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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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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13:06
第二百三十章:隱忍

  「是……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盅,燙到的。」敏哥兒小心看了眼析秋,又反手過來握著析秋的手,討好似的確認:「母親,真的是我不小心燙的。」

  若是自己打翻了茶盅,也該是燙到手背,怎麼會燙到手腕上頭去呢。

  析秋沒有看敏哥兒,放開他的手,就掀了簾子站在門口:「吳中和二銓呢。」

  「夫人。」聽到析秋的喊聲吳中和二銓一左一右從遊廊上過來立在門口,析秋便擰了眉頭問道:「你們進來,我有事問你們。」

  二銓和吳中面色忐忑,垂手進了門裡。

  「敏爺的手怎麼弄的,你們說與我聽聽。」析秋站在敏哥兒身邊,又托了他的手,二銓向來老實,聞言臉色就是一變,吳中目光一轉就急忙回道:「是……是小人給敏爺沏茶,敏爺沒接住,就打翻了,燙到了。」說著就在析秋面前跪了下來:「是小人的錯,請夫人責罰!」

  敏哥兒在一邊著急的朝吳中打手勢示意。

  「你說。」吳中機靈二銓老實,析秋便轉了頭問二銓,二銓一抖也跪了下來,回道:「……是……是小人給敏爺沏茶,不……不小心……打翻了茶盅……」

  二銓雖說了,可結結巴巴,析秋雖然平日和他們接觸的並不多,但對每人的習性還是了解的,二銓自小老實,但凡說謊就會結巴臉紅,她幾乎可以肯定幾個人是事先對好了說辭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問過就知道了,在下人面前還是要給敏哥兒留點面子,她擺手道:「讓碧槐去拿燙傷藥來。」

  二銓和吳中滿目不安的看了眼敏哥兒,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析秋拉著敏哥兒坐回玫瑰床上,彷彿剛剛的慍怒只是一個錯覺,她輕聲細語的道:「怎麼好好燙著自己了,他們泡茶怎麼也不等涼了給你端來。」說著也不抬頭看敏哥兒,將他的袖子捲起來等著碧槐拿藥膏來。

  「下次若是再有這樣的事,先不要管旁的,拿了涼水沖一刻鐘,就不會這麼嚴重了。」

  敏哥兒聽著析秋說著,就點了點頭,愧疚的道:「母親……」垂著頭很自責的樣子,「對不起。」

  析秋就嘆了口氣並沒有說話,恰好碧槐拿了藥膏進來,見著敏哥兒臂上的傷口也是一驚:「敏爺,怎麼燙得這麼嚴重。」說著,趕忙開了蓋子對析秋道:「夫人,讓奴婢來吧。」

  析秋微微點了點頭,就鬆開敏哥兒的手站了起來,走到桌邊端了茶低頭去喝,敏哥兒看著析秋淡漠的樣子,就紅了眼睛垂了頭,默默的讓碧槐去上藥。

  「敏爺,您這是怎麼弄的啊。」碧槐見上頭已經抹了一層透明的膏藥,便拿棉布小心的擦了,一邊抹著新藥一邊小心的吹著氣:「不疼吧,您忍著點。」

  敏哥兒點點頭,回碧槐的話:「……茶水燙的。」又飛快的看了眼析秋。

  碧槐眉頭一擰,就怒道:「一定是吳中弄的,平時做事毛手毛腳的。」說著一頓:「哪裡給主子倒茶不涼了端來的,這麼熱的水主子怎麼喝!」

  敏哥兒嘴巴動了動,沒有再說話。

  碧槐上了藥問析秋:「夫人,要包紮嗎?」析秋放了茶盅,淡淡點了點頭聲音依舊是清清冷冷的:「包一層,不讓衣服碰著就成。」

  碧槐應是,小心的包了一層棉布,她發覺到析秋情緒的低落,又擔憂的看了眼敏哥兒,飛快的弄完端了托盤站起來:「敏爺這個不能弄到水,明天早上奴婢再去給您換次藥。」

  敏哥兒點了點頭,碧槐便掀了簾子出了門,站在門口又朝敏哥兒打眼色,告訴他析秋明顯有些不悅,讓他主動去認錯說話。

  「母親!」敏哥兒低著頭走到析秋身邊站著:「我……我錯了。」

  析秋放了茶盅,轉身過來看他,問道:「哪裡錯了?」敏哥兒頓了一頓,不敢看析秋:「我……我不敢騙母親,還吩咐二銓和吳中一起騙您。」

  「嗯。」析秋面色終於好轉了一些:「那你說說,你怎麼騙我的。」

  敏哥兒沉吟了片刻,看著自己的腳:「茶水是皇長子和沈公子玩的時候,不小心打翻的。」

  原來是這樣,析秋鬆了眉頭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問道:「所以你怕我生氣,可又不能真的生皇長子的氣,就編了這話來騙我?」敏哥兒不安的看了眼析秋,點了點頭。

  析秋握著他的手,輕聲道:「真傻,我若是真想知道,托了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再說,既是意外我也沒什麼可生氣的,下次你見著他們打鬧便小心避開些就是。」敏哥兒見析秋沒有生氣也沒有怪他,頓時鬆了口氣,點頭道:「孩兒知道了。」

  析秋看著他卻是話鋒一轉:「那熱茶是你桌上的?又是誰端來的?」

  「是小安子。」敏哥兒覺得話說開了就好,皇長子畢竟是皇子,莫說他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他們又能怎麼樣,再說連聖上都說了好話,他們也不能一直拿捏著不放,也沒有權利和可能拿捏著不放……所以析秋沒有生氣,其他的事情他也不用再隱瞞。

  析秋點了點頭,摸了摸著的頭道:「知道了,你去玩吧,燙著右手你拿筆要小心些,不要沾上水了。」一頓又道:「會不會耽誤功課?」

  「不會。」敏哥兒搖著頭,其實還是有些影響,很痛!

  析秋無奈的笑笑,嘆道:「那你去找七舅舅和炙哥兒吧。」敏哥兒點頭應是笑著出了門,門口吳中和二銓一見他出來,立刻擁了過來:「敏爺,夫人沒有罰您吧?」

  「等會兒再說。」敏哥兒壓著聲音快速的轉上了抄手遊廊去了後院。

  析秋站在窗口,看著敏哥兒消失的背影,面色便沉了下來。

  若是茶水是二銓和吳中泡的,她倒是可以理解,兩個人年紀都小又不是常做這些事的,粗心大意一次可以理解,可是茶水是文華殿的小內侍泡的,宮中的內侍但凡分出來到各宮各殿伺候的,都是經過嚴格篩選和訓練的,這茶水要幾分熱幾分滿,什麼時候上茶放在什麼位置都是有講究的。

  他怎麼會這麼沒有輕重,端了熱騰騰的茶就送了進來,還正在皇長子和沈聞禮打鬧得時候。

  她嘆了口氣,希望是她的想的偏了才是,皇長子也畢竟才只有五歲,用成年人的詭異心思去衡量孩子,她覺得也有些過份。

  只是敏哥兒……

  想了想,她掀了簾子找來碧槐:「悄悄將二銓找來,我有話問他。」說著一頓:「記住,別讓敏哥兒知道。」

  碧槐目光一轉點頭應是去了後院。

  過了一刻,二銓雙腿發軟的再次進了次間,見析秋笑盈盈的看著他,他心裡才稍稍鬆了一口:「夫……夫人!」

  「二銓,你知道我向來最喜歡你,你老實可靠又乖巧的。」析秋微笑著道:「你哥哥和春柳也快成親了,等春柳成了親回來,你再在府裡做事就多了個嫂子照應,想必比以前還要好些,是不是?」

  二銓有些不明白析秋突然誇他的意思,愣愣的點頭道:「托……托夫人的福。」

  析秋點了點頭,又問道:「這半個月和敏爺在文華殿怎麼樣?」二銓終於明白夫人為什麼要找他來了,可能還是為了敏爺受傷的事:「挺好的,敏爺學東西很快,課文看兩遍就能記住,戴先生還經常誇讚他呢。」

  「哦?」析秋在果盤裡抓了把糖給他:「今天為什麼是德公公送你們回來的,聖上是何時去的?」

  二銓將糖捧在手裡也不敢吃,回道:「聖上今天去了兩次,早上下朝的時候去了一次,還問了皇長子和敏爺的功課,下午敏爺受傷聖上又來了一次,不過是和樂貴妃娘娘一起來的,皇后娘娘稍後也來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好奇說為什麼是德公公送你們回來的。」她說著頓了頓又問道:「聖上考敏爺功課,是敏爺答得好還是皇長子答得好?」

  二銓想也不想就回道:「是敏爺!」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吳閣老說敏爺年紀長些能答得好在情理之中,還說皇長子答得比敏爺好。」

  吳閣老說的沒有錯,皇長子不管怎麼說都是皇長子,敏哥兒年紀還是小了些,不明白藏拙的道理,不過倒也能理解,聖上問話他自是緊張的,能答得出已經是不易,哪裡還能想那麼多,她頷首對二銓道:「知道了,你去玩吧,不過不要告訴敏哥兒我找你說話的事兒,知道嗎。」

  「夫人,小人明白。」說著就行了禮退了出去。

  析秋長長嘆了口氣!

  佟敏之帶著炙哥兒和敏哥兒從後院回來,析秋留佟敏之吃飯:「你晚點回去吧,給十二妹做了兩件衣裳,你回去正好帶回去給她。」

  「哦,知道了。」佟敏之拉著炙哥兒的手,抬頭問析秋道:「六姐,我昨天收到表哥的信了,他現在過得很好,說是在一個村落裡開了間私塾,教孩子們讀書認字,雖清貧卻過得很自由。」

  析秋一愣,問道:「可說了他在哪裡?」佟敏之就搖了搖頭:「他過些日子就會寫信來報平安,卻沒有告訴我住址,說他如若得空會到京城來看我們。」一頓就看著析秋:「我猜測應該不在京城。」

  她對徐天青確實有些愧疚又心疼,希望他能過得平靜安心,人生也不要再受什麼波折。

  敏哥兒笑眯眯的坐在旁邊,析秋想著要如何告訴他藏拙的道理,過去的很多年她為了能讓他自信,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誇獎他,告訴他自信驕傲坦蕩,如今卻又要推翻自己以前說的話,她怕他不能接受。

  「七舅舅。」這邊炙哥兒問佟敏之:「三舅舅什麼時候回來?」佟敏之聽著一愣,問道:「你記得三舅舅?」

  炙哥兒就搖著頭:「不記得。」一頓又道:「不過我聽你們說過他啊,聽說他武藝很高嘛。」又揮著拳頭:「想見識見識!」

  析秋揉著炙哥兒的頭髮,笑著道:「他還有兩個月就回來了,到時候你見識見識吧。」

  佟敏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到時候你見了他得帶著東西將耳朵塞起來,否則他說話的聲音,都能將你耳朵吵背氣了。」炙哥兒或許覺得很可樂,哈哈的笑了起來。

  敏哥兒很安靜的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幾個說著話。

  蕭四郎回來的有些晚,析秋和佟敏之帶著幾個孩子等著,又去院子裡跳繩,炙哥兒跳得滿頭大汗的,將繩子扔給敏哥兒:「哥哥到你了。」

  「讓哥哥休息會兒。」析秋給炙哥兒擦汗:「哥哥讀書也很辛苦的。」

  炙哥兒看了看敏哥兒,就沒有再說話,幾個人正鬧騰著蕭四郎回來了,佟敏之和蕭四郎見了禮,蕭四郎目光就落在敏哥兒的手上,析秋怕他在這裡問敏哥兒的傷勢,便笑著道:「先吃飯吧,孩子們都餓了。」

  蕭四郎微微頷首,率先進了門,佟敏之眉頭擰了擰也朝敏哥兒看去,低聲問道:「怎麼了?」

  敏哥兒癟著嘴搖了搖頭。

  一家人安靜的吃了飯,佟敏之便辭了回了佟府,析秋讓周氏和問玉帶著炙哥兒出去散步,關了門蕭四郎便問敏哥兒的傷勢:「傷得重不重?」他在軍營就聽到消息了,是常公公托了人來說的。

  敏哥兒就搖頭道:「不重!」析秋也輕聲解釋:「起了點水泡,上了藥應該不會留疤。」

  蕭四郎端了茶低眉喝了一口,抬頭看向敏哥兒道:「通過這次的事情,你有沒有什麼心得?」安慰的話析秋想必已經說過了,作為父親這個角色也不是他應該擔當的。

  敏哥兒垂著頭,低聲道:「謹慎!」說完飛快的看了眼蕭四郎的臉色,又補充道:「藏拙。」

  析秋聞言便是一頓,有些激動的看著敏哥兒,他才七歲,得了一次的教訓他便從中總結了這樣的經驗,她覺得很欣慰又覺得心疼,剛剛還在為如何和他說這個理念而頭疼,卻沒有想道在他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卻又忍不住心疼他,到底怎麼樣的感受,才能讓他如此迅速的成長著。

  不但她欣慰,便是蕭四郎也覺得如此,讚賞的的看著他,點頭道:「你明白了這個道理,那你這次的傷也不算白受。」說完,從袖子拿了藥給析秋:「這藥是常公公送來的,西域進貢的不會留疤。」

  析秋接在手裡笑了起來,朝敏哥兒招招手:「明天早上我給你重新上藥。」說著牽了他的手道:「我們敏哥兒真聰明,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你能如此我覺得很高興。」

  敏哥兒看著析秋期盼欣慰的樣子,也笑了起來,點頭道:「對不起,讓您擔心了。」析秋微笑著搖頭。

  等敏哥兒回房去休息,蕭四郎眉頭便擰了起來:「這一次不管事情如何,聖上已經責罵過皇長子,若我所料不錯,明日沈夫人應該會上門來,你也不要擺了姿態,有心的人自會看在眼中。」

  是指聖上吧。析秋點了點頭:「妾身明白。」說完又看著蕭四郎,問道:「沈家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蕭四郎沉吟了片刻,回道:「沈季在查當年的事。」析秋聞言便是一愣,問道:「能不能查得到?」

  「我事先做了安排。」他看著析秋道:「你不用擔心,至於你說的沈姨娘,我已經和二哥說過,他知道怎麼處理。」

  析秋點了點頭,回道:「那就好,敏哥兒身份現在還不能暴露,別的什麼都不提,便是他的年紀,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身份的變動帶來的打擊。」說完,她有些懇求的看著蕭四郎:「我希望他能平安快樂的度過童年,將來對於他來說也是極美好的回憶。」無論他是生活在皇室,還是顛簸於世間,童年的歡樂是每個人一生中不可磨滅的回憶,她希望他能和普通的孩子一樣,平凡而又快樂的成長。

  雖然他現在已以極快的速度成長,析秋也希望盡可能的給予他單純平凡。

  蕭四郎看著她就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第二日一早,析秋幫敏哥兒換了藥,又叮嚀囑咐了二銓和吳中,蕭四郎似乎也動了關係,在文華殿安排了自己的人,重重保護之下她才稍稍放了點心。

  送走了他們父子,果然如蕭四郎所言,沈夫人上門了。

  很著急愧疚的樣子:「禮哥兒不懂事,讓敏哥兒受傷了,真是對不住。」說著拿了兩瓶藥膏和一些藥材來:「給敏哥兒用,讓孩子遭了罪,我心裡也難受得緊,和婆母一夜都沒睡好。」

  析秋笑著回道:「夫人您太客氣了,孩子之間玩鬧哪裡有個準頭的,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昨晚他回家我也說他了,禮哥兒年紀小,我們得讓著、護著一點才是。」

  沈夫人鬆了口氣:「敏哥兒真的是懂事的孩子,這個禮我們是一定要賠的,真是對不住。」非常的誠懇。

  析秋只得又客套了許多話,沈夫人才賠著笑臉出了府。

  析秋嘆氣,稍過了一會兒,皇后又讓毛姑姑送了補品和傷藥來,也說了許多的好話,析秋自是謝了又謝,下午太夫人和大夫人也趕了過來,太夫人抱著從宮裡的回來的敏哥兒抹了幾次眼淚,又不能說什麼,受皇長子的氣還能還回去不成,只得受了還得高興的受了。

  等太夫人和大夫人離開,析秋問敏哥兒:「今兒怎麼樣,和皇長子以及沈公子相處的還好吧?」

  「嗯。」敏哥兒點了點頭,又有些不安的樣子:「皇長子和我賠禮了。」

  析秋臉色一變,凝眉問道:「親自和你賠禮道歉的?」敏哥兒就點了點頭,析秋問道:「可知道是誰讓他和你賠禮道歉的。」

  敏哥兒搖頭:「沒有人,皇長子當著戴先生的面和我賠禮道歉了,戴先生還誇他謙虛懂禮,是江山社稷之福。」他分明看到皇長子低頭時眼底露出的得意。

  他明白這個道理,若是換了他,他也會當著眾人的面賠禮道歉,不但抹去了先前的魯莽和錯誤,還因為身份得來誇讚,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只是現在對換了角色,他心中便有些不安。

  這個皇長子小小年紀卻這樣不簡單,析秋也擰了眉頭:「要不然你告病在家幾天吧。」敏哥兒搖著頭,看著析秋道:「母親沒事,我小心些便是,戴先生講課真的很好,我想聽。」

  析秋也沒了法子,轉頭喊春柳來:「我記得我在家時繡了一副百子圖,繡了一半準備送給大姐的,後來覺得太繁瑣沒有繡完的,你記得放哪裡了?」

  春柳擰眉想了想,回道:「奴婢是記得,前頭春雁在時還好好收著的,後來搬了兩次的家也不知放哪裡去了,夫人要是用,奴婢現在去找找。」

  「去找找。」析秋點了點頭道:「找不到就去問問春雁。」

  春柳應是,帶著碧槐和碧梧下去翻箱子,找了一個下午終於找到了,春柳捧著繡了七八分的百子圖:「終於找到了。」遞給析秋:「夫人,這圖太費功夫了,您要現在繡嗎。」

  「正好閒著沒事,重新繡吧。」析秋拿在手裡,當初繡這個也是繡了好幾年,斷斷續續的繡,實在是太費功夫……

  她讓春柳幫著分了線,碧槐在一邊幫忙,析秋笑著道:「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繡東西了,平時動針也最多是縫縫衣裳,繡花的事兒卻是生疏了。」

  春柳笑著道:「現在和以前不同了,若還要夫人動手,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就該被攆出去才對。」

  析秋輕笑,低頭一點一點去繡,敏哥兒和炙哥兒進來,瞧見玫瑰床邊上擺了個大大的繡花架子,上頭千姿百態無一相同的孩子活靈活現的,又見析秋正彎腰在繡,敏哥兒驚嘆道:「母親,這些都是您繡的嗎,可真好看,還從來沒有見過。」發現約莫十幾個孩子沒有繡完。

  炙哥兒摸來摸去,析秋怕他手髒摸黑了,就拍著他的手,炙哥兒嘟著嘴道:「這要鏽很久很久嗎。」

  「是啊,要鏽很久很久!」

  晚上蕭四郎回來,瞧見析秋拿了放了許久的繡花針,就心疼的捏著她的手,凝眉道:「何必如此,你不送這樣的禮去,她能照應自會照應,不能照應的她也不可能強出頭。」樂袖是聰明人,該做什麼要做什麼她心裡很清楚。

  析秋推開他的手,笑著道:「妾身正好閒著也沒事,這圖寓意好繡了送去她心裡總能高興些,在宮中的事我們也鞭長莫及,只能希望她多用點心思了。」

  蕭四郎不同意,牽著她坐到一邊來,想了想將他今兒在宮中和聖上說的話告訴她:「今日在御書房,說起福建的事,福建布政司洪大人和雷公公在政見頗多分歧,我便說起當年我與洪大人有過幾面之緣……」

  析秋意識到蕭四郎要說什麼,便有些緊張的看著他,蕭四郎頓了一頓又道:「……聖上便說起敏哥兒的課業,讚賞有加。」

  析秋聽著眼睛便是一亮,蕭四郎說起福建布政司,是暗示聖上若對敏哥兒無意,他索性帶著一家人去福建……聖上沒有說蕭四郎外放的事,卻誇讚敏哥兒的課業優異。

  「四爺。」析秋又憂又喜:「聖上是不是有意認回敏哥兒?」

  蕭四郎就點了點頭:「以我對聖上的了解,確實如此。」說完又看向析秋:「不過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這件事若要做並非易事,便是聖上也只能循序漸進一步一步籌謀規劃。」

  析秋點著頭:「妾身明白。」她高興的是聖上至少在這次事情之後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有意讓敏哥兒認祖歸宗,即便這件事一時半會兒難以達成,但是他是最高當權人有他護著,敏哥兒至少要安全很多。

  沈季進了正廳,沈太夫人正端茶在喝,見了他隨意抬了眼簾,問道:「有消息了?」

  「是!」說完就回道:「孩兒查到當年那位戲子的落腳點,也找到了人,查證之下確認當年她生下了一個孩兒,時間和地點都吻合,沒有疑點。」說著一頓又看著太夫人:「娘,我看這件事是你們想太多了,人和人相像的太多了,哪裡就那麼巧,再說蕭四郎膽子再大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三皇子包圍之中,將剛剛出生的孩子帶出聖上的府邸還藏匿起來,光明正大的養在家中。」說著面露鄭重:「若是事情暴露,便是宣寧侯府也難以保住。」

  沈太夫人正在想他前頭說戲子的事兒,這會兒說到蕭四郎,她便瞪了兒子一眼:「蕭四郎的心思計謀膽量,豈是你能比的,他若不是膽大,當年怎麼會獨自一人護送聖上離京,又怎麼能策反了錢文忠,還能讓藤家拿出那麼多錢來,事後又劫了那麼多商船,三皇子傾覆那麼多人力卻毫無所獲,他若是膽小怎麼會有現在的聖上。」

  「可是!」沈季沒有說完,沈太夫人已經擺擺手道:「這件事既然是這樣的結果,那就暫時放一放,漁業稅的事你再跟一跟,還有福建那邊你再去看看,沈家餘脈還在,若能暗中蕭清自是最好,免得到時他們拿先皇后的情分來要挾聖上,又送個什麼女子入宮,給皇后添堵。」

  這件事好辦,沈季很乾脆的領命應是,又問道敏哥兒受傷的事:「我怎麼聽說皇長子和禮哥兒將蕭懷敏燙傷的事?」

  這件事沈太夫人已經聽沈聞禮說過前因後果,點了頭道:「不過孩子間打鬧,你也不要去說禮哥兒,再說,皇長子都和那孩子賠禮了,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說著一頓嘆道:「真是難為這孩子了,不過五歲的年紀就能想得這樣周全。」

  沈季目光頓了頓,有些不贊同母親的觀點,可想了想又覺得多說不妥,便道:「孩兒知道了。」

  析秋和春柳趕了十來天,終於將剩下的百子圖繡完,敏哥兒每天回來都瞧見母親在繡架前繡著,常常揉著脖子,春柳就站在後頭給她揉肩膀,敏哥兒道:「母親,您讓針線班子去做便是,這樣太辛苦了。」他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但是瞧見析秋這麼累,便有些心疼

  「前後針腳不同,哪能送出去。」說著笑著讓春柳收了:「明天拿去錦繡閣裱起來,再配個雞翅木的架子。」

  春柳應是,敏哥兒就沒有再說話。

  等過了兩天他才知道,母親花了那麼多的功夫繡的東西,竟然是要送去給樂貴妃的,他怔在那裡,似乎明白了母親費盡心思的苦心,原來是怕他在宮中再受委屈,而親自鏽這樣一副寓意極好的東西送去給樂貴妃,讓她在宮中照拂自己。

  敏哥兒站在文華殿外,看著眼前此起彼落輝煌的宮殿,心中跌宕起伏,久久難以平復。

  沈姨娘從二夫人的房裡跑了出來,錦繡見她一愣,匆忙跑了過去:「姨娘,您這是?」就瞧見沈姨娘髮髻歪在頭上,原本的髮簪和首飾也不見了,臉上被劃了一道血痕,衣服上盤扣也鬆掉了兩顆,狼狽不堪。

  沈姨娘捂著臉,上面火辣辣的疼,她擰了眉頭怒道:「果真是個瘋子。」她原本想套話,卻沒有想到三句話沒有說完,那瘋子就發了瘋撲上來沒頭沒臉的撓她,若非她拿了桌上的花瓶砸暈了她,還不定要吃多少那瘋子的虧。

  「真是晦氣,回去,回去!」沈姨娘左右看了遍,趁著院子裡沒有人趕忙讓錦繡給她重新整理了頭髮和衣裳回了梅園,坐在房裡便氣的直喘氣,錦繡端了茶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姨娘,二夫人瘋了這幾年了,連句話都說不清楚,我看您也問不出什麼來。」

  沈姨娘前頭還存了僥倖心理,現在也不得不相信,承寧郡主果真是瘋了,她拿了鏡子照面越看越氣,丟了鏡子便怒道:「一個瘋子,還當她是郡主呢。」

  錦繡便沒有再說話,沈姨娘轉頭看著她道:「拿了筆墨來。」

  錦繡應是,拿了筆墨來沈姨娘提筆仔仔細細的寫了一封信,交給錦繡:「你明天想辦法回去一趟,把信交給太夫人。」

  錦繡應是,沈姨娘又嘆了口氣,不知道她什麼消息都沒有得到,太夫人會不會生她的氣。

  等錦繡從沈府回來,她焦急的問道:「太夫人怎麼說?」錦繡支支吾吾的看了眼沈姨娘,低著頭回道:「太夫人說她早就知道了,說讓您好生歇著吧。」

  沈姨娘臉色一變,太夫人果然對她生出不滿了!

  可是她能有什麼辦法,能想到的途徑她都試過了,難道真的要去問侯爺不成,侯爺那麼精明還不等她開口,就定能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到時候事情沒查清楚還惹了侯爺的怒。

  想了想她捏緊了拳頭,騰的一下站起來,錦繡看著她又道:「太夫人說,承寧郡主瘋瘋癲癲的,也多虧了府裡這麼多年精心伺候著。」

  「什麼意思?」沈姨娘一愣,問道:「就這句話,沒別的了?」

  錦繡就嘟著嘴點了點頭:「就這一句了。」

  沈姨娘滿面的疑惑,面色沉沉的坐了下來,暗暗推敲沈太夫人的意思。

  析秋問岑媽媽:「東西送去阮府了?」岑媽媽應是,回道:「阮夫人說明日就遞了牌子去宮裡,一定將夫人的話帶到。」

  析秋點了點頭,這邊門簾子突然被人掀開,碧槐面色難看的探頭進來:「夫人,出事了。」析秋一愣,問道:「怎麼了?」

  碧槐就進了門,小心的道:「剛剛大夫人派了人過來,說二夫人不見了。」

  不見了?好好的人怎麼會不見了。析秋擰眉問道:「如何不見的?」

  碧槐就道:「大夫人說早上有人去給二夫人送吃食,開了門就瞧見裡頭服侍的丫頭被人打暈了,二夫人不見了蹤影,連常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飾都不見了。」碧槐心中滿是質疑,難道二夫人這麼多年都是裝瘋,得了機會自己逃走了?

  「侯爺呢,侯爺可派人去找了?」一個人能裝瘋半個月或是半年,但要裝這麼久卻是不容易,而且二夫人那麼驕傲的人不可能裝瘋的……但是一個瘋子突然不見了情有可原,可是一個瘋子能自己收拾行李逃出四處都設了守衛的侯府,就不可思議了。

  「侯爺派人去找了!」碧槐回道。

  析秋點了點頭,承寧郡主不管是傻是瘋是叛賊都沒有關係,聖上不會追究甚至若非她瘋了和因為宣寧侯府護著,可能早就被聖上賜死了,但若有一天她從宣寧侯府出去,在外面受辱或是做了敗壞皇室臉面的事,聖上看待這個問題角度就會不同了。

  直覺上,析秋卻覺得是有人將二夫人帶走了才是。

  析秋換了衣裳便去了侯府,太夫人和大夫人也臉色沉沉的,這件事可大可小,說不定還能牽扯出榮郡王的餘黨也未可知,析秋陪著兩人坐了許久,蕭四郎和蕭延亦皆是沒有回來。

  太夫人看著打哈欠的炙哥兒,就道:「時間不早了,你帶著孩子先回去吧,他也累了。」

  析秋轉頭看了看睡眼朦朧的炙哥兒,點了頭道:「那我帶他先回去了。」便辭了太夫人去了儀門上了馬車。

  路上已經宵禁了,但四處卻能聽到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偶爾有一兩聲壓抑著的敲門聲從四面傳出來,析秋抱著炙哥兒和碧槐碧梧坐在車裡,馬車嘚嘚走著,忽然便停了下來,碧梧問道:「怎麼回事。」

  跟車而來的天誠答道:「前頭遇見侯爺了,夫人,要不要打個招呼。」

  析秋頓了頓,想到蕭延亦這會兒應該是在找二夫人,輕聲回道:「你去打個招呼吧。」天誠應是便去了前面和蕭延亦說了幾句話,回來後和析秋道:「侯爺說派人送我們回去,四爺這會兒在城外,可能要回去晚點,讓您不要擔心。」

  「知道了。」析秋應了,馬車又重新走了起來,前後又多了七八個護衛,一直護著析秋回道督都府才折返回去。

  析秋將炙哥兒哄睡著,便一個人坐在房裡等蕭四郎,又心神不定的拿了書翻著,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桌上迷迷糊糊打了盹,悉悉索索間聽到了腳步,她一驚醒來就瞧見蕭四郎正彎腰在她身邊,正打算抱她上床的樣子。

  「回來了。」析秋揉了眼睛站了起來,迫不及待的問道:「找到人了嗎?」

  蕭四郎見她醒了便順勢在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自己端了茶壺倒了杯茶,回道:「找到了……」臉色難看,語氣沉沉的隱著怒意。

  析秋一驚,問道:「出了什麼事?」

  蕭四郎便看向她,面色如冰:「在春麗樓裡找到的。」

  春麗樓?析秋心裡咯噔一聲,她雖是沒有聽說過,可一聽這名字便明白了,想必是一家青樓。

  她也沉了臉在蕭四郎對面坐了下來:「那現在人呢,送哪裡去了?」既然人在春麗樓裡找到的,人是不可能再帶回侯府了。

  蕭四郎沉吟了片刻,緩緩答道:「連夜送山東莊子裡去了。」

  析秋覺得心裡彷彿壓了一塊石頭:「可查到人是怎麼進去的,又是怎麼從侯府裡出去的?」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就進了青樓裡,也不可能有通天的本事出得了侯府。

  蕭四郎將茶盅放下,語氣冰涼蝕骨:「二哥在沈姨娘院子後面,挖到了二嫂的髮簪和衣飾,應該是剛剛埋進去的。」

  果然是沈姨娘!

  故意將二夫人的首飾和衣物收拾了,讓人有種她是自己清醒逃出去的假象,真是思慮縝密。

  析秋也緊緊攥了拳頭……最讓人生恨的是,她竟然將人送去了青樓,這樣一來即便是找到了人侯府也不可能再把人接回來,對外也只會挑了日子說二夫人暴斃了,否則一旦事情傳出去,不但皇室的臉面有損,蕭延亦這頂綠帽子是一輩子也脫不下來了。

  真是好歹毒的手段。

  這個女人定不能再留在府裡!

  「你明天回去陪陪娘吧,這件事沒有和她說,沈姨娘那邊想個名目送出去即可,只是怕娘知道這件事,會受了打擊。」蕭四郎淡淡的道。

  析秋點了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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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15:02
第二百三十一章:之別

  「娘,莊子裡清淨,二嫂在那邊也好靜養,說不定對身體還有益處呢。」

  析秋扶著太夫人坐下,端了紫薇泡來的參茶遞給她:「您也寬寬心,二哥做事有分寸,定會安排妥當的。」

  太夫人端著茶嘆了口氣,想到承寧郡主以前承歡膝下的日子,眼中有片刻的黯然:「她做的事情我這會兒想起來心中也有氣,走到這樣的境地也和她的作為分不開,可是人總是心軟,看她這樣心裡總有些不忍。」

  析秋聞言一愣,聽太夫人的口氣分明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她不由朝大夫人看去。

  大夫人幾不可聞的朝她搖搖頭。

  沒有人和太夫人說?她怎麼會知道的。

  感覺到兩個兒媳的眼神來往,太夫人就解釋道:「你們也不用瞞著我,我雖是老了可人還沒有糊塗。」

  析秋聽著心裡鬆懈下來,挽著太夫人的胳膊就道:「我們可沒有人說您老,您的精明便是我和大嫂加在一起也比不過的。」

  太夫人總算恢復了點臉色。

  正要說話,外頭紫薇掀了簾子進來:「太夫人,姑奶奶那邊差了人來問,說出了什麼事,可要她回來一趟的。」太夫人聞言就擺著手:「她挺著肚子,就不要來回的跑,你隨著婆子去一趟,也順道帶些東西過去,把家裡的事情大致和她說一說,也免得她坐不住趕回來。」

  紫薇應是,點了頭道:「那奴婢去收拾一下,這就跟著婆子去姑奶奶府裡。」

  太夫人微微頷首。

  等紫薇出去,太夫人看向大夫人:「這一次你也不要心軟,那個女人我看是不能留了。」大夫人面色一怔,回道:「二弟還沒有驚動她,人依舊留在府裡,兒媳也正想和您商量這件事。」說完又朝析秋看去:「看看到底要怎麼處理,是不是要和沈府打個招呼。」

  析秋知道,沈姨娘畢竟是沈氏出來的,這處置起來也要有個名目,要顧忌沈太夫人和皇后娘娘的面子,所以這怎麼處置用什麼手法要很講究才是,否則,傳出去還不定被人說成什麼樣,沈家又會怎麼想。

  「你們都別管了。」太夫人凝眉道:「這件事我心中有數,我來處理吧。」並不打算告訴析秋和大夫人她打算要怎麼做。

  到了第二天析秋才知道,太夫人說是身體不適,想要去別院住幾日可大夫人和析秋都走不開,便只能帶府上的姨娘跟著去伺候,王姨娘有了身孕自是不能去,沈姨娘便擔了此任陪著太夫人去了西山的別院裡。

  析秋滿臉擔憂的和蕭四郎道:「娘身體不好,一個人在那邊我心裡總有些擔心。」

  「二哥派了人悄悄跟著去了,不會出事的。」說著頓了頓又道:「你若真不放心,讓岑媽媽去看看罷,也省得在家中念著心神不定。」

  析秋應是,第二天便讓岑媽媽去了一趟別院,隔日回來回析秋的話:「太夫人說她很好,山裡頭清淨空氣又好,她過的好得很。」說完又看著析秋:「夫人您就放心吧,奴婢仔細轉了轉東西都帶齊全了,幾個丫頭婆子也精心伺候著,住些日子應是沒有問題。」說著停了停:「這會兒山裡氣溫不冷不熱的適宜得很。」

  太夫人能不能處置了沈姨娘她倒是不擔心,只是怕太夫人的身體吃不消,聽了岑媽媽的話總算是放心了些,點頭道:「也快到中秋節了,各府的節禮你備一備,按照往年的禮單各自都送了去。」說著一頓又道:「錦鄉侯那邊送了兩份去,樂夫人還在侯府。」

  岑媽媽應是,點頭道:「奴婢這就去準備,明兒將禮單拿來給夫人過目。」析秋點了點頭,又道:「讓容媽媽去羊皮巷瞧瞧,金大瑞那邊還缺什麼,婚事眼見也快到了。」

  「奴婢知道了,春柳姑娘的嫁妝也備好了,單子在我身上您瞧瞧?」析秋就點了點頭,岑媽媽遞過來,她展開看了一眼,點頭道:「就這樣吧,也不能越了春雁去,回頭她心裡頭該對我生出不滿了。」

  岑媽媽笑了起來:「夫人對幾個丫頭一向體恤,她若是生了不滿,活該討打!」析秋也輕笑起來,又想到季先生:「雖說這會兒到年底都空了,他每日出門拜訪好友,可畢竟還住在府裡,中秋節的禮也不能薄了,我們的束脩照應給。」

  「秋天的衣裳前兒已經送去了,季先生還說要謝謝夫人照拂。」岑媽媽笑著道。

  析秋點了點頭,就沒再說什麼,岑媽媽便退了出去。

  下午敏哥兒回來,析秋聽他說文華殿的事情:「先生今天提到了國策,還說到漁業稅……」敏哥兒說著顯得很興奮的樣子,析秋看著他目光明亮的樣子,笑著道:「今天是哪位先生講的課?」

  「戴先生。」敏哥兒答道,說著又拿了書包:「我做了筆記,季先生讓我做了摘抄和筆記,回來時也拿去給他看看。」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季先生這會兒出去了,等他回來你再去吧。」

  敏哥兒應是。

  「這些日子聖上沒有去文華殿?」析秋將敏哥兒包裡沒吃完的點心拿出來放在一邊,又替他整理了書包,敏哥兒這邊答道:「聖上沒有再去,不過聽說聖上交代禮部,說今年中秋節要在宮中宴請群臣,內務府這兩日已在籌辦。」

  「是嗎。」析秋微微點頭:「聖上登基數載,這還是第一次辦這樣的事情。」敏哥兒就點點頭:「如今局勢穩定,我也覺得聖上這個主意不錯。」

  析秋眉頭一挑,問道:「哦?說說看,為什麼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敏哥兒意識到析秋彷彿在考他,就紅了臉垂頭道:「我……我也說不清楚,就覺得大周自聖上登基國勢日漸昌盛,自是因為聖上英明的緣故,可和群臣齊心協力也分不開,歷朝歷代各位君王賞罰分明,承宗時薅了十三家的爵位,先帝卻因功又恢復了良多,可聖上手中卻無撼動人心之舉,所以,此大宴群臣與眾臣同歡,也不乏是一件招攬人心之舉。」

  他分析的不算深刻,但析秋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歷朝歷代的君王不論賞罰都有震懾人心之事一兩件,但自聖上登基之後,一直如溫水一般不見沸騰,他是認為帝王不但在政績上要得民心,在賞罰之事上也要果斷決絕,若無此一能力便要做出親和親民之像,換一個角度攬獲群臣之心也是益舉。

  敏哥兒說完低著頭道:「母親,我胡亂說的。」

  「你說得很好。」析秋摸著他的頭,笑著道:「你這樣的年紀能想到這一層已經很不容易,母親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連字都認不全呢。」

  敏哥兒聽著抬起頭來,眼睛滿是明亮的光彩,看著析秋笑了起來。

  「不過,你既已懂藏拙,往後這樣的話也只能和父親還有我說一說,旁的人前不要多言,有的時候人需要彰顯自己的能力和見識,有的時候卻要適當的收斂。」說著一頓又道:「母親認為,人的才能不是靠嘴上所言外表所現,要從天長日久點點滴滴種滲透,修為、城府、深謀、遠慮,皆不是一時一刻一句話所能體現和表達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敏哥兒若有所思,垂眉想了許久,方才抬頭看著析秋,點了點頭道:「母親,孩兒明白!」

  析秋欣慰的看著他,點頭笑著道:「我們敏哥兒真聰明。」說著低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母親已經很多年沒有對他做這種親昵的舉動,敏哥兒立時紅了臉,點頭道:「孩……孩兒去找弟弟。」說著丟了書包蹬蹬跑了出去。

  析秋看著他的背影,咯咯笑了起來。

  日子過的極快,轉眼便臨近八月初十,春柳要提前出府準備出嫁,析秋原本是想讓她從蕭四郎原來的宅子裡出嫁,司榴卻上門來,挺著肚子笑著道:「從我那邊走吧,我和她是姐妹,我的家也是她的家,從我那裡走再合適不過。」

  「這樣有些不妥。」析秋擰了眉頭道:「你和春柳是姐妹情深,可你婆母和公爹那邊卻不見得願意,你不能為了春柳的事,壞了你們婆媳的情分。」

  春柳也點著頭:「我從哪裡出嫁都是一樣的,你不用為我的事讓來總管和來媽媽生出不快來。」

  「你們想得太多了。」司榴哈哈笑著:「這事兒還真不是我想出來的,我這腦子也沒這麼靈光。」說著看春柳和析秋都露出疑惑的樣子,她就道:「是我婆婆說的,說春柳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如今春雁嫁了也就獨剩一個春柳,他們沒有女兒,還想認了春柳做女兒呢。」

  春柳一愣,朝析秋看去,析秋便笑著點頭道:「既是這樣,那就不要辜負了來總管和來媽媽的一片心意了。」說完看著春柳:「至於你認不認這個乾娘,我就不替你做主了。」

  春柳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她這麼多年沒見過娘和老子,突然讓她認了乾爹和乾娘還真有些不適應。

  司榴卻笑著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說著一頓:「我不怕有你一個這麼跋扈的小姑子,你還怕多我這個賢惠的嫂子不成。」

  春柳聽著眉頭一擰,就瞪著司榴:「死丫頭,我怎麼瞧著你有些不懷好意呢,合著我往後要叫你嫂子,你就覺著占了我便宜是不是。」

  司榴一副坦蕩蕩的樣子:「那是自然!」

  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一通胡鬧春柳又紅了眼睛,想到以前在佟府裡難熬的日子,如今她們幾個托了夫人的福一個個過得這麼好,不由滿心的感慨,拉著司榴就和析秋道:「再把春雁接回來,我們也算齊全了。」

  司榴低著頭就想到了司杏,如今孤零零的躺在那裡,不知道她泉下有知能不能見到她們有今天的日子呢。

  第二日司榴和福貴親自上門接春柳出府,春柳跪在那裡哭成了淚人,析秋拉著她笑著道:「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回來了,你哭成這樣做什麼。」

  春柳抹著眼淚:「奴婢這麼多年,還沒和夫人離過這麼長時間,這麼出府心裡有些捨不得嘛。」說著一頓又道:「夫人,您可和奴婢說好了,房裡的管事媽媽可是要留給奴婢做的。」

  析秋輕笑,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除了你也沒人能做了。」春柳破涕為笑。

  碧梧和碧槐也在一邊抹著眼淚,扶著春柳起來,春柳看著兩人叮囑道:「你們要仔細照顧好夫人,天氣日漸轉涼,夫人的腿寒你們可要仔細著點。」

  「知道了。」碧槐哭著笑著:「你又不是離開十年八年的,若是實在待不住就早點回來就是。」

  司榴在後頭打趣:「那可不成,回頭我們姑爺可是要和你們算賬的。」

  一陣哭著笑著之後,春柳提著包袱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府,析秋站在門口也紅了眼睛,蕭四郎從房裡出來,攬了她的腰輕聲道:「她們年紀大了總是要出府的,你也不能留在身邊一輩子,再說,嫁人也是喜慶的事,你反倒把自己弄得傷感了。」

  析秋靠在他的胸口,抹了眼淚道:「……只是想到了以前的日子,現在能看著她們一個個幸福,也是我沒有想到的。」說完,又抬頭看著蕭四郎,抿脣笑著道:「其實,她們不該謝我,應該謝謝四爺才是,若不是你,我們主僕又怎麼會過得這樣安逸。」

  蕭四郎卻是刮了她的鼻子,笑著道:「傻丫頭,應該反過來說,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麼會有這樣安寧的日子。」

  析秋輕笑,只覺得心裡暖意流動,環抱著他溫暖而感動。

  八月初十,春柳從來總管的家裡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聽說佟府那邊也去了許多的人,羊皮巷的宅子都嫌小了,金大瑞準備的人手不夠用,碧槐回來和析秋說,析秋又讓容媽媽帶著府裡的婆子去幫忙,這才堪堪將酒席辦周全了。

  晚上回來,析秋讓容媽媽給去幫忙的婆子各人打賞了銀錢,闔府一片笑鬧。

  第二日,析秋去了侯府,和大夫人商量:「娘那邊可說了什麼時候回來?」

  大夫人這段時間兩府裡跑,唐老夫人身體還不見起色,她人也瘦了許多,聽到析秋的話她回道:「昨天讓唐媽媽去問過,娘說中秋節前回來,我和二弟商量過了,明天就派人去接她回來。」

  析秋點了點頭,問道:「沈姨娘呢?」大夫人目光一動,回道:「聽說日夜照顧娘在山裡得了風寒,回來後就請太醫給她瞧瞧。」

  析秋心中已經有了底,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接太夫人回來的時候,沈姨娘果然是病了,在二門口她見到了人,由兩個婆子扶著臉色慘白毫無血色,不過十來日的功夫,人已經瘦得不成形,析秋看著一愣沒有說話,點頭道:「請了太醫了,你回去好好養病,不要胡思亂想。」

  沈姨娘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點了點頭,她身邊的錦繡回道:「多謝四夫人照拂,奴婢這就陪著姨娘回去歇著。」

  太夫人停了腳步回頭看了眼沈姨娘,眼底冷冰冰的滲人,但面上卻是微笑著的:「回去吧,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沈姨娘應是,有些瑟縮的樣子,垂了眉眼應是,由丫頭婆子扶著回去了。

  「娘。」太夫人正要上油車,蕭延箏的馬車已經到了儀門口,她掀了簾子挺著肚子站在馬車上:「您可總算回來了。」說著就要跳下來的樣子,身後的萱姐兒也探頭出來:「祖母!」嬌滴滴的喊了聲。

  太夫人嚇了一跳:「快扶住了扶住了。」說完就轉身要去接蕭延箏。

  蕭延箏卻是無所謂的樣子,扶著身邊的婆子踩著凳子動作輕盈的下了車,又轉頭去看萱姐兒,太夫人和析秋以及大夫人走了過去,擰了眉頭道:「你這麼大的人,又懷著身子若是有個閃失可怎麼是好。」

  蕭延箏挽著太夫人的胳膊,呵呵笑著轉身朝析秋和大夫人問安:「大嫂,四嫂!」

  析秋點了頭,低頭去看萱姐兒,萱姐兒才會走路,大大的眼睛像龐貴彬,皮膚白白的水靈靈的非常可愛,眨巴眨巴的看著析秋:「四舅母好。」又看著大夫人:「大舅母好。」這才一頭撲到太夫人的腿邊:「祖母,抱抱,抱抱!」

  太夫人總算開了笑顏,歡喜的拉著萱姐兒的手,滿臉的喜愛:「還是我們萱姐兒乖巧,不能跟你娘似的,越大越沒了規矩。」

  蕭延箏捧著肚子跺腳:「娘!」卻是滿臉的笑容。

  一行人回了太夫人的房裡,太醫也隨後就到了,給沈姨娘開了藥,說是風寒不過有些嚴重……析秋聽著沒有說話,等到晚上沈姨娘便開始高燒,燒的糊裡糊塗的說著胡話,太夫人急忙讓人又請了太醫來,太醫搭了脈又施針……

  可沈姨娘第二天一早還是去了。

  太夫人顯得很悲傷,讓人通知沈太夫人,沈家來了位面生的媽媽去看了沈姨娘儀容,只見前後照應的妥妥帖帖半點沒的挑剔之處,只抹著眼淚說姨娘命不好福薄不能伺候侯爺,送了禮來便沒有再說什麼。

  蕭延亦就讓人買了棺材,在西山找了一處地兒葬了,又讓普濟寺做三天的法事。

  至此,沈家沒有再來人過問,也沒有說半句話。

  析秋卻是聽蕭四郎說,沈家當天就請了當初給沈姨娘看病的太醫回去,細細問過沈姨娘的病情。

  太夫人既然將人帶去別院裡,就一定前後考慮周全了,怎麼可能會讓沈家查出什麼事情來。

  沈姨娘的事總算是過去,可是二夫人的事卻還在那裡,蕭四郎道:「先不著急。」析秋也明白,二夫人只要在一日,宣寧侯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沈家再有想法也不可能讓蕭延亦休了二夫人。

  等到時機再挑了日子,公布二夫人的死訊。

  「母親。」敏哥兒下學回來,從書包拿了一封信:「這是德公公讓我轉交給您的。」

  析秋眉梢一挑,接了信過來,是樂袖的字跡,她拆開信看了裡頭的內容,言辭切切從入宮之初步步驚心,聖上寵愛榮冠六宮,到今日的門庭雖甚卻已見凋零之態,毫不掩飾心中的悲苦,看完有析秋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也無能為力,人已在局中便是現在想脫身也是不可能了,得了富貴榮華便要用一些東西去換,只不過她付出的比旁人多了些。

  她收了信面露愁容,敏哥兒看著她問道:「娘,貴妃娘娘沒事吧?」析秋也不瞞著他,回道:「說了一些人在局中的苦楚,倒也沒有旁的事,過些日子想開了就沒事了。」

  敏哥兒點了點頭,回道:「她人很好,聖上對她也是寵愛有加,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析秋微笑的點了點頭:「她對你照拂有加,又在文華殿添了好幾位內侍,生怕你再受委屈,又怕你吃不飽讓德公公每日給你送吃食去,她這樣做已是不易,以後若有接觸,你對她好些。」敏哥兒聞言就點了點頭:「知道了。」

  信是不用回了,析秋想了想吩咐了岑媽媽做了月餅來,第二日拿著便去了錦鄉侯府,見了樂夫人道:「後日就要中秋了,貴妃娘娘在宮中也不缺什麼,我便做了些月餅,各處的口味皆不相同,也希望能給她添些節日的氣氛。」

  樂夫人臉色有些不好看,勉強笑著道:「我正好明日要去宮裡和貴妃娘娘辭行,正好一併帶去。」

  析秋謝過,看了她的臉色有些奇怪,不由朝阮夫人看去,阮夫人就苦澀的笑了笑沒有解釋,拉著析秋坐下道:「你難得來,我們一起說說話吧。」

  析秋坐下回頭問樂夫人:「不是過了中秋才走的嗎,怎麼這會兒去辭行。」

  「就有些想家了,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冷了運河結冰又不好走。」樂夫人淡淡的道。

  析秋挑了挑眉,點了點頭道:「您說的也在理,不過也不著急這一兩日,我還想請您過去吃飯呢,來了這麼多日子,還沒正式請過您。」說著一頓,問道:「瑤姐兒呢,怎麼沒瞧見。」

  阮夫人臉色一怔,飛快的朝樂夫人看去一眼,析秋疑惑也朝樂夫人看去,就看見樂夫人已經紅了眼睛坐在那邊悶悶的喝著茶。

  「這是怎麼了?」析秋納悶的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不說還好,一說樂夫人的眼淚就落了下來,擰了眉頭看向析秋,就道:「也不怕您笑話,還不是我那死丫頭,盡做些沒臉的事兒。」

  怎麼說這事兒了,析秋凝眉滿面的疑惑:「您說的我越發的疑惑,瑤姐兒那樣乖巧懂事,您這麼說她我可是不依了。」

  樂夫人氣的抹著眼淚,阮夫人嘆了口氣,看著析秋道:「瑤姐兒,也不知認識了什麼人,通信來往近一個多月,昨兒才被嫂嫂發現……」說著一頓,又道:「嫂嫂瞧見她寫的信,字字句句含情的,問她,她又不說,還說不回淮南了,就留在京城等及笄了就在京城成親嫁人。」

  析秋滿心的驚訝,可又不好意思放在面上,只得問道:「怎麼會這樣,可查到對方是什麼人了?」

  樂夫人就搖了搖頭:「沒名沒姓的,審問了半夜死丫頭就是不說,連她身邊的幾個大丫頭也咬死了不開口,我一怒就將幾個人都發賣了出去,這會兒她人也關在房裡呢,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平蓉去勸也不聽。」

  「您也別顧著生氣,回頭把自己身子氣壞了,她不過是個孩子,好好的說說道理總是會想明白的,母女之間哪有說不開的話!」析秋也只能這麼勸著,畢竟不是光彩的事情,她一個外人也不能說太多。

  樂夫人抹了眼淚,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拍了桌子道:「也不用查了,隨她去吧,明日就啟程回去,以後也休想再到京城來!」

  是想用時間和距離解決這件事,析秋微微點了點頭,嘆道:「路上顛簸,您勸著些她,可不能餓著壞了身子。」

  樂夫人氣難消的應道:「隨她去吧,餓死我了也清淨。」說著抓著析秋的手道:「我作了什麼孽,老了得了一個麼女,我和侯爺都高興得很,滿心的疼寵著,卻沒有想到卻養出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東西出來,早知道有今日就該早些掐死她才是。」

  析秋和阮夫人在一邊溫言細語的勸著。

  本來打算送了月餅就走的,這會兒析秋卻不好意思開口言走:「您這真是氣話,她本也不是沒有輕重的孩子,這時候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您好好引導就成了,哪能任由她去!」

  樂夫人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忽然門簾子掀開阮平蓉匆匆忙忙跑了進來,一瞧見析秋在裡頭先是一愣,臉色就變了變愣在哪裡一時沒了反應。

  「風風火火的,出了什麼事?」阮夫人凝眉問道。

  阮平蓉一怔醒了過來,就盯著析秋支支吾吾的回道:「是瑤姐兒,她……她拿著刀要……要……」

  「啊!」樂夫人聽著騰的一下站起來,又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阮夫人急的團團轉:「大嫂。」又看著外面:「快來人,請大夫來!」

  析秋也過去扶著,阮平蓉驚的連連後退,看著情況不妙立刻悄悄退了出去。

  房裡一時亂哄哄的,析秋和阮夫人道:「這裡我看著點,你快去看看瑤姐兒,別出了什麼事才好。」阮夫人一愣想到樂瑤還在那邊鬧著,也來不及和析秋客氣點頭道:「那我去那邊看看,大嫂就交給您了。」

  析秋應是,阮夫人就帶著人匆匆出了門去。

  析秋按了人中又餵了溫水,急救了半天樂夫人才緩緩醒了過來,眼淚簌簌的就落了下來,拉著析秋哭著道:「您瞧瞧,剛剛還說她懂事,這轉眼功夫就和我要死要活的,哪家的小姐有她這樣的,才多大的人就吵著要嫁人,說出去也不怕丟人!」

  析秋扶著她:「你歇歇氣,再喝口水。」樂夫人就著析秋的手喝了口水,又是怒著道:「這要是在家裡,我定是將她綁起來關在房裡好好治治她,這會兒……」畢竟在錦鄉侯府有些不便,又道:「她今日死了便算了了,沒有死這筆賬我定要和她細細的算。」

  析秋為難的看了眼左右守著的丫頭婆子,打斷樂夫人的話:「你躺著歇會兒,阮夫人去了,定不會有事的,她年紀小鬧著玩呢,一會兒就好了。」

  樂夫人氣昏了頭,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房裡還有許多人呢,動了動嘴終是沒有再罵。

  過來一刻阮夫人沒有回來,回來的卻是她身邊的媽媽,看著析秋就道:「四夫人,我們夫人請您過一趟。」

  請她過去?析秋一愣,這邊樂夫人眉頭擰了擰有些擔憂的看了眼析秋,析秋沒有察覺點了點頭回頭對樂夫人道:「也不知道什麼事,我去瞧瞧,您好好歇著。」

  樂夫人緊緊握著她的手,點頭道:「辛苦您了。」析秋微微一笑,樂夫人又道:「我也不和您客氣,我們也算是一家人,您年紀雖不大可輩分大,您去了瑤姐兒您也不用客氣,當自己女兒罵,罵醒了她才好。」

  當女兒?

  析秋苦笑點頭道:「沒您說的這麼嚴重!」又說了幾句,才和媽媽去了樂瑤的房裡。

  房裡房外亂糟糟的,丫頭婆子守在院子裡,析秋帶著碧槐和碧梧進去時,丫頭婆子皆低了身子行禮,已經能聽到房裡低低的哭泣聲。

  析秋進了門,就看到阮夫人正站在房門外頭,不斷有枕頭瓷瓶從裡頭飛出來,阮平蓉扶著阮夫人兩人直跳著腳後退,析秋過去:「阮夫人。」

  「您來了。」阮夫人如蒙大赦,急忙對裡頭道:「別鬧了,四夫人來了,你不是有話要和她說嗎。」

  析秋眉頭一擰,裡頭已經聽到樂瑤的聲音:「讓四夫人進來,你們都給我走。」

  阮夫人滿臉的無奈,過來和析秋道:「誰也不見,就說要見您,勞您去看看她,幫著勸勸,這丫頭我實在拿她沒轍。」

  析秋不明白樂瑤為什麼要見她,不過現在這樣的情況也不好多問什麼,只得點了頭道:「我進去看看,也不知能不能幫上忙。」

  阮夫人應是,析秋便轉身朝房裡去,餘光就瞧見阮平蓉緊張的摟著阮夫人,臉色發白。

  她越發的狐疑,難不成事情和她有關?

  樂瑤穿著裡衣,頭髮披散著的,光著腳又跳又叫的,見了析秋進來眼睛一亮飛奔過來,啪的一聲關了門。

  析秋詫異的看著她,就見她一轉身過來,稚嫩清麗的臉上露出急切的顏色,她自懷裡掏出一封信來塞給析秋,急不可待的壓著聲音道:「四夫人,麻煩您將這封信交給敏之,告訴他,讓他一定要等我回來。」

  彷彿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自腳底一路攀升至頭頂,涼意一點一點蔓延到眼底深處,析秋沉了臉看也不看信,問道:「敏之?我七弟?」

  「是啊,是啊!」樂瑤毫不顧忌:「麻煩您告訴他,我娘要帶我回去,胳膊擰不過大腿,不過我一定會回來的,讓他不准娶媳婦,等我回來。」

  析秋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抖,是氣得在抖,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樂夫人拉著她的手告訴她,把樂瑤當成女兒來罵,為什麼又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為什麼阮平蓉見到她這麼緊張……

  「你……是和敏之在來往?」析秋氣的,自己的聲音在耳邊卻覺得異常的遙遠,空洞的她自己都聽不清。

  樂瑤看清楚了析秋的面色,隨即也是臉一沉,問道:「難道你也有門楣之別,難道你也覺得敏之和我不般配?」

  析秋閉了閉眼睛,猛然又睜開,看著樂瑤再次確認道:「你真的是和敏之在來往?」

  樂瑤很肯定的點點頭,又露出苦惱的樣子搖搖頭:「不算來往,敏之根本不知道我喜歡他。」她腦海中,想到那日在都督府裡,漫天的煙火之下,她看著佟敏之站在那裡,彷彿周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刺的她睜不開眼,轟鳴的的聲音她也聽不到,只有耳邊那如雷鳴的心跳聲。

  析秋舒出口氣,看著樂瑤問道:「所以你鬧著不回去,就是要嫁給敏之?」

  樂瑤又點點頭。

  析秋幾乎要笑起來,她將懷裡的信遞給樂瑤,淡淡搖了搖頭:「對不起,這個忙我不能幫你。」

  樂瑤紅了眼睛,氣呼呼的看著析秋:「你果然和我娘一樣,只看重門楣,我告訴你們,我這輩子除了他誰都不嫁。」

  析秋失笑,搖著頭道:「你才十一歲,人生有無盡的可能,不要讓你的未來由你此刻的衝動來決定,你說除他不嫁,那是因為你還不曾認識別的男子,將來的事情誰也不說不清,不要太早下結論好嗎。」

  樂瑤覺得自己被析秋蔑視了,怒道:「我很清楚我的心,我年紀小又怎麼樣,你們難道沒有年輕過,我告訴你們,我說話一言九鼎從不食言,這輩子我除非死,否則我定會成為你們佟家的兒媳婦。」

  「瑤姐兒。」析秋上前一步,按著樂瑤的肩膀:「你冷靜一下,你娘剛剛被你氣得暈倒了,你卻還在這裡要死要活的為了愛情,你覺得你的愛情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你會幸福嗎。」

  樂瑤一怔,析秋又道:「我不管你對敏之如何,我弟弟的為人我很清楚,他很單純情竇未開,你剛剛也說了敏之並不知道你喜歡他,你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就沒有問過他的意見,你又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呢?」

  「他能怎麼想,我要嫁給他,他該高興才是。」樂瑤眉頭一擰,肩膀動了動撇開析秋的觸碰,不悅道:「難道他會嫌棄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析秋收回手和樂瑤面對面:「既然是愛情,既然都說到婚嫁,那麼你們的未來,就該你們兩個商議了決定,你說了怎麼能算呢?」樂瑤糊塗了,不明白析秋的意思,析秋又道:「所以說,你並不懂什麼是愛情,愛情是尊重,是體諒,是包容,你看,你一個人將你們兩個的未來決定好了,連告知他一聲都沒有,他會有什麼感覺呢?」

  樂瑤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析秋嘆了口氣:「我不對你的行為作出評論,是勇敢的,是果斷的還是大無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很自私!」

  「你!」樂瑤凝眉滿臉的怒意:「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連我娘都沒有說過我。」

  「是啊,你娘都沒有說過你,因為什麼,因為她不捨得,她疼愛你,你卻這樣來回報她!」析秋嘆了口氣:「你不要鬧了,冷靜一下好好想想,為什麼你娘會如此反對,既然她這麼做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哼!」樂瑤撇開頭去不聽析秋的勸,析秋頓了頓道:「這樣,你安靜下來不要再鬧,敏之那邊我去問他的意思,若是他也對你有意,這門親事我一定會幫你們,若是他不同意……」析秋看著樂瑤滿眼的期望,有些不忍心的道:「那你就乖乖的和你娘回淮南可好?」

  「好,一言為定!」樂瑤一臉的認真。

  析秋微微點了點頭:「一言為定。」樂瑤又將信遞過來,析秋擺著手:「信我不會給你送的,你等我的消息吧。」話落不再看樂瑤,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四夫人……」阮夫人滿臉尷尬的站在門外,析秋腳步停了停朝阮夫人點了點頭:「我就不打擾了,樂夫人那邊麻煩您幫我說一聲。」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去。

  阮夫人氣的直跺腳,指著樂瑤半天說不出話來,又點了點阮平蓉的額頭:「沒輕重的東西,看你們怎麼收場。」說完,追著析秋出了門去。

  碧槐和碧梧見析秋臉色不好,沉默的扶著她一路出了錦鄉侯的二門,阮夫人自後面追了過來:「四夫人,這件事您回去也不要說舅弟,事情的始末我也知道了,就是瑤姐兒一個人在胡思亂想,他只怕還不知道……」說著一頓又為難的道:「其實……我大嫂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瑤姐兒是她的心頭肉,她哪裡捨得她遠嫁,將來也做好了打算,招個人做上門女婿,所以……」滿臉的苦澀和為難:「誰能想到她鬧出這事來……」

  是在告訴他,佟敏之的身份配不上樂瑤,招贅佟敏之也不可能是吧。

  析秋很難堪,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回去問問他,也好給樂夫人一個交代。」說完便上了馬車。

  阮夫人尷尬的笑著,看著都督府的馬車離開。

  析秋氣的心口跳跳的疼,沒有回家直接去了佟府,江氏見她突然回來便有些納悶:「怎麼突然回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有點事和七弟說。」析秋笑著道:「說完我就回去,大嫂不用管我,您去忙吧。」

  江氏也沒有多想,點了頭道:「七弟今天正好在家裡,這會兒應該在房裡,我讓邱媽媽陪你去吧。」

  「不用,家裡的路我還能不熟悉嘛。」析秋擺著手:「您去忙吧,我說了話就來找您。」

  江氏應是:「我還真有事,正給四妹選衣料,你回來了一會兒幫我一起選選。」

  「好。」析秋應了,就直接過了東跨院去了外院佟敏之的房裡。

  彩霞和六福滿臉驚詫的看著析秋突然而至,析秋問道:「七少爺在不在。」

  彩霞點了點頭:「在,在。」析秋又和六福道:「去幫我泡杯茶來,我和七少爺說會兒話,你們在院子裡待著,不要讓人進來。」

  六福和彩霞對視一眼,忐忑不安的點點頭。

  「六姐。」佟敏之聽到外面的聲音,從房裡跑了出來,穿著一件海藍水紋的直綴,眉目清雋身材挺拔,眼前的少年早已經不是記憶中在她面前嬉皮笑臉的孩子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娶的年紀了,她有些恍惚,就覺得昨的景象還在眼前,只能嘆時間過的真快。

  「姐,你怎麼了。」佟敏之走過來看著析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析秋回神過來,笑著搖頭道:「沒事,就是有話想和你說說。」佟敏之點點頭:「那我們進去說。」又回頭對六福道:「給六姑奶奶泡茶去。」

  析秋和佟敏之進了書房,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書本裡夾著書籤擺在左手邊,桌面鋪著宣紙一張未寫完的字帖放在那裡,析秋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問道:「剛剛在練字?」

  佟敏之接過六福泡來的茶遞給析秋,又關了門應道:「是啊,父親說我的字太過娟秀不夠大氣,讓我多練練。」

  析秋探頭看了看:「是有些娟秀。」佟敏之摸著脖子嘿嘿笑了起來,析秋又道:「不過挺好看的,和以前相比,進步很大,看來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佟敏之紅了臉子在析秋身邊坐了下來,問道:「姐,你剛剛說有話和我說,是什麼事?」懵懂不知的樣子。

  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沉吟了片刻道:「也沒什麼事,就是剛剛從錦鄉侯府回來,順道回來看看你。」

  佟敏之表情沒有多少變化,點了點頭道:「哦,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呢。」析秋觀察他的表情,又道:「錦鄉侯府鬧騰著,樂夫人病了,我也沒坐多久就回來了。」

  「樂夫人病了?」佟敏之一愣:「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怎麼又病了呢。」

  析秋眉梢一挑,就好奇的看著佟敏之:「你怎麼知道她前幾天好好的,你什麼時候關心別家內宅的事了。」

  佟敏之一愣,立刻擺著手:「沒……沒有。」說著,看到析秋目光如炬,又想到她無緣無故突然回來,心中一怔看向析秋反問道:「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析秋沒有說話,一副我等你來說的樣子。

  佟敏之算是明白了,析秋定是什麼都知道了,便低了頭有些難為情的道:「其實……其實是樂瑤告訴我的,她給我寫信,和我說家裡的事,我才知道的。」

  「哦?」析秋很好奇的樣子:「你們怎麼會有來往的?」

  「好了,好了。」佟敏之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我不和你和姨娘說,就是怕你們多想,我現在全部告訴你就是。」說完便道:「就是那天,在你那邊認識了之後,回去之後樂瑤就給我寫信送去了書院,剛開始我還愣了一愣,覺得這樣很不妥就沒給她回信,後來她每天一封信的送來,不是送家裡就是送書院,我怕被人知道,就給她回了信,讓她不要寫了,我倒是沒什麼事,可是她一個女孩子要是壞了名聲可不好……」

  析秋認真聽著,佟敏之又道:「後來盂蘭盆節那天,她去廟會說在那邊等我,我不去她不回家還要到府裡來找我。」說著一頓看著析秋:「她的脾氣你可能不知道,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我真怕她上門被父親知道了,就趕過去了,陪著她和阮小姐逛廟會……不過她在車裡頭,我在車外頭也沒說幾句話。」

  析秋總算了解事情的牢籠去脈,難怪那天姨娘說佟敏之在和一位小姐來信,原來就是樂瑤。

  「姐!」佟敏之一臉認真的道:「真的就是這樣的,不過這兩天她沒有來信,我剛剛還覺得奇怪呢。」

  析秋放了茶盅,看著佟敏之道:「她恐怕不能來信了,因為樂夫人明天就要回淮南了。」

  佟敏之一愣,喃喃的道:「……要回去了啊……」說完,垂了頭沒有說完。

  難道他也生了情愫?

  「七弟?」析秋輕聲問道:「你們……」在斟酌要怎麼開口說這件事而不會傷害佟敏之的自尊心。

  「姐!」佟敏之情緒有些低落,垂著頭道:「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他說著站起來走到書架前,又突然轉身走了回來:「我對她確實有些好感,但這僅限於好感,我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真的!」說著怕析秋不信,走過來拉著析秋的手:「我敢保證。」

  析秋心疼的看著他,拍了拍他的手,忍了許久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不是她反對,也並非她覺得樂瑤不好,而正是樂瑤問她的問題,她是不是也在乎門楣之差,是的,她在乎,而且非常在乎!

  俗話說,抬頭娶媳婦,低頭嫁女兒,可是佟家和樂家的門楣差距太大,佟敏之又是庶出,他們的身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不想在今後的歲月裡,佟敏之因為娶了高門女,而一世被外家和媳婦壓著抬不起頭來。

  況且,即便別的什麼都不論,正如阮夫人所言,樂瑤是樂夫人的掌上明珠,她怎麼捨得女兒遠嫁,到時候樂家提出招贅,以大老爺的個性,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意他的兒子招贅,到時候兩人又要受一番煎熬,就算大老爺同意,佟敏之去了淮南招贅,上門女婿的無奈和自卑,她也不願單純的佟敏之去體會和忍耐。

  愛情很美好,可是現實卻不得不考慮。

  他年紀還小,未來的路也很長,她更多的希望她能娶一個門楣低一些的女子,能相夫教子能尊重夫君,會以夫君的成就而感到驕傲,認識並正視他的身份。

  「姐!」佟敏之看見析秋落淚,臉色一變:「是不是……」他蹲在析秋面前,顫抖著手給她擦眼淚:「是不是他們說了難聽的話,讓你受委屈了?」

  析秋搖著頭:「沒……沒有。」她拉著佟敏之:「我沒有受委屈,我只是心裡難受。」

  「姐,我錯了,是我一時糊塗,不該和她來往的。」佟敏之也紅了眼睛,滿臉的愧疚:「我真的沒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只是好奇,真的只是這樣,對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析秋點著頭:「我知道我的弟弟是有分寸的,姐姐只是一時感慨,什麼委屈也沒有受,再說,現如今誰還敢給我受委屈,不是還有你姐夫嘛。」說著勉強笑著。

  佟敏之滿臉的失落和無奈,他緊緊攥著析秋的手:「我知道我的身份,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所以我從未生出別的想法。」說著又負疚的搖著頭:「不對……不對……一定是她們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否則你怎麼會哭,這麼多年我都沒瞧見你哭過幾回。」

  「姐……對不起,因為我讓你受委屈了。」

  析秋摸了他的臉,心疼的說不出話來,沉吟了許久她才開了口:「真的沒有,樂瑤不願意回淮南,所以我去勸了幾句,她說起你……所以我就回來問問而已,你不要胡思亂想,姐姐也沒有受委屈。」

  佟敏之將信將疑,看著析秋問道:「需要我要做什麼?我立刻給她寫信,告訴她我對她沒有別的意思?」已經明白了析秋的意思。

  析秋擦了眼淚,微笑著道:「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幫你去處理吧,你安心讀書還有半年便要府試了,你還說明年兩試連考呢,姐姐等你的好消息。」

  佟敏之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重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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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17:17
第二百三十二章:現身

  六福站在院中,遠遠的看著遠處正負手立在通濟河邊垂目看著河水的佟敏之,眼中滿是心痛。

  自六姑奶奶走後,七少爺已經在這裡站了兩個時辰,不吃不喝也不動,她不知道六姑奶奶和七少也說了什麼,但是卻能感受到七少爺周身所散發出的濃濃哀傷和無奈。

  她腳步動了動,卻沒有勇氣過去。

  過了許久,佟敏之終於轉過身來,俊朗風清迎風而立,六福看著心中一跳,就覺得他哪裡和以前不一樣了。

  是哪裡呢。

  六福說不清楚,但卻覺得心驚。

  「……七少爺。」六福過去施了禮,輕聲道:「秀芝姑姑剛剛來了,說姨娘正在找您呢,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佟敏之目光一動,看也不看六福,點頭道:「知道了。」卻還是直接進了自己的書房。

  六福在後面嘆了口氣,跟著佟敏之進了院子,還不等她進書房,房門卻是砰的一下關上了。

  佟敏之大步走到書桌前,提筆蘸墨便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奮」,一字墨盡他扔了筆卻久久立在桌前……

  析秋回到家裡,炙哥兒早已經翹首期盼的等著她,見了她立刻笑著跑過來:「娘,您怎麼才回來,我等了你好久了。」

  「等我有事嗎?」析秋拉著朝院子裡走,邊走邊問道:「上午做了什麼?」

  炙哥兒邊走邊道:「我去找季先生了,季先生幫著我做了一個燈籠,說中秋節的時候可以掛在院子裡。」析秋眉梢一挑,笑著道:「是嗎,那燈籠在哪裡,給娘瞧瞧。」

  「好。」炙哥兒拖著析秋一路進了房裡,指著玫瑰床頭上擺著的一隻兔兒紅髯的小燈籠:「就是那個。」又跑過去抱在懷裡:「很好看吧?」

  析秋點著頭:「正好看。」說著有些疲累的在床上坐了下來,接過碧槐泡來的茶。

  碧槐輕聲問道:「夫人,您臉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不用。」析秋擺擺手,低頭去喝茶,炙哥兒眨巴著眼睛凝眉苦惱的看著析秋:「娘,您生病了嗎?」

  「娘沒有生病。」析秋放了茶盅,將炙哥兒抱在懷裡,笑著問道:「我們炙哥兒知道關心娘了,真乖。」又親了親他的面頰:「那炙哥兒還記得不記得哪個故事裡的孩子,和炙哥兒一樣關心娘親呢。」

  「黃香。」炙哥兒笑眯眯的道,析秋點了點頭:「那你和娘說黃香溫席的故事好不好。」

  炙哥兒歪頭看著析秋,覺得她真的很想聽故事的樣子,癟了癟嘴點頭道:「好吧。」便慢慢說起了黃香溫席的故事。

  析微抱著炙哥兒,軟軟的身子貼在她的身子,她就覺得格外的安寧。

  蕭四郎自側門下馬,將馬交給門房,大步朝府裡走,天誠便迎過來輕聲道:「爺,有個人等了您一個上午了,說是您的故人,小人問他,他又不說……」

  「嗯?」蕭四郎腳步不停:「人在哪裡?」

  天誠便引著路去了待客室,蕭四郎甫一進門裡面端坐著的男子便騰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來:「大都督。」

  蕭四郎凝目看去,就見對方穿著一身墨綠直綴,圓臉微胖個子不高,皮膚有海邊特有的黝黑,年紀約莫四十歲左右,他眉頭一擰道:「是你!」

  那人走過來衝蕭四郎抱拳:「在下沈安,見過大都督。」

  蕭四郎微微點頭,伸手做出請勢:「坐!」自己已經率先在主座上坐下,天誠奉茶進來,又關了門守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蕭四郎端了茶抬眉看向對方:「福建出了什麼事?」

  沈安有些迫不及待的道:「沈氏暗中派了人去了福建,到處在找我們,我怕被他們發現,便將手下眾人分散出了福建,我自己急急忙忙趕來了京城。」他頓了一頓又道:「沈氏欺人太甚,先皇后已過世多年,我族人已悉數覆滅,他們竟然還不肯放過我們。」說著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蕭四郎放了茶盅,沉聲問道:「確定是沈氏的人?你離開福建可與戴全聯繫過?」當年他派了戴全去福建經營他在福建的產業,也暗中保護先沈氏餘脈。

  「沒有錯,肯定是他們無疑。」沈安說的斬釘截鐵:「我暗中抓了一人審問,他說是沈季暗中養的侍衛。」說著一頓又道:「我離開時因為情況緊急,只給戴先生留了一封信,想必此刻他人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蕭四郎沒有立刻說話,手指緩緩叩著桌面,發出單調的篤篤聲,許久之後他看向沈安問道:「那你此番來京,有何打算?」

  「大都督。」沈安忽然站起來,在蕭四郎面前單膝跪下:「我沈氏一脈不能就此隕落,求大都督安排我與聖上見一面,我要當面問一問聖上,問問他還記不記得我沈氏當年對他的恩情。」

  蕭四郎凝眉,起身將沈安扶起來:「沈大人勿躁。」他淡淡言道:「見聖上一面也並非不可,可你若心有此計議,我倒不認同你此刻面見聖上。」

  沈安一怔,問道:「為何。」蕭四郎看著他,負手而立回道:「如今政局雖逐漸穩定,但沈氏勢力也逐漸壯大,聖上即便心中存了忌憚有心削弱,可也並非一朝一夕,你若此刻出現不但不能得到你想要的,反而打亂了聖上的布局,所以……」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不如先找一處僻靜之處安排好族人和手下,我們從長計議。」

  沈安顯然已經等不及了:「可是天下之大,根本沒有我們藏身之處,若不見過聖上,便是一日我死了,也無顏見我族中人啊,大都督。」

  「稍安勿躁。」蕭四郎勸慰道:「你若無處藏身,我指你一處你且先去,稍後我會再來和你聯繫,你看如何。」

  「這……」沈安嘴脣動了動,欲言又止,蕭四郎就不發一言的看著他,審視之後他問道:「你還有事未與我言明?」

  沈安一怔,隨即面露激動的看著蕭四郎:「這麼多年,承蒙您一直照拂,您於我沈安有再生之恩,所以這件事我也不瞞著您。」他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安的在廳裡走了幾個來回,最後一捏拳頭咬牙道:「我來找您前,偷偷去了皇陵。」當年被滿門抄斬,他顛沛流離早就練就遁地掘墓的本事。

  蕭四郎臉色一變,冷冷的看著他,沈安眼睛明亮根本沒有注意到蕭四郎的面色變化,興奮的道:「您猜我發現了什麼?我看到先皇后的遺骸之中,根本沒有嬰孩的骸骨。」他急不可待:「先皇后的遺體是聖上登基後遷移的,遺骸不可能被人動過,而且據我觀察遺骸是完好無損的,這說明什麼,大都督……說明先皇后當年分明就是誕下孩子之後才去世的,並非外界所傳死於難產一屍兩命。」

  沈安說完,去看蕭四郎,等著蕭四郎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可等了片刻他卻是依然是冷靜冷凝的表情,他一怔,問道:「大都督,您……不相信?」

  「這就是你想見聖上一面的原因?」蕭四郎反問道。

  沈安點頭應是,又搖搖頭:「也不全是,我相信若是這個孩子還在世上,聖上定然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讓聖上告訴我,當年的孩子養在哪裡,即便現在不能接回宮中,可我也能暗中保護他!」

  若先皇后的孩子果真還在世上,那麼可就是聖上的嫡長子……將來榮登大寶,他定能為沈氏報當年的滅族之仇,沈氏一族又能重新崛起!

  「這件事,還有多少人知道?」蕭四郎淡淡的問道。

  沈安想也不想回道:「這樣重要的事情,我不可能告訴別人,如今只有您和我知道!」蕭四郎目光微微一動,道:「沈大人,明日就是中秋之夜,聖上會在宮中大宴群臣,我不方便帶你入宮,你不如先去我給你找的地方歇息幾日,等時機成熟,我便帶你入宮覲見聖上。」

  沈安一怔,點頭道:「好,我聽大都督的。」

  蕭四郎微微頷首:「我送你出去,會有人領你去的。」

  沈安應是出門而去。

  一出了門,暗中便有人迎過來,兩人悄聲道:「大哥,怎麼樣,大都督如何答覆的。」沈安回道:「大都督說讓我等幾日,這兩日不方便。」

  「大都督果然如外界所傳,這兩年待在京城在早已經沒有當年的勇武果敢,我看這件事還要自己再做打算,這樣沒有明天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了。」那人說得憤世嫉俗,沈安卻是低聲喝道:「休要胡鬧,我們聽大都督的不會有錯,朝中的事他比我們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那人不耐煩的答了,又道:「我們現在去哪裡。」

  沈安就指了指身後並不見人影的巷子:「有人帶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先避一避!」兩人說著話進了巷子深處,又拐去了另外一邊沒了身影。

  蕭四郎看著沈安的背影,對天誠吩咐道:「讓人跟著他,但凡有所動作便來回我。」

  「是!」天誠抱拳領命而去。

  蕭四郎站在門口,目光幽暗的看著門口,炙熱的光線照在頭頂,他周身卻滿是冷意。

  待蕭四郎離開,天敬打掃了待客室,端著茶盅出來去洗,卻在門口看到紫陽的身影閃過,他一愣,問道:「紫陽?」

  紫陽卻不曾回頭,步履匆匆的進了內院。

  「四爺。」析秋將炙哥兒放下來:「還沒吃飯吧,妾身讓廚房給您重新做飯。」說著掀了簾子出去。

  炙哥兒這邊已經貼到蕭四郎身邊,得瑟他的兔兒燈:「季先生做的。」

  蕭四郎將兒子抱起來,又側目去看兔兒燈,擰眉道:「怎麼做了這種燈,等晚上父親給你做一隻老虎燈。」

  炙哥兒眼睛一亮,點頭道:「好啊。」說著又看著蕭四郎高興的道:「父親,我現在投壺十五尺之內,每箭必中。」

  蕭四郎眉梢一挑,露出興味來:「哦?敢不敢和我比試?」

  「當然敢!」炙哥兒一拍胸口:「說,比什麼!」頗有好漢的架勢。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拍了炙哥兒的屁股,就道:「就比背誦詩句,輸了的人背誦五首詩詞,如何?」

  這個賭注對於炙哥兒來說有些難,可是答應了父親又不好丟了面子反悔,點頭道:「好,一言九鼎。」就從蕭四郎腿上跳下來,父子兩人去院子裡玩投壺。

  析秋從門口進來,看見裡頭沒了人:「人呢。」碧槐掩面笑著道:「在院子裡玩投壺呢,四爺和炙爺比投壺,五首詩詞做賭注。」

  「真是孩子。」析秋搖搖頭,就走到窗邊,果然見父子兩人在太陽底下玩著,炙哥兒抓著一隻有他半人高的箭,手臂一揮就丟進了壺裡,蕭四郎讓了他三步之距,也是一箭穩中……

  炙哥兒神采飛揚,笑聲歡快,稚氣可愛。

  「吃飯吧。」析秋走出去,笑著給炙哥兒擦臉,牽著他的手:「快去洗洗臉回去歇午覺。」將他交給周氏:「不准跑出來,一會兒我來檢查。」

  炙哥兒憋著嘴,不服氣的看著父親:「我一定會贏回來的。」說著又笑嘻嘻的看著析秋:「娘,您陪我去吧,我要您給我講故事。」

  蕭四郎失笑,臭小子在和他打擂台呢,剛剛輸了要回去背詩詞,這會兒就故意霸占析秋……

  析秋搖搖頭,捏了炙哥兒的鼻子道:「娘和父親還有話說,你先去,一會兒我再來陪你好不好。」

  「好吧。」炙哥兒無奈點了點頭,咕噥著道:「我還要回去背詩詞呢……」牽著周氏的手去了後院。

  析秋回頭看著蕭四郎道:「四爺下午還要出去吧,先去吃飯吧。」蕭四郎點了點頭兩人進了房裡,他看著她凝眉問道:「怎麼瞧著臉色不太好,不舒服?」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事。」析秋笑著將他的手拿下來,和蕭四郎對面坐在擺好飯菜的桌邊,給他碗裡夾了菜:「四爺先吃飯!」

  蕭四郎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捧了碗轉眼功夫就吃罷,放了碗筷待碧槐和綠枝收拾好了,他才問道:「怎麼了?」

  析秋想了想便道:「上午去了一趟錦鄉侯府,樂夫人明天要回淮南了。」

  「嗯。」蕭四郎並不覺得奇怪,她來是看望樂袖的,時間久了要回去也正常,可也知道析秋不會無緣無故和他說這件事,便等著她說後面的話。

  析秋停了停嘆了口氣,若是以前這樣的事情她當然不會和蕭四郎說,但是現在有了事情不和他商量,析秋就覺得少了某道程序一樣,便將樂瑤和佟敏之的事情說了一遍:「敏之這個年紀對女子有些好奇可以理解,但是說到談婚論嫁還不至於,樂瑤那邊我打算去回了她,也讓她死了心,免得將來我們和樂夫人見面也尷尬。」彷彿是她欠了她們的。

  蕭四郎也沒有料到佟敏之會出這樣的事,他問道:「你問過敏之的意思?」析秋便點了點頭:「問過,他說待功名在身再考慮兒女情長。」

  「你做的對,他年紀還小婚事等等也無妨。」並無析秋的傷感,蕭四郎說完,見析秋情緒有些低落,便安慰她道:「敏之比你想的要成熟,他也不再是你護著的弟弟,他知道自己要什麼,你不用擔心他。」

  析秋沒有說話,又看著蕭四郎:「說是剛剛外院有人在等你,是什麼人?」

  蕭四郎目光一動,回道:「是福建沈氏。」析秋聞言一愣,正了面色露出戒備:「他們不是在福建麼,來京城做什麼?」

  「沈季暗中派了人去了福建,他們無處可躲便分散出了福建,來求我安排他們面聖……」說著喝了一口茶又道:「還去了先皇后的陵墓,發現先皇后並非難產而逝,骨骸之中也無嬰孩的骸骨。」

  「他們會不會找到敏哥兒?」析秋擰緊了眉頭,她不希望現在讓敏哥兒知道他的身世:「四爺如何和他們說的。」

  蕭四郎就將談話的過程和析秋說一遍,又道:「他們暫時還發現不了敏哥兒。」又看著析秋道:「你吩咐吳中和二銓跟著他,閒雜人等也不要去見,我也會暗中再添加人手護著他。」

  「妾身知道了。」說著頓了頓問蕭四郎:「明日宮中有宴會,敏哥兒也在,沈氏的人會不會趁亂進去宮中?」一頓又道:「若是見了聖上,聖上會不會……」告訴他們。

  福建沈氏憋悶太久,析秋不知道這樣一群被壓抑久了的人,突然如發現寶藏一樣找到了敏哥兒這個巨大的希望,會做出什麼迫不及待的事情來。

  「不會!」蕭四郎沉聲答道:「沈安為人機敏謹慎,若不然沈氏也不會獨留他這一脈。」頓了一頓又道:「我已讓人暗中跟著他們。」

  析秋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下午蕭四郎去了衙門,析秋去後院找炙哥兒,果然見他沒有睡覺,正抱著一堆的箭矢在哪練投壺,見析秋進來便丟了箭拉著析秋道:「娘,您教我背詩詞吧。」

  「好啊。」析秋和他坐下,讓問玉拿了書來,她翻開和炙哥兒兩個人靠在床上一遍一遍教他讀著,炙哥兒念得很認真,記憶力也很好,小片刻就能熟練的背下來……一邊背著一邊咬牙道:「下次我一定能贏父親。」

  析秋輕笑。

  母子兩人正說著話,碧槐從外面進來,回道:「夫人,阮夫人來了。」

  是為上午的事?

  析秋讓炙哥兒自己玩,她去了前院,阮夫人坐在玫瑰床上正喝著茶,見析秋進來忙笑著站起來:「四夫人。」有些尷尬的樣子。

  「阮夫人。」析秋過去:「您請坐。」

  阮夫人重新坐了下來,有些難為情的道:「上午的事情,真的是不好意思,大嫂原本也要來的,可躺在床上起不來,我便代她來了。」說著一頓隔著炕桌握住了析秋的手:「我們也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們真沒有旁的意思。」

  是怕析秋介意他們嫌棄佟敏之出生太低的緣故。

  析秋卻是淡淡的笑著,回道:「您和樂夫人太客氣了,這件事我也問過敏之,他也有責任,不能怪瑤姐兒。」

  阮夫人看析秋真的並不像生氣的樣子,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笑著道:「我真怕您生了我們的氣!」

  析秋輕笑起來,搖頭笑著回道:「在您心裡我倒成了小氣的人了。」阮夫人也呵呵笑了起來回道:「哪裡,說實話這樣的事情擱在我身上,我也會多想,是您為人寬宏。」說著一頓又道:「不說了,不說了,大嫂身體不好定了後日啟程,這件事我們都不再提了可好。」

  析秋微微點頭,回道:「後日我去送樂夫人。」一頓又和阮夫人道:「也答應了瑤姐兒,要答覆她的。」

  「原來您答應她了,我就說怎麼你走了以後她不哭不鬧得還和大嫂賠罪。」說著搖搖頭:「這丫頭真是死心眼!」

  析秋抿脣沒有再說話。

  當晚,析秋和蕭四郎商量明晚去宮裡的事情:「聖上點名敏哥兒去,也避不開了……炙哥兒我們就不帶去了吧,讓他在家裡,您覺得呢。」

  「也好,人多之下難免生亂,他年紀小在家裡也好。」蕭四郎回道。

  析秋應是,第二天就將炙哥兒送去了侯府,太夫人年紀大了早早和皇后辭了,大夫人的身份不便,析秋便將炙哥兒交給太夫人和大夫人,帶著敏哥兒和鑫哥兒和蕭四郎以及蕭延亦去了宮中。

  「紫陽姐,夫人和老爺都不在家,這會兒沒事,我們不如打一會兒紙牌吧。」綠枝說著又笑著道:「岑媽媽已經同意了。」

  紫陽行色匆匆回道:「我身體不適,先回去歇著了,你們玩吧。」說著便繞開綠枝回了自己房間,又關了門。

  綠枝嘟著嘴,回頭和問玉道:「怎麼紫陽姐今天這麼奇怪,大過節的也沉著個臉。」說著和問玉道:「算了,我還是回夫人房裡看家吧。」說著也放了紙牌,在桌上拿了一塊月餅,邊走邊吃回了房裡。

  紫陽的房間又開了一條縫隙,她探了頭見外面沒了人,便小心的提了一個包袱走了出來,一路小心翼翼的去了後院,在一棵背陰的樹下跪了下來,將包袱打開露出裡面金晃晃疊的整整齊齊的元寶,她又拿出裡頭的月餅和幾樣點心一一擺在地上,點了火摺子著了紙錢……

  「主子。」她哽咽著朝裡頭丟著的紙錢:「今兒是中秋節,奴婢希望您在地下有知,也能快快樂樂舒舒心心的過一個節。」話音未落,她已是泣不成聲。

  低低說了許多話後,她擦了眼淚,見月已經升空,便收拾了東西回了房裡,又換了衣裳和岑媽媽告假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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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18:06
第二百三十三章:痛苦

  析秋從大殿上退了出來,疑惑看著瑾瑜,瑾瑜便答道:「我們娘娘偏殿裡,請夫人過去一敘。」

  「嗯。」析秋回頭看了眼滿滿當當坐了許多官家女眷的大殿,見皇后正和身邊夫人說話,便和阮夫人點了點頭,阮夫人明瞭她意思點頭應了,析秋便退了出來去了偏殿。

  「妾身叩見貴妃娘娘。」析秋蹲身行禮,樂袖已經笑著迎了過來,扶著她:「四夫人,又沒有外人不用這些虛禮了。」

  析秋站起身朝樂袖看去,她穿著一件粉白鑲亮金刻絲菊花滾邊宮裝,梳著宮中流行朝天髻,一支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落髮頂,左右又幾隻玉簪長長紅色瓔珞垂肩上,如風拂柳富貴雅致……

  「四夫人坐。」樂袖拉著析秋椅子上坐下來:「其實我也沒什麼事,就想借了今兒機會見一見您,還沒謝您送來百子圖,真栩栩如生呢。」

  「娘娘客氣了,粗鄙針黹上不得臺面。」析秋坐下,輕聲問道:「娘娘身子還好吧……只能沒事聽阮夫人說一說您情況。」樂袖看著析秋,笑著道:「我也就那樣,沒什麼可喜事兒,勞您掛心了。」還和從前都督府見面時說話一樣:「您若是以後有事就寫信給敏哥兒帶進來,德公公每日中午都要去看望一回,也方便很。」

  析秋應是,點頭道:「是!」

  樂袖仔細看了眼析秋,又說起樂瑤和佟敏之事情來:「我也聽說了,兩人年紀都小,我倒覺得伯母有些太過緊張了。」說著一頓又道:「再說,七舅爺我也見過,不論是長相還是學識便是將來仕途都不會差,瑤姐兒雖出身好,可求夫又不是求門楣,我倒覺得這事兒還不如任由他們發展,只要不越了禮數,便隨他們去便是。」

  析秋一愣,深看了樂袖一眼,不知道她是看她面子上說這番,還是真不乎門第之別?

  兩人又說了幾句,外頭又女官閃了過去,樂袖目光一轉拉著析秋道:「敏哥兒宮裡你放心,我但凡力所能及畢竟仔細照顧,聖上也和我說過幾次,讚歎有加。」說著一頓又語速飛道:「還有件事勞煩你告訴大都督,前幾日我聽聖上無意中提了承寧郡主事情,也不知聖上到底什麼意思,讓他和侯爺提著心一些。」

  析秋目光一頓,點了頭道:「好,回去我就轉告四爺,娘娘也注意身體,什麼事情都會越來越好。」

  「你就放心我吧,便真不能生自己孩子,等將來我收一個小公主養膝下便是,通過這件事我已經想開了,各人有各人福分,若我福分走到這裡也到了頂了,我也不多請求。」輕說著,又站了起來:「您回去吧,一會兒皇后娘娘該問起來了。」

  「娘娘保重。」析秋應是,轉了身跟著瑾瑜出了重回到正廳裡。

  阮夫人見析秋進來,目光朝上頭看了眼,析秋明白,便走到原來位置上坐了下來,隔壁錢文忠夫人側身過來和她說話:「剛剛說起前殿事兒,說聖上考校皇長子功課,皇長子答得好評如潮。」

  析秋微微頷首:「多謝夫人。」錢夫人抿唇輕笑,點頭道:「不客氣。」又用下頜點了點頭隔壁沈夫人。

  析秋順著她視線看過去,就瞧見沈夫人正好朝她這邊看過來,她微微一笑頷首打了招呼,沈夫人也微笑回禮。

  樂袖自前頭門進去,朝皇后行了禮下首隔了兩座位置坐下,和一位穿桔色宮裝女子相鄰而坐,時候析秋才知道,那位女子便是雯貴妃,二皇子生母!

  低低翁鳴交談聲中,忽然外面有內侍隔著簾子回道:「回稟皇后娘娘,聖上剛剛又出了一道國策,讓幾位皇子和兩位伴讀公子答……」

  大殿中安靜下來。

  「哦?」皇后娘娘目光掃了一眼殿下,看了眼析秋和沈夫人以及雯貴妃,問道:「如何?」

  內侍便回道:「聖上贊皇長子聰明果斷,贊二皇子仁厚,贊沈公子天真可愛,贊蕭公子見解獨到!」

  析秋聽著便又是一驚,目光就朝皇后看去,果然見她面色微微一變,又迅速恢復了笑臉點頭,對眾女眷道:「看來,前頭可比我們這邊熱鬧啊。」並不多言端了酒杯:「來,我們也共飲一杯。」

  「是!」眾人端杯起身:「祝娘娘鳳體安康!」一眾人以袖掩面飲杯中酒,又重坐下。

  錢夫人微微側身,目不斜視看著前方,低聲道:「四夫人將蕭公子教得可真好,連聖上都誇讚不斷。」誇兩位皇子和沈公子所用詞不過點到為止,誇蕭公子才是真誇讚。

  析秋低頭端了茶,也是輕聲回道:「夫人謬贊了,是聖上寬容讓那孩子胡亂說一氣罷了。」

  錢夫人忍不住側目看了眼析秋,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她暗暗點頭。

  宴會持續戍時初,月已升空,大家又移到殿外賞月,皇城城門之上又燃了煙火,照得磅礡大氣、輝煌靡麗,宮殿宛若白晝一般,有人贊道:「似是赴了瑤池仙台。」此音一落眾人又按品級朝皇后磕頭謝恩,一番虔誠祝語。

  中秋宴會方才謝幕。

  析秋和阮夫人以及東昌伯錢夫人同出鳳梧宮,阮夫人問道:「貴妃娘娘還好吧?今兒也沒機會說話。」

  「瞧著氣色很好。」析秋應了,阮夫人放了點頭道:「敏哥兒今兒大殿之上,可是大放了光彩,那孩子可真是惹人疼。」不等析秋說話,這邊錢夫人接了話:「可不是,那樣孩子便是有十個我也高興。」

  析秋掩面而笑,看向錢夫人就道:「幾位錢公子也是出類拔萃,我聽著可不是您炫耀麼。」錢夫人一樂,呵呵笑了起來:「……這可不敢!」

  「阮夫人、錢夫人、四夫人!」黃夫人也小步走了過來:「四處找你們呢,你們這腳程也太快了些。」又回頭衝唐大奶奶招招手:「來,你親家母可不是這裡。」

  唐大奶奶咯咯笑著過來,幾個人互相見了禮,朝外頭走。

  唐大奶奶問析秋:「炙哥兒沒瞧見,一個人放家裡了?」析秋搖頭回道:「侯府裡呢,勞煩太夫人和大嫂看顧一晚。」說著一頓又問起唐老夫人身體:「今天還和大嫂說起,老夫人身體還好吧。」

  唐大奶奶滿臉笑容就淡了下去,歎氣道:「太醫說要仔細調養,藥一天天吃著,可卻不見好轉。」

  「真是辛苦你了,要服侍婆母又要照顧一大家子人。」錢夫人握了唐大奶奶手:「你可要保重身體,有什麼事用得上儘管和我說。」

  唐大奶奶感動點了點頭:「一定!」一行人已經走到宮門口,析秋看見蕭四郎帶著敏哥兒正候自家馬車外,便和眾人各打了招呼去了那邊,蕭四郎和析秋點了點頭:「大哥和鑫哥兒前面,我們回去再說。」

  析秋抬眉去看,果然見後侯府馬車停路邊,她應是,和敏哥兒一起上了馬車,蕭四郎則騎馬隨行,一行去了南牌樓接炙哥兒。

  「母親。」敏哥兒扶著析秋褥墊上坐了下來,又從暗格裡拿了茶壺泄了杯茶奉給她,析秋端了茶道:「晚上定是沒有吃到東西吧,一會兒回去我讓廚房再給你做些。」

  敏哥兒點頭應是,析秋也就沒有再問大殿上答題情況。

  等進了太夫人院子,蕭延亦和鑫哥兒以及大夫人已經裡面,大家互相見了禮,太夫人急著問道:「……說是聖上當著群臣面,誇了我們敏哥兒,可有此事?」

  蕭四郎和微微點頭,鑫哥兒已經笑眯眯答道:「說敏哥兒見解獨到,實為大才。」

  太夫人一愣,這誇也有些誇張了。

  蕭延亦和蕭四郎對視一眼,皆是沒有說話,敏哥兒正和炙哥兒說話,炙哥兒抱著詩詞本子還背誦詩句,說好了今晚要背給蕭四郎聽,聽到眾人說話,他煞有其事點點頭:「我覺得聖上也是見解獨到!」

  大家一愣,就朝他看去,太夫人問道:「你可知見解獨到為何意?」炙哥兒搖搖頭,又點點頭:「他誇三哥,說三哥聰明嘛,那他也很聰明啊。」

  連大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摸了摸炙哥兒頭。

  大家說鬧了一陣,鑫哥兒帶著敏哥兒和炙哥兒去院子裡找晟哥兒,析秋便說起樂貴妃的事:「……聽聖上提起過二嫂,說是如此也實難為侯爺了。」說完,看向蕭延亦。

  蕭延亦喝茶動作頓了頓,並沒有立刻說話,太夫人卻是道:「看來,這又不得太平了。」說著一頓看向蕭延亦和蕭四郎:「改明兒商量個日子,也宣佈出去,這事兒定了旁人也打不了主意了。」

  二夫人早瘋了多日,聖上早不提晚不提,卻要現提,其中寓意清楚不過。

  蕭四郎沒有說話,蕭延亦卻是點頭道:「知道了。」

  大夫人道:「我看這件事若是按照他們意思,也太苦了二弟了,可是事情也等不得,還不知後面又會出什麼事兒來。」

  二夫人的事既然是沈姨娘做的,那麼沈太夫人定然知道,若是他們一直不宣佈二夫人死訊,指不定那一日二夫人曾待過青樓事情就能散佈出去。

  到時候蕭延亦的名譽可就無法挽回了。

  只有將二夫人的死訊宣佈出去才能將這件事真正解除掉。

  太夫人歎了口氣,道:「這件事你們兩兄弟去商量吧。」說著一頓又道:「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歇著吧。」

  析秋應是,和蕭四郎帶著兩個孩子和太夫人辭了,由大夫人送到院門便坐車回了府裡。

  「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明日還要去文華殿。」析秋牽著敏哥兒,又給他理了理衣服:「還有沒有功課?」

  「先生說今天不佈置功課。」敏哥兒輕聲說著,又有些忐忑的問析秋:「母親,我今晚是不是做得不對?」不該回答聖上的問題。

  析秋搖搖頭,回道:「沒有,大殿之上你自是該答,你做很好。」這麼多人,他是蕭四郎兒子,自是要顧忌老子面子。

  敏哥兒鬆了口氣才算放了心,和蕭四郎和炙哥兒辭了回了自己院子。

  析秋牽著炙哥兒回了崇恩居裡,炙哥兒昂頭看著父親:「爹,五首詩我已經會背了,現就背給你聽。」蕭四郎眉梢一挑,點頭道:「好,洗耳恭聽。」

  炙哥兒就一邊走一邊背起了陸遊一首《卜運算元》。

  父子兩人進了房裡,析秋回頭問岑媽媽:「家裡還好吧,你們可吃了飯?」岑媽媽應道:「挺好,按夫人吩咐大家一起吃了飯,便讓一些有家室婆子和媽媽輪流回家團圓去了。」

  析秋點了點頭和岑媽媽一起朝房裡走,岑媽媽又仔細說了哪些人哪些人出了府,一頓又道:「紫陽也請了兩個時辰的假出府去了,說是要去看望一個朋友。」又看看時間:「這會兒該回來了。」

  紫陽也出去了?這幾年沒有聽她說過京城有什麼朋友,難道去了侯府?

  析秋也只是隨便想一想,又想到敏哥兒剛剛宮裡沒有吃到東西,便讓岑媽媽做些吃食送過去:「這邊也送些來,這會兒我也覺得饑腸轆轆。」以前餓了倒也沒有這樣難受,這些日子但凡有些餓,她就覺得腹中絞得難受。

  岑媽媽應是,又看著析秋道:「夫人這些日子吃尤其多了些,要不要請張醫女回來給您把把脈?」

  「明天再說吧,我早上要去錦鄉侯府送一送樂夫人,回來時候路過醫館我去瞧瞧。」

  岑媽媽也不再說什麼,便行了禮退了下去。

  敏哥兒吃了兩塊點心,又瞧見桌上擺好果盤:「冬靈,這果盤還是紫陽送來?」這樣複雜的花樣子也只有紫陽能做出來。

  「是,是紫陽姐姐送來。」冬靈正好打水進來,將水放架子上,又擦了手:「您要不要吃些,也正好消消食。」

  敏哥兒挑了挑,簽了一小塊芒果送進嘴裡,冰鎮後芒果冰涼爽口又不甜膩,他很滿意又吃了一塊,冬靈瞧著直樂,暗暗想著一會兒要去告訴紫陽,讓她明兒再送些來。

  心裡正想著,外頭正好紫陽聲音傳了進來:「冬靈。」

  「正說著她呢,就來了。」冬靈笑著道:「奴婢去看看。」見敏哥兒點了頭她便出了門:「紫陽姐,你回來了啊。」

  紫陽手里正提著一盞橘瓣燈籠,遞給冬靈:「街面上看到正好買回來給你玩。」冬靈一見就歡喜很:「哎呀,真是小巧有趣,謝謝紫陽姐。」

  「不客氣。」紫陽朝房裡張望了一下,問道:「敏爺回來了?」

  冬靈點了點了頭,道:「剛剛回來,正吃你送來的果盤呢。」紫陽輕笑:「能不能幫我和敏爺回一聲,說我有事想回他。」

  「現在?」冬靈問了見紫陽點頭,她想了想點頭道:「我去和敏爺說,你這裡等我一下。」說著將手裡燈籠交給門口守門小丫頭,自己則進了房裡,不到一刻鐘就轉了出來,道:「你進去吧,正好敏爺還沒休息。」

  紫陽應是,便進了門去,冬靈也跟著進去和敏哥兒打了招呼,吩咐丫頭去提熱水就出了門,留了紫陽房裡,門外守著幾個丫頭。

  敏哥兒看著紫陽,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紫陽回頭看了眼開著房門,就走到門口將門合上,敏哥兒見她滿面緊色不由疑惑:「你……」

  「小主子!」紫陽忽然就地上跪了下來:「奴婢月春叩見小主子。」

  敏哥兒詫異之極,驚訝站起來,彷彿不認識紫陽一樣問道:「你不叫紫陽?你剛剛喊我什麼?」府裡人都喊他敏爺,沒有人用這種奇怪稱呼。

  紫陽就重複道:「奴婢叫月春。」說著見敏哥兒一臉迷霧,就解釋道:「以前二皇子府服侍,也就是聖上舊宅邸,是二皇子妃貼身婢女。」

  二皇子?不就是聖上登基前稱號。

  怎麼又喊他主子?敏哥兒越發不解,冷目看著紫陽戒備道:「你是何意?」

  紫陽跪地上,目光灼灼滿含期盼看著敏哥兒:「小主子或許覺得奴婢說牛頭不對馬嘴,還請敏爺給奴婢一點時間,奴婢一定將所有事情講清楚!」

  直覺上,敏哥兒不想聽,可紫陽這個樣子他卻有些好奇,喃喃坐了下來,凝眉看著她,還是點了點頭:「好,你說!」

  紫陽便道:「奴婢原名月春,是先二皇子妃,也就是先皇后給奴婢取名字,奴婢一直皇子妃身邊伺候……」她娓娓將二皇子府情況說了出來,當年二皇子妃即將臨產那日,她因為家中老母病逝正出府守孝,也就避過了那一劫,等那一夜她聽到消息趕回去時,門外已經被三皇子人圍住,她找了暗門想要進去,卻意外看到一個黑影提著一個包袱如夜鷹一般輕盈飛出來,那人速度太快她看不清楚,可卻記得身形和手中提著長劍,後來二皇子被三皇子「護送」出府,她見門口守衛少了許多,就從狗洞爬進了府裡,才知道二皇子妃難產而死,屍體還放在房間裡,可闔府下人已經被人綁綁殺殺了,旁邊連一個守著的人都沒有,她就壯了膽子給二皇子妃收拾遺容,這才發現二皇子妃肚子已經空了下去。

  她震驚無以復加,又難過又高興,難過是二皇子妃死得太慘,高興是二皇子妃並非是一屍兩命難產而亡……這個時候她就想到剛剛門口提著包袱出去的可疑之人。

  ……後來她偷偷出了府,守長街之上,眾人之中她看見了蕭四郎身影,第一眼就認出了是那個黑衣人和他手中那把長劍……第二日京城又傳出蕭四郎外頭和一位戲子生了一個兒子,還大張旗鼓帶回了府中給太夫人撫養。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無比肯定,那孩子就是二皇子妃生下的孩子,後來她一直侯府外徘徊,幾個月之後,機緣得知侯府裡要買丫頭,她花了許多銀子打通了人牙子才進了侯府,又憑著機靈勁兒和做事麻利、守規矩進了太夫人院子……

  她第一次見小小敏爺時,她就知道自己做對了,他一定是二皇子妃孩子,那雙眼睛像極了二皇子妃,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她可以拿人頭擔保。

  不管怎麼說她很高興,二皇子妃死得那麼慘,二皇子又下落不明,現只剩下小主子,她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守在小主子的身邊……

  後來機緣巧合又被太夫人指去了蕭四郎的院子裡,她原是想動關係再回太夫人院子裡,卻沒有想到四夫人進來了,她不瞭解四夫人,但敏爺身為庶長子,這個身份無論哪個嫡母都會不喜,所以她怕太夫人將敏爺送來給四夫人撫養,整日裡提醒吊膽,暗中也在太夫人院子裡走動,就是希望敏爺能在太夫人身邊多留一些日子。

  再後來敏爺還是跟著四爺和四夫人了,萬幸是四夫人待敏爺很好,她也就放了心,安心廚房裡服侍,只要遠遠看著他,知道他過好健健康康長大她就心滿意足了,不管將來會不會被聖上認回,她不能改變也無力改變,唯有此淺薄心願她一直努力。

  原以為敏爺會一直這樣安靜長大,卻沒有想到聖上會來,沒有想到聖上會讓他做了皇長子伴讀,她心裡惴惴難安,難道聖上是要讓敏爺認祖歸宗嗎?

  她很激動卻多是害怕,皇宮裡彷彿是一個吃人的地方,敏爺那麼小怎麼去和皇后娘娘以及皇長子爭呢,而且,她看來四爺和四夫人也沒有要幫助敏爺重回宮中打算……

  怎麼辦,她要怎麼做?

  直到今天,她看到了沈氏人,她才真正看到了希望,沈安大人是二皇子妃的堂兄,曾經去皇子府中做客她有過一面之緣……萬萬沒有想到沈家竟然還有人活著,她心裡翻江倒海,迫不及待想要見他們,這個世上,若說誰能拼死相護敏爺,那麼除了沈氏再不可能有別人了。

  她等不及要去找到他們,告訴他們敏爺還在世上的消息,有的事情她不能做主也無力去做,可是沈安可以!

  「小主子,奴婢說句句屬實,今晚奴婢冒死前來相告,也是沈大人吩咐奴婢如此做的,他說小主子已經長大了,應該知道自己身世,他讓您仔細想想你生母,二皇子妃苦,他過兩日找了機會就會來府中見您。」

  她說什麼?

  敏哥兒只覺得腦子裡嗡嗡響,只看見紫陽嘴巴動,卻聽不到也聽不清聽不明白她說什麼。

  什麼二皇子妃,二皇子,什麼小主子,皇長子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沈氏……

  到底什麼和什麼?

  敏哥兒擺著手,臉色慘白如紙:「你休要再胡言亂語,這事若是被父親聽見定不會輕饒了你,念這麼多年你全心照顧我份上,我不與父親和母親回稟,你去吧。」說完轉過身不再看紫陽。

  「小主子!」紫陽見他不相信,立刻道:「奴婢以性命擔保,奴婢說句句屬實。」他一頓又道:「這件事大都督知道,夫人知道,便是侯爺也是定是知道的,您若不信可以去問,夫人心善又向來疼您,您若問了她定會如實相告,到時候就能證明奴婢有沒有半句假話。」

  「還有,小主子,您還記不記得當初去誠意伯府唐家大爺說您長像聖上,奴婢告訴您,奴婢當時見到您時也是這樣感覺,即便您才幾個月大,卻已經有了二皇子妃樣子,尤其是這一雙眼睛,簡直是一模一樣!」

  敏哥兒當然記得,他還為此親自去證實過,他搖著頭:「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會相信你!」嘴裡如此說,不期然他就想到那一天蕭四郎和他說話:「……你的母親身份並不低賤。」

  敏哥兒身體怔了怔。

  紫陽已經低泣起來,她急著道:「您想一想,聖上對您是不是不一樣,您若真是大都督孩子,那麼您不過一個庶子,聖上怎麼會讓您進宮伴讀,還對您另眼相看?您宮裡受傷時,聖上還親自去看望您了,這些不都說明了您其實就是二皇子妃的孩子嗎?」

  敏哥兒痛苦閉上眼睛,不敢去想其中細節。

  紫陽又道:「還有,四爺和夫人處處照拂您,宮中為您安排那麼多人守在你身邊護著你,便是樂貴妃也暗中相助,若您只是府中一個普通庶子,他們怎麼會這麼緊張,最多和聖上稟明辭了這伴讀便是,可是他們還是將您留在宮中,他們分明就是想培養您適應宮中的生活,和聖上相處多些父子之情啊。」

  「夠了!」敏哥兒轉頭過來,目光冷漠看著紫陽:「我不想聽你說,請你出去!」

  「不,小主子,您聽我奴婢說。」說著一頓又道:「奴婢有證據,奴婢當時去給二皇子妃整理儀容時,發現二皇子妃身邊一直戴著一塊縭紋玉牌不見了,那是當初二皇子妃家中時沈大人贈的,二皇子妃很喜歡一直帶身上……奴婢當時就納悶,後來等您搬出太夫人房裡到四夫人院子裡時,奴婢有一次給您整理房間,就發現那塊玉牌放你匣子裡,不相信您打開看看!」

  她說斬釘截鐵,敏哥兒卻不記得自己有這麼一塊玉牌,他露出狐疑朝紫陽看去,紫陽已經顧不得許多就站了起來,對敏哥兒道:「奴婢失禮了。」說著轉身去了敏哥兒臥室,不一會兒就抱了一個匣子過來。

  「這個匣子是您用來裝月例和賞賜之物,鑰匙一直放冬靈身上,您若是不信讓冬靈拿鑰匙打開驗證一下,奴婢沒有半句虛言。」

  敏哥兒將信將疑,喊冬靈進來拿了鑰匙又重關了門,親自將匣子打開,裡面擺了許多玉牌和掛墜還有一些銀子,紫陽目光朝裡一看一眼便看到壓許多東西下面,用一塊蘭花圖案帕子包著東西,她拿了出來迫不及待打開呈給敏哥兒看:「您看看,就是這塊玉牌,以前一直掛二皇子妃身上,下面絡子還是二皇子妃親自打,線是奴婢分,這東西就是沈大人也見過,他一定認識。」

  敏哥兒有些顫抖拿過那塊玉牌,握手裡彷彿針紮過一樣錐心的疼,他擰眉看向紫陽,問道:「你說都是真的?」

  紫陽立刻點頭不迭:「奴婢如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說著一頓又道:「太夫人不知道您身世,卻知道這塊玉牌,您若是不信大可去問太夫人,當初這塊玉牌是不是和您一起進府的。」

  敏哥兒垂了眼眸,視線緊緊盯那塊玉牌上,久久沒有再說話,過了許久,他疲累的擺擺手道:「我想一個人待著,你出去吧。」

  「小主子,您一定要考慮清楚,二皇子妃難產而死,沈氏傾巢覆滅,如今只有您才能給他們做主報仇啊。」紫陽說著一頓,敏哥兒怒道:「出去!」

  紫陽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又想到他還是孩子也不能逼得太緊,就緩緩退了出去。

  敏哥兒靠椅子上,睜大了眼眼空洞看著頭頂承塵,紫陽說話一句句他腦中重播……

  他是聖上和先皇后親生子而非蕭四郎庶子,她娘也不是什麼戲子,而是身份高貴的先皇后。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是什麼感覺,是高興?是彷徨?是害怕?是無措?

  他說不清楚,但心裡卻像壓了一塊巨石一樣,喘不過來氣。

  「敏爺!」冬靈推門進來,敏哥兒一怔,飛快的將玉牌收起來,拿了書低頭看,冬靈看了看桌上擺著匣子,又看看正看書的敏哥兒,滿臉狐疑沒有再說話。

  第二日一早,敏哥兒魂不守舍去了宮中,等下午下學後他直接就去了侯府。

  太夫人見了他,疑惑道:「怎麼一個人來了,你母親可知道?」

  敏哥兒搖搖頭:「我就是有件事想問問祖母,一會兒就回去。」太夫人點點頭,正色道:「嗯,問吧,但凡祖母知道一定告訴你。」

  敏哥兒就遲疑將那塊玉牌拿出來:「祖……祖母,您記得這塊玉牌嗎?」

  「我瞧瞧。」太夫人拿手裡端詳了片刻,又拿了眼鏡戴上前後看了看,想了半天終於道:「好像是您娘留給你,你父親抱你回來時就放你繈褓裡,說是留給你的……」還給敏哥兒:「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了,玉倒是好玉,既然是念想你就仔細留著吧。」

  巨大震撼,讓敏哥兒眼前瞬間一黑,太夫人後面說話他根本沒有聽清。

  竟然是真,他不是父親的孩子,不是蕭氏的子孫,而是聖上的孩子……

  怎麼會這樣?

  敏哥兒緊緊將玉牌攥手心裡,幾乎要掐進肉裡。

  「敏哥兒,你怎麼了?」太夫人拿了眼鏡下來,不解看著他。

  敏哥兒一愣突然站了起來:「祖母,我有事先回去了。」不待說完便匆匆出了門,太夫人一臉疑惑,又搖搖頭:「……這孩子,今兒是怎麼了。」

  敏哥兒飛朝前跑著,他不知道自己跑什麼,害怕什麼,他就覺得此刻並非夏末,並非初秋,而是那三九嚴寒,他很冷,打著哆嗦……

  所以聖上讓他做伴讀……所以對他另眼相看……所以母親即便那樣捨不得他還是讓他去宮裡……

  都是為他將來考慮?

  那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以前沒有,為什麼他從來都沒有來看過他,將他丟在外面,現卻將他接進宮中,讓他做伴讀?

  憑什麼,憑什麼!

  他背負了那麼多年痛苦,當自己生母是戲子而被人辱笑,那時候他在哪裡?

  現在接他進宮,讓他適應宮中生活……怎麼沒有人問過他願不願意?

  母親說過,即便卑微如螻蟻,也該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憑什麼他人生要讓他來決定,他想將他丟棄就丟棄,想將他接回去就接回去,難道他就要聽從?

  不!

  他哪裡也不去,他不要做什麼皇子,他是蕭四郎的庶子,他就是宣寧侯府的三公子,誰也沒有權利改變,他哪裡也不去!

  敏哥兒跑進侯府外側的樺樹林,他跪在地上,覺得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透不過氣來,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他趴在地上的灌木中,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土裡,那麼就再也不用面對這些問題。

  腦子裡,卻不斷重複著紫陽的話,當年二皇子妃拿自己的命換了您出生,聖上處境堪憂,九死一生也無法相護,只有將你託付給蕭大都督,他們都是有苦衷……想到這裡,他嘴角就露出嘲諷的笑容來。

  苦衷?若說以前有苦衷他可以理解,可是這幾年呢?朝中局勢穩定,他怎麼沒有來接他回去,甚至連見他一次也沒有過,他有什麼苦衷,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過他,若非那一次機緣巧合碰見,他是不是一輩子不打算見他呢?

  聖上,父親?他心中就只有他江山,他這個兒子對與他來說,根本可有可無。

  他什麼都沒有給過他,他也不稀罕做他兒子。

  這一生,他只是蕭三公子,只是蕭四郎的庶子,只認佟析秋一個母親!

  手指緊緊扣進土裡,敏哥兒趴那裡覺得痛不欲生,皇子,庶子……多可笑的身份顛覆……

  他的痛苦,誰來負責?

  他不會回去那令人噁心的地方,也不屑一顧那令他噁心的身份,他哪裡也不去。

  他要告訴父親,他不去做伴讀,他也不想考取功名,他要問母親若他一輩子待府裡承歡她膝下,她願不願意……

  對,母親,他要問問母親,無論他知道不知道,無論他是什麼身份,他永遠都只是她的孩子。

  對,他要回去告訴母親!

  敏哥兒抹了眼淚爬了起來,拼命朝外跑去,一路上見了他小廝皆是驚詫之極,他顧不上別事,他現只想去問母親,只想立刻見到她,告訴她他哪裡也不想去,什麼高貴的身份都不想要,只想做蕭懷敏!

  街面之上的喧鬧離他很遠,他推開前面擋著他的路人,一直跑一直跑,平時只需要半炷香的路程,此刻卻像沒有盡頭一樣,漫長的讓他生出絕望來。

  母親早就知道他身份了吧,母親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將他這個擁有尷尬身份的庶子丟出去呢?

  母親會不會不要他了呢?

  滿腹的期盼和不安,充斥他心中,他忽然頓住了腳步,開始有些害怕,害怕母親口中聽到他不想聽的話……

  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家門外。

  「敏爺!」守門小廝見到他微微一愣,見他滿頭大汗,衣衫上還沾了泥土,面色也是慘白,不由迎過來扶著他:「敏爺怎麼沒有坐馬車,小人扶您進去吧。」

  敏哥兒任由小廝扶著進去,沒有半點反應。

  進了府裡,敏哥兒上了藍頂小轎一路進了內院,等看到崇恩居幾個大字時,他雙腿就彷彿凍成了冰柱,怎麼也邁不動。

  「敏爺您回來了。」岑媽媽從外面過來,瞧見敏哥兒一身狼狽,驚呼道:「我爺,您這是怎麼了。」拉著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可有哪裡受傷,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敏哥兒喃喃轉頭去看岑媽媽,木訥看著她,一字一句呆滯的問道:「夫人……在不在?」問出這一句,他彷彿用了所有力氣。

  「夫人去錦鄉侯府了。」岑媽媽回了又道:「不過四爺,正在書房呢。」紫陽也不知犯了什麼事,四爺從衙門一回來,就將紫陽帶過去問話了。

  「去錦鄉侯府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不合時宜鬆了一口氣,岑媽媽愈加的疑惑,也顧不得許多,就道:「敏爺,您先進去洗洗吧,算算時間夫人也該回來了。」

  敏哥兒點點頭,正要邁步子,忽然在一側的天敬跑了進來,氣喘吁吁沒有平時冷靜,說話聲音也顫抖著:「岑媽媽……出……出事了。」

  岑媽媽正給敏哥兒擦去身上的泥,聞言抬頭去看天敬,凝眉道:「大驚小怪,能出什麼事?」

  「是,是夫人,馬車翻了路邊,夫人和幾位姑娘都受傷了。」

  帕子掉了地上,岑媽媽眼前一黑靠在了牆上,敏哥兒臉色巨變,緊緊按住天敬的胳膊:「你再說什麼一遍,什麼馬車翻了,什麼夫人受傷了,你再說一遍!」

  天敬也顧不得手臂上的疼痛,急著回道:「馬突然發了瘋,一個巷子裡翻了,夫人和碧槐,碧梧都車裡……四爺已經趕過去了。」

  「母親!」喃喃一聲喚出口,敏哥兒拔腿就朝外面跑去。

  敏哥兒拼命跑,錦鄉侯府哪裡,馬車哪裡……他抓了路人口齒不清的問,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不知道問了多少次,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記不住,就只知道拼命跑……

  直到西大街邊上巷子裡,看見一群侍衛將那邊圍得水洩不通,他心裡一提,什麼都不顧得就橫衝直撞的衝進去,有人攔住他,他用從來沒有過的聲音吼道:「滾!」

  有侍衛認出他來,自動讓了一條路。

  敏哥兒穿過人牆。

  緊接著眼前就看到散掉的車廂倒一邊,那匹瘋掉的馬被人摁倒在地上捆住了,碧槐和碧梧兩個人,一個額頭受了傷,一個看著無礙卻也都是昏迷,平躺木板上,旁邊一個高大背影正跪地上,懷中抱著一個穿著淺紫色褙子身材小巧的女子,他不敢走過去,他好害怕……

  一步一步萬分艱難移動著,他看到了,看到了那雙照亮了他整個童年的雙眸,此刻正緊緊閉著,絕美和藹的容顏慘白毫無血色,有鮮紅血自她裙裾流下來,流地上映紅了他眼睛。

  噗通!

  他跪了下來,蕭四郎身邊跪了下來,想伸手去觸碰卻又不敢,停在半空中,口中喃喃喊道:「……母親。」

  蕭四郎沒有看他,緊緊將析秋抱懷裡,他從來沒有經歷過此刻害怕,哪怕萬敵前,哪怕絕壁峭崖,哪怕刀槍火海,他蕭四郎從來沒有怕過……

  但,現他真好怕,他手開始抖,甚至有些抱不住,他低頭去吻析秋臉,蟬翼般睫毛卻沒有像以往一般抖動,然後她笑著醒來,嗔怒瞪著他:「四爺便是這樣不正經。」

  沒有,她沒有聲音,蕭四郎想喊她,喉嚨卻乾澀發不出聲音,他抬頭四處去找,找什麼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漫無目的的去找。

  「析秋!」阮靜柳聲音,這裡離醫館不遠,她提著藥箱推開侍衛:「讓開,都給我讓開!」

  「讓我看看。」阮靜柳步履踉蹌走了進來,推開跪在析秋面前的敏哥兒:「讓我看看她。」說完便搭了析秋手上的脈搏……

  蕭四郎看也不看阮靜柳,一整條長長街,靜寂得沒半點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蕭四郎以為過了一生,阮靜柳才含著怨憤看向蕭四郎,冷聲道:「她小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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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18:30
第二百三十四章:路口

  進進出出的人,忙亂的腳步還有壓抑的低低呼吸聲,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聲音。

  什麼時候經歷過這樣的感覺,有人立刻想起來,還是上一次夫人在生炙爺的時候,也是如此沒有半點聲音,壓抑的幾乎想要大口喘著氣……

  「三哥。」炙哥兒從後院跑過來,站在房門前,睜著清澈毫不知情的雙眸,問道:「怎麼站在這裡,娘回來了,我們去找娘。」

  敏哥兒的手被炙哥兒拉的一顛,身體也跟著顫了顫,彷彿斷了根的樹苗,毫無徵兆的栽倒在地上。

  「敏爺!」有人跑過來扶他,他卻擺擺手抓緊了炙哥兒的手。

  炙哥兒驚了一跳,沒有料到自己的力氣這樣大,輕輕一拉哥哥就會跌倒,還哭了起來,他走過去拿自己的袖子給他擦眼淚,拍著他的後背,內疚的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痛?我給你吹吹?」說完蹲在敏哥兒面前,要去拉他:「三哥我看看,哪裡痛,哪裡痛?我給你吹吹吧。」

  「炙哥兒。」乾啞的聲音,澀澀的開了口氣:「哥哥不痛,沒事。」眼淚卻忍不住流下來。

  母親剛剛的樣子的,沒有半點反應的躺在父親懷裡,裙子上都是血,無論別人怎麼抱著她,是跑是跳是呼喚她都沒有反應……他見過的母親都是鮮活的,嘴角永遠都有恬淡的微笑,不論他有多少不開心,只要看到那抹笑容,他所有的煩惱似乎都能在瞬間熔化消失。

  可是剛剛他沒有在母親臉上看到那抹笑容,他就覺得好害怕,好害怕……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想過有一天他一回頭再也看不到那抹記憶中最留戀的笑容。

  如果沒有那一抹笑容,他的生活都會是黑暗的吧?

  敏哥兒緊緊揪著自己的衣領,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

  冬靈問玉周氏幾人站在一邊,心裡也都是揪著的,知道敏哥兒為什麼傷心,所以沒有人上去拉他。

  炙哥兒驚住了,他詫異至極的看著敏哥兒,擰了眉頭道:「三哥,你別哭了,別哭了!最多……最多我也被你摔一下好不好?」他以為是他弄疼了敏哥兒,所以很負疚。

  「敏爺!」周氏忍不住,小心的上前一步輕聲:「夫人不會有事的,您不要嚇著炙爺了。」有些心疼的抱住了炙哥兒。

  敏哥兒一怔,抬頭去看有些不安的炙哥兒,母親病了,他身為哥哥卻只知道傷心,他應該幫母親照顧好弟弟才是……炙哥兒見他看來,大聲道:「我讓你摔一下,你別哭了!」

  「哥哥不哭了。」敏哥兒飛快的擦了眼淚:「哥哥不痛,哥哥就是眼睛裡進沙子了。」說完勉強露出一抹笑容來,牽著炙哥兒拉他過來面對面的道:「你想不想去後院玩,哥哥陪你去好不好。」

  炙哥兒擰了眉頭,回頭去看正房:「可不可以等一會兒,我要去娘說一聲,不然一會兒娘找不到我。」說完鬆開敏哥兒的手,叮囑道:「你等我哦。」

  「別!」敏哥兒攔住他:「母親這會兒正和父親還有阮姨母在裡面說話呢,說很重要的事情,你現在進去會打擾他們的。」

  「打個招呼也不行?」炙哥兒有些不解。

  敏哥兒點點頭,就道:「院子裡的丫頭都知道我們去後院玩了,若是母親問起來她們會告訴她的。」說完去看院子裡杵著的丫頭婆子,一眾人皆是點著頭。

  炙哥兒被說動了,想了想回頭吩咐問玉:「那你在這裡守著吧,要是娘問起來你一定要告訴她啊。」問玉點頭不迭:「奴婢知道了。」炙哥兒便由敏哥兒牽著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的門。

  岑媽媽從正院裡出來,喊守在院子外面的天誠:「天誠,快去醫館抓藥去,要快!」

  眨眼的功夫,天誠從院外跑進來,接過岑媽媽手裡的藥方點頭道:「好。」說完一刻不耽誤便出了門去,岑媽媽又去看容媽媽:「你吩咐廚房去做些清淡的吃食,一會兒夫人醒了能吃些。」

  「這就去。」容媽媽應是出了門,岑媽媽又對問玉和綠枝道:「你們去二門看看,太夫人說過來,你們去接一接。」兩個人也是應是。

  岑媽媽這才轉身進了門內,臥室的外頭垂著簾子,她掀了簾子進去,就看見四爺正坐在床邊,懷中依舊抱著夫人,不管張醫女說什麼,四爺就是抱著不放手,張醫女氣得就瞪著眼睛道:「你就抱著吧。」轉過頭拿了針去給夫人施針。

  四爺還是這樣抱著,從進府到現在都沒鬆開過。

  「綰兒。」阮靜柳直起腰回頭吩咐道:「將我那套金針拿出來。」綰兒應是,阮靜柳抬頭去看木頭人一樣的蕭四郎:「孩子是已經留不住了,我現在要給她清宮,你確定你不要出去?」

  蕭四郎眼簾都不曾抬一下,依舊抱著析秋緊緊抱著,一動不動。

  阮靜柳擰眉,慍怒道:「你在這裡我不方便,若是出了事你要怎麼負責!」

  蕭四郎面色終於有些鬆動,低頭去看析秋,目光中包含著疼惜和不捨,面容卻依舊是冷冽的懾人,阮靜柳看著他又道:「那馬車翻得那樣蹊蹺,你不去查一查?」

  「不用。」蕭四郎終於出了聲,發出這麼長時間的第一個聲,他凝眉道:「事情經過我已經知道了。」

  阮靜柳一愣,倒也不奇怪,點頭道:「那你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說完也不用再看他,接過綰兒遞過來的東西,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析秋依舊緊緊閉著眼睛,脣瓣慘白沒了平日的紅潤光澤,他不捨的將析秋放平在床上,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前神情凝重的出了門。

  阮靜柳彷彿沒有注意到蕭四郎的離開,手中的針不停,回頭對岑媽媽道:「去燒了熱水來,一會兒幫她擦身子。」看著床單上嫣紅不斷擴大的血跡,她動作很冷靜,但聲音卻已滿是疲憊和心疼。

  岑媽媽應是而去,留了阮靜柳和綰兒在房裡。

  蕭四郎出了門,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蕭延亦已經趕了過來,太夫人見了蕭四郎迫不及待的便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馬車怎麼就翻了,析秋人怎麼樣,可受傷了?」

  大夫人和蕭延亦也面色沉重的等著他說話。

  蕭四郎沉吟了片刻,目光掃過三個人,落在太夫人面上,聲音低的讓人聽不清:「她……滑胎了。」說著攥緊了拳頭:「你們進去坐會兒吧,這會兒還沒醒。」

  「什麼?!」太夫人聽著身子一顫,就站不穩的靠在了大夫人身上,揉著額頭確認道:「滑……滑胎了?」

  大夫人和紫薇碧蓮扶住了太夫人,大夫人勸著太夫人道:「娘,您不要著急。」說完又看著蕭四郎:「說是拉車的馬突然發瘋了,可查到原因了?」

  「我正要去查!你們先進去坐會兒吧。」說著朝太夫人以及大夫人點點頭,不想多說便要繞過他們,蕭延亦開了口道:「我與你一起去吧。」說完和太夫人打了招呼,沉默的跟著蕭四郎出了院子。

  「怎麼會這樣。」太夫人由紫薇和大夫人扶著迫不及待的朝房裡走去:「怎麼會翻了車……」碎碎念的進了房裡,碧槐和碧梧一個包著額頭,一個左手骨折掛在胸口,皆是眼睛紅紅的,正一左一右的站在了房門口。

  「人醒了沒有?」太夫人隔著簾子朝裡頭探了探,碧槐回道:「還沒有,張醫女正在施針。」過來扶著太夫人:「你坐著歇一會兒吧。」

  太夫人擺擺手:「我哪能坐得住。」說著推開扶著她的人,來回的在房裡背著手走著,大夫人看著碧槐和碧梧輕聲問道:「你們跟著弟妹的,到底怎麼回事,那馬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發了瘋?」

  碧槐和碧梧就對視了一眼,低聲道:「我……我們也說不清楚,就是突然躥出來一個男子,攔住了馬車,說要見夫人……可還不等他說話,旁邊又跑出來四五個人,就打了起來……馬就發了瘋衝進了巷子裡。」

  大夫人聽得糊塗了,不解的問道:「一個男子,吵著要見弟妹?」碧槐和碧梧就遲疑的點點頭。

  太夫人也凝眉轉頭過來,問道:「他說了什麼,為什麼要見秋丫頭?」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話,旁邊就有穿著黑衣服蒙面的人跳了出來,也沒說話拿著刀就打了起來,凶神惡煞的,那個人邊打邊逃走了,可我們的馬卻受了驚嚇!」碧槐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依舊是心有餘悸。

  大夫人和太夫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明白碧槐說的話。

  好好的人怎麼會有人衝出來攔住了析秋的馬車,又有人拿著刀光天化日衝出來……就跟戲文裡唱的一樣。

  碧槐和碧梧此刻也不清楚,夫人和樂小姐說了半天的話,又親自送了樂夫人到了城門,回來時說要去醫館一趟,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遇到這種事情……竟然還讓夫人小產了。

  想到這裡她們也自責得不得了,怎麼能這麼粗心,夫人兩個月沒有來小日子,她們卻沒有想到夫人是有了身子,竟然還大意的讓她出門,結果卻釀成了大禍……

  碧槐紅了眼睛,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裡,都是因為她的粗心,才害得夫人遭了這樣的罪,若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她就是死一百次也贖不了這個罪。

  蕭四郎和蕭延亦前後進了書房,房間裡紫陽依舊是跪在地上,見蕭四郎進來,她迫不及待的膝行過來,道:「四爺,奴婢真的沒有惡意,奴婢都是為了敏爺好!」

  蕭延亦朝紫陽看去,眉頭蹙了蹙,覺得這個丫頭有些面熟,但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對她跪在這裡說的話更是不解,不由坐下靜待蕭四郎說話。

  蕭四郎未坐,站在紫陽面前,擋住窗戶中投過來的光線,房間裡頓時灰暗下來,他靜靜看著紫陽,許久才開口卻不是對紫陽說的:「天敬,我不想再看到她!」

  「是!」天敬進門來,拉著紫陽出去,紫陽一驚跪在地上磕頭道:「四爺,大都督,奴婢真的沒有惡意,奴婢只是為敏爺好啊,四爺!」

  蕭四郎轉身過去看也不看她。

  紫陽被天敬和門外的侍衛拖著出了門去,蕭延亦站了起來,問道:「四弟,到底怎麼回事?」

  蕭四郎沉默了片刻,解釋道:「沈安到京城了。」蕭延亦一怔臉色也沉了下去:「你是說,四弟妹的事是沈安做的?他怎麼會……」

  「不是。」蕭四郎擺手,緩緩道:「沈安還不會這麼沒腦子,是沈寧。」他一拳砸在桌面之上,添著紅漆的紅木書桌頓時凹了下去:「他自作主張,想要去找析秋作通敏哥兒的工作……卻沒有想到,他早就被沈家的人盯上了,他甫一出現就有人四面圍來射殺於他……」他叮囑過沈安,卻沒有料到他們竟然還是做出這等蠢事來。

  蕭延亦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沈寧去攔析秋的馬車,想要和析秋商量,讓她這個母親去勸敏哥兒,卻沒有想到他還沒說話,就被沈氏的人盯上了,還連累析秋!

  「蠢貨!」蕭延亦冷聲而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蕭四郎轉身過來,目光落在院中,聲音有些飄忽:「這件事既然敏哥兒已經知道了,那麼我們也不用再顧忌,但凡傷了我在乎的人,我定會要讓他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蕭延亦一怔,卻也不意外蕭四郎的態度,他們兄弟多年,蕭四郎什麼性格他已經非常清楚。

  「你要怎麼做隨你,但是你要和弟妹商量,敏哥兒是她一手撫養大的,你不能傷了弟妹的心。」蕭延亦淡淡的道。

  蕭四郎轉目過來,深深看了眼蕭延亦,後者卻是面色堅定毫無避忌,他頓了一頓,冷聲道:「我心中有數!」說完,轉身便出了門去。

  蕭延亦留在書房之中,長長的嘆了口氣。

  「醒了沒有。」太夫人見綰兒從房裡出來,騰的一下站起來,綰兒點點頭,回道:「已經醒了。」

  不等綰兒話說完,太夫人已經進了房裡:「秋丫頭。」三兩步走到床邊,看到床上的析秋蒼白的臉,立時紅了眼睛握住她的手……

  「娘。」析秋只覺得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樣,連說話都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又看見大夫人:「大嫂。」

  大夫人點點頭,輕聲道:「你不要說話,好好休息。」

  析秋點點頭:「你們坐吧。」太夫人擰眉道:「你都這樣了,還管我們作甚,好好閉上眼睛睡一覺,剩下的事情讓老四去處理。」

  「知道了。」析秋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看著太夫人和大夫人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太夫人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大夫人也轉頭過去擦了眼淚。

  正在這時,門簾子一晃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析秋轉過目光就朝蕭四郎看去,穿著來不及換下的官服,衣擺上還留著她的血跡,她抿脣一笑沒有說話。

  淡然的聲音,蕭四郎猶覺得心宛若被刀子絞過一般,不過幾步路的距離,他卻失了跨過去的勇氣,就這樣站在遠處,捨不得移開視線,看著她。

  「好孩子,快休息一會兒,等醒了就沒事了。」太夫人疼惜的摸著她的頭,眼淚止不住落下來:「你還年輕,身子養好了就是大事。」

  析秋抿脣笑笑,微微點了點頭,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大夫人和太夫人陪在旁邊坐了一會兒,才相扶著出了門坐在正廳裡,蕭四郎終於動了動,一步一步移了過去,阮靜柳看著他就搖搖頭也退了出去關了門。

  析秋轉了臉,側身躺著背對著蕭四郎,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緊緊咬著脣瓣,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但手卻撫上了自己的腹部。

  因為她的疏忽,一個小小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因為她的疏忽,她的孩子還不曾見過這美好的世界,便隕落在她的腹中。

  她揪著肚子,緊緊閉著眼睛,眼淚順著眼角不斷落在枕畔……

  「丫頭。」沉沉的聲音,蕭四郎緩緩在床邊坐了下來,一隻大手握住了她放在外面緊緊揪著被子的手,握住放在脣邊親吻著,柔聲道:「丫頭,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母子。」

  析秋沒有睜眼,眼淚卻流的更凶,細細的抽泣聲落在蕭四郎耳中,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攥著她的手放在脣邊不斷的親吻著……

  過了許久,她轉頭過來,淚眼朦朧的看著蕭四郎:「……我們的孩子。」

  「我知道!」蕭四郎打斷她的話,輕輕給她擦了眼淚,擦過之後又落了下來,他彎了腰將她摟在懷裡,乾澀的脣一點一點吻盡淚珠,低聲道:「你先養好了身子,不要胡思亂想,你還有炙哥兒,還有敏哥兒呢。」

  說到兩個孩子,析秋卻是一怔,想到馬車出事前攔著她車的男子:「那個人說話有福建的腔,是不是先沈氏的人?」

  蕭四郎見她注意力終於被轉移了,立刻回道:「是,那人是沈安的胞弟!」說著一頓趁熱打鐵將紫陽的事情告訴了析秋,意圖轉移她的視線:「……敏哥兒已經知道了身世。」

  析秋驚訝的睜大眼睛:「敏哥兒人呢?」那孩子一定是難受,他那麼小怎麼能忍受身份的變故帶來的巨大衝擊力。

  「陪著炙哥兒在院子裡玩。」蕭四郎柔聲說完,又道:「你不要著急,你身體還很虛弱,先養好自己再去想別的事情好不好。」

  析秋想到敏哥兒,心裡就很不安,她擰了眉頭拉著蕭四郎道:「你把敏哥兒喊進來,我不放心他。」

  蕭四郎見她態度堅決,停了停終於還是點頭道:「我讓人去喊他,你先休息一會兒。」析秋點頭應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敏哥兒牽著炙哥兒的手進了院子,炙哥兒鬆開敏哥兒飛快朝正房裡進來,見了蕭四郎站在門口,飛快的打了招呼:「爹。」也不多看一眼就跨進了正廳裡,又看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靜柳正在正廳裡,他匆忙行了禮:「祖母,大伯母,阮姨母我一會兒來和你們說話。」說完,掀了簾子就去找析秋。

  「娘。」撲進房裡,卻是一愣,看見自己娘親正躺在哪裡,像生病了一樣,他停了奔跑不安的走過去:「娘……您生病了?」伸出小手去摸析秋的額頭。

  「娘沒事。」析秋將炙哥兒的小手拿下來:「你剛剛和哥哥去玩了?」又在炙哥兒身後看了看:「哥哥呢?」

  炙哥兒又給析秋將眼角掛的眼淚擦了,心裡納悶怎麼今兒一個兩個都在哭,很不開心的樣子,他嘟了嘴道:「哥哥在和父親說話。」說完,歪著頭看析秋:「娘,您真的沒有生病,那為什麼躺著?」

  析秋輕笑著道:「娘真的沒有生病,就是覺得累了,想躺著休息一會兒。」

  「哦!」炙哥兒爬到床上坐下:「那您是不是睡不著?我講故事給你聽吧。」

  析秋看著兒子,點頭道:「好啊。」

  敏哥兒垂著頭站在蕭四郎面前:「父親!」蕭四郎看著他點了點頭,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卻又停了下來,道:「你母親要見你,你去吧。」

  「是!」敏哥兒應是,抬腳要走卻又停了下來,看向蕭四郎:「父親……我……」

  蕭四郎微微頷首,打斷他的話:「你先去吧,讓你母親放心,別的事情等會兒我們再說。」

  敏哥兒應是,進了門裡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和阮靜柳打了招呼進了門去。

  「母親!」迫不及待的,敏哥兒跑到床邊,見了析秋又忍不住紅了眼睛,析秋微微點頭,拉著炙哥兒道:「炙哥兒,祖母和大伯母在外面沒有人說話,你幫母親去陪陪她們可好?」

  炙哥兒想了想點頭道:「好!」一頓滑下了床:「那您乖乖睡覺。」又對敏哥兒叮囑道:「三哥,你哄娘睡覺,我去陪祖母!」說著跑了出去。

  帶炙哥兒出去,析秋去看敏哥兒,將手從被子裡拿出來,朝敏哥兒招招手:「來!」

  敏哥兒慢慢的移了過去,看到析秋的臉色,手背上被銀針扎過後留下的青紫,眼睛又是一酸:「母親!」

  「父親都和我說了。」析秋開門見山的問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敏哥兒點了點頭,垂著頭沒有說話。

  析秋嘆了口氣:「我和你父親想著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卻沒有想到你現在就知道了。」說著看著敏哥兒:「敏哥兒……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人的一生很多事情都有選擇,但是卻獨獨只有一件事你沒有辦法選擇,那就是出生……」說著一頓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敏哥兒走了幾步,跪在了析秋的床前,眼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他點著頭道:「母親,我明白,我誰也不怪!」說著一頓就看著析秋道:「可是正如您所說的,人的一生我們面臨了無數的選擇,所以……我選擇留在府裡,我是蕭懷敏,除了這個身份,除了您這個母親,我什麼也不是,所以我只做蕭懷敏。」

  析秋一愣,沒有想到敏哥兒會做出這個決定,畢竟對於他來說,皇子的身份比起府裡庶子的身份,想必無論是誰都懂得選擇和取捨,但是敏哥兒卻選了後者,她問道:「你想清楚了?不後悔?」

  敏哥兒眼淚橫流,卻依舊堅定的點著頭:「我不後悔,我要做永遠的蕭懷敏。」

  析秋緊緊蹙了眉頭,看著敏哥兒,等過了許久她才點了點頭道:「那好,母親和父親都尊重你的決定,你的路由你自己選擇怎麼走。」至於聖上那邊,她沒有把握,但不試一試又怎麼會知道呢。

  敏哥兒點著頭,跪在床邊就給析秋磕了三個頭:「母親,我蕭懷敏此生只有您一個母親!」

  析秋也紅了眼睛,不期然的手就放在空盪盪的小腹上,看著眼前的敏哥兒,耳邊聽著外間炙哥兒的逗笑聲,她淺淺的笑起來,儘管心裡很痛,卻又很滿足,至少她還有敏哥兒和炙哥兒不是嗎。

  敏哥兒趴在床邊和析秋說了許久的話,由於身子太虛,析秋說著話便睡了過去,敏哥兒躡手躡腳的給她蓋了被子就退了房裡,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靜柳還在,便道:「母親睡著了。」

  「這孩子,自己這樣了還惦記著別人。」太夫人嘆了口氣,大夫人垂著眼眸沒有說話。

  阮靜柳站了起來,對太夫人和大夫人道:「我進去看看。」說著掀了簾子進了門去,卻瞧見析秋卻沒有如敏哥兒所說的睡著了,而是睜著眼睛發著呆一樣看著頭頂……

  「你在做什麼。」阮靜柳擰眉過去:「不知道自己身體很虛,急需要休息?!」

  析秋轉頭過來看著她,無奈的道:「……我睡不著……」明明覺得好累好累,但是合上眼睛,耳邊便能聽到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的,她怎麼能睡得著。

  阮靜柳一愣:「若是睡不著,就起來將藥喝了吧,我再給你施了針,可好?」

  析秋應是,卻是問道:「我的身體,如何?」阮靜柳聞言就露出輕鬆的樣子:「還不錯,就是滑胎後總有些虛,養一養就好了。」

  「你不用騙我。」析秋輕聲說著語調平靜的可怕:「我也是半個大夫,雖不能治病但醫理卻很清楚,孩子已近三個月,剛剛流了那麼多的血……」

  阮靜柳也沉了臉在床邊的杌子上坐下來,慍怒道:「你胡說什麼,滑胎自是會有血的,你只要聽我的話仔細調養,就一定會完全康復。」

  析秋皺眉審視著她。

  阮靜柳回視,眼神堅定回道:「你不信我?」

  析秋凄涼的笑了笑,卻是勉強點了點頭:「信,若不信你我還能信誰。」

  「吃藥吧。」阮靜柳回頭讓碧槐端了藥進來:「吃了藥睡一覺。」說完扶著析秋起身喝藥。

  蕭四郎和敏哥兒一起去了書房,蕭延亦見他們進來微微點了點頭,敏哥兒喊道:「二伯父。」

  蕭延亦應了道:「坐下說話吧。」

  敏哥兒應是,坐了下來,有些不安的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父親,母親……是怎麼受傷的?」

  好好的馬行在街上,怎麼會無緣無故就發了瘋,便是他什麼也不知道,也能想像得到事情的不尋常。

  蕭延亦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敏哥兒,暗暗點頭他不過這般年紀,觀察就能如此敏銳。

  蕭四郎並未打算隱瞞,將紫陽的事,沈安沈寧的事以及馬車出事的細節悉數告訴了他,敏哥兒聽著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那黑衣人,是沈氏的人?」

  「是!」蕭四郎點了點頭。

  敏哥兒簡直不敢置信,他知道他的身份很尷尬,他更知道一旦暴露必定招來巨大的禍端,卻沒有想到沈氏已經這樣迫不及待想要處之而後快了。

  直接面對的危險,就這樣赤裸裸的毫無徵兆的鋪展在他面前。

  他握住手裡的茶盅,幾乎要將它捏碎了。

  母親,是受了他的連累,才受傷甚至沒了剛剛有的孩子。

  是因為他。

  他難以接受的搖搖頭,不敢相信的看著蕭四郎,又去求證一樣的去看蕭延亦,蕭延亦凝眉淡淡的道:「敏哥兒,你年紀還小,有的事情我們本不想這麼早讓你知道,可是事情已然在我們面前,由不得我們退縮,不管將來你如何選擇,面前的問題我們必須解決。」

  敏哥兒顫抖的將茶盅放在桌面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天之內他從蕭懷敏變成了皇室的子嗣,當他備受煎熬做出決定時,卻得知他的身份已經給她最重要的人帶來了無法治癒的傷害……現在,讓他來直接面對問題……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

  析秋受傷時躺在蕭四郎懷中無助的面容,出現在他腦中,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迴避的搖著頭:「我……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敏哥兒。」蕭四郎開口道:「這些事情不用你考慮,但是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又與你有關,我便直言告訴你,你安心讀書,別的事情有我。」

  「父親!」敏哥兒開了口,卻覺得這一聲父親彷彿隔著什麼,他要怎麼做,怎麼做?

  轉頭,他飛快跑了出去,跑進自己的房裡,關了門低聲哭了起來。

  他要怎麼辦,母親因為他的連累而受的傷,可是他呢,他卻什麼能力也沒有,他不能保護她,他就像個懦夫一樣縮在父親的羽翼之下尋求庇護,若有一天他的身份曝光,迎面而來的磨難重重,他還要這樣躲在家中,由父母保護,就這樣過一生一世?

  哪怕至親的人再次因為他受到傷害,他也要這樣蜷縮著,什麼也不敢面對麼?

  他不知道,剛剛下的決定,和母親保證過的事情,此刻卻開始動搖起來……

  不管怎麼選,他都必須放棄一些事情。

  他捨不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敏哥兒縮在房裡,不管外面冬靈如何敲門,他卻怎麼也不開,他沒有臉去見母親,若非他,母親又怎麼會受傷,而他剛剛還冠冕堂皇的向她保證,他這一輩子只做蕭懷敏。

  他沒有資格做蕭懷敏!

  蕭四郎靠在書桌後面,蕭延亦端著茶,兄弟二人也是久久無語,過了一刻門口響起敲門聲:「爺,人帶來了。」

  「進來。」蕭四郎冷聲回了,隨即書房的門應聲而開,門外站著府中的侍衛以及沈安,沈寧和兩個黑衣人,皆是被五花大綁捆住了手,兩個黑衣人更是被堵上了嘴丟了進來摔在地上。

  「大都督,出了什麼事,您這是何意?」沈安不安的看著蕭四郎,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將他們兄弟二人抓了起來。

  蕭四郎眯起了眼睛,目光卻仿似利箭一樣射向沈寧,沈寧幾不可聞的便是一抖,朝沈安後面縮了縮……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蕭四郎從不會無緣無故的發怒,沈安也感覺到事情不簡單,不由問道。

  蕭四郎負手踱步走到沈寧面前來,俯視著他,卻對沈安道:「你問他做了什麼。」

  沈安一怔,轉頭去看沈寧,沈寧害怕的搖著頭回道:「……不……不是我,我……我只是想見一見……見一見四夫人……」沈安聽的一知半解,卻意識到事情不妙,怒喝道:「把話說清楚,你到底做了什麼。」

  沈寧害怕的看了眼蕭四郎,回道:「我下午去街上攔住了四夫人的馬車,卻沒有想到還沒說到兩句話。」又轉頭朝地上躺著的黑衣人踢了一腳:「沒有想到他們卻出來了,不分青紅皂白一通亂砍,我話沒說完嚇得趕緊逃走,卻萬萬沒有想到驚動了四夫人的馬車……」說著一頓朝蕭四郎和沈安解釋道:「大都督,我真的只是想求四夫人勸一勸小主子,希望他能想清楚,讓我們跟著他保護他,能早點回到皇宮拿回屬於他屬於我們的一切,我沒有惡意的……要怪只能怪他們,這些畜生光天化日竟然攔路殺人!」

  蕭四郎沒有說話,沈安卻抬腳就踹了沈寧一腳:「你也是畜生,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我和你交代了多少遍,做什麼事情都要考慮清楚了,你……」罵得不解氣又踹了一腳:「竟然闖了這麼大的禍!」雖然不知道事情結果如何,但看蕭四郎的怒意,想必後果必定不輕。

  沈安說完,又轉頭過來求蕭四郎:「大都督,他一向蠢笨做事不過腦子,又給您和四夫人惹了麻煩,要打要罰隨您處置。」蕭四郎是他們眼下最有力的靠山,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們都不能得罪了蕭四郎。

  蕭四郎依舊是沒有說話,但目光卻讓沈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將沈寧護在了身後,又轉頭指著地上的兩個黑衣人:「大都督,這兩個人一定是沈氏派來的刺客,一定是他們跟著我們到的京城,如今有這一番動作,定然發現我們在您這裡,說不定已經知道了小主子的存在,我們要怎麼做?絕對不能讓他們傷害到小主子啊!」

  「如何做,不再需要你操心!」蕭四郎淡淡掃了他一眼,儘管很隨意的一眼,卻讓沈寧額頭上的汗簌簌落了下來,他脖子一梗:「你什麼意思,我們和二沈不共戴天,怎麼會和我們沒有關係。」說著一頓又道:「大都督,這一次四夫人受傷,事情因我而起,你要殺要剮我沈寧決不皺一皺眉頭。」挺了胸膛:「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蕭四郎停下來,募地轉身看著他,不待他說話,門外卻響起一道青澀的聲音,敏哥兒大步跨了進來:「好!」他在沈寧面前住了腳步,不在乎對方多麼的驚詫震驚,他目光冷峻!

  「我來告訴你,你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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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18:53
第二百三十五章:應對

  沈府毗鄰起伏的宅院中,下人們進出秩序井然,悠悠然的桂花香氣中,沈太夫人行走於甬道之上。

  「你說什麼?」她停了腳步,面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她凝眉看向沈季慍怒的質疑道:「人被抓了?」

  沈季垂著頭,有些懊惱的道:「那沈寧身手靈活,武功不高但逃跑的功夫卻是一流的,眨眼功夫就逃了個無影,我手下的人去追,卻不料半路出現一隊人……死了三個,抓了兩個……」害怕母親責罵,此刻已經說不下去了。

  沈太夫人冷意凜凜的目光射向沈季,怒道:「這點小事你都辦不好!」說完又強壓了怒火,問道:「那些人是什麼人,可有線索?」什麼人敢動他們的人,又抓又殺分明是來者不善。

  沈季搖了搖頭:「那些人身手敏捷,我並未見過,像是哪個府邸豢養的死士。」他也是一臉的迷茫,弄不清楚這些人的來路。

  沈太夫人收回目光,心中不停轉動,沈安和沈寧到京城來不過三日,知道他們兄弟到京城的人必然不多,會是什麼人,不但弄清楚他們的行蹤,還將他們的意圖也摸得一清二楚,來了一個措手不及。

  心中一動,她轉眸朝沈季看去,問道:「你說沈安到京城後曾去過都督府?」

  沈季點點頭,回道:「沒有親眼見他們從都督府出來,但是走的方向應該不會有錯。」一頓又想到四夫人的事:「還有件事,沈寧半路攔了一輛馬車,當時我並未在意,後來馬車翻了出來,蕭四郎就趕到了,我遠遠瞧著像是四夫人和身邊的兩個丫頭。」

  「什麼?」沈太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你怎麼這麼不長腦子!」說完她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兒子,怒道:「那些人我看也不用查了,定然是蕭四郎手下的人,你傷了四夫人,他怎麼能輕易放了那些人離開。」

  看來,這次蕭四郎是真的記恨上他們了。

  這個人看似磊落坦蕩,但,但凡做起事情來什麼手段都能用出來,就像一頭隱匿的獵豹,不激怒也就罷了,只要惹上了沒有一個魚死網破絕不會干休。

  皇長子還小,勢力還不穩,她還不想此刻就和蕭四郎撕破臉,到時候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可是現在那些殺手定是被他抓住了,他也定然是知道是他們做的,雖說四夫人是誤傷,可事情總與他們脫不開干係。

  沈太夫人緊緊蹙著眉頭,只覺得頭疼難忍。

  沈季有些不確定的道:「我瞧著四夫人傷的不輕,恐怕是……滑胎了。」

  沈太夫人已經不再怒了,她揉著額頭招來遠處侍立的媽媽,無力的道:「扶我回去。」又看向沈季:「回去再說。」

  「娘。」沈季不安的走過來扶住沈太夫人,母子兩人回了沈太夫人的房裡。

  沈太夫人喝了口熱茶,情緒平和下來,她放了茶盅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沈季:「蕭四郎這樣做,也是護著沈安、沈寧……他不可能單純的去護著他們才是……」

  「什麼意思?」沈季不明白,當初福建沈家和宣寧侯也是有來往的,先皇后嫁給聖上也是宣寧侯牽線搭橋的,雖不曾明言但大抵也都知道,不過那時候政局不明,蕭延炙和三皇子也走得頗近,眾人倒也沒有弄明白宣寧侯到底支持的是聖上還是三皇子。

  直到聖上重返京中登基為帝,這才算是破雲見日,事情明了。

  「快!」沈太夫人看向沈季:「你去將蕭四郎當年的那個戲子找到,帶進府裡來,我要親自問問她!」

  沈季一愣:「娘,您怎麼又說起這件事了?」

  沈太夫人眉頭一擰:「蠢貨,這件事寧願我們費點事周折一番,也不能就這樣糊弄過去。」說完,她目光切切:「你怎麼就不明白,沈安被我們追著哪裡都不去,卻獨獨來了京城,這麼多年聖上沒有過問他們,天下之大他們卻還是來了京城,你可想過為什麼?」

  沈季一愣,徒然醒過來:「您是說,他們手中還有王牌,還有依仗?」

  沈太夫人就點點頭,沉吟了片刻後道:「他們若非沒有依仗,怎麼還會到京城來,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不是更危險,這麼多年聖上不理會他們,一來是顧忌我們和皇后,二來,不也是說聖上對當年沈家在福建的大意,落入三皇子的圈套還有餘怒,這件事我們知道他們也定然能想得到,可他們還是來了,只能說明這點。」

  「您說的對。」沈季有些激動的站起來:「我現在就去找那個戲子,將人帶進府裡來讓您親自審問。」寧可錯殺不能放過,那孩子是聖上髮妻所育的子嗣,到時候那些迂腐的老頑固定然會支持他的。

  說完,沈季再也不敢停留,轉身飛快的出了門去。

  沈太夫人看著風風火火的兒子,只能嘆了口氣,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只生了一個兒子,若不然他有兄弟相幫,將來皇長子也能多些舅舅扶持,也就不用她這樣操心了。

  過了兩日,沈季便回了沈太夫人的話:「當初住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我派人四處打聽也仔細找過,竟然沒有人知道,那個地方曾經住過一個女子。」說完,已經變了臉色。

  事情已經很清楚,那個戲子分明就是故意放在哪裡讓他去查,等他們人一走那戲子就被人接走了?

  想到這裡,沈季不由打了個冷戰,他果然是小看蕭四郎了。

  沈太夫人嘆氣的擺擺手,道:「這件事不用查了,我看蕭四郎分明就是不想我們查下去,才做了這一齣戲出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有沒有結果已經不重要了,蕭家這個樑子我們是不想結也結了!」

  沈季想到當年和蕭四郎在遼東所經歷的苦,若非蕭四郎,他早已經埋骨在遼東,現在世事弄人,他們卻又成了政敵。

  他有些頹敗的坐了下來。

  沈太夫人卻是沉聲道:「既然如此,那孩子我看找個適當的機會驗證一下。」寧可錯殺也不能留了。

  縱然有些難以接受,可沈季還是點了點頭,道:「孩兒明白。」一頓看向沈太夫人:「娘,這件事要不要告訴皇后娘娘?」

  沈太夫人眯了眼睛,微微點頭道:「我心中有數,你不要管了。」

  析秋靠在床上,無奈的看著阮靜柳道:「一日要針灸幾次?」她嘆氣。

  阮靜柳頭也不回,淨手又擦乾:「我都沒有嫌你煩,你倒反過來嫌棄我了。」說完回頭瞪了眼析秋:「我可是忙得很!」

  析秋輕笑,阮靜柳這兩日就留在府裡,時不時和她鬥嘴打趣,她知道她是怕她胡思亂想而留在這裡的,不由笑道:「我真的沒事兒了,你不用擔心我。」

  阮靜柳也不管她,回道:「先治好了再說,免得到時候你身子不好,別人知道是我主治的,還不是要壞了我的名聲。」

  析秋無奈搖了搖頭,問道:「前些日子聽說同軒堂送進內務府的藥材不合格,這件事你可聽說了。」

  「不知道。」阮靜柳將析秋按下床上,掀開被子露出她的腰腹來,拿了金針找準了穴位下針:「不合格才好,這樣就沒人搶我們的生意了。」

  析秋不敢笑,側目看著她道:「……也不知他們是如何得罪你了。」

  阮靜柳撇撇嘴沒有說話。

  一行針施完,析秋翻身坐起來喝了藥,阮靜柳收拾東西,正要說話,門口露出包著額頭的碧槐的臉:「夫人,大舅奶奶和四小姐還有姨娘來了。」

  姨娘來了?析秋一驚,這麼多年她請了多少次,姨娘直說身份不便怎麼也不肯過來,這一次卻是自己來了,她有些心酸又有些高興,若非她身體姨娘只怕這一生都不肯來的。

  「快請進來。」析秋高興的說完,又問碧槐:「幫我梳個頭,免得亂糟糟的讓她們擔心。」

  阮靜柳收拾好了,和析秋道:「我去醫館,下午再來看你。」析秋點頭,阮靜柳便出了門。

  碧槐點頭,吩咐了門外的綠枝去請人,她自己進來幫析秋梳頭髮:「夫人……」說完沒了聲。

  「嗯?」析秋轉頭過來看她,目露疑惑:「怎麼了?」

  碧槐手中不停,卻是垂了頭道:「夫人把奴婢配了人吧。」

  碧槐還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析秋一愣:「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是看中誰了嗎。

  幫析秋將最後一縷頭髮夾上去,碧槐收了梳子就在床邊跪了下來:「這次的事情,都是因為奴婢太粗心了,若是能早點察覺夫人有了身子,怎麼也不可能出這樣的事,奴婢有罪,求夫人把奴婢隨便配個人發了出去吧!」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析秋嘆起,看著她道:「你起來說話。」碧槐卻沒有動,析秋又道:「說你聰明,你有時卻有木訥得很,都不如碧梧靈通,這件事本就是意外誰又能想得到,怎麼就全部是你的錯呢,說起來我也有錯,我自己的身子我卻是不知道,你說,要怎麼罰我呢?」

  碧槐擺著手:「夫人都受了這樣的罪。」說著看著析秋的臉:「前些日子才養多了點肉,這兩天又瘦了下去……怎麼還能罰您。」

  「我瞧著你也是瘦了很多。」析秋輕聲道:「起來吧,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去想了。」

  碧槐紅了眼睛,垂著頭道:「可是奴婢心裡愧疚。」

  「別想了,這也是給我們一個教訓。」說著析秋一頓又道:「去忙吧,以後不要再說了,你若是看中了誰求了我還好說,卻是讓我隨意給你配個人,便是你同意我也不依的。」

  「夫人!」碧槐紅著臉擦了眼淚:「那奴婢去做事了。」垂著頭起身,正好在門口碰見了進了門的佟析硯,江氏和夏姨娘,佟析環和坤哥兒一前一後的進來。

  「大嫂,四姐。」析秋也沒起身,靠在床頭面上露出會心的笑容來,又去看夏姨娘:「姨娘。」

  夏姨娘一看到析秋就紅了眼睛:「……六姑奶奶。」有些拘謹的想過來又不好意思過來一樣,佟析環卻是拉著夏姨娘的手,甜甜的喊道:「六姐。」

  這邊坤哥兒也喊道:「六姑母好!」

  析秋連連點頭:「桌上有蜜餞果子,你和十二姨坐著吃。」佟析環乖巧的點點頭,拉著坤哥兒兩個人坐在椅子上,低聲說著話。

  江氏和佟析硯以及夏姨娘在床前坐了下來,仔細打量了一番析秋,江氏鬆了口氣:「我路上還在擔心你,這會兒看見我總算是放了心。」說完又回頭看著夏姨娘:「你也別多慮了,看著臉色雖有些虛,但精神很好,養些日子就好了。」

  夏姨娘點點頭,她們就怕析秋會想不開。

  析秋輕笑著回道:「我沒什麼事兒,不是讓人回去和你們說了嘛」說完看著夏姨娘道:「姨娘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夏姨娘抹了眼淚,江氏卻是道:「你說一聲,我們哪能放心,原本昨兒就想來的,可被你大哥攔住了,說這會兒這裡肯定許多事兒,我們來了也給你添亂,不如等一天,索性他也問過姑爺,說你沒有大礙……」

  佟析硯聽著也嘆了口氣,握著析秋的手道:「養好了身子,回頭還會有的,你千萬想開些。」

  「嗯。」析秋抿脣點了點頭,道:「我真的沒事。」說完,又看著江氏:「聽說婁家請了媒人了,日子也快了,可要將八妹妹接回來?」

  江氏目光一轉,回道:「父親說等一等,中秋節的時候讓錢媽媽去送節禮,見她過的還不錯,還在院子裡種了花,不知道都自在。」佟析硯點頭附和:「你只管顧著你自己的身體,她的事兒自有人操心。」說的是梅姨娘,這些日子上蹦下躥的張羅,生怕大老爺反悔,又不肯將佟析玉許給婁家。

  析秋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沒有再說什麼,朝夏姨娘看去,見她正目盈淚光的看著自己,她眉頭一擰道:「姨娘,您快坐吧,這裡又沒有外人。」

  「我沒事,站著挺好的。」依舊沒有坐下的打算。

  江氏和佟析硯互相看對方一眼,江氏道:「炙哥兒呢,怎麼沒有瞧見。」

  「在後院裡玩呢。」析秋回道:「剛剛靜柳姐轟出去的,說要給我施針,他才出了門……」江氏點點頭站了起來,回頭對坤哥兒道:「走,我們去找炙哥兒玩。」

  佟析硯也站了起來去牽佟析環的手。

  析秋知道她們是要讓她們母女說說話,她們在夏姨娘太拘謹了,也就沒有留她們,讓碧槐陪著江氏和佟析硯去花園裡。

  「六姑奶奶。」夏姨娘走過來攜了析秋的手,又摸摸她的臉疼惜的道:「還是瘦了好多……」析秋拉著夏姨娘的手輕聲道:「我年輕,身體又好養些日子就好了。」

  夏姨娘長長嘆了口氣:「怎麼就出了這個事兒。」說完,輕輕柔柔的撫著析秋的手背,上頭青筋隱隱現在瓷白的肌膚下,看的她心裡一陣揪著痛,恨不得她能替析秋受了這委屈:「我給你和炙哥兒抄了經文,明天去普濟寺,求佛祖保佑你們母子能平安。」

  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析秋點著頭道:「也替我向普寧師太問好。」夏姨娘點點頭,替析秋將身後靠著的迎枕理一理,又道:「你快躺下,這樣一直坐著,回頭腰該酸的。」

  析秋應是躺了下來,夏姨娘坐在床邊輕聲細語的和她說著話,又將家裡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兒和她說了一遍:「……前些日子有人去府裡給大老爺提親,被大老爺不軟不硬的送了出去,還讓來總管放話出去,說不再續弦。」

  析秋一愣,笑了起來:「大老爺真的這麼說?」夏姨娘眉目含笑的點點頭,析秋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真是好事,只要大老爺沒有這心思,家裡以後也就太平了。」

  夏姨娘也微微頷首,又摸了摸析秋的臉:「敏之說要來的,我沒讓他來,他這些日子一直待在房裡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問他,他也不說,只知道沒日沒夜的看書,我真是擔心他。」

  應該還是為了樂瑤的事吧,她不由想到樂瑤連走前,偏著臉滿臉決絕的看著她,咬牙道:「你等著,我一定會回來的。」

  「許是時間越來越緊,他心裡著急了吧,您不要擔心。」兩個孩子情竇初開時相遇,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下午江氏和佟析硯以及夏姨娘還沒有走,阮夫人和錢夫人以及黃夫人,唐大奶奶也提著東西上了門,坐了一屋子的人陪著析秋說話,等天擦著黑才各自散了。

  析秋靠在床頭,拿了書隨意翻著,可又看不進去,想給蘇大壯回一封信,提筆也不知道要交代什麼,只知道腦子空空的……

  蘇大壯來信,說鄒伯昌偷偷回了保定,這會兒還沒有回來……

  看來,這一次他也不用回來,析秋便讓碧槐去和司榴說一聲,讓司榴告訴來總管,就說她用不了這樣的奴才,讓來總管領回去。

  剩下的事情,來總管也知道怎麼處理了。

  敏哥兒從宮裡回來,先會房裡放了書包換了乾淨的衣裳,就急匆匆跑到析秋房裡來,析秋見了他,笑著問道:「隔了好幾日,今天可還順利?」

  「挺順利的。」敏哥兒點著頭在析秋床邊坐下:「母親怎麼好不好?」

  析秋微微點頭:「今天來了許多人,很熱鬧。」她看著敏哥兒,就覺得這孩子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她疑惑的問道:「敏哥兒,你是不是有事沒有告訴母親?」

  敏哥兒一愣,臉色一瞬變了一變,隨即搖著頭道:「沒有,沒有,我很好。」

  已經不再提蕭懷敏還是皇子的身世問題。

  這就是析秋覺得奇怪的地方,他恢復得太快也太好,彷彿不曾有過前兩日的事情,她狐疑的看著敏哥兒。

  「這兩日你父親一直忙著,我也沒機會和他商量你的事,我打算和他說讓你不要再去文華殿陪讀了,寫了摺子去聖上那邊試試,你覺得可好?」析秋說完去看敏哥兒,注意著他面上細微的變化。

  敏哥兒一愣,隨即搖著頭道:「不用,戴先生和舅舅還有吳閣老講的課都很好,我也漸漸適應了宮裡的生活。」說著一頓看著析秋,面上輕鬆而歡快:「我還想再聽聽,等哪天我去不了的時候再不去可不可以?」

  「敏哥兒。」已經不能用奇怪來形容他了,析秋坐直了身體,看著敏哥兒就問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那天他說他不要做皇子,只做蕭懷敏,今天的態度卻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不得不讓她懷疑。

  敏哥兒在心裡嘆了口氣,他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母親,沉吟了片刻他不安的看著析秋,就答道:「母親,我說出來,您會不會生我的氣?」

  析秋似乎已經預料到他要說什麼了。

  她怔住,她會不會生氣?

  她不知道……她一直在說路是他自己的,無論他怎麼選擇,她都會支持他,可是到了此刻她知道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寬宏,只要想到敏哥兒將來要面對的事情,她的心就禁不住的揪了起來。

  敏哥兒見析秋沒有說話,心也提了起來:「母親?」

  析秋一愣,醒過來有些緊張的看著他,點頭道:「你說,我在聽。」敏哥兒鬆了口氣,垂著頭道:「我……我改變了主意,我和父親說,我要回皇宮去……」說完,抬眼去看析秋。

  果然是這樣。

  敏哥兒果然是改變了主意,也對,否則他怎麼會能恢復得這麼快,還繼續去文華殿上課,她早該想到才是。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嗎?」析秋輕聲問道。

  敏哥兒垂著眼眸,眼底微微動了動,母親的受傷,還有沈安、沈寧的不安分,甚至是沈國舅的咄咄逼人,都是源於他的身份,而他呢,卻只能躲在父親的光環之下,享受著安寧,什麼都不能做……

  他可以這樣一天,一個月甚至一年,卻不能如此一生!

  他再也不能看見自己在乎的人因為自己受到傷害,他要變得強大,強大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傷害到她!

  絕不容許!

  心思轉過,他目光堅定的看著析秋,一字一句道:「舅舅說的對,不論我爭或是不爭,我都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沙子,左右都只有一個結局!」說著一頓他又道:「既是如此,我為何不爭。」

  沒有驚訝,沒有震驚,析秋有的只是心疼,她看著敏哥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母親只希望你能過得快快樂樂,既然你覺得那樣做是對的,我也不想干預你的決定,只是有句話你要記住。」

  敏哥兒正色,等著析秋接下來的話。

  析秋輕輕撫著他的臉,微笑著道:「無論將來結果如何,你都是我和你父親的孩子。」

  敏哥兒的眼淚落了下來,重重的點點頭。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靠在床頭等著他,蕭四郎一愣問道:「怎麼還沒有睡。」這兩日不論他幾時回來,析秋總是這樣等著他。

  「睡不著。」析秋看著他:「四爺,敏哥兒和我說了。」

  「嗯。」蕭四郎走過來,柔聲道:「這一次你受傷,那孩子心裡也落了傷疤,他能有這樣的想法,我覺得心疼的同時又覺得很欣慰。」他說完停了停:「他仁義、謙厚,他日只要好好培養必定才德兼備,不論是榮登大寶還是封地為王,他都有能力照拂一方百姓,我們要做的也只是在他年幼羽翼未豐之時,護他周全,所以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有我。」

  析秋都明白,可心裡還是有些不忍,蕭四郎又勸道:「你知道,他與沈安、沈寧說了什麼嗎?」

  「說了什麼?」析秋知道敏哥兒去了書房,卻沒有問他具體說了什麼話。

  蕭四郎就貼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析秋震驚的無以復加:「他真的這麼說?」

  「我雖也有如此打算,可從他嘴裡說出來,不但是我,便是二哥也是驚了一驚,竟有如此謀略……」

  析秋也嘆了口氣,如此小的年紀有這樣的政治敏銳度,她也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那四爺有什麼打算?」他這兩日一直忙著。

  蕭四郎頓了頓,回析秋的話:「……可記得我與你提起過浙江知府之事?」

  析秋點了點頭,當初說是建議佟慎之外放歷練,後來便擱下沒有再提,蕭四郎便又道:「任職之人吏部已審核,不日便會赴任。」說著一頓又道:「此人姓王,是原任常州知府,在江南閔家起事時已被撤職查辦!」

  析秋一愣,這位王大人果然神通廣大,竟然走通了關係調去了浙江。

  「是……張閣老?」析秋猜測道。

  蕭四郎起身倒了杯茶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點頭道:「是!」

  析秋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他們這是打算一點一點削弱沈氏的勢力,而張閣老一直是沈氏手中的刀槍,只要將張閣老從內閣剔除,對於沈氏來說,將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她輕聲道:「那吏部之中,可有人被牽連其中?」蕭四郎放了茶盅,看向析秋淡淡的回道:「只怕蔣大人此次難逃牽連。」也不算牽連,蔣士林身在吏部也是張閣老的門生,若在此事之中也不算委屈了他。

  蔣士林的樣子不期然的就出現在析秋腦中……兜兜轉轉,在政治上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和蕭府和佟府站在了對立面。

  她不由慶幸,若是佟析硯還在蔣府,到了這樣的時刻,也會很為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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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20:11
第二百三十六章:漸進

  起因是由於王大人在赴任前與同僚辭別,酒過三巡後,王大人慷慨放言:「三年之後,各位在京中等我!」

  不過一句很平常的話,無心之人自是認為三年後他回京述職再相見,有心之人卻是聽出其中蹊蹺,他們在京中熬了那麼多年,也沒有人敢說出這樣的話,他一個外放知府卻能如此狂妄……

  第二日,此話傳揚了出去,御史台一位新上任的言官,一封彈劾的奏章便遞交上去。

  王大人不過五品官職,若有人遮掩一二,一封奏摺倒也無大礙,但他去的卻是浙江,據說連水裡都能撈出金子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引起眾人共鳴,將王大人過往的履歷也翻了出來。

  一看,此人竟然是當年閔家軍還未到城門,他便棄城而逃的常州知府。

  事情便愈演愈烈,從吏部官員審核到簽署任職文書的人,一路追查而上,連著吏部上下級六位官員以及給事中直至翰林院內閣學士,無一倖免……

  用佟析硯的話來說:「朝堂幾乎快要被御史的吐沫淹沒了。」

  皇后給皇長子整理了衣裳,笑盈盈的送他出門:「先生說什麼你要認真聽,回頭父皇要考你的。」

  「孩兒知道了。」皇長子抱拳便出了鳳梧宮中,皇后臉色便沉了下來,轉頭過來問毛姑姑:「今兒一早朝堂之上如何?」

  毛姑姑扶著皇后在位子上坐下來,輕聲回道:「還是那樣,連蔣大人都被彈劾了。」皇后目光一頓,又問道:「聖上呢,你去打聽打聽,聖上都說了什麼。」

  「奴婢已經問過了,聖上什麼也沒有說,始終含笑坐在龍案之後,聽著各位大人高談闊論。」毛姑姑低聲答道,說完又看了眼皇后。

  皇后眯了眯眼睛,生出一絲怒意,端了茶氣沖沖的吃了一口,又道:「你今天出宮一趟,去府裡問問國舅,這件事不能放任下去,一定要想辦法壓制了。」

  毛姑姑應是,點頭道:「奴婢知道了。」說完又問道:「娘娘可要再吃些東西,早上奴婢都沒有見您吃東西。」

  「哪裡吃得下。」皇后說完彷彿想起來什麼,問道:「樂安宮那邊怎麼樣?」

  毛姑姑想了想,斟酌了用詞回道:「阮夫人今日進宮。」一頓又道:「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

  「來得倒是勤,真當宮中是她家的後花園了。」皇后說完抿了脣:「文華殿那邊,還依舊每日送糕點去?」

  毛姑姑目光一動,點了點頭應是,皇后嘴角就露出一絲笑容來:「你稍後將御膳房的蔡公公請來,我有話與他說。」

  「娘娘。」毛姑姑一愣頓時明白了皇后的意圖,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午時,蔡公公便進了鳳梧宮中,毛姑姑沒有聽到皇后和蔡公公說了什麼,時間不長蔡公公便出了鳳梧宮,毛姑姑去送他笑著道:「公公貴人事忙,慢走!」

  蔡公公臉色有些慘白,愣了一愣才想到回毛姑姑的話:「姑姑不用客氣,告辭!」步履踉蹌的出了門。

  析秋叮囑敏哥兒:「包裡放了吃食,往後宮中的飯菜你都要留著心一點,不要再用,可記得?」敏哥兒點頭應是,回道:「我與沈公子一桌,他吃什麼我便用什麼,茶水也是吳中泡來我才喝……」

  析秋放了心,又道:「防著點總不是壞事。」一頓又道:「德公公送來的東西你也要仔細了,便是貴妃娘娘無加害之心,可難保別人不會借機生事。」

  敏哥兒眉頭擰了擰,面露鄭重,點頭道:「孩兒記住了。」

  析秋這才送他上了馬車,又對吳中和二銓道:「你們在敏爺身邊要放的機靈一些,平時少言少行,宮中不比府裡隨意,萬事都要思慮再三後再去做。」

  二銓點點頭,吳中回道:「夫人您放心,小人一定拼盡全力保護敏爺。」

  析秋笑著點頭:「也不用你拼盡全力,你們的性命身體也很重要……」又擺擺手:「去吧,路上小心。」

  吳中和二銓便騎馬隨行,與敏哥兒出了儀門。

  析秋轉身便去了蕭四郎書房,天敬守在門外,析秋問道:「四爺在房裡?」天敬躬身應是,又道:「龐大人和周大人都在。」

  今天正逢蕭四郎休沐,朝中這會兒應該還在上朝才是,析秋沒有料到他們會來。

  正說著,門打開了龐大人正朝蕭四郎抱拳:「那我就先告辭了,若有消息我會親自來與你詳議。」

  蕭四郎微微點頭,便看到析秋站在門外,龐貴彬也轉目過來,隨即抱拳行禮道:「四嫂。」周博涵也是側身行禮:「四夫人!」析秋回了禮,笑著道:「兩位大人可用了早膳,我讓廚房安排?」

  龐貴彬看向周博涵,周博涵回道:「夫人不用麻煩,我與龐大人還有事,就不做打擾了。」析秋應是,側身讓了路和蕭四郎一起送他們出了府。

  「敏哥兒走了?」蕭四郎很自然的牽了她的手:「身子剛剛好些,怎麼不多睡會兒。」

  析秋和他並肩走著,答道:「也睡不著,不如早些起來。」

  她自滑胎後便日日難以安寢,經常從夢中驚醒過來已是淚流滿面,每每如此蕭四郎都會抱她在懷輕聲安慰,問她什麼事她卻是搖頭,蕭四郎知道滑胎一事她一直很自責也心疼那孩子,只是她上有婆母旁有妯娌姑嫂,下有孩兒,她只能將心裡的苦深深埋著,有人之時便輕鬆以對,獨處時卻是愁容滿面。

  「還有幾日,婁家那邊要上門提親了吧?」蕭四郎換了話題,輕聲問道:「你可要回去住些日子?」

  析秋搖了搖頭,答道:「不用了,家裡這麼多事,你和敏哥兒我也不放心,回去住也難安。」說著一頓看向蕭四郎問道:「聽說已經有人彈劾蔣大人了?」

  「嗯,他身位吏部侍郎,核查官員述職自是首當其責。」蕭四郎輕描淡寫的說著,析秋卻能想像朝堂之中的風雲暗湧,從來政治上的鬥爭看似風和日麗卻往往結果比戰場上的刀槍劍影還要慘烈。

  戰場上身死馬革裹屍雖死猶榮,可朝堂落敗不但身敗名裂甚至還會連累家門府邸,甚至同僚同好也難以脫身……

  「都察院有沒有參與?」兩人緩步走著,蕭四郎低聲回道:「王大人的履歷便是都察院范大人說起的。」

  都察院也參與其中了,看來這件事一時半刻不會收場,蕭四郎的目的是張閣老,如今戰火才蔓延到蔣士林而已,看來只會越燒越烈……

  而聖上是最後的裁奪者,這之前自是要作壁上觀,從政治角度來說,這樣的爭鬥也有一項不能言明的好處,就是在混亂中能看清各位官員所站的角度和位置。

  晚上,不等敏哥兒回來,德公公便來了,析秋和蕭四郎一起接見的,兩人都不明白他突然到訪是為何意。

  「德公公請坐。」蕭四郎伸手做出請勢,德公公面色不大好看,搖頭道:「大都督和夫人不必客氣,灑家來只是轉告貴妃娘娘的一句話,說完灑家就要回宮復命。」

  蕭四郎和析秋對視一眼,並未多言點頭道:「公公請說。」

  德公公便四顧看了一眼,邁近了一步,低聲道:「中午灑家送芙蓉馬蹄糕去文華殿……」說著一頓:「蕭公子說不餓,灑家便擺在了殿外的茶托上,和蕭公子說了幾句話,一回頭卻瞧見殿裡的一個灑掃的小內侍偷吃了一塊,灑家當時就沉了臉……」

  析秋擰了眉頭,緊了心去聽德公公接下來的話。

  德公公隱去了他處置小內侍的事,又道:「才拉著要去打板子,卻吐了一口惡血出來……」

  析秋變了臉色,驚問道:「是那糕點有問題?」怎麼會這樣!

  德公公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糕點是灑家自御膳房親自端的,中間沒有經過他人之手,自蕭公子入宮灑家每日午時過三刻都會去取,卻從來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萬萬沒有想到今天卻……」說著一頓又看著蕭四郎:「貴妃娘娘知道後當場便生了怒,讓人去查,這件事情聖上也知道了,不日就會有結果,但是貴妃娘娘卻讓灑家來和都督和夫人說一聲,她雖不知對方是對她下手還是意在蕭公子,可不管怎麼今兒是凶險萬分的,所以讓灑家來提醒都督和夫人一聲。」

  蕭四郎面色冷凝的坐在那邊沒有說話,析秋面色泛白的問道:「多謝公公,勞煩公公和娘娘說一聲,我們夫妻知道了,必當萬分小心。」

  「如此,那灑家也不多說,告辭了。」說完朝蕭四郎和析秋行了禮,蕭四郎讓天誠送德公公出了門。

  析秋理解樂袖派德公公來說這件事的目的,不管對方是衝著她去的,還是衝著敏哥兒去的,這件事都與樂安宮脫不開干係,若是衝著敏哥兒去的,她就更該洗脫了自己的嫌疑,讓德公公來說一聲,免得他們夫妻二人怪罪與她。

  析秋卻覺得,對方分明就是衝著敏哥兒去的,想借樂袖的手毒害敏哥兒,若此事成了可謂是一箭數雕,既瓦解了中山侯和錦鄉侯與宣寧侯府的聯盟,又斷送了樂袖的前途,還解決了敏哥兒可能存在的身份所帶來的危機。

  真是好手段。

  「四爺。」析秋在蕭四郎身邊坐下:「要不然,不要讓敏哥兒再去宮裡了,今日她沒有得手,就定然還會有下一次,無心防有心,保不準哪一次就……」

  蕭四郎握了她的手,輕聲道:「你不用擔心,我稍後就去宮中,這件事聖上的態度很重要!」又道:「至於敏哥兒去不去文華殿,我進宮去請示了聖意回來我們再商量。」

  析秋點頭應是,蕭四郎便換了朝服去了宮中。

  這件事情,析秋並未對聖上抱有多大的希望。

  直到天擦著黑,他們父子才從宮中回來,析秋拉著敏哥兒上下仔細看了一遍,終於鬆了一口道,敏哥兒已經知道下午發生了什麼事,他安慰析秋道:「母親放心,孩兒記得您的吩咐,進口之物定會謹慎小心。」

  析秋點了點頭,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就當著敏哥兒的面道:「人已經查出來了,是御膳房的蔡公公,已經悉數招認了,說是嫉恨樂貴妃而並非是針對敏哥兒的。」

  「衝著樂貴妃去的?」析秋不相信,要想對樂袖下手有很多途徑,能不能得手另說,但是在糕點中下毒實在不明智,再說,德公公也說了他每天定時去御膳房取糕點,蔡公公又怎麼會不知道糕點是送去文華殿給敏哥兒的,還是端回樂安宮給樂貴妃的呢。

  分明就是想大事化小!

  「聖上怎麼說?」如何處置才是最關鍵的,如果只是殺了蔡公公,那麼就表明聖上也未有深查的打算,如果留了人那態度就很明顯了。

  蕭四郎頓了一頓,朝敏哥兒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殺了!」

  果然是這樣!

  析秋緊緊握住敏哥兒的手,看向他就道:「我們不去了好不好?今天只是一個提醒,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事,我們不能冒這個險,你想回宮中,我們再另做打算。」

  敏哥兒臉色暗了暗,卻並不顯得驚訝,與他一個流落在外並未在身邊長大的兒子比起來,在宮中的皇長子對於那個人來說,應該更為重要才是,他毫不意外卻又難免失落,朝析秋搖了搖頭:「母親,父親說過做事情應該迎難而上,她既動了殺心我們就更不能退縮。」說得很堅決。

  析秋凝眉,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等敏哥兒離開,她輕聲和蕭四郎道:「妾身覺得事情不能如此終了,敏哥兒一直在宮中,我們要想個辦法一勞永逸,至少要保證敏哥兒安全過了這幾年。」

  蕭四郎心中已有計較,卻挑眉朝析秋看來,夫妻二人一個眼神便彼此明瞭對方心中所想與自己的打算一樣。

  「辛苦四爺了。」析秋握了蕭四郎的手:「等敏哥兒大一些,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蕭四郎點點頭。

  第二日,失蹤數日的福建沈氏兄弟沈安、沈寧託人請奏了一份奏摺,在混亂的朝堂中再次激起了巨浪滔天。

  當年先皇后並非難產而亡,而是遭到三皇子的殺害,但萬幸之事便是先皇后腹中的孩子並未遭到迫害,而被他們兄弟二人暗中救了出去,並且撫養成人,但是就在上個月,朝中有人得知此消息後,連派殺手前往福建伏擊他們兄弟二人,皇長子在屢次的避難中遺落民間,求聖上派兵力尋找皇長子。

  已經不能用驚訝或是震驚來形容了,沒有人能夠想得到,當年先皇后的還有遺腹子,不但沒有死還好好的活在世上。

  這個消息,宛若一個巨型的炸彈,瞬間將朝堂炸得支離破碎。

  聖上當先做出反應,令御林軍統領施勝傑去民間尋找皇長子的下落,他的舉動便證明他是相信福建沈氏兄弟的言辭。

  沈太夫人驚怒交加,怒意滿面的看著沈季道:「派人仔細去福建打聽,當初沈安和沈寧身邊可曾養過一個孩子。」

  沈季聞言就搖著頭道:「孩兒已經派人去打聽過了,回覆的消息並不確定,沈安、沈寧行蹤一直神秘,身邊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孩子,孩兒也不敢肯定。」

  沈太夫人恨恨的眯了眼睛,就道:「不管如何,他們既然這麼說,聖上又是這樣的態度,那麼這個孩子定然還在世上,你立刻派人去,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要在聖上之前找到他。」

  「孩兒知道了。」沈季說完正要說話,外面有婆子回覆道:「太夫人、大爺,宮裡的毛姑姑來了。」

  沈太夫人點點頭,讓人將毛姑姑請進來,毛姑姑朝沈太夫人和沈季行了禮,回道:「國舅爺,皇后娘娘請您立刻進宮一趟。」

  沈季就朝沈太夫人看去,知道姐姐也定然是為了先皇后遺腹子的事情著急,他點了點頭:「勞煩姑姑回稟皇后娘娘,就說我這就去宮中。」

  毛姑姑應是退了出去。

  沈太夫人又將沈季喊了回來:「告訴皇后,讓她不要慌了陣腳,免得被有心之人看笑話,她好歹還有個弟弟,讓她沉住氣。」說著一頓又道:「去告訴張閣老,讓他寫了奏摺上請,就說沈安、沈寧欺君罔上,先皇后遺腹子一事無憑無證,難以令人信服!」

  沈季聞言立刻點了點頭,又道:「張閣老近日被王大人一事弄得焦頭爛額,這件事只怕還要換個人選。」沈太夫人聽了就露出不滿的樣子,道:「這個老糊塗,為了一個浙江知府,竟是將自己繞進去了,讓他好自為之吧。」

  沈季自然不可能這樣和張閣老說,不過還是點頭應是,轉身出了門去。

  皇長子遺腹子一事朝中喜憂參半,畢竟若是真的,那孩子是嫡出的身份,是正經的皇長子,可若是他真的回來,那將來朝堂已經可預見會出現紛亂,甚至有人生出隱退外放之心,這一趟渾水不淌為妙。

  可不管如何想的,身在局中想退已是不可能了。

  正如張閣老,得了沈季的信後,連夜寫了奏摺彈劾沈安、沈寧,他意圖將此事推上風頭浪尖,一來可以逼出皇長子,二來又可以將王大人的事淡化下去。

  佟慎之急急忙忙到府中來,析秋和蕭四郎一家人正在用飯,見佟慎之到來析秋放了碗起身道:「大哥還沒有吃飯吧,在這裡一起吃吧。」

  敏哥兒和炙哥兒起身給佟慎之行禮。

  佟慎之沒有心思吃,擺手道:「我不餓,來找都督商量事情,說完便回去,父親還在等我。」

  蕭四郎和析秋對視一眼,站了起來點頭道:「聞賢和我去書房吧。」又對析秋道:「讓廚房做了飯菜送去廚房,我們邊吃邊說。」

  析秋應是,蕭四郎和佟慎之去了書房,一進了門佟慎之便問道:「先皇后遺腹子之事,你可清楚?」就是在問是不是蕭四郎幕後策劃的。

  「先坐。」蕭四郎和佟慎之對面坐下,隨即點了點頭,佟慎之得到了驗證,又問道:「你意在何為,彈劾張閣老的摺子御史台已是備好,如今卻不得不押後,父親讓我來問你,兩件事其中有何牽連。」

  敏哥兒的身世蕭四郎一直沒有告訴佟慎之,不說是因為怕驚著他和大老爺,如今事情他們也參與其中,不告訴他們無論他編了何種理由,以佟慎之和大老爺的聰明是定然欺瞞不過的,想了想他就道:「是為了敏哥兒。」

  有什麼事情像是白晝光一樣,在佟慎之腦中一點一點炸開,又慢慢拼湊在一起,他靜靜的聽蕭四郎說完當時的事情,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張閣老的事不能耽誤,福建市舶司提舉司一事,工部功勞不可抹滅,聖上對岳父也是讚賞有加……」

  在告訴佟慎之,但凡張閣老從內閣中剔除,大老爺必然是下一位入閣最熱人選。

  這件事佟慎之早已經預料得到,所以並不顯得震驚,他腦中還在不斷重複蕭四郎的話:「敏哥兒並非我的庶子,而是當年我從二皇子府邸抱出來的孩子。」

  難怪他那麼堅持送敏哥兒入宮,難怪他覺得敏哥兒與聖上有幾分相似,便是父親也曾有過這樣的疑惑……

  原來並非是他們多心,而是事實分明就是如此。

  佟慎之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站了起來朝蕭四郎抱了抱拳,道:「這件事讓我仔細想一想,我也回去回父親的話,彈劾的摺子會按原計劃送上去,還勞煩你與龐大人說一聲。」龐貴彬是通政司參議,密折之事都是通過他的手,沈安、沈寧的摺子也是通政司轉奉於聖上手中。

  「好,我等你消息。」蕭四郎送佟慎之出去,剛出了門便瞧見析秋正笑盈盈站在門外,他一愣,才明白析秋定然是早已經知道此事了。

  他又回頭看了看蕭四郎,蕭四郎也是面露同樣的笑容。

  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他微微點頭不做多言便出了府去。

  「大哥知道了?」析秋走過來牽了蕭四郎的手,蕭四郎點了頭:「一時有些難以接受,想必明天就能想明白。」

  析秋輕嘆道:「不知道父親和大哥會不會怨我們沒有早點將實情告訴他們。」蕭四郎回道:「早說了也避免不了今日,沒有分別。」說完,牽著析秋的手回了崇恩居。

  不待蕭四郎到房裡,韓承,龐貴彬以及周博涵前後腳都來了,蕭四郎朝析秋苦笑:「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析秋搖了搖頭:「妾身也睡不著,還是等四爺吧。」

  當晚,蕭四郎回來時已經是後半夜,析秋靠在床頭打著盹兒,聞聲驚醒過來喊道:「回來了。」說著去服侍他梳洗:「韓大人走了?」在蕭四郎身上聞到了酒味。

  蕭四郎搖搖頭,回道:「睡在客院裡了,說是回去煩心。」

  析秋抿脣笑笑沒有說話,韓大人定了明年的婚期,洪夫人想必又會跳起來折騰了吧。

  夫妻二上了床,又聊了許多便歇了不提。

  第二日,析秋第一次主動遞了牌子進了宮,樂袖見了她也是一驚,析秋還從未主動來找過她。

  析秋卻是知道,有了先皇后遺腹子遺落民間的事,皇后和沈太夫人的視線轉移了,敏哥兒安全後她反倒不用顧忌太多,再說有了前頭的事情,她也不用再顧忌自己立場的事情。

  「惦記著娘娘,沒有打擾您吧。」析秋輕笑道。

  樂袖和析秋對面坐下,笑著道:「怎麼會,你來我不知多高興呢。」說著一頓問道:「前段時間的事我知道了,你身體還好吧,我也不能去看你,也不知你好不好。」

  「已經沒事了,勞娘娘掛心了。」說著接過瑾瑜泡來的茶笑道:「謝謝瑾瑜姑姑。」

  瑾瑜紅了臉,回道:「夫人喊奴婢瑾瑜就可以了。」垂著頭退了出去守在了門口。

  樂袖看向析秋,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事?」析秋笑著搖頭:「真沒什麼事,只是惦記娘娘,來看看您罷了。」

  樂袖目光動了動,便沒有再問,又說到蔡公公的事:「我已查到,頭一天蔡公公曾去過一趟鳳梧宮!」樂袖說完朝析秋看去,就見她面色平靜並未顯得驚訝,她暗暗心驚,難道她早就知道了?

  頓了一頓,樂袖含著怒意道:「這件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析秋低頭喝了一口茶,放了茶盅卻沒有就著樂袖的話題繼續說下去,而是道:「二皇子明年也要啟蒙了吧?」

  樂袖不明白她突然說起二皇子的事是為何意,就點了點頭:「雯貴妃已經奏請了聖上,聖上已經答應了,開了春就啟蒙。」

  析秋聞言微微點頭,笑著道:「二皇子我曾在鳳梧宮中見過一面,真是仁厚乖巧的。」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樂袖。

  樂袖就被她這一眼看的一愣,想了想後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二皇子身母雯貴妃出生並不高,也沒有家族勢力可依靠,但自生育了二皇子後,因為性子綿和溫柔一直頗受聖上寵愛,每個月總有兩三日歇在她的宮中,即便是她自己風頭最甚時,聖上也不改此一習慣,她還曾為此和聖上假意吃過醋,說是她不及雯貴妃溫柔可人,聖上當時只是一笑而過並未多言。

  可是她自此卻暗中留意許久,聖上每每看雯貴妃的眼神與看她的不同,彷彿經久細膩的情感,沒有看她時的愛慕和激情,卻有著和風細雨的柔和……

  她當時便明白了,或許她對於聖上來說,是一種濃烈的情感,愛慕的欣賞的激烈的,可這樣的情感容易疲憊也經不起歲月的磨礪,而雯貴妃不同,她卻宛如那清水,清清淡淡沒有波瀾卻不能忽缺。

  「四夫人的意思是?」雯貴妃有二皇子,她沒有,但她有可靠有力的外家勢力,而雯貴妃沒有!

  析秋輕笑就微微點了點頭:「娘娘年紀還輕,將來定然能再有皇子,但此刻膝下無人承歡也略顯寂聊,不如多將二皇子接來走動走動,有二皇子在便是您和聖上無話時也有個孩子打打趣,日子也會過得輕快許多的。」

  聖上歇在她這裡畢竟要多,能讓二皇子常在聖上眼前走動,想必雯貴妃也是求之不得吧。

  這樣一來,宮中局勢就會越發的有趣了。

  她何不隔岸觀火,索性在她們眼中,她不過占著年輕貌美多得幾年聖寵,畢竟還是沒有子嗣的,不足以成為她們的眼中釘才是。

  「四夫人喝茶。」樂袖朝著析秋微微一笑。

  析秋頷首,端了茶盅低頭喝茶,樂安宮中靜悄悄的一片。

  析秋又去給皇后請了安,便辭了出宮,又去了南牌樓看望了太夫人和大夫人,就回了都督府。

  九月初九,析秋回了佟府,佟析玉和婁二爺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下了小定佟析玉也被接回了府,在時隔幾個月之後,析秋第一次見到佟析玉,穿著一件淡藍的裙子,面色紅潤顯見得在廟中過的不錯,盈盈朝婁夫人一拜,婁夫人微微點頭並未多看她,轉頭過來和析秋道:「你身子不好,在家裡歇著便是!」

  「八妹妹和二爺定親,我這個做姐姐怎麼能不回來。」析秋抿脣輕笑。

  佟析玉看了眼婁夫人,目光微垂隱去了失落。

  婁夫人微微笑了起來,低聲問道:「聽說樂貴妃收了二皇子做義子?」

  「是啊,我也聽說了,聖上還親自到場吃了酒席。」析秋輕聲回了,又看了眼佟析玉笑道:「八妹妹,今兒可是你的好日子,這樣拘謹,快過來坐。」

  「是!」佟析玉垂著頭走到析秋身邊坐下,這邊婁夫人又道:「依我看,樂貴妃這樣做真是極聰明的,她有二皇子作伴,又能和雯貴妃那樣賢惠的人走得近,生活也多了些趣味不是。」說的有些意味深長,顯然是明白了其中隱含的意思。

  內宅中沒有笨的女人,婁夫人雖老實可也不傻,自是看得明白。

  析秋點了點頭,道:「二皇子謙厚穩重,聽阮夫人說和樂貴妃相處得極是融洽。」便是聖上也歡喜得很,一來樂袖從滑胎不育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二來作為一個男人,如果內宅一片和睦他自是樂見的。

  佟析玉看著兩人說著話,嘴脣動了動,想了想還是站起來給婁夫人和析秋續了茶,婁夫人微微頷首,又去和析秋說話:「聽說昨日聖上接了彈劾張閣老的奏章,氣得直接丟在龍案之上,說是不但浙江知府,便是山東布政司以及河南道一帶也有幾府,皆是出自張閣老之手。」

  析秋應是:「都察院已然介入,此事已不但只是御史口中的彈劾了,只怕要大力查處了。」

  婁夫人點頭應是。

  佟析玉端著茶壺腳步頓了頓,默默的回了座位,臉色有些難看。

  婁夫人又坐了一會兒,和江氏商議定了問吉納吉的日子,便和媒人辭了回了府。

  析秋轉頭和佟析玉說話:「定了明年的日子,時間也不多,八妹妹只怕有的忙了。」佟析玉垂著頭紅了臉道:「讓六姐為我的事操心了。」

  「客氣了。」析秋淡淡說著,便道:「我去大嫂那邊。」說著便帶著碧槐、碧梧和綠枝去了江氏的房裡。

  炙哥兒和坤哥兒以及佟析環在院子裡玩,見析秋進來佟析環嬌俏的跑過來,甜甜喊道:「六姐姐。」析秋應是,問道:「在玩什麼呢。」

  「在過家家呢,我做娘親,炙哥兒做父親,坤哥兒是寶寶。」說完,又指了指頭上的紅頭紗:「好不好看?」

  坤哥兒在一邊表情嚴肅,很不高興,炙哥兒無聊的看了眼佟析環。

  小孩子最愛的遊戲,析秋點頭道:「好看。」

  江氏走了出來,析秋和江氏進了房裡,江氏就急著問道:「大爺那天去府裡到底和大都督說了什麼,怎麼那天他回來臉色那麼難看,就是父親臉色也難看得不得了。」

  析秋眉梢一挑,就想到那天佟慎之自府裡離開時的臉色,第二天上門時略顯憔悴的樣子,想必敏哥兒的身世給他和大老爺的震驚不小。

  「我也沒聽四爺說,許是朝中的事情吧。」析秋慢慢回了問道:「父親這兩日還好吧?」

  「這兩日是沒什麼事了,我瞧著臉色也好了許多,不過比以前忙了許多,和大爺常常議事到天亮,連周大人也來了數次。」

  應該還是為了朝中的事,她點頭看著江氏,就道:「家裡的事辛苦你了,都是你一個在忙。」

  江氏抿脣笑笑,用下頜點了點頭西跨院的方向:「我可是有幫手了,昨兒梅姨娘和父親說了,說是要讓我帶著八妹妹管理庶務,也教教她中饋之事。」

  析秋一愣,問道:「父親答應了?」

  「沒有,父親沒有說話。」江氏淡淡的道:「是我應下來的,馬上就要到年底了,我也確實需要幫手,再說,不管怎麼樣她都是府裡的小姐,嫁出去若是做的不好,也是丟我的臉不是。」

  析秋抿脣笑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又和江氏說了一會兒話,因為佟敏之去了書院,析秋便帶著炙哥兒看望了夏姨娘,便回了府裡。

  「夫人!」一進門,便瞧見梳了圓髻穿著絳紅色比甲的春柳提著包袱和一銓站在院子裡,見到析秋兩人就在院中跪了下來:「奴婢叩見夫人。」一銓也是低聲道:「小人叩見夫人。」

  析秋這才想起來,算算日子今兒是春柳回門的日子,遂笑著道:「快起來吧,怎麼不多待些日子,也沒有要緊的事。」

  「奴婢哪呆得住。」說完又看了眼一銓:「再說他也要去侯府裡上工,胡總管雖沒有催,可他不在手裡便好多事積壓著,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先進去說話吧。」析秋笑著道,一銓就回道:「小人來給夫人請安順便送她過來,就不打擾夫人了,小人這就去胡總管那邊應卯。」

  析秋微微一笑,點頭道:「那我也不多留,你去吧。」一銓便出了門去。

  等一銓一走,這邊岑媽媽就笑著過來打招呼:「夫人,我瞧著金一銓家的可比以前要豐腴了許多呢,看來這人成了親可不一樣了。」

  春柳嫁了人,就得冠上夫的名諱,往後便是金一銓家的,而非春柳了。

  春柳紅了臉,對這個稱呼有些不習慣,碧梧就好奇的去看她,岑媽媽就擰了碧梧的耳朵:「小丫頭你也別瞧了,我看你也快了。」

  析秋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府裡的日子平靜而安寧,析秋不放心佟敏之,常請他過來說話,但朝中的局勢愈演愈烈,主要為兩件事,一件自還是張閣老貪墨買官一事,牽連出吏部六位官員,便是連禮部也有官員在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蔣士林,九月底蔣士林便被都察院勒令停職協查。

  敏哥兒在宮中果然安全了許多,雯貴妃自從有了樂袖相助之後,便積極為二皇子的將來籌謀,二皇子幾乎每天都在樂安宮中,聖上父子也親近了許多。

  皇后生怒,雯貴妃一改往日懦弱的樣子,手段連樂袖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十月初皇后娘娘在初冬上了凍的御花園中滑倒,剛剛一個月的身子小產了,沈太夫人得知後氣得便病倒了,要求聖上嚴懲失職宮人……

  聖上卻是將此事交給樂袖和雯貴妃共同督辦,更是在皇后養病期間,將後宮大權也交由二人協辦。

  沈太夫人打鷹不成反被鷹啄,咬碎了牙齒和血吞了,一時得勢也無妨,只要皇長子的地位穩了,這天下將來還是會是她們的,想到這裡她便消了怒,著力讓沈季去查先皇后遺腹子的下落,可沈季手中卻毫無進展,不但毫無進展便是連沈安、沈寧的蹤跡也丟了。

  而聖上派出去尋人的施勝傑也沒有半絲收穫。

  炙哥兒從庫房裡找出當初他周歲時,大夫人送來蕭延炙曾經用的弓,日日在府裡和二銓兩人研究,兩人在寒風中滿頭大汗,樂此不彼。

  「夫人,三少爺回來了。」析秋正在給炙哥兒換衣裳,聞言一怔回頭問道:「哪個三爺?」是佟全之?

  「是舅三爺。」碧梧笑嘻嘻的跑進來:「正在外院和四爺說話呢,一會兒就會進來了。」

  果然是佟全之,那傢伙說好八月回來,她寫了幾封信去問,一直拖到今天才見了人。

  「是三舅舅回來了嗎?」炙哥兒眉眼皆是興奮,三舅舅回來,他要見識一下三舅舅的武藝,說完,飛快的跳下炕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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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20:45
第二百三十七章:豐年

  「三舅舅。」炙哥兒拉著佟全之:「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都等你很久了。」

  佟全之穿著一件藏青的直綴長袍,濃眉大眼皮膚被西北的大風吹成了古銅色發著光亮,身材健碩纖長,已經脫了稚氣得他,頗有頂天立地的男子之風,他哈哈笑著蹲下來看著他走時還在襁褓之中,轉眼之間已經長到他膝蓋,昂著頭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喊他舅舅的孩子,興味盎然的問道:「你等我很久了?有多久?」

  炙哥兒歪著頭想了想,有些算不過來,索性道:「反正很久了!」說完迫不及待問佟全之:「他們都說你武藝很高,到底有多高?」

  佟全之感受炙哥兒的崇拜,想到自己當初也是如此崇拜蕭四郎,便一把將他提起來扛到肩上:「走,舅舅讓你見識見識。」說完朝內院走去,又回頭對天敬道:「你和都督說一聲,我們去內院找六姐,你也不用跟著了,路我熟!」

  天敬呵呵笑著,點頭道:「那好,那三舅爺請。」說完,又朝一邊站著傻笑樂著的佟敏之道:「七舅爺請。」

  佟敏之微微點頭,隨著佟全之朝內院而去。

  「這小子可真沉。」佟全之將肩上的炙哥兒掂了掂,佟敏之就笑著接了話:「可結實了,你還沒有瞧見他跑起來的速度,連我都要費力追半天,還有他動起來真是靈活,跟猴兒似的。」

  「真的?」佟全之昂著頭去看炙哥兒,炙哥兒得意的點點頭:「那是當然,不然我們比試比試?」

  佟全之眉頭一挑,點頭道:「好!」說完將炙哥兒放在地上:「讓七舅舅喊開始,我們比比誰先到崇恩居!」

  「好!」炙哥兒點頭,擺好了起跑的姿勢,佟敏之一聲開始,就瞧見一大一小箭一樣的躥了出去。

  耳邊風呼呼作響,佟全之邊跑邊回頭看落後他半個身子的炙哥兒,咋舌道:「小子,不錯啊。」說完加快的步伐。

  炙哥兒哈哈笑著,一路歡聲笑語不斷的跟在佟全之後頭到了崇恩居門口。

  「真是夠快的。」佟全之豎起大拇指:「舅舅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沒有你這麼厲害。」

  炙哥兒喘著氣,難得露出羞澀的笑容來。

  「三弟。」門內已經聽到析秋的喚聲,佟全之露齒一笑衝炙哥兒抬抬下頜:「你娘出來了,我們不等七舅舅了。」說著牽著炙哥兒就進了院子,瞧見門口的遊廊上,穿著芙蓉色小襖面含笑容清雅走來的析秋,他眼睛一亮,喊道:「六姐。」

  析秋笑了起來,招手道:「快進房裡,外頭冷。」說完去看因為跑動小臉紅撲撲的炙哥兒,笑道:「你把七舅舅丟哪裡去了?」

  炙哥兒嘿嘿笑著回身指著院外:「七舅舅在後頭呢。」話音方落,已經聽到佟敏之的聲音:「六姐。」衝析秋抱拳行禮,又去看佟全之和炙哥兒:「誰贏了?」

  佟全之衝炙哥兒眨眨眼,炙哥兒衝佟全之眨眨眼,回頭齊聲道:「不告訴你。」說完嘻嘻哈哈的進了暖閣。

  析秋看著終於找到「知音」的炙哥兒無奈的搖搖頭,回頭和佟敏之說話:「你和三弟是從家裡過來的?」

  「嗯。三哥吃了午飯洗了澡就說要來這邊,我就陪著他來了,父親和大哥去衙門還沒有見過呢。」說著兩人進了暖閣裡,炙哥兒正擠在佟全之身邊,兩人輕聲說著話。

  見析秋進來,佟全之道:「六姐,您怎麼不讓炙哥兒學武,這會兒骨骼柔軟韌度很好,啟蒙最佳時期。」說完又揉揉炙哥兒的腦袋:「我那時候就是啟蒙太遲了,後來不知道比別人費了多少的功夫。」

  析秋朝炙哥兒看去,炙哥兒眼眸晶晶亮的朝她看來。

  析秋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笑著道:「他年紀還小,明年又要啟蒙開館,再等一兩年也不遲。」

  炙哥兒癟了嘴,佟全之還想說什麼,炙哥兒衝他搖搖頭,佟全之就沒有再說此話題。

  「見過四爺了?」析秋笑著轉移了話題,佟全之點頭道:「都督正有事在處理,我也聽不懂就不參與了。」說完去看炙哥兒。

  析秋看著佟全之,現在這副樣子便是一身武將的風采,不知道一直以出身書香門第傲人的二老爺,見到自己的獨子現在的樣子,會是如何感受,想到這裡她問道:「你可去過保定了,見過二叔和嬸嬸了嗎。」

  佟全之目光動了動,摸著脖子露出心虛的樣子:「本來打算先回去的,可一想到他們逼著我成親,我就發虛……」說著求著析秋一樣:「六姐,你能不能給我娘寫封信,讓她不要逼著我成親,我現在才是一個小旗,哪好意思成家立業。」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那你也要有個期限不是。」佟全之想也不想就回道:「等我升到百戶,我就成家,一定!」說著拿眼去看炙哥兒,炙哥兒可是御封的百戶!

  從小旗,總旗,百戶,有的人用盡半生,有的人一次立功便輕易囊獲,這個不算期限,她笑著搖頭道:「我看也不用我寫信了,嬸嬸知道你到了京城,年前定然要到京城來,還是你自己去和她說吧。」

  佟全之彷彿洩了氣一樣!

  佟敏之抿脣直笑,佟全之一眼瞪過來,假意慍怒道:「你不要看我,過兩年就到你了。」

  析秋就看到佟敏之一瞬臉上閃過落寞轉瞬即逝,隨即他傻笑著道:「我還有時間,再說父親已經答應我,至少等我成了孝廉才談婚事。」

  「呼!」有些孩子氣得,佟全之雙手一攤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疾呼道:「早知道我就不回來。」

  析秋也輕聲笑了起來,接了話道:「嬸嬸也是不放心你,再說你又是獨子,這延續香火的事也是緊緊重要的。」說著一頓,問道:「這次回來能待多久?」

  佟全之一個翻身坐直了身子,回道:「等過了年再走!」說完,去看炙哥兒:「明天我約了師兄去郊外騎馬,你想不想去?」

  一聲好即將衝口而出,炙哥兒一愣又徵詢的去看析秋,析秋微微點頭,道:「你去可以,不過要聽舅舅的話,不能胡亂跑。」

  炙哥兒笑了起來:「一定!」說完,轉頭去對佟全之道:「我有一匹小馬駒,是父親送給我的,三舅舅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都督送的一定是不一般的貨色。走,帶我去看看!」佟全之站了起來一門心思要去看馬,炙哥兒也跳了下來,析秋跟在後頭叮囑道:「晚上就在這裡吃飯,等四爺閑了,你去和四爺聊聊,他應該也有話要和你說。」

  「知道了。」佟全之邊走邊道:「我也有許多事要告訴他,我們一會兒就回來。」又回頭對著佟敏之道:「外頭冷,你在這裡等我。」

  佟敏之應是和析秋送兩人出門。

  「聽說你又搬去書院了?」析秋和佟敏之坐了下來,溫和的看著他,佟敏之點了點頭,道:「書院裡,大家都在看書,我覺得氛圍很好。」說完又飛快的看了析秋一眼,欲言又止。

  析秋知道他想問什麼,頓了頓彷彿無意的道:「樂夫人來了信,說是已經到淮南了。」說著一頓又道:「正張羅著給樂瑤說親事。」

  佟敏之身體一怔,臉上有些僵硬,垂了頭低聲應道:「嗯。」情緒有些低落。

  「敏之!」析秋輕聲喚他,佟敏之又抬起頭來,衝析秋搖搖頭,回以微笑道:「我沒事,就是心裡覺得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什麼感覺。」說著一頓又道:「定親了也好,省得她胡思亂想的。」

  析秋笑著,他覺得心裡空落落她可以理解,卻不知道再說什麼,這樣的感覺三言兩語也化解不了,只能期望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一點淡化遺忘吧。

  「趙先生還好吧?」析秋轉移了話題,笑著問道,佟敏之聽著就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這兩日停了課,幾位先生都去蔣府看完蔣大人了,也不知蔣大人怎麼樣了。」

  不管蔣士林是不是佟家的女婿,書院還是他的書院,這麼多年幾乎不曾盈利,收的也是寒門,蔣士林在那些學子的心目中,依舊是一個神一樣的嚮往和存在。

  蔣士林由都察院停了職和蕭四郎有直接的關係,佟敏之知道,所以說起幾位先生便有些唏噓的樣子。

  「不說這件事了。」析秋笑著正要說話,門外碧梧端著一盤子點心風風火火的進來,一進門一愣沒有瞧見佟全之,便問道:「夫人,三舅爺呢?」

  析秋眉梢微挑,就瞧見碧梧眉目含笑目光明亮,她心中赫然開朗起來,頗有深意的看著碧梧回道:「和炙哥兒去看小馬駒了,你有事?」

  「哦,我做了三爺最喜歡吃的點心,他在軍中肯定吃不到的。」說完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點心,又笑著過來放在析秋面前:「七爺也在,給夫人和七爺吃。」

  「他不在你才想起我來。」析秋笑瞪了碧梧一眼:「放這裡吧!」

  碧梧應是,朝佟敏之行了禮退了出去。

  中午蕭四郎從外院回來,佟全之和炙哥兒也滿頭大汗的進了門,析秋幫炙哥兒換衣裳,蕭四郎和佟全之以及佟敏之在暖閣說話:「在那邊可還好?秦將軍可好?」

  「秦將軍去年進山剿匪受了箭傷養了兩個月,如今已經大好了。」佟全之說完又道:「關外就年初犯了點事,小打小鬧的也沒什麼大仗可打,兄弟們手正癢癢呢。」

  「哦?」蕭四郎挑眉道:「我怎麼聽說,你帶了一個小旗的人衝出了城門,在關外追了蒙古兵近百里,又怎麼是小打小鬧?」

  析秋聽著一愣,停了手裡的動作朝佟全之看去,聽蕭四郎的意思,他分明就是自作主張帶著手下的人出了關的。

  這個佟全之,果然還是不安分。

  佟全之有些羞愧的樣子:「那事兒將軍罰了我半年的響銀,還打了我六十軍棍,我知道我行事魯莽了。」說著不好意思的垂了頭。

  「怎麼打了這麼多?」佟敏之心疼的看著佟全之:「秦將軍下手可真狠。」

  佟全之嘿嘿笑著:「應該的,應該的,不狠不狠!」蕭四郎卻是咳嗽一聲,接了話道:「他不過領了十軍棍,另五十是其餘幾人的。」

  「三哥。」佟敏之瞪大了眼睛,六十軍棍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他還活著可真是慶幸。

  炙哥兒在一邊提著褲子,隔著炕頭對佟全之豎起大拇指:「三舅舅,你真夠義氣。」

  佟全之哈哈笑了起來,析秋也忍不住被炙哥兒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起來。

  蕭四郎又和佟全之聊了許多宣同的事,道:「你回來前,秦將軍已寫了兩封推薦信,一封到了我手中,一封去了遼東,他意在讓你去遼東,那邊戰事不斷你去也能早些立了了軍功。」

  佟全之一愣,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雖然早先蕭四郎和他說過,讓他在宣同歷練兩年往後再去遼東,卻沒有想到這麼快,他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問道:「秦將軍推薦的?」

  蕭四郎有些欣慰的點點頭,對佟全之:「秦穆為人嚴謹,他既親自舉薦你,想必已是很欣賞你,既如此你過了年便是去遼東吧,兵部的事我替你操辦。」

  「多謝大都督。」佟全之樂顛顛的呼啦一下起身衝蕭四郎抱拳行禮:「我一定不負你和秦大人栽培。」

  蕭四郎微笑頷首,析秋卻是面露擔憂,只怕二太太來了又是一通訴苦。

  果然,不過七八天的功夫,二太太就到了京城,親自登了都督府的門,拉著析秋一通哭訴,佟全之在一邊聽的不耐煩,打斷了她的話:「娘,我說過我不到百戶絕不成親,你不用再逼我了。」

  二太太就怒道:「原先你年紀小,又是在宣同我就不逼著你了,可是你現在已經十五,過了年就十六了,你若是再不成家,我和你父親有生之年可不指望抱孫子了,再說,遼東那樣艱苦你身邊又沒有個知冷知熱的照顧,我怎麼能放心。」

  也就是說她同意佟全之去遼東,但是要先成親夫妻同去。

  這已經是退了一步了。

  佟全之卻是回道:「娘,您也說遼東艱苦,哪家的小姐願意和我去遼東受苦?」

  一句話將二太太噎住。

  析秋卻覺得佟全之說的有道理,本朝武官地位本就不如文官,佟全之又只是一個小旗,還去遼東那樣偏遠的地方,二太太和二老爺要給他說親事必不會隨意娶個小門小戶的女子,高門的小姐誰能受得了遼東那樣的生活。

  二太太愣住,一時不知道要如何說。

  佟全之站起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不會成親的。」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二太太眼淚就落了下來,嘆氣道:「這可怎麼是好,來之前老爺再三吩咐,這一次一定要將他帶回去的……」

  析秋也沒了話,想了想試探的問道:「您若真是不放心,不如在他身邊放個丫頭罷!」

  二太太抹了眼淚,看著析秋道:「也就只有這個法子了,回去我就挑個丫頭放在他身邊!」有個通房照顧著生活起居,她至少也能安心一些,不成親就不成親吧。

  佟全之在後院裡偷偷和炙哥兒說話:「先教你蹲馬步。」說完在他面前插了一根線香:「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炙哥兒小小的身體擺開姿勢,問道:「您能堅持多久?」佟全之一拍胸脯:「一炷香輕而易舉。」

  「那我也可以。」炙哥兒眉頭一擰,蹲了下來,佟全之糾正了他的姿勢,就歪在一邊就地坐在地上,看著炙哥兒。

  寒風凜凜,炙哥兒額頭上不一會兒就出了細細的汗,小腿也開始打著轉,軟軟的隨時都能倒下去的樣子,佟全之就道:「你第一次不用那麼久,回頭你腿要抽筋的。」

  炙哥兒咬牙搖頭,已經沒了力氣說話。

  佟全之看著燒了一半的線香暗暗驚詫,他當初開始練的時候不過半盞茶可就堅持不住了,這小子第一次竟然這麼久。

  一線香沒燃盡,炙哥兒噗通一聲坐了下來,一看香沒燒完又要爬起來繼續,佟全之拉著他給他揉腿:「不要急躁慢慢來,你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

  炙哥兒實在是站不起來,用袖子擦了汗,呼呼喘著氣道:「我明天一定可以。」說完炙哥兒又看著他:「不能和我娘說。」

  「知道,知道!」佟全之只得點頭。

  晚上周氏幫炙哥兒洗澡,炙哥兒兩條腿一進水裡就疼的他忍不住「嘶」了一聲,周氏一驚問道:「可是水太燙了?」

  炙哥兒咬著牙擺手:「沒事,沒事,我一個人洗你出去吧。」

  周氏狐疑的看看他,也沒多想便出了門,第二天炙哥兒去析秋那邊請安,析秋瞧著他走路硬梆梆姿勢僵硬,拉著他問道:「你腿怎麼了,騎馬摔著了?」

  「沒有。」炙哥兒搖著頭隨口編了個理由:「昨晚睡覺壓著了有些麻。」說完在桌上抓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咽下去,又被噎得咳嗽起來,析秋拍著他的背給他餵水:「你慢點吃,早飯馬上就來。」

  炙哥兒又抓了一塊糕點在手:「三舅舅要來了,我去二門接他。」說著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析秋看著他的背影直嘆氣,等晚上回來,析秋拉著炙哥兒在炕上教著他認字,炙哥兒靠在她身上不到一刻便沉沉睡了過去,析秋一驚起身看著他,心就提了起來,這孩子精力一直很旺盛,中午不睡覺晚上睡得遲,還從來沒有哪天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恰好蕭四郎下衙進門,她指指炙哥兒道:「您看他,我才說了幾句話就睡著了,夢裡面還不停嘶嘶的抽著氣,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蕭四郎凝眉走了過去,掀了兒子的腿和手肘去看,析秋就道:「我檢查過了,不見外傷。」

  「或許是累著了。」他這兩日不在家,都察院查蔣士林賣官貪墨,便開始細細查他這兩年的進項,他一年俸祿三十六石包括蔣府莊子店鋪的收入,甚至潛山書院的貼補悉數翻了出來,卻發現蔣家早已經是入不敷出,蔣士林這兩年在外頭竟是拿了印子錢回府養家。

  都察院的人咋舌,萬萬沒有料到一個三品大員,竟然靠著印子錢養著一家子人……

  一時間彈劾蔣士林的風聲便淡了下去,聖上聞言也詫異連連,贊道:「朕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他。」

  蔣士林的查辦擱置下來得了他並無貪墨的嫌疑,但張閣老卻是恰恰相反,小到府邸擺設大到田莊店鋪,家私多的令人咋舌。

  蕭四郎在炙哥兒身邊坐了下來,摸著兒子疲累的小臉,抬頭看著析秋道:「你若不放心便請了太醫回來瞧瞧,他整日好動爬高爬低也不知摔著哪裡。」

  析秋也正是這樣想的,第二天就請了太醫回來,壓著炙哥兒把了脈,太醫卻是道:「小公子身體很健康,也很結實,並無病症。」

  析秋越發的疑惑,又問慶山和慶元,兩個人皆是搖著頭:「不知道。」

  「這孩子。」析秋嘆氣對炙哥兒多了一份注意,和蕭四郎道:「要不要去問問三弟,炙哥兒這兩天一直和他在一起。」話音一落,她忽然想了起來,看著蕭四郎道:「……三弟是不是在教他拳腳?」

  蕭四郎眉梢一挑,覺得可能性很大。

  析秋第二日偷偷跟在炙哥兒身後去了後院,遠遠的就看到炙哥兒四平八穩的蹲在山茶叢裡,小小的人不過和山茶一般高,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她站在一邊看了很久,炙哥兒額頭的汗慢慢落在肩頭,可他卻依舊是滿臉的堅毅,半分沒有動搖。

  她很震驚他對學武這件事這樣執著,小小的年紀吃了這樣的苦也不退縮。

  「夫人。」春柳看著心疼:「炙爺這麼小……會不會傷著。」

  就聽析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隨他去吧。」說完轉身離開,背影有著些微的落寞。

  春柳回頭看著炙哥兒,又看看析秋欲言又止。

  「娘。」炙哥兒回到房裡笑著道:「什麼時候吃飯,我肚子餓了。」動了一上午能不餓嗎。

  析秋給他擦著汗,低聲道:「三舅舅呢?」炙哥兒回道:「三舅舅說約了師兄弟吃飯,下午再來!」

  「那我們吃飯吧。」析秋讓人擺了碗筷,炙哥兒趴在桌上也不用別人夾菜,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又回頭看著周氏:「再給添一碗。」

  周氏已經習慣了炙哥兒這兩日飯量劇增的事實,笑著接了碗給他重新添了一碗,炙哥兒埋頭吃著,析秋心疼的看著他,拿帕子給他擦嘴:「慢點吃,一會兒該積食了。」

  炙哥兒好歹放慢了點速度,心裡卻惦記著佟全之上午教的那套拳法,想著再去練習練習。

  「炙哥兒。」析秋索性放了碗看著他,問道:「你真得很想學武術?」炙哥兒一愣目光有些閃躲,一口飯含在嘴裡半天沒有響應,愣了一愣可他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道:「是,拳腳功夫有趣,比書上死硬的東西有趣多了。」

  析秋用帕子將他嘴角的飯粒拭去,目光慈愛的看著他……

  炙哥兒有些忐忑不安的看著析秋,難道母親發現了他偷偷學武的事所以不高興了,他咕咚咽下飯菜,瞪著眼睛看著析秋試探道:「娘……您是不是很討厭我練武?」

  「沒有。」析秋微笑摸了摸炙哥兒的頭:「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母親沒有不高興。」

  炙哥兒眼睛一亮,從凳子上一躍而下到析秋面前,確認道:「您真的沒有不高興?」

  析秋抿脣點了點頭,道:「是!」

  「娘,您真好。」炙哥兒說完就環抱著析秋,拱在她懷裡嘻嘻笑著,又想到自己這兩天正偷偷跟著三舅舅學武還沒有告訴析秋,又昂頭看著析秋討好似的道:「其實……我這兩天已經跟著三舅舅在偷偷練了。」

  析秋輕笑刮了炙哥兒的鼻子:「是嘛,那學得怎麼樣?」炙哥兒就細細的說了一遍:「有點累,不過很有趣,我在夢裡都在打拳呢。」

  「三舅舅過了年就要去軍中了,你也要啟蒙,這樣好不好,你若是真想練武就得答應母親一件事。」析秋說完,炙哥兒就正色以待點了點頭,析秋柔聲道:「等你舅舅走了,我便和你父親商量給你請一位拳腳師傅回來教你,但是季先生那邊你也不能落下了,你能不能做得到?」

  「能!」炙哥兒回得斬釘截鐵:「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一言九鼎,駟馬難追,到時候娘可要考你功課的哦。」析秋低頭看著他,炙哥兒點著頭道:「一言為定。」

  接下來幾日,炙哥兒也不用避忌析秋,和佟全之就在後院練了起來,連著慶山和慶元也跟在後頭,蕭四郎瞧見有些驚訝,回來問析秋:「你同意讓他學武了?」

  析秋服侍他脫了外套,點頭道:「他那樣喜歡,我便想要阻止也沒有法子。」

  蕭四郎轉身過來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學武也可強身健體,將來你若不願他上戰場,就留他在身邊便是。」

  「我算是明白了。」析秋嘆氣得在炕頭上坐了下來:「便是將來我也是擰不過他的。」

  蕭四郎輕笑,在她耳邊道:「不還有我嘛,我都聽你的。」

  析秋紅了臉,嗔瞪了他一眼,問道:「這兩日忙得很,朝中的事怎麼樣?」

  蕭四郎在床邊坐了下來,析秋遞了茶給他,他吃了一口將蔣士林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析秋嘆道:「有王大人的事在先,他玩忽職守已是不容質疑,想要官復原職有些難了吧?」

  蕭四郎就點了點頭,道:「張閣老自今日開始也被停職查辦!」

  析秋微微點頭,蕭四郎當初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削弱沈季的勢力斷了他左膀右臂,正一步一步接近他最終的目標。

  「沈家還在找沈安、沈寧嗎?」析秋問道。

  蕭四郎回道:「嗯,施勝傑奉了奏摺,說是在廣東尋到了皇長子的線索,現在朝中更是確信不疑了。」

  施勝傑到底有沒有找到,也只有他們知道了,析秋輕笑,沒有說話。

  宮中,皇后自小產之後,每日名貴藥材養著,身體卻一日比一日弱了下去,沈太夫人每日進宮請安,急得也無心料理旁的事情,樂袖和雯貴妃共同代理著後宮諸事,一時間也打理井井有條。

  析秋靠在床頭打著絡子,春柳端了茶進來小聲道:「夫人在給誰打絡子。」說完又湊過去看:「這樣的我還沒瞧過,可真好看。」

  是用五彩的線編出來的,不過一掌長短上頭卻掛著三個不同形狀的葫蘆,圓溜溜的色彩鮮艷很是耀眼。

  「給敏哥兒的,他身上那串打得太匆忙了,重新換一個。」析秋說完又一個小圓葫蘆在她手中成了形。

  春柳笑眯眯的道:「我們敏爺是最有福氣的,能得了夫人這樣一位好母親。」析秋就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了頭問道:「什麼事這樣高興,嘴像是塗了蜜一樣。」

  春柳抿脣咯咯笑了起來,析秋揉著脖子抬頭又問道:「碧梧呢,這兩日也不怎麼見她人。」

  「不知道,只要舅三爺來了她就不見了人影。」春柳無意的說完,就是一愣變了臉色去看析秋:「夫人,那丫頭是不是?」對三爺有了非分之想?說完就發現析秋沒有半點驚訝,她問道:「夫人早就知道了?」

  析秋就點了點頭:「她平日沒心沒肺的,可說起三弟就會來了精神。」她的身份,跟著佟全之最多也只能是個妾,析秋也不知如何和她說。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況且,也不知佟全之如何想的,如果佟全之有意,碧梧又樂意,她倒沒有多大的意見。

  「我去找她去。」春柳說完便放了托盤出了門,析秋要去喊她卻已經不見了人,她只得嘆氣搖頭……

  析秋不知道春柳如何和碧梧說的,這件事佟全之又是怎麼知道的,卻沒有想到他來求自己:「六姐……我……我……」說了半日卻沒有說出來。

  「什麼事也能讓你吞吞吐吐的?」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佟全之,析秋笑看著他,等著他說話,佟全之就紅了臉,道:「我想和您要個人。」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要誰?」佟全之就咬著後槽牙臉紅到脖子根兒:「您……您把碧梧給了我吧,那丫頭大大咧咧的和我很投緣……」說完飛快的看了眼析秋:「反正我娘說讓我帶個丫頭去遼東,帶誰都一樣,不如帶著這丫頭去。」

  「這件事,你和嬸嬸說過了?」析秋沒有回答反問道,佟全之搖搖頭又點頭道:「只要你同意了,娘那邊我去說,她一定會同意的。」

  析秋沒有應卻將碧梧喊進來,問了她的意思,碧梧看看佟全之又看看析秋,點頭道:「奴婢願意跟著三爺去遼東。」

  碧槐在一邊急紅了眼睛,她也沒有想到這丫頭願意給舅三爺做妾,還願意去遼東,她急著要說話,碧梧卻是在析秋面前跪了下來,一臉正色的道:「夫人,舅三爺一個人在遼東身邊也沒打理的人,奴婢跟著去也能操持一些,不過……奴婢只去三年,三年後奴婢還回夫人身邊行不行?」

  析秋哭笑不得,合著這丫頭根本不知道和佟全之去遼東的真正意義,她朝佟全之看去,佟全之也是有些愣怔的樣子,顯然沒有預料到碧梧還有這樣的打算。

  「隨你們吧,你們自己的終生大事自己拿主意,日子是自己過的,冷暖自知,我就不干涉了。」析秋淡淡的說完又對碧梧道:「三年後再說三年後的話吧!」

  碧梧不明白什麼過日子的事兒,但心裡卻還是忍不住高興,看了眼佟全之,朝析秋磕了三個頭。

  過了幾日便是佟析硯出嫁的日子,佟府日日鬧鬧的將佟析硯嫁了出去,那一日佟析硯哭的如淚人一樣上了花轎,三朝回門時,析秋便看到她滿面嬌羞若初嫁的女兒一般。

  她笑問道:「四姐夫對你好不好?」

  「又拿我打趣。」說完不理析秋,析秋卻是轉頭去問代菊:「在周家這兩日如何?」

  代菊就悉數說了出來:「老夫人對夫人很好,婆媳兩人無話不說宛若母女一般,姑爺對夫人也是敬重得很,第二日一早陪著夫人逛院子,還帶著夫人去爬了東山,夫人爬不動還是姑爺背著下來的……晚上也是,奴婢打了水去給夫人洗,是姑爺親自接進去的……」說著紅了臉,想到姑爺對夫人的寵愛,雖不如當時蔣姑爺和夫人整日黏在一起的感情,卻也照顧得心細周到,處處都考慮得到。

  析秋笑著點了點頭,希望周博涵不負他們所望。

  年前,張閣老以貪墨徇私之罪共計八條,被卸了官位貶為庶民,終身不得再入朝為官,這已經是對他法外開恩,考慮他年事已高但凡入獄撐不過數月,聖上便放了他去歸去鄉野。

  蔣士林以及其他共六位官員,降職的降職罰俸的罰俸,無一倖免,蔣士林則放了一個蜀中縣令的官職,三個月之內到任。

  一場風風火火的御史台彈劾內閣大臣三朝元老並且非常成功的案例記載入大周歷史的時間,在年前落下帷幕。

  新年之前下了一場大雪,那一日蕭延箏誕下麟兒,洗三禮的時候太夫人喜得親自坐車和析秋一起去了龐府,龐貴彬跑前忙後太夫人看著打心眼裡笑了出來。

  年後回佟府,佟析硯意外的沒有回來,析秋才知道成親三個月不到的佟析硯查出了身孕。

  析秋和江氏意外之餘是滿滿的高興,兩人結伴去了周府,周夫人高興得親自迎她們進門,拉著江氏的手道:「托了您的福……」已是有些語無倫次的樣子。

  大家都以為佟析硯不育,便是佟析硯自己也做好了收了丫頭放在身邊的打算,不管怎麼說都不能斷了周家的後,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懷了身子,周博涵滿面喜色,請了太醫回府,但凡太醫說的忌口和注意事項,他一一拿筆記錄下來,又逐一仔細的吩咐丫頭按照太醫的囑咐去辦。

  佟析硯含淚握著析秋的手,道:「……我真的沒有想到。」

  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懷孕,還是沒有想到周博涵會這樣細心體貼,雖不曾有她嚮往的轟轟烈烈的愛情,但卻如同尋常夫婦一樣柴米油鹽瑣碎卻安寧溫馨著。

  這邊幸福安寧,蔣家卻是翻了天,蔣老夫人也不知從何處聽說佟析硯懷了身孕,當場就氣暈了過去,一個女人嫁到自己家裡兩年沒有身子,轉而改嫁去別處兩個多月就懷上了,這樣的刺激她如何能受得了。

  她指著蔣老夫人就怒道:「老二這些日子天天歇著你房裡,你怎麼還沒有動靜?」蔣夫人不甘示弱,回道:「婆母,這話您不該問我,您該去問問二爺,我身子請了大夫瞧過好好的,有問題的話也只可能是二爺。」

  蔣老夫人怒道:「放屁!」她站起來噴的滿嘴的吐沫星子:「老二身子好得很,當年何姨娘不是懷了身子,有問題的分明是你!」

  「呵呵……」蔣夫人冷笑了一聲:「你果真是老糊塗了,那佟家女人在這裡兩年沒有身子,去了人家卻立時就懷上了,你怎麼不想想其中的道理,還有這府裡不但是我便是幾房妾室通房都沒有身子,卻獨獨何姨娘一人有過,你怎麼不相信其中的道理,你還有臉來質問我?」說完甩袖道:「你也不要操心,我已請了大夫回來,等給相公檢查了身子你就明白了,到底問題出在誰身上。」

  蔣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只等下午郎中進府裡來給蔣士林檢查身體,蔣士林這些日子一直纏綿病榻倒也未多在意,可當郎中切過脈道出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怔住,連同他在內:「蔣大人當年在福建受過重傷,康復後又未得到極好的調養……」說完看了眼蔣老夫人和蔣夫人:「行房並無大礙,可若是生育只怕有些困難。」

  「胡說!」蔣老夫人跳起腳來:「我兒子身體好好的,怎麼會有問題。」

  蔣夫人臉色也難看得很,她回頭冷冷對蔣老夫人道:「他旁的醫術不懂,男女孕事卻是他家中祖傳,你若不信他大可出去打聽打聽。」

  郎中在一邊拼命的點著頭。

  這宛若一個晴天霹靂,蔣老夫人差點暈厥過去,蔣士林瞪大了眼睛聽著床前三個人彷彿唱戲一樣說著他的事情……

  是他的身子不行,所以這麼多年才沒有子嗣,根本不是別人的問題。

  「來人!」蔣老夫人讓人將郎中攆出去,又將何姨娘找來,怒指著她就問道:「你說,你當年懷了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蔣夫人在一旁冷眼相看,心中卻掩不住悲涼,若是她不能生育將來收了丫頭在房裡生了孩子她養在膝下也可,她早就做好了打算,可萬萬沒有想到,是蔣士林身體有問題……

  她這一生是註定沒有子嗣了,

  她千挑萬選的人哪,到頭來卻成了一場空。

  何姨娘一番審問之後才和盤道出,當年她根本就沒有懷胎,不過是自己記錯了小日子的時間,後來圓了不了謊才和梅姨娘一起演了一場戲逼走了夫人……

  蔣夫人聽著怒火交加,當場命人綁了何姨娘送莊子裡去。

  蔣士林聽著,眼角便落下淚來,原來他們夫妻緣盡一切的罪錯都是他一人造就……

  噗!

  蔣士林只覺得喉間一甜,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老二。」蔣老夫人撲了過去扶住蔣士林,就看見兒子慘白的臉空洞的看著床頭,怎麼喊都沒了反應。

  蔣家鬧翻了天,析秋正送佟全之和碧梧出府:「時間充足,你們不要太趕了,到了記得給我們來信。」

  佟全之應是,對析秋道:「我和館裡的一位師父打了招呼,他答應到府裡來教炙哥兒習武,師父為人豁達,拳腳也是館裡數一數二的,教炙哥兒再合適不過。」

  「知道了,回頭我讓天誠專門去館裡請他進府!」析秋回道。

  炙哥兒依依不捨的拉著佟全之:「……等我長大了,我也去遼東!」佟全之捏了炙哥兒的鼻子,笑道:「好!我在遼東等你。」說完帶著碧梧上了馬車,二夫人哭倒在江氏的懷裡。

  馬車嘚嘚的駛出了府,碧梧從車裡探出頭來,拼命揮著手:「夫人,奴婢三年後一定回來。」

  二夫人哭聲一震,滿臉的錯愕的去看析秋,析秋也是無奈的笑著:「她意思是全之回京述職……」

  二夫人這才鬆了口氣。

  佟全之走的第二天,司榴生了個白嫩嫩的姑娘,慶山興奮的回來和析秋描述:「妹妹長得像娘,真漂亮!」

  析秋呵呵笑著,命春柳找了許多東西讓慶山帶回去,恰好蕭四郎自外面進來,滿面春風面含笑意,許久沒有見他這樣步履輕盈的樣子,析秋也忍不住高興,迎了他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春柳和慶山悉數退了出去。

  蕭四郎在炕沿上坐了下來,一用力就將析秋拉近懷裡,在她臉上啪嘰親了一口,笑著道:「你猜?」

  析秋想了想,問道:「福建那邊有回音了?」蕭四郎就搖了搖頭:「比這還要好的事情。」

  「還要好的事?」析秋咯咯笑著搖著頭:「不知道,四爺別賣關子了,告訴妾身吧。」

  蕭四郎就輕笑著回道:「岳父晉升為東閣大學士,入了內閣兼工部尚書,吳閣老也升任為內閣首輔。」

  析秋一愣,從蕭四郎身上站起來,不敢置信的道:「真的?」蕭四郎就點了點頭,笑著道:「明日你帶著兩個孩子回去一趟,給岳父道喜。」

  析秋喜的簡直有些手足無措,大老爺自從五品外放的知州到七品的六部給事中,一路行來艱難萬分苦熬至今終於算是出了頭,她驚喜抱著蕭四郎便啄了一口,萬分感動的道:「謝謝四爺。」

  蕭四郎一愣,很享受她的主動卻還是問道:「謝我作甚。」

  「若非四爺相助,父親又怎麼會這麼順利入內閣。」她淚眼朦朧為大老爺高興,也為佟府高興,或許以前的佟府別人記住是因為一門出了三位庶吉士,旁人賦予書香門第,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名符其實了。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抱著析秋道:「我不過推波助瀾,岳父若無才能便是我再相助聖上也不會同意,內閣幾位閣老也不會毫無異議,所以不用謝我!」

  雖是這麼說,可析秋卻是知道,官員雖拼的是資歷,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個道理,官場之中人脈是重中之重,真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便是這個道理!

  「還有一件事。」蕭四郎說完一頓,語氣淡了一分:「年前瑞雪兆豐年,又難得一年不曾有地方報出雪災,聖上大喜一時興起定了三月去關外行圍狩獵。」

  「狩獵?」她第一次聽到這事,大周朝乃馬上得天下,但先祖也並非出生塞外,狩獵之事先祖也有此例但卻甚少,不明白聖上怎麼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蕭四郎便道:「年後文華殿新增了武講師,聖上見大皇子柔柔弱弱連弓箭都提舉不起便有些不悅,故而才生了此念。」

  析秋擰了擰眉頭:「那四爺是不是要先去關外布置準備一番?」

  「不用我去。」蕭四郎淡淡的道:「韓承自請了差事這兩日便啟程去安排諸事。」析秋點了點頭,蕭四郎話鋒一轉便又道:「不過,聖上點名要帶敏哥兒前往。」

  帶敏哥兒去?

  析秋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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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31:25
第二百三十八章:玩笑

  「四爺也隨駕出行?」析秋在他身邊坐下,平穩了情緒。

  既然先前開路準備的人是韓承,那看來這次出塞行圍的事聖上應該是交由五都都督府去辦,那蕭四郎應該會隨行護駕才是。

  果然,蕭四郎點了點頭,道:「是!」

  析秋聞言沒有說話,她不是覺得不安全,畢竟有蕭四郎在,又是伴駕護衛必定防範得嚴密周到,她只是揣測聖上帶敏哥兒去的意思,在宮中聖上是一朝天子無論一言一行都在眾人注視之中,他不會也不可能去和敏哥兒說什麼有過多親近之舉,那麼這次刻意帶著敏哥兒同去塞外,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那皇長子和二皇子皆是隨行左右?」析秋轉頭過問蕭四郎,他點了點頭,道:「其他幾位皇子年紀尚幼多有不便。」

  析秋應是,想了想又問道:「時間也不多了,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了,妾身就給四爺和敏哥兒準備衣物吧。」

  「你看著準備吧,敏哥兒多帶些厚實的衣裳即可,那邊天氣驟變時有發生!」蕭四郎淡淡的說完,又握住了析秋的手多有不捨:「一去三個月,你和炙哥兒要不要搬回娘那邊住些日子?若不然就回娘家住著,不然我也不放心。」

  析秋想了想,點頭道:「您就放心吧,府裡也不是只有我們娘兒兩,實在不行我就帶著炙哥兒回娘那邊住些日子。」一頓又道:「況且,還有一個多月,妾身再想想。」

  「也好。」蕭四郎看著她最近總算將年前瘦掉的肉長了回來,養胖了一些,心中略感欣慰。

  第二日,敏哥兒告假一日,析秋和蕭四郎帶著兩個孩子去了佟府,一進門便是迎面而來的喜氣,側門外停了許多各府的馬車,守門的婆子見是析秋的回來,隔著車就高興的道:「六姑奶奶可算是回來了,剛剛四姑奶奶還在問您呢。」

  佟析硯也回來了,析秋笑著隔著車簾問道:「都來了哪些人?」

  守門婆子笑眯了眼睛,今兒她們可算是將一年的工錢都掙回來了,拿打賞拿的手都軟了,可算是托了大老爺的福:「奴婢也記不全,不過聽來總管說,幾乎大老爺半數的同僚都來了,連吳閣老都到了。」

  析秋回頭去看蕭四郎微微笑了起來,佟家門庭興旺她怎麼能不高興。

  果然,進了二門便瞧見丫頭婆子穿梭其中,一個個忙的腳不沾地,江氏也是笑容忙面的團團轉,析秋遠遠見了她喊道:「大嫂。」

  「六姑奶奶。」江氏穿著一件鵝黃的小襖外頭罩著一件淺綠松花滾邊灑金褙子,步履輕盈的過來,敏哥兒和炙哥兒乖巧的朝她行禮,江氏笑著點頭對析秋道:「你從花園穿過去直接去西跨院吧,幾位姑奶奶都在那邊。」她知道析秋一向不喜與人打交道,況且,今兒來的都是朝臣,功勛之家大多只派人來送了賀禮並未到場,析秋也不認識也沒有必要和那些夫人見面交往,便道:「前頭好多人,你就去西跨院歇著,免得去了難脫身。」

  析秋應是,問道:「四姐姐也回來了?」江氏點頭道:「讓她別回來,可非要回來,姑爺擰不過就用轎子抬回來的。」說著一頓見析秋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便問道:「六姑爺呢。」

  「一進門就被請去書房了。」析秋無奈的搖著頭:「那我們去西跨院避一避,您一個人可忙的過來?」

  江氏擺著手:「有什麼忙得了忙不了的,我也習慣了,再說我也只用負責前頭,廚房裡梅姨娘看顧著,茶水點心羅姨娘看顧著,我也沒什麼事兒。」

  析秋輕笑起來,梅姨娘如今正是求著江氏的時候,讓她做點事也應該的,羅姨娘一向閑不住,忙著點也好。

  析秋帶著敏哥兒和炙哥兒去了西跨院,門口守著的婆子直接領著她去了佟析硯的院子裡。

  佟析硯笑盈盈的由丫頭扶著站在門口迎她,坤哥兒和佟析環一左一右的立在她身邊,析秋往後去看隨即一愣,就看見穿著一件紫紅色撒花褙子,頭上插了七八隻金釵步搖華光盈動的佟析言。

  她一愣,沒有想到佟析言也回來了,再去看她,她施了脂粉但面色卻不好看,眼角也有細細的紋路現了出來,析秋暗暗驚怔,有些不敢去認眼前的刻意打扮卻依舊露出老態的女子,是曾經冷傲妖嬈的佟析言……

  佟析玉隔著幾人在後頭朝她盈盈一拜,穿著粉紅的小襖外頭一件芙蓉色的褙子,清淡素雅,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又落在佟析硯身上,佟析硯笑著道:「敏哥兒,炙哥兒快進屋裡來!」朝敏哥兒和炙哥兒伸出手去。

  敏哥兒抿脣微笑頷首,牽著炙哥兒就跟著析秋朝裡頭而去,析秋笑著道:「沒想到你回來了,這還沒過三個月,你可要緊著心一些。」說著,朝佟析言微微頷首,佟析言沒有反應,率先轉過身進了暖閣。

  析秋笑笑並未在意。

  佟析硯一手牽著炙哥兒,一手牽著敏哥兒,回析秋的話:「這麼大的事情,我自是要回來的,再說我坐的轎子相公親自送我,不礙事的。」說完低頭去和敏哥兒說話:「你帶著弟弟和十二姨去書房玩,裡頭燒了地壟也不了冷的。」

  「是!」敏哥兒含笑應是,去拉坤哥兒的手,佟析環甜甜笑著牽著炙哥兒,四個孩子去了書房。

  析秋四個姐妹進了暖閣,佟析言淡漠的坐在那邊也不說話,低頭喝著茶,佟析玉端了丫頭奉來的茶放在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姐喝茶。」析秋笑著接了:「謝謝八妹妹。」

  佟析玉搖著頭,在析秋左手邊坐了下來。

  佟析硯挨著析秋坐著,顯得有些興奮:「你不知道,我昨天聽相公這個消息真的以為在做夢,若不是相公攔著說天黑了路上不便,又答應今天一定送我回來,我昨天連夜就回來了。」說完雙手合十念了幾聲阿彌陀佛:「我們佟家算是真正的出人頭地了。」

  「雖是喜事,可你的身體是緊要的,四姐夫做得對,得虧有他管著你。」析秋輕笑著打趣,佟析硯嗔道:「你還說,他管也是我讓他管著,若不然我才不理他呢。」雖如此說,可眼睛卻越發的明亮。

  析秋看著她如沐春風的樣子露出會心的笑容,佟析硯見此便明白析秋的心情,握著她的手彼此沒有再說,當著佟析言和佟析玉,說多了她們還不定心裡頭如何嘲諷她呢。

  兩人又說起大老爺升職的事情,佟析玉接了話道:「我聽大嫂說吳閣老和幾位閣老悉數來了,這會兒書房裡可聚集了朝中半數高官呢。」很高興感嘆的樣子。

  原本高興說著話的佟析硯突然噤了聲,氣氛便有些冷下來,佟析玉面露尷尬。

  析秋微笑著點頭道:「是啊,也是父親和大哥人緣好。」

  佟析玉臉色總算好了一些,看了眼佟析硯,轉頭去和佟析言說話,怯生生的問道:「三姐,您好久沒有回來了,最近可好。」

  「過得很好。」佟析言眼角瞟了她一眼,又側過頭看向窗外,佟析玉又討了個沒趣,便垂了頭再沒有開口說話。

  析秋淡淡掃了眼兩人,轉頭去問佟析硯:「周夫人身體還好吧?」佟析硯搖了搖頭道:「年前我瞧著還覺得挺好的,心存了僥倖,總覺得這段時間喜事一件接一件的,娘的身子說不定好了,前些日子張醫女去了一趟府上,結果卻不是很樂觀,我和相公也正為這件事愁著,生怕娘有個萬一……」說著紅了眼睛。

  「都說好人有好報,周夫人那樣心善的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佟析硯還是忍不住抹了眼淚,點頭道:「也只能求菩薩保佑,希望她能長命百歲。」說著又摸著自己的肚子:「……她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孫子呢。」

  析秋長長嘆了口氣,正要說話,這邊佟析言冷笑一聲,回道:「還沒生,你又怎麼知道是個孫子?」挑著刺兒說話。

  佟析硯眉頭一擰就要回嘴,析秋就拉拉她的手微微搖頭,佟析硯便將不悅忍了回去,這邊佟析言站了起來,俯看著三個姐妹,輕蔑的笑著道:「人生好事很多,又怎麼能都落在你一人身上呢。」說著動了一步又道:「做人,還是不要太貪心的好。」說完朝門口而去。

  佟析硯自從嫁去了周家脾氣好了許多,這會兒也著實忍不住了,站了起來,道:「你什麼意思,故意拿話來噎我是不是,你三年不回家,如今倒知道回來了,怎麼,是看見父親升官了你就想起來你還是佟府出去的姑娘了?還是你又有什麼事回來求父親相助?」

  佟析言冷漠轉頭過來,眼神冰涼:「那又如何,我是他的女兒,他便是幫我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你若覺得不舒服,大可告訴父親,讓她將我逐出門去不認我這個女兒,我倒要看看新任的佟閣老能不能丟得起這個人。」說完,冷哼一聲又道:「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可是寡婦,你最好不要和我走得近,否則你這難得二嫁出去的婦人,回頭又剋死了相公,與我相同了。」

  「你!」佟析硯氣得臉通紅,析秋拉著她,覺得佟析言這話說得太重了,慍怒道:「三姐,你這樣又有什麼意思,你一個人孤苦飄零在外頭,我們瞧見了也沒有覺得痛快,你哪一日再嫁我們看著也不會眼紅,既然大家都不相來往,那便面子上的事做足罷了,點頭之交也不算壞了姐妹一場的情分,你又何必說這樣難聽的話出來。」

  佟析言悠悠轉頭過來看析秋,撇著嘴角道:「你不用做這樣的好人,我冷眼瞧著你一步步爬上去,也正在等著你有一日摔下來呢,六妹妹,你可要保重才是。」說完又去看佟析玉:「我也奉勸你一句,不要畫虎不像反類犬。」撇了析秋一眼:「別人的手段,可不是學了皮毛就能領悟的。」

  佟析言說完便出了門,門外,外頭有丫頭迎過去問道:「夫人,我們可是要回去。」佟析言含笑的答道:「去前院,大嫂那麼忙我總該幫襯一些才是。」

  佟析硯呼呼喘著氣,端著杯子猛灌了一口茶,佟析玉揪著帕子垂著頭眼淚落在手背上,析秋拉著佟析硯坐下來:「你啊,總和她鬥嘴又辯不過她,每每倒惹了自己生氣。」說完又去看佟析玉:「八妹妹也別氣了,我們認識她也不一兩日了,她什麼人你心裡難道還不知道。」

  佟析玉抹了眼淚沒有說話。

  「她真是太過分了,我真當她清高傲氣得連娘家也不要了,年前大嫂讓人去送年節禮,又丟了銀子她還不是拿了,今兒回來便回來我們也沒有說過她的不是,大嫂還高興的迎她來我這邊,她倒好拿話來噎我,她成了這樣難道還怪我們不成。」

  「別說了,消消氣,你還懷著身子呢。」析秋暗暗嘆了口氣,佟析言其實是一個矛盾體,若是按照她的脾氣這個娘家定然是不想要的了,可是這兩年她多少也聽說了,她的日子過得很艱苦,一屋子的孩子,庶女嫁出去要陪嫁,庶子娶親要聘禮哪一樣都要她操持,即便是胡亂配個人家,幾百兩的銀子也還是要拿出來的,七八個孩子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她三年沒回來,期間也是江氏算著日子讓邱媽媽過去一趟,卻沒有想到今兒也不知做的什麼打算,回來了,回來也罷可還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

  有了佟析言惹來的不快,析秋也沒了說話的心思,佟析玉情緒低落的回去自己房裡,析秋則和佟析硯去了書房,坤哥兒提著筆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寫什麼,敏哥兒笑眯眯的站在一邊指導,炙哥兒和佟析華拿著一堆的毛筆,在墻角當著箭練投壺,玩得不亦樂乎。

  見析秋和佟析硯進來,幾個孩子圍了過來,佟析環小鳥一樣說著話,逗得析秋和佟析硯哈哈大笑,佟析硯心疼的指著被扔了一地的筆:「這支可是父親送我,這支是大哥送我的……怎麼扔地上了。」卻沒有去撿,假意不滿的看著炙哥兒。

  罪魁禍首笑嘻嘻的回道:「四姨這裡沒有我送的,回頭我也送您一支。」佟析硯呵呵笑了起來,捏著炙哥兒的小臉:「好,四姨記著呢。」

  外院裡頭,大老爺一眾人說的熱鬧異常,從本朝開國到明年春闈,從文人風月到名流雅士……內院裡各府的夫人也是相談甚歡。

  一直到下午,析秋才算是見到了大老爺,她帶著兩個孩子給大老爺道喜,大老爺意氣風發連連頷首,但見到敏哥兒時表情卻還是忍不住僵硬一下,尤其當敏哥兒一聲清脆的祖父喚他,析秋清楚的瞧見,大老爺的嘴角抽搐了幾番。

  她迅速低下頭,將笑意隱了回去,一抬頭卻看見佟慎之正用一種探尋的目光看著她,她立刻正色以待,將蕭延亦以及太夫人送來的賀禮給大老爺。

  晚上吃了晚飯才帶著兩個孩子回去,蕭四郎吃了點酒微合著眼眸似是打著盹兒,炙哥兒靠在析秋身上睡著了,敏哥兒盤腿坐在一邊也不知在想著什麼,視線悠遠,馬車進了側門,剛在儀門停下天誠便迎了過來,掀了簾子回稟道:「四爺,蔣家剛敲了喪更,小人去打聽過了,說蔣大人下午的時候去了。」

  析秋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了一跤,幸好蕭四郎用手托住:「小心一些。」讓春柳扶著她下車,他自己凝眉道:「蔣家可有人來報喪?」

  天敬就搖了搖頭,蕭四郎凝眉看向析秋:「讓人準備了三牲祭品,明兒送去。」說完,將熟睡的炙哥兒抱在懷裡,等著析秋和敏哥兒一起回內院,面上再無旁的顏色。

  析秋回神過來回道:「是!」有些恍惚的上了藍頂的小轎,敏哥兒伸手過來扶著她,低聲勸道:「……聽說蔣大人早年受傷毀了身子,停職後舊病復發一直不曾康復。」

  「我明白。」析秋心裡明白,可聽到蔣士林逝去的消息還是忍不住驚怔,她腦海中就想到當初在東跨院後當場長巷裡,初次見蔣士林的樣子,儒雅清風般的書生樣兒,讓人覺得舒服。

  他有著寒門子弟傳奇的一生,從高中探花名動天下,到掛印而去不計回報開了私塾,又獨自遠赴福建重傷而歸,直至空降入朝入吏部為官……到如今的名敗身死……每一件事都彷彿是驚天動地出人意料的,讓人不想不記住也不成。

  她嘆了口氣,想到當初在蔣家,蔣老夫人攆佟析硯出來時的樣子,她不知道蔣士林病情為什麼會突然惡化,不知道是不是和佟析硯有關係,若是有蔣老夫人此刻又會是什麼反應?

  她忽然有些擔心佟析硯,她應該不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吧?

  想到這裡,她就掀了簾子對春柳道:「你去房裡,我記得我有幾匹蘇州菱棉布你拿了送到周府去,就說這種布柔軟吸汗,做孩子的裡衣再合適不過。」

  春柳一愣,點頭應是,回道:「奴婢這就去。」又回頭對天誠道:「你去備馬車,我一會兒就出來找你。」

  天誠應是。

  佟析硯怔在那裡,聽著書房裡周博涵和身邊長隨說著話,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蔣大人下午去了……」的話。

  蔣大人?朝中沒有幾位姓蔣的,那肯定就是蔣士林了。

  她忍不住的倒退了一步,就靠在了代菊身上,代菊扶著她擔憂的喊了聲:「夫人!」

  佟析硯沒有反應,心中蔣士林以往的音容笑貌一點一點劃過,她捂著胸口覺得那裡有點空,卻不覺得痛……她覺得有些可笑,像是做夢一樣。

  那個人,就這樣毫無徵兆的走了。

  那個她曾經瘋狂的愛過,也用盡全力恨過的男人,那個參與了她懵懂青澀的少女時期的男子,就這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去了。

  她緊緊攥了拳頭,鼻頭發著酸,卻發現她哭不出來。

  她愣住!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打開,周博涵開門站在門口,有一絲驚訝的看向佟析硯,卻在發現她的表情之後,立刻明白她為何如此,臉上的驚訝就一點一點淡了下去,隨即眼底劃落落寞,他淡淡開口,問道:「怎麼這麼晚過來了,可是有事?」

  代菊焦急的扯了扯佟析硯的衣袖:「夫人。」又笑著對周博涵道:「老爺,夫人擔心你晚上沒有吃飽,來請您去吃宵夜的。」

  周博涵目光一頓,朝佟析硯看去,佟析硯依舊愣怔著沒有反應。

  「我不餓。」他快速的說完:「扶夫人回去吧,路上小心一些。」說完又吩咐身後的長隨:「送夫人回去。」

  代菊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豁出去的去掐佟析硯的胳膊,佟析硯驚醒過來看向周博涵,卻已沒有了心情吃宵夜,微微蹲身回道:「那相公也早些歇著,妾身先回去了。」帶著代菊出了書房。

  周博涵看著佟析硯離開的背影,目光垂了下來,有些悵然。

  「夫人。」代菊一進了房門就急著道:「您這是怎麼了,您明明去請姑爺吃宵夜的,怎麼又愣在那裡不說話。」代菊紅著眼睛道:「夫人,奴婢說句不得當的話,那個人不管是生是死,他都和夫人沒有關係了,夫人不該總想著以前,要多顧忌姑爺的感受啊。」

  佟析硯木然的看了眼代菊,沒有說話。

  代菊氣得跳腳,可又不敢說太重,姑爺剛剛那眼神,分明就是對夫人生出了失望。

  若是姑爺因此生了嫌隙,這可怎麼是好。

  忽然,外頭有丫頭喊道:「夫人,都督府的四夫人讓身邊的媽媽送東西來了,還說有話和要回您。」

  代菊一怔,頓時笑了起來:「快請進來。」又對佟析硯道:「夫人,四姑奶奶送東西來了。」四姑奶奶一定是知道了蔣大人的事,怕夫人想不開鑽了牛角尖而做出什麼壞了夫妻情分的事情來。

  佟析硯慢慢抬頭朝門口看去,就看見春柳帶著兩個婆子各人手裡抱著幾卷布料進來,朝她行了禮,春柳笑著道:「我們夫人想起來,說府裡有幾步蘇州菱棉布,讓奴婢給夫人送來,說做了小衣裳又柔軟又吸汗,給孩子最合適不過了。」

  佟析硯聞言一震,手就不由自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她頓時明白了析秋的用意,周府裡不管如何幾匹這樣的棉布還是有的,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析秋沒有必要特意送來,即便是送來也不可能緊趕著這個時間。

  她是在提醒自己,她和周博涵已經有了孩子,她的未來是維繫在周博涵身上,和蔣士林再沒有半分的關係,不管她心裡怎麼想的,是痛還是麻木,都要以孩子為主,不要再生波折。

  她低著頭,去看還不曾隆起的肚子,那裡面有她和周博涵的孩子,她曾經連做夢都盼望著能為蔣士林生個孩子,後來得知自己不育,她也斷了這個念頭,卻沒有想到還有一日她能懷上……

  雖不是蔣士林的孩子,但足以彌補了她的遺憾。

  她忽然站起來,微笑著對春柳道:「回去告訴六妹妹,就說我收下了,謝謝她!」

  春柳應是,讓婆子將布交給代菊,她則告辭回去了:「就快要宵禁了,奴婢趕著回去覆命。」便出了府。

  佟析硯走去桌邊,摸著並排堆著的幾匹布,眼睛澀澀的卻一滴都沒有落下來,她嘆氣得搖搖頭,她以為她很傷心,但身體卻給了她真實的反應。

  對於蔣士林,她早已經沒了當初的悸動和痛恨,有的只是熟悉的陌生。

  「夫人。」代菊觀察著佟析硯,輕聲的試探道:「這些布奴婢拿去收了?」

  佟析硯卻轉頭看她,問道:「宵夜做好了嗎?」代菊一愣,隨即樂著點頭不迭:「好了好了,奴婢讓人端過來?」

  佟析硯微微頷首,回道:「拿來給我吧,我送去書房。」

  代菊笑著立刻跑了出去提了食盒,扶著佟析硯就去了書房,房門並未關上,她站在院子裡就看見周博涵負手站在書桌前,提著筆卻不曾落下,一滴滴濃濃的墨汁落在宣紙之上,他卻渾然不知。

  佟析硯笑著走進去,將食盒放了站在他身邊,輕聲道「怎麼落了這麼些墨汁。」說完擰了眉頭道:「可惜了一張紙。」

  周博涵一愣轉頭過來看她,就只瞧見佟析硯烏黑的髮頂,手中的筆被她接了過去,周博涵側目去看她的動作。

  就見佟析硯在落了數滴墨汁的宣紙上,提袖作畫,不出片刻一位攬鏡梳妝的美麗女子躍然紙上,臉上皆是幸福的甜蜜,栩栩如生……

  她嬌俏的抬起頭來,笑盈盈的去看周博涵:「妾身畫得不好,可否請相公題詩一首,讓妾身也不至於毀了這張紙?」

  「好!」周博涵含笑,握住了佟析硯拿筆的手,夫妻同書,片刻一列行書入目:山泉散漫繞街流,萬樹桃花映小樓。閑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

  佟析硯低頭,面頰微紅……

  析秋聽春柳說完,終於鬆了一口氣,蕭四郎攬著她道:「周大人既娶了四姨,心中便應已做好了接受她過去的準備,堂堂男子怎會如此心胸狹隘。」

  析秋情緒也不是高,聞言便扭頭過來看他,回道:「是,堂堂君子自是不會哭鬧,只會憋悶在心裡而已。」

  蕭四郎一愣,想到成親時他對析秋的誤會,以拳抵脣乾咳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佟析言回到府裡,剛剛梳洗好要去歇息,外頭丫頭敲著門進來又關了門,佟析言滿臉不悅的問道:「怎麼了,鬼鬼祟祟的。」

  「夫人。」丫頭就回道:「蔣大人去世了。」

  佟析言上床的動作一頓,就愣在床沿不敢置信的道:「死了?」

  丫頭就點點頭:「奴婢剛剛聽說的,下午的時候去了,蔣家已經報喪了,確認無疑。」

  佟析言眯了眼睛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對丫頭道:「快,將我的匣子拿過來。」丫頭聞言立刻從櫃子裡拿出她的匣子來,佟析言慌忙打開匣子,就從裡頭拿出幾張字據出來,一共是五百兩銀子,她滿面不安的道:「他人死了,這錢要如何收回來。」這可是她所有的家當。

  「夫人,死了也要收啊,她死了不還有蔣夫人和蔣老夫人嘛,再不濟還有蔣大爺和蔣大嫂子啊!」

  佟析言一下子合上匣子,咬牙道:「對!便是我不要,蔣大嫂子也會要的,她拿的可比我的多。」說著一頓又道:「明天你去找一趟五夫人,這趟買賣是她張羅的,就算到最後蔣家還不上,也要讓她給吐出來。」

  這兩年她們在外頭放印子錢,都是通過五夫人的手放出去的,五夫人仗著自己的身份,在外頭收了各府夫人手中的銀子,再高利放出去,這兩年賺了不少,這筆錢她得負責討回來。

  此刻,五夫人正急得團團轉,又不敢和蕭延庭說,蕭延庭向來最不恥這種下作的行為,他若是知道定然又是一頓吵鬧。

  她年前就開始聯繫蔣士林,可那時候蔣士林已經病倒了,左右見不到人,就讓蔣大嫂去敲打提醒一下,蔣大嫂子哪裡敢,小叔子拿印子錢養他們一家,她卻拿著餘錢去放利,這要是被發現他們一家子也不要再在京城待了,便是一個馬氏就能把她給收拾了。

  她當時也沒覺得多嚴重,也聽蕭延庭說蔣士林是人才,即便現在落魄了過幾年等張閣老的事情過去,聖上定然還會招他回來,她心想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太著急,只要人在他又正是風頭正緊的時候,她這個錢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就這麼猝然死了。

  這筆錢,這兩年稀稀落落幾百幾百的拿著,還一些欠一些總共有兩千兩呢,只要明天那些人得了消息,定會來找她要錢,她手中兩千兩湊一湊也能拿出來,怕就怕有了這種事,另外幾位夫人意識到此事風險很大也來要錢,她別處放的錢可是這幾倍之多。

  她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腦中拼命去想應對的法子。

  第二日子一大早,她還沒起床大門就被人拍響,各府夫人身邊的婆子陸陸續續上門來,委婉的直接的都來打探錢的事兒。

  五夫人忙得焦頭爛額,嘴皮子都磨薄一層總算將人送走了,她就急急忙忙讓人去請蔣大嫂子,可等了半天也不見人來。

  蔣大嫂子此時正在靈堂和病倒了的蔣老夫人身邊奔波,腳不沾地,心裡卻又著急生怕事情敗露,馬氏定然不會饒她,又怕自己的錢真的打了水漂……

  五夫人匆忙換了衣裳,親自登門去跟蔣夫人要錢,卻在門口就被蔣夫人哄了出來,馬大奶奶正帶著家中婆子忙著搬蔣夫人的嫁妝,蔣夫人也在收拾衣裳首飾準備打道回娘家。

  五夫人碰了一鼻子灰,連個要錢的人都沒有。

  一天的時間,嘴角就急出了火泡來,任三奶奶又帶著丫頭到府上來不軟不硬的鬧了一通,她陪著笑臉拍著胸脯將人送走,才要關門,門外便有個面生的婆子露出笑臉來:「五夫人,我們太夫人請您過府一敘。」

  五夫人一愣,問道:「哪個府的太夫人。」來人自報家門:「沈國舅府!」

  五夫人怔住,她便是再不關心朝事,也多少在蕭延庭口中聽到一二,沈家如今和侯府也算是水火不能相溶了,沈太夫人怎麼會好好的來請她過府?

  她沉了臉,回道:「回了你們太夫人,我這會兒沒空。」就要關門。

  來人卻是笑著道:「我們太夫人說,五夫人想必也知道了,如今聖上要加賦漁業稅,當初藤家的海運雖不受影響,可所屬的幾處漁場卻要受到極大的衝擊,太夫人和國舅爺都忙得很也無暇顧忌,而且在這方面又沒什麼經驗,所以,想請五夫人過府向您請教漁場的經營之道。」

  五夫人聞言一愣,藤家的產業之中有幾處漁場分別在哪裡她太清楚了,也知道漁業稅一旦加賦,漁場若不變動定難以維持生存下去,沈太夫人和沈國舅沒有經驗實在太正常了。

  「什麼意思?」五夫人戒備的看著她。

  來人又道:「奴婢也不清楚,只聽太夫人說,若是不行,她索性將漁場還給藤家也罷,省得她再為這樣的小事頭疼。」

  五夫人眯起了眼睛,將信將疑的看著來人,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藤家如今似落水狗一樣,如果能將漁場收回去,假以時日以二哥的能耐,再有她相助一定還能東山再起。

  「五夫人就隨奴婢走一趟吧,也不耽誤您的功夫,稍後就送您回來。」來人說著就伸出手做出請勢,讓開門,五夫人就看見掛著沈府標記的馬車停在門口。

  她略一猶豫便上了車。

  析秋在房裡給蕭四郎和敏哥兒準備去行圍的行李,蕭四郎難得閒下來早早回來,跟炙哥兒兩人在她身邊圍著幫忙,一大一小鬥著嘴,析秋滿臉的笑容,回頭問蕭四郎道:「聽說二哥去了趟山東?」

  蕭四郎動作一頓,又回道:「嗯。」說完,析秋問道:「二嫂那邊怎麼樣,沒事吧?」

  「身體並無大礙,只是病情比以前更嚴重了。」析秋停了手裡的事情,回頭問他:「可商量了何時宣布……」死訊。

  這件事雖做的有些不地道,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可一直這樣懸而未決,倘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對蕭延亦將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蕭四郎擰了擰眉頭沒有說話。

  這邊岑媽媽從蔣家回來,回析秋的話,蕭四郎就將炙哥兒帶到院子裡去玩,教習武藝的師傅要等炙哥兒開館後再進府,所以這段時間炙哥兒一見蕭四郎有空便盯著他,讓他教他拳腳。

  蕭四郎也樂得和兒子打鬧,又見炙哥兒確實有習武的天分,便也靜心去教他。

  析秋在房裡聽岑媽媽說話:「奴婢去的時候馬大奶奶正帶著人在給蔣夫人清點嫁妝,蔣老夫人病著,奔喪的看病的還有寒門弟子送別吟詩的,還有哭嚎著喊恩人的,還有醉酒的鬧事的……甚至還有討債的,亂哄哄作了一團。」

  析秋擰了眉頭,問道:「蔣夫人清點嫁妝,這是要回娘家了?」岑媽媽想了想就點頭道:「奴婢瞧著是這意思。」

  析秋沒有料到蔣士林死後,蔣家竟然亂成了這個樣子,馬氏真是能耐的,相公剛一去世就帶著人收拾了行李,竟是這樣的迫不及待!

  她重重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麼,岑媽媽卻是露出疑惑的樣子道:「夫人,奴婢出門的時候還瞧見了五夫人。」

  「五夫人?」析秋挑眉,問道:「她是去奔喪的?」知道五夫人和蔣大嫂子向來走得很近。

  岑媽媽就不確定的搖搖頭,回道:「奴婢瞧著不像,她手裡拿了字據,竟像是……像是要債的。」

  要債?

  難道五夫人放印子錢?她是知道蔣士林的事兒,在外頭拿印子錢養家的,難道這些錢是五夫人放給他的?

  現在蔣士林死了,她怕要不回錢,就著急去和蔣夫人要?

  「奴婢看著她臉色灰敗,垂頭喪氣得出了門,就沒有上前去打招呼了。」岑媽媽搖搖頭,想到五夫人的樣子,也不知道如何評價。

  析秋側身端了茶盅過來,低頭用杯蓋刮著浮沫沒有喝,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你指使個婆子去一趟侯府,和太夫人說一聲,說我明天過去。」析秋凝眉吩咐岑媽媽。

  岑媽媽應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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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出行

  「娘。」

  析秋進門時,沈太夫人正抱著萱姐兒在玩,見析秋進來,笑著招手道:「剛剛萱姐兒還在問四舅母呢。」說著在萱姐兒臉上親了一口,樂呵呵的道:「萱姐兒,是不是?」

  萱姐兒甜甜的點頭,對析秋道:「是,萱姐兒好想四舅母哦。」

  析秋笑了起來,走過去彎腰看著萱姐兒,笑著道:「哪裡想我呢?」又戳戳她的小臉:「是心裡想,還是嘴巴想?」

  萱姐兒眨巴眨巴大眼,撅著粉嘟嘟的嘴巴,道:「哪裡都想。」朝析秋伸出手來:「抱抱!」

  太夫人哈哈笑了起來,捏著萱姐兒的小臉:「哎呦,你這個小東西,見了舅母就不要祖母了。」將萱姐兒遞給析秋,析秋抱在手裡站了起來,萱姐兒就回頭著急的對太夫人解釋道:「不是,萱姐兒也喜歡祖母呢。」既緊張又討好的樣子。

  析秋和太夫人皆是哈哈笑了起來。

  「大嫂呢。」析秋抱著萱姐兒在椅子上坐下來,太夫人回道:「回娘家去了,唐老夫人的身子也不知何時能康復,也苦了她兩頭跑。」

  析秋嘆了口氣,她又低頭去和萱姐兒說話:「是誰送你來的,你娘還好嗎?」

  「是爹爹送我來的,娘挺好的,弟弟也挺好的。」萱姐兒俏生生的靠在析秋懷裡,玩著她胸口別的一枚綠瑪瑙的盤扣,笑眯眯的問析秋:「四舅母,您怎麼沒有將四表哥帶來?萱姐兒想他了。」

  太夫人也點著頭:「好幾日沒見到炙哥兒了,你怎麼沒將他一起帶來。」

  「他啊。」析秋輕笑著道:「前幾日四爺新教了一套拳法,他就迷住了一樣,日日躲在房裡打拳呢,也不出去!」

  太夫人笑著搖頭,又道:「這小子,是他們哥兒幾個裡最像我們蕭家的人了。」

  析秋正要說話,萱姐兒便歪著頭問道:「什麼叫像蕭家的人,祖母……那萱姐兒像不像?」

  太夫人聽著樂不可支,連連點頭哄她:「像,我們萱姐兒也像得很。」說完,又去問析秋:「昨兒就讓人來打了招呼,可是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是心裡想您了,過來看看。」說著低頭去逗萱姐兒說話,太夫人微微頷首看著析秋很喜歡萱姐兒的樣子,又想到去年小產的事兒,微微嘆了口氣……

  析秋又陪著太夫人坐了會兒,晟哥兒和鑫哥兒已散了館回來,兩個孩子一前一後的進門,鑫哥兒瞧見析秋就笑眯眯的喊道:「四嬸嬸。」說著走過來問道:「敏哥兒和炙哥兒跟您一起來了嗎。」

  析秋幫鑫哥兒脫了外頭的披風,搖頭道:「敏哥兒去文華殿,炙哥兒在家裡呢。」這邊晟哥兒朝析秋抱拳行禮,九歲的晟哥兒長得越發像五爺,不過氣質要比五爺磊落一些。

  鑫哥兒逗著萱姐兒,又去了太夫人身邊說話。

  析秋微微點頭,道:「這麼冷的天,你每天兩府往返累不累?」晟哥兒擺著手道:「不累,父親每天都送我來。」

  「是嘛,你父親和母親都還好嗎,還是過年的時候見了一面,也許久沒有見過。」析秋笑著問他,晟哥兒點著頭回道:「挺好的,不過娘好像有些不舒服,昨天晚飯都沒有吃。」

  太夫人這邊深看了晟哥兒沒有說話,析秋暗暗挑眉,追問道:「哪裡不舒服,可請了大夫回去瞧過?」

  晟哥兒就搖搖頭:「沒有,她說沒有事父親就沒有請大夫,不過我早上出門前去請安的時候,她還是靠在床上,我和她說話她也是有氣無力的。」

  難道真的病了?析秋回頭去看太夫人,道:「娘,要不要請了太醫過去瞧瞧,五弟去衙門了,弟妹一個人在家若是有個什麼事,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

  晟哥兒也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頓了頓淡淡的回道:「讓胡總管請了大夫去瞧瞧吧。」

  晟哥兒也笑了起來,點頭道:「我去告訴胡總管。」說著就要出門去,太夫人喊住他:「外頭冷,讓婆子去跑一趟便是,你就別出去了。」

  「哦。」晟哥兒應了乖乖的在析秋身邊坐了下來,萱姐兒在析秋懷裡歪著頭去看晟哥兒,道:「大表哥,五舅母生病了嗎?」

  晟哥兒笑眯眯的回道:「不知道,等太醫瞧過了才知道。」

  析秋中午陪著太夫人吃了飯,又不放心炙哥兒一個人在家,便遣了春柳回去瞧瞧,下午胡總管就回府回話道:「去瞧過了,太醫說肝火有些盛,其他倒還好。」

  太夫人聞言一愣,隨即不冷不熱的道:「也不知折騰了什麼事!」說完便沒了話。

  析秋笑著問道:「去的時候五弟妹在做什麼,起了沒有?」胡總管想了想回道:「起了,聽到我們過去還出了門,我們回來時她也像有事坐車出了府,小人瞧著應是沒有大礙。」

  析秋微微點了點頭就沒有再問。

  「別說她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炙哥兒一個人在家裡,也不知中午吃了沒有。」太夫人接過萱姐兒催析秋回去。

  析秋點了頭道:「那我就回去了,天氣冷,您注意身體。」

  太夫人應是:「知道了,知道了,去吧!」看著不耐煩,可眉眼都是笑。

  析秋笑著帶著幾個丫頭出了門,等回到家裡她便交代天誠道:「你去打聽打聽,五夫人這兩天都做了那些事情,回來事無鉅細的告訴我。」

  天誠一愣不明白夫人怎麼好好的打聽五夫人的事兒,可還是點頭道:「小人知道了,這就去安排。」

  析秋微微點了點頭,五夫人為人她很清楚,把錢看得比命還重,以前有個藤家資助又是在侯府裡,她還好一些,可出了府單獨過日子,藤家只怕還需要她來接濟,放出去的印子錢收不回來她怎麼能甘心。

  這樣的人,為了錢能做出許多事情來,雖不一定能傷天害理,可難保不會做出讓人貽笑大方的事情,到時候太夫人知道了又是一場閒氣。

  下午天敬就回來了,一一回稟打聽的事情:「五夫人下午去了店裡,小人瞧著應該是進了貨,還給店裡的夥計發了工錢。」頓了一頓又道:「下午就回了府,不過任三奶奶去了,待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出來了,然後蔣府的蔣大嫂子到了,小人聽著聲音像是吵起來,蔣大嫂子出來的時候還由人扶著出了門!」

  析秋微微頷首,五夫人和佟析言以及蔣大嫂子有接觸她也不奇怪,她點頭道:「辛苦你了。」

  天誠笑著回了,轉身出門,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回頭看著析秋有些不確定的道:「小人離開時,有個婆子從側門進了門,小人也沒在意,不過瞧著那婆子長相有些面熟,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時想不起來。」

  「婆子?」析秋坐直了身子,問道:「會不會是那個府中夫人身邊的媽媽?」

  天誠也點著頭回道:「小人也是這麼想的。」他就是覺得可能是哪家夫人身邊跟車的婆子,曾經在哪裡見過有些面熟而已,剛剛猶豫著要不要稟了給析秋。

  析秋也沒有在意,五夫人既然放印子錢,府中就必然有許多這樣的婆子來往,也不足為奇。

  說著話,恰好蕭四郎進門來,析秋迎過去,蕭四郎見了天誠也在問道:「在說什麼。」析秋就當著天誠的面回道:「我讓天誠去五弟的府上看了看。」

  蕭四郎眉梢一挑,看向析秋問道:「怎麼去打聽五弟的事兒?」

  天誠見他們夫妻說話,便行了禮退了出去,析秋在蕭四郎對面坐下,就將五夫人的事和蕭四郎說了一遍:「……當初蔣士林拿的印子錢就是她放出去的,這件事可大可小,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麼事兒來,我便留了心格外在意了些。」

  蕭四郎聽著就擰了眉頭,露出不悅的顏色來:「她店鋪田莊也都有收入,當初分出去的銀子也夠她和老五過一輩子的了!」顯然對五夫人放印子錢的事很不滿。

  「這件事也不知道五爺知不知道,您看,要不要和五爺商量商量?」

  蕭四郎放了茶盅,慍怒的點了點頭,道:「這件事你別管了,明天我去找老五說一說。」析秋怕他又對著蕭延庭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蕭延庭憋了委屈回去又和五夫人一通吵打,鬧大了也不好看,就勸著道:「您也別罵五弟,這件事我看他也不定知道,只要五弟妹收了手也就罷了。」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沉默了片刻還是依言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第二日見了蕭延庭,還是忍不住一通罵,蕭延庭聽到五夫人放印子錢的事也是震驚得很,心裡發虛垂著頭也不敢說話,等蕭四郎說完他回了府,果然和五夫人就吵了起來。

  五夫人氣怒交加,指著蕭延庭就罵道:「你一時買張字畫一時買支羊毫的,還三不五時和狐朋狗友的去花天酒地,我若不放利錢出去,這個家早就倒了!」

  蕭延庭擰了眉頭怒道:「當初分家出來娘給的錢夠我們花一輩子,就是你什麼也不做我們也餓不死,你不用拿這個話來匡我,你掙的錢去了哪裡你自己清楚,每個月送去通州的錢比我們一家人花銷的還要多吧,這些事我就不說你了,可你也不能做出這種事情來,若是傳出去你讓我面子往哪裡放?」

  「呵!」五夫人拍了桌子回道:「你還當你是侯府的五爺呢,我告訴你,你早就不是了,你顧忌你的面子、侯府的面子,他們什麼時候管過你?整日裡往自己臉上貼金。」

  蕭延庭被她的話氣噎了半天,站起來就將桌上茶碗瓷碟揮在了地上,劈啪作響一片:「你怎麼就沒有良心呢,晟哥兒這幾年難道是你養著的,你什麼時候管過他,整日裡就知道在外頭拋頭露面,你出去瞧瞧,哪家夫人像你這般不知廉恥。」

  「你!」五夫人撲過來:「我沒有良心,我看是你才沒有良心,我辛苦操持家裡,你竟然還說我不知廉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夫妻兩人又是一通打鬧,晟哥兒站在門口臉色一沉,扭頭就跑回了侯府。

  五夫人氣得又哭又叫,便想到沈太夫人的話,她咬牙切齒的對蕭延庭道:「你不忍就休怪我不義!」說完,拼命的將蕭延庭推出房門:「你給我滾!」關了門就嗚嗚大哭起來。

  天誠匆匆忙忙的回了內院,析秋正陪著炙哥兒在散步,驚訝的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夫人,小人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那個婆子了。」天誠有些激動的說完,析秋聞言一愣,才明白她說的哪件事,遂問道:「嗯,你說。」

  天誠頓了頓就道:「那婆子是沈府裡的跟車婆子,有次沈夫人來府裡就是她在外院跟車來的,有兩年了小人也只見過一面,所以當時就只覺得眼熟,一時沒有想起來。」

  沈府的婆子,怎麼會去找五夫人?

  析秋面色漸漸沉了下來,五夫人在外頭交友極廣,但也只限於京中一些小戶,婦人之間來往較多,功勛之家因為藤家的事情,一向和她不大走動,又因為五爺本就是庶出的,說起話來還是隔著一層的,她什麼時候和沈府又有來往的?

  「你仔細去查查,那婆子找五夫人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事情牽扯到沈府,她就不得不重視起來。

  天誠應是:「小人知道了。」轉身又疾步走了出去,炙哥兒拉著析秋,問道:「是大哥家裡出了什麼事嗎。」析秋搖著頭笑道:「是,不過是小事!」說完母子兩人又去散步,炙哥兒邊走邊問道:「娘,還有多久才開館?季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季先生年前回鄉過節去了,析秋給了他一個半月的假期,算算日子也快回來了。

  晚上天誠回來,回析秋的話,恰好蕭四郎也在,便仔細回道:「小人打聽到了,那婆子一共去了兩次,頭一次是十八那日,就是蔣大人去世的那天下午,五夫人還上了婆子的馬車,馬車在城裡繞了幾圈就去了沈府,在沈府裡待了一個半時辰才出來的。」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具體說了什麼小人沒有打聽出來。」

  析秋和蕭四郎對視一眼,他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五夫人怎麼會私下裡去和沈府的人接觸,析秋道:「已是很不易了,辛苦你了。」

  天誠不好意思的回道:「沈府趕車的婆子好酒……小人也是運氣好。」他們私下裡也會和各府趕車的,管事的有些接觸,親疏不同但各人的脾性底細卻了然在心,俗話說欺上不瞞下,不論大小的事情,這些人都看在眼中可能比主子還要清楚。

  「你去吧。」蕭四郎端了茶垂了眼簾,天誠應是退了出去。

  析秋滿心的疑惑,難道沈夫人也在五夫人那邊放了錢?沒有別的解釋,藤家的產業還在沈氏手裡,五夫人不恨沈氏已是不錯了,怎麼還能和他們來往呢。

  不過顯然這個理由也是站不住腳的,以沈夫人的身份怎麼也不可能做這樣失臉面的事情。

  她看向蕭四郎,問道:「四爺,這些朝堂之中有什麼事嗎?」

  「聖上下令自五月起加賦漁業稅,旁的倒也沒有。」

  漁業稅的事情對沈氏是個不小的衝擊,可並不影響大局,沈太夫人和五夫人到底說了什麼,想做什麼?

  她低頭喝著茶,慢慢的啜著將各種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猛然的,她就想到二夫人的事情:「宣寧侯府主母的位置一直空缺無人,他們找五弟妹會不會是因為這件事?」

  蕭四郎眉梢一挑,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有這種可能。」析秋不等他說完,便又道:「依妾身看,不管他們是不是這個打算,我看二嫂的事情還是早些處理的好,免得夜長夢多生出旁的枝節來。」

  「嗯。」蕭四郎點了點頭,就道:「我讓人去請二哥過府,和他商量商量。」

  晚上蕭延亦便過了府,蕭四郎直接請他進了內院,當著析秋的面和他商議二夫人的事:「既然山東那邊你也安排好了,不如明天就派了人出去報喪吧!」

  蕭延亦目光頓了頓,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看了眼析秋又朝蕭四郎看去。

  蕭四郎就將五夫人和沈氏的事情與蕭延亦說了一遍:「正如析秋所言,即便沈氏沒有這個意思,我們也要早些解決了這件事,免得夜長夢多。」

  當初二夫人是沈姨娘送出府的,沈太夫人是定然知情的,她這麼長時間沒有拿這件事做文章,只是因為朝中的讓她無暇分身而已……現在皇后在病中,沈氏又斷了雙臂,她們必然會在別的事情上還擊,而通過這件事打擊蕭延亦,卻是一個最省時省力也最直接的辦法。

  蕭延亦微微思索了片刻,點頭道:「我回去和娘商量一下,若是沒有意外,明天便派人出去報喪。」

  蕭四郎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太夫人連夜讓人將蕭延庭夫婦找回府裡,審問五夫人去沈府到底為何事,五夫人一時愣住沒有想到太夫人知道了這件事,卻是一口咬死了不說,只說有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門拜訪。

  太夫人指著她怒道:「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最好給我長點腦子,不要貪點小便宜,將自己命都搭進去了。」

  五夫人垂著頭卻不認錯,她們早就被逐出府去了,什麼時候占過府裡的便宜,嫁出來這麼多年,她也明白了,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還是自己的娘家。

  太夫人逼問了半天得不出結果,怒著讓五爺帶著她回去:「以後晟哥兒就和以前養在我跟前,跟著你們這樣的老子和娘,定是要將孩子給養歪了。」

  蕭延庭羞愧的半拖半拽的將五夫人帶回府去。

  第二日一早,宣寧侯府意外的敲了喪更,報出二夫人去世的消息。

  一時間滿城唏噓不已,當年風光一時的承寧郡主,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沒了!

  五夫人聞言一怔,騰的一下自床上坐了起來,問道:「報了喪?你確定。」她身邊的媽媽就點了點頭:「奴婢確定,這會兒侯府裡已經有人去奔喪了。」

  五夫人就癱坐下來,她垂頭喪氣得穿了衣裳,又對媽媽道:「去備了馬車,我們去一趟沈府。」

  媽媽應是,五夫人坐了車照樣在城裡轉兩圈,才去了沈府。

  等了半天的通稟,才有婆子領著她進了門,沈太夫人高坐在上端著茶不冷不熱的看著她:「你還來做什麼。」

  「太夫人。」五夫人笑著道:「我也沒有料到,他們早不報喪晚不報喪,卻趕的這麼巧。」說著一頓又道:「不過,現在我去辦應該也不算遲的。」

  「不勞駕五夫人了。」沈太夫人淡淡說著:「這件事往後不要再提了,我若有事會讓人再去尋你。」

  五夫人一愣,她們可是說好了,由她親口將二夫人的事情宣揚出去,到時候沈太夫人將藤家太倉和寧波兩個漁場還給她的:「那……漁場的事,您什麼時候兌現?」

  沈太夫人驚訝的看著她:「什麼漁場?」

  五夫人一驚沈太夫人果然不認賬了,她正要說話,沈太夫人已經端了茶:「送客!」

  五夫人氣沖沖的被請出了沈府,她一出去沈夫人便進了門,問道:「娘,蕭家是不是察覺了什麼,所以才會這麼著急的報了喪?」

  「無所謂了,我本也沒有寄多大的希望,只是想在聖上出宮前拖住蕭四郎罷了,既然他們這麼做,就改日尋了時機讓皇后求了聖上賜婚便是,再說蕭延亦這次留在京中,我們還有時間。」沈太夫人說完,站了起來:「陪我去換了衣裳,我要進宮一趟,」

  沈夫人應是上去扶著沈太夫人,沈太夫人走了幾步,忽然又道:「剛剛五夫人說要漁場,不如將太倉那間送給她……讓他們也熱鬧熱鬧。」

  沈夫人目光一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著道:「兒媳知道了。」

  奔喪之人絡繹不絕,析秋每日一早過去幫忙,太夫人也顯得有些失落,好在有婁老太君陪著說話才算好些,蕭延庭帶著五夫人回來,讓五夫人幫著大夫人和析秋,太夫人怒著不留情面:「不敢勞動了她!」

  正說著話,外頭有人回稟,說沈夫人送了祭品來,不一刻就有婆子進來給太夫人磕頭,太夫人讓人收了禮又給了婆子打賞,婆子就瞧見站在一邊的五夫人,笑著上前道:「五夫人,我們太夫人說你昨兒要的漁場,還是給了您吧,放在她手裡也成了擺設,給了您也不當物歸原主了。」

  五夫人臉色就是一變,朝後縮了縮,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沈太夫人當著太夫人的面說起這件事情來,她小心的朝太夫人看去,果然見太夫人沉臉。

  不但太夫人臉色微變,便是屋裡來的客人也是一臉的狐疑。

  當著客人的面太夫人什麼也沒有說忍了下來。

  晚上等送了客人,太夫人就罰著夫妻兩人跪去祠堂裡反省,蕭延庭封著五夫人的衣領,怒容滿面的道:「你說,你到底去沈家幹什麼了?」他都這麼大的人,娘還讓他來跪祠堂,全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妾身真的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過去串門。」五夫人瑟縮了一番強撐著回道。

  蕭延庭怒道:「你當我是小孩子呢,沈太夫人是什麼人,沒事她會和你來往,你當你是誰。」說著一頓又道:「你個敗家女人,哪天被她賣了都不知道。」

  五夫人自己也很懊惱,其實她也生了猶豫,畢竟事情說出去壞了蕭延亦的名聲對她也沒有好處,所以她才猶豫了兩三日,卻沒有想到最後事情沒辦成還弄得一身騷,讓太夫人愈加的厭惡他,這次只怕是蕭延亦也厭上她了。

  她怎麼就這麼倒霉,借出去的錢沒有收回來,天天被人追債不說,還無緣無故惹了這件事,現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蕭延庭越說越來氣,自從娶了她進門他就沒過一天的好日子:「你說,你去沈家到底是去幹什麼了。」

  「我說,我說。」五夫人垂著頭將自己去沈家的目的說了出來,又解釋道:「我沒有答應她,只說考慮幾日,真的,相公您相信我!」

  蕭延庭急紅了眼睛,站起來一巴掌將五夫人搧倒在地上,他發了震怒:「你這個沒腦子的女人,她的話你也能信,你竟然還說考慮幾日,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壞了二哥的名聲,沒了宣寧侯府,你我就什麼也不是,你這個蠢女人!」說完又抬腳踹了她一腳。

  五夫人跌倒在地上,又被踹蕭延庭踹了一腳,渾身酸疼的難受,她哭訴道:「我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不是沒有答應嘛。」

  蕭延庭根本不聽她說話,想到太夫人看他時的眼神,他怒著揪著五夫人的頭髮拖著往外走:「你給我去和娘請罪,給二哥、四哥請罪。」

  「不要。」五夫人哭喊著:「我什麼也沒有做,為什麼要請罪。」說完推開蕭延庭就往祠堂外頭跑,蕭延庭追過去想也不想一腳就踢在她的後背,五夫人一個沒站穩一頭撞在了門閂上,額頭頓時流了血出來。

  他們夫妻大吵小打這麼多年,她還從來沒有哪一次吃過這麼大的虧,每一次都是她占了上風,她捂著額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蕭延庭。

  蕭延庭也愣住,他剛剛一時急火攻心,沒有想到會撞得這麼重,可轉念一想她做的事情,又覺得自己沒有錯,便故作氣挺著腰背道:「瞪著我作甚,你便是死了也活該。」可聲音還是弱了下去。

  外頭的人聽到裡面的打鬧聲,便有人急急忙忙跑去回稟太夫人。

  五夫人一點一點站起來,指著蕭延庭怒不可遏……

  太夫人聽到婆子回稟,也是怒道:「隨他們去,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析秋正幫著擺碗筷,和大夫人就停了手裡的活,過來勸太夫人:「娘,他們夫妻都是衝動的性子,鬧起來都是不管不顧的人,不如將他們請回來吧,五弟妹經過這次事情肯定也知道錯了,算了吧。」

  太夫人目光動了動,大夫人轉頭去吩咐婆子:「去將五爺和五夫人請回來。」

  婆子應是而去,析秋就扶著太夫人起身:「家裡還在辦喪事,若真隨了他們去鬧,還不定能鬧出什麼事情來,不管弟妹去沈府做什麼,不是還沒出事嘛,您也別追究了,消消氣。」

  太夫人嘆了口氣,就道:「我也不知做了什麼孽,千挑萬選的,就選了這麼個沒腦子的回來。」

  析秋也嘆了口氣,卻能理解五夫人心中的打算,沈太夫人拿藤家的利益來誘惑她,五夫人自藤家出事後嘗盡了冷暖,想要起復藤氏也可以理解,只是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點。

  大夫人也在一邊輕聲應著析秋的話。

  太夫人終是消了些怒,正在這時外頭卻是傳來喧嘩聲,析秋一驚和大夫人掀了簾子出去,隨即愣住,就瞧見蕭延庭由人扶著進門,額頭上掛著血跡,而五夫人則是人事不知的由四個婆子抬著進門。

  「這是怎麼回事?」析秋趕忙幫著打起簾子:「到暖閣裡去。」又回頭吩咐紫薇:「快讓胡總管請了太醫來。」

  亂糟糟的,蕭延庭和五夫人進了暖閣,五夫人被放在炕上,析秋檢查了五夫人的傷勢,身上淤青了好幾處,額頭上也破了一塊,又撥開眼簾看了瞳孔,她暗暗凝眉,沒有想到五夫人傷得這麼重。

  這邊,太夫人沉了臉問五爺:「老五,這又是怎麼回事。」

  蕭延庭垂著頭不說話。

  旁邊就有婆子回道:「太夫人……祠堂的牌位都被打翻了,奴婢進去時她和五爺都被壓在下面了。」

  「你!」太夫人指著蕭延庭說不出話,眼前一黑就被氣暈了過去,析秋趕忙將太夫人抱住,碧蓮端了茶拿藥過來餵太夫人,太夫人悠悠醒過來卻是靠在炕頭滿臉的失望,不再說話。

  蕭延庭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娘,孩兒知錯了。」

  正在這時,蕭延亦和蕭四郎帶著太醫進了門,兩人在外面已經聽過事情的大概,這會兒見房裡的情景便已明瞭,蕭延亦吩咐太醫道:「先瞧病吧。」

  太醫先去檢查傷情的較重的五夫人,撥了眼簾又探了脈,擰了眉頭對蕭延亦道:「應是傷了脾臟,傷情很重。」說完擦了手道:「老夫先試試針灸……」

  五爺一怔,驚怔的抬起頭來,滿臉的緊張:「什……什麼意思?」

  太醫就搖搖頭,道:「頭上的傷倒不算重,可是身上有幾處傷得頗重,肋骨也斷了一根……」

  析秋嘆氣,希望只是斷了肋骨,沒有真的傷及內臟。

  夫妻兩人打架,怎麼就鬧得這麼嚴重,她失望的朝蕭延庭看去,也是說不出話來。

  析秋忙了一夜,又是伺候太夫人,又是給五夫人熬藥幫蕭延庭換藥,天亮了府中又來客人奔喪,一連幾日都歇在侯府裡沒有回去,炙哥兒和敏哥兒也無暇照顧,直到停靈七日二夫人棺槨移去法華寺中,才算歇了下來,等在寺中停了四十九日到時候直接從寺中葬去蕭氏的陵園。

  五夫人還是沒有醒,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絲毫沒有反應,五爺只得將人抬回府裡去,自己日夜伺候在側。

  析秋嘆了口氣,和蕭四郎道:「怎麼也沒有料到,他們夫妻打架,竟是鬧到這樣的局面。」說著一頓又道:「就是可憐了晟哥兒……」

  蕭四郎沒有說話,顯然也對蕭延庭很是不滿。

  「明天炙哥兒就要開館了,四爺早點去休息,明天拜師還有許多事要做。」析秋說完也放了茶盅站了起來,夫妻兩人都被這幾日的事情鬧得筋疲力盡,兩人各自梳洗了便歇了不提。

  第二天炙哥兒和坤哥兒以及佟析環拜了師便在外院正式開了館,又正逢佟析硯生辰,析秋便讓春柳送了禮去周府。

  半個月後,佟全之介紹的拳腳師傅華師傅便進了府,因為他本是京城人士,不用析秋安排住宿,每日卯時到府裡來陪炙哥兒練一個時辰的基本功再出府,下午未時再進府練兩個時辰。

  這樣一來也不耽誤炙哥兒的功課,只是炙哥兒有些辛苦。

  析秋怕他太累上季先生的課會不認真打瞌睡,偷偷去外院瞧,卻是瞧見炙哥兒認認真真的坐在那邊聽課,她總算是放了心,也就不再約束炙哥兒學武的事情。

  二月底,府試開考,蕭四郎親自送佟敏之去的考場,三日後放榜,他高掛在第八名,佟敏之不驕不躁日日在房裡看書,隔了十日的院試意料之中的順利,放榜的那日析秋早早讓天誠去看,臨近中午天誠跑回來,笑著道:「夫人,七舅爺是第三名。」

  「真的!」析秋笑了起來,立刻讓岑媽媽準備了車,親自回了佟府,江氏見了她也很高興,笑著道:「我昨天還在說,七弟過院試不成問題,卻沒有想到他竟是考得這麼好。」

  「您別誇他,回頭他該驕傲起來了。」析秋抿脣輕笑,和江氏一起去了外院,佟敏之手中依舊拿著書在看,江氏道:「七弟,你不去找朋友慶祝,怎麼還待在家中。」佟敏之放了書,笑著道:「父親說不過是秀才,待他日金榜題名慶祝也不遲。」

  江氏和析秋對視一眼,也不知該喜該憂。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之間便到了聖上出行的日子,析秋幫蕭四郎和敏哥兒收拾好了行李,不放心的叮囑道:「路上一切小心,尤其是吃食,忌吃生冷之物,包袱裡我放了許多的乾糧,若是餓了記得吃些充饑。」

  蕭四郎失笑,回析秋的話:「聖上出行,一天不過二三十里的腳程,每一處落腳之地早已經安排妥當,到時飯菜早已備好,你不用擔心。」

  「帶著總比沒有好,您是沒事,敏哥兒還在長身體呢。」說完遞給吳中:「照顧好你們主子,不能見了好玩的有趣的就一味顧著玩了,可記得。」

  吳中和二銓紛紛點頭應是。

  析秋還是不放心,還想說什麼,敏哥兒就挽了她的手臂,笑著道:「母親,您就放心吧,我長大了會照顧自己,再說還有父親在,不會有事的。」

  析秋嘆了口氣,又轉頭叮囑岑媽媽:「靜柳姐配的藥包好了,雖說有太醫跟著,可身邊有藥材備著總不是壞事。」岑媽媽笑著應是:「已經裝上車了。」

  「那去娘那邊吧。」析秋一手牽著敏哥兒一手牽著炙哥兒,就和蕭四郎出了門先去了侯府給太夫人和蕭延亦告別,太夫人又是一通叮囑,父子兩人一聲不吭聽著。

  等到了時辰一家人又坐車回府,析秋問蕭四郎:「怎麼聽說聖上臨時留了沈季在京中?」

  「嗯。皇后身體未康復,聖上不放心,便留了沈季留在京中。」蕭四郎說完析秋凝眉又問道:「宮中幾位娘娘隨行?」

  蕭四郎抱著炙哥兒在膝上,摸著兒子的頭,道:「樂貴妃和瑩貴人隨行。」

  留了雯貴妃在宮中啊,析秋挑了挑眉。

  馬車經過長街時,街面左右已滿滿站了許多百姓,等著聖上駕臨一睹聖顏,熱鬧非凡。

  等他們到了府裡,岑媽媽已經將兩輛馬車悉數收拾好了,蕭四郎看著怔了怔沒料到析秋竟收拾出這麼多東西,不過質疑歸質疑,卻是沒有說出半個不字,帶著敏哥兒按析秋的要求棄馬坐車了,析秋站在車邊叮囑敏哥兒:「父親隨行定有許多事情,你一個人的時候就將二銓和吳中喊來陪著你,平時歇下來也不能隨意走動,可明白?」

  「母親,我記住了。」敏哥兒紅了眼睛:「您和炙哥兒在家多保重。」又看著炙哥兒:「照顧好母親。」

  炙哥兒點頭:「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娘。」說著朝蕭四郎揮手:「爹,你要記得答應我的事情。」

  蕭四郎點頭:「放心。」

  「走吧,回頭聖上他們該出城了。」說著吩咐趕車的:「走吧。」

  馬車便嘚嘚行了起來,析秋牽著炙哥兒,看著蕭四郎和敏哥兒越行越遠,她揮著手眼淚也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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