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瑋]纏你千遍不厭倦[全文完]

纏你千遍不厭倦 作者：凌瑋

真的不是蓋的，她其實是個很死心眼的人啦！
所以，雖然因為各種因素，讓她自小就得跟他說bye-bye，不能守在他身旁，
但她從來都沒放棄過，始終跟他保持著間接的「信」關係；
直到她終於長大成人，終於能正大光明的跟他正面接觸，
卻沒想到他他他……居然給她來陰的，給她耍賤招──
隨便找個阿貓、阿狗來濫竽充數？！
可沒關係，就說她和他真的是心靈相通，即使他化成灰，她的心還是認得出他來。
在幾經波折，在幾度被他耍得團團轉後，她還是拆穿了他的西洋鏡，
於是他在百般無奈之下，只好要她說出她為何要死纏著他不放？
她倒也不囉唆，告訴了他真心話──
因為他跟她一樣的臭屁、一樣的很沒耐心、一樣的愛面子又愛給人家吐嘈、
一樣在搶食時都不會手下留情、一樣都會莫名其妙的抓狂…

　

狗屎運當頭　　凌瑋

　　呵呵……感覺真是舒暢，終、於、把、這、本、拉、出、來、了！

　　嗯～～今天的心情特別好，序就不要囉唆太多，先把編編交代的事做好——

　　因為本故事純屬虛構，所以針對故事中某個不良老院長在「心心育幼院」中所做的任何不良行為，本人在此鄭重聲明，絕對和任何宗教信仰無關，實在是……人家真的沒有把老院長給設定成修女說！

　　記住，她真的不是修女，她甚至還是某間大廟的常務董事說。

　　她只是有點錢，又有點閒，加上個性古怪了一點，才會拿自己的財產出來資助育幼院，順便撈個院長的位置坐坐、玩玩，就是這樣咩！

　　這本書對我來說，只寫了一半，因為開稿之初，在我腦中排練比較多的是虎哥如何瞞著小苗，繼續行走江湖的兩面生活；可……嗯，其實這樣也不錯，就別太折磨自己了。

　　以上，看不懂我在寫什麼的，請繼續翻下去自能明白一切。

　　好～～事情辦完了，字數看起來有點窮，場面撐不太起來，那就稍稍閒聊一點點好了。

　　其實，到昨天為止，我都還滿擔心這本稿子無法通過，因為，人家竟然在前天——也就是完稿的最後一天，給他踩到狗屎說！

　　真是……很狗屎！並且馬上來個狗屎運當頭。

　　首先，突然下雨，還好我的小綿羊裡隨時都放著雨衣，趕快拿出來抖一抖，結果卻讓我很納悶，因為我的雨衣竟然變成兒童雨衣？！

　　這是怎麼一回車？沒聽說過雨衣會縮水呀！真是……到底是誰給人家拿錯雨衣了呀？！

　　實在很好笑ㄋㄟ，可是，再怎麼好笑都比不上一個大人穿著兒童雨衣，在不是很大的雨陣中衝鋒陷陣，來得好笑吧！

　　可是，我真的把它給穿上去了，並且一路騎到雨停，脫下雨衣，再繼續加油……

　　先說好，我是真的要去加油站加油，不是那個要大家鼓掌的加油啦！

　　結果，加了一缸的油竟然只收22塊耶！

　　真是幸運……才怪，忘了我才剛踩了狗屎嗎？

　　我馬上看一下油表，果然有問題，於是告訴胖胖的工讀生說他沒幫我加滿，結果那個胖子竟然看了一眼油表，然後告訴我，是我的油表壞了！

　　喂，這胖子真會睜眼說瞎話，就算油表再怎麼壞，也不可能加滿一缸油只收22塊吧？真是欠打！

　　不過，狗屎運當頭，不利爭強鬥狠，我還是換個加油站好了。

　　有了上面兩個例證，讓我真正見識到狗屎的威力，並且有點小害怕，因為稿子即將完成，當天送出去，只怕要被狗屎運給波及到，害我掙扎了好久，可是再不送出去，我又怕狗屎運餘威無窮，讓早就等得不耐煩的編編火到最高點。

　　結果，哈哈哈……白操心了，因為我還是沒在當天趕出來，唉……

　　一定要慶祝慶祝，今天就放假一天好了，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都放……

第一章

　　這是一個很像家長觀摩會的場合，一間不算大的教室，裡面小學生樣式的課桌椅上全都坐滿了一棵棵的小蘿蔔頭，他們的年齡大小不一、男女皆有，全聚精會神的聽著講台上的老師在說話；至於教室外，也已經站了兩排獲准入內參觀的校外人士。

　　但，事實上這並不是家長觀摩會，因為這裡是「心心育幼院」，裡面的每棵小蘿蔔全都是孤兒。

　　「好，在下課之前，每個小朋友站起來大聲的告訴大家，你們長大後的志向是什麼？還要告訴大家為什麼喔！不要不好意思，把你最想要做的事給說出來。」台上的鄧修女滿臉笑容的鼓勵道。

　　老套，但，這卻是人生必修的課程。

　　「我將來要當老師。」一號蘿蔔站起來大聲的說出他偉大的志向。

　　好乖，也很務實，不過原因一定很邪惡。

　　「因為當老師可以打學生。」一號蘿蔔真正的理由馬上引來教室外的參觀者一陣哄堂大笑。

　　果然是個笨蛋！

　　「我要當科學家！」這是二號蘿蔔的遠大志向。

　　「因為我要打倒惡魔黨！」又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講錯了吧？是科學小飛俠！

　　白癡！

　　「我要當芭蕾舞蹈家。」三號蘿蔔靦腆的道。

　　瞧她那噸位……嗯，當她的舞伴除了要比其它人更認命外，還要有能扛得動蔣公銅像的神力才行！

　　「因為芭蕾舞衣好漂亮。」

　　去舞龍、舞獅不是更好？衣服夠鮮艷，還有亮片和鈴鐺，當龍頭的那一個還可以噴火哩！

　　「還有、還有，我還沒講完呢！」三號蘿蔔突然愛現的站起來，死都不肯坐下。

　　「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鄧修女真是太好心了。

　　「我知道陳凱也很喜歡跳舞，所以我很樂意邀請他當我的舞伴。」

　　哇～～好殘忍啊！

　　眾人似乎也很有同感，全都用「願你早日投胎」的眼神關注著可憐的陳凱，比較大膽的，則是小小聲的建議陳凱趕快換個沒有生命危險的志向吧！

　　「好了，下一位是誰？」鄧修女憋著笑問。

　　「我要當董事長！」四號蘿蔔傲氣十足，下巴抬得老高。

　　好，有志氣！大家都知道全院最不懂事的人就是他了。

　　「因為董事長賺最多錢！」

　　小小年紀就滿腦子的錢，會不會墮落得太早了？他是很怕人家都不知道他很貪財泥？

　　「我要當總統！」五號白癡……不，是五號蘿蔔站起來強力宣傳他的志向。

　　終於出現了！

　　這一定是個詛咒，要不然為什麼每年一定會出現一個立志要當總統的超級大白癡，今年這個是上個月剛被送進來的新院童，唉！雖說人難免犯蠢，但……

　　「因為總統最大，每個人都要向我鞠躬。」一副好不得意的樣子。

　　那是死掉的總統吧？

　　這些白癡！

　　早就告誡過他們，今天這種日子最好不要表現出真性情──真的很蠢的性情──否則打壞了行情，沒人要認領他們，那他們就得繼續留在這裡當孤兒了。

　　大家早就知道的，今天對「心心育幼院」來說，可是個很重要的日子，為了每年的這一天，院長會很主動的寄出一堆邀請函，對像包括各界有力人士、曾經捐助過育幼院的善心人士、相關的社福機構，和有心領養孤兒的家庭。

　　鄧修女說，院長是個很有人脈，也很有辦法的人，別的地方的育幼院經常會鬧財務窘困，而他們「心心育幼院」雖然還不到年年有餘的地步，但至少從沒讓院童們餓過肚子；學齡期的小孩也各個都能就學，偶爾還能幫忙接收一、兩個其它育幼院所無力照顧的小朋友，算是很厲害了。

　　嗯……關於這點，他是不知道有哪裡厲害啦，不過他們班上有個同學，父母車禍死掉後，原本像顆人球在親戚間被踢來踢去，等到保險理賠金下來時，又成了活期存款，被親戚們搶來搶去，這個同學已經不只一次來懇求院長收留他，可惜，資格不符。

　　哈哈，實在有點給他同情說……

　　「趙虎。」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自願進來住孤兒院的，有點誇張，如果被院裡其它小朋友知道的話，必定會群起而攻之！

　　因為欠扁！

　　人活在這世上，有太多方式可以讓自己好過一點，這個方式不行，再換另一個就是了，有必要這麼想不開嗎？

　　像他，就想得很開，嗯～～或許就是因為想得太開了，所以鄧修女才會說他對環境的適應力一流，另一種說法則是很能安於現狀，不小心聽到的說法是，他像一隻變色龍，隨時都能讓自己融入不同的環境，並且自得其樂的能力超一流……

　　他真不知道，這三種說法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趙虎……到底有沒有在聽……」

　　不過，他倒是真的很不介意一直留在育幼院，直到完成基礎教育，出社會能賺錢養活自己為止，有誰敢說他這種想法有錯！

　　連院長都常誇他懂事，可見他是真的很懂事……

　　應該是吧？他知道院長怪歸怪，但也算是個善良，有捨己為人的大愛精神的人，所以這話一定是院長發自於內心的誇獎！

　　「咻咻！阿虎！鄧修女在叫……」

　　對他而言，留在這裡沒什麼不好的，有飯可吃、有書可念，衣服雖舊，卻很乾淨；房間雖小，但睡得舒服；院長還讓幾個多才多藝的修女教導院童們各種不一樣的才藝，雖然最後能學出點成績的人根本沒幾個……現在想想，這裡好像真的很好。

　　如果能再照計劃念完書，順利的找到工作賺錢養活自己，從此之後，一個人過著無憂無慮的逍遙快樂鳥日子，那就更好了！

　　請注意！

　　在這裡他要特別強調「一個人」這三個字！

　　在阿虎短短十一年的人生裡，他已經混過五家育幼院了，其中的四家是在同一年結緣的；而目前這一家，他已經待了快四年，在這四年當中，他每年都要親手拔掉幾棵把他黏得想自殺的小蘿蔔頭。

　　「虎哥……虎哥……醒一醒啊！虎哥……」

　　哦～～生平最痛恨人家這樣叫他！

　　就是這種把他當作靠山的稱呼，讓他覺得很過敏，這些死愛巴著他的小鬼真是讓他受夠了！

　　就算他的功課再怎麼好、人緣再怎麼佳、體育再怎麼優、孤兒生涯再怎麼自得其樂，那都是他自己家的事；為什麼就是會有一些軟趴趴的小東西非要巴巴的黏過來？還爭著幫他提鞋、馱書包呢！

　　不，他覺得孤兒的身份真的挺適合他的，多年來的試用感想還不賴，輕鬆愉快到讓人以為育幼院就是他家開的，而美中不足的黏人蘿蔔，他自有辦法清除，日子就定在每年的今天。

　　第一年，他就消滅了兩隻粘巴蟲；第二年則是剷除了三隻跟屁蟲，至於去年，他的技術更加純熟，推銷了兩棵黏人小蘿蔔，外加兩隻愛惡作劇的搗蛋鬼，和一個大花癡，真是可喜可賀啊！

　　不過，也不是萬事都這麼如意的，即使多年來努力不懈，他還是有一棵千年小蘿蔔一直無法推銷出去。

　　這一棵，只比他早進「心心育幼院」半個小時。

　　當年，他被社工帶進院長室時，第一眼瞧見的就是這棵小蘿蔔。

　　她當時好小，嬌嬌的、嫩嫩的、靜靜的坐在一邊的椅上，面無表情的，害他一時還誤以為是院長老人家怪癖多，喜歡在院長室裡擺個好看的大娃娃，害他手癢得差點就要跟院長討來玩說。

　　還好在他開口之前，娃娃的大眼睛率先眨了兩下，這兩下眨得他滿臉愕然，差點以為自己見鬼了。

　　可，仔細一瞧，那一雙眼裡竟嵌著他所見過最黑、最亮的瞳仁。

　　好漂亮的一雙眼！

　　好可愛的一棵蘿蔔……

　　可愛？！不，他可不愛任何跟可愛沾上邊的玩意兒，當然死也不會承認剛剛差點就想跟院長討那娃娃來玩！

　　後來，經過院長的介紹，他在「心心育幼院」最先認識的「同僚」就是這個長得像日本娃娃的小蘿蔔了。

　　這棵小蘿蔔有個很不一樣的名字，叫做夏早苗。

　　衣服突地被人給扯了兩下，趙虎這才愣愣的從胡思亂想中驚醒過來，撇頭就望進一雙圓圓的大眼中，一如記憶中，裡面嵌著他所見過最黑、最亮的瞳仁。

　　啊～～院長室裡的日本娃娃怎麼會在這邊？

　　「小虎哥？」

　　日本娃娃一開口，趙虎所有的幻境瞬間破滅，那粗嘎沙啞的破鑼嗓子像一道狠雷，毫不留情的往他的腦門狠狠的劈下去。

　　是院長室裡的日本娃娃沒錯，此刻，因為重感冒的關係，原本細嫩的聲嗓被可怕的磨砂聲給取代；她的臉上還戴著一張大口罩，留下那兩隻透明澄澈像是會說話的大眼給人認。

　　「啊～～下課了是不是？我們趕快去餐廳佔位置，聽說今天的午餐很贊……」

　　「小虎哥，鄧修女在叫你。」大眼兒看起來彎彎的，一看就知道她正在偷笑。

　　「啊？」他訝叫一聲，很後知後覺地環顧四週一圈後，才把視線投向講台上。「有！我在！我有在聽！」硬著頭皮也要站起來。

　　「趙虎，就算這節下課，也還沒到午餐時間，你這麼快就肚子餓了嗎？」鄧修女不客氣的問話，引來這堂課最大的笑果。

　　而，當這個眾人的笑果從最後面、最角落的座位站起身時，那種高人一等的氣勢，和乾淨溫煦的氣質，讓人一見就喜歡，更別提當他咧開嘴，把自己笑得無奈又無辜時，讓人見到那自然而然露出嘴角的兩顆小虎牙，就是有股逗人的吸引力，讓人自然而然地就想跟著他笑。

　　「善良的鄧修女就別取笑我了，明知道我已經夠糗了，還要把我的肚子拖下水，等一會兒要是我的肚子鬧起脾氣，狠拉一頓要怎麼辦？」

　　「胡說！上課不專心，還想耍賴給我嗎？」鄧修女硬憋著笑，努力裝出怒顏，可惜不太成功就是了。

　　「我認錯，隨便鄧修女怎麼罰我了。」趙虎又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無辜樣。

　　「你喔～～頑皮鬼！」鄧修女很拿他沒轍。「輪到你了，還不快講你長大後的志向。」

　　「哦！沒問題。」趙虎抬頭挺胸，好似將要公佈的是天下間最偉大、最無人可及的超級大志向。

　　而現場所有的院童，和窗外的參觀人士，也全都屏息以待。

　　下一秒，他開口了──

　　「我長大後要賣牛肉麵。」嘿嘿！很厲害吧？

　　全場一片嘩然。

　　「哇！我有沒有聽錯？」

　　「好、好偉大的……賣牛肉麵很厲害嗎？」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又不是第一次聽到。」

　　「虎哥是在開玩笑啦！」

　　「好了，大家安靜。」鄧修女勉強維持秩序後，好奇的問：「趙虎，你已經連續賣了四年的牛肉麵，還不膩嗎？」

　　聞言，所有第一次參與盛會的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趙虎每年的志向都是賣牛肉麵。

　　「不行賣牛肉麵嗎？我覺得很好啊！鄧修女是覺得賣牛肉麵很沒志氣嗎？」趙虎問得很皮。

　　「當然不是，我怎麼會這麼覺得呢？每個職業都有它的可敬之處，只要認真工作，都有機會成大業、賺大錢。」鄧修女的嘴角抽搐，很想扁人。「可是你一連賣了四年的牛肉麵，讓鄧修女忍不住好奇起來，這個行業到底有什麼魅力讓你堅持了四年？

　　「你真的都不打算再想個不一樣的志向嗎？如果牛肉麵賣得不好，還可以換一個方向努力看看。」

　　「我為什麼要換呢？鄧修女不是有教嗎？君子立恆志，小人恆立志，我只要立一個志願，然後努力去達成不就好了嗎？還是鄧修女有其它更重要的東西沒有教給我們？」

　　「趙小虎……」鄧修女額角的青筋爆突，她正很慎重的在考慮，要不要拿鞭子出來抽人。

　　「鄧修女，我的全名叫趙虎。」請不要隨便幫他改名字。

　　鄧修女當下決定了，一定要找機會痛扁他一頓！「很好，趙虎，可以說一下你為什麼要賣牛肉麵嗎？」

　　「很簡單啊！因為我喜歡吃牛肉麵，所以也要賣很好吃的牛肉麵給大家吃，讓大家跟我一起喜歡上牛肉麵；還有就算生意不好，賣不出去的時候，我也可以自己吃，不會餓肚子。」厲害吧？

　　「很好，你可以坐下……」這種沒有建設性的說法，就此結束。

　　「等一等，我還沒講完！」趙虎也是有很多屁要放的。「經過這幾年的研究和調查，我覺得鎮上的三家牛肉麵店中，以『老劉牛肉麵』店裡的湯頭最贊；不過麵條還是『牛媽媽牛肉麵店』的最Ｑ、最有嚼勁；可是就衛生環境來說，還是要『吃光光牛肉麵店』這種連鎖牛肉麵的好一點。

　　「順便一提，上個禮拜我在『老劉牛肉麵』的酸菜甕裡撈到一隻蟑螂，真是可喜可賀，嚇得我以後再也不敢去吃了。」放棄好湯頭，心痛得要死。

　　「看來你是真的很有心想開一家牛肉麵店，那我就先預祝你生意興隆了。」快給她坐下來吧！

　　「謝謝鄧修女，我一定會送一張貴賓卡給妳和院長的。」

　　「不用了，你送給院長和其它修女就好，我不吃牛肉麵。」

　　「別鬧了！」青天霹靂，竟然有人敢踐踏他的好意。「鄧修女，妳是修女，又不是尼姑，可以吃肉的啦！」

　　「你誤會了，小朋友，雖然我不是學佛的，」鄧修女的寶相莊嚴，柔聲解釋。「可是我們一家從小就忌吃牛肉，如果你改賣搾醬面，或是餛飩麵的話，我一定會去光顧。」哼哼！幸好沒被你賺到我家的錢。

　　「啊～～難怪鄧修女一直叫我改變志向，原來是不喜歡吃牛肉！」好老奸喔！

　　「我沒有叫你改變志向，也不是因為不吃牛肉才叫你改的！」被人污蔑，鄧修女火大的爆吼。

　　「可是妳剛剛明明就說……」趙虎立刻裝出一副委屈樣。

　　「好了，時間有限，換下一位。」鄧修女知道，她是鬥不過趙虎的，決定讓其它的小朋友發表政見。

　　「等一等嘛！我還想介紹幾間新發現的牛肉麵店……」

　　「下一位！」誰理他！

　　「好啦、好啦！」一臉沒趣樣，轉頭向隔壁座的人小聲的訴苦，音量卻又能剛好能傳遍整間教室。「早苗，換妳了，隨便講一講就好，反正鄧修女一定會叫妳換一個她滿意的志向，妳就說妳白天賣餛飩麵，晚上賣搾醬面好了。」

　　「趙虎，你再搗蛋，我就要罰你去勞動服務了。」莊嚴的寶相已經快變成青面獠牙了。

　　無可奈何，趙虎只好乖乖的坐正，還在嘴上做了個拉上拉煉的動作，調皮搗蛋的模樣不僅不讓人討厭，還可愛得讓人發噱。

　　「剩下早苗了，講完就可以下課了。」鄧修女微笑的鼓勵最後一個小朋友。

　　「我、我長大後要……咳……咳……」一陣長達十秒的咳嗽聲後，「我要……咳咳……」

　　又是一陣可怕的咳嗽聲，咳得沒完沒了、咳得心力交瘁、咳到快要斷氣。

　　「早苗，妳先順順氣，不要急。」鄧修女已經被她咳得頭皮發麻，真怕這丫頭會一口氣順不來，死在課堂上。

　　「我沒事，我很快就講完……咳咳咳……」罩在大口罩下的小臉已經紅通通，兩隻大眼水汪汪，邊咳還邊噴淚。

　　「那個……早苗，妳還是坐下來休息吧！」

　　「可是……我還沒講……咳咳咳……」

　　「沒關係，沒有人會怪妳的。」鄧修女柔聲安撫。

　　見到早苗乖順的坐回趙虎的身邊，而趙虎也順勢拍撫著她的背，體貼的關懷之情馬上贏得早苗一個感激又羞澀的笑容。

　　早苗只跟趙虎親近，這是眾所周知的，當然，趙虎身上吸引人的特質是主要原因，不過帶了這些小朋友這麼多年，趙虎的個性沒人比鄧修女更清楚，在一般的情況下，他是個非常靠得住的男孩，所以院裡的修女們都喜歡找他幫忙某些工作，還好他也很懂得回饋。

　　不過，他每年定期搞一些小動作，把原本屬於他自己的機會奉送給別的小朋友，讓那些小朋友被人領養走，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當他是在做善事、積陰德。

　　怪的是，趙虎送走了那麼多黏人的小跟班，怎麼就是送不走最依賴他的早苗哩？

　　更怪的是，鄧修女突然驚覺到，這四年來，她好像從沒聽早苗談過一次她未來的志願。

　　為什麼？

　　努力的回想……去年的這一天，早苗好像是發高燒，在睡房躺了一整天，沒機會出來參與活動；前年的這一天，早苗似乎是在前一天從樹上摔下來，跌傷了腿，同樣是窩在房裡沒出來；那麼更早的那一年呢？

　　嗯……歷史有點悠久，完全沒印象，汗顏。

　　據她所知，早苗雖然文文弱弱的，可身體狀況一向不錯，鮮少生病，但每到這個日子就帶傷、掛病號，實在很詭異。

　　鄧修女又瞄了一眼在角落裡咳個不停的早苗，和明明是一臉不耐煩，拍背的手勁卻是無比輕柔的趙虎，心下有點明白，對滿腦子鬼主意的小朋友們只能暗自搖頭。

　　「好了，這堂課就上到這裡，休息十分鐘後，記得全部到禮拜堂集合，有參加合唱演出的小朋友先到後台做準備……」

　　☆　 ☆　 ☆

　　據他所瞭解，有心想領養孤兒的家庭，通常鎖定的目標都會先考慮三個條件：健康、男孩、年幼。

　　健康，就是頭腦清楚、四肢健全、沒有先天疾病，說真的，他們這些孤兒比那些大人更怕被那種精神不正常、四肢不健全的夫婦領養好不好！

　　男孩，就是中國人重男輕女的觀念，養兒子既可續香火還可防老……這真是，長生不老藥都沒這麼好的功效，多買些保險還比較實際些！

　　年幼，很簡單，年齡愈小愈好洗腦，最好是那種對前一個家庭完全沒有記憶的小嬰兒，真不知道到底是在養孩子，還是在防諜？

　　所以，以他此刻高齡十一，堪稱是院內最老的院童而言，還能遇上願意領養他的家庭可真是不容易。

　　「小虎，院長剛才講的，你都聽清楚了吧？這是個很難得的機會，丁先生和丁太太結婚十多年，一直沒有小孩，經過慎重的考慮後，決定領養一名男孩……」鄧修女興奮的表情好似將被領養的是她自己似的。

　　「一定要男孩嗎？」趙虎輕聲試探。

　　「小虎！你又想搞什麼鬼？」太多前例可循，鄧修女趕緊阻止。

　　這小鬼實在太不知惜福了！

　　「沒關係，鄧修女，我們就是喜歡小虎率真、活潑的個性，況且，在這種情況下，他有權利提出任何問題，我們夫婦倆也有義務為他解惑。」開口的丁先生，外表一如他的職業是個中規中矩的公務員，就是那種一出生就是來當公務員的形象。

　　「是啊！我們夫妻倆一直缺乏跟小孩子相處的經驗，有很多事反而要跟小虎請教學習呢！」打扮樸素高雅的丁太太也是個百年公務員。

　　簡單的幾句話，趙虎已在心中給丁氏夫婦打了高分。

　　「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有個女孩比我更適合讓丁伯伯、丁伯母領養。」

　　「小虎！你又來這一招！」鄧修女真的火了，差點要當眾跳起來賞他一個爆栗。

　　「這次不一樣，早苗比我更適合……」

　　「什麼？！你這次竟然要把早苗給賣掉？！明知道她最依賴你……」鄧修女急得口不擇言。

　　「鄧修女，請注意措詞……」院長一臉的尷尬，好想拿起牆上的十字架來打人。

　　「我哪有要賣掉早苗？！我只是覺得丁伯伯既然不介意領養一個像我這麼大的小朋友，一定會更喜歡乖巧、聽話的早苗；早苗比我小，一直是院裡最乖、最聰明的小朋友，她只是沒機會……」

　　「她會沒機會，還不是因為你！」鄧修女自認這話講得有點重，趕緊閉上嘴。

　　「鄧修女是認為早苗生病、摔傷腿，全是我教的？」想不到十一歲的趙虎一沉下臉，竟也有著令大人們為之震懾的氣勢。

　　「總……總是脫不了關係吧！」

　　「夠了，鄧修女，這裡暫時不需要妳的幫忙，麻煩妳代替我過去小禮拜堂那邊主持一下活動，福音合唱結束後，就是小話劇的表演，我相信小朋友們會需要妳的協助。」院長終於放棄拿出十字架來行兇，直接走向門邊開門送人。

　　送走鄧修女後，院長室裡還是處在一片小尷尬中，丁氏夫婦看起來有點無措，趙虎扁著嘴，顯然是在強抑著怒氣和委屈，看來今天這鍋好粥是砸定了。

　　帶著滿臉歉意跟丁氏夫婦致歉後，院長矮下身，拍拍趙虎的頭，決定先小心的安撫這隻小老虎，免得他一個失控，給她在貴客面前起乩就該糟了。「小虎，別怪鄧修女，她是為你好……」

　　「我知道的，院長，我一直都知道鄧修女對我最好，她不會像其它的修女那樣把我當作打雜工使喚，就連『老劉牛肉麵』也是她報給我知的，她只是氣我的不知惜福。」

　　院長暗地裡一聲喝采──

　　好！說得真是太好了，就連臉上那種即使含冤莫白，也要忍辱負重的表情也搭配得天衣無縫，果然是只潛力無窮的變色龍！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讓鄧修女失望的，我也好喜歡丁伯伯和丁伯母，我覺得他們一定會是很棒的父母，能做他們的孩子一定會很幸福、很快樂。」

　　說得好！這幾年的作文課真的沒有白教他，就是要這樣，院長龍心大悅的心忖著：小虎，快快快，再多說一些好話，馬屁要多拍一些才有效果。

　　「可是，我覺得我已經大到可以照顧自己了，所以應該把機會讓給更需要像丁伯伯、丁伯母這樣的好人來照顧的小朋友，因為『心心育幼院』裡的每個小朋友都是我的弟弟、妹妹，能把弟弟、妹妹交給像丁伯伯、丁伯母這樣的好人來照顧是我的福氣。」

　　唉～～這小子真是沒有白疼，這麼感性的話都掰得出來，害人家亂感動一把的，真是夭壽。

　　「你……你小小年紀，就這麼會替人著想，真是不容易。」丁伯母已經感動到眼角含淚，語帶哽咽。

　　「沒有啦！」嘿嘿，真是拍謝，趙虎有點小心虛的說。

　　「那……你剛才強力推薦的小朋友……」丁伯伯也是眼眶泛紅。

　　「是早苗，她是我們院裡最乖的女孩，學校的成績也很棒，鄧修女教的鋼琴，就只有她跟得上進度，她已經會彈莫扎特Ｃ小調大彌撒曲，現在正在學Ｃ大調加冕彌撒和安魂曲。

　　「汪修女也說過，早苗的英語咬音最準；她很善良，會主動幫做錯事被罰勞動服務的小朋友完成勞役；拿到好寶寶獎品時，她一定會跟大家分享；小朋友貪玩忘了做功課，她也會幫忙做完；她還會把自己吃不完的飯，拿去餵流浪狗。」

　　院長愈聽趙虎的說法，臉部線條就變得愈僵硬……她承認早苗是個聰明的女孩，只不過趙虎剛剛所舉的那些例子，跟事實還有是些出入的。

　　在他們「心心育幼院」裡那個小禮拜堂的告解室，可不是普通百貨公司裡的更衣間，裡面的秘密可精采的哩！

　　鄧修女教的鋼琴只有早苗跟得上進度，那是因為鋼琴只有一台，只要早苗霸佔著鋼琴不放，其它小朋友就沒有機會練習了；汪修女會誇讚早苗的英文咬音準，倒不如說是早苗的嘴巴甜，最會巴結修女們；她幫小朋友勞動服務通常是因為良心不安，因為始作俑者一定是早苗的本尊；跟大家分享好寶寶獎也是基於同樣的原因，因為她作弊；幫貪玩的小朋友做功課，則是因為有利益的輸送；拿剩飯餵流浪狗，是因為她挑食，不喜歡吃肥肉或帶筋的肉還有茄子、洋蔥、青椒……反正很多、很多就是了。

　　算了，以上種種譬如昨日死，只要小虎能成功的把早苗給推銷出去，她就睜一眼、閉一眼，給小早苗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好了。

　　「雖然早苗今天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趙虎繼續推銷著。

　　「啊～～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戴著大口罩的小女孩吧？」丁太太恍然大悟。

　　趙虎急慌慌的解釋道：「早苗平時很少生病的，她只……」

　　唉！只是很會挑時間生病，院長暗自搖頭，有種即將功虧一簣的預感。

　　「那女孩我有印象啦！」丁太太拉著丁先生急呼。「剛才有幾個沒有參加團唱表演的小朋友在現場負責帶位，我們夫妻倆就是她負責的，我不是還跟你說，那個小朋友的眼睛又圓又亮，一定長得很可愛。」

　　「丁伯母！」趙虎衝上前拉住丁太太的手，準備踢出臨門前的最後一腳。「早苗是我們院裡最最最可愛的小朋友了！丁伯母一定會喜歡跟她穿著一樣的母女裝，帶著她一起出門逛街，大家一定會很羨慕丁伯母有個可愛得像洋娃娃的女兒。」

　　「啊～～」丁太太簡直已經心動到不行，轉頭詢問丁先生。「老公，你覺得呢？」口氣像是在詢問這件衣服好不好看一樣的慎重。

　　成了！院長已經偷偷的在心底歡呼了好幾聲。

　　「我當然是尊重妳的意見，不過在下決定之前，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一下小虎。」丁先生走到趙虎面前。「從你的描述中，我聽得出你很疼惜這個小朋友，既然如此，你真的捨得跟她分離嗎？」

　　趙虎原本就要脫口而出的答案，內心卻在此時出現了兩個不同的聲音開始交戰起來──

　　那是你最喜歡的日本娃娃，真的要給人嗎？給了人就要不回來了喔！是天使甜美的聲音在提醒著趙虎。

　　趕快點頭吧！若不趁此機會把百年跟屁蟲甩開的話，就永遠跟快樂逍遙的賣面生活無緣了。是小惡魔尖銳的叫囂聲在點醒著趙虎。

　　真捨得嗎？早苗一定會哭死的，會把她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哭得又紅又腫，捨得嗎？天使微弱的試圖喚起趙虎心底的不捨之情。

　　算了吧！難不成想照顧她一輩子喔？總要讓她學著獨立吧！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大家好聚好散、好聚好散、好聚好散……小惡魔咭咭的怪笑。

　　捨得嗎？捨得嗎？捨得嗎？捨得……天使的裊裊餘音。

　　「怎樣？」丁先生又問，表情好像有點故意。

　　捨不捨得又怎樣？！反正他又不能養她一輩子！趙虎的理智尚存，「這樣一來，早苗就可以念好一點的學校，還可以繼續學鋼琴，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捨不得？」瞧！他可是在做善事哩！一定會有好報的啦！

　　「那就……」丁先生轉身跟院長商討起領養夏早苗的事宜。

　　就這樣，趙虎終結了百年跟屁蟲！

　　只是，要讓早苗心甘情願跟丁氏夫婦離開，還得費點工夫，不過這對經驗豐富的院長，和鬼主意多多的趙虎來說，絕對不是問題。

　　☆　 ☆　 ☆

　　夜晚，「心心育幼院」小禮拜堂裡那個放著好看，卻從來沒人使用過的告解室內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和可憐兮兮的啜泣聲。「親愛的上帝，您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上帝沒有回應她。

　　「不管您聽不聽得到，我還是要說……咳咳……」咳嗽外加啜泣聲就浪費了上帝寶貴的十秒鐘。

　　「我好難過，我不想離開這裡，不想離開院長和鄧修女，還有汪修女……我也不想離開小虎哥……咳咳咳……可是院長說，小虎哥已經找到願意領養他的家庭了，我……」又一陣長達十秒的啜泣。

　　「我覺得上帝好壞！明明知道人家想要一直跟小虎哥在一起，還要故意拆散我們，我……我覺得我應該慎重考慮是否要更換別的宗教信仰……聽說菩薩很慈悲……」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經過敏，早苗好像聽到告解室的另一頭有些微的雜音，那雜音聽起來像是有人不小心把茶水噴出來的聲音，好怪喔！

　　「上帝啊！既然小虎哥要離開這裡了，那我也會乖乖聽院長的安排，可是……」用力吸鼻子的聲音。

　　緊接著，她原本嬌軟、怯弱的聲音，在下一秒已轉而變為堅強且有力——    「別以為我會這樣就認命！我還是會堅持我四年來所立下的志願，我要……咳咳咳……」堅強有力在十秒後，又變得虛軟無力了。

　　「已經很晚了，明天丁伯父……我的新爸爸和新媽媽就要來接我了，我會有一個完整的新家庭……我希望小虎哥也能在他的新家庭裡得到一點點的幸福，一點點就好了，請不要給他太多的幸福，他棄我而去，我還沒有原諒他！」早苗恨恨的訴說著心底的不滿。

　　告解室內難得沉寂下來，似乎是裡面的人正在整理紊亂的情緒，終於又有動靜了——

　　「上帝啊！在我離開之前，我有很多願望要說給您聽，請您斟酌情節的輕重與可行性，幫我實現幾個……我希望院長能長命百歲、希望鄧修女能青春永駐、希望汪修女能嫁給何神父、還希望能看到鄭修女童貞生子，成為聖母第二……」

　　告解室的另一頭，又傳來一陣很輕的噴水聲。

　　「最希望、最希望明天永遠不要來……很為難嗎？沒關係，我早知道上帝不是個很大方的神，不會輕易答應人們卑微的請求，那，我有一個小小的心願，請您一定要幫忙，很簡單的！您只要花一點點心力就能達成，請認真一點，不要再裝作沒聽到了……我、我希望小虎哥能永遠記得我。」

　　小女孩的羞澀告白，帶來告解室內第二次的沉寂。

　　「今晚的告解到此結束，阿門。」告解室的門從裡面打開，走出一個面戴大口罩的女孩，上面是哭過無數次而紅紅腫腫的大眼睛，手上還抓了一把被徹底使用過的衛生紙，當她闔上門準備離開時，腳步卻轉了一圈，走到告解室另一頭的門前，兩眼笑得彎彎的。

　　「院長請放心，雖然我明天就要離開了，但我還是會繼續為你保密，不會跑去告訴鄧修女，說院長每晚都會溜到告解室裡偷喝高粱、偷抽煙的，只不過……」

　　這一回，不止是噴水的聲音，還夾雜著某人做賊心虛的乾咳聲。

　　「院長，我知道這不合規定，但，既然是上帝的旨意，我們都要心悅誠服的接受和遵從，請你告訴我小虎哥新家的住址……」

第二章

　　小虎哥：

　　你一定知道我不會氣你太久，所以才放大膽的出賣我是不是？

　　我是不氣你了，但心裡仍然是受傷的。

　　新爸爸和媽媽對我很好，我有間很漂亮的房間，有很多好看的新衣服，可以繼續學鋼琴，他們還讓我養了只小倉鼠，我幫小倉鼠取名叫小虎。

　　不是故意氣你的，實在是因為那只倉鼠的膽子好小，媽媽要我給它取個威風點的名字替它壯膽……小虎哥，原來你的名字也是這麼來的嗎？

　　難怪在我離開育幼院前，你要一直躲我遠遠的，害我好難過；即使在這裡什麼都好，我還是快樂不起來。

　　而，我不快樂，有人要負最大的責任！

　　很受傷的小苗

　　院長大人：

　　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竟然會把我寄給小虎哥的信給退回來，更不敢相信你會完全不明白我的用意！

　　既然無法從你的口中知道小虎哥的去處，總可以請你幫我把信轉交給他本人吧？即使這樣你還是不幫，那我也無話可說了，但……

　　為什麼退回來的信是拆閱過的？信紙上還留有疑似酒漬和煙灰的東西？怎麼會有這種事？！

　　虧你身為院長，卻做出這種卑鄙的小人行徑，偷看並且損毀人家的私人信件，還敢大方的退件回來，簡直是……

　　我是個有教養的女孩，不想做出辱罵長輩的事，既然院長這麼不甘願幫我這點小忙，那就大方的把小虎哥的地址告訴我，我也會大方的原諒你這一次，否則……

　　下一封信我保證會寫給鄧修女！

　　被院長氣到爆的小苗

　　臭丫頭：

　　你人走了就要安息，還這麼陰魂不散幹嘛？

　　老實告訴你，那封信就是因為你寫得太噁心，才會害我噴酒，還把煙給噴掉了，白白浪費一支好煙，沒教你賠償，你就要偷笑了，還敢怪我？

　　想要小虎的地址是吧？告訴你，想都別想！

　　怎樣？來咬我啊！

　　你再怎麼威脅我都沒用的啦！哈哈哈……

　　你偉大的院長

　　院長：

　　我猜你最近一定過得不是太好，自從我上次和鄧修女聯絡過後，已經有半年多了吧？

　　其實，跟鄧修女小小的建議了一下告解室潛能再利用的可能性之後，我馬上就後悔了，我覺得硬生生的剝奪一個人生存的意義，和生活的樂趣是種很殘忍的作為，而在你多方的阻撓之下，小虎哥的下落已然成為我生存最大的意義，和今生最大的樂趣，相信已經深受其害的院長絕對能深刻的體會出箇中滋味。

　　所以，得到教訓就要學會改進，只要院長告訴我小虎哥的去處，我願意馬上提供一個不輸給告解室的隱密好基地給院長。

　　誠心合作的小苗

　　死丫頭：

　　把人害死了半年，還敢來貓哭耗子，你的臉皮可真厚！

　　還敢自以為住在育幼院四年多，就對這兒的裡裡外外都瞭若指掌了？那我這院長是不是該對這兒的每棵樹、每枝草、每隻蟋蟀和螞蟻都叫得出名字了？

　　不過，念在你這麼有誠心又有毅力的情商我合作的份上，只要你提出的地點夠優的話，要我做個順水人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聞到煙味就手抖的院長

　　院長：

　　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死黨佳佳嗎？

　　昨天體育課換制服時，被我瞄到她的罩杯竟是C！害我差點當場哭出來，記得國三同班時，她還只是B，想不到才升上高一，她的胸部竟然也跟著升級；國中時，在一堆A罩杯的環繞之下，令我對未來仍殘留著些許的希望，可現在不了，因為除了可惡的C之外，身邊多得是開發中尺寸的B，和一些不可原諒的過度開發尺寸D，而我卻還在未開發尺寸A罩杯中探索。

　　目前，我正認真考慮跟佳佳絕交的可行性。

　　前不久，某個平胸的學姊很坦白的告訴我，寄望未來是沒用的，有的人就算長大了，胸部也不會變大，寡婦死了兒子，還可以再嫁；超過發育期卻還無長胸的徵兆，那才真正是完全沒指望，所以，趁現在開始存錢，作為往後整型的基金才算正途。

　　院長，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驚恐萬分的小苗

　　可憐的孩子：

　　雖然上天的慈悲廣被四海大眾，可，胸部大小這種事，我敢拍胸脯保證，聯合各界神祇都幫不了你，面對這種絕症，與其燒香拜佛，不如號召全國婦女，督促立院立法將扁平族納入四肢不全、身心障礙之適用範圍內，能領到殘障手冊，用力享用社會福利，這世界才算是真正有一點點公平正義的存在。

　　至於你那位已經看破罩杯迷思的學姊所提供的意見，雖然可行，但傷身又傷本，到最後還可能得不償失，院長鄭重的提醒你，花錢買罪受，不如捐錢積福壽，在此，誠摯邀請你加入「心心育幼院之友」，每月只要捐出小小的一筆錢，就可包你福壽無疆。

　　捐款專線如下：X X X——X X X X X X

　　另外，這裡還有幾本我用不上的勵志小品，送給你在課暇之餘看一看，書目如下，你核對一下——

　　《乳房史》、《乳房疾病與孔癌》、《拯救乳房》、《豐胸秘技t百招》、《平脯族的穿衣哲學》、《讓罩杯升級不如讓腦袋升級》、《t個變性人的告白》、《愛是永不止息》……

　　被E罩杯折騰得腰酸背痛的院長

　　院長：

　　最近在公車上常見一個男孩像極了小虎哥，但仔細一瞧，又覺得不大像，印象中，小虎哥似乎要再瘦一些，或是再壯一些，也好像要再高一點，或是再白一點，可用力一想，小虎哥的模樣在我的腦海中競已漸漸模糊，突然覺得好害怕。

　　會不會我在小虎哥的記憶中，也成了模糊的一團？

　　為此，我特地挑選了一張最好看的近照，「拜託」院長幫我轉交給小虎哥，不是我故意要炫耀，照片中的背景是爸爸買給我的新鋼琴，鋼琴上擺的全是我這幾年參加各大小比賽所得到的獎盃，牆上掛的則是參加校內、校外各種不同競賽的榮譽獎狀。

　　如果可以的話，也「拜託」院長幫我跟小虎哥要一張照片。

　　滿心期待的小苗

　　鬼丫頭：

　　想不到過了這麼久，你還是沒放棄騷擾你小虎哥的人生，老實講，我還真的有點被你的癡情給打動，所以照片我會幫你轉交。

　　只不過你一定會希望小虎能把你的照片放在皮夾裡，無時無刻隨身攜帶對不對？所以好心的院長就好事做到底，依照標準格式特地幫你那張4X6的照片裁剪成2寸的大頭照，不僅剪掉那一堆累贅得很礙眼的背景，你整張臉看起來更是清爽多了，那頭馬桶蓋……不，我是說你那頭西瓜皮還是和十年前一樣可愛，讓人好想咬一口。

　　至於你要的小虎的照片，院長也好心的張羅列一張，同時，院長實在也很怕自己變成你記憶中模糊的一團，所以特地挑了一張不錯的近照給你。

　　照片中那個精神奕奕、神采飛揚，正在領取最傑出社會人士獎的女士便是院長本人；而照片中的歐吉桑不是小虎，而是負責頒獎的縣長；至於小虎，當然是站在最顯眼的地方，就在院長和縣長的正對面，了了嗎？

　　這照片是小虎拍的啦！

　　技術真是不錯，瞧！把院長拍得多好，角度也取得好，你不妨把照片裱框掛到那一面擠滿獎狀的牆上去。

　　不辱使命的院長

　　院長：

　　儘管大學生活多麼多采多姿，我還是不忘要定期寫信問候你，也讓你知道我的近況。

　　就在昨天，我迎接了人生中的第四大打擊。

　　為免您老人家癡呆，不記得前三大打擊為何，我在此就不厭其煩的一一提點您一下。

　　第一大打擊，是當社會局的阿姨帶我到育幼院，並告訴我爸爸、媽媽上天堂，再也不會回來看我的時候。

　　第二大打擊，是認清必須離開育幼院，不能再和小虎哥在一起的時候。

　　第三大打擊，是十年前，當我滿心歡喜穿上最漂亮的洋裝，照著「某人」所給的據說是小虎哥新家的地址，找到的卻是南部某家市立啟智學校，才知上當受騙的時候。

　　而第四大打擊，就是我此封信所要告訴你的。

　　昨天，我在聯誼會上遇見了陳凱，聽他說，他只比我晚了一年被領養呢！

　　附註：陳凱就是被胖阿美相中，要讓他當舞伴的小男生，他果然不負眾望改了志向，考上土木工程系，還當了國標舞社的社長。

　　看到這裡，院長是不是要在心裡叫「哎呀」了？

　　沒錯，經由陳凱的敘述，我終於知道小虎哥當年根本沒有被人領養，據他所知，小虎哥似乎一直留在育幼院裡。

　　知道這個事實讓我深受打擊，並且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氣！也令我很難原諒欺騙我多年的院長。

　　當然，我也不得不小小的責怪自己太蠢笨、太孤僻，也太好勝了點，在育幼院的四年裡眼中只有小虎哥，才會落得孤立無援，沒有朋友可以內外呼應，落得讓奸人耍弄的下場。

　　順便一提，下個月班上的畢業旅行已經決定要到泰國去玩，聽說泰國除了四面佛很靈之外，降頭術也很靈，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試試看了。

　　正拿某個傑出社會人士的照片射飛鏢的小苗

　　乖丫頭：

　　恭喜你終於通過人生中最嚴苛的考驗，獎品是：老虎一隻。

　　順便，強烈建議你別去泰國玩了，改去神州五日游如何？院長認識幾家不錯的旅行社，報院長的大名可以打八折喔！

　　回到正題，既然已經被你贓到了，院長也無話可說，只是，你別以為這些年來你對院長鍥而不捨的勾勾纏全都是白費力氣的，告訴你，你可別爽死了！從你第一封噁心幼稚到讓院長噴酒的純情信，到第一百六十八封尖酸刻薄得令院長心痛如絞的怨罵信，每一封院長都以「盡量不失真」的方式轉述給你的小虎哥了。

　　所以，你的小虎哥怎麼會忘記你呢？

　　簡單舉幾個例子給你知——

　　院長在第八十一封回信裡，附上的數本勵志小品，便是由小虎出資購買，雖然他原本想送金庸全集讓你調劑身心、轉移注意力；不過在院長強力的推薦下，他還是乖乖的拿著書單到書局找齊那些好書。

　　還有第一百零八封回信中附上的六顆牛軋糖，則是因為你在信中提及台中之旅愛上牛軋糖香軟的滋味，小虎馬上就讓人送來了一整箱二十四包將近十公斤的各種口味牛軋糖要送給你，雖然大部分都進了院長的肚子，可你每種口味也都嘗到了。

　　再來，第一百三十七封回信中附上的六張天王演唱會門票，那也是小虎為你張羅來的，要不是他的門面廣，你就算提前兩天去搭帳篷也排不到半張！

　　再一個，第一百四十九封回信中附上的一疊你苦尋不著的報告資料，和幾本只有國外才找得到的原文絕版書，也是小虎不知從哪搶來給你的。

　　再奉送一個，你第一百一十一封信中提到大一時某個追不到你，還到處放話抹黑你的學長，最後莫名其妙轉學的事情，我一直懷疑定小虎找人去放蛇嚇跑人家的。

　　例證太多，寫都寫不完，是不是讓你感動得要死？

　　院長也是很有風度的，完全沒讓小虎知道你尖酸刻薄的本性，滿滿的全是你乖巧溫順的好話，絕對讓他明白你有多麼用力的相》念他，你可以安息了。

　　丫頭，痛哭流涕完之後，現在，重點來了——

　　院長一點都不看好你這段驚天地、泣鬼神的癡情蠢戀，原因是，經過這幾年的轉變，你們兩人的差距實在大大，一個動不動就喜歡拿刀槍去威脅別人，另一個則是龜毛、任性、鴨霸又機車，只有神經病才會去撮合你們兩個！

　　看完院長語重心長的勸退信之後，如果你還是堅持要染指小虎的話，院長就送你一份畢業禮物——本人的退休歡送會邀請函一張。

　　PS.沒有送花圈、花籃，不得入場。

　　即將功德圓滿回鄉養老的院長

　　院長：

　　看完您第一百六十八封回信之後，我的感覺像定在晴天裡被雷連劈了一百六十八下，羞憤難當，生不如死！

　　老天對我也未免太薄了一點，竟然讓您這樣整我！

　　麻煩請您一定要找機會婉轉地偷偷暗示小虎哥，人家早就升級為B罩杯了！嘻，稍微墊一下，還可以升到C喔！

　　還有那箱消失在神秘三角洲的牛軋糖，終有一天，我一定會討回來的！

　　至於其它林林總總的，咱們以後慢慢算，願您長命百歲，心臟夠有力。

　　回到正題，請把您的狗屁邀請函寄過來吧！

　　另外，雖然我動不動就喜歡威脅您，可從來就沒拿過刀槍恐嚇過您呀！最過分的時候，頂多是寄過一截壁虎尾巴孝敬您而已，您有必要這麼誇張又記恨嗎？

　　反正不管小虎哥變得有多龜毛、任性、鴨霸和機車，我就是喜歡他！

　　PS.小苗已經跟花店訂了兩隻「音容宛在」、「壽終正寢」的白菊花花圈，院長不用太感動。

　　永遠悼念院長的小苗

　　☆　 ☆　 ☆

　　小苗的第一百六十九封信，按照十多年來的慣例，被為老不尊的院長以「盡量不失真」的方式轉交到事件男主角趙虎先生的手上，並且，在他回味完第N遍後，粗硬有力的手指開始熟練地動作起來，不到半分鐘，信紙已經被折成一枚銅板大的小八卦，被仔細的安放進皮夾內。

　　「心情很好？」已經冷眼旁觀多時的江弘天笑問。

　　「尚可。」

　　「你似乎一點也不困擾嘛！」心情好得讓人很不爽。

　　「為何要？」

　　「姑婆不是要你在她的歡送會那天，親自款待你那位筆友嗎？」江家老姑婆一

　　向特立獨行，大家都拿她沒轍。

　　「她不是我的筆友，人也不是我請的，關我什麼事？」趙虎冷哼。

　　「可是人家就是衝著你來的呀！小虎哥——」江弘天嗲聲嗲氣的怪叫。

　　「你……偷看了我的信？」趙虎立刻狠瞪、冷狺。

　　「你的信？」江弘天忍不住嗤笑趙虎在自打嘴巴。「我才沒興趣偷看那種東西

　　咧！是姑婆要我傳話給你。」

　　「不用麻煩，那天我會很忙，沒時間去當招待。」他連落跑的機票都已經訂好了說。

　　如果想見她，他早八百年前就去跟她見面了；就是因為有著無法說出口的原因，他才會一直透過院長來掌握有關她的一切訊息。

　　「你以為姑婆會莫名其妙地突然讓我來幫你送信？這種『偉大』的工作小吳已經做了十幾年，一向都很勝任，沒必要臨時換角吧？」江弘天一副被大材小用的委屈樣。

　　趙虎豈會聽不出他的語意，他懶懶的起身，走到江弘天的面前，垂首恭敬的說：「少主請吩咐。」

　　「這裡又沒別人，你演給誰看啊？」江弘天嘴裡說得很下屑，臉上卻是得意非凡，抖著蹺腳，一副死人嘴臉。

　　「總有幾隻鬼吧！」趙虎懶懶的醇吟。

　　很不巧，在場就有個人天不伯、地不伯，最怕鬼。

　　「廢話少說，姑婆給你三個指示，第一，不准乘機外放裝死！所以你剛才要小吳幫你訂的機票，我已經讓人幫你取消了。」嘿嘿，夠有效率吧？

　　趙虎一臉的無所謂，江弘天則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第二，只准看，不准吃！」忍不住笑得又淫、又賤。

　　趙虎已經額爆青筋，憋得很痛苦。

　　「第三，不許讓她哭！」這點就很耐人尋味了。

　　「屁放完了？」趙虎已經舉起拳頭，準備K下去了。

　　「啊～～好粗暴，人家會哭喔！」江弘天嘴上犯賤，身手卻靈活地閃到天邊去。

　　「夠了，不要逼我把你丟出窗外。」

　　「阿虎，去照照鏡子吧！你現在的模樣就像是只一被逼急，就到處亂咬人的落難虎，明明哈得要死，還裝著一臉受虐的處男臉，又怕又愛，欲仙欲死，很可笑，你知不知道！」

　　本該被江弘天噱到暴跳怒吼的趙虎，突然像是被人點到死穴，瞬間怔住，接著抬手撫向他臉上那道從右眉峰一路斜到下巴的猙獰刀疤——一道差點毀去他一隻眼的可怕疤痕。

　　他連辯駁掩飾的話語都懶得說，黯去眼色，嘴角淡撇。「是，我是該去照照鏡子了，要不然會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鬼樣子。」沉吟低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喂喂！」完蛋！真的下小心踢到死穴。「那道疤……其實已經沒那麼難看了好不好？」江弘天好想拜託他，別在這時候背上龜殼去鑽牛角尖。

　　可，疤臉男還是很憂鬱，並且很有一路一直給他Blue下去的傾向；看得江弘天的嘴角抽搐，好想撞牆。

　　要他做什麼都行，看是要亂槍掃射、揮刀亂砍，還是要劈磚頭、躺釘床、上刀山、下油鍋，他二話不說，照樣可以玩得無法無天；可他就是缺少安慰人這種軟趴趴沒個性的才能。

　　當然，哄女人他還行，並且手法高竿到保證讓她們上一秒還在哀聲歎氣，下一秒馬上嬌喘嚶啼；但，男人……還是個高頭大馬，威猛得跟虎有得比的爆烈男，殺了他吧！

　　「又、又、又不是娘兒們，那麼在乎臉蛋做啥？你當自己是靠臉吃飯的明星嗎？你都不知道俱樂部裡那些小姐哈你哈得要死，現在可是流行缺陷美，很多人還要我拜託你，千萬別去整型磨皮。」糟！四周好像愈來愈鬼氣森森了。

　　「呃，那個……如果你還是覺得自己很見不得人的話，就自己想辦法挖個坑吧！反正這件事我是不會管你的。」愛管閒事的人是姑婆，可不是他江弘天。

　　「吵死了。」鬼男露出獠牙。

　　「好，三個指示我已經帶到，馬上退場。」江弘天話畢，開門，走人。

　　聒噪男一定，憂鬱男馬上掏趄耳朵，一瞼飽受荼毒終於修得正果的淡逸表情。「這些江家人，一個比一個怪胎，而且愈老愈變態。」

　　全都是神經病！

　　現在的他哪來的時間搞憂鬱啊？只是剛才被江弘天一攪局，不來一點藍色調，好像太對不起他了。

　　手指自有意識地抓出皮夾，再抽出剛才那枚小八卦，小心的拆開，仔細的搜尋，終於找到目標！

　　反正不管小虎哥變得有多龜毛、任性、鴨霸和機車，我就是喜歡他！

　　「真是個盲目的小笨蛋。」趙虎嘴上罵人，臉上卻一直掛著笑意。「這小傢伙到底喜歡我什麼嘛？」

　　只是不管是什麼，老院長那三個白癡指示真的很教人頭疼！

　　不准外放裝死？既然被看穿了，那他就只好硬著頭皮賴活著吧！

　　只准看、不准吃？！他的口味重，性喜肉味，對小嫩草根本沒興趣。

　　不准讓她哭……這個範圍似乎太廣，包括嚇哭、氣哭，嗆哭和喜極而泣……

　　「這個就有點難了，我這張臉要把人家嚇哭是很簡單的事，除非換張臉或是換個人……」某個奇想突然閃過腦際，令趙虎的雙眼二兄。

　　嗯？！好像可行……

　　對！愈來愈覺得很不錯。

　　真是太聰明了，趙虎真是愈來愈佩服起他自己了。

　　「反正小傢伙已被嚴重的誤導，完全搞錯了方向；而老傢伙又自以為三個遊戲規則就能逼我現出原形？呵……那我也來玩一手好了，看來，這回我照樣可以閃得輕鬆愉快！」

第三章

　　當年送走百年跟屁蟲後，趙虎確實如幻想中輕鬆愉快了好一陣子，甚至還拿小苗的第一封信來折紙飛機玩兒，囂張得很氣人，難怪那封信最後要被院長沒收，然後變成她在玩……

　　只是輕鬆的日子總是穿插了一些詭異的小片段，一些改不過來的習慣，比如說，習慣性的把身邊的位置空下來，留給某棵已經不存在的小蘿蔔；偷留一些她喜歡的點心，想要趁別人不知道時偷偷的給她；珍藏了許多好笑的笑話，想要在適當的時機哄她；明明身邊沒人，還很白癡的轉頭招呼、傻笑……

　　好吧！他承認一定是因為日子過得太空閒，才會把自己養成白癡，既然身邊的「雜務」盡除，那就開始努力的為他的將來打算吧！

　　而他的將來，就在牛肉麵店裡！

　　透過院長的介紹和擔保，他以校外實習的名義跟幾個已經完成國民義務教育的院生來到「老劉牛肉麵」打工兼學藝。

　　可能是曾經被他在酸菜甕裡抓到過蟑螂的關係，所以，他們幾人的學藝過程備受折磨，幾個月後，還能存活下來熬大鍋牛骨湯的就只剩下趙虎和小吳，也只有他們兩個有機會嘗到先苦後甘的滋味。

　　後來的日子，老劉除了傾囊相授，還心機深沉地留下耐力足的小吳；卻教唆吸收力強又魅力無邊的趙虎到「牛媽媽牛肉麵」去臥底偷學揉面的技巧，慫恿趙虎週末假日到「吃光光牛肉麵」去學習服務管理和連鎖店面的經營方式。

　　這一路下來，趙虎學得精、小吳學得巧，老劉則是愈看愈歡喜，就在準備退休讓他們兩個出師掌杓前夕，不幸惡運當頭，兩個年輕人因不滿當地惡霸強收保護費，又到處吃霸王餐，幾次的爭強好勝後，換來的卻是一場讓兩人後悔莫及的浩劫。

　　當趙虎全身裹著紗布，在醫院病床上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兩隻手打著石膏，像仙人掌一樣舉天投降的小吳，再細看他滿臉烏青，腫得像只河豚時，想大笑卻痛出他的兩滴清淚；當他問到老劉的情況，見到的卻是小吳哽咽帶淚，一副沒趕上給老父奔喪的死人臉，沒吐出半個字就給他傷痛欲絕的掩面跑開，害他當場心如鉛墜，嚇得臉色死白。

　　「拜託你們幫幫忙，老劉還沒死啦！」一個忍怒已久的聲音突然爆裂。

　　這就是趙虎認識江弘天，並和「弘天盟」結緣的開場。

　　「還沒死？！那小吳是在哭什麼？還有，你又是誰？」

　　「我啊知他是在靠夭三小？可能是皮在癢吧！去年我摔斷右腳打石膏時也是癢得我受不了，差點要拿鹽酸來灌漿；那個小吳兩隻手都上了石膏，再過幾天，我保證他會癢到完全沒有尊嚴。」江弘天暗暗偷笑了三聲。

　　見趙虎很不給面子，一點反應也不給，江弘天只好摸摸鼻子，乖乖的自我介紹。「我叫江弘天，跟你的關係要繞好幾圈才講得清楚。第一圈，你們『心心育幼院』的院長是我家的姑婆，平時很少聯絡，我們也都很想當她死了，可惜一直沒成功，這趟是她找我們來幫忙的。

　　「第二圈，你們『老劉牛肉麵』的老闆是我家老頭多年前的戰友，老友被K到住院，讓我家老頭很心疼，也讓我們『弘天盟』很沒面子，所以我們就出動了。

　　「第三圈，找你們麻煩的那幾個小流氓是大頭雄在罩的，而大頭雄又是中部最大幫『鬼頭幫』幫主土虱的舅子，出名的難搞；但很不幸的是，這些人全生錯時代，遇上我們『弘天盟』揮軍北上，準備大展身手完成縱貫連線，寫下輝煌歷史紀錄的全盛期，反正遲早都是要對上的，所以我家老頭已經下令……」本來講得慷慨激昂、渾然忘我的聒噪男突然額爆青筋、咬牙切齒，像是有點說不下去的模樣。

　　「……我家老頭已經下令所有盟下弟子進入備戰狀態，絕對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挑了大頭雄，再滅『鬼頭幫』，拿下中部地盤，讓道上的兄弟們再不敢小看……媽的！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江弘天氣爆，若不是看在趙虎的傷勢嚴重，早一腳把他踹出窗外去當空中飛鼠了。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忽視他！

　　這個叫什麼虎的？竟敢在他講到最精采、最不可自拔的時候搞一堆小動作來干擾他：

　　先是賣乖地吞下護士交代的藥丸，然後一臉很無趣的調整點滴、拍拍枕頭，再來是整個人躺平，拉上被子，最後還關了床頭燈，不到三秒就傳來打呼的聲音。

　　害他寂寞得差點哭出來……

　　這麼不識相，難怪要被扁成豬頭！

　　「你到底要不要聽啊？還是要我再多送你幾拳，讓你連醫藥費都免了，直接送去太平間。」江弘天衝上前，打算把睡虎給搖醒。

　　沒想到他才伸出手，被子裡就傳來涼涼的聲音——

　　「你只要告訴我，砸店的是哪幾個？打人的又是哪幾個？到哪裡可以找到他們？其它的就沒有你們鴛鴦盟的事，我自己會去替老劉和小吳討回公道。」

　　鴛鴦盟？！

　　江弘天首次懷疑自己是否患有重度貧血？要不，怎麼會突然覺得他頭暈得好厲害，身子一直傾向隔壁的空床位，好想躺上去申吟幾聲。

　　「臭小子！你是不是頭被打壞了？」如果還沒壞，他不介意幫忙出點力。

　　「找你來的是院長不是我，你去管你家的屁事就好，別來煩我。」趙虎說的是老實話啦！

　　「你……」江弘天氣到差點噴血。

　　不過氣歸氣，眼前的倔小子竟然愈看愈對他的味，江弘天突然很想看看趙虎的脾氣能硬多久？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還能說什麼？就祝你一切順利羅！」冷冷的譏笑，走之前再回踢一腳。「你還沒照過鏡子吧？有點慘呢！不過，能保住眼睛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保重啊～～」

　　到底有多慘？

　　趙虎直到多日後瞼上的紗布功成身退，才見到自己臉上的「慘」樣，然後又在加護病房中看到老劉身上的「慘」狀，整個人氣到幾乎抓狂，當下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他。

　　出院後，原本雄心壯志的復仇計畫也被摧毀到狼狽不堪的地步，趙虎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雖然很不甘心，最後他還是硬著頭皮到鴛鴦盟去找江弘天。

　　「是『弘天盟』啦！到底是要我訂正幾次，你才會改過來？」江弘天真的覺得，趙虎很故意！

　　趙虎懶得理他。「我的條件是，你們滅『鬼頭幫』的行動我一定要參與！」

　　「哼！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找人幫忙還要談條件的？」害江弘天超不爽的。「我們『弘天盟』可沒有這種讓外人插花，玩套裝行程的前例啦！」不爽就滾！

　　「那就讓我加入『弘天盟』。」趙虎豁出去了。

　　哈！他就在等趙虎的這句話！但當然不能讓趙虎知道，「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手下多得是派得上用場的弟子，沒興趣多養你這個不會打架的醜臉男。」怎樣？再要硬脾氣啊！

　　果然，被踢中要害的趙虎，馬上就想甩頭走人。

　　「這麼有骨氣，就別求人，」江弘天豈會放他輕鬆？「骨氣對我們這種混黑社會的人來說，是一種奢侈品，偶爾拿來裝飾是無所謂啦！太常使用卻會要人命的。

　　「你身上的寶貝太多了，老天光是毀去你那張好看的臉根本不夠，你如果真有決心要下來淌這黑水的話，就自己動手拋開那些多餘的東西。」

　　領悟力超強的趙虎當然知道江弘天所指的那些多餘的東西是什麼，那些所謂的骨氣、傲氣、倔氣、脾氣……所有以前讓他用來保護自己，不會因為住在育幼院就覺得比別人差的寶貝，包括一些他一時間沒去想到的東西，全都要捨棄掉！

　　趙虎緩緩轉過身，走到江弘天的面前，以著絕對能讓人信眼的恭敬態度垂首道：「請讓我加入『弘天盟』，少主，我在此立誓，從今以後，我趙虎任你差遣。」

　　趙虎加入「弘天盟」，受到打擊最大的就是院長，隔天馬上就顯靈，並且和江弘天狗咬狗一嘴毛，兩個江家人在檯面上高唱「我的家庭真美滿」，檯面下卻為趙虎爭得你死我活。

　　江弘天立誓收服趙虎，成為黑街猛虎為他賣命終生；院長則立志勸服趙虎重回陽光正義，繼續賣面人生，兩人於是各展手段、互相叫陣——

　　某天，院長就帶著一疊厚厚的信，以一種很不負責任帶點頑劣的心機把信塞給他當作消遣刊物，很沒道德，可是卻很合她沒品的風格。

　　即使不想同流合污，在良心小小的譴責下，趙虎還是受不了誘惑，以好奇為名，暗下決心只瞄一眼，卻沒想到一沾就上癮，愈瞄愈多眼，最後甚至甘願犧牲睡眠，熬夜把一疊信一宇不漏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並且用力的期待在往後的日子裡能不定期的看到下一封、再下一封、下下封……

　　趙虎完全沒料到，在他印象中那個柔弱溫順的小苗竟會有著這樣活潑乖僻的一面，起先，他有點被嚇到，但一點也不厭惡；慢慢的，他竟然深受這個有點壞壞的小苗所吸引。

　　信中，她每個企圖拐騙院長的小小心機，和他身處的環境比起來，竟天真得可愛、純淨得無邪。

　　怎麼會這麼可愛！

　　並且調皮得讓人傻眼！

　　呵疼她之前，會想狠捏她一把；吹捧她之前，要先狠削她一頓；勸她不要囂張後，又得暗示她盡量發揮；耍得她暈頭轉向，再用力的拽她入懷……這些幻想取悅他的程度，會讓全天下的女人氣得想聯手閹割掉他。

　　真是沒想過，這棵過去被他所捨棄的小苗，就這樣被他在心底偷偷紮了根，因為深入骨髓，所以營養充足，若妄想盡根拔除必定痛徹心肺。

　　想想又何必？留著一棵小苗裝飾心中那已經小到不能再小的淨土亦是不錯的娛樂，雖然呵護起來需要特別的小心，反正……

　　能活，是好運；不能留，是命運。

　　而同時進行的詭計則是由江弘天執導的一系列「我在黑社會的日子」寫實版，內容揉合著酸甜苦辣，紙醉金迷、吃喝嫖睹、狗屁道義、鬼話連篇，真可謂精采絕倫、包羅萬象。

　　當然，因為「弘天盟」營業的項目跟著多元化起來，在職進修就不可免，從西瓜刀從哪個角度砍才會最省力，到快速拆裝槍械的標準順序，就連最新的現代科技都要懂得運用，所以，趙虎學得愈快就涉得愈深，看在眼裡的江弘天當然就笑得愈得意，笑到內傷終不悔。

　　可，每當小吳手捧一封信出現在堂口時，形勢又會再度逆轉，然後週而復始、沒完沒了的繼續著……

　　到現今，中部那個曾經存在的「鬼頭幫」早在幾年前就被殲滅得乾淨利落，而從南部崛起的「弘天盟」也完成了稱霸縱貫線的宏圖大業，但，兩個江家人的鬥法卻還是沒完沒了！

　　雖然多年來，不良院長一直處在死不認輸的絕對下風中，可誰知她退休前的絕地大反攻，會鬧出個怎樣的結果？

　　☆　 ☆　 ☆

　　這是一場史無前例，往後也不太可能發生的世紀選美秀——

　　主辦單位：弘天盟。

　　徵選目的：執行S級秘密任務。

　　擭選獎勵：本年度年休雙倍、放棄年休則支雙倍薪，國定假日和元旦春節毋需輪休，完成任務者將獲賓上新系越野車一輛，內裝齊全，附有衛星導航系統；任務失敗者依盟規懲治，無誠勿試。

　　參選資格：限盟內本省籍男性弟子（註：此為任務需要，絕無性別、省籍歧視）、年限26－30歲、身高限175－180公分、體重限70－80公斤、外表整齊清潔，臉上無疤、四肢健全、無先天後天和任何傳染性疾病者。

　　嚴格限制條件如下：禁絕有殺人、暴力、性侵、猥褻、誘騙前科者參加，違者依盟規處決！

　　另外，為鼓勵參選，只要報名成功者，不論是否晉入最後決選，活動期間一律放有薪假。

　　原本以為條件列得有些嚴苛，畢竟混黑社會的，哪個會沒有前科？

　　並且還要求外表完整無疤，實在有點強人所難，若不是怕報名不夠踴躍，不得不把徵求範圍擴大到整個縱貫線各堂口均可參加，因而拉長活動期間的話，本來只打算隨便花個半天就解決的。

　　沒想到，開始報名的第一個小時，電話、傳真機就沒斷過，到報名截止時，人數已經破兩千，並且各種濫竽充數的人選都有，經過仔細篩選後，符合條件者還是有五百人，害受命承辦者小吳嚇得頭皮發麻，超想退出江湖。

　　「有必要辦得這麼大嗎？」主評審趙虎靠在評審席上寒聲冷吟。

　　竟然還動用到這棟剛落成沒多久，準備做營業出租用的辦公大樓內的這間超大型豪華附有遠端視訊的國際會議廳。

　　「呃……我也不是故意要這麼誇張的。」小吳一臉尷尬的辯解。

　　根本不敢告訴阿虎，他原本還打算租借市立體育館來辦的說。

　　「沒關係啦！難得有這種南北串聯、一同搞笑的好機會，就熱鬧一下，大家玩一玩嘛！」這是不請自來的第二評審江弘天。

　　「是啊！那要不要順便把尾牙辦一辦？」這邊的趙虎已是氣得磨牙。

　　「這主意不錯，可惜太晚提，來不及叫酒席，只好等年底了。」這邊的江弘天還不怕死在要皮。

　　「呃……那個，我們還是快點進行吧！外面還有四百八十九位在等著面試。」小吳夾在熱力強勁的兩大天王中，整張臉愈烤愈黑。

　　得到阿虎冷漠的頷首，和江弘天熱切的點頭後，小吳趕緊打下暗號，催促協辦手下加速進行活動——

　　「五十六號……這個不錯，粗獷有型，輪廓立體，很有男人味。」江弘天還真的鑒賞起來了。

　　阿虎只瞄一眼就搖頭。「原住民不包括在我所設定的本省籍範圍內。」

　　五十六號聞言，立刻抱屈喊冤，「虎哥，我不是原住民的啦～～雖然是有點像，可更多人說我長得像混血兒！但我真的是土生土長的嘉義人。」

　　阿虎沒理他，轉頭跟小吳交代新的指示，「去跟外面的候選人宣佈，只要外表不像本省籍的，全都給我直接回家去補眠。」

　　活動繼續——

　　「哇……我都不知道我們盟裡有這麼多帥哥，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尤其是這個第九十九號，一個男人可以俊到這種程度，還真的很恐怖，我敢打賭這個絕對是第一名！」江弘天嘖聲讚歎。

　　一邊的阿虎也深受震撼，並且審視的眼光緊黏在第九十九號的臉上某處，似乎深受其擾。

　　「你……吃完東西都不抹嘴的嗎？要不要先去照照鏡子？你眼下沾了一顆黑芝麻。」阿虎指點完迷津，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阿虎，我想……他眼下那顆應該是黑痣，不是黑芝麻。」小吳小聲開釋。

　　「是啊！還是顆美人痣呢！真是漂亮。」江弘天還是繼續的嘖。

　　那痣就長在第九十九號男子的右邊桃花眼下，每當他無辜眨眼時，就會帶動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一副盈盈欲泣的模樣，好不教人心疼……

　　「我明白了，九十九號，你可以出去了。」阿虎咬牙強逼自己的口氣不要太差，免得嚇壞美男子，但他陰沉肅殺的表情已再次宣告活動暫停。

　　他轉頭抓住小吳的衣領，忍怒已久的火山終於爆發開來。「我已經受夠了，你真的覺得十多年後的我，會突然長出一張混血兒的臉？眼睛還會突然變成桃花眼，連美人痣都長得出來嗎？剛才那個人妖還給我修眉毛！」怒火狂噴。

　　「我知道很離譜，可是他附在報名表上的照片，根本沒看到有痣啊！」小吳覺得無辜到了極點，馬上給法官大人獻上呈堂證供。

　　那是一張貼上柔焦的唯美藝術照，上面一名曬得黝黑，只穿著一條緊身韻律短褲，露出一身黑亮糾結的肌肉，對著鏡頭擺出健美姿勢的雄偉男子，當場怔傻了兩名評審。

　　「照片果然會騙人。」江弘天大受打擊。

　　「也可能是拿錯照片了。」嗯～～曬得很黑，難怪看不到痣。「算了，反正我已經看膩了。小吳，我只再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你現在就去把外面剩下的四百名佳麗濃縮成十名最後入圍名單。」

　　見小吳一臉的為難，趙虎則是無奈的哀歎。

　　他知道小吳是個死腦筋，沒有人指點，是不會轉彎取巧的，也就是因為這樣，當初才會在趙虎用盡各種手段也逼不走之下，只好讓他跟著進了「弘天盟」，成為他身邊最死忠的跟班。

　　他拍拍小吳，用精神支持他。「沒必要把自己累死，你出去叫他們每四十個人排成一排，你再用眼睛快速掃過一遍，每排只挑出一個，記住不要太帥、太漂亮，你也不可能找得到跟我太像的人，只要給人的感覺不離譜就夠了。」去工作吧！忠僕。

　　哄走小吳後，會議室裡只剩下評審席上的兩枚大頭，一枚既無奈又無聊地咬著煙，找蚊子玩沖煙飛鳴的遊戲；一枚則是閒閒的轉著鋼珠筆，一雙眼賊溜地瞅住另一顆頭。

　　「有話就說，我就不信你能半個小時不開口。」

　　若真如此，那這個未來盟王的墓誌銘就要這麼寫了：死於憋話太久。

　　「原來你打的是這種主意呀！真有你的，我到今天才知道咱們『弘天盟』的S級任務裡竟然還有這一項，虧你想得出來。」江弘天一臉「你好壞」的神情給他睨過去。

　　「這是善意的謊言。」這棟大樓的蚊子還真多，應該早點啟用，免得便宜了蚊子。

　　「是啊！對你是善意，對她是謊言。」哼哼！

　　「啼完了？需要我恭送少主出去嗎？」努力噴煙，讓蚊子們玩得高興一點。

　　「還沒啦！」本少主才不會客氣哩！「既然打定主意要去騙人家，那找個誘騙高手來表演不是更完美，你是在防什麼？怕小朋友給壞人騙去厚！」

　　「我就是怕。」怎樣？

　　「如果你不小心挑到一個內外條件都不錯的，還不幸地讓兩個人都看對眼的話，你會甘心撮合嗎？」江弘天步步進逼。

　　「你覺得有可能嗎？」

　　「你是指在這種地方，不可能挑得出好貨色？還是指你不可能大方的撮合？」

　　趙虎沒回答，不過，那冷嗤的表情很明顯代表一個答案——兩個都是。

　　「早料到你不是存好心的。如果一開始就找個很爛的去嚇她，一定很容易被拆穿，最怕的是直接把人家給嚇哭，那就觸犯了姑婆的第三條指示；所以你打算挑個外型騙得過的人來冒充你去會小朋友，再慢慢讓她發現你有一堆她無法接受的缺點，最後自動放棄你。」這種小計謀他一下於就猜到了，等等，愈想愈好玩，可不可以……

　　「喂！你怎麼就沒有想到我？我可以免費幫你啊！瞧我，外表OK，內心狂野，最重要的是，我完全瞭解你的用心良苦，絕對知道何時該適可而止，怎樣？你覺得如何？」拜託讓他玩一下嘛！

　　江弘天很努力的釋出善意，把最完美的右側臉靠過去，有信心絕對能雀屏中選；誰知道趙虎回他的是一個很冷的冷笑。

　　「抱歉，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你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很有魅力的爛人。

　　ㄟ？！蝦米意思？

　　難不成？哦不……

　　老天……請別告訴我……這個虎男是在跟他示愛？！

第四章

　　「你、你的意思應該是，你擔心我的魅力讓你的小朋友無法自拔？」應該是這樣的吧？

　　「難不成還有其它？」趙虎叼著煙，挑眉問。

　　某人暗吁一口氣，再乾笑兩聲，要死了！講話講得不清不楚，害他心裡那頭小鹿差點一頭撞死！

　　可是，這個虎男竟然當面誇獎他，簡直是奇跡！

　　「其實……也沒什麼啦～～一點點魅力而已啦！」江弘天感動莫名，做出男兒害羞樣。

　　可，眼一抬，見到虎男一臉的無所謂，偶爾還噴幾口煙欺負一下蚊子，那樣子就好似剛才那句稱讚話語，不過就跟隨處放屁一樣，無足輕重，大家下必太介意。

　　江弘天勉強提振起精神道：「算了，看在今天這場活動讓我看得龍心大悅的份上，那輛免嚕就由我出資啦！不用太感動。」

　　但重點是，根本就沒人在感動，甚至連一聲謝豐也沒有。

　　算了，他可是很有風度的，不跟禽獸一般見識，啊～～口有點幹，想補充水分……

　　剛好小吳推門進來，表示時間到，入圍人選也選出來了，當第一號走進來，正端著熱茶小口啜飲的江弘天突然瞇起眼，覺得來人好生面熟。

　　「你不是少主的司機嗎？」趙虎馬上認出來，有點想笑。

　　「是的，我叫阿豹。」

　　「我們都知道你叫阿豹！」少主有點眼紅，很不爽自己的司機竟然比他幸運。「你是原本就報名了？還是想說，既然人都到了，就順便上來碰碰運氣？」

　　「回少主，我是在規定時間內報名的，符合所有條件，沒有任何前科，唯一的不良紀錄就是開快車、闖紅燈、飆車給警察追。」

　　「少主，您真是用人『危』才啊！」虎男好佩服，覺得江弘天的命真大。

　　「是啊！所以我辦事很少遲到。」永遠趕得上湊熱鬧的最佳時機。

　　既然這樣，那就讓他遲到一陣子吧！免得一直跟在他身後搗蛋，趙虎在心底冷笑。「好，最後一個問題，你吃不吃牛肉？」

　　☆　 ☆　 ☆

　　「別像個花癡女一樣盯著每個男人瞧！」院長念完，還順便奉送一記手刀。

　　「嗚……」痛死了！死老太婆！「院長，你老了好多喔！果真是歲月不饒人。」

　　「臭丫頭，你的馬桶蓋才是歷久彌新，沒錢換新造型嗎？下次讓我來幫你剪個小丸子的鋸齒形劉海，保證讓你上電視。」嘻嘻。

　　「人家這是娃娃頭啦！真沒眼光，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這種髮型的，要像我這種標準的娃娃臉，還要配上我這種可愛無邪的純真氣質才搭；像院長就很適合現在這個巫婆髻。」小苗不甘示弱的也回敬回去，呵呵。

　　「死丫頭，心地善良最重要啦！像你的外表就太會騙人了，」院長的銳眼豪不客氣的往小苗的胸前瞪去。「這就是你所謂的C罩杯嗎？放了很多墊子吧？」直接攻擊敵人的致命弱點。

　　討厭！「這是真材實料啦！」小苗的小臉爆紅，又怒又羞。

　　「好啦～～隨便逗一逗就臉紅，你的道行還太淺，去去！」院長像趕貓似的。「你的小虎哥早就到了，已經被我趕到後面『小太陽菜園』裡去幫忙抓菜蟲了，快點狂奔過去啊！去把你的小虎哥當成肥美可口的大菜蟲，一口把他吃下去！」語氣好色情。

　　可，這邊的小苗卻一副近鄉情怯的羞澀樣，遲遲不肯邁開步伐。

　　「ㄟ？這個時候才給我裝閉鼠？小笨蛋，到你小虎哥面前再來裝可愛，才不會浪費力氣啦！」

　　老院長好人做到底，拉著小苗的手直奔「小太陽菜園」——

　　啊～～好討厭，怎麼突然緊張起來了！咦？嘻……真的是好緊張喔！

　　看到了、看到了！這次是真的，院長真的沒有騙她！

　　嗯？哪一個才是他啊？

　　菜園裡有兩個人，都是男的，一個正彎著身子努力在青椒叢裡翻蟲子，另一個則是懶洋洋地靠在芒果樹下，嘴上還叼著煙，快活地在吞雲吐霧……

　　小苗不由自主地把視線調往那人的腳邊，果然，那兒已經躺了一堆被始亂終棄的煙屁股。

　　厚～～這人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啊？這裡是育幼院耶！裡面養了一堆未成年小朋友的育幼院耶！

　　他竟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哈煙草？！還隨地丟了一堆煙屁股？！就連院長這個老煙槍在自己的地盤上，都沒這麼放肆過說，這人……

　　簡直差勁透頂！

　　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火到頭頂的小苗踏著憤怒的步伐，氣勢磅礡地衝到那人面前，一把搶下他嘴上那根抽了一半的煙，嬌聲怒斥——

　　「你有沒有搞錯啊？在這種地方也能抽煙？這裡禁煙！」她規定的。

　　誰知那人有膽抽煙，竟然沒膽面對她，除了一開始被她嚇愣而反應不及地與她互望了兩秒外，他的表現就像她是個不堪入目的醜女，馬上撇開臉去。

　　「喂，你幹嘛不敢看我？」搞什麼啊？

　　小苗不信邪，那顆號稱最配娃娃頭的小頭顱很頑固地追到那人面前，硬要當面把人教訓一頓。

　　「搞錯的人是你吧？小白癡。」那人開口了，雖然還是側著臉，躲著她的視線。

　　「你、你罵我白癡？！」太可惡了！

　　「你少聽一個字，是小白癡，」那人惡劣地抬手往她的頭皮一比，剛好比到他的下巴。「你成年了嗎？」暗諷她矮。

　　「我哪裡像未成年了啊？」小臉抽搐，號稱可愛又無邪的氣質正在離家出走中。

　　「嗯……可能是我看錯了。」視線往下，對著她的胸前擰眉深思。

　　「你！你到底是哪兒來的討厭鬼？」可惡透頂的爛人！

　　哼！從剛才到現在，看左看右、看上看下，就是不敢直視她的眼，賊模賊樣的，肯定有問題！

　　「哦～～我是跟那個人來的。」大手越過小人兒的頭頂，指向另一邊抓蟲抓得不亦樂乎的男人。「阿虎，這個小朋友好像是來找你的。」

　　他一聲阿虎，可說是效果十足的暗號；抓蟲的男人一聽，馬上抬頭挺胸，昂首闊步而來；做茶壺狀討伐人的小人兒一聽，馬上召回可愛又無邪的氣質，漾開甜甜的笑靨，轉頭過去——當然，在那之前，還是沒忘了怒瞪爛人一眼。

　　至於另一頭，打著燈籠看好戲的院長一聽，當然是立刻給他趴倒，並且馬上用著很不諒解的表情狠瞪向芒果樹下的正牌阿虎。

　　這是在搞什麼鬼？！院長眼露凶光的怒問。

　　沒辦法，有人喜歡看戲，那就給大家看個夠本啊！正牌阿虎一臉的無賴樣。

　　臭小子，這樣欺負人家會有報應的！院長完全忘記自己把人家欺負得更狠。

　　來啊！你能拿我怎樣？小心我拖你下水。阿虎有恃無恐，一點都不怕被人揭穿。

　　這邊上演電光石火，那邊則是緊張到不行——

　　啊～～十多年後的再次照面，意義非凡啊！

　　可，這個人就是她心心唸唸的小虎哥嗎？嗯～～中等身材偏瘦了一點，尚可接受，不像身後的爛人，又高又壯，像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把人給壓扁似的……怪了？她幹嘛拿小虎哥跟那個爛人相比？真是太不應該了！

　　大概是眼前沒什麼可拿來比較的人選，不用太責怪自己。

　　咦？小虎哥好像有點緊張，竟然同手同腳！有點好笑……憋住、憋住！

　　「你是小苗？」好可愛！

　　「小虎哥，好久不見。」好好笑。

　　「想不到你比我想像中還可愛，真的好可愛！」可愛到不行。

　　這就是S級的秘密任務？未免太幸福了一點！本來還以為會見到一隻母豬的說。

　　沒想到會這麼可愛！

　　沒看過這麼有光澤的西瓜皮！阿豹暗吞了口口水，捎想偷摸一下西瓜皮的狼爪還伸在半空中，卻讓一道彷如烈焰般火熱的視線給燙得縮了回去，抬頭一看，正好見到虎哥衝著他笑得好和善、好慈祥，好像普渡眾生的觀音大士……

　　好險，差點就要請人來超渡了。

　　「是、是嗎？小虎哥好像變得很多……」有點往搞笑的路線發展。

　　跟小時候的印象差好多，人家說女大十八變，她家的小虎哥是三十六變。

　　「當然變很多啊！小苗，你要認清楚喔！免得認錯人……」院長走過來找碴了。

　　「今天是院長的大日子，如果碰上有人來砸場子，一定很沒面子。」正牌趙虎也跟著接招。

　　「誰敢來砸我的場子？老娘的背景雄厚，肯定讓他吃不完兜著走！」哼！

　　「先砸了再說羅！效果達到，就夠教人生不如死了。」呵！

　　「你……算了！我老了，懶得管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院長決定投降。

　　「是啊！人既然都退休了，就乖乖的享清福，別多管閒事了。」算院長識相。

　　「那個……院長，你們在幹嘛？」打啞謎嗎？她怎麼完全聽不懂？「還有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好奇怪耶！你們兩個。」小苗完全聽不懂。

　　尤其是這個爛人，竟然還表現得跟院長熟到不行的樣子，看了就討厭！

　　人家她才剛和小虎哥相認，需要時間好好的培養一下感情，竟然給人家插進來攪局？超級沒禮貌！「可以請教一下這位是誰嗎？好像跟小虎哥和院長都很熟。」

　　害她得努力撐著面皮，絕不能在小虎哥面前破功。

　　「哦～～這個我來，讓我來介紹這位朋友！」阿豹趕緊舉手，把事先排練好的台詞搬出來。「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兼事業夥伴，你們跟我一起叫他阿豹就好了。

　　「因為我上個禮拜開快車被抓，駕照目前寄放在監理站，不能開車很不方便，所以最近我都搭他的車，反正我們工作的地方一樣啦！」

　　哦～～那真是太不幸了，小苗認真的詢問：「小虎哥現在的職業是？」

　　「當然是……」兩隻禽獸互望一眼，然後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排練好的答案——

　　「賣牛肉麵。」

　　☆　 ☆　 ☆

　　這是一間從開幕以來就賠錢到現在的牛肉麵店，原因很多，可能是風水不好、店的裝潢下好、店名取得不好、老闆的手藝不好，或者是其它不可說的因素……

　　總之，開店以來唯一一次發生過的好事就是，上個禮拜被某個「盤仔」以高價頂下，從此老闆換人做做看。

　　「這間麵店終於換老闆了泥！生意這麼差，每次都給我哀沒錢！我呸！」地上出現一攤血紅的檳榔漬。「沒錢繳保護費，是要叫我們怎麼保護你？我們這一行的跟保險業有什麼差？你們只要定期繳保護費，生活就會多一份的保障，很划得來啦！

　　「新老闆，啊是有沒有在聽……」用腳踢開玻璃門，凶神惡霸大步踏進店，馬上就被裡面一具虎背雄腰的背影給怔住。

　　這這這……誰誰誰啊？！是老闆？還是老闆請來的打手啊？！

　　要硬槓是不是？！

　　而那原本正在擦桌擺椅的背影一聽見有「人客」上門，馬上轉身給予熱切的招呼。「你們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是來收保護費的是不是？」

　　惡霸們見到虎男的真面目時，只能用嚇破膽來形容他們的表情，更別提要開口說話了。

　　「你說你們是哪一間的？美商大都會，還是國泰人壽？」認真的提問，虛心的求教。

　　「你你你長得很像某個大人物，你的疤……」原諒他們只是地方小幫派的小嘍囉，對那些傳說中的大人物只能聽聽故事當偶像來崇拜，要能見到本尊的話，他們還需要在這種小地方混嗎？

　　「我的爸在二十年前就上天國了，大人物還會在這種地方賣牛肉麵嗎？」虎男一臉好笑的問。

　　「你們要收保護費可以，我給你們一個電話號碼，這是我的觀護人的名片，你們可以跟他商量看看要繳多少錢，他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價碼。」虎男恭謹的遞上忠僕小吳的名片。

　　觀護人？

　　這虎男是剛出獄喔？

　　很屌喔！以為這樣就很嚇人是不是？惡霸們接過名片，低頭朝上面的大名瞄去——

　　吳傑超，弘天建設人事經理、弘天娛樂連鎖事業顧問、弘天貨運顧問、弘天傳播事業顧問、弘天國際藝品……一大堆的「弘天」亂亂飛。

　　再遲鈍的笨蛋小混混都會玩連連看，而這麼一堆公司名稱全都連向一個超大型組織——那就是「弘天盟」；眾惡霸瞪著名片久久說不出話來。

　　不想死的就趕快溜吧！

　　「啊～～忘了招呼你們，坐下來吧！我請你們吃碗牛肉麵……咦？」怎麼他才轉身搬個椅子，人就全都不見了？

　　淨空效率超快。

　　「噗……」有人在偷笑。

　　趙虎不用轉身也知是誰。「笑什麼？不怕得內傷嗎？」

　　「我在笑……嘻，你的樣子比他們還嚇人。」小苗偷瞥他只著破爛背心和洗得泛白的舊牛仔褲，完全暴露出誇張嚇人的上臂肌肉，並且隱隱還能見到幾處淡色的疤痕，即使他的腰上圍了一條大圍裙，也遮蓋不住那種囂張猙獰的霸氣。

　　「我知道我醜得像隻鬼，不用你一再的提醒。」他的聲音很淡。

　　小苗跳到他面前。「喂，我才沒說你醜好不好！我說的是，你身上那股氣勢很嚇人，好像隨時都會眺起來把人扁到地獄玩，輕輕一腳就可以把人踹到天邊去。」

　　咦？好怪喔！這個阿豹先生又在躲她的視線了，真的很詭異耶！害她忍不住問：「喂，你很怪喔！你該不會是通緝犯吧？喂喂……」

　　啊～～又被躲掉了！休想跑，看她的奪命追尋眼……不要跑嘛！

　　「喂，你到底是在躲什麼？為什麼不敢看我？」難不成她竟然艷光四射到讓人不敢逼視的地步？

　　哎喲～～不要躲嘛！給人家看一眼嘛！

　　看嘛、看嘛……

　　趙虎一直躲她的視線，她就一直跟在他的屁股後頭跑，一點都不怕被閻王請去地獄玩。

　　這個小朋友肯定沒見過壞人！

　　要不然就不會幼稚得氣死人，害他超想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狠狠搖到剩一口氣，再讓她趴到地上去喘。

　　「喂，你真的要這樣一直躲下去嗎？快告訴人家你在躲什麼啦？」真是讓她好奇死了說！

　　真是夠了！

　　這個白癡！難道她都沒看到他臉上那道嚇人的醜疤嗎？

　　火大到下行，趙虎乾脆也不躲了，直接把臉正對著像蒼蠅一樣黏著他的小苗，冷冷的瞪住她。

　　她想玩是不是？

　　很好，換他追著她跑，並且絕對會瞪得她無地自容的！

　　「你、你幹嘛突然這樣看著人家？」很恐怖咩！

　　「你不是很想要我看你嗎？我現在就好好的看看你。」

　　「也、也不用看得這麼用力嘛！你……你要不要退後一點？」小小的尷尬了一下，她都可以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了說。

　　「這樣才看得清楚，連你臉上的毛細孔都看得一清二楚。」還有頑皮的小雀斑。

　　「人家、人家細皮嫩肉的，肌膚可以媲美白瓷的細緻，你絕對看不到毛細孔的啦！」頭皮發麻：心慌意亂，毛到不行。

　　退後一點啦！這樣很危險……真的很危險，都、都快親到她了說。

　　「不行，我怕你又說我在躲你，或者是你怕了？現在換成你在躲我了嗎？」正牌趙虎醇嗓低喃，勾引著她的視線。

　　「誰說我怕了引我……」叫囂的氣勢一碰到他像蘊含了無限殺機的火熱視線，馬上敗下陣來，一敗塗地、灰頭上瞼，好想臨陣脫逃。「我……只是覺得這樣講話很不方便，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大家有話好說，實在沒必要這樣親熱……

　　「呃，那個……我們兩個的感情好像沒這麼好，所以，保持安全距離是應該的。」嗚……好可怕，最恐怖的是他那種低低懶懶的醇厚腔調，和不斷噴灑在她臉上的溫熱氣息，為什麼學校的課本上都沒提過這兩種東西混在一起使用，是會產生化學變化的？

　　害她現在除了有點畏縮於他灼人的視線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怪異的情況下，頭皮麻麻的、頸椎也有點麻、腰椎和尾椎都麻……偷偷抓幾下，真是太好了，整只龍骨都在癢。

　　不過，最癢還是在腳底！

　　這肯定是一種可以藉由空氣和口沫傳染的香港腳病菌啦！

　　所以，拜託……不要再靠近了啦～～

　　「是嗎？我以為這樣的距離對你來說還太遠，畢竟，剛才是你一直在抱怨……你的眼睛是在看哪裡？你在躲什麼？為什麼不敢看我呀？」呵呵，再躲啊！

　　「你不要再過來了啦！」小苗哽咽的討饒。

　　趙虎雙手環胸，像只昂首噴氣的酷斯拉釘住無處可逃的小獵物，硬是把小苗盯得雙眼緊閉、垂首縮肩，像只不敢面對即將被一口吞下肚的殘酷現實的笨兔子。

　　「還要不要玩？」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小苗用力搖頭，再順便偷瞄一眼……

　　咦？他是什麼時候跑去那邊抽煙的？

　　太好了！警報解除，可以自由活動了。「喂，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小心的跟在酷斯拉身後企圖打好關係。「我剛剛發現，其實你長得還滿好看的耶！雖然臉上的疤讓你破了相，可是反而因此增添了一股壞壞的味兒，如果你不賣面，轉行去幹黑社會的話，肯定會是個狠角色，有加分的效果喔！」真心誠意的讚美他。

　　真是夠了！只要是活的生物，總會有被惹火的時候。

　　這笨蛋，小時候莫名其妙地愛黏他，想不到長大了，在他刻意調換身份後，還是擺脫不了她的黏纏！

　　難不成，她是靠氣味認人的嗎？「你為什麼不滾回家去睡覺？」趙虎咬牙切齒的問。

　　「可是我今天是專程來看你們的……當然，你只是順便的。上次院長退休日，你們的店也跟著放假，害人家只參觀到店面，沒吃到牛肉麵，今天一定要吃個夠本。」嘻，還要指定小虎哥親手煮的面喔！

　　「那就滾進廚房去陪你的小虎哥洗碗。」

　　「人家幹嘛要去窩在廚房？我是客人哩！會付錢的啦～～」況且廚房裡油膩膩、熱烘烘的，坐在裡面暍綠茶好奇怪。

　　「你是客人？」趙虎怪問。

　　「有問題？」她不客氣的挺胸，讓他瞧個清楚。

　　「既然是客人，」趙虎冷笑醇吟，突然箝住「客人」的手臂往外拖，把她嚇得哀哀叫。「就給我到外面去等。」

　　而後鎖上玻璃門，順手把「準備中」的掛牌向外翻給她看。

　　你做什麼？！客人猛捶門。

　　快開門！客人對門狂喝。

　　你這個討厭鬼！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客人擦腰怒瞪。

　　你給我記住！我不會放過你的！還不快給我開門！客人又叫又跳。

　　隔著玻璃門，雖然阻斷了她的怒火爆喊，只傳進來悶悶的小螞蟻叫聲，不過，她在外面的張牙舞爪、一舉一動可是一目瞭然，真實呈現哪！

　　唉！隨便逗一逗，就給他跳得這麼高，果然如想像中的簡單易懂，單純到沒什麼雜質，都不知道丁氏那對百年公務員夫妻到底是怎樣養這棵幼苗的？肯定是擺在溫室裡細心呵護著，才會這般的沒長進，身上唯一的嗆味還是在育幼院裡調教出來，隨身帶進丁家的，要不然肯定會更單蠢。

　　死渾球！快開門啦！客人此刻像極了擂門的女金剛。

　　你這個大壞蛋，別以為我會怕你！開門！客人的淑女風範消失無蹤，開始踹門了。

　　你還笑？！可惡透頂的爛人！客人氣得暴跳如雷，火球狂噴。

　　死人！爛人！我跟你沒完沒了！客人已是指天立誓，仰天長嘯。

　　汪汪汪汪汪……

　　啊～～好像快爆血管了，應該沒問題吧？

　　瞧她，又叫又蹦的，頭髮亂七八糟，呵～～那頭西瓜皮竟然愈亂愈可愛，啊啊～～臉蛋紅撲撲的，氣血有在循環，可見這項運動是有益身心的。

　　趙虎輕鬆愜意地倚靠著桌角，手拿起她沒機會暍完的綠茶快活地乾杯，突然，眼角瞄到她小心擺放在椅子上的包裝禮盒，大手老實不客氣的拿來解剖。

　　汪汪汪……

　　外面的吠叫更為淒厲，不一會兒一陣跑步聲從前門繞到後門，然後聲勢驚人的跑到趙虎的面前，一把搶過他手上的禮盒。

　　歷史又重演，她搶走他手上的東西，怒瞪著他；而他錯愕了兩秒，趕緊撇開頭。

　　「啊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小苗會跑到後面來敲門？虎……」瞄到揍人從不留情的虎哥狠瞪過來的警告目光，阿豹一口氣快速壓縮回胸腔，險些氣胸。「虎虎虎胡椒粉好像不太夠，我去買！」

第五章

　　「你的小虎哥好像被你嚇到了。」趙虎涼涼的提醒。

　　啊～～失策！「小虎哥，」甜嗓趕緊喚住驚嚇過度的背影。「人家的綠茶不小心被蒼蠅沾到，可以麻煩你再幫我買一杯回來嗎？要半糖、少冰喔！」

　　「沒問題！我買十杯回來給你慢慢喝。」阿豹只想趕緊逃離命案現場。

　　「阿虎，洗手間一直有股臭味，你順便買幾罐洗廁劑和芳香劑回來，要強鹼、強效的。」正牌趙虎也不忘叮嚀。

　　「沒問題！我買一箱回來給你慢慢洗……當然是我洗。」快溜。

　　「你怎麼可以把小虎哥當傭人使喚？」太可惡了！小苗立刻為心上人出頭。

　　「你就行？」

　　「當然！我跟你不一樣。」小苗的小下巴翹得老高。

　　「當然，你胸前有兩顆饅頭，是跟我不一樣。」根本屬旺仔小饅頭那一等級的。

　　「你在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面前講這種下流話，很沒水準知不知道？」超惡爛的！

　　誰知這爛人竟然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在哪裡？你說的少女到底在哪裡？快點把她叫出來讓我看一下。」

　　「你、你要是不要每次都跟我玩躲貓貓，老是躲著我的視線的話，你會看不到那個少女在哪嗎？」天真無邪的少女已經被人忽視得很嚴重了。

　　「沒辦法，我有斜視。」趙虎無奈的哀歎，懶懶的接走她手上的禮盒，繼續拆解的動作。

　　「你放屁！」氣死了！她才不信。

　　「味道不錯吧？希望合你的口味。」唉唉！包得這麼複雜，那就別怪他下手凶殘了。

　　「喂！你幹嘛一直要拿人家的東西引」小苗搶回破敗的空盒。「還來啦！」繼續拯救落難的禮物。

　　「我得確定這東西不是不良份子偷偷放在我們店裡的爆裂物……嗯～～這是貓嗎？」認真的打量。

　　「是招財貓啦！」小苗用力的拍掉他的手。

　　討厭死了！這爛人一直故意激她，氣她，好像這樣很好玩似的。「人家特地找來要送給小虎哥的，你幹嘛給人家拆開？」

　　特地準備的好禮被一個不相干的第三者給糟蹋成這副德行，小苗的火焰氣勢萎縮成火柴棒般的大小，氣憋著小臉把招財貓擺到櫃檯上，貓臉朝外。

　　至於那個不相干的第三者倒是很滿足於她的挫敗，閒閒的抽起煙來，直到小苗擺好貓後，轉身從隨身背包內取出一塊板子，撕下黏膠，用力的貼在牆壁上——

　　禁煙標誌？！

　　「見鬼！這店是你開的？還是我開的？」他爆吼。

　　「是小虎哥和你一起開的啊！」怎麼問這麼白癡的問題？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店確實有我的份，也確實沒有你的份羅？」咬牙低問。

　　「當然，怎麼你這個老闆比我還糊塗？」小苗搖頭慨歎。

　　「那你給我掛那牌子是掛心酸的嗎？我有允許你可以自作主張，多此一舉嗎？還不給我拿下來！」小丫頭真是太大膽了，竟然想管到他的頭上來！

　　「偏不！反正有小虎哥同意就夠了，現在公共場所都嘛禁煙了，你想抽就一個人到後面去抽個過癮。」小苗的態度簡直比老闆還跩。

　　「我聽你在放屁！」

　　「啊哈！」她一臉「被她抓到機會」的模樣。「很香吧？希望是你喜歡的口味。」哼哼，老天有眼，讓她有機會屁回去。

　　這妮子的皮在癢！

　　趙虎瞇眼，狠睨著眼前這個囂張到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命在旦夕的小矮人。

　　他霍地轉身，朝後面的廚房走去，然後小苗就聽到一陣砰砰砰的摔門聲，接著又是砰砰砰從另一頭再摔回來的聲音，順著噪音由遠而近，就見到那個很爛的彪形大漢扛著一個怪東西往她大步而來。

　　「你、你幹嘛？！」她小退一步。

　　爛人把東西放到角落，仔細對好角度，感覺不對，又轉了一個更為通風的角度，彷彿眼前的工作是多麼的重要而偉大，是需要他全副精力、聚精會神才算是盡忠職守。

　　好不容易搞定一切，他才甘願抬頭朝她望來，兩眼誠懇溫煦得讓被他瞄到的小苗有種渾身被包裹在清涼和風中的舒暢感覺，差點就要應他眼中的邀請，乖乖的給他走過去……

　　「快來啊～～」他熱切的招呼。「這是我特地為你辟的禁煙專區，普通人還要不到喔！」

　　那是……他有沒有搞錯啊？！

　　小苗這一刻終於領略到，一個人能活生生被氣到不行，又還不到被氣死是怎樣的一個境界，那是一種最高境界，超越了天地人的界限，超脫五感五味、七情六慾，直達太上之境……

　　勉強要形容她現在的模樣的話，只能說她，有點呆、有點僵，有點抽搐變形、有點亂七八糟，和下巴有點脫臼而已，以她的道行，也只能用這種似龜似鱉的境界看他繼續開心要賤了。

　　「啊～～還有這個！這也是特地為你從廚房來的，牛大腿骨用來熬湯最是甜美可口，裡面的骨髓更是整隻牛的菁華所在，我料到你絕對無法抗拒，所以特地賞給你。」他邊說邊把大腿骨丟進她的特別座裡——

　　一座狗籠子。

　　來啊！不要客氣。「乖，快進去呀！」

　　人，當然是不會進去的；但吉祥物是一定要給他送過去，所以……看她的招財貓飛彈！

　　「你自己死進去啦！」死渾球！「你給我記住！」

　　☆　 ☆　 ☆

　　連著幾次被氣到忘了來店裡的目的，忘了小虎哥的存在，每到激動處總是留下「你給我記住」這句下朽名言，然後衝回家去暗自舔傷口，下次重相逢時再接再厲、沒完沒了。

　　「小苗妹妹今天又帶貓來了。」

　　「是，是啊！都快被我買光了說。」小苗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可是你放心，今天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它的。」

　　「沒關係啦～～沒有那種東西，我們的麵店還不是照樣排隊，你看，好多人都等著要吃我們的牛肉麵。」這是實力！虎哥萬歲！

　　「是啊～～連我都還沒吃到你們家的牛肉麵呢！」今天來得有點晚，想不到已經高朋滿座了。

　　「啊～～對厚！小苗妹妹從第一次來到現在，好像都沒吃到我們店裡的招牌精燉牛肉麵。」冒牌小虎哥很為她感到難過。

　　因為，她每次來的待遇好像都不太好過。

　　「我不是沒吃過你們店裡的招牌精燉牛肉麵，而是沒吃過你們店裡的任何一種牛肉麵！一根麵條都沒吃過！」愈想愈嘔，忍不住嚷嚷著抱怨起來。

　　「竟然有這種事？這怎麼行！快過來，我挪個位置給你坐……啊～～都擠滿了，外面還有一堆人在排隊，沒關係，小苗妹妹的身份不一樣，可以到後面的廚房裡一邊吃麵、一邊看大廚煮麵。」

　　「可以嗎？不會又被人嫌礙手礙腳的嗎？你們今天的生意好好……」真是怪哉。

　　前幾天幾乎都沒什麼客人，好不容易進來一個瞎了眼的散客，也在見到那個虎背熊腰、臉上帶疤、身上帶殺氣的男人後，第一時間轉身就跑；沒跑成的都是嚇到腿軟，不得不硬著頭皮找個離逃生口最近的位置坐下，乖乖的吃麵，乖乖的付錢，並且全都不敢找回零錢，大方得很。

　　「都是些朋友介紹來捧場的，撐場面的啦！」冒牌小虎哥哈哈乾笑。

　　也不知是誰洩漏風聲的，剛才還有人特地送來花圈、花籃，說是要祝賀虎哥金盆洗手、生意興隆；還好他們處理得快，把盟下的兄弟們找來清理現場，可這樣浩大的聲勢又引來附近搞不清方向的小幫、小派、小雜碎們過來湊熱鬧，所以現在店裡面真可說是龍蛇混雜、生人勿近。

　　就算虎哥沒交代，阿豹也知道絕不可以把小紅帽放在這堆豺狼虎豹裡當飼料，而這邊最安全的地方當然是虎哥身邊，雖然對小苗妹妹而言，那兒反而是最接近火藥庫的地方。

　　「小虎哥真是交遊廣闊。」

　　而且每個朋友都好特別，身上不是剌龍，就是黥鳳，感覺既藝術又很……很有危險的氣息。

　　忽地，一道陰影不識相地擋住兩人的前路，小苗小臉一抬，很扎眼地見到一張不知多久沒刮過鬍子的臉。

　　「喂，小姐，沒有位置就來坐我這邊，我的大腿給你坐啦！」鬍鬚男笑得很yin蕩。

　　「呃？」到底是這人的酒醉未醒？還是她就真的長得很煙視媚行？

　　「怎樣？被我的男子氣概煞到了厚？來，過來陪我吃他媽的牛肉麵……」

　　鬍鬚男朝小苗伸出的毛手突然在半空中遭到另一隻巨掌給攔截住，他錯愕了半秒，隨即視線落在巨掌上，再沿著那隻手往上移，再往上……

　　還沒見到巨掌的主人，手背上已傳來一聲「熄……」的聲響，接著是一股焦味和劇痛驚得他抽回手，捂著被煙燙得紅腫的手背鬼吼鬼叫起來。

　　「你他媽的找死……」難忍受辱，鬍鬚男掄起拳頭直接呼過去，可惜，氣勢很夠，運氣卻不足，拳頭剛握緊，還沒出手就被人從身後扼住脖頸，動彈不得。

　　一切底定後，一道冷涼的聲嗓才從鬍鬚男的頭頂上方傳來——

　　「真的這麼想吃我媽煮的牛肉麵？」說話的是一個臉上帶疤的男子。

　　他擰眉淺笑，看來既欣慰又為難，讓人莫名其妙，完全無法聯想剛才一連串的熄煙、擒拿、扣頸的舉動和他的鬼問題有何相關？

　　可，從他凝重沉痛的眼神瞧來，似乎真的很有關係。

　　「你……」鬍鬚男狠吞了下口水，氣都不敢吭一下。

　　眼角偷瞄到店內一半的顧客在見到這疤臉男出現後，竟然很有默契地立正站好，而這些人，據他所知，好像都是掛名在「弘天盟」下的，嚇得他突然有了尿意。

　　這疤面男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那個人吧？！

　　「別動喔！不小心劃破哪裡，我可是一概不負責的。」疤面男懶懶的警告，此刻他正一手扣著鬍鬚男，一手拿起亮晃晃的菜刀慢條斯理地幫他剃起鬍子，還傚法剃頭店師父，主動和顧客閒話家常。

　　「我很感謝你這麼支持我媽的手藝，可惜她老人家走得太早，讓我連學點皮毛的機會也沒有，不過……嗯哼！」兇惡瞪眼，警告鬍鬚男最好別動。

　　「如果你堅持一定要吃的話，也不是不可能……」菜刀逐漸往下移，在豬脖子上游來游去，刮得豬頭皮皮剉。

　　「饒……命……」劃到了啦！

　　「你剛才隨便一鬧，不僅嚇到了我的小朋友，也破壞了其它客人吃麵的興致，這種行為很不好，非、常、不、好。」趙虎蹙眉搖頭，神情像是在訓斥不乖的小頑童，很是頭痛的樣子。

　　「我……道……歉……請……客……」流血了啦！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不過我媽的面到底還吃不吃呢？」幫豬頭翻面，繼續修容。

　　「以……後……再……吃……」褲底都濕了啦！

　　「唉～～看來也只能如此了，要乖一點喔！要不然我會讓我媽天天候著你。」終於大功告成，心滿意足。

　　而死裡逃生的鬍鬚男則是捂著臉，轉身面向趙虎，雖然很難堪，可是為了往後的日子好過，還是得鼓起勇氣道歉認錯。「我知錯了，虎……」

　　「鬍子刮乾淨，整張臉變得清爽多了，」機靈的阿豹抓準時機衝了上來，及時挽回他那輛全新配備附有衛星導航系統的賓士越野車。「你們全都坐下來吃麵吧！你也是，吃完記得結帳。」

　　而阿豹這一跳出來，小苗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從剛才……從那個每次都要把她氣得哇哇叫的爛人一出場，她就跟現場其它吃麵又看戲的客人一樣，視線便一直膠著在他的身上，完全被他懾人的悍猛氣勢給吸引住，雖然那股子殺氣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點嚇人，可最可怕的部分卻是，她不僅不覺得害怕，還覺得他剛才簡直帥、呆、了！

　　她覺得他剛才拿鬍鬚男的手背當煙灰缸的主意真是超贊，動作流暢，又酷又有味道。

　　還有他那一手擒拿功夫更是看得她目瞪口呆，完全忘了她最鄙視動不動就以拳頭相向的野男人。

　　再來是他扣著鬍鬚男剃鬍子的模樣更是好笑又精采，超佩服他竟能一邊說笑，一邊威脅人，好高桿的手段，她真是開了眼界，並且自歎不如。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應該要叫院長來看看的，這才是動不動就拿刀槍威脅人的最高境界啊！

　　可惜她想學也沒處用，總不能叫她扼著院長的脖子，一邊幫她剃髮，一邊威脅她別欺負人吧！

　　唉唉！最讓她瞠眼的還是他那種一邊使壞，一邊用著含情脈脈的眼神，溫柔勸誡「別動喔！不小心劃破哪裡，我可是一概不負責」的癡情死人樣。

　　好了，誇獎的話講到這裡就好，再多就太便宜他了！

　　總算這爛人還是有點嚇人的長處，小虎哥有他這種朋友在身邊，也可以安全些……

　　說到小虎哥，她可真是完全忘了她的小虎哥的存在，忘了要躲到他的背後去裝可憐，有那麼一刻，小苗還差點想把同樣看得入迷的小虎哥給揮到牆上去當壁虎，實在是……誰教他擋住她的好視野嘛！

　　真是罪過，她一定要反省改過。

　　「要哪種面？」

　　「當然是給她我們的招牌精燉牛肉麵。」

　　「大碗還是小碗？」

　　「當然是要大碗的，一定要給小苗妹妹吃飽飽。」

　　咦？有人在叫她？

　　小苗大眼轉了一圈，認出現在的位置是在廚房裡，而她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光潔的不銹鋼流理台前，面前有一杯浮著少量冰塊的綠茶，和坐得穩穩的招財貓。

　　隔著一個走道的更前頭有兩個大爐，爐上正慢火熬著大骨湯頭，爐前兩個男人正低聲切切的討論著她的午餐。

　　「小虎哥？」場景換得太快，害她有點不適應。

　　「啊～～小苗妹妹回魂了，怎樣？沒問題吧？要下要等一下帶你去收驚？」冒牌小虎哥馬上衝過去。

　　「收驚？為什麼要收驚？」

　　「你不是被剛才的場面嚇到失魂落魄的嗎？這樣不行，一定要收驚，要不然晚上你就知道厲害，會發噩夢、妹妹號、剉青塞。」

　　「不用啦～～我沒有被嚇到，只是……」只是有點心律不整，有點呼吸困難，胸口怦怦跳得好詭異。

　　小苗眼神略過面前熱切過頭的小虎哥，直直落到那個涼在大湯鍋前，手拿一根熬得爛熟的碎大骨，心滿意足地啃著上頭零星肉的爛人，瞧他連吃相都很禽獸。

　　唉！看來大家都恢復正常了，那她當然也該……

　　「我要吃小虎哥親手煮的牛肉麵！」那就點菜羅！

　　她嬌綿甜軟的聲調比虎哥火力十足的拳頭還猛，一下子就揍扁了現場兩個男人。

　　她要吃誰煮的面？！

　　兩隻禽獸互望，不出所料，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個「糟」字。

　　「快點呀！料要多加一點喔～～面不要太多，人家比較喜歡喝湯。」

　　喝尿啦！

　　趙虎暗罵一聲，卻是拿她沒辦法，只好不管阿豹眼中的乞求，讓出主廚的大位，請他過來施展身手。

　　「啊這個我煮的和阿豹煮的還不是都一樣，湯底都是一整鍋熬好的，麵條也是事先揉好的，小苗妹妹幹嘛這麼講究？」很會找麻煩哩！

　

第六章

　　阿豹努力的回想著這幾天虎哥在廚房忙碌的情形……

　　到底是先舀湯底？還是要把麵條直接放進高湯鍋裡去煮？啊牛肉到底是藏在哪裡？怎麼全是牛骨而沒看到香噴噴的牛肉呢？

　　忙得他滿頭大汗，眼睛偷偷追尋著虎哥，希望他能暗中給點幫助，誰知這虎哥竟然跩跩的轉身走去開冰箱、拿啤酒，完全不顧S級任務的成敗與否。

　　喂喂，虎哥幹嘛使小性子、要小脾氣啊？！

　　「那當然不一樣，我要是想吃阿貓、阿狗煮的牛肉麵，隨便哪家店都可以進去吃啊……」小苗話說到一半霎時頓住了，因為，原本在一旁閒閒喝著啤酒的那個「阿貓，阿狗」突然一臉猙獰地拿出晚上才要熬的牛大骨，拿起大鎯頭開始用力的敲。

　　「砰砰砰……」

　　算了，不跟他計較，小苗繼續天南地北的聊，「可是這店不一樣，是小虎哥從小立志要開的牛肉麵店，我相信湯頭一定是最好的，麵條也一定是最Q的，再經過小虎哥堅持完美的巧手煮過之後……」話又頓住了，因為那個噪音實在很吵人耶！

　　「砰砰砰……」

　　她咬咬牙，忍住咆哮的衝動，繼續沒停的聊，「那個，這面就是要小虎哥煮的才有意義咩！想當初在課堂上，鄧修女一直勸小虎哥更改志願，總認為小虎哥立的志向不夠好、不夠偉大，可如今所有院童裡能完成……」

　　「你在做什麼？！」突然，一道令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響起。

　　啊～～終於吼出來了，真是渾身舒暢啊！可小苗轉念才想到，剛才那聲雷響並下是她的肺活量可以喊得出來的啊！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咦？啊小虎哥和那個人怎麼都不見人影了？！

　　其實……那兩個人並沒有不見，只是他們消失的動作太快，以小苗遲鈍的肉眼是無法看清楚的。

　　事情是這樣的，當小苗還在一邊嘰哩呱啦、嘰哩呱啦的講得渾然忘我之時；大鍋爐前的阿豹卻是忙到天昏地暗、焦頭爛額，並且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也不知道到底忙得對不對，最後終於不得不把自己的命給豁出去，抓起一把面直接丟到高湯鍋裡；卻沒想到這一丟，就真的把自己的命給豁掉了。

　　因為，他愚蠢的行為馬上惹來虎哥的爆吼，接著，阿豹的身子一輕，整個人便被提出後門，目前正黏在牆上，臉前則是貼著一隻雙眼爆紅、狂噴寒氣的噬人虎，好像隨時都可以送他往西方極樂世界走似的。

　　「你壞了我一鍋好湯底。」那可是趙虎熬了一整夜的。

　　「虎虎虎哥若是再不振作一點，那才真的要砸了我們辛苦熬好的大鍋底。」阿豹則是拚死諫言。

　　「說出你的遺言吧！」可趙虎當然不是省油燈，當下來個死不認錯。

　　「我希望虎哥能長命百歲，希望少主能找到更會闖紅燈的司機，希望小苗妹妹能嫁個好老公……」阿豹這只千年不壞的死狗腿也不是玩假的說。

　　「哼！算你好狗命。」就留下阿豹這條狗命，讓他繼續替「弘天盟」賣命。

　　阿豹感動得差點掉淚，好裡加在，他的賓士還在！

　　「既然你肯定煮不出一碗牛肉麵，就讓你早點退場好了。」趙虎一臉為難的說。

　　「哦？怎麼退場？」阿豹可是求之下得！

　　很簡單，在一聲痛不欲生的慘叫哀號聲後，阿豹抓著被鎯頭敲扁的大拇指衝到小苗面前告假去包紮，轟轟烈烈的退場去也。

　　☆　 ☆　 ☆

　　「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剛才明明還好好的啊！」小苗嚇呆了。

　　唉～～他也是很不願意啊！「太不小心了，我自己也是嚇一大跳。」

　　啊這就是剛才打雷的原因嗎？「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你真是小虎哥的好朋友。」小苗是真心的感動。   

　　「哦？請問一下，前面那一句是什麼意思？」讓人聽了超不爽的。

　　「就是……我的面好像又吃不到了。」這是命嗎？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先煮一碗讓你填肚子，等阿虎手傷好了，你再找他煮那種好吃到可以飛上天的面給你吃吧！」其實趙虎可以保證，阿豹煮的面絕對難吃到可以下地獄。

　　「……」小苗咬牙深思，認真的考慮。

　　卻惹得趙虎很火大。「不吃麵的話，就給我滾出去！」

　　「那來一碗好了。」她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

　　氣得他火大到不行。「給我出去！」

　　「我付錢總可以了吧？」拽喔！以為有幾文臭錢，就能使喚得動他說。

　　「我本來就沒打算讓你白吃白喝。」滾啦！

　　「好吧！到底要怎樣你才肯讓我吃一碗這裡的招牌精燉牛肉麵？」哼！愈是不讓她吃，她就愈要吃！

　　「……」換這邊蹙眉深思，認真的考慮起來。

　　他夠了喔！「先講好，別想要我學狗叫！」

　　「主意不錯，但太便宜你了。」他也不想拿面餵狗。

　　真是夠了。「沒看到比你更會欺負人的，你一定是上輩子跟我有仇。」

　　錯了，是這輩子。「我也不是那麼會記仇的人啦！看你好像沒事可做，等一下就過去把那些碗洗一洗。」趙虎的眼神遙指著地上那堆得半人高的碗。

　　「喂！」會死人的耶！

　　「不肯？那就只好請阿虎辛苦一點了，難為他的手還傷著……」嘖嘖！

　　「為什麼不是你洗？」小苗開始替心上人打抱不平了，「這幾天，我就只見到小虎哥一個人忙進忙出，裡裡外外都是他在招呼、張羅、打掃，想不到連碗都是他在洗？！」這種合夥人實在太惡劣！

　　「你可曾看到大清早是誰開著貨車去批發採買？是誰負責跟肉販殺價喊價？是誰白天悶在裡頭揮汗煮麵？又是誰大半夜不睡，盯著大鍋子熬湯底、揉麵條？」

　　「你、你別說得好像這些全都是你在做的！」這位小虎哥的朋友未免托大。

　　「就是我，全部。」趙虎老實下客氣的指著自己的鼻頭，大言不慚的說。

　　「你好不要臉！說得跟真的一樣！」

　　「……」真想一拳揍扁她。

　　「無話可說了吧！」哼哼！小苗自以為佔了上風。

　　「還是先讓你填飽肚子再說吧！」吃飽了好上路。

　　趙虎上陣掌廚果然是不一樣，動作利落流暢不說，整個廚房也因為他的身手而顯得專業了許多，一下子升了幾個等級，就連在後面看著的小苗都不禁要替小虎哥汗顏，難怪他們兩人要分工得那麼細。

　　不過，說真的，這個叫阿豹的身上有好多特質讓她感到很迷惑，她知道對他的陌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在陌生之中又微微摻雜了一點怪怪的熟悉感，有點惱人的親切，彷彿他們真的熟悉過，尤其是他那雙老愛盯著她瞧的冷眼，不是「不懷好意」簡簡單單四個字就能形容的，讓人覺得很彆扭，所以直覺就想討厭他！

　　那雙眼，滿滿寫著「早把你看透」的訊息，彷彿她腦子裡打的壞主意全都在他的掌握中，那種壞壞的眼神是直接穿透她的偽裝，透視著她躲得密密實實的小小本性，害她常有種赤裸裸站在他跟前的錯覺，這教她怎麼可能不生氣嘛！

　　難怪每次見面都要跟她鬥個沒完，真是討厭透了！

　　可他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太有威脅性，總讓人不得不小心的提防著、注意著，而在提防的同時，就會忘了把視線從他的身上拿下來，忘了她該更注意著小虎哥的存在才是正途，無奈她的理智早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就爆掉了。

　　這……該不會就是所謂的天敵吧？命中注定的宿敵？

　　「喂，你也是『心心』出來的嗎？上次小虎哥介紹得不夠仔細，我總覺得你和院長很有得聊，我小時候見過你嗎？」

　　可能是兩人沉默太久，所以她突然一開口就嚇到了人家，因為她瞧見他掌勺的手很明顯的晃了一下。

　　「……就是……那樣……」趙虎只能咕咕噥噥的說著不清不楚的話語。

　　「啊？你剛才講了什麼？我聽不太清楚。」小苗努力的把耳朵豎過去。

　　「就是……」緊接著就是一陣鍋碗瓢盆砰磅響的噪音。

　　「嗯？可不可以再大聲一點？」她覺得聽得好辛苦。

　　「不就是……」中斷。

　　「砰砰砰……」敲牛大腿骨的噪音再度出現。

　　「喂！」小苗傻眼。

　　太誇張了！

　　哪有人煮麵煮到一半，丟下勺子跑去敲隔天才要用的腿骨？有問題喔！

　　小苗當然無法接受這麼爛的逃避借口，這個怪人肯定是在遮掩什麼，看來不用點刑來逼供是不行了，而她最拿手的剛好就是死纏爛打！

　　最高紀錄可以纏上十多年而不厭倦。

　　「你……」不幸的是，有人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回來了，虎……」揚著手上的繃帶，阿豹一臉得意的竄進來，完全沒料到小苗還在現場，當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

　　真是太不幸了！為什麼今天小苗妹妹沒和前幾次一樣，早早就被虎哥給氣走呢？

　　是虎哥的功力變弱了？還是小苗妹妹的免疫力變強了？

　　「怎樣？」趙虎手拿鎯頭，陰邪的笑問。

　　居然敢把他拚命隱藏的大秘密給說出口，阿豹可能要倒大楣了。

　　「虎虎虎標萬金油順便幫你買了兩盒回來，應該夠用了。」阿豹眼眶爆淚，使著小聰明想掩藏住不該被洩漏的秘密。

　　「暫時夠用。」趙虎狠狺，語帶雙關。

　　「小虎哥，傷口沒事吧？醫生怎麼說？」小苗皺著臉，很是擔心。

　　「沒事、沒事，早知道小苗妹妹還在等我，我就多買幾杯綠茶回來。」嗯～～他該多投幾家保險才對。

　　呃，她好像不是在等小虎哥說……唉！真是慚愧！小苗不自在地轉動眼珠子，視線不由自主的投向又恢復煮麵姿勢的「阿豹」。

　　嗚……她真的覺得好怪……愈來愈奇怪了啦！

　　「那個是要給小苗妹妹吃的嗎？我拿去給她。」冒牌小虎哥慇勤的想贖罪。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大碗冒著熱煙的牛肉麵放在小苗面前，光看面的賣相就讓人垂涎三尺，更別提那股撲鼻而來的香味，小苗還沒吃就已經被征服了。

　　小手提筷，準備開動！

　　「等一下！」有人喊卡。

　　怎麼了？她是表情不夠真誠、不夠饞嗎？都快流口水了說……

　　「還少一味。」導演為求畫面精采、演出生動，親自衝到爐邊張羅，一會兒後，就見他抓了一把青青綠綠的東西跑了回來。

　　「那是……」小苗和趙虎瞄見，兩張臉同時發青。

　　「這個是重點！少了這個配角，牛肉麵怎麼會好吃？來，給小苗妹妹特別的沙必思，double青蔥！嘿嘿嘿，不要客氣啦！」一大把給她放進碗裡去。

　　「咦？怎麼真的客氣起來了？」怎麼都不動筷子？

　　突然感覺到現場的氣氛有點不對，阿豹偷偷瞄了小苗一眼，嗯，表情有點癡呆；再瞄向虎哥——不妙！臉色有點青，嘴角有點抽搐，眼神帶有殺機。

　　難不成……他又做了什麼蠢事？！

　　答案馬上揭曉，因為虎哥已經展開行動，取了支湯匙，仔仔細細地把剛被他放進面裡的青蔥一一撈起，一點屑屑都不剩。

　　這……這是說，這個名字很綠色的妹妹是不吃青蔥這種可愛的綠色小東西的羅？！

　　也就是說……他的生命再次受到威脅引阿豹嚴重的受到驚嚇，屎尿與冷汗齊飛。

　　果然——

　　「乖乖吃麵。」趙虎一手拍拍小苗的頭頂，一手已經抓住阿豹的衣領。

　　下一刻，阿豹又被提到後門外，整個人再度黏到牆上。

　　「你今天一直在逼我開殺戒。」露出虎牙狂噴寒氣，虎爺起乩了。

　　「虎哥熄怒啊！事情還不到最糟的地步……」阿豹的懼淚狂飆。

　　「所以我會盡量減輕你的痛苦，說出你的遺言吧！」趙虎早就想宰了這個不稱職的冒牌貨了。

　　「虎哥，事已至此，我就老實說吧！其實我再也看不下去虎哥繼續窩在這種小地方賣肉維生，所以在經過一番審慎評估思考後，就想到了這個小小的計謀，絕對不是我的皮在癢、骨在賤，而是這樣一來，絕對可以讓小苗妹妹對她的小虎哥早早失望，早早達到我們的終極目標，完成最偉大的S級秘密任務，虎哥也可以安心回到少主的手下去做大事！」阿豹力挽狂瀾。

　　阿虎沉思，點頭。「嗯，看來你不是太廢物。」

　　賓士、賓士、賓士、賓士……

　　「其實我也煮麵煮得很煩了，不如早早收攤回去跟少主搶事做。」確實是，這場歹戲也拖得太久，是該下台一鞠躬了！

　　唉！雖然有小苗相陪，鬥嘴的日子無限美好，可終究是要放手的，要不然他永遠放不了手。

　　「哦！怎麼收攤？」

　　這話問得正中趙虎的下懷，因為很簡單，再一聲慘絕人寰的號哭鬼叫後，阿豹再次抓著被鎯頭敲扁的其它四根指頭，衝到小苗面前告假去包紮，再次慘烈的退場。

　　留下一臉遺憾的趙虎原地整裝揮灰塵，準備再度出場安撫那個肯定被嚇得更呆的小苗。

　　再來他就要鄭重的警告她，本店龍蛇混雜，不適合她這種保護區的嬌客常來拜訪，請她移駕到其它小店去串門子；若是她的態度很硬，堅持不肯聽勸，那他就要比她更硬，讓她知道他寧可把店關了，也不會讓她在他的地盤上猖狂找死。

　　對！就是要這樣硬！他不可以再被她天真無害的外表所騙，他一定要讓她知道在這邊他才是老大！哼哼哼……

　　好！就這麼辦——

　　「那小子真是太不小心，你沒被他嚇到……」咦？！

　　原本以為一進門，必定會面對一張苦瓜小臉的，沒想到見到的卻是一隻碗……正確來說，是一隻被兩隻小手捧得高高，面朝他的碗底。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手終於放下碗公，露出一張飽餐饜足的小臉，那張臉像足了剛吞掉整只肥美多卵的胖鮭魚的小饞貓，滿足得兩眼彎彎、嘴泛油光，只差沒打個飽嗝而已。

　　「好吃嗎？」她竟然吃到一滴湯汁都不剩？！那是大碗的ㄟ！

　　小苗被他的突然出現驚到，趕緊亡羊補牢、收斂饞相，抽出紙巾拭嘴。「尚可。」不能讓他太過得意。

　　「只是尚可？！」騙誰啊？「我以為你連碗都要啃。」

　　「是還不錯，可也不是我吃過最好的。」怎樣！她就是不會實話實說的。

　　「行！你等著。」趙虎回到爐邊，張羅了一小碟小菜過來奉上，等候她的指教。

　　「這是什麼？」好怪的賣相。

　　「辣鹵牛肚。」

　　「我不太能吃辣。」給他拒絕。

　　「只是小辣的程度。」

　　「我也不喜歡吃內臟類的東西。」給他挑剔。

　　「我處理得很乾淨，保證不腥膻油膩。」

　　「那就……嘗一小口看看好了，你不要對我寄望太高，我對吃的……」

　　「吃！」

　　「好啦！這麼凶幹嘛？」有點委屈，不過，小苗還是乖乖夾起一小片牛肚送進嘴裡，然後她猛然抬頭，兩眼冒出好多泡泡。

　　「怎樣？」不信你不投降！

　　「嗯……」她歪著頭，假意沉思，又夾了一口送進嘴裡。

　　「到底怎樣？」快點誇獎他啊！

　　「好像還可以……」再夾一口。「牛肚有點爛又不會太爛，挺有咬勁的，帶點麻麻的辣味，可是又挺爽口的。」

　　「就是好吃羅？」快點誇獎他！

　　「這個……」再夾起一大口。「雖然不太辣，可是吃多了還是會有後勁的，而且……」吸吸鼻子，免得眼淚鼻涕齊飛。

　　「到底是怎樣？」趙虎急得咬牙切齒，她要是再不說點有實質意義的東西來保命的話，他就要動手扁人了。

　　「而且，我覺得你煮的東西真的很不錯喔！」小臉衝著他展開燦爛的一笑，那笑沒有任何不懷好意的雜質，是最純粹、最無邪、最單純的為著美味的食物所展現的笑容，所以……好可愛！

　　可愛到讓人更想扁她。

　　「真的？」有她這笑，趙虎頓時覺得他幾年來的辛苦習藝終於有了代價。

　　「嗯，是真的！」用力點頭，誠意十足。「我真的覺得你的面很好吃，害我吃了第一口就停不下來，麵條好Q、好有嚼勁，湯頭更是美味不油膩！最重要的是……」開始滔滔不絕。

　　「你給我的牛肉都是經過特別處理過的對不對？全沒有帶筋和肥油，是我最喜歡吃的瘦肉，真的很贊。」她笑得好甜。

　　「一定是小虎哥跟你提過的對不對？我最怕吃那種帶筋、帶油的肉塊了，尤其是東坡肉那種厚厚的一大層肥肉，即使燉得再爛、再嫩，我都不愛！我超怕那種咬下去就跑出滿口油的口感，像含了一口色拉油一樣，好惡！可是你的牛肉真的很贊喔！我很喜歡。」真心誠意，大大的滿足。

　　「那實在是太好了！」她再這麼媚笑下去，會很危險的！

　　真的，再這麼笑下去，為了回報她的眼光，他很可能會以身相許，事後裝孫子的可能性也很高。

　　「想不到你的手藝真的很好，以後我每天都要來吃一碗！」

　　這是對他最大的讚美了！真的！只是……趙虎驕傲到不行的表情有點凍結，然後龜裂，碎成一片片。

　　他覺得老天肯定是跟他開玩笑開過癮了，才會每次都讓他遇上這種身不由己的鳥事。

　　邀她來啊！有什麼關係？她是最可愛的小苗耶！天使推他一把。

　　不行！再這樣下去沒完沒了！一定要趁現在快刀斬亂麻！惡魔的尾巴刺他一下。

　　何不趁這機會和她言歸於好，慢慢培養感情，你們還是有機會的！天使拍拍羽毛翅煽動他。

　　別傻了！瞧你現在是什麼模樣？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去照照鏡子吧！惡魔狂笑。

　　「你幹嘛發呆？太開心了對不對？我是很少誇人的喔！你放心吧！我已經決定每天都來捧場了，一定來！」而且還是會付錢的喔！

　　「你……」趙虎的嗓子突地乾澀起來。

　　來吧！一定讓你吃飽飽！

　　「怎樣？」小苗舔舔筷子，好想再吃一盤辣鹵牛肚。

　　「你……我們……這裡……」他的聲音緊繃到不行。

　　一定要來！每天一定煮一大碗沒油、沒筋的牛肉麵給你！

　　「怎麼了？」她遞出小碟子，準備再要一盤。

　　「我們這裡不歡迎你。」終於逼自己說出真心話。

　　卻在下一秒鐘，小碟子落，靈貓炸彈更是落得乒乓有力，目標仍是某人的大頭。

　　「你不要我來，我就偏要來！」小苗暴怒、暴叫後，再次暴走。

　　唉～～真是太好了！

第七章

　　「啊～～你今天來得真早。」趙虎雙眼佈滿血絲，一臉沒睡飽的懶樣。

　　「是你太晚到了！現在都幾點了？」小苗拳都握到他的鼻前了，想讓他瞧清楚時間。

　　誰知這個爛人的反應竟是直接氣死她。「搞什麼？戴了一個這麼漂亮的手錶竟然不會看時間？我會被你氣死！來，大哥哥教你……」

　　拉過她的手腕，認真指導。「嗯，很可愛的手錶，只是，你既然不會看這種長短針，戴在手上是要羞辱自己的嗎？不如去買只電子錶來戴，免得還要到處抓人來問，很累。」

　　小苗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要沉住氣，絕不能三兩句話就被他給氣走，那樣會讓他愈來愈驕傲的。「時間不早了，你還不開門做生意嗎？」

　　「哦～～你不知道今天是本店的公休日嗎？不做生意當然不用開店門。」趙虎說得很無辜。

　　「你們不是固定休週一嗎？」休想騙她！

　　「是，但每個月的第一個禮拜二是東主偷懶日，心情好的時候就開，心情不太好的時候，門只開一半，客人必須彎腰才能進門，如果心情很不好的話，絕不開店。」怎樣？夠大牌吧？

　　「請問一下，你今天的心情如何？」

　　「嗯……」他瞪著她，愈瞪臉色愈差。「愈來愈不好了。」

　　小苗則是繼續深呼吸。「我才是心情愈來愈不好了！你不如一次告訴我，你們這家爛店還有哪些日子是特休日，省得我又白跑一趟。」

　　「當然好，農曆初一、十五的時候，我們吃齋不殺生；婦幼節放假是因為我們沒有童年，要好好玩一玩；警察節放假是因為我們很尊敬維持社會秩序的警察杯杯，要出去大肆破壞一番以表敬意。

　　「父親節、母親節放假是因為我們從小缺乏父母愛，要租『星星知我心』、 『苦兒流浪記』回家看一整天；還有元宵節、端午節、中秋節……等等，不用說你該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另外天氣太熱或太冷也不開店，因為心情都不太好，會影響服務品質。」他的語氣認真，神態懇切。

　　她有沒有聽錯，這個爛人竟然會吐出「服務品質」四個字引「既然這樣……可以麻煩你先開門，讓我把這東西放進去嗎？」

　　他的視線朝小苗手上的金色招財貓一掃，金光閃得好刺眼。「你還沒有死心？這只是怎麼回事？掉進糞坑了嗎？」大手把貓抓在手上掂重量。

　　嗯，如果是純金的就太好了。

　　咦？這次沒有包裝喔！可見小朋友的耐性也差不多用完了。

　　「你才掉到糞坑去了！」小苗一把抓回招財貓，緊抱在懷裡。「我已經盡力找過了，可就是找不到之前那種白色綁紅頸圈的招財貓，都是你害的！」

　　她也知道這種金色的比較「聳」，但就是找不到了嘛！

　　「前面那幾隻全是你殺的，倒霉的是我好不好？還得義務幫忙收屍。」這隻金色的愈看愈順眼，再搶來摸幾下。「這只為什麼比較大只？肥成這樣成何體統？」

　　「還來啦！要不是你每次都愛講一堆氣死人的話，我會氣到要摔東西嗎？當然全是你的錯！」她實在很討厭他的死人嘴臉。

　　「順便告訴你，這次我是特地挑最大只的，這樣絕對丟得到人！」哼。

　　「技術問題怎麼可以牽拖貓咪太瘦？」她還真有臉說呢！

　　「麻煩請開門。」她的笑容可掬，將胖貓舉高高。

　　「是，沒問題。」小的任憑她差遣。

　　可趙虎全身上下左摸右找，就連勃肯懶人鞋也脫下來甩了好幾下，就是找不到店門鑰匙，氣煞了一旁抱著胖貓的小苗。

　　「你別給我演戲！」她狂嘯。

　　「我隨便你搜。」他雙眼緊閉，兩手大張，含辱準備讓她摸。

　　「那怎麼辦？」

　　「你乖乖在這裡等，我先去吃個午飯，再回去睡個午覺，晚一點你的小虎哥應該就會出現，到時你就可以進去了。」鄭重交代完，就往愛車走去。

　　直到開了車門，身後依舊沒有動靜，趙虎才不得不確定今天的小苗確實很不對勁。

　　這小朋友竟然這麼輕易就妥協了？

　　要是平常的這個時候，就算她不把那隻貓朝他的腦袋丟過來，也會黏在他身後挖東挖西，企圖找出他的每一絲破綻。

　　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靜靜的站在原地，一副沒人理她，可憐到極點的模樣。

　　不得已，趙虎只得踅回她面前。「你不餓嗎？」

　　「翡翠抓餅、小米粥、羊肉餡餅、酸辣湯、搾醬面、蔥油餅、紫蘇糯米卷……」

　　可惡，上當了！

　　「還、不、上、車？」只能以咬牙切齒來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呵呵，有人要請客，她當然不會客氣，趕快跳上車免得他後悔。

　　「把那隻貓給我放到店門口！」他爆吼。

　　「會被人抱走啦！」她爆跳。

　　「那也是它的命。」最好如此。

　　「……」壞人、壞人。

　　真是拿她沒辦法。「好，你最好一直抱著它，否則讓我找到機會，一定把它扔下車。」

　　這個當然不用他擔心，有了他的警告，她絕對會把金貓從頭抱到尾，就連下了車跟著他走進小吃店裡，金貓也穩穩的佔了個位置。

　　「點這麼多吃得完嗎？」哇～～滿滿的一桌耶！雖然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可是看起來還是很有份量。

　　「這些不是你剛才指名要吃的嗎？」他只是謹尊懿旨而已。

　　「是沒錯，可是……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和這一盤都不是我剛才點的啊！」小臉好納悶。

　　「你就吃你愛吃的，其它的由我負責。」囉哩叭唆。

　　「哦～～好吧！」嘻，全是她愛吃的。

　　不過，她猜那些後來跑出來的小點心全是這個壞人愛吃的，所以她故意專攻那些來吃。

　　真是個劣性不改的傢伙！趙虎看在眼裡，只能暗自搖頭歎息，懶得去打擾她這種小興致，當然也不會去跟她搶。

　　直到小苗快樂地吃了一小輪後，趙虎才假裝若無其事地挖掘新聞真相。「光是這麼一點東西就能讓你這麼快樂，這世上還有能困擾你的事嗎？」

　　「嗯……」小小嘟起油嘴，困擾湧上心頭。「有的，而且好麻煩的！」

　　「哦？」他的斜挑一眉，不是很好奇，一副隨她愛說不說的模樣。

　　「就是……嗯，我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好了。」她潤唇想了一下。

　　「當然是隨便聽聽，要不然還能怎樣？」洒然懶笑掩飾著他的斂眸傾聽。

　　「我不知道畢業後要做什麼？」小臉嘔成一團。

　　趙虎低頭猛吃，真的不理她。

　　「爸爸希望我能繼續唸書，憑我的成績要上研究所或申請國外的學校都沒問題，可是我已經念得很煩了，不想再把自己埋在書堆裡；媽媽希望我跟他們一樣進公職，其實去年我已經通過普考了，高考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可是……」小苗嘟嘴鼓臉，十足任性的嘴臉。

　　「我猜，公職也不是你的興趣？」

　　「嗯。」她用力的點頭。

　　「你父母有要求你，一定要照他們期望的路走嗎？」

　　「嗯哼。」她擰眉搖頭。

　　「他們完全尊重你的決定？」

　　「嗯嗯。」她無力的點頭。

　　「那還有什麼問題？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去決定啊！」so easy！

　　「你忘記我剛才的第一個問題了嗎？」小苗扁嘴，幽怨的哀道。

　　「嗯？」是問他點這麼多吃得完的問題嗎？

　　「厚～～人家就是不知道要做什麼才會困擾的嘛！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人家說話啦！」忿忿的嘔嚷。

　　「到底是誰叫我隨便聽聽就好了？」他陰沉的冷吟。「又是誰講話沒重點，一路哼哼唉唉，我每問一句，就唉兩個字的？」

　　「我哪有？！你不要含血噴人……不要把牛肉餡餅全部吃完啦！啊～～你還咬下去？！那個牛肉餃子留一顆給我，拜託……」

　　嗚……這個人的動作怎麼這麼快？竟然趁她開講的時候把一桌好料都掃光光！

　　眼見趙虎已經夾起最後一顆活口，小苗趕緊死哀活求，圓眸一轉，馬上滾出濕濕的淚意，真是我見猶憐。

　　而那雙夾著最後一顆餃子的筷子也如她預料地在半空中停了下來，然後，以著令她絕望到抓狂的疾速餵進大張的虎口，用力咀嚼，大嘴還囂張地笑咧到耳際，可惡透頂。

　　「哇！你怎麼……」哪裡來的這麼沒良心的禽獸？竟然完全不鳥她！有夠令人不爽！

　　「啊～～等等！那碗酸辣湯我還要再喝啦！人家只是休息一下……等等，求你不要碰那塊蔥油餅，拜託……喂！搞什麼啊？你給我停下來！不准你把糯米捲掃光……氣死我了！還不給老娘住手！」呃引完蛋！沒形象了。

　　不過那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從他手中搶回所剩不多的食物。

　　雖然她已經八分飽了，可是見他大口吃東西的模樣，好像桌上的食物比方纔她吃進肚裡的東西更美味了許多，害她又饞了起來，沒給她吃到，她是不會瞑目的！納命來吧……

　　於是，這一桌的客人突然像餓了幾天幾夜沒見過食物一樣，全卯起勁來搶食，男的動作稍快，技巧純熟，可以左右開攻、雙管齊下；女的本來就是斯文相，稍嫌吃虧，只能邊吠邊吞、又嚷又跳，吃不到時，就以惡劣的手段拿湯匙挾持男的筷子上的東西，各憑本事就是了。

　　☆　 ☆　 ☆

　　終於——

　　「好飽喔！」有人哀號，小肚子凸凸的。

　　「嗯，這家的東西還不錯，下次還可以再來。」有人閒閒的剔牙，點起飯後一根煙。

　　「你也是第一次來？我還以為你是熟客說。」真是幸運。

　　「每次經過都沒機會進來嘗嘗，剛好今天有人陪我一起來試吃。」他的運氣不錯。

　　「喂，先說好喔！你不要以為請我吃一頓，又聽我發一堆牢騷，就能改變我對你爛到不行的印象，以後見面大家不要裝熟悉，那會很尷尬，也很怪。」小臉跩得很欠扁。

　　真想叫她把搾醬面和酸辣湯給吐出來。「是，我知道像我這種靠賣面維生的下等人，是沒資格跟你這種高級知識份子做朋友的，以後見面我會識趣假裝互不認識，了小姐絕對可以放心。」

　　「呃，嗯……也不用這樣啦！其實我也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誰教你之前給人家的印象實在很差勁，如果你對我的態度不要再像前幾次那樣惡劣的話，我是很願意跟你做朋友的。」她趕緊澄清。

　　「那就是說，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伸出大掌等她握手，準備搭起友誼的橋樑。

　　「……是朋友。」小苗有點無可奈何，與他握手言和。

　　一大一小兩手交握，小手被大手包得密實，黑白分明，強弱立分，小苗霎時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尤其又見到這隻虎笑得沒齒難忘的囂張德行，更是驚駭到慘絕人寰的地步。

　　這個人的手應該沒有淬毒吧？感覺超可怕的。

　　而且他沒事幹嘛笑得這麼燦爛？還露出兩顆跟他冷硬的外表完全不搭的虎牙……是還滿可愛的啦！呵……

　　啊——她沒事幹嘛跟他一起笑？！

　　還笑得頭歪歪的，像花癡一樣！超想抱頭去撞牆的。

　　這個人……想不到這麼危險，笑裡藏毒，讓人不知不覺會跟著他一起笑，實在是他的笑就是給人一種親切和信賴的感覺，太親切了！會讓人覺得把一切都交給他絕對沒問題。

　　唉！造孽的假面皮。

　　不過，似乎還有一股很怪異的感覺讓她感到愈來愈明顯了，只是她還理不出那是什麼？像是淡淡的依賴，會讓她想安心賴著的奇妙感覺……

　　「好了，既然已經是可以聊心事的朋友了，你就老實告訴我，你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麼？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既然你都不會看不起我這個賣面的，我當然不會瞧不起你怪異的志向。」豪氣干雲，任她踐踏。

　　誰跟他這種禽獸是可以聊心事的朋友啊！

　　「都說不知道了還問！唉，其實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很好的死黨叫佳佳，她警大畢業後想繼續攻犯罪學的學位，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朝這方面研究看看，我聽了之後是有點心動，可我發現我穿起警官制服，絕對沒有佳佳那麼英氣逼人，就暫時不考慮了。

　　「至於媽媽提的公職這一項，後來想想，又覺得並無不可，反正先把高考考起來再說；至於爸爸提議的出國唸書，我當然是完全不考慮，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的一定很痛苦，倒是國內的研究所有幾間尚可接受，要準備的東西也不難，就當作最後的考慮好了。

　　「至於其它的……唉！國內幾家大型企業好像都不流行穿制服，不像日本那樣講究，有制服的那幾家又設計得超難看，不是大紅就是大綠，一點質感都沒有，害我好失望；如果要找沒有制服的公司，同學自家的公司隨時都可幫我卡位，一進去就是混吃等死，需要時再用力支持所屬的派系給它鬥爭一下，這有點不太符合我愛好和平、與世無爭的個性，煩惱還是沒有解決。

　　「唉！其實這種事選錯了還是可以重來的，只是，我不想浪費時間在修正錯誤上，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請上帝告訴我哪一條路才是對的。」唉～～有點渴，怎麼才講這麼一點話，嘴巴就幹成這樣？

　　突然安靜下來讓趙虎意識到小苗終於吠完了，他的腦袋嗡嗡的，像是被轟炸過，完全不記得自己聽進了什麼？

　　他的意識大概從小苗說到「犯賤學」那裡開始混沌，後面依稀記得幾個關鍵字，像是「高高銬起來」、「國外地瓜不熟」、「廁所有七間」……

　　他丟掉手上的煙屁股，有點被她的「能言善道」嚇到，竟然「滔滔不絕」掉一根煙的時間？！

　　「另外……」小苗潤完小嘴，繼續呱啦。

　　還有？！趙虎被她驚得很大，險險滾下椅子，趕緊正襟危坐，咬牙含淚忍辱負重。

　　「院長也有提供我意見，她邀請我回『心心育幼院』協助鄧修女管理院內事務……」

　　「勸你，」他用力的打斷她。「千萬別信那個虎姑婆的鬼話，據我所知，他們

　　姓江的一家已經三代沒出過好人了。」

　　「嗄？有那麼恐怖？！」小苗嚇到花容失色。「其實我也知道院長不是什麼好人，我自己就曾經被她騙了好幾次說。」

　　「以後少接近她。」

　　「嗯，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她的大眼眨巴眨巴的，充滿了期待。

　　「……」他覺得他們或許可以接下去吃點心。

　　「是怎樣啦？！」

　　趙虎用力的揉揉充滿血絲的大眼，再抓抓今早忘記刮的粗硬胡碴，憑著多年轉戰江湖磨來的快狠準和明爭暗鬥的經驗，腦袋飛快的運轉，終於在她剛才一堆廢話中抓出幾個重點，趕緊重新組合演練一番，哈！還是給他拼湊出一個很鬼的主意。

　　其實這麼做也未嘗不好，因為知道給她更多的意見，只會讓她更混亂、更三心兩意，倒不如一次給她死！

　　「其實……」愈想愈覺得自己很厲害，忍不住暗自狂笑。「要想聽聽神明的聲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咦？！」她很不信，卻很想去聽。

　　「等我結完帳，再帶你去拜訪它們。」馬上行動，起身摸皮夾。

　　可摸了老半天，竟然摸不出一塊銅板來，害乖坐在位置上的小苗差點抱頭申吟，當場抓狂給他看。「你又怎麼了？別告訴我你連皮夾也忘了帶出來了！」氣爆。

　　「好像就是那樣。」他誠實得讓人不禁動了殺機。

　　「你別開玩笑喔！」她狠聲警告。

　　「這次是真的。」他也很不願意。

　　「難不成剛才沒帶鑰匙是假的？」她的氣血翻騰。

　　「似假還真。」事已至此，現在追究又有何用？

　　「你……沒錢還敢說要請客？還叫了那麼多東西？現在要怎麼辦？」小苗即將到達癲瘋的巔峰。

　　「嗯，看來只有拿出我的看家本領了。」他起身，擺出一臉猙獰的凶相。

　　「……可以請問一下你的看家本領是什麼嗎？」她只覺虛脫無力，很想隨他去，可看他的模樣實在很讓人放不下心，有種毀天滅地的不祥預感。

　　果然——

　　「看不出來嗎？這種時候，我這張臉就派得上用場了，只要裝得凶狠一點，再粗聲粗氣的砸爛幾張桌椅，誰還敢跟我收錢？

　　「不過你放心，我沒有吃霸王餐的習慣，我能體諒小本經營的辛苦，只是要請老闆給個方便，讓我賒一下帳，待一會兒我再回家拿錢來清帳。」說完，轉身朝櫃檯大步踏去。

　　小苗趕緊像炮彈一樣沖跳起來，一把扯回惡霸，臉色比他還猙獰恐怖。「不准！我絕對不准你去丟人現眼，等下次我沒參與的時候你再自己玩，丟臉死了！拿去。」

　　她遞出錢包，竊聲狠狺。

　　趙虎挑眉瞥一眼粉紅色的小包包，很是排斥。「你請客？」

　　屁啦！「先借你。」

　　「我還是去賒帳吧！反正都是要還的。」他拖著她朝櫃檯繼續傲然挺進。

　　「不！我請～～今天我請！」她嚇得驚聲駭叫，雞飛狗跳。

　　「這種事怎麼好勉強？放心好了，有我在。」他拍拍她的頭皮心，柔聲哄慰，像是在安撫她「乖乖吃飯才會長大」。

　　「拜託！如果你不讓我請，我就滿地打滾，讓你丟臉。」打滾之前會先一刀捅死他。

　　哦？聽起來很不錯……

　　可瞧她的小臉驚懼交錯，又陰寒滿佈，似乎大有衝到前線殺敵後再自殺的衝動，只好勒住逗弄她的勢子，暫時保住兩人的生命安全。

　　「那怎麼好意思，謝了。」趙虎大方的接過她的錢包，細數里面的鈔票，抽出一張五百元付帳後，順手把錢包塞進自己的褲袋內，據為已有。

　　「喂，那好像是我的厚！」小苗咬牙提醒。

　　「緊張什麼？我們還要去續攤。」

　　「什麼？！要去你自己去！」她爆跳、爆叫。

　　她剛才已經暗暗發過誓，以後死都不會再跟他出來吃飯了說！

　　「剛才不是說今天全由你請嗎？」他冷笑的提醒。

　　「那是……」她幾乎氣絕身亡。

　　「再說，下一攤事關重大，必須先有所奉獻，才能收穫。」

　　「哦？是什麼？」她已頹然無力。

　　「帶你去聽聽神明的聲音。」嘻。

第八章

　　「這裡好像是讓人拜拜的地方。」小苗抱著金貓，站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廟殿旁發呆。

　　「怎麼？有違你的宗教信仰？」

　　「哦！其實也不會……偷偷告訴你也沒關係，幾次大考前，我和佳佳都有拿準考證去拜過文昌帝君，還燒了好多金紙、點光明燈；佳佳更恐怖，有一次過年時拉著我去搶頭香，那一晚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災難，廟門一開，我就被擠成肉餅，兩腳完全不用動，就有身邊的人把我推著走，像用飄的一樣，最後就直接飄去黏在盤龍柱上當壁虎。」

　　「只有笨蛋才會去搶那種東西。」他忍不住替小傢伙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佳佳就很厲害，她邊跑邊揍人，一路搶第一，到最後，只剩下一個男人跟她手牽手跑在前頭。」

　　「手牽手？」他有點不解。

　　「嗯，」小苗用力的點頭，模樣簡直可愛透頂了。「我在柱子上看到的感覺就是那樣，他們誰都不肯甩掉誰，又拉又扯的好親熱，奔跑途中還不忘轉頭癡望對方幾眼，害我以為他們是認識的朋友哩！」

　　「我想應該不是。」真實情況也絕對不會是這個小朋友單純的眼光所見的那樣。

　　應該是更血腥、更暴力才對。

　　「嗯。」她再次用力點頭，照樣逗趣可愛，讓人好想痛扁的可愛。「到最後一刻，佳佳和那人同時插上香，可惜，佳佳輸了。」

　　「為什麼？」不是同時嗎？

　　「佳佳一時殺紅了眼，插錯了地方，把香插在那人的手上，錯失了良機。」唉～～

　　「真可惜。」那位佳佳沒一頭撞死吧？

　　「你不會告訴鄧修女這些事吧？最近她一直在鼓吹我受洗。」小苗小聲的采問。

　　「你不會直接拒絕嗎？」

　　「我不好意思啊！況且……我也不覺得受洗有什麼不好的，都是可以考慮的方向嘛！」她嘿嘿乾笑，自己都覺得有些些的不好意思。

　　「我懂了。」

　　趙虎再次確定了，這個小朋友是那種完全無法抗拒推銷員的大肥羊，超級好慫恿，值得好好利用。

　　「不行，這樣我好沒保障，你也要交換一個秘密給我啦！這樣大家可以互相威脅。」小苗的死性不改。

　　「我沒有秘密。」趙虎睜眼說瞎話。

　　「騙人！沒有人是沒有秘密的，你只是不肯說而已！」小苗不信的怪嚷。

　　「對，我就是不想講。」怎樣？

　　「……」屎人！

　　小苗恨透了他這副嘴臉，更恨自己在他面前總是屈居下風處，好冤！好嘔！

　　好想踹他一腳！

　　「放心吧！這種小事我才不屑到處去講，你還是多用點心在別的地方吧！走，帶你去見識一下。」懶得安撫氣憋的小朋友，趙虎豪邁的弓住她的肩，把她往前推。

　　只不過前進的目的地和小苗預料的有點不同，是那座大廟旁的一間小神明宮。

　　「咦？不是去拜拜嗎？為什麼進來這裡？啊～～這裡也有供奉神明呢！也是讓人拜拜的地方嗎？」大廟旁邊還有小廟耶！

　　「這是神壇……」還想繼續解釋的趙虎突然頓住腳步，因為他在裡面見到一個他最最最最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這個人有一張他所遇到過最最最最最賤的嘴巴，和最最最最最厚的臉皮。

　　能夠達到這麼崇高境界的人，除了「弘天盟」的少主江弘天外，還會有誰？

　　「走錯了。」他趕緊再推著小苗滑出去。

　　「都已經掛號預約了，還要去哪裡？等你們很久了說，還不趕快進來！」可惜有人不讓他們逃。

　　小苗不解的問：「掛號預約？我們有嗎？」哇～～現在的寺廟好有制度喔！

　　趙虎無奈的回答，「剛才你跑回小吃店抱金貓的時候，我利用時間先掛號了。」現在則是後悔得要死。

　　「對啦！你們掛的是第一號，趕快過來我先幫你們辦一辦，要不然等一下會有很多人在一旁偷聽你們的秘密喔！」

　　聽到「秘密」兩個字，小苗的雙眼立刻綻放出兩顆菲利普的光芒，趕快把趙虎給拱上去。「他先！」呵～～終於可以聽到他的秘密了。

　　「乖，別在這裡耍白癡，我怎麼可能讓你有機可趁？」趙虎的笑靨燦爛，諼說得溫柔醇吟。

　　「不公平！那人家也不要問了！」小苗氣得爆跳、爆叫。

　　「都給我坐下！」突來的一聲雷吼，把小苗給震回了椅凳上。

　　「好凶……」她吸吸鼻子，用鼻音控訴江弘天的大嗓門。

　　「他可能要起乩了。」起肖了。

　　「所以他的眼睛才會紅紅的嗎？」好恐怖。

　　「……」根本就不是！那是他們昨晚喝通宵，又睡眠不足的鐵證，就跟他的一樣。

　　這位少主昨晚借口要慶祝他的農曆生日，調集一干親眾上俱樂部墮落，一群人不知道續了多少攤，又幹掉幾打的XO，鬥酒鬥到最後，連趙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又是怎麼睡在門檻上的？

　　並且腰部以上在客廳，腰部以下在院子喔！不過在看到整個人睡在車子底下讓人心驚肉跳的阿豹，還有上半身消失在狗屋內，留下兩隻長腿和一隻被狗咬得破爛的皮鞋的「獸」星江弘天之後，他覺得自己的情況還算是不錯的。

　　只不過當他發現時鐘已經爬到十一點，接近十二點的時候，他就笑不出來了。

　　依照這幾天的慣例看來，他可以讓麵店休息一天，卻不能讓不知情的小苗傻傻的等在店外。

　　所以即使很累、很想死，他還是得快速沖掉一身酒氣，再不要命地衝到麵店；在那之前，則是稍微花點力氣把院子裡的兩具「屍體」挪到日照最強的草皮上，躺齊曬乾是不可錯過的善行。

　　可他明明在出門前確認過江弘天的生命跡像是微弱到不到晚上不會醒過來的地步，想不到還是讓他趕上了湊熱鬧的時機，不愧是在酒池肉林裡長大的少主，凡事只圖一時的痛快。

　　「我不是乩身啦！你有看過像我這樣飄煙投，充滿男性魅力，女人見到會全身發抖，愛得要死不活的帥乩童嗎？」江弘天宏亮的嗓子因宿醉帶著幾分沙啞。

　　「沒有。」小苗乖乖的搖頭。

　　「勒吃right，冰狗！我就說……」江弘天正要繼續滔滔不絕下去。

　　小苗卻用天真無邪的甜嗓打斷了他，「我並沒有看到這裡有誰長得飄煙投，又充滿男性魅力，女人見到會全身發抖，愛得要死不活的男人啊！」是在哪裡啊？

　　江弘天定定的靜看了小苗好幾秒，確定這笑得很可愛、很無邪的小朋友不僅沒近視，還很白目之後，直接下令處斬。「來人，把她給我拖到外面去撞電火條，要撞到電箱爆掉才可以停。」

　　「不要。」小苗第一時間縮到趙虎背後，兩手緊掐住他的衣袖，露出兩隻骨碌碌的驚慌大眼探軍情。

　　不要最好！趙虎求之不得地起身，往門口走；至於小苗……她現在根本就是黏在他的身上，不用拉，順便帶走就行。

　　「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好了。」實在是太吵了。

　　「啊～～麥照啦！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趕快進來坐下，糖果給你吃。」江弘天一看沒得玩了，趕緊放下身段。

　　「我不喜歡吃花生糖，會黏牙。」話雖這麼說，小手卻扯住去意甚堅的趙虎，不讓他走。

　　「好，不要吃糖，那過來泡茶好了，這邊有上個禮拜剛送來的冠軍茶，很貴、很香喔！趕快過來喝喝看。」

　　「嗯……好吧！」直接拽著趙虎回座，嬌小的身子照舊緊偎其後，小手不放鬆。

　　這些小舉動全被愛看戲的江弘天細心地觀察到了，看得他不亦爽乎，嘴角高高的揚起，還不忘趁空賞了趙虎一眼恥笑。

　　笑得趙虎一臉的狼狽，狠狠撇開頭，眼不見，心不亂。

　　「小美女，看在你跟我很投緣的份上，今天讓你多問幾個問題。」江弘天熱情的招待，心懷不軌。

　　「我沒有很多問題，我只有……」小小的皺眉一下。「大概只有兩個問題而已，我現在可以問了嗎？」

　　「當然，大仙已經等很久了。」江弘天比一比從頭到尾一直趴在桌案上讓人看不到臉的某人。

　　「那個人不是在睡覺嗎？」身上還有好濃的酒味喔！

　　「他是在跟神明下棋啦！你趕快乘機多問他幾個問題，他會幫你跟神明要答案的。」又騙又哄。

　　「真的嗎？那我要問……」

　　☆　 ☆　 ☆

　　「大仙真的這麼說？！」小臉鬱鬱不樂，眉頭糾結成一團。

　　「你的懷疑是對神明最大的褻瀆，還不趕快跪下來道歉。」

　　「可是我不想出國！」小苗不依的說。

　　「不出國就別出國……」發現到一雙帶著殺機的虎眼狠瞪過來，江弘天趕緊改口。「出國對你比較好，會有好的發展，你最好再考慮考慮。」

　　「根本不用考慮！」她倔強的說。

　　「你……」真想給她巴過去。「大仙說，你若是留在台灣，會對某人很不利。」話落，虎眼又狠瞪過來。

　　「胡說！才不會有那種事！」小苗氣到起身抗議。

　　「信不信隨你，你可以拿你最重視的人來試試運氣。」哼哼！

　　「我最重視的人？你是指誰？爸爸還是媽媽？」她有點心慌慌的問。

　　「天機不可洩漏。」呵呵。

　　「都已經說那麼多，再洩漏一點點有什麼關係？」她有點急。「拜託，再洩漏一點點就好。」

　　江弘天不為所動，涼涼的哈起熱茶，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趙虎聊起無關緊要的小道新聞，存心氣煞小苗。

　　「……不蓋你，我真的去相親了，對方的小姐長得有夠三八，打扮得搖支支，害我以為五星級飯店什麼時候也開始賣起檳榔了？」

　　「……我聽說你也不錯，穿花花綠綠的夏威夷衫配短褲和拖鞋就過去了。」

　　「……還好啦～～下次一定去你們的麵店捧場，有沒有貴賓卡？先來一張。」

　　「……還聽說東區那間被砸了，哪個白癡幹的？」

　　「……那個人真價洗逃殼派起！竟敢跟我說砸錯店？！林北先斷他兩根手指，再送他去給阿善師那幾個沒出師的徒弟練習接骨，讓他痛到判塞還要感謝我；哼！最近很綏，可能太久沒有拜拜，防塞係數有點下降。」江弘天每次話講太多，就會帶起土生土長的土腔來。

　　「大哥喝茶。」突然，一聲甜甜軟軟的嬌嗓夾雜於其中。

　　「嗯。」江弘天接過，一口嘶掉。

　　「再一杯？」小苗執壺賣笑。

　　「有點想哈草……」江弘天一點都不浪費機會支使人。

　　「啊～～等一下！」小苗的兩隻小手馬上行動，往全身僵硬的趙虎身上摸去。

　　在他厚實的胸前亂摸一通後，沒找著；又順勢滑下腰，摸進他的褲袋內，震得趙虎差點跳起來……

　　「該死！你搞什麼鬼？！」趙虎趁她還沒鑄成大錯前，一把抽出她造反的小手，身體卻為著她剛才的「調戲」而緊繃到斷弦的邊緣。

　　他長這麼大還沒這麼鱉過，還表現得像只誓死保衛貞操的黃花大龜男。

　　「你幹什麼啦？耳聾了啦！」她委屈嬌斥之餘，不忘暗捏他一把。

　　嘻，還好有抓出他的煙。「大哥，請用煙。」小苗繼續賣笑生涯。

　　「好乖的孩子，火。」壞人繼續使壞。

　　「好的。」小苗轉身，小手又要探進趙虎的褲袋內……

　　「夠了！」幸好趙虎早有防備，巨掌一抓，牢牢的擒住兩隻白玉小手。

　　兩人近距離對峙，氣息相融、氣氛曖昧，在趙虎淬上火焰的黑炯雙眼注視下，小苗漸漸屈居下風，眼神閃躲著火焰的追擊，小臉偷偷染上紅暈，粉粉嫩嫩，可愛得像曬夠日光的蜜桃，熟得剛剛好，讓人好想咬一口。

　　「打火機啦～～」小苗暗惱，彆扭得要命。

　　「我來。」趙虎暗歎，心癢得要死。

　　不過，此時此地絕不是發情的好時機，因為有奸人在場，必須先除奸，才能肖想其它甜蜜的誘惑。

　　他沒有掏出小苗要的打火機，反而起身找來點香用的點火器，先將火勢調到最大，再轉身走向奸人——

　　「要點火是吧？」趙虎煞氣四射，卻是溫柔的醇吟，然後一把拽起奸人的衣襟，狂噴寒氣。「讓我來為您眼務。」

　　「這怎麼好意思……」江弘天想哭又想笑，最後的表情接近起乩。

　　「來。」趙虎點火器一開，轟地一聲……

　　一股焦味馬上瀰漫開來——

　　「好了，你可以繼續問了，」趙虎退開，拍拍小苗的頭頂，給她保證的一笑。

　　「真的可以嗎？」好期待。

　　「你問問不就知道了。」推她一把。

　　「哦～～好……」小苗望向江弘天，當場愣掉半截。「大哥，你的眉毛……還有頭髮……」

　　該怎麼講才不會讓大哥太難堪呢？小苗很努力的思付。

　　因為實在很好笑，這位大哥不僅眉毛有點焦，連額前的頭髮都焦焦的，嘴上叼的那根煙也是焦掉半截，最好笑的是，他整張臉好像白鼻心的親戚——黑鼻心。

　　「我知道我現在一定帥得很過火，小美女，別跟別人說這件事，我很淡泊名利的，不喜歡出風頭。」江弘天荏弱得像是剛被人凌辱過。

　　「大哥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那麼……」她的兩眼亮晶晶的。

　　「嗯，嚴格來講，這種事要通融下是不可以，只要你們不要傳出去，讓大家知道大仙對你很偏心，然後全部跑來要求比照辦理就行了。

　　「另外，等一下記得到隔壁大廟燒炷香，再貢獻點香油錢，這樣大仙辦起事來才會更賣力；再另外，我有告訴你我們家幾代全是那問廟的常務董事嗎？沒有厚？那現在知道也不遲，以後有空要常來找我喝茶，大哥給你一份特別的榮耀，今年過年帶你去搶頭香。」江弘天開出保密條款。

　　「好。」小苗用力的點頭，完全信任壞人到底。

　　唉！這麼可愛，怎麼可以白白送去別人家當肥料呢？留下來給虎男冬令進補剛剛好！

　　「好，我現在就幫你問問看……」江弘天傾耳貼近那個趴在桌案上的某人，蹙眉用力聽了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大仙說，你若不想出國，就要早早結婚才好。」

　　一句話，把小苗愣成癡呆狀，也害趙虎噴出了口中的冠軍茶。

　　「怎樣？有對象嗎？要不然怎麼死都不要出國？」奸人再下一帖。

　　「嗯……那個……」小苗覺得好難啟齒喔！

　　「講幾個出來讓大仙幫你瞧瞧！」奸笑不斷。

　　「可是……人家也不確定……很多感覺都不大對……」愈想，腦袋就跑出愈多漿糊，害她好苦惱。

　　「沒關係，我看得出來你很混亂，我直接幫你問大仙看看。」奸人不顧虎男愈來愈猙獰的面孔，繼續斂眸傾聽。

　　「怎樣？！」小苗急切的逼問。

　　「大仙說，你最近終於見到了一直想找的老朋友。」

　　「對！好厲害！」

　　「可惜啊！大仙說，那個人不是你的真命天子，你還是死心吧！」

　　這一說，又嚇出兩張迥異的表情——

　　小苗先是「噫」了一長聲，臉上閃過驚訝、錯愕，接著是一絲無所適從和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暗鬆口氣。

　　至於趙虎，則是由原本面露殺機，陰森恐怖的臉，快速的轉為恍然大悟、豁然開朗，和正中下懷的讚賞眼神。

　　不過，這兩人都安心得太早了，因為奸人還有下文。

　　「哦～～大仙還很好心的告訴我，為什麼現在在你身邊的那隻老虎不是你的真命天子喔！」

　　「真的嗎？大仙竟然連小虎哥都知道？！」好靈喔！

　　「因為那隻虎是ㄐ……一……ㄚ……v……」江弘天話沒說完，眼前突然刮起一陣風，眩花了他的眼，還害他大張的嘴吃進了一口沙。

　　他眨眨眼，剛才還坐在面前的一男一女已經消失不見，顯然是有人作賊心虛，先挾帶私逃了。

　　「呵～～跑得還真快，不會連添香油錢的步驟都省了吧？」太掃興了。

　　眼角瞥一眼從頭到尾趴在桌案上昏睡不醒的大仙，大腳踹翻椅凳，讓他滾下地……

　　「哇——地震了、地震了！」竟然是阿豹。

　　「那小美女怎麼這麼瞎？『假』虎哥就睡在她面前竟然都沒認出來，眼睛都不知道在看哪邊，還是在偷看誰？」

　　唉唉！全都是睜眼瞎子，就他最清醒，沒辦法，天縱奇才嘛！

　　「酒醒了沒？整天都沒吃東西，餓死了，再去續攤！」「獸」星狂笑。

　　「還要續？！」阿豹哀號，血絲大眼被某樣東西閃了一下，怪叫的彈起。「咦？神壇什麼時候多了一尊金身？看起來好面熟。」用力的揉眼。

　　金身？！

　　江弘天調跟望去，緩緩瞻仰，差點被神桌上的金貓嚇得人仰馬翻。「這是……好、好雄壯威武的招財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