!」

  「妳來不及反悔了--我現在講,妳記起來。」康世煒沒理會她嬌羞漲紅臉的模樣,一派認真嚴肅。「咳!我跟別人不太一樣,比別人還多一根--」

  「啥?你說什麼?怎麼可能……」徐悠晴整個臉像火燒一般紅熱,不可置信瞠目結舌,搖頭喃喃道:「我、我才不信!不信!」

  「不信妳自己看就知道了。」康世煒還是很認真,煞有介事從椅子站起來--

  「啊!你想幹什麼?!不要,我不要啦!」徐悠晴嚇得用雙手摀住臉,不斷地尖叫著。「你不要亂來喔!反正,我就是不要看,人家不要看啦!」

  「唉,我是說這裡啦--妳想哪裡去了?」他握著她緊摀臉的纖柔小手,微微出點力握緊,溫柔道:「我話都沒說完呢,妳現在摸我的手……有感覺到嗎?」

  「噫?你的手怎麼了?好像有傷口--」徐悠晴不明就理順著他的手掌邊緣,摸到一個硬硬的突起。

  「呵!我出生就比別人多一根小指頭,一直到我上小學三年級才去開刀切除。我指的『多一根』是手指頭多一根啦!哈哈哈……妳的思想太邪惡喔!」

  他喜歡這樣逗她開心!

  康世煒深深喜歡悠晴的單純、憨傻、可愛,忍不住就想逗逗她,欣賞她自然瞋笑或慍怒的真性情。

  到這個時候,他不能再否認內心對她的著迷,即使掀開謎底連他自己都驚訝,也漠視不了活生生存在的事實--他真的愛上了她!

  而且,這次他心緒悸動絕非因為她跟李柔君相似的臉龐,完全只因她是獨一無二的徐悠晴,她有柔君所沒有的慧黠、f純真和刁鑽,她的獨特氣質已經徹底將他的心擄獲。

  「喂!你很過分耶!」

  徐悠晴再一次燒紅了臉頰,惱羞成怒往他身上猛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這種低級的玩笑?你、你、你真是氣死我了啦!」她氣呼呼地說。

  「放鬆一下嘛,太緊張反而會誤事。」康世煒朗朗笑了開來,帶著深情笑意看著她。「呵呵呵,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被『娛樂』過了。妳知道嗎?前些日子我被奶奶逼到快瘋掉……白天要關注金融行情已經很疲累,下了班還要到醫院去聆聽老人家教誨--哎,有時候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住處,沮喪到睡不著,不知道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別這樣嘛!」聽完他的真情流露,徐悠晴不禁同情和心疼地安慰他道:「她老人家只有你一個依靠,難免會把所有關心跟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你還有奶奶疼你很幸福耶!像我,祖母很早就過世了,從來不知道有阿嬤疼是什麼感覺……」

  徐悠晴默默與他感慨的眼神對望,心中升起的熱流促使她伸出手輕撫他停留在臉上的憂愁,輕聲細語:「別煩了!晚上你奶奶看到我們回去,一定會很開心的,見到我出現,至少短期間內她不會再煩你了。不是嗎?你剛剛不是才勸我說,要放輕鬆才不會誤事嗎?」

  「嗯。妳說的對,我聽妳的。」

  康世煒笑著回握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以後,我身邊有妳陪著,就算奶奶她再怎麼嘮叨,我也不會再那麼煩了。悠晴,謝謝妳……」

  他的唇,好軟好柔啊!

  她的心臟突然緊緊收縮,又狂放地猛跳一通,連呼吸都亂了!

  好一會兒,徐悠晴愣愣地,像被封了穴道似不能動彈。在他的柔軟雙唇與自己手背碰觸的一瞬間,她突然有種不可思議的幻想--

  她幻想著:不知道真的接吻會是什麼樣的美妙滋味?

  甚至,她希望康世煒就是她的親密愛人,彼此心心相契的靈魂相合,讓她覺得他們就是真心相愛的情侶,而非應付長輩的冒牌假貨。

  啊!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徐悠晴心底暗忖,這樣美好的感覺,就算只有短短半天,也足夠永遠珍藏回味了……

  *  *  *  *  *  *  *  *

  在家裡「沙盤推演」完畢,接下來的重頭戲便是治裝和化妝。

  「噫?這間不是專賣男生的義大利手工西裝嗎?」

  康世煒帶著她來到某個名牌服飾的旗艦店,徐悠晴站在門口十分懷疑。

  「進去吧!他們做的女裝也是遠近馳名的。很多大企業的高階女主管都來這裡採購行頭。」

  「可是,我又不是什麼高階女主管。」徐悠晴抬起懷疑的眸子看他。

  「哎,我跟奶奶胡認說我那個女朋友是公司裡的高階主管啊!所以,妳也只好接受這個身份,沒得選擇。走吧,進去挑衣服。」

  康世煒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走進店裡,穿著深色套裝的店員連忙迎上前來。

  「康先生,好久不見啦!您今天想看什麼款式的西服啊?」

  「哦,今天不是我要買,是這位小姐想挑些正式的、但不要太呆板的套裝。麻煩妳幫忙搭配幾套來參考看看。」

  「沒問題,太湊巧了!店裡才剛收到最新運到的套裝,我馬上給這位美麗的小姐量身搭配--」女店員熱誠地領著徐悠晴到女裝部門量身挑選。

  在高級服飾店中任職的店員畢竟見過太多大富豪、大人物,她們知道怎樣滿足客人的需要,更懂得哄花錢的大爺開心。而康世煒是大客戶,她們當然不會怠慢了他的要求。

  才不消幾分鐘,徐悠晴被領到一間寬闊的更衣室裡,店員手腳俐落地掛了好幾套不同顏色和風格的上好質料女裝。

  「徐小姐,我把店裡最漂亮新穎的衣服都找出來了,您可以在裡面慢慢試、慢慢挑,尺寸若不合適我馬上幫您更換。」

  「啥?這、這些衣服……哇!是鑲金包銀的嗎?我的天啊!怎麼都這麼貴?」

  徐悠晴看那些衣服吊牌上的價錢,幾乎比她平常買三百九、二百九的衣服多上好幾個零,不禁驚訝咋舌不已!

  「呵呵,徐小姐,俗話說,一分錢一分貨。名牌貴雖貴,但是貴得有道理啊!等您換上我們家的衣服就知道它是貴得有價值了。」

  「哦?是嗎?我來試試,看穿上了會不會變成梁詠琪?還是侯佩岑?」徐悠晴半信傘疑諷刺道。

  她想不通有錢人的用錢邏輯--衣服不就是衣服嗎?能穿就行了,幹嘛花那麼多銀子在上面呢?哎,只能說這輩子沒當過有錢人,或許等有機會變成有錢人就能瞭解吧!

  幾分鐘後,她從更衣間走出來,頃刻間讚歎聲此起彼落,在場所有人都驚艷不已!她實在太美了……

  徐悠晴長得漂亮,這點無庸置疑。但讓康世煒想不到的是,換上一身款式新穎時髦的裝扮,竟令人驚艷到幾乎眼睛閃到!

  她穿著白底印上粉嫩花朵的上衣,配淺色緞質短窄裙,展現她修長優雅的小腿性感中卻不失端莊氣質。

  他已經無法將她與夜市裡穿著舊T恤,素白著臉龐賣剉冰的那個徐悠晴聯想在一起!

  他定定看著換裝之後完全不同過以往形象的徐悠晴,就像剛從毛蟲蛻變成燦麗的蝴蝶一般,她的脫塵美麗足夠震懾他的靈魂!

  許久,他沒有出聲,徹徹底底看呆了!他的心淪陷在她脫俗的美麗裡,他的血液又開始按捺不住地竄流,他已壓抑不住已然對她傾倒的感情……

  「你覺得這套怎樣?」徐悠晴皺著眉心徵詢他的意見。「我選最便宜的啦!想說穿起來還可以就好了。不過,這套有點花,老人家不知道會不會有意見?你覺得呢?」

  「悠晴,妳不只是『還可以』而已,妳已經太美了!」康世煒走向她,握著她的手,堅定語氣道:「放心,我相信奶奶一定對妳非常滿意。」

  「是嗎?」徐悠晴在穿衣鏡前照了照,滿意點點頭:「你說沒問題就這套囉,我是沒差啦。」

  康世煒示意店員過來結帳,就在他們開心提起戰利品,牽著手要離開的時候,竟湊巧碰上也來添購新裝的尤天愛。

  「你們?怎麼會……」尤天愛的臉色比餿水桶裡的餿水還臭、還更難看!

  她見到康世煒和徐悠晴是牽著手,而且手上來提著大包小包,不必等康世煒開口,已經猜個八九不離十。

  「天愛,妳也來買衣服啊?」康世煒禮貌微笑,客氣地問候她。「聽說有新裝剛到,妳慢慢挑,我們還有事情先走了。」

  語畢,沒等臉色灰敗的尤天愛任何反應,他拉著徐悠晴速速離開。

  在緊要的最後關頭,他可不希望任何人來壞了他的計畫。

  站立原地的尤天愛仿若遭逢晴天霹靂,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高學歷又有超好的家世背景,竟會輸給一個夜市的「剉冰妹」?

  不不不!他們不可能真的在一起!絕對不可能!說不定是為了應付老奶奶逼婚壓力才找的槍手而已。

  對,一定是這樣。我不能慌、不能亂,事情一定不會那麼糟--尤天愛打從心底面不能接受。

  她拚命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找尋任何可以推翻他們在一起的理由和可能。最後,她腦裡浮現一個重要的人物,唯一會幫她找出真相的關鍵人物。

  從包包裡掏出手機,她顫抖著指尖撥號。

  「喂!是康女士嗎?您好,我是尤天愛。對,是世煒的好朋友……是這樣的,我剛看到世煒他……」

  *  *  *  *  *  *  *  *

  最重要的重頭戲上場,場景就在康家裝潢華麗的豪宅裡。

  康老太太吩咐周嬸準備了一桌超級豐盛,可以媲美滿漢全席的精緻菜餚,什麼難得見的稀世珍饈全上了他們家的餐桌。

  這讓平常沒出入過高級餐廳的徐悠晴傻了眼,不知該從哪裡下箸。

  「徐小姐,怎麼都沒見妳動筷子?吃不慣我們家的菜嗎?」康老太太犀利眼光從溫煦的笑容裡穿透而出,令人不寒而慄。

  「不是的,實在是每一樣都太好吃了,我看得眼花撩亂不知道該從哪一道開始嘗起?奶奶,我雖然走過很多國家、吃過很多美食,但都比不上您這餐的口味獨特呢!」徐悠晴給它「卯起來」拍馬屁道。

  「呵呵呵!徐小姐真是會說話啊!」康家奶奶笑得合不攏嘴。「世煒,你眼光不錯喔!女孩子就是要笑臉多、嘴巴甜才討人喜歡。而且啊,以後嫁了夫家才會旺夫益子!」

  「奶奶,別再徐小姐來、徐小姐去了,直接喊她悠晴吧?」康世煒放下心頭一塊大石,輕鬆笑道。

  「徐小姐,聽世煒說,妳在一家貿易商當主管,還常被派出國推展業務?」

  「是啊!我、我剛從德國回來,這次我們公司參加法蘭克福商展,那是很大的展覽喔,幾乎台灣有規模的公司都會參加呢!」

  徐悠晴將她事先準備好的「歐洲見聞」在晚餐席間侃侃而談,逗得老奶奶開心得不得了。

  康老太太對徐悠晴的第一印象堪稱滿意,因為徐悠晴本來就長得一副很討長輩喜歡的甜美臉龐,她自然不做作的笑臉,再加上嘴巴甜,很快就跟老奶奶聊開了。

  一頓晚餐吃了將近三小時,加上飯後的葡萄酒和甜點,待打完這場「硬仗」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奶奶,時間不早,我該送悠晴回家了。」

  康世煒如釋重負笑得好開心,還趁奶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對悠晴比出勝利的手勢。

  呼!功成圓滿!總算不費一番苦心排演--

  當康世煒自信滿滿地想說,這關已經「妥當」了,應該讓辛苦搏命演出的悠晴回家好好休息的時候,只見精明幹練的康老太太銳利的眼光如金屬探測器般往他身上一掃,表情高深莫測。

  「哎,你這孩子真是太不體貼了!人家好不容易到咱們家一回,你怎麼吃完飯就急著送人家走呢?沒良心的東西,悠晴才從歐洲回來,你不應該留人家過一夜好好解解相思之苦嗎?哼!真不是我老人家愛嘮叨,你對女孩子真是不夠體貼!」

  「啊?什麼?您要留悠晴過夜?奶奶?您……您怎麼會突然間變得、變得思想這麼開放啊?」這下康世煒糗了!

  他完全沒算到奶奶會出這招?並且他有理由相信,老人家之所以語出驚人絕對是想藉此「測試」他們感情的真實性--畢竟,他過去有過太多不良前科,為了趕跑倒追的女人,連「同志」都敢假扮了,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知孫莫若祖母--康世煒頹喪地垮下肩膀,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打敗。

  「奶奶!謝謝您為我著想,可是我真的不能留下來耶。」徐悠晴開始有點沉不住氣,說話結巴。「因、因為啊,我爸媽管我很嚴啦,他們不准女孩子在外面過夜的……所以,我、我……今晚一定要回去,否則我爸媽會整晚不睡覺,直到我回到家為止。」

  「哦?是這樣嗎?妳爸媽應該知道妳跟我們家世煒交往很穩定,而且也已經論及婚嫁了吧?他們應該放心女兒在未來的老公家裡過夜才對啊?」

  康老太太再度以金屬探測器一般銳利的眼光,在徐悠晴身上不停上下掃射,這恐怖的一掃,讓悠晴思緒全亂了……

  「是、是、是啊。可是,我們家……是比較保守的家庭。」徐悠晴嚇得快哭出來了。

  「嗯。」康老太太的眼眸轉向康世煒看了兩秒,又轉回來盯著徐悠晴。「可是我記得剛才吃飯的時候,妳明明告訴我說,妳父母親早就移民到加拿大去了,既然都移民了又怎麼會等妳一整個晚上呢?」

  咚!康世煒的心往下沉--這下完了!

  沒想到只剩最後一步,居然因為一句話而破功!

  唉,奶奶實在太厲害了!

  「這個,我……」徐悠晴開始渾身發抖,眼眶中滿是惱怒的淚水。

  一旁康世煒急忙向前攬住她的肩,幫她打圓場。

  「奶奶,您別這麼凶嘛!悠晴是客人耶!」

  「哼!你們兩個在玩什麼把戲?敢騙我?」康老太太奮力將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康世煒!你自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嫌我活太長啦?竟敢誑我?!」

  「我怎麼有膽子騙您?」康世煒硬著頭皮把場子撐下去。「悠晴的個性比較保守一點……您別想太多了。」

  「給我來這套?你這死兔崽子!」

  康老太太根本不打算再相信孫子的說辭。

  「給我記著,等我哪天去找你爸爸,絕對要告訴他--你這些年是怎麼欺負我這老人家的!」

  「奶奶,您不要又說這個嘛!」

  康世煒有預感舊戲又要重演,今晚他可不想又到急診室報到。於是趕忙摟住悠晴的腰,向老人家撒嬌。

  「奶奶,在悠晴面前,您就給我一點面子嘛!不然她要是改變主意不肯嫁給我就慘啦!」

  「奶奶,世煒沒有騙您。剛剛是我不對……其實是我會認床,所以才說了個小謊,奶奶您千萬不要怪世煒,既然您一片好心,我就依您的意思,明天再回去。」

  徐悠晴感覺康世煒正用手指在她的背上寫字,隨即領悟他的意思,一起加入戰局。

  「是嘛是嘛!那是悠晴善意的謊言,您反應這麼激烈,真的會嚇壞客人耶。」

  「哼!要怪只能怪你騙我太多次,在我心裡你已經信用破產了。」康老太太像孩子一樣,嘟起嘴狠狠瞪了孫子一眼。「要恢復信用可以,就看你怎麼表現了。」

  「好好好,親愛的奶奶您消消氣,現在都快午夜了,我請周嬸伺候您回房裡休息吧!」

  「嗯。也好,被你們氣得我頭都痛了。」康老太太用手揉著太陽穴。「我進房去休息,你們也早點睡,以後要乖一點,不要再讓我生氣了。聽到沒?」

  「是的,遵命!」康世煒乖孩子似在奶奶臉頰上一吻。「您好好休息。不准再胡思亂想,再亂生氣囉!」

  終於,難搞的老太太回到她的臥房裡,這時憋到快爆的徐悠晴忿忿不平斥道:「怎麼會這樣啊?你之前都沒跟我說……」

  「噓!不要說話。」康世煒緊張向前摀住她的嘴。「有話到我房裡去說,這裡有人會偷聽--」

  啥?!在家裡還要保密防諜哦?徐悠晴簡直要昏倒,心中暗叫--我的媽!這是什麼怪怪家庭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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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09:48
第九章

  康世煒像是演出間諜片似,拉著徐悠晴連跑帶爬地火速上到二樓他的臥室,一進房間砰地鎖上房門,還拉上厚厚的窗簾--

  「噢!你在幹什麼?!我的手好痛。」徐悠晴被他弄痛了手,忍不住抱怨。「怎麼辦……難道她真要親眼看人家睡在一起?哎,我真是被你家奶奶打敗了!」

  「噓……」康世煒搖頭示意她別出聲。

  幽暗的燈光中,他以幾乎聽不到的氣音道:「再忍耐一下,好不容易奶奶才勉強相信我們,不能在這裡『破功』啊。」

  從小,他就活在被窺探的不安全感裡,奶奶強勢地支使傭人每天偷看他是否乖乖把他最討厭的鮮奶喝下肚裡去。

  現在,若有人緊貼在門外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或在房間裡面裝什麼監視器之類的也都不足為奇!

  康世煒不知道如何用最簡短的言語解釋給她聽,在此緊要關頭他只能以更多肢體語言讓她知道事態嚴重。「噓……不要亂講話,門外面有人--在偷聽。所以,等一下要一起躺到床上去,不知道房間裡面有沒有人在監看?」

  他邊說邊以手勢輔助,徐悠晴看他是認真的,不像是開玩笑。

  「噢--天啊……太可怕了!還要躺在一起哦?你家太誇張了--」

  徐悠晴嘟起嘴,很無力地垮下肩膀,無可奈何地歎息。

  「別擔心,基本上我們已經過關了。房間裡燈很暗,隨便做個樣子就好。」

  「嗯。」她也沒有反對的餘地,只好苦笑點點頭。

  「悠晴,今天妳表現得非常好,妳知道嗎?要讓多疑的奶奶相信是很不容易的事!」康世煒欣慰握緊她的肩膀,輕聲細語道:「還好,剛才妳懂我的暗示,要不然可能早就穿幫了。」

  「唉,我是想;那麼辛苦努力了一整天,總不能在最後的關頭破功。」

  徐悠晴抬起臉,眼中有著對他的同情和愛憐,溫柔道:「我看你壓力那麼大,萬一被你奶奶識破了,未來你可有苦日子熬了……我、我就是不想再讓你日子難過啊,所以就給他卯起來演下去了。怎知愈演愈離譜?」

  「悠晴,謝謝妳。」康世煒聞言感動不已,激切地將她擁進懷中。

  她話語間流露出對自己的情深意重,康世煒終於無法再掩藏對她的愛深情濃,他知道懷中的人兒是不容錯過的好女孩,她那麼全心全力為自己著想,不希望自己日子不好過--這些細微體貼,才是真愛的表現。

  「不要說謝謝,聽起來好奇怪。」徐悠晴從他懷中抬起盈盈水眸,輕柔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我做得到的事情,只要你可以快樂過日子,不要再背負那麼大的壓力,我願意的……真的,我願意……」

  被他緊緊擁抱,徐悠晴在他的迷人氣息陶醉下,大膽說出自己的心聲。

  她伸出手輕撫他溫熱的臉龐,深情地用指梢感受他濃濃的眉,順著高挺鼻樑向下,感受他性感的唇形,感受他微笑時牽起的弧度有多迷人,同時,也感受他的唇印在自己臉上的感覺多麼讓人銷魂……

  她知道自己像是摔落蜘蛛網的小昆蟲,一旦陷落在他深情的情網中,注定無法逃脫、無路可退。

  「悠晴……」

  康世煒歎息著,握著她的手,傾身輕吻她的臉頰,無限動容。

  「我們無須再演戲了吧!我們的心,應該忠於真實感情……其實,我不曾把妳當作是『表演』給奶奶看的臨時演員,妳早已經進駐我的心裡……我愛妳,悠晴。」

  「你--」

  徐悠晴愕然對著他深情的黑眸,意外他會有如此坦誠的告白。

  他,真的會愛上自己嗎?

  她微張雙唇直勾勾看進他深湛的眸底,似乎在尋求更確切的答案--

  然而,康世煒沒有再吐露更多的言語,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澎湃熱情,俯首吻住了她柔潤的雙唇……

  他的吻熱情而深刻,他那緊緊貼近她的偉岸身軀,從微溫慢慢變得熾烈,他控制不了慾望底層爆發的渴望,他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與她深情相擁親吻,彼此相融的情意,在交纏的雙唇舌間甜蜜傳遞。

  徐悠晴熱切回應他的吻,縱情放肆在他掀起的情浪春潮之中……她清楚知道他對自己有多麼渴望,他的熱吻從開始就沒有歇息過--

  他墨黑的眸中燃起更熾的慾望,那麼清晰強烈的需索,令她渾身如同火燒似的燙紅,僅存的一絲理智終於全數潰散棄守。

  完全靜寂的空間,瀰漫著他激烈的喘息及她低低的呻吟,此時此刻言語已是多餘的,他們沉溺在天旋地轉的狂情熾愛裡,他們的纏綿從門邊慢慢擴展到床沿,奔騰翻攪的情慾已經將他們徹底融化崩解……

  他們不顧一切演出原始劇本裡沒有安排的情節,即使越過了事先設定的界線,但他們誰也不想中途喊停--

  *  *  *  *  *  *  *  *

  隔天,徐悠晴一直陪著康老太太吃完早餐才離開。

  一坐上車,她才整個人鬆了一口氣,長歎:「呼!奶奶早餐時有說有笑的,看起來她是氣消了,而且應該不再懷疑了。」

  「嗯。」康世煒神采飛揚的神色展露無疑。「今天奶奶早餐吃得很開心耶,難得她老人家已經很久沒這麼好的胃口了。」

  「所以啊,我說奶奶已經不再懷疑你會騙她了。」徐悠晴含羞帶怯地凝望他。「都這樣了……還不信也沒辦法了。」

  想起昨晚為了「逼真」竟意外擦槍走火,變成真槍實彈演出,徐悠晴一方面羞赧地渾身火紅髮燙,一方面心裡又充滿幸福的滿足感。

  她不敢想像身邊這個風采卓絕的男人真的會愛上自己?雖然他的情意表達得那麼真摯,她還是充滿著不確定感。

  此時此刻坐在他身邊,徐悠晴飄飄然覺得自己很像童話裡的灰姑娘,就怕不知哪時殘酷的鐘聲響起,她又會變回寒傖原樣……

  腦海裡起伏的不安全感令她不自覺皺起眉頭,沉默不再說話。

  「怎麼啦?妳還在擔心奶奶不相信?」

  康世煒很快發現她的眉頭深鎖,溫柔伸出手輕揉她的頭髮,促狹地對她眨眨眼睛。

  「放心啦,還不信的話,我就把昨天的『戰績』拿出來給她老人家校閱,這樣總騙不了人了吧?呵呵呵……妳認為這方法如何?」

  「哎喲!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可以跟老人家開這種玩笑嘛?」聽到康世煒「語出驚人」的玩笑,徐悠晴氣惱又羞怒地差點兒想跳車。

  「哈哈哈……」康世煒嘴角漾出微笑,輕捏她氣鼓鼓的臉龐。「妳幹嘛這麼認真?我是開玩笑的啦!唉……妳別煩惱了。不管奶奶是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總之,我們是來真的--我愛妳……這個事實假不了。相信我!嗯?」

  「嗯。」徐悠晴含情脈脈回望他的深情,心裡好感動。

  往公司的路上,康世煒一面深情訴說,一面深情握著她的手,她清楚感受他掌心的溫度,甚至能感應他沉篤有力的心跳,她相信他的話是真的,同時也相信他的愛意不會是假。

  是啊!只要彼此情意相契,誰能質疑這份感情?總有一天,她相信大家都會給予這份感情最深祝福……

  「我待會兒到公司,妳呢?想去哪裡逛逛?」康世煒貼心寵溺問道。

  「逛?現在是早上耶!」徐悠晴不可置信地搖頭。「好奇怪喔!我不習慣大白天亂逛啦。這樣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公司,看有沒有雜事可以幫忙?」

  「幫忙?不要吧!」康世煒連忙搖頭。「我看妳還是去百貨公司逛逛好了。妳來我公司,萬一妳又按錯什麼鍵,那後果不堪設想……」

  「喂!你就這麼看不起我喔?」徐悠晴覺得自己被他瞧扁了,不高興地嘟起嘴來抗議。「上次弄錯單,我自己也很意外啊!我又不是常常弄錯,你幹嘛一直記著啊?」

  「呵,一次錯就很嚴重了,還常常咧?」康世煒寵溺拍拍她的手說道:「我不是取笑妳,只是我一向認為我的女人應該好命。最好她就是每天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把家裡整理乾淨溫馨,準備熱騰騰的晚餐等我回家……真的,我從小就這麼想,身為男人本來就該讓自己的女人衣食無虞、幸福快樂。」

  聽到康世煒口口聲聲說到「我的女人」如何如何,她幾乎感動得要掉下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悠晴,我是認真的。」他看見她眼角的淚滴,深情道:「我會盡其所能地讓妳幸福快樂。從今以後,妳什麼都不必擔心,不需煩惱,人生所有的難題全交給我就對了。」

  「世煒……」

  徐悠晴哽咽說不出話,只能以含淚的眼與他凝睇。

  想起王玉美曾鐵口直斷說自己欠他絕對不僅三百萬而已,此刻她終於領悟其中深意。

  俗話說「夫妻相欠債」,原來她欠他的是這種甜蜜的負債啊……

  *  *  *  *  *  *  *  *

  後來,循著康世煒建議的模式,白天他上班忙碌工作的時候,徐悠晴就負責家裡伙食及清潔的工作,冰店也收了起來。

  徐悠晴每天上超市採購,把新鮮的食材帶回康世煒單身居住的小豪宅烹煮,讓他也享受到回家吃晚飯的樂趣。

  至於清潔工作,因為康世煒之前已習慣讓鐘點管家到家裡打掃,於是她也就樂得做做樣子,把大部分空暇時間拿來看書、看電影、或逛街喝咖啡……

  儼然她就是個富家少奶奶一般,過著幸福又逍遙的生活。

  這天,徐悠晴如往常般逛到台北知名的日系百貨公司,腦海裡盤算晚餐來露一手她最擅長的日式炒羊肉和鐵板煎鱈魚--

  正當她專注地在冷凍櫃前東挑西揀的時候,冷不防地,她身邊傳來一道不認識的女聲,冷冷喚她:「徐小姐--真有閒情逸致啊,百貨公司一開門就來逛街,真是好命哦!」

  「妳……」

  徐悠晴認得尤天愛,但叫不出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一臉來者不善是想怎樣?

  「我有沒有榮幸請徐小姐喝杯咖啡呢?」尤天愛的臉上帶著笑容,眼中卻閃爍警示、敵對的凶光。「有件事情,我想妳會有興趣知道的--」

  「關於什麼?」徐悠晴防衛地向後退,以不冷不熱的語氣回她。「有話在這裡說就行了,我沒啥閒工夫跟妳喝什麼咖啡。等會兒,我還得幫世煒的奶奶送即食燕窩--世煒特別交代要準時送過去,讓老人家等太久是不禮貌的事情。」

  「哦?聽起來妳似乎跟世煒的奶奶建立了不錯的情誼?妳還真以為自己坐定了康家少奶奶的寶座嗎?哼!小心吹牛吹過了頭,哪天牛皮吹爆了,那就難看了!」尤天愛忿然。

  看她一副有康世煒撐腰,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尤天愛整顆心像是掉到醋桶子裡,酸到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吹牛?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徐悠晴知道跟她扯下去會沒完沒了,乾脆閃人。「妳慢慢逛,我先走了!」

  「等等!」尤天愛豈會這樣就放她走?伸出手粗魯地拽著她的衣服道:「如果妳還不知道識相點,在真相沒有爆開之前自己摸摸鼻子走路的話,『有人』不會放過妳,絕對會在老奶奶面前讓妳很難看……到時候,別說當康家少奶奶了,我怕妳連回到夜市擺攤子的機會都沒有--」

  「有人?什麼叫『有人』?」徐悠晴不悅地皺起眉頭,以平日不常有的強硬態度說:「妳敢來跟我嗆聲,算是有本事了,那又何必躲躲藏藏?有什麼招數盡量使出來吧,我隨時恭候妳的指教。」

  「妳錯了。會拆妳的台的人,應該不是我,至於那個人是誰,我想妳很快就會有答案。」尤天愛從手提包裡拿出一本相簿,遞給她。「喏,這相簿裡有妳想知道的東西。妳自己仔細看完相簿就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這……這個女孩子她--她是誰?」

  徐悠晴打開相本第一頁就嚇到了!

  相片裡,康世煒親密摟著一名長相甜美的妙齡女郎,如膠似漆黏在一起的他們對著鏡頭笑得幸福又甜蜜……

  最令她錯愕的,是相片中的女孩竟與自己有著類似的神情,猛然乍看之下,連徐悠晴本人都以為看到了自己。

  這太奇怪了!為什麼康世煒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提起過這號人物?難道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瞞著她嗎?

  徐悠晴大略將相本翻了一遍,又怔怔然望了照片中酷似自己的女孩許久,幽幽問道:「這女孩,是世煒的女朋友吧?」

  「沒錯。妳猜對了,算妳聰明--」尤天愛佔了上風地得意微笑。「她叫李柔君,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康世煒這輩子唯一認真愛過的女人。但是,她的命實在很不好,在十年前正當青春美麗的時候,發生車禍意外死掉了……」

  「啊!她、她已經不在人世?」徐悠晴憐憫的望著相片裡的麗人,感歎道:「真可惜啊!還那麼年輕,身邊又有一個優秀的男孩子愛著--」

  「十年來,我一直跟世煒保持良好的友誼關係。」尤天愛的眼中漾起哀怨。「我比誰都瞭解……這十年來,康世煒從來沒有忘記過她,還一直把她放在心裡面,就算老奶奶給他再大的壓力,即使被誤認為『同志』,他寧願選擇沉默也沒辦法再去愛上柔君以外的女孩子!就連我,在他身邊晃了十年,也從未能讓他正眼看過--」

  「他真的那麼愛她?」徐悠晴垂下眼睫,彷彿了悟了什麼,似歎似泣低喃:「原來如此,我懂了……」

  「妳是該懂了。世煒之所以對妳和別人不同,只因為妳跟柔君很像而已,妳不要天真以為他真對妳有感情。呵呵,妳別傻了,趕快去找面鏡子照一下--憑妳,配得上他嗎?」

  「我……」徐悠晴無言以對,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尤天愛講的沒錯!她可能只是個替代品,一方面填補他對舊戀人的思慕,一方面又可以對老奶奶交差--

  「問題還不止是這樣--」

  尤天愛沒打算這樣就放過她,再接再厲往她裂開的傷口上灑鹽。

  「有錢有勢的家庭可不同於一般的尋常百姓,萬一妳的家底被掀開,老奶奶知道妳是個冒牌貨,根本不是什麼富家千金,也不是什麼跨國貿易公司的高階經理,只是個連單子都會下錯的笨營業員,甚至還淪落到夜市裡拋頭露面賣冰……」

  尤天愛頓了一下,鄙夷地撇了撇嘴,繼續說:「別說我沒事先警告妳?康家老太太的個性強勢又精明妳是見識過了--東窗事發後,她會怎麼跟妳算帳誰也不曉得?到時候,萬一老奶奶一氣之下告妳詐欺什麼的,別說妳沒面子,連妳家父母、祖宗八代也一併顏面掃地。」

  「好了!妳不要再說了!」徐悠晴啪地一聲將相本合上,還給她。「妳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妳也不必多費唇舌再對我威脅恐嚇,我雖然不是很聰明,也還不至於聽不懂妳的話。」

  「聽得懂最好!」

  尤天愛小心收起那本相簿,做作地堆起假惺惺的笑容。

  「趁現在事情還沒爆發,妳給自己好好找個台階下準沒事,要是再晚個幾天,『有心人』在老奶奶面前大掀妳的底,到時候神仙來也救不了妳啦!」

  「我懂。」徐悠晴泫然點頭。「妳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嗯。」尤天愛拍拍她的肩膀。「話說完,我也該走了。妳慢慢逛吧,好好享受最後一次當少奶奶的生活。想買什麼儘管去刷世煒的卡,反正,他這個人就是對女人無情無義而已,金錢方面他還挺大方的啦!呵呵呵……」

  臨走,再給徐悠晴一記致命的「回馬踢」,尤天愛邊走邊陰陰地冷笑,她的心中充滿一吐怨氣的快感。

  自從知道她跟康世煒「有模有樣」變成親密愛侶那天開始,她整個人就像被悶進臭水溝裡,差點兒沒嘔死、悶死或氣死,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出了鳥氣,她甚至不去想接下來會遭遇什麼樣的結果,反正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哎……怎麼辦呢?」

  徐悠晴根本沒有再逛下去的興致,答應了要親自送給老奶奶的即食燕窩也臨時改請商家叫快遞代送。

  她失神無力地拖著步伐走到電梯間的座椅上,枯坐著暗自傷神不已。

  尤天愛帶給她的恐嚇警告並不足以摧毀她心中對康世煒已然萌生的愛意,就算康奶奶要掀她的底、拆她的台她也不那麼害怕,因為她相信康世煒若真心愛自己的話,一定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但眼前的問題是,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愛自己呢?還是僅只將容貌相似的她當作感情上的替代品而已?

  徐悠晴一時間不能接受事實!她無法接受自己僅是一個影子,而康世煒心中盤據一個十年來無人能敵的女人,今生今世恐怕沒有人能打敗。

  既然無法跟一個逝去的靈魂相抗衡,她又何必辛苦背負詐欺罪名,還冒著可能名譽掃地的風險繼續蹚康家的這淌渾水呢?

  幫他渡過最難的一關,也算夠意思了,接下來她乾脆自己給自己台階下,自動消失在他們康家的視線之內,或許還能保住各自的尊嚴吧……

  徐悠晴坐在電梯間裡好久好久,想了好多好多--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撥下康世煒的電話。

  「喂!世煒,我有事想跟你說。嗯,是這樣子的……我剛接到我媽的電話,她好像身體不舒服,我、我可能要回去多陪她幾天。嗯,今天可能沒辦法做晚餐了。你--嗯,你自己要、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她以微笑的音調對著他說話,眼眶卻已蓄滿了淚水,聲音幾乎快掩不住淹上喉頭的哽咽……

  她捨不得他,也不甘就此離開,但逼在眼前的壓力迫使她不得不這麼做。

  掛掉電話,難以遏制悲傷的她只能安慰自己:這樣也好,至少欠他的債到這裡就算還清了,無債一身輕--也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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