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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莫風流]庶香門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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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22:34
第十七章:新年

  轉眼已近年關,臘八那日宮裡送來臘八粥,析秋賞了府裡的下人,自己則和炙哥兒一起去了侯府。

  太夫人這兩年不大記事,常常張了嘴又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見了人也是愣了好一會兒才能想起對方是誰,常常前言不搭後語。

  析秋就不由想起來,那一年太夫人不記得蕭延箏有孕的事情,心中不免擔憂……

  「祖母!」炙哥兒撲到太夫人懷裡笑嘻嘻的道:「我來看您了。」

  太夫人笑呵呵的摟住了炙哥兒,抱著他像小時候那樣在臉頰上親了一口:「這麼大的人了,還和祖母撒嬌!」說著看著炙哥兒的臉,眼中露出一瞬的恍惚,轉眼對紫薇道:「去將早上溫的羊奶給鑫哥兒端來。」

  析秋坐下的動作一頓,和大夫人一起朝太夫人看去,就見太夫人面上笑吟吟的,並未有異樣。

  兩人臉色微微一變,炙哥兒已是笑著道:「祖母,您就想著二哥,都不記得我了,我是炙哥兒。」

  「炙哥兒!」太夫人又低頭去看,恍然大悟的一拍額頭:「哎呦,我的炙哥兒來了,瞧我這老糊塗!」說完又在炙哥兒臉上親了一口:「祖母可好久沒有瞧見你了,你娘呢,可還好。」

  「娘。」聞太夫人問起,析秋笑著過去:「我在這裡。」

  太夫人就笑著去看析秋,頷首道:「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家裡都還好吧?」

  析秋前兒才來的,也不道破,笑道:「挺好的,七弟的婚事定了,才算得了空!」太夫人點著頭,想到好像聽析秋說起過佟敏之的婚事,便問道:「怎麼樣,定了哪家的小姐?」

  析秋就和大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並未吱聲,析秋微笑著道:「是定遠伯府的三小姐,明年四月的婚期。」

  太夫人一愣,隨即擰了擰眉頭:「……怎麼定了定遠伯的小姐。」

  「也是緣分。」析秋盡量輕描淡寫的說著:「聽說是位極好的姑娘,性格也很溫和,繡藝廚藝皆是出了名的,和敏之也相配!」

  太夫人若有所思,還是點了點頭:「說的也沒錯,婚姻大事還是講究緣分的。」又看向大夫人:「記得到婚期時備份大禮。」

  「已經在準備了。」大夫人笑著應是,朝炙哥兒招招手,炙哥兒笑眯眯的去了大夫人身邊,偎在大夫人懷裡,大夫人笑問道:「功課可緊?」

  炙哥兒搖著頭:「不緊,季先生說得很有趣,一點也不累。」

  大夫人欣慰的點點頭,眸中極盡喜愛之色,太夫人瞧著就讚賞的道:「這個炙哥兒,可真是像極了老大和老四小時候,聰明又能吃苦!」

  炙哥兒得意的又朝大夫人懷裡拱了拱,大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的開心。

  「娘。」析秋挽了太夫人的手:「您就別誇他了,越誇他越發的得意忘形。」太夫人擺擺手,像孩子的似的和析秋辯解道:「孩子都是要捧的,他又自信只會越發的用心,再說,我們炙哥兒是個有分寸的,哪裡會得意忘形!」問炙哥兒:「是不是?」

  炙哥兒拼命的點頭:「就是,就是!」

  太夫人和大夫人都被他的樣子逗笑了起來。

  「去宮裡了?可見到敏哥兒了?」太夫人問析秋。

  析秋點了點頭,將去宮中和敏哥兒見面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又道:「越來越成熟,考慮問題也比以前周全。」

  「這我就放心了,那孩子最是惹人疼的。」太夫人說著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就怕他在宮裡沒個知冷知熱的,他又不擅言辭交際,吃了虧也悶在心裡不說。」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人都是要成長的,析秋只能說些寬慰的話安慰太夫人。

  說了一陣,紫薇將臘八粥端了進來,析秋朝紫薇看去,今年年初大夫人要將她和碧蓮放出去,兩個人皆是不肯出去,太夫人如今身子不好,再來個手生的丫頭定是不習慣的,大夫人覺得有理,可也不能一直留著她們在府裡做丫頭,便給兩人在莊子上挑了兩個老實可靠的配了人,如今兩個人皆是梳了頭,但依舊是留在太夫人身邊服侍!

  析秋不由想到了碧槐,她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

  吃了午飯,析秋和大夫人趁著天氣好,就陪著太夫人在園子裡散步,不知不覺的就走到樺樹林前的亭子裡,太夫人看著冷冷清清的凌波館,眼睛又不由的紅了,蕭延亦一走近三年,每年年底一封信,卻皆是一樣的內容。

  析秋怕太夫人看著傷心,便道:「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太夫人點了點頭,沉默的往回走,才路過梅園就聽見裡頭婉姐兒清脆的笑聲傳來,門口眼尖的婆子的立刻跑了進去,不一會兒一個小小的身影就跑了出來:「祖母,祖母!」抱住了太夫人的大腿。

  婉姐兒穿著粉紅的小襖,由於穿著太多有些鼓鼓囊囊的,顯得越發的可愛,梳著雙螺髻掛著兩個紅頭繩,風一吹就會遮在臉上,她就會用手胡亂撥開,憨態可掬的……長像上像極了連翹,皮膚極好瓷白的,就是身子有些弱,風一吹便能生場病,半個月都不見好轉。

  「可吃過午飯了?」太夫人低頭看著婉姐兒笑眯眯的,婉姐兒點了點頭:「祖母,婉姐兒吃過了,祖母吃了嗎?」

  「祖母也吃過了,既然沒事,那去祖母房裡說說話。」太夫人牽著婉姐兒的小手,婉姐兒笑眯眯的點點頭,跟著就有奶娘過來作勢要抱著她,太夫人就凝眉擺擺手:「這麼大的人,這點路不會累著的。」說著牽著婉姐兒的手走在前頭。

  婉姐兒一蹦一跳的跟在太夫人身邊,走了幾步就捂住腿嘴道:「祖母,走不動了。」就鬆開太夫人的手跑去奶娘身邊要抱抱!

  奶娘有些為難的看了眼太夫人,太夫人就擺著手道:「回去吧,別吹著風又受涼了。」

  奶娘就抱著婉姐兒蹲了蹲身子應是,又朝大夫人和析秋行禮,一行人離開,析秋回頭去看,就瞧見有丫頭拿了個大紅毯子來,將婉姐兒沒頭沒腦的裹在裡頭,小跑著回去了梅園。

  炙哥兒正和鑫哥兒晟哥兒在院子玩,三個人齊齊昂著腦袋看著天上,鑫哥兒穿著一件淡藍色夾襖直綴,頭上戴著珠冠,身子清瘦纖長析秋看著他的背影,便生出一瞬的恍惚,待鑫哥兒衝著她笑,狹長的鳳眼溫潤明亮,笑容溫暖親和卻透著稚嫩……她才想起來眼前的人並非蕭延亦!

  「你們在看什麼?」太夫人也學著三個人看著頭頂,晟哥兒就笑嘻嘻的回道:「在看天象!」晟哥兒開始變聲,聲音粗粗的已有小男子漢的氣度……

  「天象?」太夫人疑惑:「這白天能看見什麼。」搖搖頭顯然覺得幾個孩子在胡說。

  鑫哥兒就笑著回道:「宋先生說看天象,明天還會有場雪,我們在研究宋先生是怎麼看出來的。」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大夫人和析秋也不禁抿脣輕笑,大夫人道:「若是有興趣,我那邊有本《天象》你們若有興趣,取來看看。」

  「謝謝大伯母。」鑫哥兒笑著點頭不迭:「我們下午下了學就去您那邊取!」

  大夫人微微頷首,炙哥兒則不是很感興趣的過來扶著太夫人進了屋裡,鑫哥兒退後了一步,和析秋並肩走著,小聲問道:「四嬸嬸……」

  析秋停了腳步看著他:「嗯?」鑫哥兒就垂著頭:「父親……可有信回來。」往年這個時候,蕭延亦都會有信回來,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還沒有。」析秋搖了搖頭:「不過聽說遼東那邊大雪封路了,信可能在路上耽擱了也未可知。」說完摸摸鑫哥兒的頭,這兩年鑫哥兒很辛苦,府裡的庶務他一點一點跟著胡總管在學著處理,她常聽人說鑫哥兒房裡的燈一點便是一夜是常有的,她不知道他在背後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才換的人前的平靜留住了屬於他的童真和良善。

  作為世子,這些事情他應該學習,責任也該他來背負,只是心疼他這麼小便開始承受。

  「或許……」析秋笑著道:「或許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所以就不用來信了啊。」

  鑫哥兒聽著眼睛一亮,剛剛的失落瞬間被無盡的期望替代,他笑著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說著和析秋一起笑了起來,析秋和他邊走邊道:「凡事我們都往好的一面去想,這樣我們才有動力,是不是!」

  「嗯!」鑫哥兒點著頭,析秋笑著道「不過我們鑫哥兒真得很厲害,我聽胡總管說,現在外院的事情都是你在拿主意,常常比他想的還要周到,四嬸嬸聽著覺得非常驕傲!」

  鑫哥兒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胡總管亂誇的。」

  晚上回去,析秋問蕭四郎:「二哥還沒有消息嗎?」蕭四郎今年已經托了遼東的黃大人派人去關外尋蕭延亦。

  「還沒有。」蕭四郎搖了搖頭:「不過有人在關外見過他,其後又沒了下落。」漫無盡頭的草原,無數的游牧村落,想要找一個人確實不容易。

  析秋嘆了口氣,如果蕭延亦能經過這三年的遊歷徹底打開了心扉,去過屬於自己的新生活,那麼,大家這三年的擔憂和等待也是值得的。

  夫妻兩人稍一沉默,析秋便轉了話題:「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可是朝中有事?」

  「嗯。」蕭四郎回道:「內務府在安排明年的招標,錢忠一個人忙不過來,便拖著我去幫忙。」

  又是招標,析秋不由想到藤家的事,遂問道:「有哪幾家?可有我們熟識的?」

  「還真有你認識的。」蕭四郎笑著點頭:「同軒堂也在其列!」

  析秋挑了挑眉頭,同軒堂這兩年生意幾乎涉及到各行各業,小到民生糧食布料大到進貢的瓷器御用無不涉獵,看來,秦家大爺的生意手段果然了得。

  「有件事。」蕭四郎微微一頓看向析秋:「雷公公來信說,在福建有一家航運漕幫,短短兩年發展速度驚人,如今大船十幾艘小船更是不計其數……最近更是和他在接洽,有意承辦市舶司明年的貨運來往,開的價更是驚人。」

  「有這事。」析秋知道蕭四郎不會無緣無故的說起這件事,便露出好奇的樣子,心中卻已猜到了七八分。

  蕭四郎見析秋的樣子,就知道她心中所想,笑著道:「漕幫的當家人你也認識,就是秦遠風。」

  果然是他,消失了兩年無影無蹤,沒有想到他盡然去了福建!

  兩人說著話,就聽到外間正廳裡傳來線香的味兒,析秋聞到便出聲問道:「是岑媽媽?」

  「是奴婢,夫人有何吩咐?」岑媽媽隔著簾子回道,析秋無奈的笑著道:「沒事,你去忙吧。」

  岑媽媽應是,退了出去。

  蕭四郎看了眼析秋,自從樂貴妃將送子觀音送來,她雖沒有虔誠拜過,但岑媽媽早晚三炷香不可少,她也不曾阻止只是一笑了之,但是他卻明白,她心裡其實還是希望再有個孩子的,否則依她的個性,這樣涉及信仰的事兒早該一早斷了才是。

  心裡想著,他便笑著挨過去,輕聲道:「炙哥兒睡了?」

  不期然放大的俊顏擋住了視線,析秋看著蕭四郎含笑的雙眸,愣一愣才點了點頭,蕭四郎便放了茶盅一把將她抱起來:「那我們也去歇息吧。」

  雖然常有這樣的舉動,但突如其來的騰空析秋還是驚了一下,緊摟住蕭四郎的脖子嗔怒道:「妾身還沒梳洗呢。」

  「我們一起。」蕭四郎在她耳邊吹著氣:「好久不曾一起沐浴了。」說著看著面色緋紅不經意中流露的樣子,忍不住吻上她的,抵著牆壁輕淺的喘息聲傳了出來,過了許久蕭四郎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柔聲道:「觀音娘娘都請回來了,自是不能駁了佛意才是。」

  析秋埋頭在他懷裡輕笑起來。

  一夜纏綿,析秋效果性的早早就醒了過來,送蕭四郎出門去後院去看穿著單薄正在打拳的炙哥兒,拿帕子給他擦著額頭的汗,析秋問道:「可吃了早飯?」

  「沒有。」炙哥兒胡亂擦了額頭的汗水,析秋便吩咐春柳去備早飯,炙哥兒拉著她問道:「娘,三舅舅是不是要回來了?」

  他可是記著時間的,等過了年三舅舅離京已整三年了。

  「還沒收到他的信,應是快回來了吧。」析秋笑著道:「軍中的事也說不清楚,你若是惦記著他,就去一封信問問便是。」

  炙哥兒點著頭,和析秋一起進了房裡,冬靈幫他打了熱水,炙哥兒要去洗澡,析秋則很自然的跟在後頭要進去,炙哥兒紅著臉堵在門口:「娘,您在外面等著。」

  析秋一愣,看著紅著臉的兒子,便哈哈笑了起來,捏了炙哥兒的小臉:「好,娘在外面等你。」

  不知不覺間,炙哥兒已經長大了!

  等他洗漱好出來,析秋幫著他穿了衣裳,她輕聲的道:「今兒去問問季先生今年什麼時候放假。」說著一頓又道:「你十二姨明年就不能來府裡了,我們一起給她踐行好不好。」

  「為什麼不能來?」炙哥兒歪著頭看著析秋,不明白他和坤哥兒可以,為什麼佟析環就不可以,析秋笑著解釋道:「聖人言女子無才便是德,十二姨能有機會跟著季先生讀四年的書,已是很多女子難企及的事情,自現在開始她要專心學庶務,繡藝,廚藝等等,學一些女子該學的東西。」雖然她也覺得不公平,可是世道規矩如此,她無力改變只能遵守。

  「哦。」炙哥兒點了點頭:「那我今天記得問問季先生。」

  過了幾日析秋為佟析環辦了個小小的踐行宴,請了鑫哥兒和晟哥兒又去將念哥兒和杏姐兒以及蕭延箏家裡的勇哥兒和萱姐兒一起接了過來,一屋子的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著話,鬧騰了一整日。

  佟析環依依不捨的和炙哥兒以及坤哥兒道別,雖還會經常見面,但不再會是在先生的課堂上。

  「六姐。」佟析環紅著眼睛:「謝謝您。」析秋摸摸她的臉,笑著搖頭:「謝我做什麼,往後在家裡要好好跟著姨娘學針線,姐姐可等著穿我們環姐兒為我做的衣裳呢。」

  佟析環淚眼婆娑的應是:「嗯!」

  送走一屋子的孩子,天已經擦著黑,析秋才讓人收拾了屋子,歇了下來。

  過了小年便到了新年,新年時蕭延亦依舊沒有回來,鑫哥兒悶悶的吃了年夜飯忍著眼淚陪著大家說笑,太夫人心裡頭也是空落落的,和蕭四郎囑咐道:「等雪消融了,你快派了人去關外尋尋。」

  「知道了。」蕭四郎應是。

  待蕭延庭點亮了煙火,七彩絢爛的煙花在宣寧侯府上空綻放,滿城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時,城中另一處卻敲響了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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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心情

  新年裡析秋兩府裡忙碌著,等到年初二回佟府拜年,才聽說了韓家姨太太的事情。

  她愣了一瞬之後,才有些驚訝的問道:「韓家姨太太去世了?」

  「是。」江氏端著茶沒有解氣但也不顯得憂傷:「聽說病了有些日子了,大年三十那天韓夫人查出來懷了身子,晚上姨太太就去了。」

  「韓夫人有了身子?」若是別人有了身孕她自是不會驚訝,但韓夫人有些不同,因為這兩年韓大人一直忙在軍營,很少回府她多少也聽說了一些,夫妻兩聚少離多更談不上感情,沒有想到韓夫人竟然有了身子,這麼看來,韓大人夫妻兩算是過了磨合期,韓大人對韓夫人也上了心了?

  她就想到曾經在誠意伯府見到方二小姐的情景,是個聰明的人想必也是有手段的,否則也難留韓大人的心。

  難道,韓家姨太太就是因為這樣才一病不起,又在韓夫人有了身子大喜之時,以死來無聲的訴說和反抗?

  她不了解,只能嘆了口氣。

  江氏又道:「韓家這兩年也不消停,我聽說自從方二小姐進府,就一直風波不斷,姨太太和和一位姨娘走得極近,方二小姐可是吃了不少的苦,聽說有次韓大人回府,還沒進正房,就被姨太太和姨娘請出去了,方二小姐站在院子前等了半夜也不見人回來,後來還生了一場大病,韓大人一直在軍營也不知道家中的情況,更沒有人將她生病的消息告訴他,方二小姐就苦熬了半個多月才算好了起來……如今姨太太一走她又懷了身子,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將來韓府裡,就徹底是她當家作主了。

  析秋到沒有在意韓府的事情,不過此刻聽江氏說起來也覺得唏噓不已,這位姨太太可真是不能小看!

  過年間,這樣的喪事說多了未免不吉利,兩人說了幾句便停了話,正好佟析玉也到了,她進門和江氏以及析秋打過招呼,就奇怪的問道:「四姐沒有回來?」

  她這麼一說,江氏和析秋才想起來,往年這個時候佟析硯該早早回來了才是,今年怎麼這麼晚還沒到?

  「許是有事耽擱了。」江氏笑著道:「稍後讓錢媽媽出去迎迎。」今年周夫人孝期滿了,家裡的事情也多,她帶著孩子被絆住了腳也有的。

  可等到了近中午,外頭喊著開席了佟析硯還沒有回來,江氏和析秋就有點不放心,囑了錢媽媽去一趟周府問問情況。

  還不等錢媽媽出門,周府裡的周媽媽就到了:「給大奶奶和兩位姑奶奶拜年了。」說完跪在地上磕了頭,江氏忙扶她起來,問道:「怎麼你一個人來了,你家夫人呢。」

  周夫人聽著就眉眼都是笑意,怎麼也掩不住,順著江氏的手站了起來,笑著道:「奴婢給大奶奶道喜,我們夫人有身子了。」

  「真的?」江氏聽著就立刻笑了起來,然後雙手合十的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夫妻兩人守孝三年,孝期一滿佟析硯就有了身子,這可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她笑著和周媽媽道:「這果然是大好的事情,快,快去和大老爺說,討個好彩頭。」

  周媽媽應是,跟著眉笑顏開的邱媽媽出了門。

  江氏轉頭過來見析秋也是滿臉喜色的坐在那裡顯得很高興,而佟析玉表情則有些僵硬,她這才想起來,便咳嗽了一聲著意淡化這件事,不讓佟析玉太過傷心:「好了,好了,既然四姑奶奶不回來,那我們就去吃飯吧。」

  析秋應是:「父親聽到了準是很高興。」念哥兒也長大了,佟析硯再添一個真是再好不過了。

  過了幾日,析秋和江氏以及佟析玉結伴去看望佟析硯,她靠在炕頭上不滿的道:「大夫說胎位有些不穩,相公和周媽媽就讓我整日躺在床上,府裡那麼多事,真是急得我抓心撓肺的難受。」

  周博涵站在一邊抱著念哥兒一味的微笑。

  析秋看著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樣子,忍不住掩面笑了起來,江氏也是忍俊不已,道:「府裡的事情慢慢來,你現在緊要的是養著身子,可不能任性了。」

  佟析硯孩子似的瞪了眼周博涵,嘟著嘴點了點頭。

  過了年內務府便開始招標,果然是同軒堂中了,那一天阮靜柳到了府裡來,析秋整個新年期間都沒有見到她,便問道:「要你來府裡過年,你也不肯,過了年讓人去四象胡同找你,你又不見了蹤影,若是今兒再見不到你,我可是打算報官了。」

  阮靜柳輕笑,回道:「我習慣了一個人過新年,再說你也不是一個人,一大家子要照顧,我來又是給你添麻煩。」

  「你便是這樣,麻煩不麻煩那是我的感受,你豈能替我決定了。」析秋半嗔著說完,又道:「還沒和我說,你這新年去哪裡了呢。」

  阮靜柳就放了茶盅,笑著道:「沒去哪裡。」說著一頓又道:「在普濟寺待了幾日,就住在你以前住的院子裡,和普寧師太喝茶論佛,過了幾日清淨日子。」

  她什麼時候信佛了,析秋一愣:「你怎麼會去了普濟寺,什麼時候信佛的。」

  「突然想去就去了,倒是心靜了不少!」阮靜柳淡淡說著,自懷中拿了個平安符出來:「師太讓我轉交給你的。」遞給了析秋。

  析秋接了過來,笑著謝過讓碧槐收起來,又想到蕭四郎和她說起秦遠風的事情,試探的問阮靜柳:「同軒堂如今是皇商,生意也是越做越大,秦家大爺的生意水平果真是了得。」

  阮靜柳聽著,眼底就露出一絲冷意,轉瞬即逝淡淡的道:「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只希望他能穩穩端住了這個金飯碗才是。」

  析秋眉梢輕揚,審視似的看著阮靜柳,不禁輕聲問道:「靜柳姐,你是在為秦二爺打抱不平?」秦家家變,秦遠風遠赴他鄉,不用去打聽也知道其中必是有故事的,阮靜柳如此態度並不奇怪,而奇怪的是她的語氣。

  阮靜柳聞言,便轉目過來無奈的看了眼析秋:「你不就是想套我的話,問問我對秦遠風到底是什麼感覺嗎。」

  「是!」析秋很誠實的點了點頭:「你一直沒有和我說,我也不敢仔細去問你,況且秦二爺又下落不明,我就更不敢細問了。」

  阮靜柳白了析秋一眼,哭笑不得的樣子:「也就你在乎這件事情了。」說完輕描淡寫的道:「我對他什麼感覺也沒有,只是普通朋友罷了,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析秋依舊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阮靜柳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擺著手道:「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已經如實相告了。」

  「不對!」析秋太了解阮靜柳了,若不是她在乎的人和事,她根本連提都不願意提,更不要說去關心了,她對秦遠風付出的關注度遠遠高於她對別人的平均水平,讓她好奇的想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我可沒覺得你說了實話,相反的,倒覺得你說的全是違心的話。」

  阮靜柳看著析秋,用一種我都不知道你又怎麼知道的眼神,質疑道:「那你說說看,我如何違心的。」

  「自從秦二爺失蹤,你的話是越來越少,以前還常常出去遊玩旅行,這兩年更是沒有出過京城,竟還學了別人信了佛,與師太論禪說法,這可不是我認識的阮靜柳。」析秋說著一頓,又道:「你從來都不關心與你不相干的人和事,便是連聽見也會覺得無趣和厭煩,可是你對秦二爺卻不然,不但托了人打聽了秦家內宅的事情,還讓人打聽他的下落……」

  阮靜柳面色不變,回道:「只是朋友而已。」

  「靜柳姐。」析秋一改方才的玩笑,很認真的看著她:「能被你認可稱之為朋友的人可並不多!」

  阮靜柳目光稍稍閃了閃,眼底也露出一絲迷茫來,彷彿對析秋方才說的話也生出疑問來,想了許久她才道:「不說這些事了,我和他不會有交集,再說論年紀他喊我一聲阿姨也不為過!」

  「可不知道一向我行我素的阮靜柳,還在乎這些。」析秋該說的已經說了,心中也更加確信阮靜柳的心思,便話鋒一轉道:「四爺已經有秦二爺的下落。」

  阮靜柳很自然的一怔,眼底露出驚喜來,隨後她又恢復尋常面色,問道:「人在哪裡?」

  析秋也不去管她心裡到底如何想的,只管將蕭四郎和她說過的話和阮靜柳說了一遍,阮靜柳聽著就漸漸沉默了下來。

  從都督府出去,她在兩間醫館裡轉悠半日功夫,待天擦黑的時候才回了四象胡同,綰兒挺著大肚子在門口候著她,阮靜柳瞧見就道:「外頭上了凍你別滑倒了!」

  「奴婢沒事。」綰兒過來扶著她,阮靜柳卻是反轉了手拉著她,兩人進了門她問道:「天誠還沒回來?」

  「嗯,說是要晚一些。」綰兒說著話給阮靜柳倒了茶,立在她面前道:「主子,今兒有人送來了一封信。」說完去多寶格上拿了一封牛皮信封出來遞給阮靜柳:「也沒署名,您看看。」

  阮靜柳平靜無波的接過信,當著綰兒的面拆開,裡頭兩張信紙和一張蓋著紅章的紙張飄了出來,阮靜柳先撿起那張蓋了紅章的紙,就見是一個房契,上面寫得很清楚是東長街上的哪一處宅子,綰兒也好奇的探頭過來瞧,隨即驚訝的道:「主子,這是不是和都督府隔了半條街的那間宅子,聽說是以前哪位皇子的外宅,後來聖上登基就一直空關著,是不是那間?」說著驚訝的看見上頭還寫著阮靜柳的名字,更加的驚訝:「房契上怎麼會是您的名字?」她沒聽阮靜柳說過她置辦宅子的事情。

  再說,那一帶的房子便是有錢也難買的,聽說大爺去年想托了侯爺去買,也不知怎麼就沒有辦成,後來不了了之了。

  阮靜柳沒什麼反應,隨意的將地契丟在了一邊,拆開信封,就見上頭寫到:一別兩年,靜柳可好……

  阮靜柳越看臉色越沉,綰兒見了越發的疑惑,想看又不敢看,小聲問道:「主子,信是誰寫來的?」

  阮靜柳沒有回答她,騰的一下站起來攥著信紙頭也不回的進了臥室,又砰的一下關了門。

  綰兒看著主子滿臉的怒容,又看看遺留在桌上莫名而來的房契,難解疑惑!

  「主子,您還沒用飯呢。」綰兒小心的敲了門,可等了半晌也不聽見裡頭的人回話,她嘆了口氣只得吩咐了婆子將飯菜溫著等著。

  一夜,房裡沒有多餘的動靜,只是燈卻是一夜未息,第二日一早綰兒過來,卻瞧見阮靜柳如同平時一樣,安靜的吃了早飯,乘了車子就去了醫館。

  只是桌上那張房契卻不見了。

  如今天這樣的情景,持續了半個多月,阮靜柳一直兩點一線的過著日子,只是人卻漸漸消瘦了不少。

  綰兒擔憂的和天誠說起來:「你明兒去都督府裡,見到四夫人,能不能請四夫人來一趟?」

  阮靜柳的樣子,天誠也瞧在眼裡,便點頭應是,回了都督府就和析秋將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析秋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下午抽空我會去一趟醫館。」

  「多謝夫人。」天誠笑著道:「綰兒一直憂心著張醫女,她又有孕在身,我真是怕她……所以才來叨煩夫人。」

  析秋笑著道:「你心疼綰兒是應該的,別亂想,去忙吧!」

  天誠笑著應是告辭退了出去。

  下午,析秋去了醫館,卻是撲了個空,春雁回道:「張醫女中午就出去了,也沒有打招呼!」

  析秋又坐車去了四象胡同,沒成想她卻沒有回來,來回顛簸了兩趟她也覺得累了,便囑咐了綰兒自己回了都督府。

  等到了夜裡,她開始肚子痛,推醒了蕭四郎:「四爺,妾身肚子痛。」

  蕭四郎本來睡眠極淺,被析秋輕輕一推頓時醒了過來,他看著臉色發白的析秋,竟有些結巴的問道:「哪裡痛?」

  「肚子!」析秋捂著肚子:「快去將靜柳姐請來。」

  蕭四郎來不及細問,匆忙在床頭抓了一件外套隨意一披:「你等我!」轉身推開房門,將岑媽媽和春柳以及碧槐悉數喊了進來,不過眨眼功夫整個都督府裡都亮起了燈,他自己則是疾步去了馬棚快馬一匹去了四象胡同。

  也不和阮靜柳說原由,拉了她直接塞進馬車裡,親自駕車趕回了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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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23:17
第十九章:有喜

  蕭四郎緊繃著心站在門外,不期然的他腦海中就出現上次析秋受傷的情景。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蕭四郎緊張的有些不知所措,以至於穿著一件單薄外套的他站在寒風中,還依舊出了一身的冷汗。

  感覺過了許久,碧槐掀了簾子露出臉來朝蕭四郎道:「四爺,夫人請您進去。」

  碧槐話音方落,只見蕭四郎已大步跨進了房裡。

  阮靜柳正坐在床邊,析秋靠在床頭上,蕭四郎目光掠過阮靜柳直接落在析秋的臉上,她臉色依舊是慘白虛弱,但好在並未流露出哀傷悲慟的樣子,蕭四郎暗自鬆了口氣,問道:「可查出來了,為何腹痛?」

  阮靜柳低頭整理藥箱,想到方才蕭四郎無理的態度,目光一瞥根本看都不看他。

  雖是問阮靜柳,又沒得到她的回答,可蕭四郎毫不在意她的態度,只管盯著析秋看。

  析秋看著兩人忽然輕笑起來:「碧槐!」她招手喊來碧槐:「送張醫女去休息,讓大家也都回去歇著吧。」碧槐應是,析秋又和阮靜柳道:「這麼晚你也別回去了,來回跑我也不放心。」

  阮靜柳收拾妥當了藥箱,便點了點頭淡淡看了眼蕭四郎,嘴角含笑的出了門。

  「丫頭。」待房裡的人一走,蕭四郎不安的緊握析秋的手,析秋回握了他,沒有血色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意來,那笑容自眼底一點點蔓延出來,蕭四郎看著她傻笑的樣子,面上的線條不由自主的鬆懈下來……

  「四爺。」析秋突然坐直了身子,輕輕抱住了蕭四郎,將臉擺在他胸前,聲音雀躍驚喜的道:「妾身有孕了。」

  蕭四郎背脊一僵,動作遲緩的推開析秋看著她的臉,確認道:「有孕了?」

  析秋就點了點頭:「是!」她盼了五年想了五年,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她怎麼能不高興。

  蕭四郎長長的舒出口氣,其實他對於這件事並沒有析秋那樣的期盼和高興,但每每感受到她的遺憾時,他也會受到她情緒的影響,若與孩子比起來,析秋對於他來說,自是更加重要!

  「那腹痛是為何?」他看著析秋,忽然表情一擰又露出一絲緊張,就見析秋微笑著道:「靜柳姐說沒事,可能是今兒坐了一天的馬車顛簸了,胎位雖不穩但倒也沒有大礙。」

  蕭四郎的心情這一刻的功夫時高時低的,這會兒心裡才算踏實了下來,她按著析秋躺下來:「那你好好休息!」

  「妾身現在沒事了。」儘管感覺不錯,析秋還是依言躺了下來,蕭四郎擔心她,她卻擔心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

  半夜醒來至現在天際已泛著魚肚白,蕭四郎坐在床邊,看著睡得極為踏實香甜的析秋,嘴角不自覺的勾著,能了卻她的一樁心事,全了一個心願,他也很高興。

  「四爺。」春柳躡手躡腳的進來:「您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裡奴婢守著。」

  蕭四郎頭也不抬的擺擺手,碧槐抿脣笑了笑悄悄退了出去,又小心的關了房門,外頭岑媽媽正跪在佛龕前頭,手裡捏著線香嘴裡念念有詞,說完又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頭,滿面的虔誠,一系列的動作做完後她將線香插進香爐裡,一回頭瞧見碧槐笑盈盈的站在她身後,岑媽媽就笑著嗔罵道:「死丫頭也不出個聲兒。」

  「媽媽一心向佛,我便是出聲恐怕您也聽不見的。」說完掩面笑了起來,岑媽媽啐了一口,又回頭對著菩薩念了幾句,才拉著碧槐小聲道:「我剛才囑咐了婆子去幾個府裡報喜,趁著四爺在夫人又熟睡著,你和我去廚房幫忙,夫人喜歡我做的菜,今兒我要親自下廚。」

  「行。」碧槐笑著點頭:「夫人喜歡吃我做的鳳梨酥,我也做幾樣擺著,等她醒了也有得選。」夫人懷炙爺的時候反應那麼重,這一次菩薩保佑不要有反應才是。

  兩人說著笑著出去,春柳和綠枝正端著臉盆等梳洗的進來,碧槐攔了她,春柳就將東西交給她,道:「那我去後院瞧瞧炙爺去。」

  析秋醒過來時已近中午,腹中咕咕叫著,才一轉頭就瞧見一對明亮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在瞧,她一愣出聲問道:「四爺一直坐在這裡?」

  蕭四郎笑了起來,沒有回她的話,小心將她扶起來又在她身後塞了迎枕,捋著她面頰上的碎髮柔聲問道:「睡飽了?肚子餓不餓?」

  析秋看著他眼眸泛紅,就知道他一夜未眠,不由道:「妾身已經沒事了,虛驚一場罷了,四爺快去休息會兒吧。」

  「不用。」蕭四郎起身在桌上端了茶壺泄了杯清水給她,析秋接過端在手裡押了一口,他又將春柳和碧槐喊進來,春柳端著小幾,碧槐和岑媽媽綠枝則魚貫托了菜和飯進來,一溜兒的擺在床上,春柳又將小襖給析秋披上,房裡又加了個爐子,熱烘烘得很溫暖。

  析秋看著床前圍著的一堆人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生了大病,你們哪用這樣興師動眾的。」說完看著眼前一碟子水晶餃子,一碗清粥一碗白飯,還有四五碟子她愛吃的菜,葷素搭配還煲了幾罐的湯,陳列著等著她挑選。

  「我哪能吃這麼多。」析秋嘆氣:「你們撤了一些自己去吃飯吧。」又道:「給四爺也備了碗筷來。」

  岑媽媽笑著道:「四爺的在外頭,夫人先顧著自己的身子。」說完挽了袖子要來餵析秋,析秋擺著手:「我自己來。」

  析秋無奈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吃著飯!

  正在這時,炙哥兒從外頭進來,瞧見這麼多人圍在析秋的床邊,心裡咯噔一聲:「娘,您生病了?」

  「炙哥兒。」

  炙哥兒撲了過來擔憂的看著析秋:「娘,您生病了?」

  不待析秋說話,岑媽媽滿臉笑容的回道:「哥兒,夫人可沒有生病。」炙哥兒聞言一愣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岑媽媽,岑媽媽就笑著道:「夫人要給你添小弟弟了。」

  炙哥兒愣了一愣,喃喃的回頭去看析秋,一時不明白岑媽媽的意思:「娘,什麼添小弟弟?」

  析秋沒有否認岑媽媽的話,笑著問道:「坤哥兒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他在我房裡看書。」炙哥兒還在糾結岑媽媽的話:「什麼添小弟弟。」

  身後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蕭四郎眉頭一擰道:「去吃飯,別煩你娘休息。」炙哥兒就嘟了嘴也不敢反駁:「哦!」掛著滿臉的疑惑。

  「去吧,和坤哥兒一起吃午飯。」析秋摸摸他的臉:「娘沒事!」

  炙哥兒喃喃的點了點頭,緊緊皺著眉頭退出了房間,一路跑回去拉著坤哥兒就問:「坤哥兒,我娘要給我添小弟弟了,為什麼我沒有見到小弟弟?」

  坤哥兒也是一愣,隨即白了一眼炙哥兒:「笨!」說完低頭去看書。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炙哥兒當然要繼續問:「到底什麼意思?」坤哥兒被他問了好幾次,實在煩不過就回道:「小弟弟在你娘的肚子裡,等十個月後就會出來了。」

  炙哥兒一驚,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娘瘦瘦的肚子裡會有個和他一樣的孩子出來:「十個月後就能看到了?」

  坤哥兒就點了點頭,又追加解釋道:「當初杏姐兒就從我娘的肚子裡出來的。」一頓又道:「等過幾天你娘的肚子就會慢慢慢慢胖起來,然後從裡面會出來一個孩子。」

  炙哥兒瞪著眼睛顯得既驚訝又驚奇,他垂著頭若有所思的往外走,邊走嘴裡念叨著什麼:「……原來是在肚子裡。」突然又拔腿跑了起來。

  一路跑回析秋的房裡:「娘,娘!」

  飯菜收了,析秋正喝著茶,見炙哥兒撲過來,蕭四郎眼捷手快的攔住他,炙哥兒也不看父親就緊緊盯著析秋的肚子看。

  析秋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怎麼了?」

  「這裡面……」炙哥兒指指析秋的肚子:「真的有個小弟弟?」

  析秋笑了起來,朝炙哥兒招招手拉著他道:「不知道是不是小弟弟,但是他確實在裡面,不過現在還很小,要等到十個月後你才能看到他!」

  果然和坤哥兒說的一樣,炙哥兒伸出手按在析秋的腹部,又害怕的收了回來一本正經的看著析秋:「那能不能是個妹妹?」

  析秋一愣:「為什麼是妹妹?」

  「先生妹妹再生弟弟!」炙哥兒想了想,覺得如果是妹妹也會像杏姐兒一樣整天拉著她說話吧,反正比坤哥兒有趣:「就這麼說定了,先生妹妹再生弟弟!」炙哥兒想著就嘿嘿笑了起來,朝析秋揮揮手:「我去吃飯了。」

  想通了事情心情就舒爽了,炙哥兒蹦蹦跳跳的出了房門。

  留了析秋和蕭四郎面面相斥啞然失笑!

  炙哥兒心情愉悅的出了門,就見滿府裡喜氣洋洋的,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他也越發的開心腳步輕快,見阮靜柳迎面過來,他笑著行禮喊道:「姑姑好!」

  「嗯。」還不待阮靜柳說話,炙哥兒就笑眯眯的道:「我要有妹妹和弟弟了。」在他的思想裡,肚子裡有一個或是兩個都是可以受願望和想法控制的。

  想要幾個有幾個!

  阮靜柳挑了眉頭,笑了起來,進了房裡蕭四郎已經去了外院,她在析秋床邊坐了下來,問道:「炙哥兒怎麼了?」

  析秋就笑著將炙哥兒方才的言行說了一遍,阮靜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析秋突然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下意識的阮靜柳否認,析秋便笑著道:「認識你又不是一天,可瞞不著我。」

  阮靜柳想了想,從荷包裡拿了幾張紙出來,疊的平平整整的,析秋疑惑接過來拆開看了一遍,隨即目露驚訝的道:「秦二爺寫的?」又翻出那張房契來:「他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阮靜柳有些生怒的樣子:「想做什麼隨他,與我無關!」

  析秋將信反過來覆過去的看了幾遍,納悶的道:「……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也沒有交代這房契什麼意思。」這位秦二爺到底什麼意思,她也有點吃不準。

  「你沒事我就回去了,先養幾天,藥就別吃了。」阮靜柳站了起來,析秋應道:「嗯,讓天誠送你吧。」

  阮靜柳收了信重新放在身上,便一個人出了門,天誠駕了車駛出了都督府,才出了門車就被一個孩童攔了下來,穿著破破爛爛的手裡拿了個破碗,也不怯場大聲詢問道:「請問,是張醫女嗎?」

  天誠叱道:「小孩兒讓開,別擋道!」

  「我找張醫女。」他說著繞過天誠走到窗戶這邊來,問也不問就朝裡頭丟了個東西:「他受了重傷,請你速去!」話落,人就一溜煙的跑遠了。

  阮靜柳撿起孩子丟進來的東西,是個荷包,她一眼就認出是兩年前她丟給秦遠風的荷包,之後他就失蹤了,現在這個荷包又出現在她面前,阮靜柳翻開,荷包裡頭是空的,不過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滲了出來。

  真的受傷了?

  她敏感的聞了出來,天誠在外頭問道:「醫女,您沒事吧。」

  「去東長街。」阮靜柳捏緊了荷包飛快的說完:「快!」

  天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聽她語氣緊張也不敢拖怠,急忙駕車飛馳去了東長街。

  是房契上的宅子,阮靜柳在門口下了車,守門的婆子見到她也不問來人是誰,直接沉默的朝她行了禮,帶著她進了內宅。

  阮靜柳回頭對天誠道:「你先回去吧。」無視天誠擔憂的眼神,疾步跟著婆子進了門。

  宅子不算很大分內外院,入眼處一片清香撲鼻,種的卻不是尋常所見的花草,而是可藥用醫用的草藥!

  她並未多看,一路進了內院,內院裡假山流水亭台樓宇,富麗大氣讓她微有吃驚,婆子低垂著頭七拐八彎的進了一道儀門,又過了一道如意門,才瞧見一個朝南的院落,並不像前頭所見的琉璃瓦玻璃窗花圃假山的裝飾,這裡卻是茅草搭的房頂,籬笆圍出的院牆,頗有田園風趣。

  婆子終於停了下來:「夫人,請!」

  阮靜柳微微頷首,也無心追究婆子對她的稱呼,推開了籬笆門,順著院中的青石板小徑,路過一個巨大的驢磨,進了正房。

  正廳裡擺著竹制的傢具,牆上掛著做工奇趣的斗笠和蓑衣,房梁上架著鋤頭等農具,儼然便是一個農家小院。

  她看著只覺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

  恍惚間她才想起來,這裡就是六年前,她在江南借住的那戶農家的房舍模樣,只是這裡更加精緻一些。

  也是她和秦遠風認識的地方。

  當時她站在院子裡,和綰兒正在曬在山中采來的草藥,忽然有人隔著籬笆牆喊她:「大娘,在下路過此處,可否討碗水喝?」

  還沒有被人喚過大娘,阮靜柳怒目看去,就瞧見一個脣紅齒白面容俊美的少年站在院外,少年看清她長相也是一愣,看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容更是乾淨清透:「大姐,能否給碗水喝?」

  自然的,她沒有回他的話,只讓綰兒給他倒了碗水,隨後關了門!

  只是小事她並未放在心上,卻沒有想到第二日,他被屋主從山腳抬了回來,滿臉上都是血痕……

  自那以後,他以傷未好的名義住了下來。

  整日裡,像條尾巴一樣跟著她,怎麼甩也甩不掉,便是她離開那裡後,也常常能在別處和他「相遇」。

  想到這裡,阮靜柳忍不住搖了搖頭,再去看眼前的裝飾!

  「秦遠風!」她輕喚了一聲,帶著稍許的怒意:「出來!」說完走到另一邊推開了門,房裡簡單的放了一張床和櫃子桌椅,空無一人,她又推開另一間隨即愣住。

  只見房間裡都是炫目的紅色,一對碩大的喜字貼在正面,下面的桌子擺著一堆龍鳳花燭,燃出徐徐清香,側面擺著一張大床,床上鋪著鴛鴦被,被子上撒著紅棗蓮子花生……

  她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牆角擺著一架多寶格,多寶格上琳琅滿目的擺了許多的東西,但卻都是她熟悉的。

  還有梳妝檯上,擺放的首飾,床頭的櫃子上擺著的醫書。

  都是她的日常用品。

  怎麼會在這裡?

  她目光緩緩移過去,又瞧見一扇插屏,插屏上平展的搭著一件大紅的嫁衣,紅的如火的顏色讓她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忽然,一聲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

  還不待她回頭,忽然腰上一緊。

  一雙長而有力的手臂將她圈住,脖頸上噴灑的熱氣,曖昧的讓她心突的一下極快的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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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23:36
第二十章:逼婚

  幾乎在同一時間,原本安靜的院落裡乍然變成鑼鼓喧天,鞭炮與禮花齊鳴!

  在一片喧鬧聲中,這一刻的房間裡顯得尤為的安靜,彼此間的呼吸都能聽到。

  貼在她脖頸上的臉,濕熱的氣息,阮靜柳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緊張來,心跳聲在耳邊跳動……

  背對著他,就這樣腰間被他環抱著,緊緊的讓她透不過氣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阮靜柳一點一點冷靜下來。

  就在這時,背後的人彷彿感受到她的情緒,終於開了口:「靜柳,我好想你。」說著小貓一樣在她脖子上蹭了蹭:「你想不想我。」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若是換做別的男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定然讓人難受忍受,可是這樣的語氣自秦遠風口中說出來,卻是這樣的自然,略頓了頓他有些得寸進尺的在她脖頸上啄了一下,追問道:「……你想不想我?」

  阮靜柳身體一怔,眼裡的怒意彷彿點燃的篝火,一點一點火勢燎原起來,至這一吻徹底騰升起來,她不回頭含著怒意道:「放手!」這不是請求,是命令。

  「不!」腰間的手更緊:「我都想了兩年了,好歹給我點福利吧。」說著微微抬起頭看著她的側面,又在她耳廓上親了一口:「打死我也不放!」

  阮靜柳的耳朵驀地的紅了起來,怒意也壓不住,沉了臉用手肘朝後一頂。

  就聽見悶哼一聲,箍在腰間的手臂就鬆了鬆,她就勢推開他轉過來看著他,隨即一愣,就瞧見他用手捂住了側腹部弓著腰,臉揪在了一起顯得很痛苦。

  她這才想起來,方才小乞丐來說的是他受傷了。

  想到這裡,方才的怒氣也擱在了一邊,阮靜柳問道:「受傷了?」語氣依舊說不上柔和。

  「嗯。」兩年不見,秦遠風並無多大的變化,依舊是脣紅齒白相貌俊朗,甚至比以前還要俊美,多了一分頂天立地的氣概,但看她的眼神依舊和兩年前一樣,帶著一點討好和無助,此一刻他弓著腰很痛苦的道:「不過傷得不重,你不用擔心。」

  既是傷得不重,為何又這樣痛苦。

  阮靜柳走了過來:「我看看。」別的事待會兒再說。

  秦遠風順勢又搭上了她的肩膀:「好。」拉著阮靜柳很自然的就朝床邊走,斜靠她身上,阮靜柳忍住不與他計較,扶著他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大紅的錦被襯的他面色確實有些白,她低頭要給他檢查傷口,才一彎腰手臂就是一緊隨即被他一帶,兩個人就滾到了床上。

  「秦遠風!」阮靜柳察覺自己被騙了,想也不想就弓了膝蓋去頂他,秦遠風一側身避開,臉上痛苦的表情換做了迷惑人心的笑容。

  一上一下趴在阮靜柳身上,將她兩隻手固定在頭頂,姿勢惹火而曖昧。

  雙目相視,一個惡作劇得逞後的笑容滿滿,一個被耍後的怒意愈盛。

  「放開我。」她怎麼就相信他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我警告你,立刻放開我!」外間的鞭炮和鑼鼓聲未歇,熱鬧非凡。

  秦遠風點頭,盯著她表情也越來越認真,他看著阮靜柳的眼睛毫不避讓她的怒火,柔聲道:「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他的臉緩緩的低了下去,目光落在她緊抿著的紅脣上,那個地方他想了六年……

  「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秦遠風的夫人。」說完要去吻她,阮靜柳臉一偏,怒道:「閉嘴!」她氣得喘著氣:「誰同意嫁給你了,我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女,你少拿這一套來哄騙我。」

  秦遠風「一擊未中」也不氣餒,這個姿勢感覺非常好,他煞有其事又很認真的回道:「所以,我不拿哄她們的那套來哄你。」又看看大紅喜被:「我用更直接的。」別的人他也不會用這樣的方法。

  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儘管覺得五臟六腑氣得生疼,可阮靜柳被他這樣禁錮著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秦遠風,你為什麼總盯著我不放?你若想成親有大好的女子等著你,你全沒有必要盯著我。」說著她一瞪眼撇開臉:「而且我們也不合適。」

  秦遠風揚起眉梢:「我說合適就合適,你說了不算。」秦遠風趁其不備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頓時開心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笑著:「這天底下,只有我們最合適了。」

  阮靜柳被他的無賴行徑氣得沒話說,她道:「即便如此,你也考慮一下世俗的看法,你娶了我不怕被人恥笑嗎。」

  「你介意?」秦遠風看著她:「我可不知道,我認識的阮靜柳會在乎這些。」

  阮靜柳語噎!

  秦遠風深嘆了口氣,一改嬉皮笑臉的樣子:「靜柳。」他輕聲道:「嫁給我吧,我一定會對你好,相信我。」他說著一頓,根本不給阮靜柳說話的機會,有些語重心長的樣子:「自從六年前我們相遇,我便堅定的知道,這一生,沒有任何女子能成為我秦遠風的妻子,除了你!」

  他一字一句說的情真意切,阮靜柳聽在耳中,目光動了動。

  秦遠風抬手愛憐的摸了摸她的臉,眼中皆是眷戀:「這兩年我獨自在外,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想你是不是在醫館,想你是不是在家,想你的一切一切,我害怕你這麼出色這麼優秀,會不會有男子趁我不在乘虛而入,我每每想到這裡,就恨不得立刻回來見到你,守在你身邊我才能安心。」他低下頭看著她:「靜柳,我愛你!」

  彷彿時間停止了,阮靜柳露出訝異,恍惚的看著他……

  不等她看清對面的人真假,嘴脣就突如其來的被他封住,不留一絲空隙的,秦遠風長驅直入,無盡的掠奪和思念在這一刻傾覆,躲閃的,糾纏的舌尖溫柔繾綣。

  阮靜柳瞪著眼睛忘記了反應,卻在下一刻被他用手覆上。

  過了許久,秦遠風才雙眸迷濛的移開,眷戀的吻著她的鼻尖,眼睛,額頭一點一點一寸一寸……阮靜柳被圈固在頭頂的手,也由捏著的拳頭一點一點鬆開。

  秦遠風笑看著她,親昵的道:「嫁衣我為你準備好了,只要你穿上,剩下的一切都交給我!」

  「你先放開我」沒有方才的怒意,阮靜柳輕聲道,秦遠風笑了起來,在她臉上啪嘰啪嘰親了數次才鬆開她,抱著她起來:「你是不是不滿意?那我吩咐他們重新布置。」

  「不用。」阮靜柳看著他:「我不會嫁給你的。」當年她去張府也並非因為愛情,她甚至都不曾見過張公子,包括婚後他們彼此說過的話也不超過十句,再之後她便成了寡婦,但,這些並不重要,因為她在乎的也不是這些,她的人生需求並不多,但這其中一定不包括愛情。

  秦遠風一愣:「為什麼?」

  阮靜柳站了起來,目光從喜慶的大紅喜字上一點一點瀏覽過去,最後落在跳動的鳳燭上:「我不願一輩子待在後宅,我不想我的眼界只有三寸庭院,那不是我要的。」他轉頭看著秦遠風無比的堅定:「天高地闊,世間琳琅,唯有自由才是我追尋的。」

  「就是這樣?」秦遠風滿臉不在乎的回道:「誰說成親後要你待在後宅。」他說完阮靜柳一愣,隨後又聽他道:「隨便你做什麼,只要你還是我秦遠風的妻子,便是上天入地,我也陪著你。」

  阮靜柳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秦遠風走了過來拉著她的手,低頭看著她柔聲道:「我便喜歡這樣的你,離經叛道我行我素,我便喜歡這樣的你,目標明確從不敷衍,我便是喜歡這樣的你,坦蕩磊落沒有虛假!」他抱著阮靜柳:「我怎麼捨得讓你曲在小小的後宅為我生兒育女,你儘管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絕不會阻攔你……相信我。」

  「可是!」阮靜柳推開,張口欲辯,秦遠風毫不客氣得打斷她,非常清楚她要說的話不是自己想聽的,緊接著道:「不要說你對我無意,我知道你這兩年經常想我,還偷偷派人打聽我的下落,知道我受傷立刻趕了過來,若非對我有意,依你的個性根本不會這麼做。」

  他太了解她了,因為他們很相像。

  「來,來,來!」秦遠風不給她時間思考,一伸手將掛著的嫁衣拿了下來,朝阮靜柳身上一披,三兩下逼迫似得給她穿上,又拿了鳳冠在她頭上比劃,感嘆道:「好美!」

  「等等。」阮靜柳很不適應此刻的打扮,秦遠風將鳳冠蓋在她的頭上:「別等等了。」他低頭曖昧的笑著:「我都等不及了。」

  阮靜柳第一次鬧了個紅臉,秦遠風拉著她走到門口,大聲一喝:「來人!」

  門一打開,鑼鼓聲更響,隨即呼喇喇一波波穿紅著綠的人擠了進來,朝秦遠風一拜:「老爺好。」又瞧見鳳冠霞帔的阮靜柳:「夫人好!」

  「都準備好了?」秦遠風問道,一個領頭的婆子回道:「都準備好了。」說完一揮手,兩個帶著大紅絹花的婦人搖擺著走了進來秦遠風福了福,秦遠風一招手,兩個婦人動作極快,眨眼的功夫進了房裡,不知從哪裡弄了個紅蓋頭朝阮靜柳頭上一搭,隨即唱道:「行禮!」

  歇下的鑼鼓又響了起來,阮靜柳被兩位婦人「押著」,面前放了兩個褥墊,跪下,起身,一個愣神的功夫,有人唱道:「禮成,送入洞房。」

  然後風一樣的,方才擠擠攘攘的人群潮水一樣的退了出去。

  不用入洞房,此處便是洞房。

  秦遠風像模像樣的拿了秤桿挑開紅蓋頭,阮靜柳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足以用精彩來形容。

  在她發怒前,秦遠風腆著臉湊上去:「娘子,我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家吧。」說完很自然的拉著她的手:「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拆了重建,抑或在別處重置一間。」說著朝外走,阮靜柳一下揮開他的手:「你發什麼瘋,我沒空陪你玩。」胡亂脫下身上的嫁衣,又將頭上的鳳冠拿下來:「你以為這是過兒戲?」說完朝他身上一丟。

  秦遠風接住放在一邊去拉她:「靜柳。」阮靜柳根本不聽他說話,隨手一推本也不重,秦遠風卻又是弓起了腰,阮靜柳腳步一頓眯著眼睛看著他:「你又在耍什麼把戲。」

  「沒事。」秦遠風笑嘻嘻的:「我們已經成親了,這裡就是你的家了。」說著咕噥了一句:「你也回不去了。」

  阮靜柳一愣,質問道:「什麼意思?」秦遠風慢慢站起來,很自然磊落的回道:「四象胡同的東西……已經搬過來了。」

  「你!」阮靜柳這一次真的被氣得沒了話,她不知道怎麼會認識這種無賴,偷偷給她搬了家,強逼著拜堂:「無恥!」目光一轉正要走,卻發現他大紅的喜袍上,腰腹處滲出暗紅色的印跡來,她擰了眉頭走過去:「你真的受傷了?」

  「沒事,沒事!」秦遠風不錯過如何一點機會,趁機抱住她,阮靜柳關心的是他的傷勢,原以為他是為了誆騙自己的藉口,沒有想到真的受傷了,解開他的衣衫露出裡衣,秦遠風有些不自然的去解裡衣,阮靜柳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低頭去看傷勢,就見腰腹出一塊食指長短的刀傷,切口很深也很整齊已又發炎的痕跡,周圍腫得很高皮肉微有潰爛。

  「怎麼受的傷?」這明顯是刀傷,時間也很長了。

  秦遠風漫不經心的回道:「行船的時候遇到了幾個浪人,不小心受了點傷。」又拉著她的手:「我沒事!」

  阮靜柳是大夫,見到這樣的傷口自然不會相信他真的沒事,放開他打開了門對外頭守著的丫頭吩咐道:「打點水來。」將正廳裡的藥箱拿了進來。

  秦遠風極其享受的靠在椅子上,心心念念的人在他面前,又是如此近的距離,他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的幸福過。

  第二日,析秋驚訝的看著阮靜柳:「他說什麼?」又朝她身後站著的男子看過去,年紀約莫二十左右,長得很是清秀俊美,身材纖長挺拔,與她想像中秦二爺的外表相差並不大,她看看秦遠風又朝坐在一邊的蕭四郎看去,蕭四郎面色無波,並未顯出驚訝來,只道:「秦公子請坐。」

  「多謝。」秦遠風一抱拳在蕭四郎隔壁坐了下來,自來熟的和蕭四郎主動攀談起來。

  析秋起身拉著阮靜柳在身邊坐了下來,阮靜柳臉色依舊不好看,顯得有些尷尬,析秋問道:「秦公子說你們成親了,可是真的?」

  「真的!」不待阮靜柳說話,對面正在和蕭四郎聊的熱火朝天的秦遠風笑眯眯的替她答了話:「所以今天來這裡認親的。」

  析秋收回目光去看阮靜柳,阮靜柳無奈的看著她,很佩服一心二用的秦二爺。

  「我們去別處說話。」阮靜柳站了起來,扶著析秋,析秋和蕭四郎微微頷首,跟著阮靜柳一起去了隔壁,才坐下她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阮靜柳就將昨天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他傷勢嚴重,發了一夜的高燒,早上才醒過來。」她也不忍心離開,便在那邊守了一夜,與其說自願不如說迫不得已,沒想到一個高燒昏睡得人力氣那麼大,一整夜攥著她的手就是不鬆。

  析秋笑了起來,伏在阮靜柳身上笑了半天,擦著眼淚抬頭才看見阮靜柳僵硬的表情,她忽然覺得,或許只有秦遠風這樣不講道理的人才能鎮住她,若是尋常的男子,但凡疏離客氣一點,阮靜柳是絕不會給對方任何機會,如今這樣半推半就不給她選擇的餘地,反而倒成了另一番預想不到的局面。

  「既是成了親,那我現在該改口喚你秦二夫人了吧。」析秋打趣道。

  阮靜柳橫眉怒叱:「你也跟著他胡鬧。」她覺得頭疼不已,她太了解秦遠風了,這個人看似嬉皮笑臉沒有正經,但只要他認定的事情就一定要達到目的,是一根筋的人,絕無迴旋的可能。

  現在這樣,連她也不知道怎麼處理,想要甩開他,除非她能有遁地的本事立刻消失不見再不出現,否則,以他的個性是絕不會罷休的。

  「雖有些胡鬧,但卻也說明瞭他對你的心思。」析秋笑著道:「六年時間不長不短,他能堅定不移也是一種證明……你為何不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呢。」

  阮靜柳依舊難以接受,析秋又道:「你從來不在乎世人的眼光,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求嫁去張府,你也不在乎世俗規矩,要不然你也不會獨自懸壺濟世走遍大周,至於你們之間的年歲相差,那更是不足一提,既相愛這些豈能成為阻礙……」她看著阮靜柳一字一句道:「既然這些都不是問題,你還猶豫什麼。」

  阮靜柳自己也愣住,她從未有過如此迷茫的時刻,從她來這世界開始,她就知道她沒有能力反抗這一切,但卻在努力不被同化,她只做她自己,這個信念從未改變,可是現在,她開始迷茫了……她看著析秋,問道:「後宅猶如井底,曲在其中,你幸福嗎。」

  析秋笑了起來,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嗯,我很幸福,或許和我起初設想的不同,但是這樣的生活卻讓我擁有了不曾預想過的東西,所以我很幸福。」

  阮靜柳沉默了下來,低著頭看著交叉在胸前的手指,久久不曾說話。

  外間的交談也停了下來,秦遠風面上露出不曾出現過的失落,他端著茶盅目光自裡間的門簾上收回,低頭啜著心不在焉,甚至顯得有一絲緊張。

  同樣的,蕭四郎也露出困惑,析秋的話儘管很輕,他卻聽得很清楚……

  她說現在的生活與她起初設想的不同。

  她起初想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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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碰撞

  阮靜柳和析秋以及蕭四郎道別,也不看秦遠風,率先出了門。

  「告辭,告辭!」秦遠風笑眯眯的站起來,朝蕭四郎抱拳,又側開視線和析秋打了招呼,像條小尾巴一樣,顛顛的跟著阮靜柳身後,臉上掛著的笑容,連析秋見了都忍俊不住。

  她搖搖頭,和蕭四郎道:「我們低估了秦二爺的手段了。」

  此刻,蕭四爺還在想析秋方才的話,她以前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聞言他目光落在走遠的兩個人背影上,淡淡的回道:「此人能屈能伸,前途不可限量。」簡短的話卻是對秦遠風極大的肯定。

  析秋沒有想到蕭四郎對秦遠風的印象這麼好,不由問道:「為何?」蕭四郎牽了她的手,兩人進了院子的門,照顧著析秋的身體走得很慢:「在福建走航運,並非有錢就能輕易辦到,福建雖沿海治安漸漸好轉,可但凡出海,海面之上所承擔的風險非同小可,海盜倭寇皆要面對,他能白手起家發展至今這樣的勢力,其能力和手段可見一斑,況且,雷公公為人圓滑狡詐,能在他手下討生活,可不單只是艱難!」

  由此可見,秦遠風絕對不是表面上他所表現出來的單純流痞的樣子!

  析秋不知道福建的事,但從同軒堂的事情來看,他能瀟灑的離家放棄同軒堂那麼大產業的繼承權,不管中間有什麼故事,這樣的人也定然是灑脫坦蕩的。

  「難得聽你誇讚一個人。」析秋想到一向冷心冷情獨來獨往的阮靜柳,被秦遠風以無賴的手段弄得毫無招架還手的餘地,忍不住輕笑起來:「希望秦二爺真如四爺所言卻非池中之物,這樣也不枉費靜柳姐付出。」

  不待兩人進房,炙哥兒和坤哥兒就高興的從外頭進了門,坤哥兒穿著一件品竹色的直綴,有佟氏男子特有的溫潤儒雅,而炙哥兒則依舊是藏青的短掛,這樣方便蹦跳行動。

  「娘。」炙哥兒跑了過去扶住了析秋:「您怎麼起床了,妹妹沒事了嗎。」盯著析秋的肚子看。

  坤哥兒嫌棄的皺著眉頭,朝析秋和蕭四郎行了禮站在一邊裝作沒有聽到,析秋失笑道:「沒事了!」看向坤哥兒:「外頭冷,進去吧。」

  幾個人進了房裡,春柳帶著人擺了飯菜,吃了午飯坤哥兒去看書,炙哥兒去找華師傅,析秋則由蕭四郎押著去床上躺著。

  「我真覺得沒事了,況且也不出去走動,放心吧。」整日裡躺著人也乏得很,還不如起來走動走動。

  蕭四郎搖搖頭,脫了外套索性靠在了床外側,輕聲道:「你坐了一上午了,歇一會兒下午再起來吧。」

  析秋嘆了口,翻了個身抱著蕭四郎乖巧的閉上眼睛。

  兩人躺在床上,午後的陽光自窗台上照射進來,斑駁跳動著溫暖柔和,蕭四郎攬著她右手有意無意的摸著她的秀髮,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析秋等了半天不聽他說話,不由睜開眼睛,就瞧見蕭四郎「愁眉苦臉」樣子,一愣問道:「怎麼了?在想什麼?」

  「沒什麼,睡吧。」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她,蕭四郎含笑在她額頭輕啄了一下。

  析秋皺眉看著他,顯然不相信他什麼也沒有想。

  蕭四郎看著她的樣子,便又笑了起來,索性換了個姿勢,和析秋面對面,探討一樣的語氣:「張醫女為何不願成親?」

  是為這個問題傷神?

  也沒有錯,蕭四郎接受的傳統教育,他儘管很民主可血液流淌的男權主義並未減退,在他的觀念裡,女子成年之後就該成婚生子待在後宅,如阮靜柳這樣他雖能接受,但卻不一定能理解。

  析秋輕咳一聲,微笑著道:「四爺覺得女子為何要成親呢,或者換句話說,女子成親是為了什麼?」

  蕭四郎揚眉,不認為析秋說的這個問題是問題,也不回答只等著她接著說下去。

  「或許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婚姻是女子一生的事業,她們應該怎麼樣必須怎麼樣,可是我們換個角度來說,女子嫁人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過的更好,能有個男人能對自己好,能保證自己的衣食無憂,以此作為交換她為對方生兒育女照顧父母,這是無可厚非的,是不是?!」她說著一頓,又道:「可是靜柳姐呢,她不需要有人對她好,她也不需要靠男人來給她穩定富足的生活,男人能為她做的事情,她自己也能辦到,那麼如此之下,成親對於她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呢?」

  這簡直是顛覆了他以往的觀念,析秋第一次在蕭四郎冷峻的面容體會到什麼是龜裂,是的……一點一點崩塌的世界觀一樣,他苦惱的看著析秋,生澀的問道:「所以,在你們的觀念裡,婚姻只是雙方各取所需的一種交易?」

  析秋知道他想的有些偏了,卻也不解釋:「如果雙方彼此有情那麼就另當別論,有了情為對方付出多少都不會去計較,可是一開始呢,男未婚女未嫁或者一段婚姻並不如想像中幸福時,婚姻就如你所言,不過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蕭四郎沉吟了片刻,彷彿在努力接受這種離經叛道的觀念,他沉默了許久,才轉過目光去看析秋,問道:「那你呢,你也和張醫女一樣嗎。」

  析秋一愣,隨即輕笑了起來,俏皮的轉了轉眼眸回道:「若真和靜柳一樣,那我又怎麼會在這裡呢。」

  不是和阮靜柳一樣,那她到底想要什麼呢。

  「若不成親,那你理想的生活又是什麼?」

  析秋見他彷彿很關心這個問題,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來,腦中一轉便就想到她上午和阮靜柳在房裡說的話,再去看蕭四郎,心中就猜到了大概,他向來聽力極好,想必是聽到她和阮靜柳的對話,心中存了疑惑所以才來拐彎抹角的問她。

  心中輕笑,她也並不隱瞞,回道:「遊歷吧,不用奮鬥卻不會餓死,不用經營卻有人原地等我,能憑著性子四處行走,等累了停下來一杯茶一本書半間院落……閒暇的過一生。」蕭四郎很認真的聽著,時而蹙眉時而面無表情。

  析秋說著停了停笑著搖頭,自嘲的道:「不過兒時的幻想,不用當真。」說完湊過去看著蕭四郎:「更不許暗自嘲笑我。」

  原來她要這樣的生活,蕭四郎彷彿若有所悟,聽析秋說完,便從善如流的點點頭:「不笑你。」析秋卻拉著他的手,回問道:「那你呢,你兒時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蕭四郎略頓了頓,回道:「英雄,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英雄。」說完也露出自嘲的表情。

  析秋抱著他,埋頭在他胸口悶悶的笑了起來。

  忽然就想到,不知道秦二爺和阮靜柳這會兒如何了。

  阮靜柳和同軒堂二爺成親的事,很快傳遍了京城,阮大奶奶從通州到了京城,和阮博蠑一起去了東長街的現如今的秦府:「你這樣不清不楚的住這裡算怎麼回事!」

  「不關你的事。」阮靜柳毫不客氣得說完,阮博蠑就跳著腳的回道:「什麼不管我的事,你以往在外頭露面我也就忍了,現在到好,竟還和不三不四的男人住在一起,你說成親就成親了?你不明白婚姻講究三媒六娉媒妁之言,哪有人自己偷偷拜了堂就算成親了!」

  阮靜柳不理他,阮大奶奶又道:「妹妹,不是嫂子說你,以往我還護著你,可今兒這事可是你做的不對,我們女人家重的就是名聲,你這樣做實在是有傷風化,便是你自己不顧,也要顧忌你大哥的面子,還有錦鄉侯府的面子啊。」

  阮靜柳嘲諷的看了她一眼。

  阮大奶奶碰了個釘子,再好的隱忍也有些受不住,正要說話,就見阮博蠑指著阮靜柳警告似的問道:「你跟不跟我走?」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威脅,請走,不送!」一佛袖就打算離開不欲多言。

  阮博蠑順手抓起高几上的茶盅就朝她丟了過去:「不知廉恥的東西。」

  茶盅朝阮靜柳丟了過去,還不等到她面前,一隻伸過來穩穩的接住,秦遠風笑眯眯的看著阮博蠑,眼底卻是冷寒一片:「來人,送客!」不待阮博蠑從驚怕中反應過來,就有兩個小廝兩個婆子衝了進來,二話不說扛起阮博蠑夫妻二人,就丟出了府門。

  兩人丟出門外,隨後大門被人自內關上,兩人狼狽的趴在地上,引起周遭一片竊笑聲。

  秦遠風將茶盅丟給丫頭,笑著去看阮靜柳,問道:「讓夫人受驚了,下次這種事情就交給為夫去辦便是。」說完討好似的扶著阮靜柳的手臂:「進去休息會兒,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阮靜柳白了他一眼,若她真能被誰氣著,那一定就只有眼前的人。

  兩人的成親的事所引起的風波可不僅僅如此,其後幾日錦鄉侯府的婆子,阮大奶奶,甚至就是同軒堂的秦大太太也上了門,輪番游說!

  秦遠風索性關了門,不管誰來一律不見。

  他關了門落了清淨,析秋那邊卻是遭了殃,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阮靜柳情同姐妹,便來找析秋然讓她去勸阮靜柳。

  析秋笑臉迎著,不答應也不拒絕,蕭四郎卻是不悅了,如同秦遠風一樣讓人守了門,只說她有孕在身一律謝客!

  秦遠風整日裡哪裡也不去,興高采烈的守著阮靜柳,阮靜柳煩躁的看著他:「……不是在福建還有生意,不回去了?」

  「小生意,去不去都無妨。」他笑眯眯的說完,阮靜柳卻是站了起來:「那你待著吧,我去醫館。」

  秦遠風毫不客氣得跟著起身,尾隨著他進了房裡,阮靜柳怒目:「出去,我要換衣裳。」

  秦遠風伸出手來:「我幫你。」

  如此又過了幾日,阮博蠑突然被錦鄉侯請進了府,不知錦鄉侯與他說了什麼,只知道阮博蠑態度發生了極大的轉變,阮大奶奶甚至還親自上秦府給阮靜柳賠禮道歉,見到秦遠風更是姑爺長姑爺短,喊得極是親熱。

  阮靜柳狐疑的看著秦遠風,問道:「你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秦遠風輕描淡寫的道:「和錦鄉侯談了談而已。」

  阮靜柳一愣,還想再問,秦遠風已是笑打著岔去說別的事情,過了許久阮靜柳才知道,秦遠風和錦鄉侯不僅是談了談那麼簡單,他是將自己漕幫每年盈利的紅利份額轉了一多半給了錦鄉侯。

  她問秦遠風:「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所謂。」秦遠風架著腿笑道:「用這點東西換我們清淨生活非常值得。」說著一頓又道:「再說,有你在也餓不死我。」

  阮靜柳深看了他一眼,垂了目光不再說話。

  晚上,她洗漱進房裡休息,卻見秦遠風脫了衣裳靠在床頭在等她,阮靜柳不悅道:「這是我的房間,出去!」

  「我們都成親了,哪有夫妻分房睡得道理。」秦遠風說完,很舒坦的換了個姿勢躺著,阮靜柳正要說誰和你成親了之類的話,秦遠風先知先覺的擺著手:「現在全京城都知道你嫁給我了,你便是不承認也沒有用了。」又拍拍身邊的空位置:「乖!來睡覺。」

  阮靜柳不說話,沉默扣好剛剛解開的釦子:「你睡,我走!」說完打開門就朝去別處休息。

  忽然,房中點著的燈一跳便熄滅了,阮靜柳一腳剛邁出房門就被人攔腰打橫抱住,她一聲驚叫來不及發出來,嘴脣就被一堵火熱封住。

  秦遠風抬腳將門重新關上。

  在黑暗中,一邊不失時機的吻著她,一邊輕車熟路的把她抱到床上放好,壓在身下,咬著她的嘴脣,輕笑著回道:「從現在開始,家中所有的事都聽你的,除了……」說完手去解阮靜柳的釦子:「床上!」

  「秦遠風!」阮靜柳從來沒有這樣緊張和生氣過:「你敢!」

  秦遠風很順利解開她的外衣,又嫌麻煩直接撕了丟在一邊,目光灼灼的盯著她雪白的裡衣,又看見露在外面一截凝脂般的玉頸,不怕死的道:「有火明天再發,隨你怎麼懲罰。」

  簡直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阮靜柳手腳並用使著力,可無奈不管她怎麼動,對方總有法子壓制住她,想出口喊卻又怕外面的人聽見,其實即便是聽見也不會有人敢進來,她氣得只能瞪著眼睛。

  轉眼的功夫,衣衫已是落盡,秦遠風眸色幽暗,吻著她的眼睛一路滑下來,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好美!」

  阮靜柳周身僵硬。

  秦遠風已經一點一點吻了下去,用牙齒扯開她胸前的肚兜,落下的那一刻他呼吸急促起來。

  輕輕的摩擦令人熱血沸騰,阮靜柳僵硬的身體也不知不覺軟了下來,她咬著嘴脣極力抵抗,卻無法忽視身體所帶來的微妙觸感。

  「你!」阮靜柳只能看到他的髮髻,她搖著頭只覺得羞恥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別……」

  秦遠風若是能聽她的話,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

  ……她忍不住輕吟了一聲,隨後滿滿的喘息聲淹沒在鋪天蓋地的吻中。

  高高抬起的腿被他架在肩上,秦遠風不復以往的玩笑,輕柔的在她耳邊道:「別怕,我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話音方落,緊隨而來的動作……

  忍不住在心裡咒罵了一聲,阮靜柳緊緊揪住他的肩膀,秦遠風卻是一個動作頓住,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架著阮靜柳的腿,就這樣就著微薄的亮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彷彿此刻才認識她。

  阮靜柳疼的吸著氣:「好了沒有,給我下來!」

  「沒……沒有。」碩大的燦爛的笑容自他嘴角溢開,他幾乎想要爆發一陣大笑,他摟著阮靜柳,緊緊摟著想要將她嵌進身體裡,拼命的擁吻著……

  阮靜柳煩不勝煩的樣子,推著他:「有完沒完。」

  「沒完,永遠都不完。」

  幽暗中,阮靜柳看著他滿臉幸福的笑容,嘴角也露出一絲她自己都不曾在意的笑容。

  下半夜,戰鬥止息,阮靜柳艱難的翻了個身,毫不客氣得將秦遠風踹下床去:「現在不是在床上,所以你給我蹲在這裡。」

  話落,她翻了個身去睡覺,秦遠風傻笑著揪著耳朵,果然聽話的蹲在床邊。

  眼前影子一閃,阮靜柳將床內的衣裳丟了過來,隨後便沒了聲音。

  天色漸亮,睡悶中阮靜柳覺得呼吸困難,迷糊的睜開眼,就瞧見疊在自己身上的秦遠風,一張俊臉放大在她面前,精壯的胸膛正緊貼著她。

  蓄勢待發。

  「噓!」秦遠風笑著道:「外頭有人守著,我們要小聲一些。」

  阮靜柳氣結。

  析秋聽綰兒說完,足足笑了半晌,秦遠風真得很會非常了解阮靜柳,甚至比阮靜柳自己還要更加了解。

  所以,她想到蕭四郎對他的評價,忽然很想改一句,這個人並非能屈能伸,而是根本沒有底線,但凡能達到目的,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管怎麼說,只要他對阮靜柳是真的好,能讓阮靜柳幸福,怎麼做那也是夫妻間的情趣。

  送走綰兒,太夫人和大夫人過來,太夫人這幾日每天都要過來看看她,生怕她不顧著身子操勞,左右叮囑了許多話,才被大夫人扶著回了侯府,才出了門江氏又趕了過來,析秋問道:「來接坤哥兒的?」

  「不是。」江氏笑著道:「你和四姑奶奶都懷了身子,我也沒個人商量的,心裡沒底,今兒在家裡也坐不住,索性到你這裡來了。」

  析秋待上了茶,不由問道:「為了什麼事?」

  江氏就笑著道:「定遠伯年前量了新房的尺寸,昨兒來打了招呼,說月底把傢具一應都送進來。」說著一頓又道:「聘禮我也準備好了,單子也列了,就想拿來給你瞧瞧。」畢竟是析秋的親弟弟,江氏怕析秋覺得虧待了佟敏之。

  「何必讓我看,我也不懂。」析秋未接單子,卻恍然想起來,佟敏之的婚期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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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25:15
第二十二章:新媳

  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陪著夏姨娘坐在房裡,聽著外間鞭炮聲響,眼中滿是感動。

  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畫面,自他們姐弟在東跨院後巷讀書寫字,到他搬去外院,兩人每次偷偷的見面,他拍著單薄的胸脯對她道:「姐,你要等我長大,等我長大了我一定給你和姨娘最好的生活!」

  說那句話的時候,他還是滿地亂滾不知煩愁的孩子,被大太太養得無法無天。

  其後,她能見到他一天一天的變化,懂事了,知道進退也讓人心疼得明白了自己身份的不同。

  慢慢的,在她不注意的時候,他已經長大了,已經到了要成婚的年紀。

  自今天開始,就會有另外一個女子,代替姨娘,代替她,在他生命中占據更加重要的位置。

  不知不覺,她眼淚濕潤了眼睛。

  她不曾見過陳小姐,可是她希望不管這門婚事彼此是多麼的無奈,都希望他們能珍惜這難得的緣分,能互相體諒愛著對方,用心經營自己的生活,能明白不管外間如何,對鼻息最重要能陪你到永久的,還是你的枕邊人。

  「六妹!」儘管不喜歡這個弟媳,但佟敏之能順利成親佟析硯也顯得很高興:「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說完面露俏皮的湊過來,和析秋道:「我們可是姑奶奶,一會兒咱們去新房看看,也露露威風去。」

  析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捏了佟析硯的胳膊:「別嚇著人家。」佟析硯就哎呦哎呦的捂著胳膊,和夏姨娘道:「姨娘,你看看這弟媳才進門就知道護著她不要我這個姐姐了。」

  夏姨娘臉上喜慶和擔憂交錯著,表情僵硬的扯出來一個笑容:「四姑奶奶別惱,六姑奶奶和您說笑呢。」

  佟析硯驚訝的看著夏姨娘,才看出來她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聽自己說話,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四姐。」佟析玉看了眼她隆起的肚子,指了指:「您注意身體。」

  佟析硯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笑道:「他好得很,剛剛還踢了我一腳呢。」佟析玉聽完,目光落在佟析硯肚子上,滿眼裡的羨慕,暗自嘆了口氣。

  「娘,娘!」炙哥兒牽著念哥兒的手歡跳的跑了進來:「新娘子進門了。」

  析秋瞧見夏姨娘緊張的攥緊了帕子,不由握住她的手,夏姨娘才勉強鬆懈下來,析秋輕聲道:「您可是婆婆,哪裡有婆婆緊張的道理。」

  夏姨娘抿脣笑笑,可想到兒媳即將進門,她還是忍不住的緊張。

  「瞧你們跑的滿頭的汗。」佟析硯將念哥兒拉過來給他擦汗:「看見七舅舅了沒有?」

  念哥兒點著頭:「看到了,穿著紅衣裳真好看。」昂頭看著佟析硯:「娘,我也想穿紅衣裳,也想娶新娘子。」

  佟析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析秋也忍不住笑著道:「我們念哥兒果然長大了,都想娶新娘子了。」

  「那你快點長大。」佟析硯拍著兒子的肩膀:「娘給你找個最好看的新娘子。」

  念哥兒點著頭,非常認真的回道:「好,那我快快長大。」

  炙哥兒聽不下去,皺著眉頭嫌棄的道:「真是沒出息!」念哥兒聽著不依了嘟了嘴偎在佟析硯懷裡,佟析硯笑著問炙哥兒:「為什麼娶新娘子沒出息?」

  「當然沒出息。」炙哥兒學著蕭四郎的樣子負手站著,揚起頭道:「做男人就要上戰場統領千軍,做個真正的男子漢,怎麼能窩在溫柔鄉裡,不是沒出息又是什麼。」

  佟析硯被他說的沒了話,瞪著眼睛看向析秋:「瞧著,你得趕快再生個出來!」等老了,可別指望他能服侍在膝下。

  析秋只管微笑。

  念哥兒聽炙哥兒這麼一說,頓時眼底露出崇拜的樣子,立刻改變了初衷點頭道:「表哥說的對,我也要統領千軍,做真正的男子漢。」

  「那你不娶新娘子了?」佟析硯低頭問他,念哥兒目光一轉,笑眯眯的回道:「娶了再統領千軍嘛。」

  這次連夏姨娘也繃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邱媽媽笑眯眯的進來回道:「外頭要拜堂了,大奶奶讓奴婢來問問,夏姨娘可要去觀禮?」

  夏姨娘聞言一愣,朝析秋看去,析秋微笑著看著她,夏姨娘便朝邱媽媽回道:「我就不去了,和大奶奶說一聲,直接行禮便是。」她去了反而讓敏之和陳小姐難做。

  「那奴婢去回一聲。」說完朝幾個人行了禮要退出去,又看到炙哥兒和念哥兒:「哥兒要不要和媽媽一起去觀禮?」

  炙哥兒點著頭:「我們去討紅包!」帶著念哥兒就去了前頭。

  房裡安靜下來,佟析硯拉著析秋問道:「張醫女和秦二爺怎麼樣了?」

  說起阮靜柳,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回道:「挺好的,雖依舊吵吵鬧鬧的,但也頗有情趣。」

  「那倒是。」佟析硯掩面而笑:「我聽相公說,秦二爺為人很是風趣,和張醫女在一起還真是相配極了。」

  析秋深以為然,點頭道:「正是這樣!」這邊佟析玉露出好奇的樣子,問析秋道:「那他們這樣真的就算成親了嗎?」儀式也太過簡單了。

  不待析秋回話,佟析硯回道:「這沒什麼,只要他們兩個人好好的,成親也不過是個儀式而已。」說著一頓又道:「再說,他們也拜堂了不是,只是沒三媒六娉而已!」

  佟析玉癟了癟嘴依舊覺得這樣太草率了些,難免讓人瞧不起:「聽說張醫女大了秦二爺七八歲呢!」也不知是羨慕還是不敢苟同,語氣有些怪。

  佟析硯白了她一眼沒有再回她,析秋也低頭喝著茶沒有說話,佟析玉有些無趣的收了聲。

  轉眼功夫,外頭喊著開席了,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夏姨娘以及羅姨娘等幾個府裡的女眷在江氏院子裡吃了飯,外頭女眷們開了酒席,江氏忙的團團轉,好不容易得空進來歇一會兒:「……沒想到來了這麼多人,還好多預備了幾桌。」

  「女眷一共開了多少桌?」析秋笑問道,江氏便心算了一下,回道:「女眷便有八桌,但陳家來人就有三桌了,我原先預備的六桌,萬幸多備了兩桌酒席,否則這會兒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怕什麼。」佟析硯笑著道:「是在不行去鴻雁樓訂兩桌讓人送來便是!」

  江氏笑著應是,析秋讓人拿了玩快來:「趁著這會讓得空快吃些,回頭沒了時間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吃上呢。」

  江氏應是,端了碗吃了小半碗飯,她放了碗筷道:「一會兒咱們去新房裡瞧瞧吧。」

  析秋和佟析硯都懷著身子,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便去看佟析玉,佟析玉回江氏的話:「我去看看。」

  江氏應了,匆忙喝了口茶站了起來:「我出去看看,不然二嬸一個人照顧不過來。」說完看著析秋和佟析硯:「外頭人多,你們就在這裡歇著吧。」

  析秋和佟析硯也沒有打算出去,聽著便點了頭:「你去忙吧,我們自己照顧自己。」江氏就和幾人打了招呼與佟析玉一起出了門。

  析秋和佟析硯以及夏姨娘移去了裡間,幾個偎在暖和的炕頭上,析秋想到佟析言,問道:「怎麼樣了?」

  「我也不清楚,有些日子沒有見到她了。」說起來心中再恨,可經過這麼多事情後,彼此畢竟還是從小一處長大的姐妹,佟析硯道:「家裡的庶女都嫁出去了,庶子也開府出去單過,幾個姨娘也跟著孩子出去生活,聽說只留了一個姨娘在跟前伺候,日子還過得去。」

  佟析言已經好些年沒有回佟府了,看來在無數次與娘家決裂之後,她這一次是下定了決心。

  過了一刻佟析玉回來了,佟析硯好奇的問:「見到新娘子沒有?」佟析玉點著頭:「見著了,長得很漂亮。」說完看來眼夏姨娘。

  就見夏姨娘暗暗鬆了口氣。

  大家對這位陳小姐都很好奇,卻又有些害怕,害怕她不好相處,能一家人和睦相處,誰不想呢。

  晚上很晚才回去,析秋看著炙哥兒乖乖爬上床才和蕭四郎回去歇下,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她們一家人又回了佟府,在大太太以前的院子邊廣廳裡坐了下來。

  都是一家人也不分男女,大老爺坐在主位上,二太太自保定回來,坐在了大老爺的下首,一次是江氏和佟析硯析秋和佟析玉,佟析環幾個孩子坐在了後面。

  而對面則是坐的佟慎之

  以及家中的幾位姑爺。

  夏姨娘不在其列。

  二太太起身走到析秋跟前來坐下,和她訴苦道:「說年前就回來的,年前也沒有回來,說蒙古兵進犯他要守城,我心裡擔心的日夜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熬過了幾個月,又說回不來,說黃大人得了傷寒,他不好此時離開,索性等天氣暖和了再上路。」

  「沒事的。」析秋寬慰二太太:「三弟又機靈人又心細,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至於遼東那邊的事我也聽說了,黃大人對他很看重,既是回不來就定是有要事托他去辦,也是對他的歷練和賞識,是好事。」

  二太太嘆了口氣,雖明白這個道理,可心裡依舊忍不住擔憂,畢竟只有佟全之這麼一個獨子,又未娶親生子,若真又個好賴,與她而言簡直就是塌了天了。

  兩個人正說著,外頭邱媽媽笑眯眯的道:「新人到了。」

  二太太笑著起身和析秋打了招呼回到位上坐穩,析秋就朝門口看去,就瞧見一對新人穿著大紅錦衣走了進來,佟敏之昂首闊步面上含笑,沒有析秋所擔憂的憔悴和勉強,她暗暗放了心,這才去看陳小姐。

  臉上塗著淡淡的脂粉,瘦瘦的臉,眼睛不大卻很有神,鼻子娟秀,脣瓣豐潤飽滿,個子不高很清瘦,不顯得婀娜卻別有江南女子的清秀,析秋暗暗點頭,又見她垂著頭眉眼間皆是溫順的樣子……

  佟析硯用手肘推了推她,在她耳邊飛快的道:「瞧著還不錯,很老實的樣子。」

  這也是析秋的感覺。

  佟敏之走進來,目光落在析秋身上,脣瓣一勾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來,析秋朝她微微頷首,佟敏之便帶著陳氏走到大老爺面前,邱媽媽在地上放了兩個褥子,佟敏之和陳氏分別跪下端了茶奉給大老爺,大老爺喝了茶給了厚厚的紅包,兩人才磕頭站了起來。

  大老爺又說了許多話,兩人這才轉到二太太這邊來,二太太給了見面禮誇了陳氏幾句,又語有深意的囑咐了幾句,陳氏始終垂著頭一一聽著,二太太方罷了讓他們去佟慎之認親。

  等到蕭四郎那邊時,就見蕭四郎喝了茶,也不去看陳氏,只朝佟敏之點點頭。

  轉到析秋這邊來,佟敏之目隱淚光的含了聲:「六姐。」

  一聲六姐,析秋也禁不住紅了眼睛,陳氏聞聲抬頭朝析秋看了一眼,眼底是慢慢的好奇,有飛快的垂頭下去,敬上自己做的鞋襪,析秋送了見面禮……

  中午一家人吃了飯,析秋知道夏姨娘惦記著這裡,便和蕭四郎打了招呼去了夏姨娘那邊,才進門去就聽見裡面有說話,夏姨娘聲音很高顯得有點激動。

  她心中狐疑,腳步快了幾步,就瞧見陳氏正跪在夏姨娘面前,手裡托著托盤裡頭放著鞋襪,夏姨娘不知所措:「七奶奶快起來,別讓別人瞧見。」要去扶她。

  佟敏之負手站在一邊,並未去扶陳氏,反而對夏姨娘道:「姨娘,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析秋在門口頓足,看著幾個人並不著急進去。

  就見陳氏垂著頭道:「姨娘是相公的生母,自也是我的婆母,雖應禮數不能喚您一聲娘,可您在兒媳心中便就是兒媳的娘。」

  夏姨娘紅了眼睛,眼淚再忍不住落下來:「好孩子,你的心意姨娘心領了,只要你和七少爺好好過日子,別的事都不重要!」扶著陳氏起來,陳氏站了起來又道:「姨娘的心情兒媳理解,兒媳出嫁前姨娘也和我交代過,兒媳嫁入佟氏就是佟氏的人,往後這裡就是我的家。」又看向佟敏之紅了臉低頭道:「相公就是兒媳全部的依靠。」

  夏姨娘滿意的直點頭,退了手上的鐲子:「姨娘沒有什麼好東西,你收了就當姨娘的一片心意。」

  陳氏朝佟敏之看去,佟敏之微微點頭,陳氏才小心接過來,朝夏姨娘蹲身行了禮。

  析秋抬腳跨了進去,裡面的幾個人這才看見析秋,夏姨娘飛快的抹了眼淚,和析秋道:「正在和七奶奶說話,六姑奶奶快請坐。」

  析秋頷首,看了眼陳氏,佟敏之走了過來如兒時一樣:「六姐來看姨娘是不是。」說完扶著析秋去坐:「你有身子呢,有什麼時候吩咐我們一聲便是。」

  析秋輕笑沒有說話,這邊陳氏走了過來,朝析秋行禮:「六姐。」析秋點了點頭,笑道:「都坐吧,站著做什麼。」佟敏之和夏姨娘各自坐了下來,陳氏有些遲疑的沒有坐,站在析秋面前。

  「我懷著身子,也出不了什麼力,你才嫁進來若是房裡缺什麼少什麼,你儘管去和大嫂說,若大嫂那邊不便就差個人去和我說一聲,也別不好意思,我們都是一家人,慢慢的熟悉起來就好了。」

  陳氏應是:「謝謝六姐。」

  析秋輕笑,目光落在陳氏交纏的一雙手上,指甲剪得很乾淨整潔手指纖長白皙,但指尖上卻有著厚厚的繭子,想必是常年做繡活才會如此,又去看她的站姿,雖垂著頭但腰背卻是挺直的,垂著頭面上卻只有恭敬不見謙卑,她對眼前的女子又放心了一分。

  陳氏彷彿感覺到析秋的打量,站著並未動,也不似旁的女子羞澀臉紅,只靜靜的站著任由析秋打量。

  不過轉眼的功夫,析秋已是笑著道:「別站著了,快來坐吧。」

  陳氏這才輕移蓮步走到析秋面前坐了下來。

  夏姨娘見析秋面上微笑不似方才淺淺的,便知道析秋對陳氏是放心了,心裡也鬆了口氣,作為母親她自是希望析秋能和陳氏關係處得融洽,這樣將來對敏之也是莫大的幫助。

  說了一會兒話,陳氏和佟敏之一起送走析秋和蕭四郎,兩個人並肩朝外院走去,內院裡房間雖多,可適合做新房的卻沒有,索性二太太說佟全之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便讓佟敏之將新房設在了那邊。

  陳氏落後佟敏之半步之距,兩人沉默的回了院子裡,一進去六福就笑著奉茶上來,陳氏著重看了眼六福,腦中就將六福的資料想了一遍,八歲進府一直伺候在佟敏之房裡,到如今整整十年,為人很機敏也很得佟敏之信任。

  又去看六福長相,並不漂亮,個子也不高,勝在笑容很好看,讓人覺得很溫暖。

  她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低頭去喝茶。

  六福見佟敏之要換衣裳,便放了茶托隨口便道:「奴婢幫您。」說完,像平時一樣要去幫佟敏之,等邁出了步子才發現,房裡已經多了一位夫人,六福尷尬的停了腳,這邊陳氏已是笑著道:「勞煩六福姑娘了,我剛走了路一時累了,到沒見相公在換衣裳。」

  六福尷尬的笑了笑,走了過去低著頭幫佟敏之解了釦子,又將家常的道袍給他穿上,才垂著頭行了禮退了出去。

  佟敏之坐了下來,接過陳氏端來的茶:「六福人和木訥,若有做得不得當的地方,夫人多教教她。」

  「怎麼會。」陳氏笑著道:「六福姑娘做得很好,哪裡用妾身去教。」

  佟敏之看著眼前的妻子笑笑,轉了話題問道:「明天回門,需要帶什麼回去,你列個單子出來,讓彩霞去準備吧。」

  「是。」陳氏點了頭,回道:「妾身稍後就去準備。」說著一頓試探的問道:「晚上,我們是在房裡開灶,還是去大嫂那邊?」

  佟敏之放了茶盅,笑著道:「都忘了和你說這些事情了。」他停了停隨即站了起來掀了簾子喊來六福:「你和夫人說一說府裡的情況。」

  六福蹲身應是。

  陳氏目光頓了頓,點頭笑著道:「我出來乍道,有勞六福姑娘裡。」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六福垂著頭一一將府裡的情況說了一遍,又將各處的宅子也大概介紹了一遍:「這邊有灶也配了婆子,大奶奶的意思,若是夫人想去那邊用膳也可以,若是嫌麻煩不願來回的跑,再說晚上回來還要過座橋她也不放心,便就在這裡開灶做飯,每天早上派個婆子去領了油米來就成。」

  陳氏聽著微微點了點頭,看向佟敏之詢問道:「若是去大嫂那邊用,會不會給大嫂添麻煩?」

  「不會。」佟敏之擺著手道:「大嫂一個忙著家裡家外很是辛苦,你若是願意就每天過去,也正好幫幫她的忙。」說著一頓又道:「大嫂為人很好,你若是有事儘管和她說。」

  陳氏聽著略思索了片刻,就下了決定:「那我們便是大嫂那邊吃吧。」一進府就單獨開伙,傳出去別人定是要說她不容易相處,格格不入。

  再說,家裡這麼多人,她不一一接觸單憑別人的話也不作準。

  況且還有個姨娘,雖不上正經婆婆,可府裡也沒有正經婆婆,所以還是要將她敬著的,別人不看,那位六姑奶奶也要顧忌著,相處好了總沒有壞處的。心中打算好了,陳氏便吩咐六福道:「那就勞煩六福姑娘和大嫂說一聲,明天就算了我們要回門,自後日起我們便去那邊用飯吧,也省得兩邊開灶,沒的浪費了。」

  六福有些驚訝的看了眼陳氏,暗暗對這位新夫人有了定義,等退了出來,她和彩霞道:「你擔心的事應該不會發生,我們這位新夫人雖不算極好的人,但卻勝在是個極聰明的。」

  彩霞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往後我們只要把份內的事情做好,守著規矩便是,旁的事也不用過於擔心了。」

  六福回頭看了眼房間,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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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相處

  太夫人和大夫人一起坐在暖閣裡,太夫人笑著問道:「新媳婦進門了,都還好吧?」

  「挺好的。」析秋微笑,想到陳氏的樣子,她對這個弟妹的要求沒有很高,或許就是因為沒有很高,所以才很容易滿足,幾日的觀察和聽六福將她在府裡的事情一一細說後,她覺得這個人是聰明人,她謹慎小心雖未曾交心,卻事事都拿捏著分寸在做,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這樣的人,不期望她會多麼的向著佟氏,但是她也不曾想過如此要求她,只要她夠聰明,知道進退,明白誰才是她將來能依靠的一方,也就妥當了。

  至於她對佟敏之,人非草木,只要相處在一起又是綁在一起的夫妻,總會越來越好的。

  她當初嫁給蕭四郎何嘗不是如此,在彼此相處後漸漸生出感情來,彼此也順理成章的成為對方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

  她相信佟敏之,也願意相信陳氏。

  「那就好。」太夫人嘆道:「也成親了,日子只有自己用心去過,才會順坦。」也有著和析秋一樣的想法。

  析秋點頭應是,說起蕭延箏來:「萱姐兒啟蒙了,請了女先生在府裡講課?」

  「嗯。」太夫人點頭應道:「女先生我也瞧過了,為人正派,只是身世有些坎坷……說起來……」她看向析秋笑著道:「和張醫女還真有點相像。」

  析秋抿脣輕笑,太夫人又道:「瞧我,應該喊秦二奶奶了。」說著笑了起來看向大夫人:「也沒送賀禮去,改日給她補一份送去。」

  大夫人含笑應是。

  幾個人正說著,外頭岑媽媽回稟:「夫人,唐二奶奶來了。」析秋聞言一愣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回視她目光平靜,析秋這才道:「快請進來。」

  「這丫頭怎麼來了。」太夫人也露出擔憂的樣子,想到阮平榮和樂瑤的關係,不免擔心她又是為樂瑤而來的,畢竟佟敏之才成了親,怕又節外生枝惹出什麼事情來。

  不待析秋說話,阮平蓉已經掀了簾子進來了,讓析秋一愣,阮平蓉穿的是正裝:「快進來坐。」

  「太夫人,姑奶奶。」阮平蓉朝太夫人和大夫人分別行了禮,兩人含笑應了,她又朝析秋行禮,析秋拉著她坐下:「怎麼來了,可是有事?」

  阮平蓉接了綠枝奉上的茶,笑著道:「我剛從宮裡出來,順道就來看看您,自您有了身子我就一直想來,可又不得空。」又看了大夫人一眼:「婆婆著了風寒,在床上歪了半個月也不見好轉!」

  「怎麼會得了風寒,可見了太醫,吃的什麼藥?」太夫人聞言一驚,年紀大了對生病的事就格外的關注。

  阮平蓉恭敬的回道:「見了太醫了,也開了藥在吃,許是身子弱,好起來恐怕要些時間,倒也沒有大礙,只是人圈著難受,婆婆向來又是好熱鬧的,不免有些心煩氣躁。」

  太夫人放了心,點頭道:「難受也得忍著,她年紀也不小了,這身子可馬虎不得。」阮平蓉應是。

  大夫人始終低頭喝茶,沒有什麼反應。

  阮平蓉也不奇怪,轉頭看向析秋:「方才出宮時見到殿下了,瞧著氣色很好,和三皇子一起在蹴鞠呢。」析秋聽到敏哥兒的消息顯得很高興,細問道:「就他和三皇子嗎?可有人陪著?」

  「還有四皇子和五皇子以及兩位公主都在,不過年紀小都有嬤嬤陪著在一邊看著,場面很熱鬧,聽說自開了春後,幾位殿下常玩,聖上也很支持,說是要強加鍛煉。」聖上這些年,每年入冬後便會夜間咳嗽,也不見轉好卻是一年比一年重,說起來也很奇怪,只要等天氣暖和了,病就順其自然的好了。

  阮平蓉見太夫人和析秋很關心敏哥兒,又撿了些宮中的事情來說,說了半日忽然想起來,笑道:「說得高興,我竟是忘了正事了。」說著一頓才道:「貴妃娘娘讓我和夫人說,七舅爺成親她的禮就讓我娘送去了,她不便出面還望夫人不要見怪。」

  「怎麼會。」析秋笑著回了,阮平蓉便站了起來:「話我也帶到了,就不久待了,家裡還有好多事,我回去了。」

  太夫人點頭道:「家裡的事也難為你了!」說著頓了頓又道:「等你婆婆病好了,一起去我那邊坐坐。」

  阮平蓉應是,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行禮,便朝析秋看去:「四夫人,您能不能送送我。」這是有話要和她單獨說。

  「好。」析秋站了起來,和太夫人道:「娘,我去送送平蓉。」太夫人頷首,她和阮平蓉一前一後出了門,阮平蓉也沒打算讓她真的送出門,便站在門口問道:「前兒七舅爺成親,我原是想去觀禮的,可想到樂瑤,我又怕七奶奶多想,就沒有去。」

  析秋拍了拍她的手,理解的笑道:「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們就不說這樣客氣得話了。」阮平蓉應是,看向析秋面露無奈道:「樂瑤她……也定親事了,招贅的,明年五月的日子。」

  析秋鬆了口氣,她也希望樂瑤能重新振作起來,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欣慰道:「那就好,能在侯爺和夫人膝下,也能放心一些。」

  阮平蓉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析秋問道:「怎麼了?」阮平蓉就嘆氣道:「鬧了兩回自殺,又是割脖子又是自縊的,如今滿府裡過得戰戰兢兢,舅母也被她折騰得病了,她這才算消停下來,可還是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呆呆的,我真怕她……」

  怎麼會這樣,析秋心也提了起來,若是樂瑤真的出了事,佟敏之這一輩子也會心不安的,她問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若不然讓她出去走走,多派人跟著,她四處遊歷一番也能增加見識,心情也會開闊一些。」

  「我寫信和舅母說說,希望她願意出去,就怕她連門也不願出。」她說完看向析秋,抱歉的笑道:「和您說這些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些話不和您說又不知道和誰說,我也心疼她可又拿她沒有辦法,心裡堵得難受。」

  彷彿被阮平蓉的情緒傳染,析秋心裡也堵得好幾日,直到炙哥兒生辰時她心情才堪堪好了一些。

  也沒有請外人,就兩家人在一起吃了個飯,炙哥兒得了一堆好東西,高興得摟在懷裡又讓冬靈找個箱子給他收好,還學著析秋登記造冊,引得眾人忍俊不已。

  佟敏之見周圍沒有別人,和析秋進了暖閣:「六姐。」析秋一愣回頭看他,問道:「怎麼了?」看著他像有話要說。

  「沒事。」佟敏之垂著頭,有些尷尬的樣子,析秋便扶著腰坐了下來:「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佟敏之搓著手,想了想回道:「是。」沉吟了許久才支支吾吾的問道:「您有沒有樂瑤的消息?」

  析秋沒有說話,只看著他,佟敏之生怕她誤會一樣擺著手:「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就是……就是問問而已。」

  「她定了親事,明年五月的日子。」析秋淡淡的道:「招贅的,以後能待在父母身邊,依她的個性也不免是件好事。」

  佟敏之眼睛一亮,長長的鬆了口氣,臉上一直繃著的表情鬆懈下來,笑著道:「那就好,那就好!」沒有人比他更希望樂瑤能過的好。

  析秋注意到佟敏之面上的表情,便知道他對樂瑤是徹底放下了。

  等過了些日子,阮平蓉來和她說,樂瑤由她的二哥陪同著出去遊歷了,雖走得不遠依舊在江南一帶,但對比她一直窩在家裡胡思亂想,要好上許多。

  佟敏之心思放下,也沉下了心思專心讀書,今年是三年一度的秋闈,明年開春二月便是科考,是決定他命運的重要時刻,他常常在書房一待便是好幾日,要不然就是在國子監,生活雖單調卻極為充實。

  陳氏依舊每日去夏姨娘房裡請安,和佟析環相處得也比較融洽,她繡技極好就常指點佟析環針黹,夏姨娘瞧著越發的高興。

  六月的時候,便傳了好消息出來,陳氏查出有了身孕。

  夏姨娘高興的見了析秋直哭,析秋也很高興,在家裡找了許多的布料和補品送過去,陳氏羞澀的低垂著頭:「大夫說胎相很穩,勞六姐掛心了。」說完看著析秋:「您還懷著身子,切不能為了我來回跑,您若有事吩咐婆子丫頭一聲,我讓她們去您那邊。」

  「我好得很。」析秋真的很高興,有了孩子,佟敏之只會越發的穩重和有責任感,她看著在一邊傻笑的佟敏之,道:「只要你們好好的,我和姨娘做什麼都願意。」

  陳氏感動的朝析秋福了福,目盈淚光的看了眼佟敏之,朝析秋道:「六姐放心,我和相公一定好好過日子。」夏姨娘緊張的將她扶起來,抹著眼淚道:「小心些,可不能閃了腰了,我們都是一家人,六姑奶奶也是真心疼你,你不用這樣拘禮。」

  析秋含笑點頭。

  說著話,六福在外頭回道:「七爺,大老爺喚您過去。」陳氏聞言就朝佟敏之看去,佟敏之溫和的安撫她道:「我去去就來,你陪著姨娘和六姐說說話。」便出了門去。

  「沒事,沒事。」大老爺一向嚴厲,作為新進門的兒媳,陳氏對大老爺還是有些害怕的,夏姨娘安慰她:「應該是知道你有身子的事情,喚七少爺過去問問。」

  陳氏放了心,便坐下來陪著析秋和夏姨娘說話。

  過了一會兒,佟敏之轉了回來,夏姨娘問道:「老爺喚你去可是為了七奶奶的事?」

  「是。」佟敏之拿了個牛皮信封來遞給陳氏:「父親給的,說讓你買些東西補補身子,你仔細收著。」陳氏一愣雙手接了過來,拆開信封就瞧見裡頭有三張銀票,每張足足一千兩,她驚訝道:「父親給的?」

  佟敏之含笑點了點頭。

  析秋也愣了一愣,對大老爺的舉動有些吃驚,隨即又替佟敏之高興!

  陳氏哽咽著收了信封,有些愧疚的低聲道:「我自進門也沒為家裡做過什麼,父親如此……我……」眼淚落了下來。

  「別胡思亂想。」佟敏之笑道:「父親說你是頭一胎,又是才到我們家來,不能讓你覺得生疏了,你儘管收了便是,將來我們多孝敬他一些。」

  陳氏點頭不迭。

  析秋和夏姨娘見他們夫妻二人情意綿綿的樣子,便留了他們單獨說話,去了夏姨娘房裡。

  佟敏之扶著陳氏去了臥室,兩人在床沿上坐了下來,陳氏昂著頭看著佟敏之:「相公,這錢您收了,大哥那邊會不會?」不待她說完,佟敏之毫不在意的回道:「無妨的,父親給我的時候大哥也在。」

  陳氏一愣,想到自己娘家的情景,和佟府對比不由心裡感慨頗多,難怪外面傳佟府和睦,她嫁進來這幾個月雖已有感覺,江氏的知書達理,佟慎之的寬容大度,夏姨娘的規矩嚴明,甚至佟析環坤哥兒和杏姐兒幾個孩子也彼此互愛……

  沒有勾心鬥角攀比之心,而且每個人也都對她尊重關愛,全然沒有她從前所擔憂的因為她的身份而對她有一份薄待和忌憚。

  心中感動,她點頭道:「那我仔細收著,等孩子出生難免有用錢的地方。」佟敏之攔住她:「孩子出生用的錢我還有,你先緊著自己的身子,安心養著,旁的事不用你去管。」

  「相公。」陳氏感動的抱住佟敏之,埋頭在他懷裡久久無語。

  晚上,佟敏之去書房看書,陳氏獨自一人靠在床上,摸著自己的肚子,她想了許久下定了決心一樣叫來外頭守夜的婆子:「去看看六福在哪裡,讓她進來。」

  婆子應是而去,不一會兒將六福請了進來,陳氏指了指床前的杌子:「坐吧。」

  六福不知道陳氏找她為何事有些不安的半坐在杌子上,看著陳氏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事吩咐奴婢?」

  「沒什麼事。」陳氏笑著道:「我才來還沒弄清楚家裡的情況就懷了身子。」雖如此說,臉上還是露出幸福的笑容來:「往後房裡房外的事情恐怕還要你和彩霞多多照應了。」

  那為何只喚她一人來?六福暗自凝眉露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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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家庭

  「這都是奴婢該做的。」六福垂著頭回道:「奶奶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奴婢一定竭盡全力的去做。」

  陳氏滿意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點頭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她目露笑意,溫柔親切:「你今年多大了?」

  「回奶奶的話,今年十八了。」六福依舊垂著頭,卻已是如坐針氈。

  陳氏點了點頭,忽然伸出手很親昵的將六福放在腿上的手握在手裡,六福便是一驚僵直的看著陳氏,就聽陳氏笑道:「相公為人溫潤待人又寬厚,想必你比我還要了解……」六福面色僵硬的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陳氏遂含笑道:「沒關係,你在相公身邊的時間比我多,這是事實我也沒有忌諱。」

  六福鬆了口氣,她和彩霞是七少爺貼身伺候的,在府裡也有些年數,看著七少爺一天一天長大,從不諳世事天真的少年,一路蛻變到如今的持重沉穩,越發像一個正在打磨的寶石,等待著他下一刻光芒萬丈!

  而十年的陪伴,他們主僕也有著深厚的感情,七少爺沒有將她當奴婢待,在心裡她也……可是這樣的情感,也是她所擔憂和忌憚的,將來七少爺娶了奶奶回來,七奶奶會不會對他們不喜或者因此防著或者打壓她們,這樣的事情不論是在府裡還是在別的府都是常見的事。

  正是因為這樣,她和彩霞才一直緊繃著心,所以那天首次和新夫人接觸後,她才和彩霞有那樣一番話!

  她和彩霞又不同,彩霞畢竟年紀大了,早先定過親事,可還沒等嫁過去對方就去世了,索性婚事不作數否則她這會兒已是未亡人了,可因為這件事她的婚事也耽誤了下來,按規矩早該送出府去才是,還是七少爺和大奶奶求情,說是房裡不能沒了彩霞,大奶奶才答應再留她一年,等新奶奶進府來後再看著處理,所以彩霞只要守著規矩即可,她本就是要出去的,而她呢……她今年也是十八歲了,按規矩明年也該出府了,可是……

  六福抬頭飛快的看了眼陳氏,她沒有別的心思,只希望七少爺能夠幸福,別的事她不敢想也不會想。

  心思胡亂的想著,六福回道:「奴婢雖在七爺身邊服侍了幾年,可畢竟是主僕,奴婢不敢逾矩,奶奶這麼說奴婢惶恐。」說著要站起來。

  「我隨口說說,你何必如此緊張。」陳氏按住她:「我知道你懂事,所以這件事才找你來商量。」六福猛地抬頭去看陳氏,心裡預感不太好,就聽陳氏開口道:「我懷了身子,房裡的事情還能照應,可是相公……雖說我身邊也有四個丫頭,相貌也伶俐,可終究比不上你在相公身邊來的好,對他喜好習慣又很熟悉,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六福心裡就咯噔一聲,驚訝萬分的看著陳氏!

  七奶奶的意思,是要給她開臉吧?

  這個事情她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只是想想而已,陳氏說她了解七少爺的脾性,就是因為她了解,這樣非分的念頭她從來是想也不敢想的。

  「七奶奶……七爺……知不知道?」六福漲紅了臉有些手足無措的想要說話,陳氏回道:「我怕你心裡多想,所以先來和你說,相公那邊,稍後我就會去說。」又拍拍六福的手:「你放心,一切有我,你儘管去準備準備,安心做你的新娘子。」

  六福緊張的白了臉,陳氏說完這些話彷彿很疲累的樣子靠回了床頭上,閉著眼睛道:「你去收拾收拾吧,今晚就過來!」姨娘要她一定要賢惠,不能獨占了男人,她聽了也盡力照做了,可原來做這樣的事情,心裡是如此的難受,宛若有人拿著刀子在割她的心,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氣,此刻甚至沒有勇氣去看六福的臉,害怕她自己反悔!

  「七奶奶……」六福想要說話,陳氏已是擺擺手,睜開眼睛笑道:「去吧,別怕……稍後鄒媽媽會去給你開臉淨面,你有什麼不懂不明白的就問她吧。」

  六福急得噗通一聲跪在了床邊。

  陳氏一驚看著她:「怎麼了?」六福眼淚流了下來,她胡亂用袖子擦乾淨,腰桿筆直的跪在地上:「奶奶,恕奴婢不敬,這件事奴婢不能答應奶奶。」

  「什麼?」陳氏驚訝的說不出來話,丫頭們不都是想著做通房,然後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懷個一兒半女然後抬了做姨娘的麼,她自小到大看到的都是這樣的,怎麼會有人不願意?

  「七奶奶。」六福神情堅定:「奴婢明白七奶奶是心疼七爺,可是奶奶應該先問問七爺他願不願意!」

  佟敏之會不願意?陳氏愣了一愣眸底露出一絲不解,難道真的是她多慮了?

  她正要說話,就見佟敏之臉色有些不好看的走了進門,陳氏立刻喊道:「相公,您回來了!」要下床去迎他。

  六福也是一驚不等陳氏吩咐她自己站了起來,垂著頭不讓佟敏之看見她通紅的眼睛。

  佟敏之方才在門外聽見六福說的話,什麼心疼他也該問問他願意不願意,這會兒六福又明顯哭過的,他不知道陳氏做了什麼,臉色就有些難看。

  可見陳氏急著要下來,他還是三兩步跨了過去:「躺著吧,免得起急了會頭暈!」

  陳氏被他撫住肩頭,只得作罷乖乖的躺了回去,方才心裡的難受不由撫平了半分。

  「奴婢還有事,告退了。」六福有些尷尬的不敢去看佟敏之,飛快的朝兩人福了福疾步退了出去。

  佟敏之目露疑惑也不相問,只問陳氏道:「晚飯吃的早,這會兒想不想吃點東西?」

  「相公。」擇日不如撞日,佟敏之剛剛也瞧見了索性現在和他說了:「妾身有話和您說。」

  佟敏之揚眉,在六福剛剛坐的杌子上坐了下來看著陳氏,等著她說話。

  陳氏沉吟了片刻,就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佟敏之,不待她說完話佟敏之就沉了臉:「你胡說什麼!」他有些不悅的看著陳氏:「往後這樣的事不要再提!」

  「相公?」陳氏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驚訝:「可是妾身有了身子,房裡總要放個人的。」

  佟敏之見陳氏面上現出驚容,覺得自己方才的態度有些過於嚴厲了,才放平了語氣道:「你安心養著身子,不要胡思亂想的!」陳氏吶吶看著他,佟敏之走過去和她並肩坐下,伸出手臂將她抱在懷裡,柔聲道:「我們好好過日子,我有你就夠了,也不用更不想別人服侍。」

  這樣的話和這樣的事,陳氏想也沒有想過,探問道:「可是……」佟敏之打斷她:「沒有可是,我說不用就不用!」

  手被他握住,他說話的語氣那樣堅定,陳氏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佟敏之真的不需要!

  隱藏的傷心悲哀一點一點消散,陳氏紅了眼睛,她靠在佟敏之的胸口,悶悶的點了點頭:「是妾身錯了。」滿腔的柔情。

  佟敏之摸了摸她的頭,動作輕柔包含溫情,手又放在她的肚子,語氣輕快的道:「我們如今要做的,就是靜靜等待他的出世,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就足夠了。」

  陳氏點頭,不迭的點著頭。

  第二日,等佟敏之去了國子監,陳氏將六福喊進來,六福不待她說話,便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奴婢求奶奶看在奴婢在府裡服侍這麼多年的份上,求您給奴婢配個人吧!」有了前頭的事情,她在府裡是留不得了,

  陳氏端著茶盅的手一頓,心中對六福越發的滿意,她頷首道:「你有什麼想法。」她一頓怕六福不明白:「儘管和我說,我給你做主。」

  六福就垂著頭,想了想道:「奴婢知道府裡在山東有個莊子,奴婢想去山東!」陳氏知道六福老家在山東,當年也是大老爺在山東將她帶回來的,便道:「我知道了。」

  過來幾個月,陳氏在山東的莊子裡給六福挑了位老實可靠的,便將六福配了過去,佟敏之雖不捨但也沒有說什麼,只私下裡給六福備了許多的陪嫁。

  析秋知道後只頓了頓,對岑媽媽道:「讓蘇大壯打聽一下她在哪裡,若方便就多照顧她一些。」她想到當初佟敏之因為大老爺,而偷偷喝酒的事情,是六福偷偷到內院裡來告訴她的,六福看著木訥但卻是聰明機靈的丫頭,她心裡記著六福的好卻也並不怪陳氏,各自的所處的位置不同,也沒有對錯之分。

  岑媽媽應是,這時門簾子掀開阮靜柳進了門,析秋一愣:「今兒怎麼來了,也沒讓人說一聲。」

  「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我就直接來了。」她在析秋對面坐下,岑媽媽笑著行了禮給她泡茶去了,析秋看著阮靜柳情緒不高的樣子,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阮靜柳搖搖頭:「沒什麼,就覺得心裡難受到你這裡來坐坐。」析秋很少見她這樣,不由坐直了身子問道:「怎麼了?」

  岑媽媽端茶進來,阮靜柳接了喝了一口才舒坦了一些,就道:「不知道,心裡悶悶的,想找個人說說話。」這麼多年,她還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是不是因為秦二爺不在家,心裡想她了?」析秋聽著便笑了起來:「心裡空落落的?」秦遠風月初的時候要出門辦事,走了已經有四天了。

  阮靜柳聽著一愣,有些不解的看著析秋:「是因為他?」她只覺得這兩日心裡不舒坦,卻怎麼也沒有往那方面想,這麼多年她都一個人過的,和秦遠風不過相處了幾個月,怎麼會將她以前的生活習慣悉數推翻了呢?

  「不會!」她搖搖頭,堅持自己的想法:「可能是因為天氣漸熱的緣故。」說完見次間裡並沒有放冰塊,不由擰了眉頭道:「這麼熱,你怎麼也不置了冰塊涼一涼。」

  抿脣輕笑也不道破只道:「倒也沒有覺得熱。」說完喊來春柳:「帶人去抬了冰塊來。」

  春柳應是而去不一會兒放了冰塊在房裡,阮靜柳這才覺得舒服了些,她看著析秋隆起的肚子,問道:「感覺怎麼樣?身體可有不適?」

  這一胎懷像很好,她能吃能睡人也胖了不少,全然沒有妊娠反應:「好得很。」說完摸了摸肚子:「就是在裡頭動的厲害。」

  阮靜柳聽她說沒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又坐了一刻遂站了起來:「我回去了。」便如來時一樣自顧自的出了門。

  坐了馬車直接回了府裡,府裡的下人規矩的做著份內的事情,她一向不愛管府裡的事,所以至今她連身邊伺候的丫頭叫什麼名字,府裡統共有幾件院子,大小事都是誰在管一概不清楚也從不過問,每日從醫館回來便待在房裡看書,即便是出門也只在周圍轉一轉。

  今兒看著眼前或面熟或陌生的面孔,再看著眼前亭台樓閣,她忽然感覺很奇妙。

  這裡以後就是她的家了麼?

  她進了院子,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她一向喜靜所以只有一個小丫頭守著門打著瞌睡,她進了門沒有驚動那丫頭,看著和以往相同的擺設,此刻卻覺得格外的冷清。

  秦遠風在時,她覺得他很吵,像一隻蒼蠅一樣在她耳邊嗡嗡叫個不停,嫌他聒噪。

  此刻他不在,沒有往日他跟在後頭嘰嘰咕咕的說話聲,她頓時覺得一切都失了顏色,看上去單調而乏味。

  想到這裡,阮靜柳便怔住。

  難道她真的如析秋所言,她覺得心裡悶覺得做什麼事都乏味提不起精神來,是因為秦遠風不在的關係?

  她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看著關著的房門發著呆。

  她這兩日都睡在次間裡,連這扇門都不願意打開,不願意看到床上被他強迫放著的另一個枕頭,甚至不願意睡在充滿他氣息的被子裡,難道也是因為想他的緣故?

  怎麼會這樣,她洩氣的靠在椅子上!

  難道因為秦遠風她就再也不能做以前那個灑脫的自己了?

  她搖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不行,她不能依賴任何人,她就是她永遠都不會變。

  想到這裡,她猛地站起來幾步推開房門,拾起放在床頭的常看的醫書,拿了兩件衣裳裹了包袱提在手裡……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大步走著的步調非常熟悉,她一愣就丟了包袱要出去看,又頓足在原地驚訝自己的反應,她這是做什麼?

  「靜柳!」秦遠風似風一樣的箭步躥進了房裡,沒頭沒腦的將阮靜柳抱在懷裡。

  熟悉的肩膀,熟悉的氣息,神奇的讓她難以理解的心裡連日來一直堵著的濁氣呼的一下消失殆盡。

  阮靜柳遲疑的伸手回抱住秦遠風,秦遠風得到她的回應,猛地將她打橫抱起來,在她臉上胡亂親了無數記,眼底是濃濃的思念:「我好想你!」常有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現在是真實的體會到了。

  阮靜柳靠在他懷裡,長長的輸出一口氣,臉色也柔和起來。

  就這樣吧,至少她此刻是開心的不是嗎。

  「怎麼了?」秦遠風見她嘆氣不由一愣,將她放在椅子上坐穩,隨即就瞧見她放在桌邊的包袱,臉色驟變問道:「你要出門?」

  阮靜柳也看了眼方才收拾的包袱,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原是有這個打算……」見秦遠風滿臉的失望和驚恐,她語氣平靜的接著道:「不過現在不走了」

  秦遠風看著阮靜柳,阮靜柳看著他,彷彿明白了什麼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爽朗清透的像孩子一樣。

  夜裡,阮靜柳筋疲力盡強忍著未將罪魁禍首踹下床,就覺得他像個吃不飽的怪物,時刻精力充沛!

  她艱難的要爬起來,秦遠風拉著她:「是不是要喝水,我給你倒!」

  「不用。」阮靜柳披了衣裳走去了桌邊,隨手在桌上的藥箱裡拿了個紙包出來,背著秦遠風就在他的茶碗裡倒了點粉末進去,又晃了晃才遞給他,秦遠風驚喜滿面,這還是阮靜柳第一次為他做這樣的事情,忙接過來一飲而盡,動情的湊過去抱住她:「夫人,你真好!」

  阮靜柳淡然的喝著茶,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快去躺著!」

  簡單的命令,秦遠風沒料到阮靜柳這麼主動,血液頓時沸騰起來,他曖昧的看著她立刻齜牙笑了起來,點頭道:「好好好,我去躺著!」

  走到床邊還不忘將身上唯一的一件裡衣給扒了丟在一邊,呈大字型躺著,努力眯著眼睛湊合著媚眼如絲的看著阮靜柳,大有任君采擷的意思。

  阮靜柳顯然沒有眼前養眼的畫面打動,只抱臂看他,手指敲著杯壁,等敲到第五次的時候,秦遠風已察覺不妙警覺的看著她:「夫人,你?」隨即腦袋一側,昏睡了過去,最後的念頭留在腦海裡……他的小別勝新婚。

  「終於睡了。」阮靜柳揉著發酸的腰放了茶盅,側開視線將他裹進被子,繼而才放心的躺在他身邊……

  這樣她才能睡個好覺。

  蕭四郎貼在析秋的肚子上,聽著裡面的胎動,露出不解的表情:「……他怎麼一時能動兩個地方。」摸著肚子的兩側,用手比劃著孩子的大小。

  析秋也覺得有些奇怪,蕭四郎又用手量了量腹圍:「好像比懷炙哥兒那時候要大一些。」

  算算時間,現在也不過五個月多些,肚子已經比佟析硯的肚子還要大出一些。

  「明天請太醫到府裡來看看吧。」蕭四郎有些擔憂的道:「順便也給你開點安神的藥,你晚上睡不好對身體也不好。」

  析秋搖了搖頭:「不用,太醫來了也瞧不出什麼,再說吃多了藥對孩子也不好。」她躺了下去怎麼睡都不舒服,艱難的翻了身,蕭四郎看著她難受的樣子,心疼的道:「我抱著你榻上靠一會兒?」

  析秋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躺著就覺得五臟六腑就被擠在了嗓子眼,憋悶的難受,索性讓蕭四郎抱著去了軟榻上,蕭四郎拿了毯子給她搭著,她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呼吸也暢通了許多。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析秋每日只能等晚上才能出去散步,白日裡只要動一動就會滿身大汗,她憊懶的躺在那裡,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炙哥兒中午回來,常見析秋靠在那裡,他就會貼在肚子上和她的肚子說話:「你快點出來,娘很難受!」又用手指頭戳戳肚皮:「天氣這麼熱,你在裡面不熱嗎?」又找了扇子來扇風:「我給你扇扇,你有沒有舒服一點?」

  析秋看著他直笑,摸著兒子的頭道:「他還不會說話,沒法回答你。」炙哥兒點著頭:「我知道。」說完又道:「讓他先記著我的好,免得等他出來不知道我是他大哥!」

  析秋忍俊不禁。

  「三舅舅給你回信了嗎,可說了什麼時候回來?」析秋說完,炙哥兒就點頭道:「回信了,說六月中啟程,現在應該動身了吧。」他凝眉沉吟了片刻:「算腳程七月底八月初就能到了是不是。」

  析秋點了點頭,三年多不見佟全之,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還有碧梧,還記得她當初走的時候還懵懂不知男女事,如今是不是也成熟了?

  到七月初九那日,太夫人大夫人以及鑫哥兒晟哥兒蕭延箏帶著兩個孩子都到府裡來,岑媽媽親自下廚做的長壽麵,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面,等放了筷子太夫人笑道:「這一胎可比炙哥兒那時候省心許多。」說完看著析秋的肚子:「就是太大了些,到時候只怕不好生。」

  大夫人也露出擔憂的樣子,蕭延箏點頭道:「四嫂,你不能蜷在房裡,多出去走走,這麼大的肚子到時候生產定又很艱難。」

  她一說完蕭四郎就沉了臉色,想到上一次生炙哥兒的場景,心就涼了下來,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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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生產

  待析秋的生辰過去,蕭四郎便去衙門請了十幾日的假,析秋看著他無奈的笑道:「妾身真的沒事,何必請了假回來陪我。」

  蕭四郎不說話,扶著她的胳膊慢慢的走著,又瞧見她額頭出了汗,便拿了帕子給她擦淨,柔聲道:「我都交代妥當了,並無大礙。」說完見她累了就指了指前面春柳和碧槐早就擺好的椅子:「過去歇會兒吧。」

  析秋點了點頭,夫妻兩人在椅子上對面坐了下來,她問道:「聽說朝中要派巡撫去江浙兩府督收今年的秋糧?」

  「嗯。」蕭四郎親自泡茶給她,析秋接過他回道:「去年江浙稅糧比往年要少出一成……」

  少了一成?江浙是大周的糧食重地,按記錄德宗時期大周每年收入約莫在兩千四百萬擔糧食,而仁宗繼位後因戰爭及連年天災,國庫收入下滑至兩千萬擔不到,而這其中百分之三十都是來自江浙兩府,這兩年政局穩定江浙更是發展迅猛,不管是農業還是商貿都是首屈一指,按以往的比例兩千四百萬擔來計算,江浙每年上繳的國稅也要有七百多萬擔,若是少了一成也不是小數目。

  以江浙昌盛和發展程度,稅額應該只增不減才是,為何去年反而卻減少了……難怪聖上今年會如此重視,特地派朝臣前去監督。

  「聖上問過四爺?」析秋看蕭四郎說的語氣,應該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四爺保舉何人?」

  蕭四郎面色無波,對這件事似乎另有考慮,淡淡道:「定遠伯早先就四處活動,想必聖上不會駁了他的面子。」說著一頓又道:「不過,此事表面看簡單輕鬆,可但凡查出內情卻並非簡易之事,想必聖上不會單獨遣他一人去。」

  是啊,若真的只是田畝糧產減少也就罷了,頂多明年春耕多費點心思,可若並非如此呢,屆時牽扯出來絕非是簡單的事情,她看向蕭四郎,問道:「那另一人四爺可知道?」

  她如此關心這件事,也是因為敏哥兒,自今年開始朝中立儲的呼聲越發的高,聖上雖表面上未曾表態,但立儲是一個無法避免得問題,所以,聖上現在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可能和後宮脫不了干係。

  敏哥兒年歲漸長,總不能一直住在宮中,眼見就要分府出宮,聖上到底會有什麼決斷,已如箭在弦上是必發之勢。

  「有幾個人選。」蕭四郎端著茶盅啜了一口:「雖不能確定是誰,但也總共離不開這幾個人。」

  一位是都轉鹽運使,此人正是淮南中山侯也是樂袖的伯父,淮南與江浙相近委任中山侯倒也合理,而另外一位析秋卻更為關注,此人便是阮博蠑,阮靜柳的哥哥。

  她雖不曾見過,但聽綰兒以及天誠提及數次,對此人的印象談不上極好,但倒也是個極識時務的一個人。

  蕭四郎說的幾位,析秋都察覺到,不是出自錦鄉侯阮家,便是淮南中山侯的近親,總之皆是出自阮樂這一脈。

  析秋放了茶盅,春柳端了糕點來:「夫人早上吃的少,這會兒再吃些糕點墊一墊吧。」說完將手裡的馬蹄蓮蓉酥托了給她,碧槐見析秋頷首,便拿帕子給她擦了手,用筷子夾了一塊放在骨碟裡,析秋連吃了兩塊擺著手道:「不吃了,不吃了,再吃我可真走不動了路了。」她低眉去看,這會兒已經瞧不見腳尖了。

  「那您把這杯羊奶喝了吧,岑媽媽特意吩咐的。」春柳笑眯眯的說著安慰她:「你原來是太瘦了,正好趁著這會兒養胖些。」

  析秋無奈喝了半杯,春柳和碧槐才算歇下。

  蕭四郎見她滿臉苦澀的樣子,也露出笑容來:「再去走走吧。」

  析秋應是,兩人起身並肩漫步在林蔭道上,不一會兒邱媽媽來給析秋請安,著重瞧了瞧析秋的肚子:「大奶奶和七奶奶惦記著,讓奴婢來瞧瞧您,也沒有要緊的事,奴婢瞧過就放心了,這就回去給大奶奶和七奶奶回稟。」

  析秋笑著問道:「杏姐兒還好吧?」前段時間出了水痘。

  「已經無事了,這真是要謝謝張醫女,若不然還不知要多受多少罪呢。」邱媽媽說著唏噓不已,析秋笑著應是問起陳氏來,邱媽媽回道:「還未出懷,不過瞧著臉色卻是極好,應無大礙了。」

  析秋放了心,又和邱媽媽說了會兒佟析環的事兒,這才讓春柳送邱媽媽出去。

  說了半天的話又在院子裡轉了好幾圈,析秋腳已是腫成饅頭樣兒,好不容讓春柳將鞋子脫下來,她艱難伸手去摸腳背,用手指一按便是一個坑,她搖頭笑道:「裡頭都能呈一杯水了。」

  「奴婢記得懷炙爺的時候好像沒有腫,只臨產那幾日腳背才有點腫,現在怎麼這時候就腫成這樣了。」她雖生了一個孩子可畢竟經驗不夠豐富:「要不要請岑媽媽阿里問問?」

  析秋這點產科知識還是知道的,笑著道:「不用了,你幫我揉揉吧,就覺得膝蓋那兒特別的酸。」

  「好。」春柳在床沿坐了下來,將析秋的腿架在身上輕輕揉著,就發現她不但腳背腫了就連兩條腿也腫了起來。

  「舒服多了。」析秋靠在那邊舒服的嘆了口氣,摸著肚子道:「過了月末就七個月了,再熬兩個月就成了。」春柳在一邊傻樂,點頭道:「要是個小姐就好了,湊個好字。」

  析秋抿脣輕笑,沒有懷孕的時候就常想要有個女兒,可等懷孕後卻覺得,只要他能平安出生健康長大無論男女她都無所謂了。

  兩人說著話,析秋已經累的闔上眼睛打起了盹兒。

  「怎麼了?」蕭四郎換了衣裳進門,正看見春柳在給析秋揉著腿,析秋已經抱著毯子靠在那邊睡著了,面容上皆是疲憊,他心疼的擰了眉頭,春柳起身給他行禮回道:「夫人說腿酸,奴婢給她揉揉。」說完一頓有小聲道:「才睡著。」

  析秋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析秋腫起的腿腳上,對春柳揮揮手:「你去做事吧。」等春柳讓開,他便坐在春柳方才坐的位置上,小心將析秋的腳托在手裡,春柳尷尬的側開目光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關上門。

  蕭四郎學著春柳的手法,輕輕給析秋按摩,心中卻是感慨頗多,她每一胎懷孕都極是不順,這一次肚子大的出奇不說,如今腿腳也腫成這樣走路定然是非常難受的,她一上午還硬撐著在花園裡走了這麼久……

  心頭髮酸,他輕輕撫著析秋的腳,恨不得代她受這份罪。

  「四爺?」析秋醒過來見是蕭四郎給她揉著腳,有些不好意思的要收回來,蕭四郎卻是垂著頭盯著她的腳看,析秋一愣問道:「怎麼了?」

  蕭四郎寶貝似的捧著她的腳,抬起頭來滿目不捨和疼惜的道:「有炙哥兒,再有肚子裡的這一個就夠了,往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受這樣的罪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析秋扭了扭坐直了身子,伸手出去蕭四郎握住她的手,雙手緊握析秋笑道:「都說兒女和父母也是講究緣分的,他也是和我們有緣分。」

  蕭四郎看著她,目光又落在她腫的發亮的腳背上,半晌無話。

  八月初,府裡安排各府送年節禮,岑媽媽苦惱的進來問析秋:「定遠伯府要不要送節禮?」

  「送吧。」析秋將退架在點起的迎枕上:「禮數總是不能免得,再說七奶奶又有了身子,我們更是不能慢待了才是。」

  岑媽媽應是而去,過了兩日定遠伯的回禮就到了,岑媽媽拿著禮單進來,笑著道:「……不算重!」

  析秋微微頷首,正要說話,炙哥兒嘩啦一下掀開門簾子,興奮的喊道:「娘,三舅舅回來了。」

  「到京城了?」又三年半沒有見到佟全之了,析秋也顯得很高興,炙哥兒就點頭道:「沒有,三舅舅來信說,他先去保定,等過了中秋節就到京城來。」

  析秋微微頷首,佟全之果然長大成熟了,若是按以往他定是先來京城,到連走前才去保定住一日算是路過,這一次卻是直接去了保定,二太太知道了定然會很高興。

  「娘,我也想去保定。」炙哥兒雙眸晶亮:「讓天誠和天敬送我去,再不成讓蘇全勝送我去也成。」

  析秋想也不想就搖頭道:「馬上要過中秋節了,你哪裡也不準去,再說三舅舅過了節就回來,你安心在府裡等他吧。」

  炙哥兒就憋了嘴有些不悅,岑媽媽在一邊勸著道:「哥兒想出去走走也不是不可,只是現在夫人有著身子,您這一出去夫人還要惦記著您,可不是讓她多了個事兒要操心。」岑媽媽說著一定又道:「您若是真想出去走走,不如讓蘇全勝陪著您去別院裡玩兩日,索性要到中秋,和季先生商量一下休幾日便是,您覺得可好。」

  炙哥兒是想出去玩,但重要的還是見到三舅舅,聽岑媽媽這麼一說又覺得有道理,便打消了念頭,點頭道:「那我不出去了。」走到析秋身邊來面露歉意:「我在家裡等三舅舅吧。」

  析秋笑著頷首,哪怕子給他額頭上的汗,笑道:「你若是空了便去看望一下祖母和大伯母,還有鑫哥兒和晟哥兒也好些日子不見了。」

  炙哥兒點著頭:「鑫哥兒明天要出門巡視莊子,到過節才回來,我明天要去送他。」析秋點了點頭,囑咐道:「那你多和他說說話,鑫哥兒很辛苦。」

  「知道了。」又歪著頭問道:「二伯父什麼時候回來?」

  說起蕭延亦,析秋也只能嘆氣,蕭四郎派了人出去尋他,常常都是撲了空,明明打聽好了下落追過去,可每每都是遲了一步,索性能確定的是蕭延亦很安全,已經從關外入了大周,按行程這會兒應是在江南一帶。

  只要人沒事倒也無所謂了,隨他去吧。

  「華師傅快來了吧?」析秋給炙哥兒整理了衣裳,炙哥兒經她這麼一提醒立刻想了起來,點頭道:「那我去找華師傅了。」說著出了門。

  岑媽媽看著炙哥兒的背影直笑,也朝析秋行了禮退了出去。

  析秋拿著書翻了幾頁,便就覺得眼皮很重想要睡一會兒,正放了書打算眯一會岑媽媽去了又返了回來:「夫人,秦府的婆子來了。」

  析秋聞言一愣,睡意頓消:「快請進來。」自從綰兒生產後,阮靜柳有事便都會親自來找她,今兒怎麼會派個府裡的婆子來了。

  岑媽媽領了個婆子進門,婆子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穿著很乾淨整潔,朝析秋磕了頭臉上滿是喜色,析秋問道:「可是你們夫人遣你來的,有什麼事?」

  「回夫人的話。」婆子恭敬的回道:「是我們夫人讓奴婢來的,我們夫人早上查出來有喜了,已經兩個多月了。」

  析秋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就盯著婆子好半晌才問道:「靜柳姐有喜了?」

  「是,我們夫人也給自己號了脈,又不放心,讓老爺又請了好幾個郎中來,這才確定無疑,足有兩個月的身子了。」

  巨大的驚喜,析秋立刻笑了起來:「這可是大喜事。」析秋笑著道:「你快起來,和我仔細說說。」

  婆子就一五一十的說了經過,阮靜柳的貼身衣裳向來都是她親自動手清洗,所以身邊跟著的丫頭婆子並沒有人知道她小日子的時間,她自己也沒有在意,直到今天早上她坐了桌邊正打算吃早膳,丫頭端了碗蓮子羹她才吃了一口,就悉數吐了出來,秦遠風驚駭的不輕,立刻抱著她去床上躺著,阮靜柳心裡也忐忑起來,就自己給自己號了脈,她心中有數又不肯說,秦遠風急的團團轉,阮靜柳這才了發話:「再去請個郎中來。」

  秦遠風二話不說,就去醫館拖了五位郎中來,五個人異口同聲說是阮靜柳有了身子,足有兩個月了。

  突然而來的驚喜,秦遠風傻傻的看著阮靜柳,過了半晌爆發一陣大笑,顛的幾乎要跑去大街上逢人便說一遍才好。

  阮靜柳百感交集,起了身要去醫館,秦遠風哪肯親自守在床邊,問她想吃什麼,他甚至將鴻雁樓的廚子都請到府裡去了,撿著阮靜柳平日愛吃的菜色悉數做了擺在房裡,他則一樣一樣夾了哄她吃。

  析秋聽著也高興的不得了,對婆子道:「我也不能去看望她,替我轉告你們夫人,讓她多注意身子,別胡思亂想。」

  婆子應是,析秋讓岑媽媽打賞了她送她出去。

  「四爺。」恰巧蕭四郎進門,析秋已經迫不及待的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方才秦府的婆子來報喜,說靜柳姐有身子了。」說著一頓又道:「她身邊不知道有沒有得力的媽媽,我打算將容媽媽送過去服侍她,你覺得可好?」

  蕭四郎到沒有析秋那樣驚喜,卻露出驚訝的樣子來,有些無法將阮靜柳和懷孕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去,見析秋這麼高興他還是回道:「你做主吧。」

  析秋應是,立刻喚容媽媽進來,一番叮囑交代後讓容媽媽今兒就去秦府,容媽媽應是回去收拾了包袱去了秦府。

  「四爺方才在外院?」蕭四郎這兩日依舊休息著,不過還是有許多的事要處理,便分出來每日上午在外院待客,下午留在府裡陪她,析秋聽析秋問起,便道:「嗯。」

  「誰來了,可是有事?」析秋在他身邊坐下,蕭四郎便道:「是聞賢,來說聖上定了江浙巡撫,是定遠伯陳暉和僉都御使阮博蠑。」

  果然如蕭四郎所料,聖上定了此二人。

  「也好,聖上做事向來都有原因,想必這一次也不例外。」析秋淡淡的說完,問道:「來的時候可見到炙哥兒了?」

  蕭四郎微微頷首,扶著析秋上了玫瑰床,面露認真的道:「華師傅找了我,說起炙哥兒習武的事。」析秋一驚以為炙哥兒有什麼事便問道:「說了什麼?」

  「要請辭。」蕭四郎慢慢的道:「我聽他的意思,應是覺得自己已沒有東西能再教炙哥兒,又覺得炙哥兒是難得的習武之才不能耽誤了他。」

  析秋露出深思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一開始就有些牴觸,她一直沒有去關心炙哥兒習武的事情,但對於華師傅卻多少了解過一些,聽佟全之說華師傅在他們的武官裡,功夫也是數一數二的,所以他才拜託華師傅來教習炙哥兒。

  卻沒有想到,不過幾年的功夫,功夫了得的華師傅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教炙哥兒了。

  「那怎麼辦,是不是要重新給他請個師傅?」華師傅既然這麼說了也不能強人所難,她問蕭四郎:「四爺心目中可有人選?」

  蕭四郎挑了挑眉頭,想了想回道:「這件事我再想想,也不著急一時。」

  讓炙哥兒歇歇也好,析秋點頭應是:「想必炙哥兒要傷心幾日了。」

  果然,晚上回來炙哥兒就悶悶不樂,拽著蕭四郎去隔壁,事後析秋從蕭四郎口中得知,炙哥兒滿臉認真的和蕭四郎商議請教習師傅的事情,蕭四郎回絕了他,說再等兩個月,這眼下並沒有合適的人選。

  炙哥兒倒也好並未糾纏這個話題,其後便一個人在院子裡,熟練華師傅教的東西。

  中秋節的前幾天,定遠伯陳暉和阮博蠑鳴鑼開道先去了通州,然後從通州登船風光下了江南,卻沒有想到本來是件撿功的事情,鬧到最後雖真的撿了功勞卻也成了一件啼笑皆非匪夷所思的事件。

  八月初八那日,析秋由碧槐扶著如同往常一樣吃了早飯去院子裡散步,炙哥兒滿頭大汗的從外頭進來,析秋過去拿帕子給他擦汗:「快去洗了澡,滿身都是汗。」

  「知道了。」炙哥兒笑著道:「娘,今年中秋節能不能讓我去賞燈?」

  析秋點了點頭,道:「好啊,不過你要多帶些人跟著才是。」

  炙哥兒應是,笑著點頭道:「天敬和天誠事情多我讓蘇全勝跟著就成,他人老實又細心最好不過了。」

  蘇全勝,他怎麼把這個人忘了。

  她記得蘇全勝入府的時候好像是十幾歲的樣子,這會兒應該二十左右,她將他留下就是為了穩住蘇大壯,既是這樣不是還有個更好的辦法麼。

  她想了想就回頭去看碧槐,心裡有了盤算。

  碧槐被析秋看的發毛,問道:「夫人看著奴婢作甚?」

  析秋回神笑了起來,問碧槐:「你今年十八了吧?」碧槐一愣,回道:「奴婢十歲和碧梧一起入府的,今年剛好十八。」疑惑的看著析秋,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問問。」析秋輕笑心中已有了打算。

  碧槐嘟了嘟嘴見析秋不打算說的樣子,心裡儘管疑惑也不敢再問,正瞧見蕭四郎迎面走來,她鬆了析秋蹲身行禮:「四爺。」蕭四郎微微頷首,過去扶著析秋,析秋邊走邊道:「客人送走了?」

  蕭四郎微微頷首:「走了一圈了?」析秋應是,蕭四郎想到她腫起的腳:「我們回去歇一會兒吧。」

  析秋也確實累了點頭應是,兩人進了院子裡,析秋抬腳去跨台階,覺得裙子絆住了腳,便微彎了腰要去提裙子,突然身下驟熱一股熱流淌了出來,順著大腿一路流去了腳踝。

  析秋臉色一變站住沒敢再動,已有了一次的經驗,她很明白這樣的情況是什麼。

  蕭四郎一愣回頭看著她:「怎麼了?」又發現析秋的臉色漸漸發白,顯出緊張來:「可是哪裡不舒服?」

  析秋緊緊揪著他的手指,一點一點移過目光看向蕭四郎:「四爺,妾身只怕快要生了,您快去請穩婆和大夫來。」

  神色一頓,蕭四郎幾乎有些站不住,統領千軍殺敵與陣前的大都督生出從來未曾有過的恐慌和擔憂來,他竟有些口吃的問道:「要……生了?」

  析秋點頭,這邊碧槐也變了臉色:「岑媽媽,春柳,綠枝。」胡亂喊一通,又趕緊過來扶著析秋:「夫人……夫人。」語無倫次的說著話。

  「我先抱你進去。」蕭四郎努力穩了心神,一邊吩咐碧槐去讓人請大夫和穩婆,一邊打橫將析秋抱起來要進正房,析秋攔著他:「去耳房。」蕭四郎聞言徑直拐彎去了耳房,將析秋平放在床上。

  「見紅了。」岑媽媽淨手檢查過後面色發白的道。

  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沒有人想得到析秋會這個時候要生產,所以穩婆和奶娘雖聯繫好了卻並未請進府裡來。

  讓眾人一時間手忙腳亂的,岑媽媽鎮定下來忙吩咐人去侯府給太夫人報信,這邊安排去準備熱水,再給析秋準備點吃的,生孩子是體力以及意志力消耗戰,這會兒才見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生下來,析秋要先吃飽了保存體力。

  「才七個月。」岑媽媽一出門,外頭就有婆子拉著她不安的道:「要不要請張醫女來坐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夫人上一次是足月也是驚險萬分,這一次才七個多月,還不知會出現什麼情況,有張醫女在她們心裡也有底。

  岑媽媽有些為難,張醫女也懷了身子正是頭三個月要緊的時候,請她來若是出了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還是請來吧,也不讓她動手,只要她坐在一邊就成。」

  岑媽媽一咬牙,拉著婆子道:「這樣,你去一趟秦府就將夫人的情況和張醫女說一聲,也不要說別的,看她如何打算。」她真的不敢拍著胸脯保證什麼,夫人精貴張醫女年紀大了懷孩子也珍貴得很,兩邊都不能出事。

  婆子應是,立刻小跑著出了院門。

  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太夫人和大夫人悉數趕了過來,太夫人著急的問道:「怎麼好好的就要生了?」岑媽媽從頭至尾的將當時的情況和太夫人說了一遍,太夫人擰了眉頭道:「可吃了什麼?」

  岑媽媽仔細想了想:「和平日一樣,奴婢在吃食上一直很小心,並無不妥當的地方。」

  太夫人和大夫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很奇怪,好好的七個月怎麼就要生了。

  「阿彌陀佛。」太夫人雙手合十面朝西方拜了三下,捻著手中的佛珠:「保佑他們母子平安,大吉大利!」

  大夫人扶著太夫人,也滿臉緊張的看著進進出出的丫頭,正瞧見春柳從裡頭出來,太夫人問道:「這會兒怎麼樣了?你們四爺人呢?」

  「已經發作了。」春柳緊張的回道:「四爺在裡面陪著夫人。」

  太夫人聞言一愣,也沒有在意蕭四郎也在產房的事情,只道:「……已經發作了……」吩咐春柳:「穩婆還沒有來,你快去看看。」

  春柳出來也正要問穩婆的事,聞言立刻蹲身應是,正要去外院,院子門口兩個穩婆已經被天敬和蘇全勝半拖半拽的拉進了院子,太夫人鬆了一口氣,急忙吩咐道:「這一胎發作的快,你們趕緊進去。」

  穩婆也知道事情利害輕重,立刻應是掀了簾子進了產房。

  碧槐端了椅子來,太夫人和大夫人也不去別處,就在院子裡坐了下來,稍後炙哥兒和坤哥兒也從外院回來,兩個孩子緊張的靠在太夫人身邊,瞪著眼睛瞧著產房。

  「太夫人。」穩婆出來回話:「已經發作了,不過看來還要等些時候。」說完又道:「奴婢先吩咐他們煮點艾草湯來,一會兒能給夫人擦洗。」

  太夫人頷首,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太陽漸漸落了下來,院子裡燈火通明。

  碧槐輕太夫人和大夫人去吃晚飯,兩個人這個時候哪裡吃得下,碧槐提著食盒出去,在院子門口碰到了阮靜柳,她一愣立刻將食盒丟給小丫頭過去扶著阮靜柳:「張醫女?您怎麼來?」知道她是有身子的。

  阮靜柳疾步朝裡頭走:「現在怎麼樣了?」儘管擔憂阮靜柳的身體,可碧槐還是很高興她能在,便道:「下午就發作了,在等宮開。」

  待阮靜柳進門,緊隨其後的秦遠風也跟著跑了進來,緊張的托著她的手臂:「你小心點,小心點啊。」

  阮靜柳根本不搭理他,甩開秦遠風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打了招呼就進了產房。

  秦遠風在門口止步,急的抓耳撓腮,太夫人和大夫人並不認識他,太夫人問道:「公子是?」

  「在下秦遠風,見過太夫人和大夫人。」秦遠風才驚覺院子裡還有別人忙過來行禮,太夫人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想起來對方就是秦二爺,點頭道:「張醫女是大夫,她知道輕重,秦二爺不必憂心,坐下歇會兒。」

  秦遠風垂頭應是,規規矩矩的坐在了太夫人身邊。

  不一會兒蕭四郎也被趕了出來,太夫人見他出來問道:「怎麼樣了?」蕭四郎在太夫人身邊站定,也沒心思坐,語調不穩的回道:「像是要生了。」

  想到析秋滿頭大汗還有忍著痛咬破的嘴脣,他心就宛若刀割一般!

  秦遠風緊張的揪著袍子,想要朝裡頭看又覺得無理,想起來站著又怕失禮,無頭蒼蠅一樣視線滿院子的打著轉。

  蕭四郎目光落在他身上,這個時候也沒心思安慰他。

  突然一聲尖叫自產房裡傳了出來,蕭四郎幾乎是一抖,拔腿就要朝裡頭跑,與他同時反應的還有秦遠風,他一個沒坐穩連著人帶著靠椅一起後翻了出去。

  「秦公子。」紫薇幾個急忙去幫忙,椅子扶起來就見秦遠風直挺挺的趴在地上結結實實的跌了個狗吭泥。

  不是他如此擔心析秋,只是被這樣突兀的驚叫聲嚇著了,他自這聲聲嘶力竭中順其自然的想到了阮靜柳的將來,又因為她在裡頭不由更加的六省無主擔憂得很,這一下便冷不防的栽了下去。

  眾人想笑又沒心情笑,秦遠風拍拍袍子站起來朝太夫人以及大夫人行禮:「失禮,失禮!」轉過身去偷偷抹了一把汗。

  蕭四郎在門口被春柳堵住了:「四爺,夫人沒事,穩婆說馬上就要生了,讓您在外頭等一等。」

  蕭四郎還是忍不住朝裡頭看了一眼,自然沒有看見析秋,他緊握了拳頭有些無措的守在了門口。

  剛剛那一聲後,氣氛緊繃到了極點,其後又沒了聲,外頭的人不知道裡面的情況,這會兒心皆是提到了嗓子眼,太夫人吩咐岑媽媽:「你進去瞧瞧到底怎麼樣了。」她已是站了起來,析秋上次生炙哥兒她就知道,不管怎麼疼她也不曾嚷嚷,剛剛那一聲還不知怎樣疼,讓她受不住喊出聲的。

  「夫人,用力,用力啊!」穩婆還是上次給析秋接生的兩個婆子,因為熟悉這一次還是請的她們,按著析秋的大腿喊的聲音比析秋的聲音還大,生怕再出現上次驚魂的時刻。

  碎髮貼在額頭上,析秋幾乎力竭,這一次到目前雖順利,可是卻要比生炙哥兒疼了許多,她咬牙著用盡了全力。

  「瞧見頭了,瞧見頭了。」穩婆幾乎驚呼起來:「夫人再用一把力就能出來了。」

  析秋緊握了阮靜柳的手,阮靜柳臉上也沒什麼血色,拿了參片放在她嘴裡:「別怕,有我在!」析秋無力點頭,又配合著穩婆發力。

  蕭四郎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在院子裡來回走著。

  突然,一聲啼哭聲,在靜謐的院子裡響了起來,聲音嬌滴滴的卻非常洪亮。

  幾乎所有人騰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來,數十雙眼睛齊刷刷的落在產房門口。

  「生了?」太夫人激動拉著大夫人的手:「菩薩保佑順順利利。」大夫人也鬆了一口,回道:「生了。」

  隨後簾子一掀開,露出穩婆的臉:「恭喜太夫人,恭喜四爺,是位千金。」說著蹲身行禮。

  蕭四郎單手撐在牆壁,第一次因為緊張汗濕了衣襟,太夫人和大夫人笑了起來,大夫人很清晰的聽到秦遠風長長的透了一口氣,可還不待他一口氣呼盡,就聽見房裡另外一個穩婆驚呼道:「快進來,我瞧著裡頭還有一個。」

  所有人臉上的驚喜一點一點轉為了驚詫,太夫人滿臉的驚訝:「怎麼還有一個?」

  蕭四郎再等不住,呼啦一下掀了簾子也不管誰反對,直接進了產房,穩婆原想攔他,可上一次他就進了產房開了先例,這一次她有了經驗便索性不攔了,再說,這會兒她也沒有精力去管旁的事了。

  「瞧見了,瞧見了。」穩婆驚喜的道:「夫人再用力,這一個已經能瞧見了。」

  析秋實在沒有力氣驚訝,機械的配合著穩婆的指令,阮靜柳手沒離過她的脈搏,時刻注意著她的反應,待蕭四郎進來春柳正抱著先出生的女孩兒站在一邊,他看也不看就去扶著析秋的手。

  析秋看了他一眼,自他眼中看到了自信和鼓勵,她牙齒一咬使出最後一點氣力。

  「出來了。」兩個穩婆像是見了寶貝一樣撲了上去,剪了臍帶,一個去伺候嬰兒一個繼續為析秋清理下身。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緊接著嬰兒哭了起來,於此同時倒垂著的性別象徵噗嗤一下噴出白白的液體來,濺了穩婆一臉一手……

  「尿了!」穩婆一愣,隨即哈哈笑了起來:「四爺,夫人,是位公子!」又道:「奴婢可是沾了喜氣了。」

  春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公子可真了不得,穩婆拍了他一巴掌,他緊隨著就將尿尿在她身上,將來長大了定不是個好欺負的主。

  春柳心思轉過,才想起來還沒出去報喜,便掀了簾子對太夫人和大夫人道:「太夫人,大夫人,大喜了,夫人得了一對龍鳳胎,母子平安!」

  太夫人驚喜的說不出話來,過了一刻才大聲道:「賞,闔府皆賞。」說完又吩咐紫薇:「稍後派人去佟府報喜去。」

  紫薇應是並未立刻去,太夫人想了想又吩咐道:「自明天開始,在城西郊外搭粥棚子施粥三個月。」

  大夫人也笑了起來,點頭道:「這件事我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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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26:35
第二十六章:羨慕

  「恭喜,恭喜!」秦遠風站在院子裡,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析秋生產他在這裡本就失禮了,這會兒只能僵硬著表情拱手朝各位道賀,話音落忽然見阮靜柳自內走了出來,他三兩步跨過去,彎腰撅托她的手臂,如伺候老佛爺一作行雲流水,嘴裡念叨著:「注意胎氣,胎氣啊。」

  阮靜柳用眼角看了她一眼,在太夫人和大夫人驚詫的目光中走了過來,朝兩人微微蹲了蹲,太夫人已道:「你也有身子,可千萬別累著了,快坐。」

  阮靜柳確實有些累也不客氣,便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太夫人就問道:「兩個孩子可仔細瞧過了,都還好吧?」

  「都挺好的。」阮靜柳回道:「大的四斤三兩,小的哪一個四斤半,除了瘦了些別的一切正常。」

  太夫人最後一點擔心總算打消了,她呼出口氣扶住大夫人的手臂:「那就好,那就好!」說完目光就落在秦遠風身上,只見他低著頭目光緊盯著阮靜柳的肚子,一副陷入深思的樣子,時而高興時而憂愁時而驚恐還伴隨著打了個顫,太夫人疑惑問道:「秦公子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

  秦遠風顯然沒有聽到太夫人問話,依舊低著頭盯著阮靜柳的肚子。

  阮靜柳不用去看他,也能想像出他此刻的表情和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替他回道:「他一向如此,您不用管他!」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沒有心思去管秦遠風,吩咐碧槐:「帶張醫女去房裡歇著,他們也沒有吃飯,快伺候醫女用飯去。」

  「是!」碧槐應是,和綠枝立刻吩咐婆子們上了飯菜,她扶著阮靜柳去次間裡歇著,秦遠風保持著揪心的姿勢的,跟著「阮老佛爺」進了次間。

  太夫人候在門口,裡頭還在清理,等了一會兒春柳探出頭來:「太夫人,已經能收拾好了。」

  「好,好!」太夫人迫不及待的要進去,大夫人鬆了她的手:「娘,我在外頭等你。」

  太夫人一愣,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又去看炙哥兒和坤哥兒:「你帶著兩個小的也去吃飯吧。」大夫人應是,要去和炙哥兒說話,炙哥兒這會兒滿心滿眼的好奇著,立刻搖著頭:「我不餓。」跑著去了太夫人那邊:「祖母,我和您一起去,我要看弟弟妹妹。」

  太夫人也不知裡面什麼個情況,炙哥兒還小又是產房,這時候春柳就笑著道:「炙爺,夫人說讓您進去。」又去看太夫人:「裡頭放著隔扇,無妨的。」

  「那你得答應祖母,進去後說話小聲些,可不能吵著弟弟和妹妹了。」太夫人怕炙哥兒說話聲太大驚著兩個孩子了。

  炙哥兒已經等不及了,胡亂點著頭就當先鑽進了門。

  「在哪裡,在哪裡?」房裡中間放著一架屏風,又掛著紗帳,炙哥兒不但沒有瞧見弟弟和妹妹,甚至連母親都沒有尋到,他抓了正抱著一個小被疙瘩的穩婆:「弟弟妹妹在哪裡?」

  「這就是。」穩婆笑眯眯的將包袱朝炙哥兒面前遞去,炙哥兒沒想到剛剛出生的孩子這麼小,一愣才探頭去看,就瞧見襁褓裡包著一個孩子,皮膚皺巴巴的粉紅色的,嘟著嘴睡得正酣,不過頭髮卻很烏亮說不上好不好看,像一隻小貓一樣。

  炙哥兒齜牙看了眼就道:「這是弟弟?」穩婆搖著頭:「這是小姐。」不待炙哥兒驚訝,穩婆又指了搖床裡頭另一個襁褓:「那個是小公子。」

  「我看看。」炙哥兒蹬蹬跑過去,探頭去看弟弟,也是睡得香噴噴的吧唧著嘴,和剛剛那個沒什麼區別,也是小貓樣兒縮在一邊睡覺。

  炙哥兒蹲在旁邊,就咕噥道:「……怎麼會這麼小。」又用手臂量了量:「真小!」

  太夫人先進去看望了析秋,囑咐她仔細休息,這才出來看兩個孩子,瞧見炙哥兒一個人在搖籃前頭嘰嘰咕咕的說著話,不由問道:「炙哥兒,在和弟弟說什麼呢?」

  「祖母。」炙哥兒站起來指指襁褓:「我能不能抱抱他?」

  太夫人彎腰去看搖籃裡的弟弟,雖然笑彎了眉眼:「我的心肝,雖是兩個一起生,倒也沒覺得小巧。」說完只管將弟弟抱起來,哪裡還記得炙哥兒剛剛說了什麼。

  這邊穩婆又將妹妹抱過來,太夫人一手抱了一個,另一隻手喜不自禁的去摸摸看另一個,摸了摸小臉:「和秋丫頭長得可真是像。」

  待岑媽媽將床單被褥換過,又給她薰洗穿戴後她靠在蕭四郎肩頭已是昏昏欲睡,這兩個孩子雖不像生炙哥兒時那麼的驚險萬分,可卻要比那時候累了很多,她現在總算明白,為何自己的肚子要大出佟析硯一倍之多,沒有想到裡頭竟是兩個孩子。

  她眯著眼睛看向始終繃著臉未開笑顏的蕭四郎,問道:「你去看看兩個孩子吧,也先想個乳名出來才是。」

  蕭四郎將她身上的被子整理好,低聲道:「你先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去看看。」

  析秋聽著外頭太夫人和炙哥兒的說話聲,微微頷首迷糊著闔上眼簾睡了過去。

  蕭四郎又陪了一會兒才起身去外頭看兩個孩子,男孩兒躺在太夫人手臂上正睡得香,女孩兒則由穩婆抱著的,炙哥兒正歪著頭打量著,見蕭四郎出來穩婆笑著行禮,蕭四郎伸出手去穩婆就很自然的將孩子交給蕭四郎,蕭四郎抱在手裡,很輕,至少比炙哥兒那時候要輕出許多去,面色也沒有炙哥兒那時候看著紅潤,不過既是雙生子總是有些欠缺的。

  太夫人彷彿看出他的思慮,安慰道:「別著急,才出生養養就好了。」穩婆聽著也直點頭:「小孩子都是見風長,三日不見就會大變了樣子。」

  蕭四郎隨意應了一聲,太夫人又問道:「可派人去府了,奶娘什麼時候來?」這一次兩個孩子,析秋就是想餵只怕也是力不從心了。

  「已經去請了。」蕭四郎盯著懷裡的小東西,目光又落在太夫人懷中的另一個,後知後覺的才意識到,這一次析秋一次生了兩個。

  太夫人將孩子給春柳:「抱去門口給大夫人瞧一眼,小心些別驚著他了。」春柳應是抱著孩子去了門口。

  晚上府送來了十位奶娘,析秋睡著了,太夫人仔細挑選過後留了一位姓馬的奶娘,也是剛出月子正是最好的時候,另一位姓宋,也是剛出月子不久,兩個人都是京城人士,年紀約莫十八九的樣子,太夫人瞧著不錯就留了下來。

  阮靜柳吃了飯,閉目靠在軟榻上小憩,秦遠風坐在一邊就盯著他看,看了許久阮靜柳忽然睜開,怒道:「看夠了沒有!」

  「沒有。」秦遠風也不驚,從善如流的搖搖頭:「看一輩子也不夠。」

  阮靜柳白了他一眼,重新閉上眼睛,秦遠風小狗一樣湊過來將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她肚子上,心有餘悸的問道:「你生產的時候,會不會也和方才四夫人一樣?」太可怕了。

  這個問題問的太沒有水準了,阮靜柳就只呼吸重了一點,當做了回答。

  秦遠風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琢磨,想了想又想不確定的問道:「那……能不能不生了?」

  阮靜柳蹭的一下睜開眼睛瞪著他,用看稀有生物的眼神看著他,不理解這樣的人怎麼平安長到今天。

  「我說真的。」秦遠風點頭:「聽說生孩子很痛……」又低著頭:「我怕你疼。」

  阮靜柳一愣,心毫不設防的軟了一下,柔和了語氣波瀾不驚的回道:「忍一忍就過去了。」既然說到這件事,她想起不如一次說個清楚,與生孩子相比養孩子更令她頭疼,她略想了想道:「但生下來後你來養!」

  秦遠風聽完不假思索的點頭保證:「我養,你儘管放心。」多請幾個奶娘和婆子回府!

  問題解決了,阮靜柳就不想和他多說,閉上了眼睛:「我歇會兒,待會兒你記得叫醒我。」秦遠風應是輕輕擺著她的手臂:「睡吧,睡吧!」

  這裡安靜的落針可聞,外頭卻是熱鬧一片,滿府歡騰,太夫人的打賞令闔府下人自是高興不得了,但夫人喜得龍鳳胎一事更是讓他們開心,誰不希望主家人丁興旺長盛不衰,這樣她們才有事情做,才會受到更多的庇佑!

  天敬拉著蘇全勝在外院排了一排煙火爆竹,怕驚著內院裡的人所以拉的遠遠的放,漫天的煙火盛放,一時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蕭大都督就在今天喜得了一對龍鳳胎!

  報喜的人各府跑過,拿打賞拿得手都軟了,江氏喜得親自跑去了夏姨娘房裡,夏姨娘驚的一怔問道:「大奶奶有什麼吩咐。」

  「六妹妹生了。」江氏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夏姨娘嚇了一跳,析秋這才七個月呢,怎麼就早產了呢,江氏見夏姨娘變了臉色急忙解釋道:「母子平安,得了一對龍鳳胎。」

  夏姨娘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方才還擔心析秋早產母子現在如何,現在又聽江氏說她生的是龍鳳胎,一時間沒轉過彎來一下坐回椅子上,愣了半晌才笑了起來,語無倫次的道「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好。」

  江氏理解她是想過去瞧瞧,可又礙著身份,便道:「您別著急,洗三禮的時候您帶著十二妹隨我一起去,那邊太夫人也不是死板的人,我們就揪著這些規矩了。」

  這一次夏姨娘沒有和以往堅持,點著頭道:「好,好,那奴婢去準備準備。」說完沒頭沒腦的丟了江氏一個人在正堂裡獨自進了房裡去想著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秀芝瞧著夏姨娘將江氏忘了,就歉意的朝她看去,江氏很理解便擺著手道:「姨娘太高興了,你進去看看她吧,我也回去準備準備洗三禮的事。」

  秀芝蹲身應是,還是送江氏出了門。

  江氏和岑媽媽一路說著話回自己的院子,又碰見回府的佟慎之和大老爺,將析秋生產的事和二人說了一遍,兩人早就知道了,最近喜事了了大老爺顯得很高興,摸著長須笑道:「讓人送一壺金華酒去東跨院,今晚我好好喝一盅。」

  江氏笑著應是,大老爺意氣風發的去了東跨院。

  佟析硯聽到婆子報喜,忙讓人打賞了婆子,拉著周媽媽就道:「六妹妹剛剛生了一對龍鳳胎,你快幫我想想,洗三禮的時候我要送什麼妥當。」

  周媽媽抿脣直笑,目光落在佟析硯的肚子上滿目的期盼。

  當初夫人就想大爺能早些成家,生個一兒半女,如今夫人生了念哥兒現如今肚子又懷了,夫人泉下有知定會很高興的。

  佟析硯也不管周媽媽心裡想什麼,心裡頭恨不得立刻去都督府裡看看才好。

  佟析玉看著面前的婆子,想了想還是將桌上擺著的荷包遞給她:「你回去和三姐姐說,這筆錢就當我借給她的,也不論什麼放印子錢不印子錢,不過我這裡過得也並不寬裕,往後只怕我想幫也幫不上了。」

  「二奶奶誤會了。」婆子並未接荷包:「我們夫人的意思,就是知道您並不寬裕,才想幫您一把,讓您拿一些閒置的放出去,一來不著急用錢,二來放出去也能得些利錢,豈不是兩全其美。」

  佟析玉目光一動,就問道:「那你說說,這一包一百兩銀子,按一個月算又能得多少利錢呢。」

  「一百兩算利錢,一個月五分利錢,雖不多可挨不住利滾利啊,這放出一年後數目可就不小了。」婆子說著就盯著佟析玉在看。

  佟析玉心算了一下,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擺著手道:「算了,我也不缺錢,何苦做這種事情。」說著一頓又道:「若三姐缺錢就儘管拿去便是,利錢不利錢我們是親姐妹就不要計較了。」

  婆子心裡頭嗤笑了一聲,前些日子可是剛給她送了二十幾兩的利錢來,若真的不在乎又怎麼會收了,這可不是第一次了,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婆子拿了荷包揣在懷裡,朝佟析玉蹲身行了禮:「那奴婢告退了,明日再將借條給二奶奶送過來。」說完便要出去,正好在門口碰見進門來的丫頭,丫頭一路跑到佟析前,笑著道:「奶奶,方才都督府裡來人報喜了,說四夫人下午生了一對龍鳳胎,母子平安。」

  佟析玉正喝著茶,聽聞了手就是一抖,茶水悉數潑在了自己的裙子上,丫頭急忙拿帕子去擦,佟析玉推開她也不管裙子上的狼藉,只追問道:「龍鳳胎?」

  「是啊。」丫頭以為她是高興的,急忙補充道:「姑娘先出來的……四夫人可真是有福氣的。」

  佟析玉臉色就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丫頭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忙垂了頭:「夫人,奴婢給您重新找條裙子換上。」逃一樣的退了出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茶瓷碎裂的聲音。

  佟析玉心就像是被人揪了一下,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有的人那麼想要一個孩子,老天爺卻不肯成全,而有的人已經那麼幸福,老天爺卻好像還嫌她得到太少不停的眷顧她!

  怎麼就那麼不公平。

  她在房裡無聲的落著眼淚,外頭守門的丫頭正攔住了來請安的幾位姨娘。

  佟析玉哭了一陣,強自鎮定的擦了眼淚才換了裙子讓人收拾了房間,傳幾位姨娘進來,等幾位姨娘進來時她面色已是恢復,幾位姨娘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都知道她的姐姐方才得了一對龍鳳胎,而同為一府的姐妹,她這麼多年肚子都沒有動靜。

  佟析玉自然猜得到她們在想什麼,儘管面上竭力忍著,可心中早已經恨的咬牙切齒。

  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不待天亮,她就收拾好讓人套了馬車就出了門,直接去了馮郎中的家。

  這麼多年來來回回,她多少也懂了些婦科上的事情,馮郎中說她的身子很正常,沒有哪一處不妥,只是想要懷上略比別的女子艱難了些,但也不是沒有辦法,若是多幾次或是男方的時間持續得長一些,她得孕的可能性就很大。

  這樣的事情她以往不恥去做,又怕傷了婁二爺的身體,可是現在她已經等不及了。

  進了胡同裡,佟析玉約莫待了半個時辰左右就出來了,懷裡已經多了一個紙包。

  晚上,她親自去門口迎接婁二爺,夫妻兩人進了房裡,婁二爺當先問她:「明日是不是要去都督府看望六姨?」

  「是。」佟析上含笑端著茶過去:「明日洗三禮,妾身已經備好禮了。」

  婁二爺接了茶盅頷首道:「禮備得重一些。」一頓又道:「我記得去年祖母賞了你兩棵靈芝,是大哥自關外帶回來的,你明日去的時候帶一棵去。」

  兩棵靈芝非常珍貴她都捨不得用,儘管心裡不忿,佟析玉還是點頭道:「相公惦記六姐,妾身謝謝相公。」

  婁二爺抿脣笑了笑,看向她道:「都是一家人,你和我何必客氣。」又喝了口茶,便覺得口角有些乾燥,再去看佟析玉,就覺得她比平日裡漂亮了許多,嫵媚了許多……

  「怎麼有兩個人影?」婁二爺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的女子人影晃動,兩個人影跳動著又忽然重疊,再去看眼前的人已不再是佟析玉的面容,他騰的一下站起來,情不自禁的走過去抱住她:「怎麼是你,怎麼是你……」喃喃調不成語。

  佟析玉被他摟著,嬌羞的紅了臉低聲道:「相公是妾身,妾身服侍您去休息吧。」婁二爺迫不及待的抱著她掀開門簾子就進了房裡。

  隔日,是兩個孩子的洗三禮,來了一屋子的人,報喜的未報喜的,通知的未通知的,阮夫人、錢夫人、許夫人、黃夫人,以及現在的唐大夫人和阮平蓉,韓府的韓夫人也挺著肚子來了,佟氏姐妹以及江氏自是不必說,夏姨娘和羅姨娘也悄悄的從側門進了院子,也不去人前在後院裡等著,待客人走了進來見一面才是。

  大夫人忙著招待客人,江氏則在房裡陪著幾位夫人說話,析秋身體虛弱躺在床上,阮夫人就問道:「聽說這一次生得極快,還順利吧?」

  析秋目光一轉看向阮靜柳,阮靜柳就直接回道:「傷了元氣,只怕要精心調養個三五年方才能成。」

  「怎麼會這樣。」阮夫人聽著一驚,這邊韓夫人害怕的問道:「是因為生了雙子的關係?」

  阮靜柳就掃了她一眼,回道:「也並非全是,四夫人身子本就虛弱,上一胎本就大傷了元氣,這一胎懷孕之期就艱難,生產時又不順,難免傷及根本。」說完煞有其事的看了析秋一眼,面露愁容。

  析秋抿脣笑道:「別嚇著韓夫人。」說完看著韓夫人道:「無妨的,我這也是意外。」

  韓夫人膽戰心驚的看向析秋,果然見她面色慘白虛弱得很,心裡便有些發怵。

  江氏在一邊聽著就是一頓,朝析秋和阮靜柳看去,方才客人沒到時她還聽阮靜柳說析秋身體恢復得不錯,怎麼轉眼功夫又說這樣的話,再說,依析秋的個性這樣隱私的事情是不會和外頭說的,今兒怎麼一反常態了?

  心中疑惑,江氏不由去打量房裡的幾位夫人,這時袖子被人扯了扯,她轉頭就見碧槐貼在她耳邊道:「定遠伯陳夫人到了。」

  江氏收了心思點了點頭,親自出去迎這位親家去了。

  隨後江氏陪同陳夫人進了門,房裡眾人見她進來,沒有爵位的如同韓夫人便站了起來和陳夫人行禮,而阮夫人錢夫人等人則是點了點頭,算作打了招呼。

  陳夫人聲音很高,一視同仁的蹲了蹲也不特別稱呼誰,只道:「看來,是我來遲了。」又朝析秋看去:「四夫人,恭喜,恭喜!」

  析秋目光落在陳夫人面上,約莫三十幾歲的年紀,但卻顯得有些老氣,與年歲大一些的阮夫人在一起到分不出上下,衣裳是近期市面上流行的花色,髮髻也是如此,頭上戴著三四支步搖金釵,金光閃閃的走了進來。

  「勞您跑一趟,陳夫人請坐。」也不能起身只笑著回了話,恰好碧槐端了椅子來,陳夫人見位子離的有些遠,親自用手拖了過來,當仁不讓的坐在了析秋的床邊上,擋在了阮夫人和錢夫人的前面。

  阮夫人臉色變了變,錢夫人則拉了拉她衣袖,阮夫人微微頷首表示她分得清輕重。

  「四夫人真是好福氣。」陳夫人咯咯的笑著,析秋回道:「夫人誇讚了,哪裡說得上福氣,兒女都是討債的,只能說我和四爺要多勞累些才是。」

  「話是這麼說。」陳夫人回道:「可別人一胎一胎的生,次次都辛苦,您卻是一胎生了一對兒女,可是別人想都想不來的。」

  析秋抿脣輕笑:「夫人說話真風趣。」

  陳夫人又四處打量,見耳房布置簡陋,不由道:「怎麼沒仔細布置布置,四夫人也太不講究了。」

  析秋有些驚訝,她和陳夫人雖是親家,陳氏也是她的弟媳,可和陳夫人還是頭一次正規見面,也不熟悉,她說這話未免有些過了。

  「也沒想到提前發作,還沒來得及準備。」總歸是親家,析秋笑著道:「等滿月了再搬回去,就不講究了。」

  陳夫人又說起孩子們:「小公子和小姐呢,怎麼沒有瞧見?」

  她說話的間隙,房裡已經沒了別的聲音,各位先前很活躍的夫人悉數低頭喝茶並不去看她。

  析秋也注意到了:「在隔壁奶娘照顧著,一會兒就抱過來給夫人看看。」陳夫人頷首,又問道:「取了什麼名兒?」

  「單字『縈』,老三單字『恭』。」還是昨晚蕭四郎取的名字,她瞧著不錯就定了,蕭懷縈,蕭懷恭,還算順口好記。

  陳夫人聽著有些不解,問道:「縈?哪個縈?」

  本來一直沉默未曾說話的阮夫人忽然截了析秋的話,笑著道:「就是朱熹那句『斷梗桔槎無拍處,一川寒碧自縈迴』裡頭的縈。」說完目光嘲弄得看著陳夫人。

  陳夫人一愣,顯然沒有聽說過這首詩。

  析秋朝阮夫人看去,阮夫人偷偷朝她眨眨眼睛,時候析秋才知道陳夫人自小家境貧寒根本沒有念過書,識字也是後來封了爵位請了女夫子回去強記了幾個字,按阮夫人的話說,自己名字都記不全就想出門得瑟自己識得字,不給她點下馬威,還真以為她們好欺負的。

  析秋聽著也只能跟著笑,對這位陳夫人也是哭笑不得。

  此刻,陳夫人瞥見阮夫人眼角的那一絲輕蔑,臉上就僵了僵,張了嘴正要反駁回去,析秋已是笑著道:「碧槐,去看看兩位穩婆可準備好了。」

  碧槐應是,陳夫人要說的話也被打斷了,便沒有再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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