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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沅]傻傻被你愛【愛情救火隊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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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1:55 |倒序瀏覽 | x 1
傻傻被你愛(愛情救火隊之三)作者:衣沅

痛毆負心漢是什麼感覺?這答案朱玉蝶再清楚不過。
可是她根本沒料到,自己竟然打錯人?!
她都已經愧疚得不得了,沒想到他人帥嘴巴卻更壞……
沒人品、最無賴、火爆男──這些都是她對他的惡評。
可她就是對他很有感覺,唉!這段戀情到底該怎麼搞定?

年少的困境、失戀的打擊,但蘇竣訢並未喪失勇氣。
如今他幹練多金,那股酷勁更令男人崇拜、女人傾心!
這樣的生活該心滿意足了,怎知他竟遇上這「男人婆」?!
她還寫文章「告發」他,硬是挖出他不堪回首的過去……
愈是不想搭理,但她的與眾不同偏偏揪扯他的心。
既然擦出了愛的火花,那麼找她「滅火」也不為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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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2:15
楔子

  「玉蝶,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大器出版社」高齡六十七歲的李社長,看著桌上一份電腦列印的銷售報表,不斷地搖頭歎息。

  「怎、怎麼啦?李社長,您是說什麼東西不行啊?」朱玉蝶不解地望著老社長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心中湧起不祥預感……

  這位老先生該不是反悔不想錄用她的新書了吧?

  「咳咳!玉蝶啊,你在我們『大器』出了多少本書?」李社長慢條斯理問道。

  「五年來,總共算起來……該有十幾二十本。」朱玉蝶戒慎恐懼地回答。「謝謝李社長一直支持我,要不然在那麼繁忙的雜誌編輯工作下,我恐怕也出不了那麼多書。編輯部的小於說,我的下一本書將會排在情人節左右推出吧?」

  「嗯……」李社長微瞇起眼,看看眼前的朱玉蝶,又看看桌上的報表,先是點頭,接著又搖頭,沉吟地道:「這個嘛……我跟編輯部還要再開個會,不一定會按照原先的計畫進行。」

  「不一定?這、這是什麼意思?」朱玉蝶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激動地道:「可是,小於說出版日都排定了,我也按時把稿子都交齊了,怎麼現在又變卦?」

  「唉,玉蝶,難道你自己都沒發現嗎?」李社長將報表在她面前攤開,拿著筆指出幾個數據。「看看,最近幾本書賣得不好,我才說你這樣下去不行的……」

  「這、這只是一時的數字,並不代表以後都不賣。社長,我自認每本書、每一篇文章我都很認真寫。您不能因為幾張紙、幾個數據就全盤否定。」朱玉蝶很不服氣地為自己辯駁。

  「你先別激動。」李社長用不疾不徐的語氣說道:「我們『大器』是出版界的長青樹,一個作者能不能成功、或者什麼原因導致不成功,我們都有足夠的經驗及客觀數據來判斷。玉蝶,你最近銷售量下滑並不是你寫的內容不好,而是你自己本身出了點問題。」

  「我?我哪有什麼問題?」朱玉蝶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嗓門忍不住又拔高起來。「我每天除了在雜誌社上班,其他時間都窩在家裡寫稿,我敢說全世界沒有比我更認真的作者。我生活單純、潔身律己,連一丁點的負面新聞都沒有,可以堪稱是文壇界最後的玉女!你說我有問題?我會有什麼問題?」

  「咳!玉蝶,你知道自己寫的是哪方面的文章?」李社長沒有被她的炮聲隆隆嚇倒,只是冷靜沉著地質問:「兩性、戀愛、婚姻?聽說外界封你為『理論派』的兩性專家?」

  「是啊!我在雜誌社寫的愛情專欄行之有年,一直以來在這裡也是寫兩性問題的深入探討。社長,您不會連這個都不清楚吧?」

  「那就對了!」李社長一雙瞇瞇眼滿意地閉上,以肯定語氣答道:「玉蝶,你自己想想看,文壇自有歷史以來,還沒出現過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兩性專家呢!你光出一張嘴,光是下筆寫得天花亂墜那是不夠的。」

  「不夠?那還要我怎樣?」朱玉蝶的聲音變小了,態度也不如方才強硬,因為李社長說得都對,她確實沒談過半次戀愛……

  可是,總不能因為這樣就否定她敏銳的觀察力啊——朱玉蝶的心中忿忿不平。

  「現在的讀者喜歡身歷其境的真實感,最好是親身經驗、現身說法。所以,像你這種純理論派的作者,自然無法引起讀者的好奇心。」

  李社長逐一指出她銷售失利的原因。「你看看人家『小佳人』出版社,最近推出一本關於過氣女明星跟某天王的少年情史,連幾歲初吻、哪天哪夜在哪裡偷嘗禁果都寫得鉅細靡遺,而且一推出就大賣;還有那間『我家』出版社也出了一本愛情實戰書『第一次勾引男人就上手』,書名一目瞭然,一看就知道是教人怎麼樣成功戀愛,比起你全篇理論、或老掉牙的實案探討更吸引讀者目光。玉蝶,我知道你很認真,但很多事情光認真是沒有用的……你得想個辦法改進一下才是。」

  「可、可是……我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光是身邊朋友的經驗就夠我寫的了。而且,我之前出的幾本書也賣得很不錯不是嗎?」

  「書市的銷售型態瞬息萬變,昨天能賣的不代表今天一定賣。」李社長語重心長地勸慰她。「玉蝶,別說老社長不疼你,社會是現實的,咱們開出版社也不是印書來普渡眾生,大家賺錢都是為了討生活的。」

  「那您的意思是,我的書以後都不錄用了?」朱玉蝶沮喪得想哭,盈眶熱淚幾乎要掉下來。

  「嗯,也不能那麼說。」李社長翻了翻眼前的報表,沉吟道:「以目前的銷售狀況來看,業務部應該會暫停你的出書計畫。我是建議你,別盡顧著待在家裡,趕快出去交交男友,不必太認真的也沒關係。總之,想辦法搭個男人,隨便搞點男女關係,別再讓人家說你光說不練……」

  「什麼?你、你要我隨便搞男女關係?」她訝異到差點咬舌頭、掉眼珠子!

  「哎,瞧你嚇的?」李社長瞅了她一眼。「看你年紀輕輕,怎麼腦子比我這老頭還古板?你就學學人家女明星,三不五時傳個戀愛緋聞,管它是真是假,總之先掙個版面、造成話題,讓大家知道你朱玉蝶是哪門子人物,效果到了就夠了,誰要你真的去當豪放女隨便胡搞?真是……」

  「喔!」朱玉蝶還是很沮喪,她頹然低下頭,接不上任何一句話。

  隨便搭男人?她朱玉蝶可以洋洋灑灑、不費吹灰之力寫出一兩萬字好文章,連珠炮似地臭罵男人三小時也沒問題,但要她去勾引活生生的男人,她還真的沒轍! 

  這下問題大了,憑她當了快三十年、只差沒住進古墓裡去的清純玉女掌門人,要她無中生有搞搞男女關係,那比練神功還要困難一百倍。

  可是,縱橫各媒體、堂堂有名望的兩性專家怎能這樣被打敗?她不甘心!

  走出社長辦公室,朱玉蝶含著淚眼告訴自己不能認輸——不就是找個男人而已,有什麼了不起,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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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2:46
第一章

  「要我談戀愛傳緋聞?還真真假假隨便都行?有沒有搞錯啊?這是出版社又不是演藝經紀公司,我好歹是個搖筆桿寫字的文化人,又不是袒胸露背的藝人。虧他還說得出口,該不是老到連腦袋都秀逗了?」

  接受李社長的「震撼教育」之後,朱玉蝶愈想愈惱怒,火氣之大,如同吃掉一顆強力炸藥,當下在大馬路上毫不顧忌地邊走邊罵。

  「他把我朱玉蝶當成什麼?可惡,誰規定沒談過戀愛不能當兩性作家?我偏不信這個邪,我就是要寫書、上電視,繼續當我的兩性專家,誰敢有意見就衝著我來好了,氣死我了。」

  然而,就在朱玉蝶氣憤難平的同時,她又接到節目執行製作通知取消通告的電話——朱小姐,真是非常抱歉,原定今天下午「今夜女人香」的現場錄影您不用過來了。

  執行製作的語氣跟李社長簡直一模一樣——嗯,是這樣子的,我們製作人臨時敲定由黎茵小姐上節目,她最近出了一本暢銷書。您也瞭解,大家都想知道她跟天王的舊戀情……

  喀!朱玉蝶忿忿地掛掉電話。

  什麼嘛,現代人都不長大腦嗎?自從黎茵出書爆料,每個人都想知道某天王的性能力到底強不強、吻功好不好?

  真是奇怪,這種別人家的閨房事,會比學習自我成長的課題來得重要嗎?朱玉蝶繼續嘀咕個沒完——

  肚子裡如火狂熾的怨氣無處可消,這時路邊的瓶瓶罐罐成了可憐的發洩對象。

  匡!隨腳踢起一個養樂多罐,感覺真不過癮。罐子不幸掉在前面,還更淒慘地被她踩到扁扁扁……

  鏗!她踢起第N個鋁罐,這回罐子飛得特高特遠,不一會兒,她聽到一聲男人的哀號——

  「可惡!到底是誰?」

  朱玉蝶被男人超大的咒罵聲嚇壞了,二話不說先躲到路邊小貨車後面。

  偷偷地探出頭來,她看見一個穿西裝、個子高挺、面容相當英俊的男人氣呼呼地東張西望,似乎正在尋找原凶……

  完了完了——朱玉蝶躲在小貨車後動也不敢動,見那男人用手捂著額頭,看起來像是受了傷的模樣。萬一真被他抓到,說不定會被送警法辦哩——那怎麼行?

  一旦進了警察局有了紀錄,她在文壇上還有什麼名望可言?

  朱玉蝶愈想身子縮得愈小,只想到自己絕不能被那氣沖沖的男人揪出來。她憋著大氣一直躲到看不見男人的蹤影,才匆忙地攔了輛計程車逃之夭夭。

  *** ***

  「Shit!誰幹的好事?」

  蘇竣訢被突然飛來的啤酒罐狠狠K到頭,劇烈疼痛伴隨莫名驚嚇令他不自覺地破口大罵。

  俊眉緊皺,蘇竣訢站在停妥的車前,單手按住被鋁罐擊傷的額頭,氣急敗壞地尋找攻擊他的罪魁禍首。

  噴火怒眸猶如被惹惱的猛獅般兇惡,可以想見一旦被他揪出「兇手」,光是那兩道利如銳劍的凶光,便足以將對方刺殺於無形。

  更遑論他將近一米八五的身高,勤於鍛煉的壯碩體格及四肢,當他邁開大步行走時,氣勢有多麼令人震懾。

  「誰?是誰亂踢空罐?」蘇竣訢不放棄地以他賁張的怒目四處張望。

  然而,開闊的街道行人寂寥,除了不斷飛馳而過的車輛外,他根本看不見任何涉有嫌疑的「活口」。

  「啐!今天是什麼鬼日子。」蘇竣訢再度氣憤啐罵。

  「竣訢,你怎麼了?瞧你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街角的停車場內,一名穿著入時的女子走了出來,以甜膩的嗓音嗲問:「是不是因為人家遲到了所以在生氣?別氣了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為了陪你談這個案子,光是化妝作頭髮就花了我好多時間,對不起啦……」

  「沒事。」蘇竣訢無可奈何地揉著額頭,語氣清冷。「詠詩,待會兒要簡報的資料都帶齊了吧?我們得趕快上去,我怕鄭董沒耐心等——」

  「帶齊了。沒問題的,我們趕快走吧!」時髦漂亮的杜詠詩挽著偉岸挺拔的蘇竣訢,兩人往對街新穎的高聳大樓走去。

  「噫?你的額頭怎麼了,怎麼紅紅的?」進了大樓的高速電梯內,杜詠詩才發現他的額角有一小塊傷痕,心疼的問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嗎?」

  「唉,真是夠倒楣的。」蘇竣訢莫可奈何地搖頭歎氣。「我才剛停好車子走出來,也不知是哪個二百五把啤酒罐扔到我頭上,就這樣打個正著。最近似乎流年不利,不但快談成的大案子飛了,就連走在路上也會被人砸?真是有夠氣人。」

  「怎麼會這樣?很痛嗎?還好沒割出傷口……」杜詠詩歎息道,伸出手輕撫他受傷的部位,心疼和不捨之情溢於言表。

  「沒事,一點小意外而已,只是想到就覺得心情不好……」蘇竣訢似是無意地撥開她的手,略微不自在的俊臉露出苦笑。「今天就看你表現了,鄭老闆一向比較欣賞你。等下別管他那些沒意義的廢話,先把我們的企劃詳細報告一遍,只要搶到這案子就夠我們賺上好幾個月。」

  「有我在場,你還操什麼心?你別想太多,今天的case我很有信心,『帝國大道』的案子非我們莫屬。」杜詠詩自信的臉龐露出一抹嬌美笑容。

  見她自信滿滿的模樣,蘇竣訢寬慰地點頭誇讚。「太好了,今天就屬你這句話最動聽,不愧是我重金挖來的大將。」

  「呵呵,光是喜歡聽那多沒意思?」杜詠詩瞇起媚眼,溫軟嗓音嬌嗲至極。「等會兒我擺平了鄭老闆,你打算拿什麼來賞我啊?」

  「你太現實了,還沒上戰場就急著邀功討賞?」蘇竣訢一眼掃過她的故作嬌羞態,露出了然笑答。「不過,我也不怕人家討賞,只要你本事夠大,隨便想要什麼都沒問題。」

  「好哇,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杜詠詩水蛇般的身子靠向他,魅惑的眼神勾魂的嗓子,無一不令男人銷魂。「到時候可不能說話不算話。我最討厭男人亂吹牛皮,光說不做最可惡了……竣訢,你一定不會這樣吧?」

  當!電梯門豁然開敞,蘇竣訢一臉面無表情,任由女人勾著手往「金城土地開發」的簇新辦公室走去。

  杜詠詩大方地勾著他,眼看玻璃門映出兩人並肩同行的身影,心裡浮現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她仰慕這個幹練多金的俊男已經很久了,在為自己賺進無數財富之後,她如同天底下所有年輕女孩一樣,也懷抱著對愛情的綺麗幻想。

  數年前,以杜詠詩為首的銷售「六公主」,憑著與眾不同的亮麗外貌與超高學歷,大肆橫掃北中南的房屋預售工地,造成驚人的銷售旋風。對她們而言,賣出一幢千萬豪宅就像賣橘子一樣輕而易舉。

  而由蘇竣訢領軍的「高勤地產」更是慧眼識英雌,不惜重金將「六公主」一併挖角,她們也果然不負眾望,短短兩年間,就為「高勤」賺進第一個百億營業額。

  蘇竣訢和杜詠詩,分別是「高勤地產集團」的董事長和業務部經理,叱吒風雲的他們在台灣地產界早已是個傳奇,不僅崛起過程傳奇,出眾的外貌更是社交圈傳不膩的八卦話題。

  男俊女美,他們站在一起宛如伸展台上的男女名模,注定要受到萬人矚目的眼光。

  只是傳奇何時才能成佳話?杜詠詩望著身側出色無雙的他,心意更加篤定——她要定了他!

  *** ***

  「蘇老弟,你們終於來了!」

  坐在高級牛皮椅上的鄭京城,正好整以暇地抽著雪笳,胖胖圓臉笑得像尊彌勒佛。

  「哦!大美人也來了。很好很好,這樣又多一個人——」鄭京城一語未竟,杜詠詩便笑咪咪地迎向前去。

  「鄭董,瞧您笑得這麼開心?又標到好土地啦!」她嬌嗔道:「你最壞了啦,有什麼好康的都『暗槓』,也不報給我們知道一下。」

  「呵呵呵……美女要好康的,那有什麼問題?」鄭京城瞇眼打量杜詠詩,嘖嘖稱讚。「杜小姐真是我見過最漂亮、最能幹、最會賣房子的業務員!果然還是蘇老弟眼光好,手腳又快……我說美人啊,你有沒有什麼意中人啊?」

  「什、什麼?意中人?哪有啊,鄭董您別尋我開心了。」杜詠詩嬌媚一笑。「怎麼了?今天不是來談『帝國大道』的銷售計畫嗎?你扯到哪兒去了。」

  「鄭董是關心你的終身大事,可能有優秀對像要介紹給你認識。」蘇竣訢在一旁「技巧」地搭腔。「看來你要對『帝國大道』多費點心了,狠狠拚個百分之百的銷售率才行,否則無以回報鄭董的恩情。」

  「我……」向來聰慧靈敏的杜詠詩頓時語結,不知該怎麼回應。她心中只有一個蘇竣訢,才不要其他青年才俊呢!

  「哈哈,原來你的業務悍將也會臉紅呢!」鄭京城從抽屜裡拿出幾張紙,分別遞給他們。「來來來,幫我捧個人場吧!我家菲菲開了一間婚姻介紹所,正在大力招募會員。現在都會男女生活忙碌眼光又高,大家都靠婚友中心介紹對象。我們菲菲可有眼光了,最懂得抓時機賺錢。」

  「呵呵,想不到菲菲小姐這麼有生意頭腦,相信她的眼光一定很好,說不定真的可以幫我找到真命天女。」

  蘇竣訢把逢迎拍馬的話說得真誠自然,他知道鄭京城的罩門就在「女人」。

  這名叫「菲菲」的女人不知是排名第幾的地下情婦?但那無所謂,至少她目前絕對是鄭京城最寵愛的女人。

  蘇竣訢很肯定——只要能哄他的女人開心,其他什麼事情都好說。

  「竣訢?你、你真的要……」杜詠詩見蘇竣訢當真填起入會表格,臉色馬上難看起來。

  「填啊!你難道不想趕快找個好老公嗎?」蘇竣訢一面說,一面眨眼使眼色。「菲菲小姐才剛創業,當然需要我們這些好朋友捧場支持。你還猶豫什麼?不給鄭董面子嗎?」

  「不、是,我……」她還是為難地搖頭,眼前那張表格就是寫不下手。「我不習慣參加什麼婚姻介紹所,那聽起來很——」

  「咳咳咳!詠詩——」他連續幾聲咳嗽外加一記白眼打斷她的話。「聽起來很不錯啊!你別這麼古板,透過婚友社才能利用多方管道尋找合適的對象,別考慮這麼多,趕快填——」

  「噢,好嘛!」杜詠詩怕蘇竣訢不高興,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照辦了。

  「太好了,我又幫菲菲拉到兩個非常男女。男的高大英俊又事業有成,女的能幹美麗……呵呵,菲菲一定高興死了。」鄭京城得意地接過入會表,開心到幾乎忘記正事。

  「鄭董,關於我們電話裡談到的『帝國大道』銷售企劃,詠詩已經擬好幾套可行的方案,您要不要聽聽她的分析,順便討論一下哪一種較合您的意?」把氣氛炒熱之後,蘇竣訢可沒忘記最重要的事情。

  「哎呀老弟,我們哥兒倆都這麼熟了,還討論什麼?你看哪種好辦照著辦不就得了。」鄭京城果然龍心大悅,言下之意一切好說。

  「還是鄭董爽快。」蘇竣訢按捺心中喜悅,以平淡語氣道:「既然鄭董信得過我,明天我就請律師過來跟您簽約。」

  「好啊,那有什麼問題?」鄭京城一口答應。「跟蘇老弟合作,我最放心了,就明天簽約,咱們一言為定。」

  「嗯,那就定明早九點。」蘇竣訢不動聲色地呼一口大氣,終於搞定這利潤豐厚的大案子,方才被莫名其妙砸中頭的怒氣很快便忘得乾乾淨淨。

  *** ***

  朱玉蝶帶著一肚子悶氣,臭著臉來到「薔薇雜誌社」。

  「小蝶姐,你怎麼啦?是誰惹你不高興?瞧你臉臭得好像被潑了餿水……」社內新進的助理編輯小美,搞不清楚狀況地亂問一通。「是不是總編找你麻煩?」

  「不是,諒他也沒那個膽。」朱玉蝶啞著嗓子,一臉無精打采。「別管我,本小姐今天心情很不爽。小美,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找我嗎?」

  「有有有。」小美很少見到副總編這麼「結屎」的臭臉,駭得什麼廢話也不敢多說,趕緊把一疊來電留言遞給她。

  「電話留言都在這兒,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啦!不過,有個自稱是你忠實讀者的劉小姐說有要緊事找你。呵……她一個下午已經打了不下五十通,看您要不要回個電話?」

  「劉小姐?哪個忠實讀者?」朱玉蝶皺起秀氣的柳眉,思索了好一會兒,翻找手裡的留言紙詢問:「小美,她有說是什麼事嗎?」

  「嗯,我想想……」小美認真地偏著頭細想,猛地一跳。「有了,她說她要自殺,她一直哭,說男友又不理她了,她好想去死……」

  「什麼?有人想自殺?這樣你還說沒什麼重要的事?」朱玉蝶也從椅子上驚跳起來。「你、你真是……你腦子是少了哪根筋啊?快被你氣死。」

  「對、對不起嘛,我一時忘記了。」小美愧疚地低下頭,囁嚅低聲道歉。「小蝶姐,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會記住。下次,萬一再有人說要自殺的話,我一定會馬上——」

  「呸呸呸,你胡說八道什麼?」朱玉蝶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小美,你說話不用大腦嗎?你就那麼希望一天到晚有人找我哭訴嚷著要自殺?」

  「我……」小美莫名其妙被臭罵一頓,只得垮著臉委屈低下頭。「小蝶姐,我又說錯話哦?」

  「唉,算了算了,懶得跟你囉唆。」朱玉蝶不耐煩地揮揮手。「我先回電話,你去忙吧!」

  小美嘟著嘴,訕訕然地離開。

  朱玉蝶沉著臉打電話,給那位嚷著要自殺的「忠實讀者」。

  「喂,是麗珠嗎?我是小蝶,聽說你有急事找我?」

  「哇……小蝶姐,我不想活啦!嗚嗚……」劉麗珠一聽到朱玉蝶的聲音,便哇地一聲哭得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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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3:07
第二章

  朱玉蝶握著話筒,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氣。「麗珠,你又怎麼啦?」

  「他、他不要我了……文強說要跟我分手,這個死王八蛋……嗚……」

  「既然人家想分手,你哭哭啼啼也沒用。」朱玉蝶以專家的口吻道:「你先冷靜點,光是哭也不能解決問題。」她好言好語試圖要劉麗珠放寬心。

  「不,我沒辦法冷靜。」劉麗珠在話筒另一端歇斯底里地大喊:「小蝶姐,你不知道我為他付出多少,現在他拿了他要的好處,居然就不要我了。嗚,我好不甘心,我要讓他後悔一輩子。」

  「喂喂,麗珠,你可別真的去幹什麼傻事啊!」朱玉蝶愈聽愈覺得不對勁,劉麗珠曾有自殺紀錄,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可不能開玩笑。

  「小蝶姐,我、我好痛苦……」劉麗珠虛弱地喊道:「我好痛……」

  「等等,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朱玉蝶開始覺得頭皮發麻。

  在她的印象中,這位「忠實讀者」曾經吃過安眠藥、也割過腕、企圖跳樓……她用過的手法幾乎可以完成一本「完全自殺手冊」,只是這次不知她會再「發明」什麼新的自殺方式?

  朱玉蝶不敢再往下細想。

  萬一劉麗珠已經在進行某種「自殺」行為,那正在跟她通話的自己不就成為她最後接觸的人?

  天!讓一個活生生的女人死在自己手裡,這個罪名她堂堂「愛情婚姻專家」可擔待不起。

  朱玉蝶光是想到目前陷於「滯銷」低潮,她「兩性專家」的頭銜就已經岌岌可危,若這個女人真死在自己手上的話……文壇業界豈有她容身的餘地?

  「麗珠,你振作點,千萬別幹傻事,我現在馬上過去你那邊,有什麼委屈你慢慢跟我說……」朱玉蝶邊說邊抓起椅背上的包包,口氣十萬火急。

  「我現在馬上下樓攔計程車,保證十分鐘之內一定趕到。劉麗珠,你千萬不能亂來,給我聽著——不、準、亂、來!」

  掛斷電話,朱玉蝶馬上以救火般的速度奔至麗珠家,縱使心中百般不願意,浪費時間跟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周旋,但為了維持身為「兩性專家」的職業操守,她不能眼睜睜讓讀者死在自己手上。

  想起這位「忠實讀者」劉麗珠,朱玉蝶最初在「薔薇雜誌社」開專欄時就認識了她,算是自己的第一批死忠讀者吧!當時的她三天兩頭為情所困,社裡每隔幾天就會收到她寫得洋洋灑灑、數落男人罪狀的信。朱玉蝶每次都要花上好一陣子,努力排解勸慰,才能了卻她心中的灰色悲情。

  別的不說,光是這位「陳文強」就不知跟她分分合合多少次了。劉麗珠一有感情上的爭執,就是朱玉蝶最傷腦筋的痛苦時刻,要看她字字血淚的投書、還要接聽打來哭訴的電話。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勸服她做個了斷,自己也度過一段滿平靜的日子,怎知他們藕斷絲連沒分成,劉麗珠又尋死覓活地鬧得雞飛狗跳……

  朱玉蝶坐在計程車裡,心情紛亂至極,就怕彷彿不定時炸彈的劉麗珠,會在這節骨眼上炸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

  在她不斷地央求下,司機老大以恐怖驚人的速度將她送到劉麗珠家門口。

  「麗珠、麗珠,開門哪,我是小蝶。」朱玉蝶拚命地按門鈴,扯開嗓門往緊閉的鐵門裡大喊:「麗珠?快開門聽見沒有,麗珠……」

  「匡」的一聲,鐵門終於打開,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頭亂髮、恐怖黑眼圈上還黏著眼屎的憔悴女人。

  「麗珠?」朱玉蝶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景況。「你、你你……我的老天。你的樣子,簡直像剛被卡車碾過——拜託,你好好一個女孩子,犯得著為個爛胚子搞成這樣嗎?你有點出息好不好?」

  朱玉蝶眼中透出鄙夷神色,做為「兩性專家」的她,一向最瞧不起為男人搞到形容憔悴的女人。

  「嗚……我不想活了啦!他、他居然說我倆個性不合,為了不擔誤我的幸福,我們還是分手比較好……嗚……我不要分手,沒有文強,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劉麗珠垮著一張比鬼還嚇人的素臉,不知幾天幾夜沒好好梳洗過的她,渾身散發出一股臭酸的氣味。

  「拜託,你老是一副尋死覓活、嚇死人的樣子,任誰都想跟你分手好嗎?」

  朱玉蝶皺起眉頭,雙手不住地在空氣中揮舞。「天,你是不是想燒炭自殺啊?怎麼整間屋子吸不到一丁點新鮮空氣。開一下窗子好不好?你想把自己家變成鬼屋嗎?」

  「嗚……我差不多就快變鬼了。如果文強真的不理我了,那我乾脆死了算了。嗚……這個王八蛋、臭雞蛋!」劉麗珠看起來並不打算收斂,繼續哭天搶地。「小蝶姐,你寫過那麼多教人談戀愛的文章,可不可以教教我——要怎樣做才能讓男人不離開我?嗚……就算陳文強再怎麼王八蛋,可我就是愛他啊……」

  「唉!」除了搖頭歎氣,朱玉蝶實在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她確實寫過很多教人如何談戀愛、如何分手的文章,問題是她自己一點實戰經驗也沒有,面對劉麗珠哭得死去活來的狀況,她的「理論」似乎沒有一條可以派得上用場。

  「麗珠,你這樣……不覺得很悲哀嗎?」朱玉蝶抽了幾張面紙,遞給滿臉涕淚的劉麗珠,不耐煩地道:「想想看,把你為了這個臭男人耗費的心神節省下來,可以拿來成就多少偉大的事業啊?不值得嘛,枉費你看過那麼多我寫的文章,都白看了。」

  「你不懂。」劉麗珠抬起哀怨的眸看了她一眼。「有句話說『愛到卡慘死』,小蝶姐,你沒有愛過,你不懂得那種痛苦滋味……我願意用一切換回他的愛,即使他是個可恨的王八蛋。」

  「你——」朱玉蝶噤聲,嘴裡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塞了一個雞蛋,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劉麗珠說得沒錯,她確實沒嘗過愛男人愛到尋死覓活的滋味。

  然而這也是她身為兩性專家最大的致命傷。大家都在拿這件事做文章,出版社老闆不滿,連忠實讀者也拿這個來「吐槽」……

  朱玉蝶心底更加沮喪——她完全沒想到自己會陷入像今天這樣無奈的處境,過去孜孜不息的努力,卻因沒談過像樣的戀愛,苦心研究的心得就該被當垃圾嗎?

  「小蝶姐,明天你可以代替我去見陳文強嗎?」劉麗珠擦乾眼淚,抽泣說道:「他約我在大馬路對面的咖啡廳見面,他說……要好好地跟我一次談清楚。」

  「既然他要談那再好不過了。」朱玉蝶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他是你的男朋友,為什麼要我去談?」

  「不、我不要去。」劉麗珠淒楚搖頭。「他一定是鐵了心要跟我分手,我就是不要跟他分手嘛……小蝶姐,拜託你,明天去見文強,請你告訴他,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改,一定不會再惹他生氣,告訴他,我真的不想離開他!」

  「我?我怎麼能幫你這種事?」朱玉蝶聞言幾乎快倒地,她一手支額,滿臉無奈。「求求你快別鬧了,已經搞到這般境地,為何你就是不能好好跟他談清楚?還要拉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來攪和?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拜託啦,小蝶姐……我……我現在只有你這個朋友。」劉麗珠幾乎快跪到地上去。「拜託拜託,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話,我真的只有一死……嗚……人家就是不能沒有他。小蝶姐,你以前那麼熱心,不論我們讀者有什麼困難你都願意幫,為什麼現在變得這樣小氣?難道你真的忍心看我去死嗎……」

  又來了、又來了!打從她進門到現在,朱玉蝶已經算不清劉麗珠這女人到底說過幾次「死」字?唉,她怎麼會遇到這麼「盧」的女人,最要命的是她還是自己的忠實讀者,不能對她置之不理。

  天,她真是無力到了極點。

  在這樣進退兩難的狀況下,朱玉蝶除了點頭之外別無他法,因為她實在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緩和劉麗珠始終沒放棄的尋死念頭。

  *** ***

  隔天,朱玉蝶懊惱不已。

  她相當後悔自己竟然會答應劉麗珠如此無理的要求。如果她真依諾赴約,去見那個該死、殺千刀的陳文強一面,憑她強烈的女性主義,實在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激烈的反應?

  將近一個上午,朱玉蝶苦惱地在自家客廳踱步,心中百般掙扎不想去,但內心煎熬、天人交戰許久,她終於還是下了決定——去就去吧!

  就當是替劉麗珠及所有被愛傷透心的女人出口氣。朱玉蝶心裡盤算著:要是見了陳文強那見異思遷、優柔寡斷、既沒擔當又不負責任的壞胚子之後,她一定結結實實給他一頓排頭。

  反正她正愁一肚子鳥氣沒地方發洩呢!像他這種對女人呼來喝去不當回事兒的爛男人,她非把他修理得金光爍爍不可!

  陳文強,你今天死定了。

  朱玉蝶心意一定,便即刻回房換裝——套上平常最嚴肅的那套鐵灰色套裝,戴上看起來很像女教官的黑框眼鏡,拎起平日裝手提電腦和稿件的黑色公事包,踩上又細又高的高跟鞋(必要時可當武器用),完成所有必須「裝備」之後,朱玉蝶抬頭挺胸、信心十足的出門去了。

  來到那家咖啡廳內,朱玉蝶深吸一口氣,抬手扶了扶黑框眼鏡後,便用銳利眸光搜索著劉麗珠口中描述的「穿深色西裝、高壯、性格、皮膚曬成小麥色、眉毛很濃、雙眼皮很深」的男人——

  「嘿嘿,不錯嘛!算你上道,這麼準時就來『赴死』。」朱玉蝶一眼就望見坐在廊柱下,正在閱讀某財經雜誌的英俊男子。他的外表、長相、特徵都跟劉麗珠所說的相去不遠……應該就是他了。

  朱玉蝶小心翼翼地踩著細跟高跟鞋,板起臉孔、挺起胸膛,活像執法的女警官「英姿颯颯」地靠近「目標」。

  「喂——」走到男子所在的木質圓桌旁,朱玉蝶二話不說就往他面前一坐:「你是不是約了劉麗珠談事情?」

  「誰?」男子從閱讀的雜誌中抬起頭來,果然是很濃的眉、很深的雙眼皮,那雙足以殺死所有女人的超級電眼,此刻卻迷惘地望著她。「你說什麼?」

  「喲?裝傻啊?」朱玉蝶最恨不負責任的男人,在東窗事發後還裝出一臉無辜的模樣,當下不客氣地「堵」了他一句。「你敢發誓說你不認識『劉麗珠』嗎?不會吧!你們相處了那麼多年,而你居然說忘就忘?!瞧你年紀輕輕的,健忘症這麼嚴重?真悲哀啊!」

  「劉麗珠?柳璃珠?誰啊——」男子當真偏頭想了好一會兒。

  什麼叫相處了好幾年?是離職員工嗎?似乎有那麼點印象——但是,他旗下的「高勤地產」北中南就有好幾個分據點,光是售屋小姐就不下幾百名,別說其他行政部門了,就算真有幾年同事之誼,他也未必能記住她們全部的名字。

  蘇竣訢表情沉凝地思索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頭緒,完全想不起這「劉麗珠」跟自己有什麼特殊淵源,犯得著讓眼前凶神惡煞般的她來嗆聲問罪?

  「你是真的健忘啊?演得還真像。」朱玉蝶一股火氣直衝而上,近來她的脾氣確實變得很差,耐性更比高山上的空氣還稀薄,見他一副裝傻耍賴的樣子,真恨不得脫下高跟鞋先狠狠教訓他再說。

  「小姐,你可不可以客氣一點?說不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蘇竣訢對女孩子一向很紳士,除非必要絕對不會口出惡言。

  但這個不分青紅皂白就出言不遜的女人讓他失常,一張帥氣臉龐佈滿慍色。蘇竣訢抬頭挺胸、瞠起俊目,厲聲說道:「這裡是公共場合,你沒有念過『國民生活須知』和『公民與道德』嗎?你到底懂不懂禮貌?」

  「哇,還真兇!」朱玉蝶臉上的黑框眼鏡險些被他的大嗓門震落,她不自覺地身子後仰,扶好眼鏡、睜大眼睛——赫然發現,他俊朗的五官好眼熟……

  「是你先沒禮貌,還敢怪別人凶?」蘇竣訢啪地一聲丟下雜誌,整張臉更靠近她,眼中噴出的怒火足以將她的頭髮燒焦。

  噫?他那麼帥的臉,為什麼額頭上有一道紅紅的……像是碰傷的痕跡?

  朱玉蝶呆楞數秒,瞪眼開口無言以對……天啊,她想起來了,這男人,不就是那天她踢飛空鋁罐、不小心砸傷的無辜路人嗎?

  「你、你的額頭……好像受傷了?」朱玉蝶一時氣昏頭,竟然自動自首。「是不是在××路被空罐子砸到的?」

  「你怎麼會知道?」蘇竣訢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便瞪大眼看她。「你……該不會是你幹的好事?」

  「哈哈哈——」朱玉蝶得意狂笑,她挑釁地揚起眉毛。「果然人間還是有正義公理存在,這就叫做『老天有眼』。那天本姑娘心情正不好,路上隨便踢罐子出出氣,誰知那罐子自動找你的頭打『KISS』!老天爺擺明是要借我的腳來修理你這狼心狗肺的混帳東西。」

  「什麼?真的是你?」他的反應像是被點著的瓦斯筒,氣得差不多快爆炸了。「你怎麼可以做那種沒公德心的事?空罐子也會害人頭破血流的你知不知道?」

  「跟我講公德心?就憑你……」朱玉蝶亦不遑多讓,她伸出食指用力戳著他結實的胸膛。「你怎麼不先檢討你自己的私德?好好一個女孩子被你糟蹋這麼多年,想分手也不跟人家談清楚,浪費別人這麼多時間。你有良心嗎?我看也早就被野狗啃光了,還敢跟我說『公德心』?」

  「你到底是不是神經病?在那胡說八道什麼……」蘇竣訢不可置信地搖頭,不明白眼前的瘋婆子到底在講什麼。「我在問你為什麼要踢罐子傷人,你講到哪裡去了?」

  「怎樣?就是我踢的,你有意見嗎?」近日來的郁卒失意,在朱玉蝶體內逐漸滾成一股強大的咒怨,剛好教眼前這個負心男人徹底引爆。

  她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竟然在咖啡廳跟「陳文強」槓起來。「哼!早知道我隨便踢個東西也會打到你,我才不會只踢個空罐洩憤,至少也要扔個鉛球還是鐵餅。你怎麼對得起那些為你夜夜流淚的癡心女子?難道你不知道,人家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了?」

  「閉嘴!你到底是哪裡來的神經病?」蘇竣訢氣得抓住她的纖臂,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被人這樣口不擇言地亂罵過。

  「我不是神經病,是專門對付你這種爛男人的剋星。」朱玉蝶用力摔開他粗大的手掌。「沒事眼睛瞪這麼大幹嘛?心虛啦?」

  「我……」蘇竣訢張口無言。沒錯,他徹底被這瘋狂女人打敗了。

  「先等一下。」蘇竣訢不斷地深呼吸好緩和火氣,眼神如炬惡狠狠地盯著她。「這位小姐,我不管你是哪裡有毛病?總之,我嚴重警告你,從這一秒開始,請注意你的舉止措詞,否則一切後果將由你自己負責。」

  「你威脅我?哼,以為我會怕你嗎?有種的話,就把你女朋友找來,當我的面把你現在的氣魄耍一遍,不要人前說一套,人後又像龜孫子一樣躲起來……」朱玉蝶劈哩啪啦地又罵起來,她最氣那種死不認錯的人。

  「夠了,你莫名其妙含血噴人,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是你欺人太甚!麗珠為你付出那麼多,為什麼你就不肯對她好一點,就算想分手也要給人家留點餘地,連調適的時間都沒有……」

  「算了!我懶得跟你扯。」蘇竣訢知道她一定是認錯人,他實在沒有閒情逸致跟她鬼扯下去,索性自認倒楣,拿了東西準備走人。

  「喂,你給我站住!」看他拿了東西要走,朱玉蝶一個箭步擋住他。「這樣算什麼?吵不過我就想溜嗎?真沒見過像你這麼沒用的男人。」

  「不要逼我對女人動粗。」蘇竣訢握緊拳頭,氣憤令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警告你,最好馬上閉嘴然後放開我的手。」

  「事情沒做個了斷,我怎麼能讓你走?」朱玉蝶也豁出去了,心想今天就要跟這個殺千刀的負心漢拚個你死我活。

  「你真的很莫名其妙。」蘇竣訢斜眼睨視她,慍怒又無奈地道:「我好好地在這兒喝咖啡看書,你沒頭沒腦就闖進來找我瞎鬧?踢罐子的事我沒找你算帳已經很不錯了,你到底想怎樣?」

  「不怎麼樣。倒是你,有種就留下來,好好講清楚你到底想怎樣。」

  「哎……我懶得跟只蠢豬講話。」蘇竣訢用盡最後一絲耐性,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最後一次警告你,放開我。」

  「你休想。」朱玉蝶已經想不出更惡毒的罵人字眼,卻還是用力拽著他不肯放手。

  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之下,蘇竣訢健臂用力一甩,終於甩脫她緊箍不放的手。

  「你給我站住。」眼見他就要走了出去,朱玉蝶氣極,隨手拿起桌上他喝剩的咖啡,想也不想就往他身上潑去。

  「搞什麼鬼?」被她潑了一身咖啡,蘇竣訢回過頭狠啐一句,卻絲毫沒有折返的意思。

  「我叫你站住!聽見沒有?」朱玉蝶連鄰桌客人喝剩的果汁也一同丟出去。

  她完全失控抓狂,潑了他咖啡和果汁還不夠,順手抽出公事包裡厚重的最新期薔薇雜誌,用盡吃奶的力氣,把雜誌當飛鏢往他腰腹部擲去。

  「噢!你……」蘇竣訢沒料到她會來這招,被擊中腹部的他痛得彎下身子。

  「先、先生,你沒事吧?」懾於兩人驚人的氣勢,始終縮在旁邊看戲的店員終於出現,驚惶地蹲在蘇竣訢旁邊著急問道:「你、你有沒有受傷啊?」

  上次打中他額頭,這次打中他肚子!

  朱玉蝶從不知道自己K人的技術竟然這麼神准,那一瞬間,陷入瘋狂的她也嚇傻了,張口結舌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她的公事包裡傳來悅耳悠揚的手機鈴聲,朱玉蝶腦袋空空地接了電話。

  「喂?小蝶姐嗎?我是麗珠,你今天沒去咖啡廳吧?」劉麗珠難得這麼清醒,她的聲音聽起來清脆有活力,然而字字句句卻教朱玉蝶聽得冷汗直流。

  「我告訴你喔,文強昨晚來找我,我們聊了一晚上,他說要跟我重新開始呢,我們已經和好了喔!」

  「什麼?你們和好?!你、你在開什麼玩笑?那陳文強人呢?」聞言朱玉蝶簡直快昏死過去。

  麗珠跟陳文強和好了?那這個被她打得差點兒趴下的傢伙是誰?

  「他就在我這裡啊,昨天累了一個晚上,他現在還在睡呢!因為怕你等不到人所以先告訴你一聲。小蝶姐,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當!朱玉蝶眼前一黑,腦袋彷彿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中,她微微搖晃身子,感覺呼吸困難。

  搞了半天,她居然打錯人?!

  看著眼前慢慢站起來的男人,朱玉蝶當下真想找根柱子,讓自己一頭撞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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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3:52
第三章

  糗了,這下真的完了……

  劉麗珠和陳文強和好如初,現在換成朱玉蝶大大大不好了!

  那個傢伙根本沒有出現在咖啡廳,她完全是找錯對象、打錯了人。

  嗚……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她真想死了算了。

  朱玉蝶眼神呆滯地看著被潑了一身果汁、咖啡,又被雜誌狠狠擊中肚子的倒楣男人,一雙森冷黑瞳不斷地對她射出銳刺精光。

  「怎麼樣?」蘇竣訢挺直站好,甩了甩沾滿咖啡果汁的衣袖,眉毛一挑,兇惡的目光彷彿利刀出鞘。「照目前的狀況看來,您要找的對象似乎『並沒有』出現在這裡?」

  「我……」朱玉蝶又怕又窘,身體與四肢冰冷顫抖,臉頰到脖子卻紅得像只煮熟的龍蝦。

  「怎麼不說話了?」蘇竣訢又抖了抖滿是果汁咖啡的褲管,冷酷地瞇起眼道:「剛剛不是罵人罵得中氣十足,像連珠炮似的連氣都不必換?我看就連罵人出名的『公車萍』遇到你都要甘拜下風,怎麼現在一個字兒也不吭?」

  「先、先生……」朱玉蝶深深吸了一口氣,睜大眼就怕眼淚滾落。「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好像認錯人了,對不起!」

  「認錯人?」蘇竣訢一步步地朝她逼近,冷嗤說道:「你看清楚,你把我搞成這副德性,換作是你,隨便幾句『認錯人』、『對不起』就可以算了嗎?」

  「我又不是故意的。」朱玉蝶囁嚅著,聲量比蚊子還要小聲。

  「你不故意?那是什麼意思?難道要說是我倒楣,活該讓你亂罵亂打一氣?」蘇竣訢理直氣壯地吼她。

  「你不要這樣嘛!」感受他欺身過來的怒氣,朱玉蝶很不自在。

  他個子那麼高,擋在面前像一堵牆,給人強大的壓迫感。再加上他身上擦的不知是什麼古龍水,聞起來很像熱帶海洋,充滿魅惑及慵懶的氣息,吸進肺裡教人昏昏欲睡。

  「說話!別光睜大眼睛看我。你自己說,現在該怎麼辦?」公務繁重的蘇竣訢還得趕回公司處理事情,被她這麼一搞,整個工作流程都亂了。

  本來不想理她的,誰教她偏要往火堆裡狂倒汽油?無異是自己找死。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大不了我賠你洗衣費嘛!」

  「就這樣?」蘇竣訢還是不打算放過她。「你最好有點誠意。」

  「不然要怎樣?都說要賠你了。」朱玉蝶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壓到牆邊,感覺空氣變稀薄了,她只能困難地大口呼吸。男人高大的身子擋住她去路,根本無處可逃。

  「世上怎會有你這樣不長大腦的女人?真是令人大開眼界。」蘇竣訢重重一甩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不能再這樣攪和下去,見她嚇出盈盈淚霧,應該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再加上他口袋裡的手機音樂不斷響起,他必須趕回公司出席會議,沒必要為這件事而誤了大局。

  「把你的名片給我,等我有時間再慢慢找你算——」他伸出手跟她要名片。

  「抱歉,我沒帶。」朱玉蝶低下頭,恰好望見那本被她拿來當「血滴子」的薔薇雜誌,她順手抓起書並把版權頁撕下。「吶,我在這家雜誌社工作,這是我的名字。」

  「好,我會好好收著的。」蘇竣訢遞給她一記意味深遠的凝望。「朱小姐,我們後會有期。」

  收起那張紙,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便轉身離開。

  一直到朱玉蝶也走出那家被搞得烏煙瘴氣的咖啡廳,這才恍然想到——她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唉,也罷。反正是個倒楣的陌生人,而且人家也放話會找時間來算帳了,她目前能做的事就是回家「剉」著等吧!

  *** ***

  「哇哈哈哈,太爆笑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哈……笑死我了。」張彤薇毫不顧忌形象地笑得花枝亂顫。

  她一邊喝著薰衣草奶茶,聽完好友不小心在咖啡店認錯人、還硬是把人家修理一頓的經過,整個離奇過程害她快要笑破肚皮。

  「喂,張彤薇女士,拜託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我已經夠失意了,你還在我面前嘻嘻哈哈地開心個沒完?你是存心想刺激我嗎?」

  「我哪敢啊?可是這真的太好笑了嘛!」張彤薇見朱玉蝶果真一臉慍色,這才勉強收住了狂笑聲。

  「哼!誰不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嫁到一個好老公,還有自己的一番事業,眼看又要生下小寶寶當媽咪。反正,全天下所有好事都讓你佔光了,活該身為你朋友的我,只能輪到衰運,還一路從年頭衰到年尾。」

  朱玉蝶苦著一張臉喝蜂蜜檸檬汁,她嘗不到蜂蜜的甜美滋味,反而覺得一股酸澀苦味,從嘴巴蔓延到心坎底。

  與好友張彤薇的幸福圓滿一對照,她過去尚稱平順的人生走到這裡確實厄運連連,更別提打從離開學校就不再開花的桃花運,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麼明明條件還不錯的她,感情卻始終一片空白?

  在雜誌社掙到副總編的位子彷彿到了巔峰,本以為她寫專欄賣書、上電視談兩性問題是開創了事業第二春,沒想到竟會被出版社以「沒有實際談過戀愛的愛情專家」這個爛借口暫緩了出書計畫?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天爺可能覺得她衰得還不夠,又加上一樁咖啡廳內的荒唐糗事來湊熱鬧。朱玉蝶真想逃到天涯海角躲起來,什麼都不要理、不要面對。

  「怎麼啦?幹嘛擺一張苦瓜臉?你『小蝶夫人』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疑難雜症沒碰過?別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不過是打錯人嘛,也不是什麼大事。了不起找機會好好跟他道歉不就得了?一個堂堂大男人,難道真會跟你一個小女子過不去嗎?」張彤薇衷心地勸慰道。

  「哎,我不是煩那個。」朱玉蝶低頭又啜了幾口蜂蜜檸檬汁,秀眉微擰。

  「算了,反正那男人看起來也不是個好東西,藉機教訓教訓他也是應該的。」

  「既然不是擔心那位『無辜苦主』找你算帳。那你倒是告訴我,你究竟在煩什麼?」

  張彤薇看慣她大剌剌教訓他人的大姐頭模樣,這會兒見她宛如失戀小女人的哀怨狀,委實感到很礙眼。

  「彤薇,我的作家夢恐怕要破碎了,枉費我努力經營了那麼多年。」朱玉蝶說著就鼻頭一酸,聲音微微哽咽。「我……好不甘心。」

  「怎麼會呢?你不是跟『大器出版社』合作得還不錯嗎?前不久不是才交了一本書稿?」張彤薇放下薰衣草奶茶,斂起笑意關懷地問道:「你是不是筆鋒太利,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不是的……」朱玉蝶無精打采地搖頭。「我被淘汰出局了。」

  「可你之前寫的幾本書,讀者反應不也相當熱烈嗎?」

  「哎,現在的讀者口味變了,他們喜歡新鮮刺激的題材,不是驚天動地的大爆料,就是真人實戰現身說法。自從黎茵那本與天王的情史大賣之後,我就被打入冷宮,淪為『光說不練』的那一派,根本沒搞頭。總而言之,出版社嫌我從沒談過戀愛,沒資格當愛情婚姻專家。」

  「原來是這樣。」張彤薇沉吟半晌,以鄭重其事的口吻勸道:「其實,我也覺得出版社說得沒錯,一個從沒談過戀愛的女孩子,確實沒辦法深入瞭解男女之間複雜的情感糾葛……你的狀況就好像是沒上過球場的籃球員卻當起裁判,確實是很牽強。」

  「喂,這位歐巴桑——」朱玉蝶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一臉怒氣沖沖。「怎麼連你也否定我的能力?就算沒經驗我也看過、聽過別人談戀愛啊!你和我認識這麼多年,看我幫多少人解決感情糾紛,我有誤了誰嗎?我在『薔薇』寫專欄也從沒人提出反對意見啊?」

  「有,我有意見。」張彤薇冷靜地點點頭,語氣平和不慍也不火。「難道你忘了嗎?當年我跟任放不就差點兒被你的餿主意給誤了?」

  「哪、哪有?」朱玉蝶心虛結巴。「明明是你們自己太天才,沒事搞什麼假分手,我只是根據一般常理來推斷,誰曉得你們的腦袋跟人家長得不一樣?」

  「呵,你還敢強辯?」張彤薇意味深長地瞅著她。「幸虧我跟任放的『孽緣』夠深,不然真被你這個沒上過場的愛情教練給硬生生拆散了。」

  「喂,我可是用心良苦,為了考驗你們的感情才會給你們出難題,禁得起嚴峻考驗的愛情才能天長地久嘛!」朱玉蝶忿忿辯解,大喊無辜。

  「虧你說得出口。」張彤薇無可奈何地搖頭歎息。「我知道你思路敏捷、辯才無礙,辯論吵架誰也贏不了你。可憑著咱倆多年朋友的交情,我還是要給你一個中肯的建議。」

  「什麼建議?該不會連你也要逼我去談戀愛,找個男人來鬧緋聞,搶報紙頭條版面才好創造銷路?」

  「夠了,你別滿腦子盡想書的銷路好不好?放輕鬆,除了工作以外,你也可以為自己找點樂子,做些讓自己開心的事。」

  張彤薇以過來人的親身經驗與她分享。「以前,我也曾經把自己完全投入工作中,變成一具只知道賺錢的機器人,你回想那時候的我多不可愛。沒人會喜歡一個睜開眼就拚命往『錢』沖的女人。玉蝶,這些年你拚夠了,是該找個男人來疼疼自己的時候了。」

  「所以,你也認為我該為了談戀愛而談戀愛?」朱玉蝶癟癟小嘴,擺明一臉的不以為然。

  「為什麼不可以?」張彤薇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凡事總要有個開始,你不想辦法邁出第一步,就會永遠都在原地打轉。哎,我就搞不懂你在堅持什麼?大家出社會那麼久了,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找個看得順眼的男人,來場驚天動地的戀愛,就算無疾而終,你也不會損失什麼。」

  「啊!連你也這麼說?這個社會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每個人都卯起來鼓勵她亂搞男女關係?朱玉蝶受不了地猛翻白眼。

  「沒那麼嚴重,我是說談戀愛,又不是叫你去找一夜情,你別亂想好不好?」張彤薇說得口乾舌燥,差不多快要失去耐性,實在很想拿東西、敲開朱玉蝶死硬的腦袋瓜,好幫她早點「開竅」。

  「你說得倒簡單。談戀愛也要有對象,一時之間我要上哪兒去找男人?」朱玉蝶還是一臉興趣缺缺。「萬一碰到其貌不揚又言語乏味的,我寧願回家睡大頭覺,感覺還比較實際些。」

  「不會啦!保證是學有專精的社會高階菁英、品味卓越的海外歸國學人,個個有車有房,且年收入千萬以上——」張彤薇很自然地脫口而出,念了一大串像是宣傳徵婚的廣告詞。

  「搞什麼?你現在是在說哪一國的夢話?」朱玉蝶完全處在狀況外,不瞭解張彤薇為何突然間像鬼上身,冒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來。

  「不是夢話,而是千真萬確、擺在眼前的好機會。」張彤薇一雙美眸突然綻射出晶燦光芒。「玉蝶,我們公司最近接了一個頂級婚友社的公關活動,廠商還送我一個免費入會名額,這可是你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哪!」

  「噢,拜託你饒了我。」朱玉蝶掐住脖子做出上吊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婚友社那一套,活像人肉市場,大家剝光了論斤稱兩賣。不、我寧死不從。」

  「唉呀,那是以前好不好,現在可不一樣了。」張彤薇鼓起三寸不爛之舌,下定決心非說服她不可。「聽說這家婚友社走的是高級路線,入會的單身男女全是有來頭的,初審條件如果不合格的話,就算給好幾倍的入會費人家也不收喲。而且,據說這家婚友社的入會費貴到毫無人性的地步,還是有一堆菁英男女搶著入會。」

  「真的假的?」朱玉蝶一臉懷疑的瞅著她,頓了下又問道:「真是好男人好女人的話,應該也早就被搶光了。」

  「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難得我有免費的名額,不好好利用多浪費?看在你是我多年好友的份上,我才把這機會讓給你耶,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拚命跟我攀關係,想得到這個好機會……」

  「可是,我好歹是個兩性專家,去報名婚友社不會很奇怪嗎?我才不要。」

  「哪裡怪?這是新的嘗試,說不定也是超讚的專欄題材呢!我相信,你的讀者一定都很想知道你對婚友社的看法。」張彤薇卯起來對她「利誘」加「催眠」。

  「等你入會,屆時我們公關公司再以這話題上點新聞稿,讓你的名字多曝光,說不定你的書就有機會乘勢推出。想想看,以你目前的處境,上哪去找一個不用花錢又有那麼多好處的『行銷』法?」

  「這樣好嗎?」朱玉蝶堅定的心終於開始動搖,張彤薇興奮的語調無形中鼓舞了她低迷的士氣。

  「好啦好啦!我說好就一定沒問題,那就這麼說定了。」張彤薇當機立斷下了決定。「我一回公司就幫你報名,到時候你只要人出現就好,其他事情我來幫你搞定。」

  不容任何反駁與推辭,朱玉蝶就在張彤薇的積極勸說之下,加入她過去最最不屑、也最不以為然的婚姻介紹所。

  *** ***

  蘇竣訢看著從「ALL  MY  LOVE」傳真過來的會員資料,一雙銳利如刀的眸光始終停留在某張巧笑倩兮的女孩照片上,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一抹詭譎微笑。

  「呵,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蘇竣訢瞪著女孩的照片,冷酷低喃:「真沒想到,你竟然自己自投羅網?朱玉蝶,你總算被我逮到。」

  自從那天在咖啡廳裡,他莫名其妙被一個瘋女人纏上,甚至更意外發現,這白目女人竟就是用鋁罐打中他的罪魁禍首?!

  蘇竣訢一直把這兩筆帳牢牢記在心裡,雖然古有明訓「好男不跟女鬥」,但他好歹也是台灣地產界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哪時不是威風八面、傲視天下?

  可她不分青紅皂白,潑了他一身的飲料,毀掉他價值不菲的高級西裝,還用那本厚雜誌打中他肚子,如果位置再往下一點,說不定連他的「終生幸福」都教她給毀了。

  他蘇竣訢豈可讓一介女流這樣毫無道理的欺負、踐踏?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真當男人都這麼好欺負?

  「既然闖進我的地盤來,可別怪我不給你留面子。別以為用張純潔無辜的笑臉就可以欺騙世人?遇上我蘇竣訢,你鐵定吃不完兜著走。」愈是看照片中女子如花般美麗的容顏,他一肚子氣愈是憤恨難消。

  「竣訢?」杜詠詩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裡還拎著熱騰騰的便當。「你一個人在嘀嘀咕咕什麼?」

  「沒事。」蘇竣訢回過神來,望著杜詠詩輕描淡寫道:「鄭董『紅粉知己』開的婚友社剛剛傳來幾份會員資料,看看還挺好玩的。」

  「喲,那天你不是說捧個人場罷了,怎麼這會兒當真要選約會對象啊?」

  杜詠詩話說得酸溜溜,便當也被她粗魯地丟在茶几上。

  「既然說了要捧場,總不能隨便應付敷衍了事。」蘇竣訢再把朱玉蝶的照片資料仔細看了一次,嗤笑說道:「再說這間『ALL  MY  LOVE』看起來好像跟一般坊間的婚姻介紹所層次不同,裡面會員的程度都很不錯。」

  「什麼?難道你真的要去排約?真的太扯了!堂堂『高勤地產集團』身價百億的大老闆,竟然……」杜詠詩臉色驟變,原本精緻的絕麗容顏頓時光采全失,陰暗臉色宛如蒙上了厚厚烏雲。

  她處心積慮、想盡辦法要套牢的鑽石單身漢,竟然不把自己看在眼裡?!當著她的面大談婚友社的約會派對?對她簡直是天大的污辱。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蘇竣訢聳聳肩,表情是一派的理所當然。「我又還沒結婚,當然有資格大大方方地挑選我心目中的理想對象。」

  「難道在你身邊,沒有任何值得你挑選的對象嗎?」

  「身邊?在哪裡?」蘇竣訢笑笑地東張西望,最後把目光停留在杜詠詩身上。

  「莫非你在暗示我什麼?該不會是在說你自己吧?對於美貌智慧皆居於『六公主』之首的對象,我可不敢高攀。」

  他擺明裝傻——工作就是工作,蘇竣訢從來就不鼓勵同仁間互談戀愛,像這種充滿高度競爭的產業不適合讓兒女私情介入,否則遲早會惹出大麻煩。

  不吃窩邊草,是「高勤地產」最重要的工作守則,員工們或許可以得過且過,但他身為領導者就絕對遵守到底;再者,杜詠詩根本不是他欣賞的那種女孩,這點他比誰都清楚。

  「竣訢你……」杜詠詩氣得俏臉漲紅,她高高地嘟起小嘴。「說什麼高攀?明明你才是老闆。哼!虧你帶領我們那麼久,連員工的心思都搞不清楚。你以為我在『高勤』待那麼多年是為什麼?賣房子那麼辛苦——」

  「哦?你現在是在抱怨獎金還不夠高嗎?」蘇竣訢一再轉移話題。「覺得不滿意要早點說嘛,我可以再跟管理部門研究獎金的分派比例。」

  「蘇竣訢,你這人很豬頭耶,怎麼我講的話你都聽不懂?」杜詠詩最氣他老愛用「裝傻」來閃避她的真心告白。

  「呵呵,我本來就屬豬啊!」蘇竣訢自顧自地在會員資料上勾選,抬頭回她一抹不羈笑容,口中的話意有所指。「豬聽不懂人話是很正常的事,你還是去找個聽得懂人話的對象,幹嘛跟豬生悶氣呢?女人的青春浪費在豬身上多不值得……」

  「算了!我懶得跟你鬼扯。」杜詠詩氣呼呼地奪門而出。

  蘇竣訢沒心思理會她,逕自拿起那份填好的資料來到傳真機旁,此時他心裡只想盡快見到那位笑起來挺純潔可愛的「兩性專家」,他一定好好請教她——

  若是遇到蠻橫不講理的母夜叉來找碴,身為文明世界的新好男人,應該怎麼對付她?

  當傳真機吃進由他親筆簽名,表明願意排約見面的申請書之後,蘇竣訢不能自己地狂笑起來,他真的很迫不及待,想看見朱玉蝶被嚇到魂飛魄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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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有病啊?我不過去認識幾個新朋友罷了,你怎麼把我搞得像今晚就要被推入火坑似的?」

  朱玉蝶瞠目結舌,瞪著大型化妝鏡裡幾乎快認不得的自己,「驚嚇」得大叫出聲。

  「換個造型,順便改改運。」張彤薇正經八百地將跳起來的朱玉蝶再壓回椅子上。「坐好坐好,臉上的妝還沒完成,頭髮也還沒吹好。」

  「商量一下好不好?這個妝實在……」朱玉蝶伸手想抽取卸妝棉,卻被張彤薇強力制止。

  「你想幹嘛?我在幫你開運耶,你這個月的幸運色是紫色,瞧你的眼睛,是不是比以前柔美魅惑許多?」

  張彤薇不給她任何參與意見的機會,這次逼她參加婚友社,就是抱持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非把好友推銷出去不可。

  「厚!真是夠了,我真被你打敗了。」朱玉蝶以往上電視、接通告,絕不讓人把自己裝扮成沒大腦的蠢蛋娃娃,但此刻她發現自己竟變成「超齡的芭比娃娃」?!

  「大部分男人都喜歡溫婉柔美的女人,打扮得浪漫一點也無妨。你以前就是穿得太正式又單調,才會把所有美麗的優點都給遮掩掉了。」

  「哎,我鄭重請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化這個妝?我雖然叫小蝶,但也不是十七歲的高中女生,硬把我扮成可愛糖娃娃,就不怕人家告你惡意欺騙嗎?」

  「不會啦,你就信我一次吧。」張彤薇對著鏡子扮了個鬼臉。「這次包準你一出場就電昏男主角,就地把他給『解決』。現在流行奉子成婚,你正好趕得上當六月新娘。」張彤薇邊說眼中還透出騰騰殺氣。

  「不是我說你,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碰到還不錯的男人就要趕快下手,必要的時候就『先上車後補票』,像你這樣磨菇,好男人一下子就被別人搶走啦!」

  「你在亂說什麼?什麼『節骨眼兒』?好像我真的沒人要似的。」朱玉蝶對於好友怕她乏人間津的態度十分感冒。

  「本來就是。」張彤薇毫不客氣地指責她。「虧你還說自己是個愛情專家,結果連半個男人都沒搞定過。哎,怪不得人家懷疑你的書不能讓讀者信服。」

  被好友這樣數落,朱玉蝶馬上信心盡失。

  「幹嘛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沮喪的小臉蛋說明了她的自暴自棄。

  張彤薇為她仔細地畫上眉毛,用微笑安撫她。「反正說來說去,我那麼用心為你安排這一切,是真心希望你趕快找到屬於你的幸福……」張彤薇一講到這事兒就停不下來。

  「好了!這些我都知道,你簡直比我媽還要囉唆。」朱玉蝶連忙討饒。「幾點鐘了?有道是『早死早超生』,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什麼超生?虧你還是個搖筆桿的,說話一點氣質都沒有。」張彤薇收起眼影盤,左右上下地把自己的「作品」仔細看清楚。「嗯,可以了。我跟你說,今天幫你安排的是一位地產大老闆,年紀不大,賺的錢卻很嚇人,聽說他——」

  「這些不重要啦!」朱玉蝶搖搖手,對自己將要相親的對象絲毫不感興趣。「我管他賺多少錢,我又不是真的去釣金龜婿。再說,如果這男人真的那麼有本事,幹嘛還要相親?我才不管他長得是圓是扁,重點是你發的新聞稿,到時別忘了提我一筆。」

  「朱玉蝶,你、你真是沒救了。」張彤薇氣得直翻白眼。

  *** ***

  ALL  MY  LOVE 貴賓會客室

  「本來嘛,那人要是真有那麼神,幹嘛還要相親?」

  一直到走進婚友社精心裝潢、仿如高級咖啡廳的會客室前,朱玉蝶嘴裡還是碎碎念個不停。

  「朱小姐,您來了?」工作人員笑容可掬地等在門口。外界給她們取一個好聽的稱號叫「紅娘」,可在朱玉蝶眼裡看起來卻像淫媒。

  「我遲到了嗎?」朱玉蝶皮笑肉不笑,還低頭看了下手錶。

  「沒有沒有,不過,蘇先生已經在裡面等了好一會兒,他應該很迫不及待想見到美女。我來為你介紹——」淫媒、不,紅娘小姐吃吃地媚笑。

  「蘇先生,這位是朱小姐。」紅娘小姐推開門,領著朱玉蝶進入會客室裡。

  當朱玉蝶與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目光一接觸,霎時,她感覺自己雙膝無力,差一點就跪到地上去。

  天!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

  「朱小姐,這位是蘇竣訢先生,目前是知名地產公司的負責人。」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蘇竣訢禮貌地起身,眼裡卻藏著詭譎的笑意,他大方的伸出手。「我是蘇竣訢,請多指教。」

  「呵呵,蘇先生、朱小姐你們坐下來慢慢聊,我先出去了,有事的話我就在外面櫃檯,隨時為你們服務。」紅娘小姐很識相地退下。

  於是,小而雅致的會客室內,只剩朱玉蝶和始終笑得詭異的男子對坐相望。

  「你……」朱玉蝶很想叫他閉嘴不准再笑,卻發現平時靈活的舌頭此刻像是被割掉了,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怎麼了?我既不是王力宏也不是裴勇俊,你不必這麼激動吧?瞧你全身抖得這麼厲害。放輕鬆,我不會一口吃了你。」蘇竣訢早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計謀得逞,洋洋得意的神情在他臉上顯露無遺。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朱玉蝶懊惱不已,後悔沒在赴約之前先查清楚對像底細。張彤薇好幾次說要拿照片給她看,都是她自己耍賴不當一回事,現在果然自食惡果。

  「小姐,你這句話問得很奇怪,要和你相親的對象長得怎樣,難道你一點概念都沒有?如果你事先知道今天來的人是我,也不會這麼尷尬地坐在這兒。嘖嘖,沒想到你打人不分青紅皂白,連相親也這樣隨便馬虎。」

  蘇竣訢見她一臉茫然,便繼續對她揶揄嘲弄。「不行啊,打錯人事小,婚姻可是終身大事,你可以閉著眼睛亂打一氣,可不能閉著眼睛亂嫁人。」

  「這種事不勞你操心。我今天來這裡,重點不是相親,對方是誰更不重要。」朱玉蝶淡然地答道:「上次在咖啡廳裡的事,我很抱歉。我也說過一定會賠償你的損失,看到底要多少,你說個數字,只要我做得到絕不推托。」

  「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蘇竣訢俊容冷凝,睨眼望向她。「我無法理解,明明是你做錯事在先,怎麼還能這樣理直氣壯?如果那天你射過來的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把刀——」

  「我已經說過會負責了。」朱玉蝶被他逼得情緒煩躁,忍無可忍地朝他嚷叫:「我也從來沒有逃避的意思,那天你不也拿了我的資料?姓名、電話、公司地址都寫得一清二楚,幹嘛不大大方方上雜誌社來找我算帳?大男人搞這種小動作,不覺得很卑鄙嗎?」

  「都說了不是要你的錢。」蘇竣訢訝異她竟還敢這麼大聲罵人。「朱小姐,別忘了先出手打人的是你……」

  「那你想怎樣?我又不是針對你,只是不小心認錯人嘛……」朱玉蝶抬起小巧的下巴,白他一眼。「我已經道過歉,也被你羞辱一頓,這樣還不夠嗎?」

  「我可不覺得哪裡羞辱到你了。不過,經過這兩次『認識』,我完全可以瞭解像你這樣條件還不錯的女人,為何淪落到要相親的地步。」

  「怎樣?我就是乏人問津、無人聞問,你有意見嗎?」朱玉蝶心底一股火氣直升頭頂。「這是我的私事,不要你管。」

  她實在討厭他那一副看不起自己的高傲德性,桌上的會員資料表明白標示,此人是絕大部分女人夢想中的金龜婿。或許他很夠本事,很有辦法賺大錢,但並不表示他可以狗眼看人低。

  「我是不想管,但還是要奉勸你一句——」蘇竣訢見她被激怒,那張妝扮美麗的天使臉孔在瞬間猙獰扭曲,他心中莫名產生報復快感,忍不住嗤笑。「像你這種腦筋簡單、脾氣暴躁、性格衝動的老女人,不可能有男人感興趣的。」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什麼老女人?你說誰?」

  「好話不說第二遍。」蘇竣訢莫可奈何地搖頭歎氣,遇上這「炸彈女」只能怪他自己時運不濟。

  「姓蘇的!」朱玉蝶火大了,從來沒有人敢說她是「老女人」,何況虛歲二十八的她哪裡老了?他分明是故意貶損她。

  朱玉蝶直覺地想拿桌上杯子再狠狠潑他一次,怎料桌面上乾乾淨淨,根本沒有多餘的東西。

  「在找什麼?咖啡、還是果汁?」蘇竣訢露出「又被我猜到」的得意笑容。

  「呵呵,吃一次虧學一次乖,這裡所有可以拿來當武器的東西,早就被我全部收起來了。你啊,別老是這樣沉不住氣,三兩下全教人摸清了底細。」

  「姓蘇的,身為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氣魄。本來我很有誠意要跟你賠罪的,可是你拚命找機會羞辱我,只為了一個小小的誤會,虧你還是做生意的大老闆,竟然心眼這麼小,你……」

  「等等,你似乎沒聽懂我的『忠告』。」蘇竣訢搶在她比「公車萍」更勝一籌的連珠炮發功之前先發制人。

  「朱小姐,我知道你是個專欄作家,講道理訓人的功力一流,但你顯然不明白這個社會不是聲音大、口才好的人就會贏,有些時候必要的謙遜退讓,可以幫你輕鬆獲得更大的勝利。不管你多會講道理,在我看來,沒有足夠的EQ、渾身充滿稜角的女人再美麗也沒有用。」

  蘇竣訢很少這樣認真的批判一個人,而且還是個沒什麼交情的女人,但面對朱玉蝶他覺得非講不可、不吐不快。

  朱玉蝶快氣炸了,她怎能讓一個陌生男人這樣毫不客氣地痛批自己,再這樣下去,過去辛苦建立的專家形象會被他給踐踏殆盡,這怎麼可以?

  「等等,我還沒講完。」蘇竣訢以十足鋒銳的目光封住她的口。「說實話,我不認同你個人履歷上的簡介所寫——溫柔婉約、個性獨立、才華洋溢,我實在看不出來你哪裡溫柔、哪裡婉約了?」他邪惡一笑。「我來幫你重新定義怎麼樣,依我看來——溫吞無禮、宛如沒腦、約略無救,這些話還滿適合你的。」

  「你——」美麗小女人終於氣到最高點,房裡又找不到任何「武器」,她狂怒之下只得撕掉他的個人資料表,一把撒在他頭上洩恨。「你以為你是誰啊?有錢了不起嗎?就可以污辱別人嗎?實在是太可惡了。」

  她的眼眶慢慢濕潤,不曾有過的屈辱感不斷凌遲她已經受傷的心。她怎麼這麼倒楣,不過是好心幫讀者出氣,怎料竟惹來這匹沒風度、沒教養的惡狼?!

  猛一轉身,她衝出那間一輩子都不想再進來的會客室。

  朱玉蝶不願再跟這可惡的男人爭執下去,此刻她只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

  *** ***

  他看著朱玉蝶整個人像著火似地飛衝出去——

  「朱小姐、朱小姐請等一等,您還沒填問卷啊!」方才接待的女職員沒發現朱玉蝶的臉已漲成豬肝色,只是一臉納悶,不明白她幹嘛火燒屁股似地拚命往外跑?

  「別追了,她現在正趕著去消防隊。」蘇竣訢陰沉沉的臉露出奇怪的微笑。

  「蘇先生……」女職員沒搞懂他話裡的玄機,疑惑問道;「什麼意思啊?我聽不懂耶。」困惑之餘她還不忘裝可愛,想博取大帥哥的好感。

  「意思就是,我剛剛太熱情了,熱情得讓朱小姐受不了,所以她得趕快去找消防隊滅火才行。」蘇竣訢妙語如珠,把排排站的櫃檯小姐逗得樂極了。

  「哇,蘇先生好幽默喔!」其中一個女職員立刻投來激賞讚歎的崇拜眼光。

  此時,其他女職員也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停駐在高大英俊、舉止瀟灑的蘇竣訢身上。

  她們都看過他的基本資料,別說他的財富教人心動,再加上外形、品味、氣質都更勝於其他有錢男人的銅臭低俗,他的身價幾乎可以跟一0一大樓比高。

  「請問,蘇先生您喜歡像朱小姐這種類型的女孩子嗎?需不需要再拿會員資料給您挑選?」另一位女職員怯生生地發問。

  其實,她心裡是期盼他最好都找不到意中人,這樣自己就有機會出線了。

  「她啊?還可以。」蘇竣訢故意認真地思索好一會兒。「不過,要是跟你們比起來,她可差多了。」

  「真的嗎?」一排女職員全瞠大眼睛,嘴角以極大弧度咧開。「呵……我們哪能跟朱小姐比啊?她可是有名的兩性專家呢,蘇先生又在開玩笑了,一定是在安慰我們啦,哈哈……」

  「是啊是啊,蘇先生說話還真是有趣啊!」

  隨隨便便一句「唬爛」的話,就逗得全場女人咯咯笑個不停。

  蘇竣訢看著她們笑成一團,心裡只覺得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明明知道人家說的是客套話,還笑得那麼開心?真是……

  「訢——」

  就在他轉身正要離開之際,耳後突然傳來一聲有點陌生卻又熟悉的叫喚。

  蘇竣訢一轉頭,正眼對上一個遺忘許久的美麗容顏,他愕然望著,許久說不出話來。

  「很訝異吧?我們居然在這種地方相遇,介不介意坐下來聊聊?」女子娉娉裊裊的身子款步輕移,華麗講究的穿著,顯示出她的不凡身價。

  「菲菲姐,你認識蘇先生啊?」一位女職員多事地衝口直問。

  「你們專心點,別老在上班時間聊天,再被我抓到,小心我扣你們薪水。」女子沒有回答問題,只擺出老闆的架勢訓喝一頓。

  「菲菲……」蘇竣訢驚訝地喊出這個名字。「你就是菲菲?」

  鄭董新結交的紅粉知己——菲菲,竟是他分手多年的初戀情人?!出身名門大戶的她,是蘇竣訢唯一深愛過的女人。

  當年,蘇竣訢只是個小水泥工的兒子,女方家長強烈反對掌上明珠和貧戶之子交往,硬生生地拆散了他們。如今,昔日的金枝玉葉竟淪落為有錢老男人的地下情婦?!難道發生了什麼意外,才導致如此曲折的演變?

  「思琴,你……」他在她辦公室裡的沙發上坐下,自然地叫出她的本名。

  「叫我菲菲吧,我不用那個名字已經很久了。」菲菲點起菸,緩緩抽了起來。「昨天看到你的資料時,我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你竟然還沒結婚,更想不到你會加入婚姻介紹所。」

  她熟練地吞雲吐霧,歎息說道:「我昨晚一直睡不好,不知道你會不會來,也拿不定主意該不該主動找你。或許你到現在還恨我,當初……」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蘇竣訢打斷她的話,表情感慨、勉強微笑。「說真的,我來只是捧老鄭的場,他最近有個大案子與我合作,但我怎麼也想不到,他嘴裡念念不忘的菲菲,竟然是你。」

  「呵,你的答案很殘忍,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菲菲的眼中映出淚光。

  「我以為,以你跟老鄭這麼熱的交情,應該知道菲菲就是我。像你這樣的鑽石單身漢,不惜紆尊降貴來報名婚友社,目的就是來確認菲菲是不是我?原來,是我想太多,哈,我實在太天真了。」

  「思——不、菲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蘇竣訢很難從驚訝中平靜下來,這麼多年來他不曾探究她的去處,以為今生不會再相見,而今突然重逢,他不知該以什麼樣的身份角色跟她說話。

  「說來話長,總之……我娘家垮了、夫家也垮了。」菲菲低頭哽咽。「我爸受不了打擊心臟病發,很快就過世了。我為了養我媽,所以……也不怕你知道,老鄭已經是我第三個戶頭。」

  「怎麼會這樣?」蘇竣訢低喃。

  他的思緒彷彿跌落時光隧道,當年自己被菲菲的父母當作垃圾般掃地出門,她的家庭對他而言是天上星辰,是一輩子也碰觸不到的富貴豪門……

  為她,蘇竣訢竭盡所能,最後弄得身心俱傷,兩人還是沒有結果。多年來他封閉自我,搖身一變成為沒有感情的男人,以為只要口袋裡裝滿了錢,便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東西。

  「竣訢。」菲菲拿起面紙緩緩拭淚,對他深情凝望。「你怎麼沒交女朋友?你也不年輕了。」

  「我的工作一直很忙。」蘇竣訢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每天忙到連睡覺時間都沒有,哪有空陪女朋友?」

  「是嗎?」菲菲眼中透出企盼的光芒。「忙只是個借口吧!我會吩咐小姐多挑些好女孩給你認識。美滿婚姻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你自己也要多努力、要積極點才行。」

  「這……」蘇竣訢難以答話,只能訕訕笑著,氣氛有點尷尬。「我得回公司去了,既然知道你在這裡,以後可以多聊聊。」

  他起身準備離開,沒有心理準備的偶遇讓兩人都頗不自在,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給彼此一點緩衝的空間。

  「好吧,那我就不留你了。」菲菲走向前緊握他的手。「記得,要多聯絡。」

  「再見!」蘇竣訢觸電般地甩脫她的小手,奇怪陌生的感覺促使他加快腳步離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

  蘇竣訢走出「ALL  MY  LOVE」後感覺恍然如夢,參加婚友社相親已經很不可思議,更教人意外的是,這家婚友社的老闆竟還是他的初戀情人?真是荒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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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4:55
第五章

  失敗得一塌糊塗的相親記,讓朱玉蝶回來之後連續做了三天惡夢。

  這天,恰巧是張彤薇固定和幾個姐妹淘相約,到她位於東北海岸度假別墅談心休閒的假日。

  「嗯,我看你跟這男人緣分不淺。」張彤薇另一個在廣告界工作的好友——何奈恩對朱玉蝶揶掄道:「想想看,路上的行人那麼多,你偏偏只打中他一個?這跟拋繡球沒什麼兩樣。只是他接到的不是喜氣洋洋的繡球,而是令他受傷的空罐子。我相信他對你的印象一定非常深刻,一輩子沒齒難忘。」

  「奈恩,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張彤薇挺著微凸的肚子為姐妹淘們準備點心,她瞪了何奈恩一眼。「小蝶已經夠沮喪,你別再說了……」

  「無所謂啦,要笑就笑吧!」朱玉蝶表面平靜地聳聳肩,語氣卻仍充滿憤慨。

  「我本來就想把他當笑話講給大家笑的。唉,多虧他能聯想,什麼溫吞無理、宛如沒腦、約略無救。我好歹也是人人稱讚的文藝美女,居然把我說成這樣,實在太過分、太缺德了。」

  「哦!他真的這麼說?這男人夠白目的了。」何奈恩狂笑不止。「要是真有哪個白目男人敢這樣講我,我一定當場踹得他絕子絕孫,哪能讓他活著走出去?」

  「噓——」張彤薇向何奈恩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都叫你別說了。」

  張彤薇的心情有點沮喪,原本是一片好意為朱玉蝶安排相親,還以為她會在強調「優質會員」的「ALL  MY  LOVE」裡遇見她的真命天子,誰料得到真命天子沒遇著,竟去撞到頭號大冤家?!

  唉,苦心安排的計畫全泡湯了,這次血淚斑斑的「相親記」竟成了眾好友嘲弄嬉笑的八卦話題。看著好朋友朱玉蝶被人羞辱,她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小蝶,下次我們一定要先把對方的底細摸清楚再出席,這樣就不會出錯了。「ALL  MY  LOVE」聽說有近千名科技新貴登錄成為會員,下次我一定要求她們排幾個品性純良的男人給你。」

  「還有下次?」朱玉蝶眼睛瞪得好大,驚惶地拍拍胸脯。「我的媽,千萬不要再來一次。一個蘇竣訢已經讓我氣到頭頂冒煙,我才不要再去找罪受。」

  「噫?跟你相親的那個男人叫蘇竣訢?是開房地產公司的蘇竣訢嗎?」何奈恩表情訝異,她帶著遲疑的口氣問道:「真的是他?你沒搞錯吧?」

  「怎麼了?」張彤薇不解她為何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就是『高勤地產』的蘇竣訢。怎麼了,難不成你也認得他?」

  「當然,我跟他共事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他剛創業,我還是暑假工讀生呢!」何奈恩眉心微擰,她欲言又止。「奇怪了,他怎麼會跑去相親呢?據我所知他已經結過婚了。」

  「他結婚了?」朱玉蝶率先嚷出聲。「是哪個女人瞎了眼才會嫁給他?」

  「怎麼可能?如果他不是單身,『ALL  MY  LOVE』不可能讓他入會,這樣的行為可是嚴重的詐欺。」張彤薇嚼著餅乾,不可置信地搖頭。「應該是搞錯了,他不可能結過婚的。」

  「結過婚又怎樣?反正他有的是錢……」另一個姐妹淘也加入討論。「就算他刻意隱瞞已婚身份,在現代這種社會也是見怪不怪。」

  「別把他講得那麼壞,說不定人家已經離婚了。」張彤薇站在正面角度思考,她擔心這對宋玉蝶打擊太大,第一次相親就被結過婚的男人訛詐。

  「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隱瞞。」姐妹淘們七嘴八舌。「不管有沒有都要交代清楚,不然就是欺騙。」

  「你們幹嘛這麼義憤填膺?人家是小蝶的相親對象,小蝶都沒說什麼了,吃米粉的人沒說話,你們跟人家喊什麼燙啊?」何奈恩苦笑搖頭。

  到底蘇竣訢結過婚沒有?他是離婚、還是分居?這話題就這樣被熱烈討論了起來。

  朱玉蝶則像是不相干的路人,默默地在一旁聽眾人高談闊論,她看著每個人眼中流露出挖掘八卦的熱烈興趣,腦海乍然進出一道靈光……

  她笑了,想到這個月的「薔薇」專欄稿還沒有著落,現在她揀到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題材。

  蘇竣訢,你終究要為自己的毒舌付出代價!

  *** ***

  「喏,這裡有二十份報名表。」杜詠詩把一疊填好的報名表全數交給蘇竣訢。

  「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找到這二十個『苦主』,全省業務部門沒對象的差不多都讓我逼著就範了,這下鄭董該滿意了吧!」

  「嗯!」蘇竣訢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什麼話也沒多說。

  「還有,你不是答應李琳她們,只要在一星期內賣出十棟以上的別墅,你就要請大家吃大餐嗎?上週一共成交獨棟十二棟、雙併四戶,你打算請她們吃什麼?可別說話不算話,這些女人的嘴巴一個比一個厲害,為了一餐得罪她們太划不來了。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發現他始終心不在焉,杜詠詩生氣地嘟起小嘴。「打從你去『ALL  MY  LOVE』排約回來後就怪怪的,問你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到底那個『菲菲』是幫你排了什麼樣的女人?還是她給你下了什麼藥?鄭董也真是的,自己的女人也不管好……」

  「嗯?你剛剛說什麼?」蘇竣訢突然回過神,表情帶著茫然問:「你說誰要請客?」

  「我是說——」杜詠詩沒力氣再把話重複一次,直接丟了份知名高級餐廳的菜單及價目表給他。「六公主幫你把錢賺進口袋裡,你該請大家吃頓飯,要吃什麼由你決定,選好再告訴我。」

  「這種小事你自己決定就行了。」蘇竣訢冷冷地把菜單價目表丟在—旁,淡聲問道:「你確定公司裡單身的同事都報名了?鄭董交代下來的事情不能馬虎。」

  「我已經盡力了。」杜詠詩沒好氣地冷嗤:「你把鄭老頭的話當聖旨,他叫你幫情婦拉客人你就拉客人,怎麼不想想他換女人跟你換襯衫的速度差不多,萬一以後他再換個專門做仲介新娘的情婦,難道我們每人都要帶一個回家嗎?」杜詠詩口氣極差,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生氣過。

  「鄭董一向很照顧我們的生意,說起來算是『高勤』的財神爺,就當是巴結一下你的財神爺,何必這樣耿耿於懷?如果你沒什麼重要的事就先出去吧,我等一下還有一個重要的飯局。」蘇竣訢皺起濃眉,露出明顯憎惡的臉色,他一向討厭嘮叨的女人。

  「飯局?要喝酒的嗎?」杜詠詩還不死心,死賴著繼續說:「那我陪你去,順便幫你擋酒。」

  「不用了,鄭董也會去。有他在,喝酒輪不到我。」蘇竣訢揮揮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喔,鄭董會去?那……他會帶情婦去囉?」杜詠詩抱著寧可錯殺一百的高度警覺,她全身神經都緊繃起來。

  「你有完沒完?人家的事你別管?既然有那個閒工夫,怎麼不多花點時間多賣幾間房子?」

  「好嘛,幹嘛那麼凶?人家只是隨口問問而已……」杜詠詩垮著臉往外走去,邊走還邊碎念。「真是,去相一次親回來整個人都變了,這分明有鬼。」

  蘇竣訢沒理會杜詠詩的疑神疑鬼,這些天來他一直陷在某種不明原因的心情低潮中。

  他有點後悔那天出口傷人,本以為牙尖嘴利的朱玉蝶不會輕易放過他。然而,從「ALL  MY  LOVE」離開已經好幾天了,一直等不到她的「反擊」,這讓他感到有點愧疚。

  達成他凶狠的報復後,那快感也只持續了一下下而已,蘇竣訢不自覺懷疑,他會不會把話說得太過火?

  畢竟人家是個未婚的女孩子,縱使朱玉蝶的作為很過分,但是那天把她羞辱到體無完膚似乎有欠厚道……

  可是,誰教她不長眼?

  一想起「舊仇」蘇竣訢依然恨得牙癢癢,他長這麼大還從沒受過這般的奇恥大辱。不、應該說他這輩子還不曾遇過舉止這麼嗆辣的女孩子,朱玉蝶算是讓他開了眼界。

  嘟!嘟!嘟!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蘇竣訢從沉思中回神,按下了通話鍵。「游特助,有什麼事嗎?」

  「這期『薔薇雜誌』登了一篇文章,我想蘇董應該看一看,東西我已經傳真過去,請蘇董過目之後再通知我如何處理。」

  「薔薇雜誌?」蘇竣訢擰眉,不解自己為何跟女性雜誌扯上關係?

  「是一位署名『小蝶夫人』的作者所寫的文章,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我覺得作者似乎刻意醜化您的形象。」

  「哦?她怎麼醜化我?」蘇竣訢很快便聯想到朱玉蝶,他走到傳真機旁,順手拿起游特助傳來的東西。

  「她在文章裡暗示您的婚姻狀態不明,卻打著黃金單身漢的旗幟,大搖大擺上婚友社安排相親,企圖隱瞞已婚身份,讓那些對嫁入豪門充滿幻想憧憬的未婚女性上鉤。」

  「嗯,我正在看……」讀著這篇擺明衝著他來、內容極盡詆毀諷刺的文章,蘇竣訢臉色愈來愈難看,原本褪去的怒火又狂襲而來,以燎原之姿展開猛烈竄燒。

  「這作者很狡猾,整篇文章巧妙地迴避人名姓氏,可她的描述很清楚就是在說我。游特助,照這點來看,我們告她可以勝訴嗎?」

  「這部分我還必須跟律師研究看看。」游特助俐落地回答:「要不要先發個存證信函?」

  「也好,先嚇嚇他們。」蘇竣訢深吸—口氣,想極力壓下內心狂燒的憤怒。「游特助,我要這個作者的私人聯絡資料,地址電話都要,愈快愈好。」

  「是,我馬上去辦。」

  掛掉電話,蘇竣訢氣得全身發抖,他不能忍受這個刁蠻女人一再污辱他,更不能接受她竟然惡意評論他的私人生活。

  蘇竣訢忿恨地將紙揉碎丟進垃圾桶,他再也沒辦法說服自己保持「好男不跟女鬥」的風度原則,只想馬上逮到她,面對面跟她一較高下。

  *** ***

  朱玉蝶手上拎滿從超市採購的日常雜貨,吃力地走到住家大門外,赫然發現一名男子正倚在門口,以兇惡的眼神盯著自己瞧。

  「你總算回來了?我等了你大半天,還以為你怕被人尋仇而不敢回家。」蘇竣訢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咬牙切齒地怒瞪著她。「還好你回來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你家會不會被人放火燒掉。」

  「你、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有什麼天大的事情不能在電話裡說嗎?」

  朱玉蝶睜大眼睛望著他,嗓門也不比他小,就算他擺出凶神惡煞的樣子她也不害怕,反正,這梁子是結定了!

  「你也知道有『天大的事情』?」蘇竣訢瞇眼睨視冷笑。「原來你並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嘛?」

  「我有什麼好怕的?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對我做什麼事?你敢嗎?」

  朱玉蝶放下手中袋子,雙手交叉抱胸,揚起下巴倨傲地回瞪他。

  要比凶,她朱玉蝶未必會輸給他!

  「是誰准許你寫那些東西?讓你這樣公然地污蔑他人?」蘇竣訢真想掐住她脖子用力猛搖。「你真以為自己是正義公理的化身嗎?」

  朱玉蝶揚起得意的笑容,大概猜到他的氣憤是為了剛出刊的雜誌上,那篇影射他隱瞞已婚身份加入婚友社的事。

  「你還敢囂張?」要不是尚存的理智控制住情緒,蘇竣訢很可能會氣到呼她幾巴掌。「你寫那些東西,難道不必先向當事人求證嗎?」

  「我又沒說是你,幹嘛自己對號入座?」朱玉蝶無所謂地訕笑。「再說,我是寫兩性專欄,又不是記者跑新聞,文章裡也沒有指名道姓,請問我要找誰求證?」

  「果然牙尖嘴利。」蘇竣訢握緊拳頭,跨步逼近她,指著她的鼻子吼道:「不要以為耍賴我就拿你沒轍,朱玉蝶,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什麼?難不成你想買兇殺人?」朱玉蝶不為所動,她可不怕任何惡勢力。

  只是,她發現蘇竣訢今天扮演的惡勢力有點遜——他臉色鐵青,之後又漸漸變得蒼白,一看就知道是個「肉腳」,顯然他平常很少跟人槓上。

  朱玉蝶嘴角輕輕綻出淺笑,她心中很篤定,這場鬥法她是贏定了!

  「你笑什麼?」他真的會被她打敗,在這種氣氛之下,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難道她在恥笑他?

  蘇竣訢狠狠地瞪著她的輕蔑微笑,用警告的語氣說道:「沒關係,愛笑你儘管笑,像我這種有錢又有閒的人,絕對可以陪你玩個夠。」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朱玉蝶彎身拎起塑膠袋,緩緩地瞟他一眼。「隨便你好了,我可沒閒工夫陪你抬槓。」

  「給我站住。」蘇竣訢火大嘶吼,差一點就要撲上前制止她離開。

  「你不要在這裡大呼小叫的好不好?」朱玉蝶瞪大水眸嗆聲回去。「剛剛不是說了,你想討什麼公道請直說無妨,光會扯著嗓子叫叫叫。」

  「好,你憑什、呃……」蘇竣訢說不下去了,他眉峰緊皺,痛苦地張開嘴大口呼吸。

  「說不出口是嗎?」朱玉蝶看到他的手緊護著腹部,以為他在裝模作樣。「明明是結過婚的『歐吉桑』,還敢大剌剌地裝作黃金單身漢找美眉相親?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

  「是、是誰告訴你,到底是誰……跟你說我已經結婚?」蘇竣訢一張俊臉又青又白,痛得渾身顫抖。胃部的絞痛愈來愈劇烈,本來只是輕微抽痛而已,可能情緒太激動才造成痙攣,他痛得額上不斷冒出冷汗。

  「你管它誰說的?自己有沒有你心裡有數。」朱玉蝶嘴上不饒人,但眼睜睜看他的臉色愈變愈難看,雙手雙腳明顯在發抖,她覺得很不安。

  「……那是我個人私事,不必向外人報告。」終於,蘇竣訢敵不過陣陣劇痛,他蜷曲身子倒了下來。

  「私事?你公開徵婚那就不算私事了,不敢承認還在我面前鬼叫……」朱玉蝶見他蹲在地上,嘴裡依然炮轟不斷。「有種你就別裝死,不要自己做了壞事就心虛不承認,我告訴你——」她訝然噤聲,察覺他痛苦的模樣好似不是假裝出來的。

  「唔……」蘇竣訢整個人癱在大門前,不停地痛苦低號。

  見他一直抱著肚子呻吟不止,朱玉蝶趨近一瞧,這才看清楚他蒼白如紙的臉,不斷冒出的冷汗把頭髮都弄濕了,她發覺事情非常不妙。

  「你你你……」朱玉蝶沒料到自己的毒舌真會罵死人,當下也慌了,大著舌頭道:「你、你你、忍著點啊,我……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

  「不、不要叫救護車。」蘇竣訢非常艱難地吐出話語。「千萬不要叫救護車,拜託……」

  「那怎麼辦?」朱玉蝶驚慌地蹲在他面前,看他痛到五官擰成一團,她緊張得不知所措。

  「拜託,讓我……到你家休息一下,很快就好了,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蘇竣訢勉強睜開眼,低聲下氣地祈求。

  「什麼?你要去我家?這怎麼可以?」朱玉蝶猛地一躍而起。「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你別耍我啊!」

  開玩笑,她怎麼能讓這個惡劣的壞男人進到自己家去?誰知道他會使出什麼卑劣手段?

  可是,不讓他進家門,他又抵死不肯叫救護車,難道讓他痛死在這裡嗎?

  這下子換朱玉蝶開始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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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5:11
第六章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朱玉蝶端了一杯溫牛奶,遞給虛弱地坐在沙發上、臉色依舊蒼白的蘇竣訢。

  「嗯,好多了。」蘇竣訢接過牛奶,緩緩喝了一口,微皺著眉說道:「照理我該說聲謝謝,不過,你的筆太毒,我實在說不出口。」

  「你何必這麼心虛?我又沒指名道姓,你自己不要對號入座就好了。」朱玉蝶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只要你自己保持沉默,誰敢說出你不光榮的過去?我說你們男人,就是太愛面子。」

  「你還振振有辭?明明是你不該侵犯別人的隱私。」蘇竣訢放下杯子,硬是忍著強烈的胃痛跟她槓上。

  「沒錯,我是曾經跟一位我所深愛的女孩子,到國外舉行了簡單的結婚典禮,可是隔天她就反悔落跑了,我們的婚姻根本沒有經過正式登記,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

  「啊?」朱玉蝶訝異地開口。「你的新娘跑了?原來搞半天你是被拋棄的?怪不得你那麼怕被別人知道。哈!原來你也有被人拋棄的時候……」她忍不住想大笑出聲。

  「朱玉蝶,如果你不怕我橫死在你家客廳的話,就儘管笑大聲一點。」蘇竣訢單手按著腹部,瞪著她怒斥。

  「每個人都有不想被提起的傷口,你淨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不怕會得到報應嗎?」

  「我——」朱玉蝶見他真的很生氣,這才趕忙收口。「你……你不要激動啦,我不說就是了。」

  「拜託你,這件事到此為止。」蘇竣訢努力平復情緒,歎息地道:「事情過去很久了,當年和她無緣相守,而今各自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去挖那些陳年往事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聽起來你似乎受到很大的傷害。」朱玉蝶見他表情沉重,覺得自己老是拿此事來揶揄嘲諷似乎真的過分了點,當下斂起張狂的語氣,轉成溫柔的關切。「好,我答應你不再提這件事,其實我找這個題材也只是想氣一氣你而已,誰教你把我說得那麼難聽?」

  「我們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夠了,反正你也達成打擊我的目的。」蘇竣訢舉起杯子說道:「我的胃還是很痛,麻煩你再給我一杯,謝謝。」

  「嗯,你等一下。」朱玉蝶趕忙到廚房裡為他溫熱牛奶,看他蹙起眉峰、十分難受的模樣,頓時也覺得他挺可憐的。

  心愛的女人悔婚跑了,對男人來講是重大打擊,何況像他這樣自傲自尊的男人一定更受不了吧!

  朱玉蝶遺失許久的側隱之心突然出現了,端著溫牛奶的她,眼神不自覺流露出同情悲憫,連說話口氣也嬌柔許多。

  「牛奶來了,你趕快喝吧!我看你也氣夠本了,再氣只是害自己胃更疼而已,別生氣了。」

  「你……」蘇竣訢接過牛奶,看著她從沒出現過的「溫柔婉約」,禁不住笑出聲來。「聽你這麼溫柔的講話,竟然覺得好不習慣。」

  「喂,我是怕你死在我家客廳裡。」朱玉蝶被他一說,馬上板起了臉孔。「你別再笑喔,再笑我就不客氣了。」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蘇竣訢急忙斂起笑容,乖乖的把牛奶喝完。「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你要走了嗎?」朱玉蝶見他站起身來,便訝異地間:「你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再多歇一會兒?」

  「我是很想再多待一會兒。」蘇竣訢拍拍她家的沙發。「說真的,你買的這套沙發坐起來還挺舒服。不過,我不敢再坐下去,就怕萬一說錯話,又惹你不高興那就慘了。」

  「好吧,你要走就走,我也懶得伺候你。」朱玉蝶雙手一攤。「大門在那裡,不送了,再見!」

  「有句話我要告訴你。」蘇竣訢走到門口,轉過身子對她說道:「其實你溫柔的時候比較迷人,以後別再『恰北北』了,那麼『恰』肯定滯銷。」

  「哼!」朱玉蝶別開臉,不想搭理他。

  「還有,被你伺候的感覺也挺不錯。」蘇竣訢整個人已踏出門外,只探出一顆頭。「其實你真的很有當賢妻良母的天分,別把它埋沒了。」

  「快滾啦!」朱玉蝶扯開嗓門大吼。

  砰!大門被關上,朱玉蝶一個人在客廳佇立,腦海迴盪著他說的話——你很有當賢妻良母的天分……頓時一股奇特的感覺襲上她心頭。

  那算是天分嗎?朱玉蝶回想過去,自己幾乎沒有對哪個男人流露過疑似「賢妻良母」的跡象啊?

  唉!真是活見鬼了,誰教他擺出一副痛得很厲害、可憐兮兮的樣子,她才會同情可憐他,不小心「賢妻良母」了起來,都是他害的!

  *** ***

  蘇竣訢在開車前往巡查工地的途中,嘴裡直嘀咕。

  就因為朱玉蝶在雜誌專欄上亂爆料,差點兒沒把自己的半條命玩掉,這段孽緣還真不淺,一波未平,又惹來一波更大的。

  看來他真的流年不利,哪天真該去廟裡安太歲,或點個光明燈求心安——他在心中暗暗盤算著。

  方纔到家庭醫生那裡看病拿了藥,醫生的說法是因為他生活壓力太大,才會導致腸胃急躁症,只要三餐按時吃藥就沒有問題。

  他的身體本來就沒有多大問題,只要別再碰上像朱玉蝶那樣令人抓狂的女人,要不然吃再多的藥也一樣沒救。

  蘇竣訢就這樣一路思索著,直到車子駛進售屋停車場。

  白天的售屋工地通常沒什麼看房子的客人,蘇竣訢停好車之後,便直接進入最裡面的辦公室。前日的銷售報表已經列印好等他批閱,看著愈來愈少的余屋數,他沉甸甸的心情總算好了起來。

  「蘇董,外面有客人找您。」

  行政秘書敲門之後走了進來,恭敬地向蘇竣訢問道:「是一位打扮相當時髦的太太,您要見她嗎?」

  「是不是要來買房子的?」蘇竣訢直接問道。

  在這行做久了,很多朋友會輾轉互相通報,他猜測可能是熟人介紹,想要買房子並享優惠折扣的顧客。

  「不知道耶!」行政秘書皺起眉,聳聳肩答道:「她說是您的老朋友,要求一定要撥空見她一面。」

  「老朋友?」蘇竣訢的表情更加疑惑,他沉吟片刻。「好吧,先請她參觀一下樣品屋,我馬上過去。」

  「好的,沒問題。」秘書接獲指示後馬上遵照辦理。

  蘇竣訢拿起公司規定穿著的藏青色西裝,帶著猶豫和疑惑的心情往樣品屋方向走去。

  「訢——」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喚,蘇竣訢的臉色陡然一黯。

  一名穿著名牌套裝的高貴婦人出現在眼前,蘇竣訢完全沒料到,「菲菲」竟會找到售屋工地來?!

  「幹嘛臉色這麼難看?不歡迎我嗎?」菲菲嘟起嘴嬌瞠地道:「早知道我就不進來了,因為剛巧路過這兒,所以碰碰運氣想看你在不在。」

  「別瞎猜了,我怎麼可能不歡迎你呢?」蘇竣訢大方微笑,一派應酬的語氣。

  「想買房子嗎?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幾戶參考一下?」

  「我看不必了。」菲菲搖搖手,露出一臉高攀不上的表情。「你賣的房子價格都那麼昂貴,我哪裡買得起?你別尋我開心。」

  「哈哈哈,你真愛說笑。」蘇竣訢客套地為她斟了杯熱茶,朗朗笑道:「誰不知道鄭董公司專門買地、養地,也最擅長包裝地段,他懂得在最好的時間點推出最貴的房子,以你的身份要什麼好房子沒有?說什麼買得起買不起的,鄭董知道了鐵定不高興。」

  「訢,請你不要用那種口氣來說我跟老鄭,你不知道,我們之間其實……」菲菲垂下眼睫,眼神哀怨。

  「怎麼?我哪裡說錯了?」蘇竣訢訝異她竟會出現如此反應,也不明白自己的話哪裡說得不夠圓融得體?大家都知道,她是鄭董非常寵愛的愛「菲」啊!

  「唉,算了,我不想談這個,總之,我今天來不是要和你討論老鄭的事情。」菲菲搖頭,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熱茶問道:「我聽公司的小姐說,你一直拒絕再排新的約會?」

  「請容我說句實話,我真的不認為在貴公司能遇見合適的人生伴侶。」他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所以很自然地板起臉孔。「真對不起,我不該批評你的專業,但是,我必須說實話。」

  「那是因為上次安排的對象太差了。」菲菲的眸中透出溫和柔光,她意有所指地道:「當然……也有可能你的心已經被某人佔據著,再無其他女人可以進駐。」

  「不是,你想太多了。」蘇竣訢口氣冷悍地否決她的話。「我本來就不熱衷這類的活動,這跟我心裡有沒有意中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嗎?」菲菲察覺到他變了臉色,她也眸光一黯,頗帶失望的說:「我以為你會再來,所以每天都看隔日的排約紀錄,卻每天都失望。公司裡的小姐說,所有可以配得上你的女會員都介紹了,就是沒有一個讓你滿意。」

  「沒錯!」蘇竣訢點點頭,表情凝肅,坦蕩地回答:「我心不在此,眼光自然不會停留。我也坦白跟你說過,那天會出現在你們公司,純粹是幫鄭董撐場子,甚至連我們公司裡的未婚員工,也都被我半強迫加入你的『ALL  MY  LOVE』,我給鄭董做的面子可大了。」

  「訢——」菲菲痛苦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你何必刻意跟我撇清關係?最近外面有一大堆雜誌在挖你的底。我今天過來,其實是擔心你。」

  「哦?挖我的底?」蘇竣訢不當一回事的輕笑。「我自己都不擔心了,你也不必多操這個心。現在你有自己的感情,也有自己的事業,好好花時間去經營那些才是正事。」

  「我不能不為你擔心,因為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沒有辦法忘記你。」菲菲微微哽咽說道。

  蘇竣訢刻意的冷淡與保持距離教她萬分傷心,她原以為他仍愛她一如往昔,然而眼前事實卻非如此……

  「菲菲,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蘇竣訢冷聲開口,扼止她的情緒繼續失控下去。「人要活在當下,不是嗎?留戀過去只是浪費生命而已。你把名字都改了,表示你也想要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我雖然沒有改名字,但我也想擁有一個全新的自己。我們不要再講以前的事了,你做你的菲菲,我經營我的事業,現在除了生意來往之外,大家互不相干,你瞭解嗎?」

  「你……」菲菲哀傷地望著他,她輕咬唇瓣說不出話來。

  他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加冷血而無情,他眼中只有求生存、求最高利益,其他什麼事情全進不了他的眼裡心底。

  蘇竣訢無言地啜著茶。他不想說話,卻也不好把生意夥伴的女人掃地出門,只好默不吭聲。本來還算平和的氣氛,此刻就像結冰的北極,寒氣逼人,一陣陣冷到骨子裡。

  叩叩叩!就在氣氛僵凝尷尬的此時,有人敲了門。

  「蘇董——啊?你有客人嗎?」杜詠詩推門進來,故作無辜地道:「蘇董,實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

  其實杜詠詩早就知道有「來路不明」的女人跟蘇竣訢一起「關」在小辦公室裡,她是在外面等急了才故意去敲門的。

  「詠詩,你來得正好,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菲菲小姐,鄭董的好朋友。菲菲,杜小姐是我們『高勤』的業務部主管。」蘇竣訢的臉上沒有任何特殊表情,就像介紹平常客戶般平靜。

  「喔,原來這位美女就是菲菲小姐啊!」杜詠詩馬上堆起一臉虛偽的笑。「果然名不虛傳,我常聽鄭董提起你,他都在我們面前稱讚你多美麗又多能幹呢!」

  「杜小姐,你好。」菲菲勉強地擠出笑容,奉承說道:「蘇董身旁有你這麼美麗的工作夥伴,難怪他對我們『ALL  MY  LOVE』的排約都沒有興趣。」

  「呵,我們蘇董事長眼光可高了。」杜詠詩話中有話,一臉驕傲地說道:「不是特別頂尖的他可不屑一顧。只是,真正條件頂尖的女孩子,又怎麼可能出來拋頭露面呢?」

  「杜小姐真會說話,很有道理。」菲菲聽出杜詠詩話裡的眨抑與不屑,然而她不想再回應,便直接起身告退。「我該走了,公司裡還有很多非『頂尖』的會員,人家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都等著我們幫忙找到幸福呢!」

  「您要走啦?請慢走喔,外面還有裝潢公司的代表在等我們蘇董開會,那就不送了。」

  杜詠詩一看她就不順眼,這女人明明已經是別人的情婦,幹嘛還來招惹她心愛的竣訢?又不是什麼好幾年的交情,還敢跟個男人單獨關在辦公室裡,擺明沒安好心眼。

  「那我先走了,再見。」菲菲神色黯然,卻又含情脈脈地向蘇竣訢道別,她的眼裡有太多情感要傳達,只消一個眼神,便足夠讓吃味的杜詠詩火冒三丈。

  「奇怪了,她來做什麼啊?」菲菲前腳才踏出辦公室,杜詠詩就忙不迭地「質問」起來。「做人家的情婦還那麼不安分,你有沒有注意她剛剛看你的眼神,深情款款好像在看愛人似的,真是有夠噁心。竣訢,我看你要小心一點,那個女的有點怪異——」杜詠詩滔滔不絕的批評起來,全然沒注意到蘇竣訢瞪著她的表情益加冷峻。

  「新的預售工地樣品屋草圖出來了嗎?拿來給我看一下。」蘇竣訢直接下令並訓斥地。「再過不久就是公開銷售的日子,你倒很有時間管別人的閒事?我看你的工作態度還須加強。」

  蘇竣訢將銷售報表擲到她面前。「在新案子開賣之前處理掉這些余屋,省得兩個案子互相競爭,這個基本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你先擬定好最後一個月的促銷計畫,我到東區工地去看看。」

  「幹嘛我才來你就要走啊?」杜詠詩含怨的目光瞠視。「我就這麼討人厭?」

  「我們是在工作,又不是在約會。」蘇竣訢拿起西裝和車鑰匙,以上司的威嚴駁道:「你和我都是公司的高級管理階層,當然要互助分工才能創造最大的效益,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說?你真是愈來愈搞不清楚狀況了。」

  杜詠詩又被訓了一頓,這次她沒敢再頂嘴,只有默默地目送男人離開。

  *** ***

  薔薇雜誌社

  距離蘇竣訢在她家樓下氣到差點兒暴斃的事情後,又匆匆過了兩個禮拜。

  朱玉蝶更是壓根沒料到,在雜誌專欄發表的那篇文章,竟引起數家八卦流行刊物的後續追蹤報導,大家有興趣的倒不是蘇竣訢已婚還是未婚,而是這位媲美國際影星的大帥哥到底多有錢?

  他的「高勤地產」賣的都是豪宅,又有哪個女人抵抗得了千萬宅邸的魅力,說蘇竣訢是全台灣最有條件包二奶的男人絕不為過。

  甚至,有的雜誌捕風捉影地寫出他曾經追求過哪些當紅女明星,或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指出,他目前的緋聞女友就是某位突然宣告退出螢光幕的女主播……

  朱玉蝶一一翻閱那些雜誌,臆測萬一蘇竣訢也看到這些報導,恐怕不只氣到胃穿孔,很有可能五臟六腑爆裂而亡。

  然而,外面流言滿天飛,朱玉蝶卻沒再接獲蘇竣訢找她算帳的消息,面對不尋常的平靜,她心裡總是感覺怪怪的。

  但俗話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可沒興趣再跟蘇竣訢糾纏不清。

  這天,朱玉蝶在雜誌社裡悶了一整天,只看了幾段關於美食情報的稿子。

  平日這是她最喜歡的主題,但顯然今天的工作效率奇差無比,她心情很壞,幾乎每一件事情都讓她覺得很不順眼。

  雜亂無章的桌面上,一封刺眼的亮粉紅色信件突然映入她的眼底,那是「ALL  MY  LOVE」寄來的排約通知書,朱玉蝶瞪著它看了好一會兒,便伸手將它用力揉掉丟棄。

  「只有瘋子才會去排那個什麼鬼約會,什麼『ALL  MY  LOVE』,根本是詐騙集團。」一想到上次不愉快的經驗,朱玉蝶仍心有餘悸。

  單身男女參加相親,為的是找志趣相投的對象,要是倒楣遇到像蘇竣訢那樣沒風度、嘴巴又壞的男人,不如直接到健身房看帥哥猛男還比較實際,既不浪費時間也不至於氣死自己。

  朱玉蝶從一堆字稿裡拾起頭,啜了口涼掉的三合一咖啡,突然間,她又想起了蘇竣訢—他的胃痛說不定是長期灌黑咖啡惹出來的。

  唉……現在是怎樣,為什麼她會一直想到他?

  朱玉蝶很想把自己的腦袋敲扁。

  不知為何,她總是不經意地想到他痛苦蜷縮在大門口的模樣,心中掛念著:不知道他的胃痛有沒有好一點?

  說真的,她從沒看過一個剛強健壯的男人會突然痛苦到連站立都有困難,像他那樣痛到冷汗狂飆,模樣確實很嚇人。

  有錢人壓力都這麼大嗎?朱玉蝶偏頭思索,咬著筆桿沉陷在自己的世界,想到那天他氣沖沖地到門口堵人,像個地痞流氓似的對她憤怒叫囂,卻又帶有黯然失落的悲淒眼神……

  顯然這段不為人知的「秘密」真的傷了他,也可推論當初離他遠去的女人曾讓他付出多深厚的感情。

  唉!想那麼多幹嘛?朱玉蝶拿著筆敲敲自己的頭,低聲罵道:他活該、罪有應得,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同情,誰教他偏偏要惹火她?

  朱玉蝶的心情亂糟糟,頹然丟下一堆稿件,她隨手抓起包包,打算先到外面去晃晃,思緒沉澱後才能做好事情。

  「小蝶姐,你要上哪兒去?總編不是說今天要開會嗎?」小美追在她後頭,焦急嚷道:「總編輯說你一定要出席,因為大家要討論你的專欄……」

  「怎麼?連他也對我有意見嗎?」朱玉蝶陡然提高嗓子。「就連他也看我不順眼?隨便他,要殺要剮我都沒意見,這樣可以了吧?」

  「你……幹嘛火氣這麼大?」小美被嚇到了,縮在門邊不敢大聲,只有嘀咕說道:「總編也沒說什麼……只是例行編輯會議而已,小蝶姐會不會太敏感了?」

  「你告訴他,我出去找點靈感。」宋玉蝶一臉悶悶不樂。「我最近煩死了,不找個地方透透氣不行。」

  「可是……」小美面有難色。「總編說你一定要到,你不在,他一定會殺了我的。」

  「喔?」她看著小美害怕的表情,冷冷道:「那就讓他殺吧!我走了。」

  「不要啦小蝶姐,你會害死我的。」小美追在她後頭叫嚷,但朱玉蝶這回鐵了心腸,她不想再待在辦公室裡胡思亂想,如果再莫名其妙想著那個可惡的男人,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精神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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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5:34
第七章

  蘇竣訢常被員工形容成超級工作狂,要找他並不難,反正他不是在哪個銷售工地視察,就是在前往工地的路上。

  然而,再怎麼瘋狂的工作狂也有彈性疲乏的時候。蘇竣訢剛巡完一處熱銷中的大型預售工地,晚餐時間才剛過,他開著車子穿梭在繁忙的台北市區,突然間不想前往下一個該去的工地。突來的念頭驅使他隨性轉了方向,來到一間知名的大型連鎖書店。

  走進店裡,悠揚的爵士樂如山澗水泉流暢在空氣中,悶滯的情緒隨著樂音而舒緩開展,他隨意在書櫃間穿梭瀏覽。每當他心煩氣躁的時候就會來這裡晃一晃,聽聽音樂、看看書報雜誌,再買些跟建築、裝潢相關的叢書,很快就能達到充電的效果,重拾縝密敏捷的思考力。

  蘇竣訢選了幾冊近期出版的國外建築年監,正準備往結帳櫃檯移動時,眼角餘光卻掃到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再定睛一看——是朱玉蝶!

  她站在少女漫畫的專櫃前,烏黑長髮掩住她的半邊臉蛋,長卷睫毛輕輕顫動,搭配她高挺鼻樑形成美麗的側影。眾精會神看漫畫的她,嘴角還不時露出會心的微笑,絲毫沒察覺有個男人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她。

  蘇竣訢意外發現,朱玉蝶真的算得上是氣質優雅、面貌美麗的女子,當然這並不包括她瘋狂發飆時的模樣。他默默地端詳她好一會兒,明明年紀不小卻還捧著漫畫看得相當入迷,一副懷春少女的模樣,瞧她時而蹙眉、時而癟嘴,豐富又多變的表情令他訝異。

  之前,他還以為她是個難搞的神經質女人,即使那天他突發胃疾,曾感受到她溫柔體貼的一面,然而,畢竟當時是生病的狀態,人虛弱的時候感覺是很不准的。

  此刻,她流露出來的純真自然,令蘇竣訢難以相信,眼前柔和甜美的美女,跟之前猙獰恐怖的母夜叉竟是同一個人?!

  「嗨!」蘇竣訢結帳之後便朝她的方向走去,心裡盤算著給她一個大驚嚇。

  「是你?!我沒看錯人吧?」朱玉蝶確實被他嚇了一大跳,她睜著無辜水眸打量西裝筆挺的高大男人。

  「沒想到你也會來這裡?像你這種做大事業的老闆,忙著搬鈔票都來不及,居然還會來書店?『書』店耶,你不怕愈逛愈輸嗎?」

  「真是的,我才想稱讚你變得很有氣質,結果你一開口就破功了。」蘇竣訢努力保持紳士笑容,他當然聽得出朱玉蝶溫和的態度裡明顯帶著鄙夷。

  然而,在充滿音樂與書香的文化聖殿裡,他可不想再被任何印刷品製成的「血滴子」攻擊,因此他語氣盡量緩和以免除「戰火」。

  「奇怪了,你到底在笑什麼?心情有這麼好嗎?」朱玉蝶睨了他一眼,心中升起警戒——這傢伙該不會又要出什麼怪招吧?

  「哈哈,我難得逛一次書店,有幸讓我遇到一位大作家,你說我該不該興奮高興?」

  「少來了,誰會相信你的鬼話連篇。」朱玉蝶別開臉,繼續看她的漫畫,不打算理會他。

  「沒事火氣別那麼大,這裡到處都是易燃物,萬一失火問題就大了。」

  蘇竣訢轉頭看著落地窗外,接著說道:「真糟糕,外面竟然下雨了……而且看起來雨勢還不小。」

  「下雨?」朱玉蝶愕然抬起頭,望向窗外嘟囔地道:「唉,剛剛還出太陽,怎麼這會兒突然下大雨?哼,都是你這災星害的。」

  「你——」蘇竣訢很想反唇相譏,但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他想想還是算了,否則一旦開戰,恐怕書店會被夷為平地。

  「好吧,既然外面下大雨,你應該不介意坐下來一起喝杯熱茶吧?」他先軟化態度、放低姿態,大丈夫嘛,能屈能伸他當然可以做到。

  「你要請我喝東西?」朱玉蝶用質疑的眼光看著他,沉吟一會兒,點頭答應。「你要請客當然好,如果你不怕我再潑你飲料的話,我是不介意。」

  「這裡可是書店,我相信你會顧及自己的形象。」蘇竣訢自信地說道。

  *** ***

  於是,他們來到書店附設的咖啡座,面對面坐下來喝茶,卻是各看各的書,一向鬥嘴斗習慣的兩人,在安靜的書店裡反而找不到合宜的話題聊天。

  這樣的場面是有點奇怪,但朱玉蝶也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勁,或許是氣氛太過「和平」,害她神經緊繃,尤其潛意識裡已將他列為「敵對」人物,突然不把他當敵人時,她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來面對。

  講起來挺尷尬的,他們兩人打完幾回合算是有點熟了,但又不是朋友,那次胃痛的意外讓他進了她家門,彼此拉近不少距離,但兩人之間似乎還「梗」著什麼東西,就是有股說不上來的不自然感……

  朱玉蝶偷偷覷著正在翻閱年監的蘇竣訢,他認真閱讀的模樣還真的帶著點書卷氣,不像她刻板印象中財大氣粗、言語低俗的房地產投機者。然後,她還偷偷發現其實蘇竣訢長得很帥,他閱讀思考的時候,五官呈現內斂成熟的迷人風采,跟她平常喜歡看的少女漫畫、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類型差不多。噫?怎麼她以前都沒注意到?

  難道是書店裡燈光美、氣氛佳,連帶讓面目可憎的他也變身成為萬人迷大帥哥了?嗯,一定是這樣,她可沒那麼容易就忘記他曾經如何毒罵自己。

  「你在看什麼?」蘇竣訢偏著頭,瞇起黑眸,狐疑地覷著正在偷看自己的朱玉蝶。「要看帥哥幹嘛不大大方方的看?」

  「哼!你少臭美了,誰要看你啊?」她發現自己的小動作被他識破,一下子羞赧得滿臉緋紅,嘟著小嘴抗議。「明明是你自己看書不專心,還敢說別人。」

  「你的嘴巴很利,不過演技倒是滿爛的。」蘇竣訢好笑地瞅著她藏不住心事的小臉,促狹笑問:「專家也是人,女人都愛看帥哥,有什麼好怕羞的?」

  今天他的心情真的很不錯,就自然而然地與朱玉蝶閒話家常起來。「對了,你最近的書賣得好不好?有沒有多上幾個電視節目沖一下人氣?像你們這種又出書又上電視的『美麗才女』,應該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對象。真的很奇怪,你居然沒有男朋友?」

  「你又知道了。」朱玉蝶不高興地瞪他一眼,對他釋放的善意絲毫不領情。

  誰教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朱玉蝶心裡嘔到快內傷,她現在正處於被冷凍期,又是個快過氣的兩性作家,根本沒有電視節目找她上通告,這是她最不願提起的痛,他竟「白目」到拿這個當話題?感覺像他不懷好意地在眨抑自己。

  「呃,我沒有別的意思。」蘇竣訢看她變了臉色,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又講錯什麼話,趕忙露出歉疚的微笑。

  「如果我講的話不中聽,就當我沒說好了。」

  「你今天很奇怪,脾氣變好了?」朱玉蝶訝異他處處禮讓的態度,跟之前「重槍大炮」的態度大不相同,她一面喝著茶,一面疑惑的看著他。

  「我只是不想破壞這難得偷來的悠閒時光。你也放輕鬆點,我們又不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家,沒必要動不動就惡言相向,這裡可是享受休憩的好地方。」

  蘇竣訢為她斟了杯熱茶,他的舉止令朱玉蝶感到訝異——難道他在書店裡被孔子附了身,才會這麼客氣紳士,簡直數人匪夷所思。

  「真看不出來……」朱玉蝶手握茶杯,搖頭笑道:「你竟然會說這種話?那天衝到我家樓下、對我惡言相向的人,分明是你啊?」

  「算了,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蘇竣訢一臉輕鬆地笑了笑。

  就為了一篇牽扯自己感情隱私的專欄,他就氣到胃疾發作,之後他自己冷靜思索許久,朱玉蝶寫的其實也不算完全平白捏造,何況事情過了那麼久,大家茶餘飯後聊聊很快就忘了,根本不必那麼在意……

  蘇竣訢把事情想開之後反而豁然開朗,誰不曾有過癡狂的年少?愈是想掩蓋愈會引來不必要的好奇,既然有人爆料也好,從此以後心裡不再藏著疙瘩。

  「對不起,我想我該走了。」朱玉蝶率先打破沉默。

  突然感覺當下的氣氛很令人害怕,當他態度變得客氣有禮,朱玉蝶反而不知該怎麼說話才好;而且她發現像這樣兩人默默對坐的時候,她竟然會想看他的臉、聽他說話?!天啊,這太可怕了!

  她的理智不斷警告自己,別被一時的氣氛給迷惑了心智。

  「你要走了?」蘇竣訢的眼中透露出失望,他馬上問道:「外頭雨挺大的,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搭捷運很方便。」朱玉蝶抓起東西準備離開,卻忘了自己沒有帶傘。

  「可是,從這裡走到捷運站還有一段路程。」蘇竣訢很自然地起身,匆匆付了帳,跟著她的腳步走到門邊。

  「而且雨下得這麼大,你有帶傘嗎?」他關切地問道。

  「我——」朱玉蝶這才恍然醒悟。「糟糕,我沒有帶雨傘。」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把車子開過來。」不容她有推辭的餘地,蘇竣訢以最快的速度將他的豪華房車開到騎樓下,並體貼地撐傘帶她走到車門旁。

  「先進去吧,別讓雨水弄濕你的衣服。」

  「謝謝。」朱玉蝶坐進車裡,很難相信他也有如此紳士的一面,不禁懷疑以前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

  「會冷嗎?這場雨下得真大。」蘇竣訢坐上駕駛座後,第一個動作就是調節車廂內的溫度。

  「沒關係,我不冷。」朱玉蝶還是感到很不自在,像這樣與他處在狹小的空間裡,稀薄空氣中詭異的氣氛正在緩緩流動。

  「真的不冷?」蘇竣訢沉穩地操作方向盤,車子在滂沱大雨中緩慢前行。

  等紅燈的空檔,他側臉望向她。「我怎麼覺得你的嘴唇變得好蒼白?」

  「有嗎?我覺得還好——」她直覺地舉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片刻,蘇竣訢突然握住她的左手……

  朱玉蝶像是觸到高壓電,心臟猛然狂跳了一下。她沒想到蘇竣訢會有這樣的舉動,當他厚實的大掌握著她的冰冷小手時,剎那間她全身發熱,以前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還說不冷,你的手好冰。」蘇竣訢鬆開她的手,又把車內的溫度調高。

  朱玉蝶不是木頭,她感受得到他的體貼入微,倘若他們沒有那些「冤冤相報」的前仇舊恨,或許還有機會成為一對親密愛侶吧?朱玉蝶轉過頭去望向窗外,心中竟湧起這樣的揣測。

  車水馬龍的大馬路、奔騰嘩啦啦的傾盆大雨,在擁擠的車陣中停停走走,靜默的車內流洩著輕柔的音樂——這樣的氣氛很美,彷彿他們是一對契合的戀人,毋須言語就能心靈相通……

  朱玉蝶看著車窗上他俊美的側影,心裡有些感慨。身為女人,誰不想擁有一個體貼入微、相貌堂堂的男朋友?她無法再欺騙自己跟別的女人不同,縱有滿腹的理論依據,但只要是有血有肉的女人,誰可以抗拒優質男人的魅力?

  「下大雨一定塞車,你沒有急事吧?」蘇竣訢溫柔地問著。

  「沒有,你慢慢開沒關係,安全第一。」朱玉蝶垂下眼睫,不敢再直接與他的眼神接觸。

  「呵,告訴你一件事情……」蘇竣訢微笑望著她。「你現在這樣真的很美,感覺很溫柔,比你之前殺氣騰騰的模樣迷人太多了,你以後對人別那麼凶,就保持現在這樣很不錯啊!」

  「是嗎?」朱玉蝶幽幽地回望他,他的話令她有感而發。「說真的,我也覺得你滿不錯的,算是個有風度的男人。之前我沒搞清楚狀況就那樣對待你,實在很不好意思。」

  「不錯嘛,你也懂得反省及認清真相了。」蘇竣訢臉上帶著深情笑意,溫柔地望著她。

  「其實,之前那些衝突都只是誤會而已,既然我們已經把話說開,當然也就沒事了。」

  「之前真的很對不起。」她坦白說出真心話。「我是不小心認錯人才會傷害到你,不過,你損起人來也很毒耶,你也要跟我道歉才行。」

  「好好,算我說錯話了,朱小姐,對不起!」蘇竣訢一臉促狹的求饒。

  「之前你差點把我打成殘廢,請我好好吃一頓飯應該不為過吧?我不貪心,一九九吃到飽就可以了。」

  「吃飯當然沒問題,只要找一天空出時間,看你想吃什麼都行。」朱玉蝶欣然接受他的提議。

  「我雖然不像你這麼有錢,但也沒窮到只吃得起一九九。不過,如果你想替我省錢的話,我會非常感激。」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蘇竣訢很自然地輕拍她的手。「說好的事千萬不要黃牛,我等你的電話。」

  達成飯局之約,原本壅塞的馬路也突然變得順暢起來。朱玉蝶看著窗外景物愈動愈快,心中突然有種遺憾——她多麼希望這條路繼續塞車,塞得久一點,這樣他們相處的時間才能再長一點……

  *** ***

  送朱玉蝶回家後,蘇竣訢回到自己的家裡,才打開大門,赫然發現杜詠詩正坐在他家客廳裡。

  「你終於回來了。」杜詠詩的臉很臭,似乎已經等他很久了。

  「你怎麼進來的?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蘇竣訢不悅地皺起眉,他不喜歡自己的隱私權被人侵犯。

  「呵,原來你真的忘了?」

  杜詠詩從沙發椅站起來,冷冷地看著他。「難道你真的不記得,今天約攝影師來拍照的事情?」

  「拍照、拍什麼照?」蘇竣訢抿唇細想,疑惑地道:「我怎麼不記得有安排這件事?為什麼沒有派人通知我?」

  「你變了……」杜詠詩很不高興地搖頭、低歎。

  「竣訢,你以前絕不會忘記任何工作上的細節,更不需要別人提醒。上次召開企劃會議,明明訂好今天要來這裡拍下一個挑高套房案子的宣傳DM照,你真的沒半點印象嗎?」

  「噢,沒錯!」蘇竣訢這才恍然大悟,重重地拍了下頭。「該死!我竟然真的忘了。」

  「還好我提早到這裡,碰巧遇到打掃完要回去的歐巴桑。」杜詠詩一雙含滿哀怨的眼眸望著他。

  「萬一沒碰到歐巴桑,今天所有的工作不就全廢了?攝影師和一整組工作人員的損失和薪水誰來賠?」

  「對不起,我是真的忘了。」既然錯在自己,蘇竣訢坦然道歉。「不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忙祿,下次我會特別注意的。你也累了吧?趕快回家休息。」

  「哼,真現實。」杜詠詩氣嚷著坐回沙發上,失望地說道:「把我利用完就想趕我走,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大家都說你只對錢有感覺,其他一律鐵石心腸,果然是名不虛傳。」

  「你今天是怎麼了?」蘇竣訢不耐煩地看著她。「你是專程等我回來想找我吵架嗎?很抱歉,我已經很累了,恕不奉陪。」

  「竣訢——」杜詠詩紅了眼眶,堆積許久的委屈全在這一刻爆發。「到底是什麼事讓你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你忘了公司裡的大事,對我也沒有半點耐性,難道,菲菲說的都是真的?」

  「菲菲?你什麼時候又跟菲菲見面了?」蘇竣訢訝異問道:「她說了什麼?」

  「對,今天菲菲一直找你,我說聯絡不上你,她偏不信……然後,她惱羞成怒地說了很多你們的事情。」杜詠詩眼眶微微泛紅,淚光不住地閃動。「她說雜誌上寫的都是真的,她就是你曾經深愛過、有過婚約的情人……她還說,你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就是因為沒辦法將她忘記。」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你不必再說了。」蘇竣訢避重就輕地回答:「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你說這是過去的事?那麼,她說的都是真的?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杜詠詩激動的撲向他,緊緊握住他的手臂不放。「你不要騙我,你怎麼可能愛上做別人小老婆的女人?她到底哪裡好?男人只要有錢就可以找她睡覺,根本是個高級妓女。你一直不把我放在眼裡,難道我真不如那個年華老去的菲菲?」

  「夠了,你別鬧了。」蘇竣訢一把推開她怒道:「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她要的生活方式,誰也沒有資格隨便批評別人。」

  「你……你竟然還替她說話?那我算什麼?」杜詠詩受了菲菲的氣已經非常火大,這會兒聽到他為菲菲辯護更加傷心不甘。

  「詠詩,這個問題你問我一百遍答案也是一樣。」蘇竣訢正色告訴她。「我們一直是很好的工作夥伴,以後也是一樣。」

  「你真的放不下她?」杜詠詩扯高嗓門喊道:「如果是別人就算了,要我相信自己連菲菲都比不上,那你不如殺了我。」

  「幹嘛要跟別人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缺點。」蘇竣訢替她拿起包包,嚴正的下逐客令。「你趕快回家去,早點上床休息,別再胡思亂想了。」

  「竣訢,我……」走到大門口,她還依依不捨地回望他,心中的千言萬語難以盡訴。

  「有話明天到公司再說。」蘇竣訢不為所動,關上鐵門,將她阻隔在外。

  門內的他終於獲得耳根清淨,然而,蘇竣訢無暇想到的是,杜詠詩在遭受自己無情的對待之後,情緒波濤洶湧的她,竟衍生出令人料想不到的可怕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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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4 01:16:01
第八章

  「你們覺得,蘇竣訢還有可能再認真的談一段感情嗎?」又一次姐妹淘眾會,張彤薇興致勃勃地丟出問題。

  「為什麼不?況且感情是私人的事,他沒必要向外人交代。」其中一名姐妹淘說出了她的看法。

  「談戀愛又沒規定一定要有結果,再說,就算蘇竣訢真的關起心門,我相信他身邊肯定有一缸子女人,都在想盡辦法撞破那扇門。」

  自從朱玉蝶歪打正著、跟地產大亨蘇竣訢結下不解的孽緣後,這號男子儼然成為眾姐妹們聚會一定討論的焦點人物。

  朱玉蝶在七嘴八舌的女人堆中顯得異常安靜,以往她總是意見最多的一個,罵起人來火力也最猛,但今天的她很反常。

  「小蝶,你覺得呢?」張彤薇看了看兩眼無神的她,直接問道:「你今天是怎麼了?好沉默,過了大半天沒聽見你罵人,挺不習慣的。」

  「啊?什麼?」朱玉蝶恍恍惚惚地看了好友一眼,很明顯的,她根本沒進入狀況。

  她很鬱悶,心中有種不著邊際的焦慮與無所適從。

  那次書店相遇剛好碰到下大雨,在蘇竣訢車上講好要請他一頓飯,算是把以前結下的梁子化解開來。

  然而,一轉眼都過了兩個禮拜,朱玉蝶真搞不懂,為什麼她一直打電話想聯絡吃飯事宜,卻總是找不到人?

  不管她什麼時間打,他身邊的秘書永遠都說他在忙,等他有空再回電話,但朱玉蝶怎麼也等不到他的回電……

  這可惡的蘇竣訢,他又在找機會耍弄自己嗎——朱玉蝶不得不以小人之心來衡量這件事。

  「喂,你今天很奇怪喔!」張彤薇用曖昧的眼光盯著她瞧。

  「講到蘇竣訢你竟然沒什麼反應?真是怪了,以前每次講到他,你哪一次不是炮火連連?嘿嘿,說實話,你們兩個到底怎麼了?該不會真的擦出火花來了?」

  「哪有什麼火花?」朱玉蝶無精打采地睨了她一眼,語氣有點生硬。「是你的問題很奇怪,人家要不要談戀愛、想不想結婚又不關我們的事,幹嘛要浪費時間討論。」

  「小蝶你真的有點怪,反應幹嘛那麼大?不過是大家聊聊八卦嘛,沒必要那麼認真吧?難道你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事?說來聽一下。」

  張彤薇感覺得出來她和蘇竣訢之間必然「有事」,她們相交友好那麼多年,她很少見朱玉蝶情緒如此反常。

  「你少亂講,哪有什麼事。」朱玉蝶的口風很緊,絲毫不肯透露有關他胃疾發作在她家休息,以及那天在書店裡相遇的事。

  「上次你在雜誌專欄暗批他婚蟈狀況不明的那件事,他應該氣炸了吧?」

  何奈恩湊了上來,一臉好奇的發問:「我記得以前他對自己的感情事情非常低調,非常保護對方。你把他的過去公諸於世,引起一堆人的追蹤注意,我猜他一定恨死你了。」

  「喔!」朱玉蝶茫茫然地點頭,感慨說道:「可能被你說中,這傢伙一定恨死我了,說不定他正在想辦法,找機會好好把我修理一頓。」

  所以蘇竣訢是故意不接電話囉?

  朱玉蝶心裡充滿疑問,他是不是恨她恨得要死,才故意演一出大和解的戲碼來整她?

  「是啊是啊!」說到這兒,張彤薇也跟著興奮起來。「小蝶,你上次『技巧』性地挖了他的秘密情史,我本來還被你嚇出一身冷汗,沒想到你竟敢這麼大膽地拿著刀子捅蜂窩,害我一天到晚在辦公室裡『剉咧等』,以為『ALL  MY  LOVE』會拿這件事情找我麻煩。

  誰會料到竟然造成完全相反的效果?一堆人跑去追蹤挖掘蘇竣訢的背景,把他的身家財產一再提出來報導。聽說有一大堆懷抱豪門少奶奶夢想的女人幾乎要把『ALL  MY  LOVE』的門檻給踩破,大家以為裡面的男會員都是頂級富豪哩!」

  「就是,我也沒想到自己歪打正著竟還沾了這麼多好處?書店又開始把我寫的書放在顯眼的地方,之前都快被束之高閣了。說不定再炒熱一點,我的新書很快就可以面世了。」朱玉蝶語氣平淡,照理說這件事情應該會讓她非常雀躍,然而她卻沒有。

  「對,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張彤薇最愛出些餿王意。「你再找個話題大炒他一次,等到事情火紅了,大家都認識你的時候,說不定不必我出手,『大器出版社』就會自動捧著銀子來求你了。」

  「那要寫什麼呢?嗯,就來寫個『嫁給地產大亨的一百種方法』,這好像太扯了,跟我以前的風格差太遠。」一談到自己的出書,朱玉蝶總算打起精神,跟張彤薇打哈哈起來。

  「各位各位,這邊有段話很有意思喔!」何奈恩突然大喊出聲,像是摟到了什麼寶。

  「結婚,是失去判斷力;離婚,是失去忍耐力;再婚,是喪失記憶力,這真是太有趣了。」她念出報紙上一小段專欄文章,十足戲謔的語氣。

  「依我看,蘇竣訢精明得很,既然他以前曾經不小心失去『判斷力』,又沒了『忍耐力』,經歷那麼多痛苦之後,應該不至於把『記憶力』都喪失掉了。」

  「那可不一定。」張彤薇意味深長地看著朱玉蝶,看她今日失魂落魄,特意加重了語氣。「要看他遇到的是什麼樣的對手,如果遇見可以制得了他的,說不定哪天自己淪陷了都不知道。對不對?小蝶。」

  「我倒覺得,什麼樣的對手都敵不過他的最初。」何奈恩歪著小腦袋思索,突然爆出一句驚人之語。

  「聽說蘇竣訢對初戀情人用情至深,至今無人能取代『她』的位子。」

  「奈恩,原來你這麼瞭解蘇竣訢,你們……有這麼熟嗎?」

  不知怎麼著,乍聽何奈恩的「爆料」,朱玉蝶心中竟升起一股酸意……

  她訝異自己竟會有這種感受,而且話一說完整個身體都燥熱了起來。

  那是情人間才該有的反應啊,她跟蘇竣訢頂多是化敵為友而已,她怎麼可以有更進一步的情緒反應?

  「其實也沒有很熟啦,就是以前合作,參與過他們公司的案子,每個禮拜一早上都得和他面對面開會,討論當周的銷售策略、市場行情,所以多少對他這個人有點認識。」

  「原來如此。」朱玉蝶明白地點點頭。

  何奈恩以如此坦蕩的自然態度,清楚說明她和蘇竣訢過去只是同事之誼,朱玉蝶雖然清楚這一點,但她的心裡還是很悶,一直在想那個無人能敵的「初戀」究竟是何方神聖?

  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蘇竣訢這麼死心塌地?

  「依我看,小蝶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乘勝追擊,不弄出個結果誓不罷休。」張彤薇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要我追擊什麼?」朱玉蝶訕訕然問道:「難道要我去追查他的初戀情人是何許人也?」

  「都可以啊,總之,你要想個辦法搭上順風車,讓大家注意到他,更連帶注意到你,這樣就算成功了。」反正張彤薇無論如何就是要他們兩個「炒」在一起。

  「怎麼追?總不能叫我像花癡一樣去倒貼人家,萬一被追殺可就慘了。」朱玉蝶望著她,一臉認真的問道。

  「噫?你今天真的有問題,反應居然如此奇怪?以前你一聽到要炒緋聞、搏版面,一定會氣到跳起來,現在你居然可以接受……」張彤薇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朱玉蝶白了好友一眼。「我是信任你的公關專業能力。」

  「真的?你終於願意相信我了。」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我當然只能相信專業。為了自己的事業,犧牲一點原則又何妨?」朱玉蝶聳聳肩,刻意裝出不在意的淡然表情。

  不管怎樣她都不會承認——她的轉性、她的不再堅持原則,全都是因為蘇竣訢的緣故。

  莫名其妙地對那個毒舌男人耿耿於懷,朱玉蝶心裡生氣,覺得自己沒志氣、太軟弱,同時她給自己洗腦——對他的念念不忘並不涉及什麼兒女情長,純粹只是覺得: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來鬥嘴,日子還真的有點無聊呢!

  *** ***

  又過了一星期,也就是整整失聯了二十幾天之後,蘇竣訢自己打電話約了她。

  「你說要請吃飯的,怎麼說完就沒消沒息了?你真的很沒誠意。」

  坐在一家以「總統國宴」聞名全台灣的高級餐館裡,蘇竣訢第一句話就開始算帳。「如果不是我自己打電話找你,是不是這頓飯你就這樣賴掉不算數了?」他故意睨著她,口氣似是不悅。

  「誰賴皮了?」朱玉蝶很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大聲抱怨。「你很過分,竟敢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不接我的電話……」

  「我不接電話?這怎麼可能?」蘇竣訢不解地皺起濃眉。「我根本沒有接到任何你來過電話的訊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問我?」朱玉蝶覺得好氣又好笑。「我才要問你呢!我一連打了好幾天電話,你的秘書都說你在忙,我留了電話、留言,你半次也沒回……」

  「有這種事?」蘇竣訢垮下臉,開始思忖。

  「這麼說來,就是被秘書擋掉了?她哪來天大膽子敢擋掉你的電話?實在太可惡了,我回去一定找她好好算帳。」

  「唉,我大概能理解這種情況。」朱玉蝶歎了口氣,帶著酸意諷刺道:「誰教你那麼有錢又是單身漢,你的秘書大概暗戀你很久了。萬一哪天你結了婚,說不定她會傷心得去自殺。」

  說到自殺,朱玉蝶猛然想起很久沒聯絡的劉麗珠,不知道她現在跟陳文強處得怎樣了……

  「不管她,我們先點餐吧!」蘇竣訢技巧地閃避這話題,拿起菜單準備點一桌子豐盛佳餚,難得他今天心情特別好。

  「今晚我們吃好一點,看看你還喜歡吃什麼?別客氣盡量點。」他把菜單推到她的面前。

  「呵,你真當我是從衣索比亞來的難民嗎?」朱玉蝶笑著把菜單推回去。

  「今天是我請客耶,還請先生手下留情。」

  「沒關係,你請客,我付錢。」蘇竣訢豪氣干雲地拍拍胸膛。「愛吃什麼就點吧,諒你也吃不倒我。」

  「是你說的哦?」朱玉蝶拿起菜單,指著價錢最貴的那一欄。「排翅套餐,就這個。」

  「好,沒問題。」蘇竣訢答應得十分爽快。

  這時,朱玉蝶終於明白,為什麼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一定要多金,當他看著帳單而面不改色地說「沒問題」時,女孩一定會覺得他是無所不能的強者,有他在什麼都不必害怕,心中湧現的幸福感、安全感,都足以讓女孩們為鍍了金的白馬王子死心塌地……

  「怎麼了?幹嘛盯著我看?喂,回魂啦!」蘇竣訢拍拍她的臉。

  不瞭解她為什麼雙手撐著下巴,用一種近似崇拜的眼光望著自己,那是他過去從不曾在她臉上見過的奇怪表情。

  「沒、沒事啦!」朱玉蝶大夢初醒,坐直身子尷尬的笑。「對不起,我太久沒跟帥哥共進晚餐了,真不好意思。」

  「是嗎?真可怕——」蘇竣訢故意露出極為惶恐的表情。

  「你看起來一副飢餓過度的樣子,真怕你把我這個大帥哥也一併吃了。」

  「喂喂,你說到哪兒去了?」朱玉蝶被他說得臉頰羞紅,還好這裡燈光昏暗,只有桌面的兩盞燭火微微搖曳著,他應該看不見自己失態的樣子。

  「我沒說什麼,是你自己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他對她投遞深情的凝望,也看出她的臉龐正透出一抹嬌羞緋紅,知道她跟自己一樣——

  對彼此的感覺已不同以往……

  這頓晚餐吃得很愉快,撤去之前因誤會而結下的心結,當他們放下成見、敞開心胸談話,才發現彼此是很談得來、思考及價值觀相當接近的都會男女。

  一邊享受佳餚,他們聊了整個晚上,當店裡的客人一一結帳離開,桌上的蠟燭也已燃燒到盡頭,他們的話題仍然熱烈。

  「哎呀,都快十一點了,我該走了。」朱玉蝶看著腕表上顯示的時間,驚愕的差點跳起來。「快趕不上末班公車了。」

  「這麼晚搭公車很危險,還是讓我送你回家比較安全。」蘇竣訢體貼入微地看著她道。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我自己搭車其實很方便。」朱玉蝶話沒說完,放在桌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這麼晚是誰打電話來?

  朱玉蝶心中升起不安的感覺,根據她以往的經驗,這時候打來的電話通常不是什麼好事情。

  「喂,我是朱玉蝶。」

  「請問是朱小姐嗎?」手機另一端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無比焦急的聲音。

  「真對不起,這麼晚還打電話麻煩您,可是我實在是沒辦法解決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幫幫我?」

  「請問你是哪位?」朱玉蝶一頭霧水,這說話的男人跟她很熟嗎?

  「我是陳文強……」男子的聲音漸漸瘖啞哽咽。「麗珠……自殺了,現在正躺在醫院裡。」

  「什麼?劉麗珠她……她真的自殺了。」朱玉蝶嚇得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她爆出一連串怒聲斥罵。「你這混帳東西。又是你惹的禍對不對?你趕快告訴我,麗珠人現在在哪家醫院?」

  「她在××醫院,現在還在急救。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真的沒辦法處理,請你幫幫忙。」

  「你等著,我現在馬上就過去。」朱玉蝶連忙掛了電話,懊惱地看著蘇竣訢。「我有個讀者朋友又鬧自殺了,她現在人在醫院,我得過去看看。」

  「誰自殺了?」蘇竣訢疑惑問道:「劉麗珠?該不會就是上次你幫她出氣,結果把我錯認的那一對冤家?」

  「對,就是他們。」朱玉蝶慌了,她六神無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這次真的被送進醫院了,枉費我以前花那麼多時間勸她。不行,我得趕快去醫院看看……」

  「等等……」蘇竣訢二話不說便上前拉住她。「你先坐下。」

  「怎麼啦?我現在要趕著去醫院。」朱玉蝶一顆心七上八下,卻還是任由蘇竣訢將自己按回椅子上。

  「有了上次的教訓,你還管他們的閒事?」蘇竣訢瞠大眼,不可思議地望著朱玉蝶。

  「劉麗珠為了誰自殺,就讓那個人自己去面對負責,你又不是他們的父母親友長輩,像這種事情,你還是少管為妙。」他頓了頓,又開口說道:「原諒我把話說得這麼直,但我是為你好——」

  「你是冷血動物嗎?」朱玉蝶心一涼,以為蘇竣訢又回復成以前那種沒人情又冷血的個性。

  「人都在開刀房急救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朱玉蝶心痛地瞥他一眼。「你真的好沒人性。」

  「不是我沒人性,是你愛做濫好人。」蘇竣訢這句話雖然犀利,但語氣態度依然不疾不徐。「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人生功課,如果老是要別人代勞,那他永遠無法畢業。你忘了上次的教訓嗎?你好心替劉麗珠教訓她的男友,卻害我平白無故被整得像豬頭。然後呢?他們的問題有解決嗎?沒有,問題依然存在,你的幫忙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結論就是——讓當事者自己去解決。」

  「你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可是不管他們,這樣真的可以嗎?」朱玉蝶皺著眉,態度依然猶豫。

  「為什麼不行?你又沒欠他們什麼。」蘇竣訢笑了笑,揮手招來服務生。

  「請給我們加點熱茶,再來兩份紅豆糕。」

  「你還要吃啊?」朱玉蝶不以為然地沉下臉。「不會吧?熱茶加甜點,怎麼人家自殺你反而很高興似的,要不要順便開個香檳來慶祝一下?沒想到你的心眼真的很壞。」

  「不是我心眼壞,而是這本來就不干你我的事,與其為了他們的幼稚行為浪費時間,倒不如好好坐下來享受這悠閒時刻。」

  蘇竣訢將剛送上的熱茶遞到她面前,微笑道:「吃完甜點再回家,剛好為今天畫下美麗的句點。」

  「我、我沒心情啦,丟下劉麗珠不管,我真的很不放心……」

  朱玉蝶聞著濃濃茶香,卻無心品嚐。「我看,我還是走一趟才能安心。」

  「你就是這樣。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什麼閒事都要插一手。甚至想以『天下興亡』為己任,把自己搞得不像女人,活像個小老太婆似的。我跟你說,男人都不喜歡太有自我主張的女人,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是很難讓男人親近的。」蘇竣訢毫不客氣地直言不諱,口氣直率好像她是他的哥兒們。

  「要你管,你意見很多耶?」朱玉蝶氣沖沖地狠瞪他一眼,他的話無疑刺中她的痛處,她開始口不擇言。「你吃你的甜點,沒事管我的閒事做啥。我再怎麼沒人要、再怎麼不像女人,就算每個男人視我為毒蠍,這也不干你的事。」

  她恨恨地別過頭,語氣雖然強硬,心中卻溢滿了傷心。「我就是我,不用你來多事批評。」

  「生氣啦?好,我閉嘴。」蘇竣訢瞧她一副頭頂快冒煙,臉紅紅、氣嘟嘟的樣子,他著實想笑,卻刻意低下頭憋住。

  「我要回家了,才不要待在這裡聽你訓話。」朱玉蝶氣呼呼地起身要走,這時候,她的手機又響了——

  「喂,不好意思,我是陳文強啊,可不可以麻煩您快點趕過來,麗珠她失血過多,現在需要輸血,可是我身上沒有錢……」

  「什麼?你、你這傢伙真是……」朱玉蝶聽他這麼說,心裡又氣又急,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朱小姐,你一定要救救麗珠啊!你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求求你……」陳文強說著,已然聲淚俱下。

  「好,你別著急,我馬上趕過去。」朱玉蝶收了電話,望著蘇竣訢堅決地道:「這一趟我非去不可,麗珠需要輸血,那個混帳東西身上沒帶錢。」

  「不如我陪你過去吧!這麼晚了,你一個人搭車危險。」

  朱玉蝶此刻已不敢拒絕,她確實需要他的幫忙,不僅僅是交通工具而已,最重要的是她身上也沒有帶很多錢。

  「我們快走吧,麗珠還等著救命。」朱玉蝶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雖然劉麗珠跟她不是非常要好的手帕交,可是一直是她最忠實的書迷,一路陪伴、支持著她。現在麗珠需要幫忙,她怎麼可以坐視不管?

  「別急,我開車送你過去,很快就到了。」蘇竣訢看見她的眼淚、看見她的哀傷與焦急,突然間心頭湧起強烈的悸動。

  在人際關係這麼疏離的現代,她竟可以為了一個不算深交的朋友付出這麼多的關心,可見她的心有多麼柔軟、多麼善良。

  蘇竣訢被她的滴滴眼淚打動,他終於看見她真實脆弱的一面,發現她內心深藏的愛心熱情,與一般勢利眼的女孩子全然不同。他喜歡擁有赤忱之心的女子,恰好她就是他要的類型。

  「謝謝你留下來幫我。」朱玉蝶—面追著他飛快的腳步往停車場移動,一面擦著眼淚,感性說道:「可是,我身上帶的錢不太夠,你可不可以……」

  「這個你不用擔心。」蘇竣訢望著她寫滿憂愁的小臉,心疼地拉起她的手,滿心滿眼儘是溫柔。「有我在,你不用怕,我會處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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