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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莫風流]庶香門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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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2:56
第七十章:可能

  「娘,這衣服您穿著立時就年輕好幾歲。」五夫人第一時間站起來,笑著去挽著太夫人:「這褙子和裙子無論是顏色還是面料搭配的都恰如其分,尤其是這海棠花的繡工,真的栩栩如生。」五夫人說著掩袖而笑。

  大太太眉眼間滿是悅色,也太夫人笑了起來:「我自己也覺得年輕許多。」說著笑眯眯的坐了下來,五夫人就笑著道:「可不是,六小姐的繡工我可親眼見過的,給我兒做的幾件小衣裳,那針腳繡法,我拿了與母親瞧,連她也誇讚不已。」

  一屋子的熱鬧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這裡都是精明人,剛剛大太太明明說的是幾位小姐一起繡的,到了五夫人這裡卻獨獨點出了析秋……明著在拆大太太的台。

  析秋眉頭微微一皺,抬頭去看大太太,果然見她臉色變了幾變,很不好看,錢夫人幾人則各自轉了身與旁邊的說話,又或者如伯公夫人那般,彷彿沒有聽到低頭喝茶。

  太夫人眼見微微一眯,一絲凜厲自眼底劃過,她很巧妙的讓開了五夫人的手,蕭延箏就不動聲色的接過五夫人挽著的胳膊,去挽了太夫人,太夫人就轉了臉去和蕭延箏說話:「你瞧瞧,親家幾位小姐手多巧,倒是你得多學學才是。」沒有人接五夫人的話,把她丟在了一邊。

  析秋就注意到,五夫人的脣角飛快的浮現出一絲嘲諷,又轉瞬消失……

  「快別這麼說。」阮夫人就接了太夫人的話:「二小姐蕙質蘭心,我可是聽說二小姐一手字寫的可是比侯爺還出色。」

  錢夫人目光一轉也笑著湊趣:「我瞧著這一屋子的小姐,可個個都好,瞧著她們這朝霞明玉似的模樣,我們這些老的,就真是自慚形穢了。」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阮夫人就笑看著錢夫人道:「姑奶奶可別這麼說。」然後又摸著自己的臉:「我可覺得我還年輕得很。」

  大夫人就笑指著阮夫人半天沒說出話來,就連清清冷冷的侯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剛一瞬尷尬的氣氛,在笑聲中迅速褪去。

  大太太臉色稍霽。

  五夫人已恢復了常態,也隨著眾人微微笑著。

  「這兩個真不愧是一家子姑媳的,真真尖牙利嘴。」太夫人喝了茶順了氣,又慈眉善目的看向析秋幾人:「倒是我們光顧著說話,讓親家小姐的覺得無趣了。」

  佟析硯就站了起來,朝大太夫人道:「聽幾位夫人說話,我們也長見識,開心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無趣呢。」

  太夫人就笑著點了點頭,指著蕭延箏道:「你也別陪著我,去和親家小姐坐著,也陪著她們說說話。」

  「是!」蕭延箏就笑著起身,已經有丫頭搬了杌子放在析秋旁邊,她就在析秋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邊夫人們在說話,說是陪她們可蕭延箏也不好真的扯開話題盡情的聊,四個人就乾坐著繼續聽幾位夫人說話,又說了會兒,錢夫人就提議打葉子牌,太夫人就點頭贊同:「這主意好,也不能乾坐著,打打牌時間也過得快。」

  阮夫人和伯公夫人也沒有意見,大太太卻站了起來:「幾位夫人先玩著,我正好也去看看析華,說是忙也好些日子沒回去……」葉子牌四個人正好玩,大太太主動退出去,也省的一人在旁邊乾陪著。

  「這怎麼說,您今天可是主客,您要是走了,我們這些陪襯的,哪還有臉待!」錢夫人就拉住了大太太笑看著她:「親家太太可不能走。」

  大太太道:「我去去就來,您先坐坐。」太夫人也為大太太解圍,對錢夫人道:「你這猴兒,快讓親家太太去吧,也難得來趟,析華這兩日身體不大爽利,去了也能寬寬心。」

  錢夫人就收了笑,問道:「可請了太醫診了?那裡不舒服?怪道今日沒看見她。」

  太夫人笑著回道:「說是風寒,也不是大事歇幾日就好了。」又轉了臉對伯公夫人和阮夫人道:「讓她們母女說說話,我們打葉子牌。」又對蕭延箏和吳媽媽道:「你們陪著親家太太去,也帶著親家小姐去園子裡逛逛,六小姐和八小姐可是第一次來侯府。」

  大太太就笑著和眾人辭了,佟析硯和析秋佟析玉也朝幾位夫人行了,由蕭延箏陪著帶著各自的丫頭婆子去佟析華那邊。

  出了門,大太太走在前頭,由吳媽媽陪著兩人在前頭說著話,蕭延箏則和析秋並肩而行,佟析硯走在前面佟析玉則跟在她身後,與她小聲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我住在這後頭,過了穿堂後面有個院子,待會去我哪坐坐。」出了太夫人的院子,蕭延箏就指著與右側耳房一墻之隔的一個穿堂介紹著,又轉了手指著東面:「那裡是竹文閣,是大嫂和大哥的院子。」又指著偏南的地方:「二嫂的院子,從這裡穿過小花園就到了,五嫂原本住在離二嫂不遠的梅園,後來懷孕又說風水,又說八字的,就搬到娉瀾軒去了。」

  析秋察覺,蕭延箏說起五夫人時,語氣驟然就冷了幾分。

  她覺得相比較上一次,五夫人今天的表現非常奇怪,彷彿處處針對大太太,心思閃過她就聽到蕭延箏感嘆道:「你們家的女兒多,一定很熱鬧吧,不像我,平日裡都沒處走動的。」

  析秋目光一閃,想到她和佟析言之間的矛盾,又想到佟析玉今兒的古怪,確實夠熱鬧的,笑道:「倒也不見得,平日裡各自都待在院子裡,沒事時也不大走動。」

  蕭延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是,我和二嫂,五嫂……說是住在一個院子裡,可若不是去母親那裡請安,也從不走動的。」她說完,又想到佟析華是析秋的姐姐,就又笑道:「不過因為二嫂常常在母親這裡,說的話倒也不少。」

  析秋就抿脣笑著,側目去看一路走過的小徑,兩邊種了幾株正盛開的玉蘭,幾株芭蕉長得粗大茂盛,一路走過去路過一座長滿了青藤的石山,底座落在水裡,水裡養了些紅,白的金魚,景色清麗雅致,卻又不失端莊大氣。

  等這條小徑彷彿走到了盡頭,前面大太太就拐了個彎,路邊的種的樹又換成梨樹和杏樹,眼前就出現了個高高寬寬的紅漆如意門,門口有兩個婆子守著門,見到大太太兩個婆子立刻蹲身行了禮,大太太就朝她們點點頭,進了門裡面。

  析秋也隨著眾人進去,已經有小丫頭飛快的穿過一個寬寬的穿堂,跑進了正院裡。

  過了擺放著八仙桌和一溜七八張座椅的穿堂,就是種了冬青和薄荷的一座五間的院子,紅墻灰瓦窗幾明淨,正打量著,正房門口的簾子一掀,佟析華微帶急切的身影出現了。

  「娘。」佟析華幾步下了台階,朝大太太走了過來:「我道您還有會兒呢,正想讓人去婆婆那裡瞧瞧呢。」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順勢扶著她的胳膊:「怎麼這樣沒輕重的,你現在可不比以前,得處處小心些才好。」說完就覺得當著吳媽媽和蕭延箏的面說佟析華有些落了她的面子,才緩了臉色道:「走路也輕巧些,別讓太夫人擔心才是。」

  佟析華就笑著點頭,吳媽媽也笑著道:「親家太太也不用擔心,二夫人心裡有數著呢。」

  太夫人身邊的吳媽媽為佟析華解釋,大太太心裡自是高興的,就拉著吳媽媽的手道:「您也隨我一道進去坐坐,忙了一上午,也歇歇腳。」佟析華也點頭道:「前幾日媽媽的風濕也沒好利索,這麼走個來回也難受得很,不如我讓秋露替您回去伺候母親,你留在這裡歇一歇。」

  「風濕?」大太太皺著道:「那果真該歇歇。」又道:「我哪裡還有幾帖年前老爺自永州捎來的膏藥,說是一個江湖郎中的偏方,我用著一個冬天也沒怎麼犯過,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兩帖過來,你試著若是好,我再帶信給老爺,再去尋幾帖貼回來。」

  「多謝親家太太了。」吳媽媽朝大太太蹲身謝過,轉了話依舊是還是委婉的道:「太夫人那邊離不了奴婢,稍後奴婢再來見您罷。」

  「那我讓人送送您。」佟析華也不強求,就喚了身邊的一個丫鬟:「你去送送吳媽媽。」

  丫鬟應是,就扶著吳媽媽的手下了台階出了院子。

  這邊佟析硯幾位小姐,朝吳媽媽道:「媽媽慢走。」待人離開了,又上前去給佟析華屈膝見了禮,蕭延炙也微微福了福,喊了聲二嫂。

  「幾位妹妹都來了。」佟析華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眼睛比平日瞧著多了幾分神采,臉色也好看許多:「正好二爺剛剛著人送了些葡萄進來,你們快去嘗嘗。」

  「這季節哪來的葡萄?」大太太就看著佟析華問道。

  佟析華滿眼都是笑的回道:「說是讓人叢南方送來的,葡萄上的葉子還是綠的呢。」她想到自從懷孕後,蕭延亦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對她的態度比起以往,卻要親近了許多。

  大太太也很高興,攜著佟析華手上了台階,早就有小丫頭撩著簾子,析秋就和蕭延箏並肩進了房裡,待看到房裡的裝飾,她的眉頭忍不住微微挑了挑,正廳的墻面上掛著《富春山居圖》,下面也是長長的黃花梨的供桌,桌上放一隻五彩梅瓶,並著佛手,鳳梨,香橘等供果。

  左邊是一頂高高的多寶格,寶閣裡每一格的擺飯的物品,不如太夫人那裡的瓷貴,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有圓潤的鵝卵石,色彩明麗的雨花石,還有古文舊物般的太湖石,林林總總頗有些石藝博物館的感覺,一隻素三彩鏤空薰爐在下方,正裊裊的冒著淡淡的熏香……

  頭頂上,色彩明艷的承塵讓人心情愉快,四處墻角各掛著兩隻菱形的宮燈形狀也透著幾分輕快,右邊是紫色素羅紗的罩簾,簾子後面是一個八方的落地雞翅木的牧童戲水圖的屏風,走進來彷彿進了田野鄉間的感覺,處處與大自然接軌。

  她沒有想到,佟析華對房內的裝飾竟有這樣的獨特品味。

  彷彿是聽到了她的心聲,蕭延箏走進她靠在她耳邊道:「二哥就喜歡這些石頭,這房間的裝修也是他親自讓人做的,每一處都是他畫了圖紙,親自選的。」析秋原來如此的挑了挑眉,點頭道:「確實很特別。」畢竟是大姐夫,她也不好過多的評論。

  大太太已經和佟析華進了屏風後面,蕭延箏和析秋稍拖了半步,佟析華已經吩咐了小丫鬟們上茶上點心,方方的短几上果然擺著幾串掛著水珠的紫紅葡萄。

  「六妹妹吃吃看,若是喜歡,等回去我給你們裝些帶回去。」

  析秋朝佟析華笑著,就乖巧的摘了一顆葡萄放在嘴裡,點著頭道:「果然味甜汁多……帶回去倒是不用,我便在大姐姐這裡多吃些罷。」

  「你喜歡就好。」佟析華笑著又去看佟析硯和蕭延箏:「今兒可勞煩二妹妹幫我招待招待她們了。」

  蕭延箏笑著搖頭道:「本就是應該的,二嫂不必謝。」

  大太太心裡惦記著佟析華懷孕的事,可當著這麼未婚姑娘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析秋看出大太太有些心急的樣子,就朝佟析硯眨眨眼睛,佟析硯立刻明了的站起了身體,對大太太道:「母親和大姐姐說話,我們到院子裡坐坐,我剛才進來時,好像是看到花架子上爬著金銀花,我想去瞧瞧。」

  大太太就目露緊張:「你可得當心些才好。」佟析硯就回道:「姐姐院子裡沒什麼花草,我也帶了口罩,母親不用擔心。」

  蕭延箏就詫異的看了眼佟析硯,大太太就對蕭延箏解釋道:「二小姐也不是外人,四丫頭她有些花粉症。」

  「原是這樣。」蕭延箏就點著頭道:「既是這樣,那不如幾位小姐去我院子裡坐坐吧,我平日憊懶得很,院子裡光禿禿的,什麼也沒種,四小姐在我那邊也能自在些。」

  佟析華就頗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蕭延箏,點頭道:「那就多謝二妹妹了。」又指著旁邊的一個大丫鬟道:「把給幾位小姐準備的水果和糕點,都端到二小姐房裡去。」

  佟析玉就有點猶豫的站起來,看著佟析華道:「不如四姐姐和六姐姐去吧,我想在這裡陪陪大姐姐。」

  佟析華就詫異的看了眼佟析玉,隨即笑了起來:「還是八妹妹和我親。」又指著佟析硯和析秋道:「這兩個就是沒良心的。」

  佟析硯就皺了皺眉,隨即笑看著佟析玉道:「八妹妹心裡有大姐姐也稍等等,二小姐可還在這裡等我們呢。」

  「去吧!」大太太看著佟析玉:「稍後你們再回來和你們大姐姐說話。」

  佟析玉就尷尬的看了眼佟析華,垂著頭福了福道:「是。」

  析秋和佟析硯並著佟析玉就隨著蕭延箏,由丫頭婆子擁著,出了佟析華的院子,又重新回到剛剛走過的小道上,往回走。

  待她們幾個離開,大太太就急切的拉著佟析華的手,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露出緊張的樣子來:「太醫說月份淺,可開了安胎藥?你自己可有覺得哪裡不適?我記得我懷你的時候,就特別的鬧騰,無論吃什麼都原原本本的吐出來,那樣整日裡腹內翻江倒海的著實不好受。我就怕你像我,懷相難看!」

  佟析華就摸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笑著對大太太道:「母親說的,我倒是沒有感覺,只是人比以前嗜睡了,這天天的吃了午飯,用過晚膳,人就沒了精神,房媽媽來之前我就想著請太醫過府瞧瞧,卻不料房媽媽來了,也是讓我找太醫診脈。」她說著一頓,掩袖笑了起來:「我那幾日心裡直嘀咕,還以為得了什麼病呢。」

  大太太欣慰的抓著佟析華的手,紅了眼眶道:「無論如何,終是懷了!」佟析華也笑著點頭。

  「我有事問你。」大太太忽然臉色微微一正,就看著佟析華道:「五夫人到底怎麼回事?」

  「她?」佟析華嘴角就露出不屑來,又面色一凜道:「可是她和您說了什麼?」大太太就搖頭否定了,將在太夫人那裡發生的事和佟析華說了一遍,又道:「前些日子見還挺熱絡的,怎麼今兒就跟換了人似的。」

  「哼!」佟析華目光一凝,像極了大太太似笑非笑時的樣子:「我當她多大的本事,原來就是用這樣的小把戲而已。」她看著大太太道:「母親別管,我倒是要看看,她一個庶出的兒媳,能越得過我去不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太太一見她這樣,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佟析華就壓低了聲音對大太太道:「她想趁著侯爺不在府裡,攛掇著我去和婆婆提分家的事,哼哼……拿我當槍使,我豈能如了她願,前幾日和婆婆吃飯的時候,就把這事說了出來,婆婆當晚就喊了她過去,也不知說了什麼,反正好幾日沒瞧見她在府裡走動,說是動了胎氣,躺在床上養著呢,連娘家的母親的也請來了,還帶了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說著一頓,又眼睛一眯道:「整日裡在府裡亂逛,我房裡的秋露好幾次都在二爺書房前碰見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便是沒抓住罷了,抓住了大家就憑白撕了這臉,我倒是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大太太眉梢一挑,沒想到這之間還有這樣的事,就問道:「那小丫頭什麼人?你可見過?」她覺得今兒五夫人和錢夫人說話時彷彿也是意有所指的。

  「見過!」佟析華臉上浮出一抹諷刺的笑容,笑看著大太太:「與三丫頭一般大,性格也是極像的,事事想出頭,卻又沒什麼手段!」又湊近了大太太道:「也是庶出的,被親家夫人帶來,定是打著送與誰做妾的想法。」

  大太太眼底劃過譏諷,不過這樣的身份她也沒什麼可顧忌的,笑著道:「你也別和她鬧,如今你懷著身子,可不比她嬌貴,若是出了什麼事,便是十個她也抵不過的。」她擰著眉頭看著佟析華:「姑爺那邊你也看緊點,雖說姑爺有分寸,可男人也說不好,若是吃了酒又或是那丫頭使了什麼手段,真出了事你再怎麼樣,你婆婆礙著親家的面子,也總不能把人怎麼樣,雖說房裡多個人也沒什麼,但留著這樣的,心裡也難免膈應得慌。」

  佟析華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大太太原想和佟析華商量周公子的事,可又壓了下去,不如她先和錢夫人接觸接觸,也省的到時候事情沒成,鬧得人盡皆知,總歸是佟析硯的名聲重要!

  「也沒瞧見姑爺,他在外院?」大太太便順著轉了話題,問道蕭延亦。

  佟析華回道:「說是來了幾個髮小,在外院聚著呢,侯爺的事府裡雖是不提,但各自心裡都提著,他也是乾著急,夜夜睡不安生。」大太太也嘆了口氣:「老天保佑,侯爺平平安安才好!」

  ==

  「進來坐。」蕭延箏將析秋幾人讓進院子裡,析秋一走進去,就明白蕭延箏所說的什麼都沒有的概念,整個院落裡乾乾淨淨的,連株草都沒有,光潔的青石方磚鋪的田字形的甬道,一路到五間院的正房耳房,她含笑的朝蕭延箏看了眼,就回頭對佟析硯道:「四姐姐可看見了,有人比你還俐落。」

  佟析硯的院子裡,除了幾株冬青也是什麼都沒有。

  佟析硯也笑著回頭對心竹道:「明兒回去便把那幾株冬青拔了。」好像覺得這個主意很好:「還顯得整潔空曠許多。」

  心竹捂脣笑著,直點頭。

  蕭延箏就抿脣輕笑著,比起和析秋說話,態度要清淡許多。

  這點析秋也發現了,蕭延箏待人很被動,也很戒備,她若是認可了,就很熱情活潑,可若是不大熟識的,就顯得疏離孤傲樣子來。

  佟析硯今兒心不在焉,彷彿也習慣了蕭延箏這樣的態度。

  幾個人依次進了正房,房間的格局與太夫人那邊相似,只是擺設既不是玉器古董也不是頑石,而是清一色的五彩瓷器,五顏六色的讓人炫目,隔扇是蝶戲牡丹圖,她們穿過隔扇進了離間,裡面的炕上鋪著鸚鵡綠的姑戎氈毯,炕幾擺著的依舊是五彩的茶盤器皿,臨炕的窗台上擺著一隻做工奇巧有點像小豬的竹編蛐蛐籠子,裡面沒有蛐蛐和另外五個泥捏的小人擺在一起,還有個湖綠色的雨花石,石頭上用刀刻著「別有洞天」四個顏體而書的大字,刀鋒圓潤看得出很有刀工。

  析秋覺得那字體有些眼熟,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佟析玉也看到那隻蛐蛐籠子,就指著那籠子問道:「二小姐,這是裝什麼的,做的這樣有趣。」

  蕭延箏目光忽然一亮,又隨即黯了下來:「是裝蛐蛐的。」佟析玉只專注的看著蛐蛐籠子,並沒有注意蕭延箏臉色變化,又問道:「誰的手這樣巧……真好看。」無論她今兒多麼故作穩重,平日裡話怎樣少,佟析玉也不過只是八歲的女孩子,看到奇巧的頑事也露出童趣的樣子來。

  蕭延箏就讓了佟析硯和析秋各坐了黑漆的玫瑰扶手椅上,自己則在炕頭的主位上坐了下來,一時沒有說話,佟析硯就看出蕭延箏好像並不高興佟析玉提這事,又想到蕭延箏疏離淡漠的性格,就開口道:「二小姐房裡的東西自是好玩的,你若是喜歡明兒回去也讓人去市場上找找,給你買一隻便是。」

  豈料蕭延箏忽然開了口,回道:「這隻籠子買不到的。」她說完,析秋三姐妹俱是一愣,就聽蕭延箏垂了眼睛道:「這是我四哥送我的。」又起身拿起兩隻小小的人物泥塑,一一指著介紹道:「這是大哥的,這是二哥的,這是三哥的……這是五哥的,這是我的。」彷彿在緬懷小時候美好的時光。

  析秋眉梢一挑,原來這幾個看不清面貌的泥人,有這層含義?!

  可更讓她詫異的是,原來蕭府還有個三爺?而這幾個小人裡,也沒有蕭四爺的泥塑……

  佟析玉就很有興趣的,上去將蕭延亦的那隻小泥人拿在手裡把玩,左右仔細看了看,自言自語道:「看著不太像大姐夫。」

  蕭延箏看了眼那隻小泥人,回道:「只是隨便捏著玩兒的,自是不像的。」佟析玉就哦了一聲,又低著仔細去看泥人。

  析秋覺得這個話題,讓蕭延箏似乎不大開心,房裡的氣氛也變了變,就笑著啜了口茶,岔開話題:「二小姐這茶入口清淡,還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您自製的嗎?」

  蕭延箏果然臉色好看許多,就笑著道:「我哪會做這些,是金陵的表妹送來的,年年都送些,我也喝不完,你若是喜歡回頭我讓人包些給你帶回去?!」

  析秋就搖著頭道:「這倒不用,我喝慣了清淡的,這樣的偶爾嘗嘗也就罷了。」

  蕭延箏就點點頭不再勉強,佟析玉終於從窗前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也嘗了口茶笑著道:「果然很清香。」她又對析秋道:「六姐姐,我們回去也雋些花茶可好,我記得您院子後面種了一株桂花,我聽人說桂花雋的茶比茉莉還要香。」

  佟析玉今天的話特別多,析秋就笑著回道:「好啊,我也不會,只怕要多試幾次才好。」佟析玉就高興的點著頭。

  佟析硯就垂著眼簾,默默的半天沒有說話,忽然抬頭去看蕭延箏問道:「聽說侯爺又從廣東回了福建,侯爺可有家書回來,他可提過戰事如何?」

  蕭延箏就點頭道:「幾日前才回了一封,說是將倭寇堵在了一個島上了,這幾日恐怕已經攻島了,其它的倒也沒多提。」她眉梢一挑看向佟析硯問道:「四小姐關心戰事?」

  佟析硯就目光一閃,笑著道:「如今人人談論的話題都是福建那邊的事,況且,又是侯爺親自帶兵,也不由在意了些!」

  蕭延箏回道:「不會太遲!大哥答應我中秋節一定回來。」

  析秋正暗暗奇怪,為什麼要趕在中秋節前回來,這邊已經聽蕭延箏說道:「中秋節……我及笄。」

  「啊!」析秋笑著道:「原來是這樣,那要恭喜二小姐了。」蕭延箏淡淡笑了笑回道:「總有這一日的,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她抬頭看著析秋幾人:「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來。」

  析秋三姐妹皆是點著頭道:「一定!」

  正說著,佟析玉就忽然哎呀一聲站了起來,道:「我帕子掉了。」左右各處的亂找。

  女子的貼身之物,便是舊了不用也不能隨意丟棄,更何況在別的府裡丟了,若是被丫鬟撿了也就罷了,若是被男子拾到,那便是有話也說不清了。

  佟析硯很不悅的看著她:「你今日這麼莽莽撞撞的,讓丫頭們去找找。」就回頭對候在門外的心竹吩咐道:「你帶著翠玉和司杏他們去找找。」又問佟析玉:「你帕子什麼顏色的,可有什麼記號?」

  佟析玉答道:「白色的,上面繡著粉白的玉蘭。」

  心竹點頭應是,就帶著司杏幾個沿著來時的路一起去找。

  蕭延箏也對她身邊的丫鬟道:「你也帶著人去找找,也別驚動了旁人。」

  那丫鬟是上次在武進伯府析秋曾見過的,她屈膝應了也帶著人出了門。

  佟析玉紅著臉歉意的道:「是……是我疏忽了。」坐立不安的樣子。

  析秋就笑著安慰她:「在侯府也不是旁的地方,八妹妹也不用著急。」佟析玉就鬆了口氣,點點頭道:「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和心竹都回來,稟道:「一路上都找了,連花叢也翻了翻,沒見著八小姐的帕子。」佟析玉立刻站了起來:「會不會丟在大姐姐房裡了?」

  佟析硯就嘆了口氣,也順勢站了起來:「我陪你去瞧瞧吧。」她覺得蕭延箏脾氣怪怪的,也沒什麼話可聊的,想著大太太和大姐姐該說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不如回去那邊,也能和大姐姐說說話。

  佟析玉搖著手拒絕道:「不……不用,我一個人去就行。」佟析硯就很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這裡我比你熟,若你迷了路怎麼辦,別到時候帕子沒尋著,人又丟了。」

  佟析玉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她們兩個都要走,析秋也只能站了起來,道:「既如此那我也一起去吧。」蕭延箏就攔住她道:「讓四小姐和八小姐去吧,我們也好久不見,你在這裡陪我說說話吧,稍後我們再過去尋親家太太。」

  析秋就看向佟析硯,佟析硯點頭道:「即是這樣,你就在這裡陪陪二小姐吧。」

  析秋見此也不再堅持,就和蕭延箏一起將佟析硯和佟析玉送出來門,蕭延箏又讓身邊的丫鬟帶著司杏司榴到耳房去喝茶:「若是有事會喚你們的。」

  司杏和春雁就看向析秋,析秋微微點頭道:「去吧!」兩人就隨著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去了耳房。

  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笑道:「整日你來我往的,想和你說句話都不行。」她拉著析秋沒有再進左邊的離間,而是進了右邊的臥室,把析秋按坐在黑漆福祿壽不斷頭的圓桌邊坐下,自己則到床後的櫃子翻了片刻,稍後則抱著個厚厚的書出來:「瞧瞧這個。」顯得很高興。

  析秋的視線就落在那本書上,蕭延箏就打斷她:「不是讓你看書。」隨即打開書頁,從裡面拿出剪紙的花樣子來:「看看這些,可都是我收集的,然後一張一張畫出來,又親手剪出來的……怎麼樣,你可喜歡?」

  析秋接過來,放在手裡細細看了遍,是朵杏花的興致,她點頭道:「謝謝,很好看!」蕭延箏聽著眼睛一亮,又從書頁悉悉索索倒出十幾張形狀不一的剪紙來:「你若喜歡下次我再多剪些。」

  析秋一一將剪紙收起來,邊道:「畫出來就很費功夫了,你還剪出來了。」

  蕭延箏嘆氣道:「我平日也沒事做,也不能出門,就只好在房裡做做這些,也能打發些時間。」

  析秋抿脣笑看著她,安慰道:「這樣也很好,至少很安穩不是,再說,太夫人也是擔心你的身體,你不出去她也能安心些。」

  蕭延箏無奈的沒有辯駁:「我也知道,只是日日待著家裡,也覺得悶得很,以前偶爾還能跟幾個嫂嫂出門,自從上次在武進伯府發了病,母親就下了禁足令,我都好些日子沒出門了。」

  析秋沒有話說,只能笑著握了握她的手,蕭延箏見她這樣,忽然又笑了起來:「你也不用替我難過,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想得多了,旁的府裡的姑娘,也不見得日日都能出去的,還不是和我這病人一樣,關在家裡。」

  她今年就及笄了,按習俗該已訂了婚事才是,或許等嫁做了人婦,自由能自己控制,也能好些。

  蕭延箏忽然想到什麼,就問道析秋道:「我聽說你們府裡的三小姐和任雋定了親?」她說著一頓,又想到析秋可能不知道任雋是誰,就補充的解釋道:「就是武進伯父的三爺。」

  析秋就點頭道:「上個月定的,明年十月的日子。怎麼了?」

  蕭延箏就露出同情的目光來:「和你們大太太說說,那門親事可不能要,任雋整日裡花街柳巷的逛著,若不是四哥約束著,還不知渾成什麼樣,這樣的人若是嫁了,一輩子可就毀了。」

  析秋就露出無奈的語氣,她總不能和蕭延箏說,王姨娘明知道任雋的作風,還依舊用盡心機搶這麼親事,對於她們來說,任雋的作風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武進伯府的任三爺。

  「謝謝你提醒,我回去和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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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裡,太夫人和錢夫人,阮夫人,伯公夫人一人坐了一邊,正打著葉子牌,吳媽媽坐在太夫人身邊,時不時指著某張牌提醒著太夫人,侯夫人則陪著伯公夫人坐著,也不說話。

  「太夫人,您真是我的財神爺啊。」錢夫人忽然將太夫人扔出來的九索插進自己的牌裡,又將自己面前的放在桌上:「胡了!」又很開心的道:「今兒您是壽星翁,可是得好好發紅包了。」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捂著額頭,和吳媽媽說話:「去!讓廚房把中午要吃的那隻鱈魚撤了!也免得有人吃著拿著,我白白虧了這樣多。」

  吳媽媽就忙點頭附和:「奴婢瞧著,把這茶也換了吧,這金君眉換了老君眉罷了,也憑白了這好茶。」

  阮夫人就用帕子捂脣直笑:「瞧瞧,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半活兒功夫可是把中午席面撤了一半了!」

  一桌子的人就哈哈笑了起來。

  錢夫人就捂著笑疼的肚子,一邊洗牌一邊道:「這親家太太去了這樣久,再不回來我們可真要被太夫人趕出去了!」

  太夫人就嗔瞪著她,滿臉的笑:「便是親家太太來,也是幫我趕你這利嘴拔尖的。」錢夫人直樂,狀似無意的提到:「親家太太真是好福氣,這樣多的女兒,不像我滿府裡的兒子,看著我真是頭疼!」

  太夫人目光一閃道:「你也不用羨慕,女兒有女兒的好,這兒子也有兒子的好,若是不孝順的便是兒女都全了,也不見得稱心如意了。」

  錢夫人怕太夫人想到蕭四郎而心中不快,就笑著岔開話題道:「那四小姐我瞧著不錯,儀態端莊樣子又好,可訂了人家了?」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侯夫人:「應是沒有,她是老二家的嫡親的妹妹,若是定了她該提過才是。」侯夫人並不關心這些,就笑著搖頭道:「瞧著年紀不大,該是沒有的。」

  錢夫人就微微點頭道:「若真是沒有,那我可要和親家太太好好絮叨絮叨了。」

  「哦?」太夫人就停了手裡的動作問道:「可是為了你娘家的侄兒?」

  錢夫人就點頭道:「還沒定,今兒也沒了外人,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那侄兒長得一表人才,現在也有功名在身,提親的人家也不少,就是我一直攔著,想尋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太高了嫁過去仗著自己的身世欺壓他一籌,也不能出身太差,未免小家子氣!」

  太夫人就認同的點點頭:「正是這個理。」

  伯公夫人略一沉吟,就笑看著錢夫人:「若真能成,你我兩府倒真成了一家人了。」

  錢夫人掩袖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在門外探了探了頭,吳媽媽眼尖瞧見了,就不動聲色的出了門,問道:「什麼事?」

  小丫頭回道:「二爺讓我回來稟告太夫人,說四爺回來了,稍後他會將人帶進來給太夫人請安。」

  吳媽媽眼見一亮,點頭道:「去回了二爺,就說太夫人知道了。」小丫頭應聲而去,吳媽媽也回了正房,在太夫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就見太夫人打牌的手一頓,目光頓時浮出一分凜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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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3:43
第七十一章:家事

  太夫人臉色微微變了變,幾位夫人皆了一愣,抬頭去看太夫人,錢夫人更是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不用管他!」太夫人扔了一張牌在桌面上,又道:「我們玩我們的。」但明顯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幾位夫人就你看我,我看你,雖心裡疑惑,可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多說什麼,阮夫人就帶頭站了起來,揉著腰笑著道:「坐了這半日我腰可是疼了,我們也學著年輕的,去園子裡轉轉吧,哪有只許她們賞花談風月的,就不能我們也附庸風雅一番的道理。」說著她又笑著著太夫人:「正好走動走動,也消消食,中午多吃些。」

  錢夫人就附和自家弟媳:「這主意好。」去看武進伯夫人,武進伯夫人也站了起來道:「那我也湊湊熱鬧去。」

  太夫人知道她們是找了藉口出去避一避,也不阻攔就笑著道:「可不能走丟了,你們年輕貌美的,可緊著心些!」

  她這樣一說,三位夫人就更加確定避開是對的,便都都笑了起來,阮夫人對太夫人道:「丟了便丟了,我正想賴在您這裡不想走呢。」

  太夫人笑著又對侯夫人叮囑道:「你陪著她們去吧。」

  侯夫人就站起來笑道:「是!」陪著三位夫人由丫頭婆子呼喇喇的一群人出了正院。

  待人一走,太夫人就沉了臉,讓吳媽媽搬開桌子,她端著茶杯慢慢的啜了口茶,吳媽媽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夫人,就笑著寬慰她:「四爺能回來,您該高興才是,平日雖不說,可奴婢知道您心裡還是記掛著,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您總不能一直和他這樣針鋒相對的,四爺一直住在外面也不是事兒,您總得勸他回來,住在府裡才是。」

  太夫人冷哼一聲道:「回來住?回來好讓他日日氣我,我便是想不明白,我生四個兒子,侯爺性子剛直,老爺溫潤,老爺敦厚,獨獨就是他,脾氣又臭又硬,你和他說理,他何時聽過?整日裡和那些個狐朋狗友來往,能學出什麼好來。」

  吳媽媽就暗暗嘆口氣搖了搖頭,若說幾位爺誰的性格最像夫人,那莫過於四爺了,一樣的聰明,一樣的倔強,一樣的看似咄咄逼人實則心地善良的主!吳媽媽笑道:「這可不是四爺學他們,而是他們在學四爺,您沒聽過那些公子們,無論是誰都怕我們四爺,但凡有我們四爺在,就沒有一人敢鬧事的。」

  太夫人就冷笑一聲:「這倒好,沒掛職就已經歸了五城兵馬司了。」

  吳媽媽樂了笑著不停,給太夫人順順氣道:「我看四爺得有個四夫人管著才是,家裡有人惦記著,男人在外面總歸有件事放不下,記得回家。」

  太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吳媽媽說的沒有錯,若是成了親,會不會就好些?

  只是這成親若是旁人她還能做主,可是對象是老四,她頓時就覺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還記得上次胡家小姐過世,家裡要給他重新訂門親事,他竟是二話不說,就對別人說他要為胡小姐守孝,三年不娶,以亡妻之禮相待。

  這是鬧的什麼事兒,自古只有妻子為丈夫守孝的,如今他倒好,開了先河了!

  「上次武威侯林夫人說她家有個侄女,說是到了說親的年紀,你明兒去打聽打聽,可說了人家。」

  吳媽媽就抿脣笑著點頭:「也用不著明兒,稍後等阮夫人來了,問問她不就可以。」太夫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道:「果然是老了,竟是忘了這茬,錦鄉侯的二公子,娶的就是林夫人外甥女。」

  吳媽媽見太夫人的怒終於消了點,就笑著道:「稍後四爺來,您若是真有氣,便是打他兩下也可以,打完之後再和他好好談談,總歸是母子,哪有不親的道理。」

  太夫人沒有實話低頭去喝茶,目光就落在身上穿的正紅雙金海棠花的褙子上,臉上表情柔和了一些,朝吳媽媽道:「我瞧著佟家那位六小姐不錯,人敦厚。」

  吳媽媽就為太夫人續了杯熱茶,笑著問道:「敦厚奴婢可沒瞧出,可親家太太的手段,奴婢可看出來了。」

  太夫人就斜了眼吳媽媽,又道:「親家太太那樣說,倒也能理解,家裡嫡女還未找到好人家,今兒幾位夫人都在,她不為自己親生的打算打算,難道給庶出的長風頭不成。」說著她要嘆息的搖了搖頭:「只是做得太明顯了些罷了!」

  吳媽媽就點頭稱是:「我瞧著親家太太指不定對錢夫人娘家的侄兒也有意,若真是能結了親事,也是好事!」又想到五夫人故意拆親家太太的台,還留了位娘家的妹妹住在府裡,就止了話題,太夫人卻接話道:「也沒什麼好處不好處的,那四小姐也不錯,又是嫡出的,想必親家太太也不會隨隨便便定了才是。」

  錢家本就與蕭家是通家之好,便是再多門轉折親,也不會有多少改變。

  吳媽媽目光也落在太夫人穿著的褙子上:「總之,您得了件便宜衣裳,這賬無論怎麼算,你都不吃虧。」

  大太太就微微笑了起來。

  「得了件什麼現成的衣裳。」忽然,隔扇外響起了蕭延亦的聲音,他大步走了進來,溫潤的面容掛著淡淡的笑容:「娘和吳媽媽在說什麼新衣裳?」話落,他的目光就落在太夫人一身喜慶的衣服上。

  太夫人見她進來,眉眼都浮出笑意來:「是親家太太送的賀禮,幾位親家小姐合力做的……怎麼也不讓人通傳一聲?」目光就迅速在他身後掠過,蕭延亦聞音知雅讓開一步,對門口喊道:「四弟,即是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的,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隨即隔扇後面就傳來蕭家五爺蕭延庭的聲音:「四哥,二哥說的對,我可從來沒見你這樣不爽快的。」

  一聲冷哼傳出,就見蕭四郎垂手大步跨了進來,見到太夫人他眉梢微微一蹙,就抱拳朝太夫人行了禮:「娘。」又直起身,再沒有多餘的話。

  太夫人也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看蕭延庭:「你也別事事順著你媳婦,眼見著也要秋闈,你該安心讀書才是。」

  蕭延庭穿著一身湖藍直綴,個子不如蕭四郎挺拔,但也生有蕭氏特有的丹鳳眼,天庭飽滿,俊美和氣的樣子,他笑抱著拳朝太夫人行了禮:「孩兒知道了。」又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兒子祝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夫人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都坐下吧,這樣站著我瞧著也累。」

  蕭延亦就帶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蕭四郎則和蕭延庭則按齒序坐在了對面。

  蕭延亦就笑著看向蕭四郎:「四弟,你不是給娘準備了禮物,怎麼又不拿出來了?」

  太夫人目光一閃,捧著茶杯低頭喝著茶,房裡靜靜的,就聽蕭四郎沉吟了片刻才道:「忘記拿了,明天讓人送來!」

  「也別麻煩了,不過是個散生日。」太夫人緊接著口氣冷硬的接了話,蕭四郎卻是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太夫人就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太夫人氣的捧著茶杯的手一抖,蕭延亦和蕭延庭一見情況不妙,就一個上前去哄太夫人:「母親什麼時候上壽麵,孩兒可是從昨晚就餓著肚子,等著您的壽麵呢。」

  蕭延庭說完,就直朝蕭四郎眨眼,笑嘻嘻的問道:「四哥回來也是想著娘的壽麵,要是哪一年不吃母親一碗壽麵,就覺得這一年吃的東西都不香。」

  豈料蕭四郎非但不答話,反倒一副沒有聽見的模樣,冷冷的坐著,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太夫人非但沒有高興起來,反而越加的生氣,蕭延亦心裡嘆了口氣,站起來對太夫人道:「即是壽麵還沒好,我們就還回外院吧,免得我們來來去去的,娘這裡還有女客,也多有不便。」

  他話方落,蕭四郎就負手站了起來,冷冷的道:「我去看看二妹妹。」說著,就抬腳過了隔扇出了門。

  太夫人一怒,拍著桌子道:「站住!」

  蕭四郎腳步略有遲疑,卻最終背對著太夫人停了下來。

  太夫人含怒道:「回去收拾東西,從明天開始搬回來住。」蕭四郎一怔回頭看著太夫人,長長的眼睛微微一眯,沉吟了片刻方道:「我最近要出京城,等回來再說。」

  「你……」太夫人指著他道:「你大哥在福建殺敵立功,二哥打理庶務還有衙門的事忙得不可開交,便是老五也放了書,去幫你大嫂,你呢……你為府裡做過什麼,整日裡不是躲在那烏煙瘴氣的地方鬼混,就是和那些個狐朋狗友一起,簡直不知所謂!」

  這話說得太重了,蕭延亦就笑著攔住蕭四郎,朝太夫人道:「母親消消氣,四弟真的有事要辦,等他回來我親自過去給他收拾,定會搬回來的。」

  太夫人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吳媽媽就嘆了口氣,說是不生氣的,這轉了臉還是發了這樣大的怒。

  蕭四郎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一握,揮開袖子,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門!

  蕭延亦也是滿臉的無奈對太夫人道:「我去看看四弟!」又朝蕭延庭點了點頭,示意他勸勸太夫人,自己則轉了身追了出去。

  吳媽媽也上來勸太夫人:「您可別氣著身子了,二爺去追了稍後等他們回來您再訓訓。」太夫人就揉著額頭無力的搖了搖頭:「也不知像誰,就是軟硬不吃。」

  蕭延庭半跪在太夫人面前,撐著她的肩膀:「四哥就是這個脾氣,其實他心裡記掛著您呢,若不然他今兒又怎麼會回來……他真的準備了禮物,我聽他的常隨說,說是一個月前就備好了……只是今兒出門忘了罷了。」

  太夫人似笑非笑:「誰又稀罕他的東西!」但面色卻稍稍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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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陪你去園子裡逛逛?後花園裡有個凌波館,湖上也有小舟,母親年前讓人種了睡蓮,也不知開了沒有。」蕭延箏和析秋又從臥室出來,回到剛剛坐著喝茶的裡間裡,兩個人隔著炕桌坐著聊天。

  析秋就笑著搖頭道:「不去了,看時辰也差不多了,稍後還要勞煩人去尋我們。」她對這些人工的花花草草並不感興趣,能圈在宅子裡的,便是再美,也有人工雕琢的痕跡。

  蕭延箏興趣也不大,垂著頭用手指揉著額頭,析秋看著她眉頭微皺,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無妨。」蕭延箏搖著頭道:「許是天氣熱的緣故,有些頭暈罷了。」

  析秋就端了茶遞給她:「你不是隨身帶著藥嗎,吃一粒防著,實在不行你就躺著歇一歇,別累著了。」她的病不能受刺激,也不能過於勞累,否則就很容易發病。

  「謝謝。」蕭延箏接過茶喝了一口,又搖頭道:「不妨事,常有的事!」說著她怕析秋擔心,就笑道:「聽說,二嫂懷孕前,你曾給她做了胎夢?真有此事?!」

  析秋就抿脣笑了笑,並不想騙蕭延箏:「大姐姐懷孕那是大姐姐的福氣,哪裡和我有什麼關係。」露出並不想多談的樣子,蕭延箏一愣,以為她在害羞,畢竟只是小姑娘卻做了這樣的夢,總是有些羞澀的,就笑道:「那斗篷總是你做的吧,我也瞧見了,那小狗跟活的似的,很有趣味。」又巴著析秋道:「若不然,你也給大嫂做件可好?說不定她也能和二嫂一樣懷孕呢。」

  「你大嫂?」析秋就擺手道:「別,別!不過是件衣服,為宣寧侯夫人做也不是不可,只是斗篷本沒有多少的含義,若是東西送去了當了真,她又沒有懷孕……豈不是給了希望,又讓人家失望。」

  「唉!」蕭延箏嘆口氣,點頭道:「你說的也對,大嫂這麼多年沒有子嗣,雖然面上不曾表現過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暗暗的不知吃了多少藥,看過多少大夫,可一直沒有消息,大哥又堅決不納妾室,大嫂心裡不知多難受,可又不能說……」她靠在身後的迎枕上,看著頭頂上的承塵:「有次她和大哥吵架,還讓大哥休了她……」

  那麼冷清孤傲的女人,竟說出這樣的話,怕是心裡真的壓力很大。

  公爵之家,說看中的是子嗣,不如說看重的是爵位,一旦有爵無嗣無人繼承,那老侯爺辛苦掙來的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便要在這一代手裡斷掉,對與宣寧侯夫人來說,她的壓力最大,侯爺不肯納妾,她若不然就退位讓別的女人來為侯爺繁衍子嗣,若不然,這爵位便就該讓給其它有子嗣的兄弟,不管怎麼說,保住爵位,保住宣寧侯才是重中之重,至於誰做這個位子,已是次要!

  世人不會去責怪男人,只會說女人善妒不許丈夫納妾,斷了他的香火!

  析秋忽然想到,佟析華那樣費盡苦心的想要孩子,除了真心想要以外,是不是也有這層原因?若是侯爺一直沒有子嗣,就不得不將爵位讓出來,那麼作為唯一有子嗣的嫡子,蕭二爺承爵是順利成章的事,即便侯爺不願的位子上退下來,那麼最次的結果也是她的這個孩子過繼給侯爺,做宣寧侯的世子,將來承繼爵位!

  到最後,佟析華依舊是侯爺的母親,一樣的受封誥命,受世人敬戴。

  她暗暗嘆了口氣,忽然對一直印象很好的蕭延炙起了份好奇心,到底是怎樣的男人,寧願放棄尊貴榮華,也絕不負女人的心。

  「你也寬寬心,宣寧侯夫人心裡可能已有了打算,就是往後真的沒有子嗣,那從兄弟間過繼一個也不是不可,同生血脈也是親厚的。」

  蕭延箏依舊是嘆氣,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以後她才淡淡的道:「若是四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析秋撫額,這樣的事請他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這時,院子外就聽到丫鬟驚呼的聲音:「四爺?」緊接著有腳步朝裡面跑進來:「小姐……」蕭延箏的丫鬟跑的氣喘吁吁:「四……四爺回來了。」

  蕭延箏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顯得很激動:「四哥真的回來了?沒有看錯?」

  丫鬟也笑著,聲音很大的道:「沒有,奴婢確實看到他和二爺一前一後進了門。」蕭延箏就提著裙擺就跑了出去,丫鬟不放心的也跟著追了出去。

  只剩下析秋在裡面。

  她有些尷尬的站在炕邊,左右去找可以避一避的地方,可是這裡是裡間,本來就是隔出來的,除非把自己塞到櫃子裡,否則她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待!

  司杏和春雁就從外間跑了進來,有些慌張的道:「小姐,大姑爺和四爺已經在院子裡了,要不然我們去二小姐的房裡避一避?」雖然還是會打照面,可總比呆在這裡要好,司杏忍不住抱怨道:「便是在自己家裡,來前也該派個人來打個招呼吧!」也不問問有沒有女客,會不會讓別人尷尬。

  析秋就皺了皺眉,道:「別說了。」他在他自己家,她是客人哪有什麼立場去責怪別人。

  「走吧!」說著就要朝外間走,這時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很清晰了,緊接聲音一亮,蕭延亦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

  析秋知道避無可避便朝後退了一步,飛快的看了眼蕭延亦,他今日穿著一件冰藍色直綴,依舊是目光溫和,面含笑意,析秋側開目光帶著司杏和春雁屈膝:「大姐夫。」

  蕭延亦一愣,眼底露出詫異來,隨即便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六妹妹也在這裡!」說著一頓又道:「可去看了你大姐姐?」

  析秋就回道:「從那邊過來的,母親和四姐姐還有八妹妹依舊在那邊。」

  蕭延亦就點點頭,轉身去看隨後進來的蕭四郎,和挽著蕭四郎的蕭延箏,她正輕快的笑著,滿臉的喜悅。

  析秋半垂著臉,感受到蕭四郎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她的臉上,不過也是一瞬而已,她便覺得周身的氣溫都驟然冷了許多,她沒有抬頭只看到一雙黑色雲紋的單鞋出現在視線裡,垂著臉屈膝朝蕭四郎的方向福了福,便對滿臉喜色的蕭延箏道:「你有客,我便回大姐姐那邊,出來太久母親也該掛念了,改日再來看你。」

  蕭延箏剛剛只顧著高興,一時把析秋還在房裡的事疏忽了,就尷尬的拉著她的手,笑著道:「你……你也不熟悉府裡的路,不如在這裡坐會兒,稍後和我們一起直接去母親那邊,也省的來回跑了。」說著她又看了看負手站在她身後的蕭四郎:「再說你是二嫂的妹妹,和我們也是一家人,也不用講究這些規矩。」

  析秋搖頭道:「還是不了。」她和蕭四郎,和蕭延亦也沒有話說,乾坐在這裡,還不如去外面走走,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再回佟析華那邊找大太太。

  蕭延箏對剛剛事情生了內疚,哪肯讓析秋單獨一人回去,就求救的去看蕭延亦:「二哥!」

  蕭延亦淺笑著對析秋道:「都是一家人,也不講究這些,稍後我和二妹一起送你回去。」

  話到這個份上了,析秋若是還拒絕,就有些太矯情了,就微微點頭道:「好。」蕭延亦就指著旁邊的椅子道:「坐吧。」

  析秋便在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司杏和春雁就立在她身後,蕭延箏鬆了口氣坐在了析秋的隔壁,指著對面的蕭四郎道:「這是我四哥。」

  析秋就順勢起身對蕭四郎又福了福:「四爺!」裝作首次見面的樣子,她總不能說:不用介紹了,我們早就認識了。

  說出來,指不定蕭延亦和蕭延箏會衍生出什麼想法來。

  蕭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目光一閃,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淡淡出聲道:「嗯。」既沒有戳穿析秋,也不打算和她多說的樣子。

  蕭延亦坐在主位上,看著析秋道:「岳父走的那日我正好衙門有事,便讓門下的清客去送了,岳父可有交代什麼?」

  析秋沒想到蕭延亦會問佟正安的事,就半垂著臉答道:「也沒說什麼,家裡人也只送到二門便不讓送了……只道先去保定再會永州。」蕭延亦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了臉對蕭四郎道:「保定府那邊的現任知府,你可認識?」

  蕭四郎眉頭略蹙,沉吟了片刻道:「在泉州府時曾有一面之緣,記得姓陳。」蕭延亦就點頭道:「今年回京述職的官員中,並沒有聽說有保定陳大人,明日去吏部查一查。」

  蕭四郎就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蕭延亦答道:「到也沒什麼,聽六妹妹提到保定,問一問罷了。」這位陳大人,能在廣東福建動亂之時,如此平穩的調任,想必背後是有人支撐的,至於是誰他回去查一查吏部的調任書或許就有眉目。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這邊蕭延箏卻是不滿的道:「四哥好久沒有回來,一回來就談這些?!」蕭四郎就抬眼看著她,眼睛裡有絲冷意:「聽說你前些日子,在任府犯病了?」

  蕭延箏一愣,隨即縮了縮肩膀,朝析秋看了一眼,點頭道:「是。」

  「好了,好了!」蕭延亦怕蕭四郎當著析秋的面斥責蕭延箏,就接了話:「你難得在家,也不要說她了,母親也罰過了。」

  蕭延箏就點著頭:「我真的沒事,不信你問六小姐。」說著,就拉著析秋的手:「六小姐,你告訴四哥,我當時是不是很快就恢復了?連二嫂都沒有發現。」拼命朝她眨眼間。

  蕭四郎就挑著眉朝析秋看去,析秋目光微微一閃,很認真的點頭道:「是。」

  蕭延箏就笑眯眯的去看蕭四郎:「你不信我,總該信六小姐吧?!」蕭四郎眉頭略是一蹙,目光再次落在析秋身上,聲音依舊很低沉:「多謝!」

  析秋一愣,沒明白他突然而來的道謝。

  蕭延箏就笑道:「四哥是在替我謝謝你。」

  析秋就看了眼蕭四郎,他依舊是冷著臉坐在對面,並無多餘的表示,她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她和人溝通很有障礙。

  蕭延亦怕蕭四郎這樣驚著析秋,就笑著解釋道:「六妹妹別見怪,他自小就是如此。」

  「沒事!」析秋就很誠懇的點了點頭:「再說,四爺也沒什麼奇怪之處,令人害怕的!」蕭延亦就露出詫異的表情,蕭延箏更是笑著道:「還沒有人剛見四哥卻不怕他的,你還是第一個呢。」說著很愉悅的笑了起來。

  看的出來,蕭延箏對蕭四郎好像格外的親近。

  蕭延箏又轉了臉去問蕭四郎:「四哥,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大哥不在,二哥事情又多忙不過來,府裡的事情又多,你回來二哥也輕鬆些。」她說著一頓又道:「況且,我們都很想你。」

  蕭四郎捧起茶杯喝了口茶,看向蕭延箏,目光變的柔和了許多:「我不便回來,你若有事,就讓人去南坊胡同找我。」

  蕭延箏就很沮喪的樣子。

  畢竟是人家兄妹間的事,析秋不便多說什麼,就低著頭喝茶,忽然對面一陣動靜,蕭四郎已揮袖站了起來,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蕭延箏一下子跑過去,緊緊的拉著蕭四郎:「你就在家裡住一晚吧,你的院子大嫂一直讓人打掃的乾乾淨淨,下人們也沒換,都是老人!」蕭四郎看著蕭延箏,低聲道:「下次吧!」一副執意要走的樣子。

  蕭延箏就回頭看著蕭延亦,蕭延亦起身道:「吃了娘的壽麵再走吧。」

  話音方落,析秋就見蕭四郎垂著身側的手微微的動了動,只是一瞬他聲音又恢復了冷靜:「年年都有,何必在乎這一次。」說著鬆開蕭延箏的手。

  蕭延箏哭了起來,她從小就跟在四哥身後,無論去哪裡四哥都會帶著她,從來不像五哥那樣嫌棄她的病,每次怕她累了就背著她走,困了就在他背上睡覺……若是不是出了那件事,四哥也不會搬出去住,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再也沒有人像四哥一樣對她。

  析秋有些擔憂的看著蕭延箏,她情緒這麼激動,剛剛又一直喊頭暈,生怕她再次犯病,念頭剛剛閃過,她就看到蕭延箏哭著的眼睛,忽然向上翻了翻,她心裡一凜暗道不妙,腳下已經沒有多想朝蕭延箏跑過去……

  蕭四郎看著析秋的舉動,但他反應很快,立刻回身去看蕭延箏的表情,隨即眼睛微微一眯手臂一抄,在析秋到之前先一步將蕭延箏攬住,蕭延亦也走了過來,一見蕭延箏如此,立刻回身將炕上炕桌等物品全部揮到地上,空出地方來。

  「把她放在這裡來。」

  蕭四郎就把蕭延箏平放在床上。

  析秋有些錯愕的看著兄弟兩人,這一連貫的動作,做得既熟練又周到,想必已經很有經驗了,等到她念頭還停在腦海裡,就見蕭四郎回頭看著她道:「愣著做什麼,讓人去打點水來。」

  析秋本來沒愣,被他一說倒真的愣了一愣,這人說話為什麼總是這樣讓人心裡堵得慌。

  不過都是為蕭延箏好,她便忍了,就回頭吩咐蕭延箏的丫鬟:「把她的藥取來,再打些熱水,取了乾淨衣服,再把大夫找來……」等她說完,丫鬟領命而去,床上蕭延箏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和上次一樣,嘴裡有白色的吐沫從嘴角溢出來,四肢僵硬著,頭機械的撞著炕面,發出單調的令人心顫的聲音,不一會兒房間裡充斥一股異味。

  「讓一讓。」析秋也顧不得許多,上前推開蕭四郎和蕭延亦,走到炕邊將蕭延箏的本已經鬆開的衣領,又解開了些,又解開她的腰帶,將她的頭側擺著,等一系列事情做完,她又回頭去吩咐蕭延亦:「勞煩大姐夫把窗戶全部打開。」

  蕭延亦微微點頭,就去把臨炕的窗戶完全打開,房間裡的異味終於消散了些,析秋就坐在床邊接過蕭四郎的手去按蕭延箏的人中。

  他是習武之人,下手太重,不過幾下蕭延箏的人中已經是紅紫一片。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想到上一次蕭延箏發病時,就是析秋救治的,想必她對醫術比自己了解,便什麼也沒說自動的退在一邊。

  析秋按了幾下,蕭延箏這次發病比上次時間要長,析秋正要收回手,忽然蕭延箏身體一抽,忽然抬起頭來就隔著嘴裡的帕子,一下子咬在她的手背上,突然其來的變故,連析秋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一陣疼痛就迅速自手背蔓延開來。

  「六妹妹。」

  「小姐。」

  蕭延亦和蕭四爺一個去扶析秋,另一個就想去掰開蕭延箏的嘴,析秋就忍著痛攔著蕭四郎道:「不用掰了,你這樣會傷著她的。」

  蕭四郎看著她面色發白,卻依舊從容淡然的樣子,眉梢微微一挑,又看了眼死死咬住析秋手臂,身體抽搐著的蕭延箏,就側開臉點了點頭道:「我去看看郎中來了沒有。」說著,轉身已經出去了。

  像蕭府這樣的府邸,家裡又有病人,一般都會養著一兩個府醫,做一些配藥或是煎藥的事,下人們生病也會去找府醫瞧。

  析秋手背很疼,疼得她額頭的冷汗都滲了出來,她沒有力氣去回蕭四郎的話,也就不管他剛剛那一眼,到底有著什麼含義。

  蕭延亦把析秋交給司杏和春雁扶著,析秋就勢靠在司杏的身上,房間裡的氣氛很怪異,析秋就對春雁道:「去喊她的丫鬟進來,她既是經常發病,想必大夫定是教過方法的。」

  春雁就出去把蕭延箏的丫鬟喊進來,幾個人一見析秋的手正被蕭延箏咬著,驚呼一聲:「六小姐……」白著臉亂了方寸,就要和蕭四郎一樣試圖去掰開蕭延箏的嘴,析秋一見她們這樣,就知道這時人們對癲癇的認知度還不夠,即便像他們這樣已經極有經驗的,所掌握的知識也不一定有她多。

  「算了,只能等她醒過來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幾個丫鬟點點頭,就上去給蕭延箏揉著僵硬的四肢。

  蕭延亦滿面的愧疚,可心裡卻忍不住驚怔,還記得前幾日在佟府外院見到她時的樣子,身處尷尬之時不躁怒莽撞,如今看她顯然也是受驚不小,卻依舊這樣從容淡然,他目光落在析秋的臉上,不由生出了絲好奇。

  析秋顧不上蕭延亦在想什麼,就覺得若是蕭延箏再不清醒,她手背上這塊肉,就真的要被她當點心吃了,好在蕭延箏終於慢慢的鬆了口,析秋趕緊抽出手指著丫鬟道:「快給她餵藥。」

  丫鬟就立刻端了茶水,又將藥塞進蕭延箏的嘴裡,不一會兒蕭延箏就慢慢平靜下來。

  等蕭四郎和大夫來,蕭延箏已經睡著了,他看了蕭延箏知道她沒有事,就轉身去看析秋,析秋坐在椅子上,手背上是觸目驚心的牙齒印,已經咬破了皮,正在往外面滲著血,蕭四郎就揪著大夫扔到析秋面前,吩咐道:「給她止血。」

  府醫哪見過這陣仗,膽戰心驚的去開藥箱,析秋就看著藥箱對大夫道:「我自己可以了。」說著,司杏已經打了熱水進來,析秋自己清洗過手,就在蕭延亦和蕭四郎雙雙的沉默中,自己給自己上了藥,又在藥箱裡找出乾淨的棉布,讓司杏幫著包紮起來。

  等她全部做完,便抬著頭對蕭延亦和蕭四郎道:「二小姐可能一時半會兒醒不來,就讓她多睡會兒吧。」

  「六妹妹也在這裡歇會兒吧,岳母那邊,我去說。」總歸她的傷因為蕭延箏而起,蕭延亦怕析秋說不清楚,反而被大太太誤會。

  析秋看了看時辰道:「只怕太夫人的席面也要開了。」今兒她可是來賀壽的,卻沒有想會變成這麼狼狽,她若帶著傷出去難免不會讓別人亂猜測,便點頭道:「勞煩姐夫了。」

  蕭延亦就笑著道:「是姐夫該謝你才是,你兩次相救,我代延箏謝謝你。」說著要給析秋行禮,析秋立刻站起來,側開身讓了他的禮:「姐夫不必客氣,我與延箏本也投緣,只要她沒事就好了,我這不過是小傷,養幾日就好了。」

  蕭延亦沒有說話,沉吟了片刻道:「那我先去岳母那邊,把你留在這裡的事和她說一說,晚一點我再來接你。」析秋點點頭,沒有異議。

  蕭延亦就回頭看著蕭四郎:「四弟是留在這裡,還是隨我去見娘?」

  蕭四郎想也不想就在析秋對面的椅子上穩穩的坐了下來,回道:「我等她醒了便走。」

  蕭延亦欲言又止,搖了搖頭便出了門。

  房間裡陷入長長的沉默中,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大家都默默的做著手裡的事,走動時也輕手輕腳的不敢發出聲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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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4:19
第七十二章:傷藥

  丫鬟們進進出出,卻都是極有默契的不發出一點聲音,蕭延箏安靜的躺在床上,面容平靜,呼吸也逐漸平靜下來,析秋鬆了口氣也靠回椅子上,司杏讓蕭延箏房裡的小丫頭,為析秋換了茶,她端給析秋目光戒備的看了眼對面坐著的蕭四爺,擔憂的問道:「小姐,你的手……疼不疼?」

  也不知怎麼了,這才三兩個月,小姐就受了兩次傷,她前一次還發誓以後再不讓小姐受這樣的傷害,不過才過了這麼點時間而已……

  析秋接過茶,安慰的朝她笑道:「不過小傷,養幾日就好了。」其實很痛,而且沒有疫苗,衛生狀況也不好,讓她這學醫出身的人,心裡極不踏實。

  春雁也皺著眉頭,眼睛紅紅的小聲嘀咕道:「早知道我們也和四小姐一起走了。」

  析秋斜她一眼,面上平靜無波但聲音卻隱含著不悅:「說這些做什麼!」春雁閉了嘴,卻和司杏一樣,飛快的掃了一眼蕭四爺,見他正垂目慢慢的喝著茶,彷彿對她們主僕的談話好無所覺,她不由暗暗的鬆了口氣。

  長長的沉默之中,蕭四郎忽然抬起眼睛,一雙微挑的丹鳳眼看向析秋,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不生氣?」

  析秋一愣,生氣?氣什麼?

  她看著蕭四郎,問道:「四爺這話從何說起?」

  蕭四郎眉梢微挑,回道:「任雋!」沒有前言,沒有後語。

  任雋?姓任,是武進伯府任三爺?她剛剛也聽蕭延箏提起過,析秋終於弄明白蕭四郎問的是什麼,語氣平和的反問道:「並無瓜葛的人,我又為何要生氣?」

  蕭四郎眼睛微微一眯,眼底有抹審視落在析秋平靜的面容上,目光微微一閃,似笑非笑道:「倒是我小瞧你了。」

  析秋抿脣朝他笑了笑,並未說話,她不需要和別人去解釋什麼,況且,莫說那門親事她本就不願,縱是有意又如何,不過是門親事罷了!

  「我去園子裡走走,四爺稍坐。」析秋站了起來,雖說房裡還有別人,可畢竟她和外男共處一室,傳出去總歸是不好聽的:「若是延箏醒了,勞煩四爺著人告訴我。」

  蕭四郎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析秋便帶著司杏和春雁轉過了隔扇,出了門。

  出了門,司杏和春雁不約而同的長長的呼出口氣,析秋回頭朝她笑笑,在蕭延箏院子前面的穿堂坐了下來,有丫鬟立刻去沏了茶端過來,析秋靠在椅背上去問司杏:「現在什麼時辰了?」

  司杏便從懷裡拿出懷錶,回道:「辰時初。」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不知道太夫人那邊的宴席什麼時候結束!

  這時,門口的人影一閃,吳媽媽胖胖的身影出現在析秋眼前,她笑站了起來,朝吳媽媽側身福了福,道:「吳媽媽。」

  吳媽媽目光就落在析秋包著棉布的手上,疼惜的抬起她的手,滿臉內疚的道:「讓六小姐來做客,卻讓您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是我們疏忽了……稍後親家小姐也別急著回去,太夫人已和大太太說了,讓六小姐把傷養好了再回去,我們心裡也安心些!」又從懷裡拿出個小瓶子:「是太夫人讓我拿給六小姐的,這傷總歸要擔心些才好,若是留了疤,可真是罪過了。」

  析秋笑著接過藥,又搖頭道:「太夫人太客氣了,我和二小姐本就一見如故,只要她沒事就好了,我這不過是小傷,養養就好了,還勞媽媽告訴太夫人,真的不用在意。」

  吳媽媽看著析秋,她眼裡雖是在笑,可除了認真並沒有客套的意思,她神情一愣便笑著岔開了話題:「六小姐怎麼不在裡面坐,反而坐在穿堂裡了?」她留不住,怕是要太夫人親自說才好。

  析秋笑道:「二小姐睡著了,丫鬟們都在,我怕人多吵著她,就出來坐坐。」說著她掩袖而笑:「沒想到這裡空氣倒很好,一坐下來便就不想動了。」

  吳媽媽笑看著析秋:「那六小姐坐著歇會兒,奴婢進去看看,太夫人心裡惦記著卻又走不開,總歸知道了到底如何,才能放心啊。」析秋忙點著頭道:「媽媽去吧。」

  「那奴婢進去了。」就放開析秋的手,帶著兩個小丫頭進了院子。

  司杏扶著析秋坐下,目光落在吳媽媽的背影上,道:「小姐,奴婢怎麼覺得吳媽媽怪怪的」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怎麼說?」

  「奴婢也說不清楚,總覺得怪怪的……小姐是客,如今卻乾坐穿堂裡,總是有些不成規矩的,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就走了!」還說留小姐在府裡養傷,聽著怎麼也不是真心的。

  析秋也挑著眉頭笑了笑,:「她不是問過我嗎,是你想多了。」心裡卻是笑了笑,吳媽媽定是知道蕭四郎在裡面,明白她坐在這裡是避嫌,又怎麼會讓她進去,況且,她特意過來,除了來看蕭延箏,恐怕還有話和蕭四郎說卻又不便讓她這外人知道,索性就不提別的事了。

  司杏沒有說話,只是狠狠的皺著眉頭。

  吳媽媽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帶著兩個小丫頭出來了:「這裡風大,不如奴婢送您去二夫人那邊吧,前頭人多二夫人也還在房裡,您去了正好你們姐妹也說說話。」

  析秋就回身看了眼蕭延箏的房間,吳媽媽立刻笑道:「我留個丫頭在這裡,二小姐若是醒了,我讓她去和您說一聲,也免得您擔心。」析秋就笑著點頭道:「那就有勞吳媽媽了。」

  雖然她並不想去佟析華那邊,可總比坐在這穿堂裡,人來人往的好。

  析秋便帶著司杏春雁出了穿堂,和吳媽媽一起又回到佟析華的院子。

  一見析秋手上包著棉布,又是吳媽媽親自送回來的,佟析華眼底便露了一絲冷意,她笑拉了析秋到自己身邊,又回身對吳媽媽道:「母親那裡可還好?」

  吳媽媽笑著道:「熱鬧得很,錢夫人可是鐵了心要把周夫人灌醉,正鬧著呢。」佟析華就笑了起來:「就她最是鬧人的。」看的出來,她和錢夫人的關係還不錯。

  「誰說不是,太夫人直捂額頭說頭疼,可錢夫人說今兒是太夫人壽辰,本該請了戲班子唱個三天的堂會,再席開八十桌,如今又拒了外人的禮,留他們幾個不鬧一鬧,豈不顯得她們沒有規矩,讓太夫人冷冷清清的過了個壽辰。」吳媽媽說著用帕子捂住嘴角:「太夫人就佯裝醉了酒,躺在一邊歇著……錢夫人就轉了方向,去灌周夫人的酒。」

  「我看,以周夫人的酒量,怕是最後倒的是她!」佟析華也笑了起來,吳媽媽就點頭不迭:「二夫人所料不錯,奴婢來前錢夫人說話就有點壓著舌頭了。」

  「也只有母親寬厚容得她,她才這麼鬧……給她備間客房,回頭待她喝醉了也別著急送回去,讓她歇一歇才好。」

  吳媽媽就稱是:「太夫人已經讓人備好了,只怕今兒幾位夫人都要留下來的。」說著吳媽媽一頓又道:「太夫人說是裝醉,可到底吃了酒……六小姐也送到了,奴婢也回去了。」說著又看向析秋:「六小姐在這裡歇個午覺,親家太太怕也要下午才能回去了。」

  析秋就笑著給吳媽媽福了福:「媽媽慢走。」佟析華就讓身邊的林媽媽去送吳媽媽,她轉了頭笑拉著析秋道:「你和吳媽媽從二小姐的院子裡來?」

  析秋乖巧的點了點頭:「本是打算回來的,可二小姐留了我想說說話……後來大姐夫和四爺也去了,我正要走二小姐又犯了病,就一時也沒走開,等二小姐安穩下來,就出了門坐在穿堂裡,吳媽媽來瞧見,就把我送姐姐這裡來了。」

  佟析華目光一閃,問道:「四爺也在?!」

  析秋就點頭道:「是!說是等二小姐醒了再走。」佟析華沒有說話,目光又落在析秋的手背上:「你這好好的,怎麼又受傷了?」

  析秋原原本本的將房裡發生的事給佟析華說了一遍:「並不深,養幾日就會消了。」一個府裡的事,想瞞也瞞不住,她何必去遮遮掩掩,惹了佟析華的懷疑。

  「也不能大意了,你年紀還小,若是留了疤可就難看了。」又回頭對秋露道:「把我房裡的那瓶凝露拿來給六小姐抹上。」

  析秋笑著拒絕:「姐姐不用麻煩了,剛剛吳媽媽也給了我一瓶,我回去抹上就好了。」佟析華眉梢微挑:「太夫人給的,那是太夫人的,姐姐給的這是姐姐的心意,況且,這疤恐怕也要好些日子,一瓶也是不夠的。」執意要讓秋露去取。

  析秋就笑著謝了。

  佟析華就拉著析秋坐在炕上,又笑看著她道:「你和我客氣,我還要多謝妹妹呢,姐姐這次可真是托了你的福了!若真是如你所說,生了小侄兒,姐姐定是要謝謝你的。」析秋垂了頭,紅著臉道:「這本就是姐姐的福氣,妹妹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佟析華笑了起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我們姐妹也不必這般客氣,你的好……姐姐心裡可都記著呢。」又親昵的攜了析秋的手:「待他日你也嫁人成家,我們姐妹再想走動,可也都沒時間了。」

  析秋連連點頭,佟析華示意她喝茶,狀似無意又問道:「你平日和四妹妹走的近,可知道她近些日子怎麼了?我瞧著怎麼心事重重的?」

  析秋心裡提著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佟析華忽然對她這般親近,她還沒納悶呢,原來是想問佟析硯的事,她也露出詫異的表情來:「心事?這我倒沒覺得,若真是有,她連大姐姐都沒有說,怎麼可能讓我知道!」

  佟析華目光一閃,嘆息道:「她若是真和我說了,要是有事我也能幫幫她,可她就跟鋸嘴葫蘆似的,問什麼也不說,倒真讓我沒轍。」說著她看著析秋:「你回家幫我看著她,若是有事就寫了信著人送來,也省的我亂猜,心裡也不安生。」

  「好!」析秋點頭回了,佟析華又道:「你可是累了,若不然去客房歇一歇?!正好我也去歇個午覺,母親怕也要到下午才能回來了。」

  「我在這裡坐坐就好,也不麻煩了,您去歇著吧,如今侄兒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析秋笑著道。

  佟析華眼睛一亮,作為母親提到孩子總是高興的:「我讓小丫頭去正房守著,母親出來就會回來告訴我們的,也不知何時回來,你就放心去歇著吧。」說著,就指著秋露道:「把六小姐送去西廂房裡歇著。」

  秋露正好從裡面拿了藥膏出來,就順勢應了,析秋就站起來和佟析華道別:「那姐姐好好休息。」隨著秋露去了門。

  剛剛出了房門在抄手遊廊上,蕭延亦就從穿堂走了出來,遠遠的他就看到析秋站在廊下,一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顯得她越發的單薄,滿面素淨未施半點脂粉,柔柔的彷彿似墻頭上那剛剛露了新枝,含苞待放的杏花,徐徐清香自花間流露,微風拂過時而跳動,時而輕舞,時而靜雅,卻永遠淡淡的落在枝頭,不驚不怒,無喜無悲……

  蕭延亦目光微微一黯,驀地收回了目光,走到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妹妹可好些了?」

  秋露首先蹲身行了禮:「二爺!」析秋這才驚覺蕭延亦來了,才回身帶著司杏春雁也屈膝行了禮:「大姐夫!」又回道:「好多了,剛剛太夫人和大姐姐又都給了藥,稍後我再抹一些!」她垂著眼臉,並沒有抬頭去看蕭延亦。

  蕭延亦微微點頭:「二妹妹的病……自小就有了,尋了許多大夫,吃了很多的藥,卻俱是不見起色,去年娘便心疼她,就停了藥,沒想到病發得反而少了,沒成想今兒倒傷著六妹妹了。」

  析秋就搖頭道:「也不過是意外罷了!」

  蕭延亦微微笑著:「你不記怪二妹妹就好!」他說著從身後的常隨手裡接過個藥瓶遞過來:「你拿去用,對治外傷很有用。」析秋目光一怔,正要拒絕蕭延亦就已經把藥交給了析秋,她看著今兒拿到的第三瓶藥,露出頭疼的樣子來。

  「多謝大姐夫!」

  秋露詫異的看了眼蕭延亦,歪著頭用餘光去打量析秋。

  蕭延亦並未覺察析秋細微的變化,又似想起來什麼,問道:「六妹妹可用過午膳?」析秋沒有說話,蕭延亦眉頭就狠狠皺了起來,回身看了眼正房,又回頭目光似箭看向秋露,滿臉不悅冷冷的吩咐道:「讓廚房重新給六小姐做了飯菜送來。」

  秋露也是一驚,立刻蹲身應是,將手裡的藥膏交給司杏,又交代一個小丫頭領析秋去客房,她則帶著人匆匆出了門。

  「我在二小姐房裡用了糕點,本也不餓的。」說著她也看了眼正房,就側身福了福:「那我先去客房了。」

  蕭延亦點了點頭:「六妹妹好好休息。」又對小丫頭吩咐道:「你也不用急著回來,就留在六小姐房裡伺候吧。」小丫頭應是。

  析秋便轉過身拐了彎,又走了進了一間廂房。

  蕭延亦則皺著眉頭,轉過身又重新下了台階,頭也不回的又出了院子。

  佟析華在房裡等了半晌,就囑咐秋萍去看看:「怎麼這麼久,你去看看。」秋萍飛快的出了門,在院子裡轉了兩圈沒看見蕭延亦的身影,就拉著他小丫頭問道:「二爺不是回來了嗎,人呢?」

  小丫頭回道:「剛剛和親家小姐說過話,就帶著人又走了。」

  秋萍臉色一變,頓時僵硬起來:「走了?沒有交代什麼?」

  小丫頭就懵懂不知的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道……要不然秋萍姐姐去問問親家小姐吧!」秋萍就狠瞪了她一眼,啐道:「沒腦子的東西,去做你的事。」

  就氣呼呼的回了正房。

  佟析華聽到秋萍說時,臉色頓時就是一變,捂著肚子靠在床上,眼底盡是失望之色,她早上還道蕭延亦對她好了許多,可轉眼功夫他又回到了以前,明明回來了他卻連門也沒進就又走了……

  從昨晚開始,她們還沒有見過面。

  秋萍小心翼翼的安慰道:「今兒雖說來的客人少,可外院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二爺拿主意,夫人也不用擔心,等二爺忙完了太夫人壽辰就會回來了。」

  佟析華失望的擺了擺手,嘆道:「你不用說了,他什麼心思我比你清楚。」可不管什麼心思,總歸她現在懷著他的骨肉啊。

  秋萍欲言又止,也是滿眼的失落。

  析秋回到房裡,秋露的飯也送了過來,她面露歉意的笑著道:「還當這個時辰了小姐定是用過來才來,是奴婢疏忽了,也不知道小姐沒有用飯。」她說著朝析秋行了大禮,算是賠禮道歉。

  司杏趕忙過去將秋露扶起來,笑道:「姐姐這是做什麼,這事那是您的錯,是我們疏忽了沒和您說這事,還望姐姐多擔待些。」

  秋露又客氣了幾句,析秋便笑著道:「快去忙吧,姐姐如今身邊缺不得人。」

  「那六小姐慢用。」說著行了禮退了出去。

  司杏就冷了臉,卻又不敢去說佟析華的不是,只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嘀咕,一家子的姐妹,大小姐卻問也沒有問六小姐可用了飯,若不是大姑爺,六小姐這場客做的,竟餓著肚子回家了。

  春雁把飯菜擺在桌上,給析秋倒了茶放在一邊,析秋就指著椅子道:「你們也坐著一起吃吧。」

  司杏和春雁就在析秋的對面坐了下來,析秋卻是連筷子也沒有動,司杏抬頭看著她:「小姐好歹吃點,這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可不能餓壞了身子。」

  析秋搖著頭道:「我不餓,你們吃吧。」說著已經起身坐在床上,靠在迎枕上閉上了眼睛。

  到了下午,大太太帶著佟析硯和佟析玉回來了,太夫人也來了,秋露來喊門:「六小姐,太夫人和太太來了,讓您過去。」

  析秋立刻睜開眼睛,半點睡意也沒有,她讓司杏開了門,對秋露道:「勞煩秋露姑娘了,我們走吧!」就出了房門,秋露一愣,眼睛往房裡的床上掃了一眼,就看到床上的被子整潔如初,她暗暗詫異……難道六小姐根本沒有睡?

  念頭閃過,她又去看析秋,依舊是清清淡淡的樣子,面上是親和的笑容,眉宇間雖有些疲累,但背脊卻挺的筆直,秋露笑道:「前面二小姐房裡有個小丫頭來說,二小姐已經醒了,來和您說一聲,說已經沒事了。」

  析秋眉頭急不可查的皺了皺,笑道:「知道了。」小丫頭來說蕭延箏的事,卻沒有來見她?!

  進了正房,太夫人和大太太一左一右坐在炕上,佟析華坐在大太太的身邊,宣寧侯夫人則坐在右手邊的椅子上,不見其他幾位夫人,席面應該已經散場了,她笑著走進去,先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對大太太喊道:「母親。」轉了身又和宣寧侯夫人行了禮。

  太夫人立刻攜了她的手,疼惜的摸了摸她的手背,道:「委屈你了,好孩子。」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就垂著臉道:「不疼的,又上了您給的藥,這會兒怕是已經結痂了。」

  太夫人暗暗點頭,笑道:「回頭讓延箏給你賠不是,是她弄的,總要給你個交代才是。」析秋忙搖著頭:「二小姐也不是有意,太夫人千萬不必這樣。」

  大太太滿臉的笑,點頭道:「不過咬了一下,二小姐那樣的嬌弱,又是犯了病哪裡就有多嚴重,回頭上了藥歇幾天就沒事兒,若是讓二小姐賠禮,反倒落了二小姐的面子。」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動:「若不然就留在這裡住些日子吧,住我那裡去,請了太醫來瞧瞧,不然我這心裡可過意不去。」

  「哪能留她在這裡給您添麻煩!這丫頭看著柔弱也皮實得很,您不用放在心上!」大太太笑看著太夫人,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太夫人的邀請。

  「好吧!」太夫人就點著頭,回頭對吳媽媽交代道:「你去庫房包些人蔘、血燕給六小姐送回去。」

  吳媽媽忙應是。

  大太太看了眼佟析華,就笑著和太夫人道:「倒讓您費心了。」太夫人無奈的擺擺手:「是六小姐受委屈了。」

  佟析華立刻起身走到太夫人身邊,笑挽著她:「你別放在心裡上了,還是二妹妹的身體要緊,你若真不放心六妹妹,明兒讓人拿了帖子去宮裡請了太醫過去瞧瞧便是,您也好放了心。」

  太夫人點頭道:「這主意好,明兒一早老二去宮裡時,讓他把這事辦了。」說起蕭延亦,太夫人又問道:「去送周夫人了,說是晚些回來,讓我和你說一聲。」

  佟析華眉頭微微一皺,心裡冷笑,什麼讓您和我說,他何時出門和我提前打過招呼?哪一次不是她去外院問,才知道他去了哪裡,有一次他去瑞州,竟然是走了兩天她才知道!

  想到這裡佟析華心裡便是鈍刀子磨的難受,臉上卻是滿臉的笑容:「我說剛剛讓人去外院送醒酒湯,說是二爺不在,原來去送周夫人了。」她話一出,太夫人的眼睛就眯了眯,沒有說話就拍了拍佟析華的手。

  析秋默默退開一步,佟析硯就立刻握著了她的手,小聲的道:「疼不疼?」析秋搖了搖頭,佟析硯眉頭始終皺著,卻又不能當著太夫人的面去說蕭延箏的不是,只能握了握析秋的手:「沒事就好。」

  析秋朝她笑笑,卻發現有道視線始終粘在她身上,她挑著眉回去找,卻發現佟析玉正雙目放空的看著她,像是在想事情,又像在發呆,她咳嗽一聲問道:「八妹妹怎麼了?」

  佟析玉一驚,臉紅了起來,搖頭道:「沒……沒有什麼。」析秋正納悶,耳邊就聽到佟析硯含著怒的道:「什麼沒什麼,你不知道她,一整日恍恍惚惚的,說是帕子掉了,我陪她一路找回來,路上又要去淨房,又要去逛園子……好不容易到了大姐姐這裡,才發現帕子根本就沒有丟,還在她荷包裡好好的放著呢。」

  佟析玉話雖不多,但絕非粗心之人,況且,即便她粗心不還有翠玉她們,怎麼帕子丟沒丟也不知道?析秋嘆了口氣,不再去看佟析玉,和佟析硯道:「她年紀小,總有迷糊的時候,你也消消氣。」

  佟析硯冷哼一聲,沒有接話,析秋微露驚訝,難道事情並非如她所述那麼簡單?

  這邊大太太已經和太夫人說完了話,起身正要告辭:「叨擾了一日,我們也該回去了。」太夫人就道:「本想留你們歇一夜,可我也知道你心裡記掛著府裡的事,再稍坐坐等老二回來,讓他送你們回去。」

  大太太就笑著道:「姑爺事兒忙,也不要他跑來跑去,反而累著她!」太夫人擺手道:「他是您的女婿,也是半個兒子,您儘管指使!」

  析秋不得不感嘆,太夫人真的會說話,就連大太太和她比起來,都不知落了幾個階層。

  果然大太太滿眼的笑,沒有再繼續推辭,又說了幾句,外面就有小丫頭傳二爺回來了,說馬車已經架好了,他在二門等親家太太。

  佟析華眼睛一黯,大太太卻笑站了起來:「可真是……那我就先告辭了。」佟析華也隨著站了起來:「我送您去二門。」

  大太太就嗔瞪了她一眼:「不許去,你這身子哪裡也不許去,就聽太夫人的話,好好養著。」

  太夫人也點頭:「頭三個月至關重要,可馬虎不得,親家太太也不是外人,有老二在就夠了。」大太太忙附和的點頭。

  佟析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本想找大太太傾訴的,現在只能重新壓下去,宣寧侯見她這樣,就笑著也站起來道:「我代二弟妹送送吧。」

  是佟析華的大嫂,可更是宣寧侯夫人,大太太正要推辭,太夫人已經點了頭:「你去也好!」

  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上前和太夫人和佟析華告辭,太夫人一手拉著佟析硯,一手拉著析秋,又朝佟析玉笑道:「都是可人的孩子,便是你們母親沒有空,你們也能常來府裡坐坐。」

  析秋原想和蕭延箏打個招呼的,可現在看來已經沒有機會了,只能回去寫信給她解釋了。

  一行人去了二門,果然見到蕭延亦正站在馬車前面等她們,蕭延亦一眼便落在由丫鬟婆子簇擁著,正和佟析硯,佟析玉走在一起的析秋,此刻析秋也正抬起頭來,雙雙的目光便在半空一碰,析秋心中一怔,迅速移開了視線……

  蕭延亦收回目光,去迎大太太上馬車。

  眾人和宣寧侯夫人告辭,析秋依舊和佟析玉一輛車,大太太帶著佟析硯坐了一輛,後面兩輛車上,還有婆子往裡面搬著東西,過了許久馬車得得動了起來,佟析玉始終看著簾子外面,直到車拐了彎出了侯府,她才尷尬的回頭對析秋道:「六姐姐好福氣,不過受了點傷,太夫人竟賞了這麼多的藥和補品。」

  她並沒有諷刺或者酸味,反而有著淡淡的羨慕,析秋心裡咯噔一聲,腦中隱隱的猜想終於落實了,她不敢相信……佟析玉不過才八歲而已!

  她難以接受的皺著眉頭,勉強對她笑了笑。

  她們若是親姐妹,她說的話或許佟析玉還會聽,可依她們如今的關係,若是她說了只怕佟析玉非但不會聽,反而會嫉恨她,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析秋不會去做!

  車外,蕭延亦騎在高高的馬上,背影挺拔,俊雅瀟灑,佟析玉的目光就一直隔著車簾子落在蕭延亦的背影上,手裡捏著的帕子,緊緊的被她攥在手心裡……

  析秋熬了一路,終於到了佟府,送走蕭延亦回到自己房裡,剛一進去她便對司榴吩咐道:「去打熱水來,我要洗澡。」

  司榴就疑惑的看向司杏和春雁,兩人都是搖搖頭表示不知情,司榴只能帶著小丫頭去燒水,不一會兒將水桶注滿,她看著析秋道:「讓奴婢服侍您吧。」

  析秋搖頭道:「不用,你就隔著簾子陪我說說話吧。」

  司榴就端了杌子隔著屏風坐了下來,析秋進到水裡終於舒服的嘆了口氣,問司榴道:「今兒可上街買東西了?」

  司榴就點頭道:「去了,買了些日常用的小東西,鏡子買了兩柄,胭脂水粉奴婢用不上就省了,買了兩匹紅布,還有裡衣,中衣各四套,還有子孫桶也買了兩隻……拿不動,還是宋媽媽回來喊了車去接的。」

  「宋媽媽也去了?」

  司榴就嘟著嘴道:「我本打算請端媽媽或錢媽媽的,可宋媽媽說請她們不如她陪我走一趟,免得房裡有個老媽子還要到外面去請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院裡多有不合呢!我說不過她,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就和她一起去了。」

  司榴終於懂事了,知道退一步了,她笑道:「就買了這些?我可是聽說大姐姐出嫁時,子孫桶去了八個,你就兩個是不是少了點?」

  「哪用這麼多!」司榴笑道:「再說,我若是沒了子孫桶用,他們來家還能讓我隨地解決不成!」

  析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今天一天的沉悶頓時消散了許多,她笑道:「真不知福貴以後怎麼受得了你!」

  司榴滿不在乎的道:「我小時候聽我娘說過,這夫妻過日子,最重要的不是這些看得見的東西,而是……」析秋聽著好奇,就隔著屏風問道:「重要的是什麼。」

  「是……是夫妻那點事。」

  析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沒想到司榴的母親有這樣的前衛的理解力!

  晚上析秋又去大太太那邊請安,大太太仔細問了蕭延箏的事,就頗有心事的讓析秋幾人各自回了房,又讓幾個粗使婆子將太夫人送的藥膏,以及一些補品給析秋送了過來,春雁還皺著眉頭說了句:「我記得後面裝了半車的東西……」

  等晚上各自吃過飯,春雁帶著婆子巡查院子,正要落鎖,就見到二門的一個面生的婆子,偷偷摸摸的湊了上來:「姑娘,奴婢有事想見一見六小姐。」

  春雁一愣,以為是七少爺出了什麼事,就問也不問將婆子讓進了房裡,析秋詫異的看著婆子問道:「什麼事?」

  婆子也不說什麼是,就鬼鬼祟祟的從懷裡掏出個添紅漆描金的匣子來要交給春雁,春雁不肯接皺著眉問道:「怎地這樣沒有規矩,這是小姐房裡,什麼來路不明不乾不淨的東西,也敢往這裡送?!」難道又是表少爺送來的東西?

  婆子一驚,嚇的就跪了下來:「姑娘可不能亂說,奴婢是受人之託來送東西的。」

  春雁還要說什麼,析秋朝她搖搖頭,若是徐天青送東西進來,不會讓一個婆子送進來,她問道:「什麼人,讓你送的又是什麼東西。」

  婆子抬頭看了眼春雁欲言又止,析秋皺著眉頭道:「她是我房裡的丫頭,你有什麼就說吧!」婆子就支支吾吾的道:「送匣子來的是位小公子,奴婢瞧著像是哪位公子的常隨,穿著談吐皆是不俗,他把匣子交給奴婢,讓奴婢交到小姐手裡,說若是小姐不肯收,就……就……」

  春雁很不悅婆子這樣和析秋說話,就壓著聲音叱道:「快說!」

  婆子覷了春雁,笑道:「姑娘可真是凶。」又看向析秋笑的有些曖昧道:「那位公子說若是您不收,就讓奴婢找個地兒扔了。」她嘖嘖的看著春雁手中那個價值不凡的匣子嘆道:「小姐您說,這人真是奇怪,費盡心思又花了銀子,就這麼白白扔了多可惜!」

  不要就扔掉?春雁滿臉的不相信:「沒有再說旁的了?」婆子連連搖頭:「沒有了。」

  春雁就有些不確定的去看析秋,析秋沉吟了半晌,對春雁點頭道:「收下東西吧。」又指著婆子道:「給她一兩銀子去買酒喝。」

  春雁有些猶豫的掏了銀子遞給婆子,喝道:「可不許出去嚼舌頭根子。」婆子連磕了幾個頭,滿口保證:「奴婢就是死也不會出去亂說的。」

  析秋揮手讓她出去,又讓春雁打開匣子,春雁點頭開了匣子,滿臉訝異的拿給析秋看:「小姐,這是什麼?」

  析秋也是一愣,是一隻黑漆漆的瓶子,瓶子上貼著一張紅色的字條,上面寫著:「外傷」再沒有旁的解釋。

  外傷?外傷用藥?

  電光火石間,析秋忽然想到這東西的主人會是誰,她皺著眉頭道「把東西扔了吧,小心些,別讓別人瞧見。」

  春雁依舊是一團迷糊,拿著藥瓶翻來覆去的查看:「小姐,這到底是誰送啊?」她也覺得這匣子看著很貴重。

  析秋就擺著手道:「別問了,讓你扔就扔!」

  春雁點點頭,把瓶子又重新放回匣子裡,又露出遲疑的表情來:「那婆子會不會出去亂說?」

  析秋似笑非笑道:「憑她一人的說詞,誰又能信她!」

  春雁放了心就用藍布將匣子包了,拿到院外的竹林裡,找了個地兒仔仔細細的埋了進去。

  第二日蕭延亦果然從宮裡請了太醫來,給析秋把了脈,又開了瓶外傷用藥,說了七日不要碰水就走了,蕭延亦在外院沒有進來,聽到太醫說的只淡淡的點了點頭,和大太太打過招呼,就走了。

  過了幾日到了端午節,姨太太和徐大人來了,卻沒有住在府裡,而是隨著徐大人住在京城的驛館裡,徐大人來述職的事住在驛館是說的過去,可姨太太卻連面也沒有在大太太面前露,只把徐天青接去了驛館。

  大太太的臉陰了許多天,免了幾個庶女的請安,府裡的上空籠罩上了一層陰霾,析秋落了清淨,便整日待在房裡又或是和春雁幾人到竹林去納涼,等她給佟敏之和夏姨娘各做了一套夏衫後,和蕭延箏通了三封信後,大太太的臉色才徹底好轉過來。

  錢夫人上門來做客。還彼此約了去了一趟普濟寺,回來後臉上更是滿臉的笑,當夜便給大老爺去了一封信,第二日又去一趟宣寧侯府。

  析秋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心裡落了不安,她想到錢夫人看佟析硯的目光,又想到大太太這樣積極,難道是和佟析硯的婚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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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4:49
第七十三章:輪盤

  司榴從小被人販子賣到府裡來的,按照習俗女婢出嫁是不能在府裡辦的,又是未出嫁小姐房裡的丫頭,只能出了府去辦,析秋就只能托了來旺家的,在佟宅的附近,找了間民房,是戶經營皮毛的商戶的人家在京城置辦的宅子,夏秋兩季沒有人住,只有留了兩個下人看管宅子,來旺家的給了二兩銀子,對方就租了外院一間小四合院給析秋,前後三天時間。

  司杏就帶著宋媽媽和春雁,春柳,將司榴的陪嫁都搬了過去,又花了一天的時間,布置了喜堂,雖只是出嫁但總歸是嫁女,女人一生一次,總是馬虎不得,又請了佟析硯的奶媽端媽媽做全福人,錢媽媽和外院的一個管事做男女雙方的媒人。

  司榴跪在地上,給析秋磕頭:「小姐……」說著就哭了起來,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析秋扶起她,用帕子給她擦了眼淚:「還有兩日可就要出嫁了,你若是哭紅了眼睛,倒時候不能漂漂亮亮的嫁出去怎麼辦。」她自己的聲音也哽咽了:「也不是嫁的遠,福貴還在府裡當差,你沒事也能常來看我。」

  府裡有規矩,夫妻兩人不能同時在府裡當差,所以福貴留在府裡,司榴就不能再回來了。

  司榴泣不成聲,抱著析秋道:「小姐,您一定注意身體,可不能夜夜熬著不睡覺,吃飯也不能吃那麼點,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餓壞了身體。」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析秋始終笑著,等她說完就去逗她:「人家說女人出嫁,母親在一邊絮絮叨叨就怕交代不周,如今我們司榴竟是反過來了。」

  司榴破涕為笑,嘟著嘴道:「小姐就會笑話奴婢。」說完又哭了起來。

  司杏和春雁春柳並著喜兒幾個小丫頭,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時間院子裡就只剩下嗚嗚的哭泣聲。

  佟析硯和佟析玉進來,先是一愣,隨後就笑著進了房,佟析硯笑道:「我當今天是正日子,正哭嫁呢,沒成想這還沒嫁,是不是有人等不及了,竟是提前哭了?」

  司榴忙擦了眼淚,屈膝給佟析硯和佟析玉行了禮。

  佟析硯就笑著從心竹手裡拿了個荷包遞給司榴:「這十兩銀子是我給的添箱錢。」又拿出另外一個匣子來:「這是我以前置辦的一套頭面,一起給了你,也添個喜慶。」

  司榴昨日去給大太太辭別,磕頭時大太太給的是二十兩的添箱錢,佟析硯總不能越過大太太,所以就給了十兩。

  司榴忙搖著頭:「奴婢出嫁借了端媽媽,已經給四小姐添了許多不便,哪能再要四小姐的東西。」佟析硯一瞪眼睛,司榴縮了脖子就去看析秋,析秋笑著點頭道:「即是四姐姐給你的,你就拿著吧。」

  司榴就接了荷包和匣子,跪在地上給佟析硯磕了頭。

  這邊佟析玉也遲疑的拿出個荷包來遞給司榴:「我沒有四姐姐的多,可也是一份心意。」司榴接過,在手裡暗暗掂了掂,略比四小姐輕了點,約莫七八兩的樣子,她笑著給佟析玉磕了頭。

  析秋就招呼佟析硯和佟析玉坐進裡面,這邊府裡梅姨娘身邊的彩絹來了,也是給了十兩的添箱錢,夏姨娘的昨晚就讓人送來了,給的也是十兩又送了一套銀頭面,司榴知道夏姨娘除了月例,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就是小姐生病那次姨娘那麼著急,可還湊不出錢來,司榴哪肯要她的錢,析秋就笑攔著她讓她收下,總歸是夏姨娘的一片心意……羅姨娘的禮托了人,一早從永州帶回來。

  佟慎之讓人送了一個觀音送子的玉雕,佟敏之是對胖胖的銀豬,析秋認得是前年蕭延亦給他的新年禮,府里幾位有頭面的媽媽各添了二兩銀子,幾個玩得好的大丫頭,也都各出了一兩,二房那邊,二太太讓人送了十五兩,佟析佳送了五兩,佟全之則是套銀鎖,像是他以前戴的。

  佟析硯看著滿炕上堆著的東西,就笑著對司榴道:「我們姐妹幾個身邊還沒嫁過丫頭,你可是頭一份,嫁過去也要過得好好的才行,這頭一人可是帶個好頭才行。」

  司榴紅了臉,垂著頭道:「托四小姐的福!」

  佟析玉想說幾句吉利話,可看著滿炕的東西,心裡忍不住酸酸的,又想到死去的彩陶,便張了幾次嘴,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析秋心裡高興,也不去管她,給兩人讓了坐,析秋就笑看著心竹和心梅,打趣佟析硯道:「你也不用羨慕,指不定今年你也能經一次這樣的事。」心竹和心梅雙雙臉一紅,就跺著腳去喊佟析硯:「四小姐,您看看六小姐,整日裡就拿我們打趣。」

  佟析硯掩袖笑了起來:「你這麼一說到是提醒我了,回頭我便去求母親做主,都配了人打發出去,我也能落個清靜。」

  「小姐!」心竹心梅被說的滿臉通紅,嗔了佟析硯一眼,就跑了出去。

  一屋子的丫頭也跟著笑了起來,佟析硯就抬手自司杏開始一一指了過去:「你們也別著急,也就這兩年的功夫罷了,就把你們都嫁出去,便是六妹妹不辦,我也給你們辦了。」

  司杏,春雁春柳,俱是臉色一變。

  「好了,好了!」析秋就笑著打斷佟析硯,道:「我看不像是我房裡辦喜事,倒像是你房裡有人嫁出去。」

  佟析硯樂個不停,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析秋看著她這樣,就想到大太太這兩天不尋常的舉動。

  佟析硯湊到析秋面前,小聲的問道:「三姐姐沒有派人來送添箱錢?」

  析秋抿脣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佟析言是徹底想跟她們幾個姐妹斷絕來往了。

  到了下午,析秋又陪著司榴去給大太太磕了頭,又去二房給太太磕頭,便由著宋媽媽陪著,去了租用的宅子裡。

  來總管府裡也很熱鬧,聽說從明天開始就有酒席,宴開三天……析秋很高興,來總管對司榴這樣的看中,看來她嫁過去後不會吃苦。

  到了出嫁這一日,司杏,春雁和春柳帶著兩個婆子都過去幫忙,就留了喜兒在房裡,府裡面端媽媽和錢媽媽因為一個是全福人,一個是媒人,寅時就去了那邊,大太太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對析秋道:「家裡許久沒有辦喜事了,這樣也熱鬧。」

  析秋笑著道:「是母親寬厚,他們才敢這樣鬧騰。」滿府裡的下人,都暗地裡商量好了,輪著班的去吃酒席,私底下早就為正日子去,還是次日子去鬧得沸沸揚揚。

  大太太笑看了佟析硯一眼,笑容自眼底溢出來:「也是借個喜慶罷了。」並沒有提佟析硯的婚事,析秋暗暗去想,是不是對方和徐天青一樣,等著博取了功名,再行婚嫁?

  若是這樣,那最遲明年春天,佟析硯的婚事,是不是就會定下來了?

  過了兩天,司榴回門,析秋坐在主位上,司榴進門便給她磕了頭,福貴不方便進來就在外面等她,析秋讓人將司榴扶起來,笑著打量著她,圓圓的眼睛依舊笑著如月牙一樣,皮膚比以前紅潤,氣色顯得極好。

  司杏幾個人捂嘴直笑,宋媽媽也站在一邊笑道:「這嫁了人可真的不一樣了,奴婢瞧著司榴姑娘……不,福貴家的,可越來越漂亮了。」

  司榴臉紅了個徹底,垂著臉都不敢抬起來,析秋就笑拉著她道:「怎麼嫁了人臉皮倒是變薄了。」看她這樣,想必福貴對她應該很好。

  因為是只是回門,司榴又是從小姐房裡嫁出去的,析秋不便留她飯,待和司榴說過話,就陪著她去大太太那邊磕頭,在大太太那邊析秋終於隔著簾子見到了福貴,長得很壯實,很好的遺傳了來總管和來旺家的優良基因,人顯得很機靈卻又不輕浮。

  析秋滿心的安慰,希望她沒有給司榴選錯人。

  時間是證明一個人最好的衡量計,到了六月末司榴就查出來懷孕了,府裡都在傳司榴懷孕後,來旺一家不但不讓她做家務事,就連平日裡洗臉洗腳,也是福貴幫著她洗的,宋媽媽還打趣說司榴再好的福氣,那也是析秋會挑人家,福貴那樣好的孩子,不說府裡,縱是這世上也難尋一二。

  析秋聽到時很高興,就和司杏幾個人整日待在房裡,給她做了滿滿一個箱籠的小衣裳,從出生到五歲,都穿不完,來旺家的看到衣服,就代替司榴進來,給析秋結結實實磕頭行了大禮。

  佟析華的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中間回了佟府一趟,由蕭延亦陪同,佟析華把姐妹幾個都喊過去,一人送了一套頭面,又各送了一套乞巧針,滿面歡顏的道:「先不要打開,等到了七夕再拆開,到時候你們投了針,記得把結果告訴我,讓我也聽聽你們都得了什麼。」

  去年乞巧節析秋沒有投針,她覺得這樣的事情,不過是個寓意,針落在水裡開了什麼花,就意味結什麼果,以後女兒家的人生也會和這花一樣,其實不過是個樂子,誰的人生還能因為一根針便決定了?!

  只是佟析華如此盛情,她怎麼能拒絕,便和佟析硯,佟析玉一起謝了。

  大太太就笑看著佟析華:「女兒節年年都有,你不能因為幾個妹妹的事,累著自己,也不能為了這事總去麻煩姑爺!」

  佟析華就掩袖而笑,並不在意。

  析秋對這樣的節日不以為意,到了七巧節的那天,滿府的丫頭婆子,都坐在屋檐下洗頭髮曬頭髮,等到中午,佟析硯就拉著析秋去投針,等到屋檐下才知道析秋昨晚根本就沒有準備,她笑著道:「我看著你們投還不是一樣。」

  佟析硯瞪了她一眼,就帶著丫鬟們在大太太的院子裡投針,不過她的針剛扔進去就沉了下去,她滿臉不高興的去看佟析玉碗裡的,就看到佟析玉的針落在水裡,先是搖晃了幾下就浮在水面,隨後也沉了下去,析秋是瞧不出像什麼花來,她身邊的大丫頭翠玉卻是高興的道:「八小姐的是蘭花。」

  析秋挑了挑眉,又去看代荷幾個人的針,不是浮著再沉就是直接沉了,得出的結論像什麼花卻各不相同。

  她雖對這些沒有感覺,但是卻被這樣熱鬧的過節氣氛感染,等到大太太讓房媽媽端了果子等物什出來賞了丫頭們,她也和佟析硯湊在裡面得了一匣子果子,回了院子,晚上司榴讓人帶了一筐橘子進來,司杏幾天就架了桌子,在院子裡吃水果聊天,直到半夜才各自散去。

  過了乞巧節,七月半又是鬼節,便就是中秋節,大老爺自永州捎回來許多的月餅,蘇式月餅有的裡面包著豆沙,有的裡面還裹著肉,大太太本也是江南人,自是歡喜得很,析秋得了一盤子月餅,讓司杏拿去分了又給司榴送了一些過去,等司杏回來後,她笑著道:「不過才三個月,肚子都已經能看見了。」

  析秋掩袖笑了起來:「我瞧著那不是懷孕顯的,該是她長胖了才對!」

  過了中秋,重陽,眨眼功夫就是秋闈,今年的秋闈定在九月十一、十二、十三,三天,大太太和姨太太不來往,還聽說姨太太在羊腸胡同裡置了宅子,讓徐天青搬過去,徐天青卻執意留在府裡,所以到了秋闈前幾天,佟府立刻籠上一層緊張的氣氛,二老爺下了館就會徐天青房裡坐坐,還為他請了幾位據說當年考得很好的同僚為徐天青授課,大太太又讓外廚房給徐天青加餐,徐天青整日關在房裡看書。

  析秋讓司杏去外院,告訴徐天青,這天氣白天雖還是很熱,可到夜裡卻還有些涼,讓他備一條薄薄的棉褲,若是夜裡涼著也能穿上,徐天青知道是析秋說的,立刻就應了,親自去翻箱籠找了一條棉褲帶上。

  到了秋闈這一日,大太太帶著幾個兒女,送徐天青到二門,佟慎之則將徐天青一路送到考場,而姨太太寧願在門外的胡同口等徐天青,也沒有進府,大太太知道後氣得不行,直說姨太太沒有良心。

  房媽媽就安慰大太太:「姨太太生氣,不過是因為您拒了洪公子的親事,讓徐大人差點因此丟了官職,如今徐大人因為二老爺的走動,大姑爺從中周旋,也任了山東布政司,她的氣其實早該消了,現在這樣不過是在和大太太堵著一口氣,自家姐妹太太還不了解姨太太的個性麼,她和您一樣,都是像極了老夫人,若是能有一方進一步,哪裡就有什麼嫌隙惱恨的。」

  大太太冷哼一聲:「難道還要我這做姐姐的去求她?做人要憑良心,洪府的婚事難不成是我不應?徐大人任職若不是因為大姑爺周旋,他能這麼順利?還有天青,他在府裡住了這麼久,我拿他和慎之一樣看,那一點虧待過他們,現在倒好,有點氣就和我鬧成這樣!」她眯著眼睛暗怒道:「便是沒有這個姐妹,我也不會鬆了這口。」

  房媽媽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

  知秋院裡,司杏在房裡來回不停的走動,析秋坐在炕上繡花,見她這樣就揉著額頭看她:「你轉了一上午了,難道你這麼轉著,表哥就會考得格外的好?」

  「小姐。」司杏停下來坐在析秋的腳邊:「昨晚夜裡我躺在床上都覺得涼,您表少爺若是染了風寒怎麼辦?還聽說裡面一日三餐都吃的是饅頭,表少爺會不會餓著?」

  析秋無奈的看著她:「你睡了被子,他也有被子,又怎麼會冷。」只是睡覺得地方太狹窄了些,析秋笑道:「至於一日三餐,朝廷都是有定例的,那都是學子,又不是囚犯,還全是饅頭,你怎麼不說是餿水呢。」

  司杏洩了氣靠在床沿上,還是緊張的心砰砰的跳,析秋看著她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

  第二天,徐天青終於從考場回來了,依舊是和佟慎之回的外院,他回來時析秋沒有看見,司杏心有餘悸的道:「才三天而已,表少爺就瘦了一圈,臉上鬍子都長出來了,大少爺準備了飯菜他也沒吃,關了門倒頭就睡……」

  「別說了。」春雁眼角瞥見宋媽媽進了院子,她若是看到司杏這副樣子,不知又會去大太太跟前說什麼難聽的話:「小姐還沒吃晚飯呢。」

  司杏一驚,趕忙擦了眼淚,面露歉意道:「是……是奴婢失態了。」說著幫春雁去擺碗筷。

  析秋看著司杏眉頭卻皺了皺,真不知對與她來說,這樣的非分之想,是福是禍!

  徐天青從下午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時,姨太太終於熬不住了,卻死咬著牙關,竟是從二房的門進去,先是拜訪了二太太,然後由二太太陪同去看望徐天青,徐天青沐浴完正在吃飯,佟慎之坐在對面,佟敏之和佟全之中午下了學也直接奔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去問徐天青:「表哥,聽說有位考生答不出題,竟用腰帶勒了脖子自殺了?」

  徐天青擦了嘴,睡了一覺後起色終於恢復了,他笑道:「嗯!說是被發現時已經咽氣了,我倒是沒有見著,聽說通知了家裡人,這兩日把屍首抬回去。」

  佟敏之聽的膽戰心驚,佟全之卻是一副鄙夷的樣子:「這點苦都受不了,縱是考上了以後做了官,肯定也是沒骨氣的牆頭草。死了也好!」

  徐天青笑看著他:「你這話我倒是不反對,若是連這點心理壓力都承受不了,將來也難堪大用。」他說著又去看佟慎之:「大哥,你可是有事找我?」

  佟慎之就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對佟全之和佟敏之道:「時辰也不早了,快回去準備準備,下午還要去學堂。」

  佟敏之和佟全之頓時耷拉了腦袋,佟全之嘆道:「這才下學呢!大哥就是不想讓我們兩個聽罷了。」佟敏之則拉著他往外走:「先生說的字我還沒寫完,你陪我去寫吧。」將滿臉不憤的佟全之拉出去。

  等兩人一走,徐天青看著佟慎之,表情鄭重的問道:「什麼事?」

  佟慎之道:「福建戰事有了轉折,侯爺又是半個月沒有戰報回來,聽從那邊回來的百姓說,戰事已經從海裡到陸上了……」他頓了頓又道:「能有這樣大手筆的,已不是十幾年前八王爺餘黨能做到的……」

  徐天青一怔,這意味著可能會再有一次「八王謀逆」?

  佟慎之道:「蔣大人可給你來過信?」徐天青皺著眉頭道:「沒有,上一封信還是七月寄來的,已是一個月前了……怎麼?難道出了什麼事?」

  「還不清楚,你今天再給蔣大人去一封信。」聽回來的人說,侯爺身邊有位軍師受了重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蔣士林。

  徐天青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蔣士林雖已經不在朝為官,但在學子中極有號召力,若他在福建遇難,一旦消息傳回京城,這些還在等待放榜未回鄉的學子,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即時本就暗潮洶湧,局勢不穩的朝政,又將會面臨一場巨大的衝擊。

  「我現在就寫!」徐天青說著就去書房,佟慎之負手站在一邊道:「等今晚我去一趟兵部,看看能不能借兵部的郵站,也能快些。」

  等佟慎之拿了信離開,二太太便陪著姨太太到了,徐天青看見自己的母親,縱然心裡再不滿,可不能說什麼,將姨太太讓進房裡,二太太借說府裡還有事,略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姨太太看著自己的兒子瘦了一圈,心疼道:「讓你回家裡住,你偏住在這裡,如今倒好,竟是瘦成這樣了。」

  徐天青眉頭略蹙了蹙,回道:「這裡有大哥,二叔在,我有不懂時也能請教他們,也比在家裡方便些。」他說著一頓去看自己的母親:「洪府的事,我覺得姨母沒有錯,洪公子那樣的身體,她若是將三表妹嫁過去,不就是害了人家……娘,你也不能為了父親的前程,拿別人的一生去換啊。」

  姨太太暗怒,沉了臉道:「這話什麼人告訴你的。」說著就站了起來喝道:「墨菊!」

  徐天青滿臉的無奈:「娘,我已經長大了,凡事難道不會自己去看,去想?你卻還像從前一樣,但凡有事便喝斥丫頭婆子。」

  「說的什麼胡話,主子做錯了事,便就是下人們沒有服侍好,在身邊亂嚼舌頭,這幾個丫頭我瞧著年紀也大了,改明兒都打發出去,跟著你時間長了,還不知心裡存了什麼心思。」

  徐天青搖了搖頭:「娘,您是長輩,您和姨母之間的事,我本不該妄言,但您和姨母一母同胞,感情向來很好,如今為了一點事情就這樣避而不見,若是外祖母泉下有知,該多失望……姨母為人雖好強,但對您對我們全家,一向是照顧有加,便說父親這次述職,洪大人惱了你連帶父親也一併不加理睬,可最後山東布政使之位,還不是父親所得,這其中是誰的功勞,難道您看不明白嗎?」

  他說的語重心長,又走到姨太太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道:「便是這些您都不看,也要想想往後,您就生我一子,無幫無助,可佟府卻有三位公子,您也瞧見大哥的為人和才學,將來絕非池中之物,我若將來與他們同朝為官,卻因為彼此母親的矛盾,而互不相認,這到底是兒子的損失,還是他們的損失,您可想過?」

  這些道理姨太太都明白,只是心裡一口氣難以咽下,洪府的婚事反覆便反覆了,洪大人惱了老爺她也認了,可大姐倒好,一句歉意的話都沒有,彷彿這件事她就是跳樑小丑,最後沒有得一分好,還落得裡外不是人,連老爺都怨她做事有欠周到。

  她憑什麼受了這樣的氣,還要主動去找她說和,自小到大哪一樣好處不是她得,便是做了新衣服,也是她先挑了才輪到她,她咽不下這口氣!

  徐天青見姨太太這樣,他目光一轉,就貼到姨太太耳邊,耳語了幾句。

  姨太太目光一亮,露出興奮的表情來:「你說的是真的?」徐天青就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母親隨意在府裡找個婆子問問就清楚了!」

  「這可是要仔細問問才好。」姨太太不同剛才的意難平,頓時露出滿臉的笑意,原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可大姐信裡卻什麼都沒有對她說……哼哼,便是不說她也能打聽得到。

  徐天青就鬆了口氣,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口茶,母親和姨母這樣僵持著總不是好事,等明年春闈之後,他便要母親和姨母提親,若她們之間關係不好轉,他的親事就更加的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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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司杏興衝衝的跑進來,看著析秋道:「表少爺中了,八十四名!」

  析秋絲毫不覺得意外,以徐天青的學識考秋闈自是不在話下,她在意的只是明年的秋闈罷了。

  「您怎麼一點也不高興。」司杏滿臉的笑:「姨太太來了,和大太太關著門說了半日的話,這會兒大太太紅著眼睛出來,說是今日府裡上下全部加菜,且每人賞五百錢。」

  析秋眉梢一挑,沒想到姨太太和大太太和好了,不知道是誰的功勞,竟能說服姨太太。

  佟府熱鬧了兩日,終於安靜下來,徐天青又關了門讀書備戰明年春闈,到是佟慎之日見忙碌起來,便是下了館也常常夜半才回府,析秋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有大事發生。

  進了十月,天氣驟然冷了許多,段閣老再次病倒了,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前一次幸運,在他病了三日之後,段府在十月初九的夜裡傳出了喪聲,這一次朝堂徹底沸騰了,兩位皇子在一番爭鬥之下,三皇子占了上峰,於是佟正川在一番角逐之後,升任為吏部侍郎官拜四品,並封東閣大學士,成功進入內閣。

  二房水漲船高,整日裡賓客盈門,連帶大房也受了一定的好處。

  十一月中,京城下了第一場雪,析秋指揮著司杏幾人將窗戶上掛上棉布簾子,炕也重新燒了起來,她坐在炕上看著床腳上縮著的佟析硯道:「蔣公子還沒有信回來嗎?」

  佟析硯木訥的搖了搖頭:「都已經一個半月了,我去問過表哥,表哥也說沒有聯繫上他。」析秋也嘆了口氣,福建一戰,起初之時不過是幾百倭寇作亂,朝廷大材小用派了宣寧侯去,卻沒有想到戰事打了一年,竟是有越演越烈之勢。

  侯爺已是第二次失去聯繫,就連蔣士林也失了消息,福建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析秋正要說話,端媽媽掀了雅青色的棉布簾子進來了,面色不好的對佟析硯道:「小姐,錢夫人來了,太太喊您去。」佟析硯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道:「不去,去和母親說我病了!」

  端媽媽急了,道:「我的小姐啊,如今到了這步,您可不能還一心放在那個什麼蔣公子身上啊,不論太太是否同意你們成親,單說他如今生死未卜,難不成您要沒名沒分的為他守一輩子?」端媽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奴婢也聽說了,錢夫人這次來可是為了她娘家的侄兒提親的,據說那位周公子一表人才,雖說現在不過是個舉人,但京城裡可有許多太太有意與周家結親,太太費盡心思為您尋了這門親事,您可不能為了個不知死活的蔣公子耽誤了自己終身大事啊。」

  原來佟析硯早就知道了。

  析秋暗暗挑眉,錢夫人與大太太接觸也不是一兩日,一直沒什麼動靜,怎麼突然就上門提親了?難道也是因為二老爺的升遷,她覺察到佟氏的興起,急不可待的想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佟析硯將頭蒙在毯子裡,悶悶的道:「便是不能守一輩子,我也要等到他的消息,我怎麼能在他生死未卜之時訂了親事,若是他回來我要怎麼和他交代。」

  端媽媽氣的沒話說,直拍著蒙在被子裡的佟析硯後背,道:「你……你,若是被太太知道,這可怎麼好啊。」

  析秋朝端媽媽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了,佟析硯心中一門心思等著蔣士林,只要沒有他的消息,若是大太太硬訂了親事,還不定會發生什麼無法想像的事。

  端媽媽沒有辦法,只能去前院回了大太太,大太太聽到時眉頭狠狠的皺了皺,卻又不敢在錢夫人面前露了底,惹她懷疑,只能笑著道:「這天突然冷了下來,怕是受了涼了。」

  錢夫人目光一轉,滿臉的笑:「身子可要擔心些,即是病了也不能拖,還是請了大夫的好。」

  大太太就認同的點頭對端媽媽囑咐道:「去請了胡大夫來!」端媽媽滿嘴的苦味,只能屈膝應了。

  等錢夫人走後,大太太將佟析硯找去,發了一頓怒,佟析硯卻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大太太看著更加的生氣,就指著她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哪一件事不是為你考慮周到的,這門親事可是我思慮再三的,那位周公子也是百里挑一一表人才,不管你什麼心思,都把它給我收起來,若再有這樣的事,我便稟了你父親,將你送去保定去守祠堂。」

  佟析硯垂著臉,無論大太太說什麼她也都不反駁,大太太見她這樣,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氣的不行,就揮著手讓端媽媽扶著她回去。

  第二日,原在館裡的佟慎之匆匆回府換了衣裳,連午飯也沒有吃,便又急急忙忙的離開了,直到第二日也沒有回來,大太太著了急讓人去找,佟慎之卻是滿臉胡渣的回府了。

  大太太拉著他,心疼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成了這樣?」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沉著聲音道:「蔣士林回來了。」

  大太太眉頭一挑,不解道:「就是去福建的蔣探花?與你有什麼關係?」佟慎之看了眼大太太,回道:「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重傷?」大太太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侯爺如今怎麼樣?」

  佟慎之回道:「侯爺沒事,只是福建的戰事一時只怕難以控制,朝廷已經派了鎮威將軍領兵二十萬增援,如今滿朝正在商議何時發兵。」

  不過幾個倭寇,怎麼鬧得這樣大了?大太太不明白,再去問佟慎之,就見他已經進了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換了衣服又出來,對大太太道:「我去館裡。」

  蔣士林對於佟府來說,並不熟悉,所以這個消息並沒有多大的影響,但析秋聽到時,卻是心裡一跳,立刻站了起來對司杏道:「走,我們去四小姐那裡。」

  司杏面露猶豫的看了看外面道:「正下著雪,小姐要不要再等一等。」她話音未落,析秋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小姐。」司杏只能跟在後面,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冒著大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裡。

  沒有她所預料的情緒激烈,佟析硯很平靜的坐在炕上,看到她進來還笑盈盈起來打招呼:「六妹妹快坐。」析秋滿臉疑惑的看著她,在判斷她到底知不知道蔣士林的事。

  豈料佟析硯卻笑著道:「蔣公子送信來了,說他平安無事,讓我不要擔心!」

  析秋一愣,佟析硯果然不知道蔣士林已經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抬眼去看端媽媽,端媽媽就背著佟析硯直對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說,析秋會意就笑著道:「這可真是大福,人沒事就好。」

  佟析硯就笑眯眯的點頭道:「他說他年前回來,等他回來就會去和母親提親!」析秋一愣,可不待她說話佟析硯又笑著道:「六妹妹我查了福建回京城的水道和陸路,若是走水路大概一個月左右,要是走陸路時間會稍微長些,約莫兩個月不到。」她拉著析秋的手,笑得很開心:「六妹妹,我要不要先寫信先將這事告訴父親?若是有父親做主,母親便是不同意,也沒有辦法的吧?」

  析秋無話可說,她回握著佟析硯的手道:「這封信可有署名日期,哪一日寄出來的?」

  佟析硯回道:「是十月初寄出來的,也不知為何路上耽誤了這麼久,反正收到了總是好事,他沒事就好!」

  端媽媽聽不下去了,噙著眼淚飛快的掀了簾子出了門,析秋心底直嘆氣:「這件事你不要著急給父親寫信,等蔣公回來也不遲的,至於母親那邊,你也不要說,若是提了母親一怒之下提前將你和周公子的婚事定了,那便得不償失了。」

  佟析硯覺得析秋說得很有道理,就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好,我等他回來再說。」門外端媽媽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傳了進來,佟析硯一驚就從炕上掀了簾子出去。

  端媽媽避之不及,佟析硯看著她問道:「奶娘,您好好的怎麼哭了。」

  端媽媽強擦了眼淚,笑道:「奴婢是替小姐高興。」佟析硯也笑了起來:「我也很高興!」她又回頭去看析秋:「時間不早了,我們去母親那邊吧。」

  析秋怕她出了院子,難保不會聽到下人們談起蔣士林的事,可是這件事她早晚都會知道的,析秋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道:「我出來得急,回去換件衣裳,你先去吧!」

  「那你快去快回,路上也擔心,若不然讓司杏取了來,你在我這裡換了也罷!」佟析硯說著一頓又道:「你就是太瘦了,若不然穿我的衣服也行。」

  析秋抿脣笑著道:「可不見得,也不知昨日是誰穿我的衣服尺寸剛剛好的。」佟析硯這一個月瘦了許多,臉色也變得蠟黃沒有精神。

  「快走,快走!」佟析硯推她出門:「總比你肉多的。」析秋就笑著出去,一轉過身她的臉色便沉了下來,看來她低估了佟析硯和蔣士林之間的感情了。

  她忐忑的不安的去換了衣服,還未等她出門,心竹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拉著析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六小姐……我們小姐她……」

  析秋神情一凜將心竹拽了起來,問道:「到底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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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5:59
第七十四章:大錯

  心竹胡亂擦了眼淚,回道:「我們小姐知道了蔣公子的事,暈過去了,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她和端媽媽心裡慌得很,又不敢去告訴大太太,想來想去只有來六小姐這裡,四小姐一向願意聽六小姐的話,只有請了她去。

  析秋聽著心裡一凜,眉頭微蹙,壓了聲音問道:「誰告訴她的?」

  「也不是誰說的。」心竹語氣急迫的接著道:「是我們去正房的路上,無意間聽到兩個婆子說的……四小姐一聽就上去質問婆子,婆子哪敢不說,四小姐聽著就直挺挺的暈過去了。」

  怎麼那麼巧?!

  析秋來不及換衣服,已經抬腳朝外走,邊去問心竹:「這件事可告訴了告訴了大太太?」若是大太太知道了,恐怕想瞞也瞞不住了。

  心竹搖著頭:「端媽媽扣了那兩個婆子,正關在院子裡呢,奴婢六神無主的,就……只能來求六小姐了。」

  析秋到時,佟析硯依舊毫無反應的躺在床上,端媽媽急的在旁邊亂轉,一會兒拿熱毛巾擦臉,一會兒又囑咐心梅餵點水,這會兒正拼命掐人中呢……一見析秋,端媽媽立刻迎了過來:「六小姐,你快看看……這都好長一會兒,人依舊沒有反應的,不會出什麼事吧?」她說得語無倫次,臉上的皺紋彷彿一下子多了許多!

  析秋攜了端媽媽的手,安慰道:「您也別著急,免得急壞了身子!」她走到床邊,目光落在佟析硯慘白的面容上,紅潤的脣瓣,清澈無波的眼睛,此刻都沒了往日的神采和明亮,脣瓣慘白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她暗暗嘆了口氣,轉頭朝端媽媽點了點頭,端媽媽面露詫異,析秋就壓了聲音和她道:「你帶著心竹,心梅出去吧,我陪陪她。」端媽媽就面露感激的看著析秋,析秋又道:「那兩個婆子一直扣著,也惹人懷疑,媽媽先將人放了。大太太那邊暫時瞞著點吧。」

  端媽媽就鄭重的點了點頭:「有勞六小姐了。」話落,就帶著心竹和心梅出了房門,又回身將門關門。

  析秋就坐在床邊,握住佟析硯的手,嘆氣道:「四姐姐……你別胡思亂想,蔣公子現在雖說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可畢竟已經回了京城,連聖上都知道了此事,派二皇子去看望他,宮中太醫也去了數十位,用不了多久他必然能康復醒過來的。」她看著佟析硯:「你這樣反應激烈,若是被母親知道,他與你私相授受,便是蔣公子再優秀,母親也堅決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如若你再有個閃失,那就想都不想了。」

  佟析硯閉著的眼睛動了動,析秋又道:「往後的路還長,你即是鐵了心的要和他在一起,也要細細思量打算一番,如今這樣的情況,你才更要熬住才行啊。」

  一滴淚就從佟析硯的眼角落了下來,她低聲嗚嗚的哭了起來,析秋就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慰道:「你我都在內宅,他具體病情也不過聽婆子嚼舌頭聽到的,或許他只是受了點輕傷,又或者是現在已經醒了呢,總歸事情沒有弄清楚前,為了你們的將來,你也該謹慎些才好。」

  「六妹妹!」佟析硯睜開眼睛,滿目的血絲:「我好擔心她,這個時候我就好恨,恨我生在佟府,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該多好,也不用整日裡關在房裡,哪裡也不能去!」

  析秋點點頭,道:「是啊。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也不用這樣日日熬著日子過!」可是事情往往都是公平,沒有自由可你有平常百姓家女子所沒有的榮華富貴,即享受了佟府帶給你的安逸,就該付出對應的代價,析秋看著她道:「說這些不過是氣話,你也別胡亂思想,蔣公子那邊,即有皇上的照拂,便不會有問題,你在這裡著急上火,若是生了病豈不又讓他擔心。」

  佟析硯流著眼淚,有氣無力的道:「可我真的好擔心。」她一下子抓住析秋的手:「我……我想去看看他,哪怕一眼我也能放心些。」

  這想法簡直猶如天方夜譚,析秋怕她真會上演一處小姐會公子的私奔戲:「莫說你能不能出去,縱是去了看了一眼又能如何,你要真的不放心,就讓端媽媽過去瞧一眼,回來說與你聽,也是一樣的。」

  佟析硯沒有說話,只默默的流著眼淚,析秋知道現在除了帶她出府,其他的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了,就拉著她的手,沉默的坐在床邊又陪了會兒,就拍著佟析硯的手道:「我去母親那邊,你今天好好睡一覺,旁的事也不要多想。」佟析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析秋心裡無奈就起身出了門,端媽媽守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問道:「六小姐,四小姐怎麼樣?」

  析秋要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她的情緒不穩定,你們得小心守著才是。」

  端媽媽神情一凜,暗暗咬著牙去罵蔣士林,若不是他引著小姐,小姐又怎麼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如今卻還要為了他擔驚受怕,若是身子弄壞了,她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去找蔣士林理論理論,好好的小姐,竟為他成這個模樣了。

  「作孽啊!」端媽媽老淚縱橫,唉聲嘆氣:「也得虧有六小姐鎮著,否則我這老婆子真要手忙腳亂了,六小姐放心,我這兩日一定處處留心,絕不離開小姐半步!」

  析秋放了心,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去了正房!

  大太太只當佟析硯還在和她賭氣周公子的事,也就沒有多問!

  晚上吃過飯,司杏陪著析秋坐在炕上繡花,她用餘光觀察著析秋的臉色一邊道:「小姐……四小姐她是不是……」她隱約覺出些什麼,可又覺得太驚世駭俗不敢相信。

  析秋垂著臉做著手上的針線,頭也不抬道:「沒事!」說完她用剪刀剪斷了線頭,又重新穿了針對司杏道:「天氣冷了,也不用你們值夜,免得受了涼,快回去歇著吧!」

  司杏收了滿腹的心思,就將手裡的線又多分了兩副給析秋備著,才收拾好東西退了出去。

  等到了第二天,析秋吃過早飯又去了佟析硯那邊,她依舊和昨日一樣躺在床上,臉色卻要比昨天難看許多,析秋端了粥坐在床邊:「你好歹吃點東西,你這樣若是被母親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怕以後便是蔣公子醒了,你們也再沒有機會見面了。」

  佟析硯放空的視線,就忽然轉而看向析秋,眼底驟然一亮,她出乎意料的對析秋點點頭道:「六妹妹說的對,無論如何我要先養好自己的身體才是。」又去喊心竹:「扶我起來。」她不讓析秋喂,自己端著碗出乎意料的連喝了兩碗粥,又起身換了衣服,和析秋一起去大太太房裡請安,大太太見到佟析硯滿臉的笑意,拉著她的手問道:「可吃了早飯?」

  佟析硯很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吃了!」又挽著大太太的手問道:「父親今年可回來過年?」

  大太太眼神一黯,想到大老爺信中所說的話:「永州自入冬後便是大雪不斷,他日日去鄉間巡視,又和朝廷要救濟糧和冬衣,事情繁多,今年年節就不回來過了!」

  以前大老爺常常不會來過年,她無話可說,可是她前一次明明在信中提過四丫頭的婚事,想讓他回來決定,卻沒想到他卻一句話沒有提,還讓她自己拿主意……當初三丫頭的婚事,他卻一副生怒著急的樣子怪她沒有做好嫡母該有的事情,現在輪到四丫頭了,他卻一副不管不問甩手掌櫃的樣子!

  她想著心裡有氣,便回道:「不回來,你有事?」

  佟析硯就搖了搖頭道:「沒事,不過問問而已。」她說完朝大太太一笑,道:「我有些日子沒見過大哥了,我想去外院瞧瞧。」

  大太太一愣,挑著眉道:「怎麼突然又提到老爺,又說道你大哥,你今兒怎麼了?」

  析秋聽著也微微詫異。

  佟析硯卻笑道:「哪有什麼事,不過是突然想大哥了。」大太太也沒多想,就點了點頭道:「路上滑,你多帶些人跟著。」又看著析秋囑咐道:「你也陪著你四姐姐去吧,她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吧!」

  析秋正想點頭,卻不料佟析硯卻攔著了大太太,笑道:「我帶著丫頭婆子,哪裡就讓您不放心了,況且,我也有話對大哥說。」說完又笑看著析秋:「六妹妹在,我怎麼和大哥說悄悄話!」

  析秋聽著,就狠狠的皺了皺眉頭,她覺得佟析硯的舉動很反常,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妥。

  大太太目光一閃,就眯著眼睛看了眼析秋,難道是六丫頭和四丫頭吵架了?她目光微冷,又笑著對佟析硯道:「去吧!也別待太久,這雪堆得這樣深,叫了軟轎抬著。」

  佟析硯就點著頭,笑著帶著心竹和端媽媽並著幾個粗使出了門,在門外又坐了軟轎去了外院。

  析秋獨自一人回了院子,一回去她就拉著司杏道:「你去四小姐院子裡去看看,她若是回來你就回來告訴我。」司杏不明所以,以為析秋有話和佟析硯說,就點頭應了:「是!」

  到了辰時,天空又陰霾了下來,紛紛揚揚的大雪將院子籠在一片銀白之中,司杏卻沒有回來,析秋有些不放心,正要讓春雁也去瞧瞧,司杏卻回來了,她凍的臉頰和鼻子都紅紅的,析秋將手裡的手爐遞給她,問道:「回來了?」

  司杏將外套脫了,又抱著手爐暖著回道:「沒有,不過端媽媽和心梅回來,說四小姐正在大少爺房裡看書呢,大少爺房裡的炕燒的不熱,四小姐就差了端媽媽和心竹回來取衣服。」

  析秋皺著眉頭,心裡越發的不安。

  可到了中午,佟析硯卻又安安穩穩的回來了,她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來,可第二天佟析硯又去了外院,這一次卻是去找徐天青,析秋讓司杏遠遠跟著去了,司杏回來說四小姐去和徐天青借了本書就回來了,沒有多做停留了。

  析秋心裡越發的狐疑,她覺得佟析硯這樣的反應很不尋常,可她去了外院卻又好好的回來了,難道她是去和佟慎之和徐天青打聽蔣士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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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媽媽坐在佟析硯的腳邊的榻上,手捧著參茶滿臉愁容的道:「小姐您中午也沒吃幾口,把這參茶喝了,可不能熬壞了身子啊。」

  佟析硯面無表情的看了眼端媽媽,抬手接過茶碗一口飲盡,眼也不抬又落在書上,語氣毫無起伏的道:「您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端媽媽遲疑的看著她,她這兩天眼皮一直跳,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可四小姐除了話比以前少了,人也沉默了許多,其他的她也沒覺出哪裡不對。

  她心裡擔心就猶豫的站在房裡,沒有立刻出去,佟析硯卻忽然抬起頭來叱道:「媽媽不出去,可是等我出去來讓你?」

  端媽媽一驚,四小姐可從來沒有這樣和她說過話,她頓時眼睛一紅,端著碗開了門就出去了,可又不放心佟析硯,就讓心竹進來伺候著。

  佟析硯垂著頭去看書,可是過了許久書頁都沒有翻動,腦海出了蔣士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喊著她的畫面,再也容不下別的半分,這時心竹推門進來,她想也沒想就將手裡的書扔了出去,瞪著眼睛去看心竹:「你們還當不當我是主子,我說的話竟是半點用也沒有了。」

  心竹被佟析硯的樣子嚇的哭了起來,跪在濕冷的地面上,磕著頭道:「奴婢錯了,小姐消消氣!」佟析硯冷笑一聲:「那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是!」心竹膽戰心驚的又將門關上,就默默的守在門外,過了小片刻,房門突然打開,佟析硯就穿著厚厚的衣服走了出來,看也不看守在門口的心竹,心梅道:「我一個人去走走,你們不用跟著!」說完,抬腳就出了院子。

  心竹,心梅根本不敢上去,卻又滿心的擔心就跑著去找端媽媽。

  佟析硯出了門,就迅速繞上了小道,穿過小花園直奔東跨院,東跨院門口守著的婆子見到佟析硯,就笑著蹲身行禮,佟析硯看也不看他們,就飛快的跑到王姨娘空著的院子裡,趁著沒人又閃進上次和蔣士林見面的夾道,迅速脫了外面套著的夾襖,露出裡面心竹的衣裳,又把頭上的朱釵拔下來,將頭髮打散梳了個丫頭的髮髻,跑到角門邊顫抖的去摸析秋曾經說過放鑰匙的磚,夾道裡穿堂風如針般打在臉上,她的額頭上卻滿是汗水……

  摸了半天,她終於找到那塊可以活動的磚頭,拿出鑰匙來去開了角門,因為大老爺不在家,書房的裡只留了兩個小廝守著,天氣冷小廝早不知躲到哪裡偷懶去了,她就迅速出了書房的門拐了上了抄手遊覽,就看府門前的影壁,她繞過影壁就見到外院的側門,側門邊守著兩個年輕的小廝。

  小廝沒有進過內院,更不可能見過佟府尊貴的小姐,見佟析硯一副二等丫鬟的打扮,就笑著迎過來道:「姐姐好,姐姐這是要去哪裡?」

  佟析硯緊張腿都在發抖,她極力平穩了情緒,露出一副倨傲的樣子來,道:「四小姐要吃鴻雁樓的桂花糕,打發我出去賣!」說完又瞪了眼小廝:「好好守你們的門,內院的事豈是你們能問的。」

  小廝被她一斥,那還敢多問什麼,就笑著道:「那勞煩姐姐把腰牌給我瞧瞧吧。」府裡凡事出府的下人,都要有房媽媽給的對牌才可以,若是沒有無論是誰也不能放出去。

  佟析硯就不慌不忙的從腰間拿出對牌來,在小廝面前一晃:「看清楚了?」

  這麼一晃小廝哪看得清楚,可佟析硯這樣凶的樣子,他們哪敢要求再細細看一遍,就一個低頭哈腰說看清了,另一個則去打開了門。

  見門打開,佟析硯激動的都快哭了出來。

  她提著裙子飛快的上了台階,忽然身後小廝又喊住她,她心一下自己提到嗓子眼,顫顫巍巍的頭也不敢回問道:「什麼事?」

  小廝就笑著迎過來,討好的道:「雪天路滑,姐姐要不然就在門口稍等等,讓小的去給您跑一躺吧!」

  佟析硯鬆了口氣,就冷笑道:「小姐的吃食,豈能是你們能經受的。」小廝又嬉皮笑臉的道:「要不然,讓小的給你你租輛馬車吧。」

  「不用。」佟析硯根本不敢再多說什麼,話一落就頭也不回的,飛快的出了院子。

  小廝跟在後頭撇撇嘴,不屑道:「還是小姐跟前的丫頭,這樣的小氣!」

  佟析硯一路跑,她早就在徐天青那裡打聽清楚蔣士林所住的位置,說是離佟府很遠,她不知道有多遠,只知道即便是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她不知道在哪裡可以租到馬車,也不敢隨便和人說話,就提著裙子朝著徐天青說的方向,一路飛奔在大街上,無人之處她心裡還放心些,可到了滿是人流的大街上,佟析硯心裡就開始發慌,她堵著著一位滿頭銀髮的老者去問城東十里鋪怎麼走,老者卻拉著她問:「姑娘可要住客棧?」

  佟析硯嚇的撒了退就跑,她不敢再去問人,就憑著感覺朝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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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心緒不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索性坐了起來,去問司杏:「什麼時辰了?」司杏回道:「巳時。」

  「扶我起來吧。」她下了床由司杏服侍著穿了衣裳,就盤腿做在炕上,越想心裡越是不安,她忽然跳下炕道:「把我的披風取來,我們去四小姐那邊。」

  司杏將披風給她披上,就和春雁兩人攙著她三人冒著風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院子的門緊緊關著,司杏露出遲疑的樣子,析秋朝她點點頭,司杏便抬手去敲門,手才落在門上,門已經被人打開,露出心竹開心的面容:「四小姐你……」話沒說完,她立刻又露出失望的面色來。

  析秋卻皺著眉頭問道:「四姐姐不在院子裡?」

  心竹就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說是一個人出去走走,不讓我們跟著,可是這都出去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心梅也去外院找了,四少爺大少爺那邊也沒見著。」

  她出去散步,還不讓人跟著,析秋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去問心竹:「幾位小姐那邊可找了?」

  心竹就洩氣的點點頭:「都找了,不在!」析秋怒了,眯著眼睛看著心竹道:「那你呆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找?!」

  「六小姐……」心竹捂著臉低低的哭了起來:「奴婢害怕!」

  「這時害怕有什麼用!」析秋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對著端媽媽並著五六個丫頭道:「不要出聲,都給我去找,府裡的幾個門房也去問問,也不要單問六小姐,就問下午內院可有人出去,若是問著了就仔細問問模樣,可明白?!」

  「奴婢知道了!」端媽媽也想到可能性,可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一直端莊識禮的小姐,能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來,析秋如此一說她頓時清醒過來,立刻帶著院裡的丫頭出了院子,分散著出去找了。

  析秋心裡砰砰的跳,希望端媽媽能在宅子裡把佟析硯找到,即便她躲在哪裡也沒有關係,千萬不能和她想的一樣,偷偷跑出去府去,她沒有獨自出過門,根本無法預料,從這個門走出去,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

  可有的事你越是不想,卻偏偏如你所料,端媽媽帶著院子裡的丫頭哭喪著臉回來:「外院側門的小廝說是中午有位丫鬟出了府,聽他們描述的身高,應該就是小姐了。」析秋知道事情已經不在她所能掌控的範圍了,她看著端媽媽道:「去稟了大太太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她不敢去想大太太知道了會怎麼樣,只希望佟析硯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心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端媽媽面色發灰的點了點頭,如踩在棉花上一樣去大太太房裡,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大太太就帶著房媽媽,錢媽媽並著七八個丫頭粗使婆子趕了過來,她面色如冰的進屋裡轉了一圈,就站在院子指著房媽媽道:「把這些蠢奴才全捆了,若是四小姐有半分閃失,就統統送衙門裡去!」

  院子裡頓時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房媽媽帶著粗使婆子,將心竹,心梅等人的嘴立刻堵上,三兩下捆了個結實扔在地上,大太太又道:「去外院把來旺找來,再去館裡把大少爺請回來。」

  錢媽媽立刻去外院找來總管,大太太就看向站在院子裡的析秋,眼睛一眯道:「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析秋也跪在了雪地裡,膝蓋上頓時一陣刺骨的冷意蔓延至全身,她暗暗咬了咬牙回道:「我來找四姐姐,卻發現她不在院子裡,以為她可能去了大哥哥那邊,就和端媽媽商量去外院找,可外院那邊說根本沒有看到四姐姐……」

  大太太怒容滿面,一下將手裡捧著的手爐扔在析秋的面前,爐子裡的炭火從裂開的蓋子裡散落在雪地裡,發出滋滋的聲音,她冷眼看著析秋道:「這樣冷的天,你素來又是怕冷的,為何不待在房裡,竟到你四姐姐這裡來串門?說,到底怎麼回事?你若是不說,待我查出來,你知道後果的!」

  析秋垂著臉低低的哭了起來:「女兒只知道四姐姐心情不好,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太太冷笑連連:「好,好!你們一個個串通好了來糊弄我。」她指著析秋道:「那你便給我跪在這裡,一日你四姐姐沒有回來,一日你就給我跪在這裡!」

  析秋沒有說話,靜靜的跪在地上。

  端媽媽身體一晃,脫口想為析秋求情,可是一張口卻又縮了回去,她在府裡這麼多年,大太太的個性她自是知道的,若是現在求情恐怕非但不能讓大太太饒了六小姐,只怕會罰的更重!

  她念頭閃過垂了頭,大太太卻目光似箭射向她:「我念你奶過四丫頭,當你是個懂事的……哼哼,我看你也是好日子過多了,昏了頭了!」

  端媽媽面色一凜在另外一遍跪了下來。

  滿院子裡的人,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去求情。

  司杏和春雁跪在析秋身後,眼淚匡在眼睛裡卻不敢落下來,心裡卻忍不住去抱怨,因為四小姐,六小姐這已經是第二次受到無辜牽連!

  四小姐這次也太胡鬧了些,竟做出這樣沒譜的事情來!

  不一會兒,來總管來了,一進院子她就看見析秋跪在雪地裡,頭頂上落滿了雪花,面色也慘白的毫無血色,他目光一凝,垂著頭迅速進了房裡。

  大太太和來總管在房裡說了小會兒話,就見來總管面色難看的疾步出了院子。

  司杏就擔憂的看著析秋:「小姐……要不然你把四小姐的事告訴大太太吧,這雪地裡涼,奴婢怕您受不住。」

  析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回道:「說與不說結果都一樣,又何必去說呢。」這樣的事情,不應該由她來告訴她大太太,雖都是女兒可佟析硯是嫡女,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必然是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若是現在說了,對與大太太來說,在往後的日子裡,就像一根刺一樣卡在她的喉嚨裡,每一次見到她,就會想到她自己親生女兒和男子私相授受,又私自出府所犯的彌天發錯!

  況且,但凡出了事,就必須就得有人去擔責任,若是大太太一口咬定是她教唆的佟析硯,便是她有百口也辯解不了!

  司杏流著眼淚不再說話,卻偷偷往析秋身後膝行了幾步,用自己的身體去撐著析秋。

  析秋回首,感激的朝她笑笑。

  雪越下越大,不過半刻的功夫,析秋和司杏,春雁就若雪人一樣落了全身的白,身上穿的衣裳裡外都濕了個透,徹骨的冷讓析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咬著牙不讓自己暈過去。

  心竹和心梅並著幾個小丫頭和粗使婆子,被捆著扔在雪地裡,早就有小丫頭扛不住冷昏死過去,端媽媽也翻白眼搖搖欲墜。

  院子裡,死一般的靜,甚至連各自的呼吸聲,都被淹沒在大雪之中。

  「六小姐!」忽然,院子外面夏姨娘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傳了進來,析秋眯著的眼睛猛然睜開,長長的睫毛上早就落滿了雪花,她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個清瘦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跑進院子裡,一下子撲在她身上。

  「六小姐!」夏姨娘抱住析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析秋臉上的雪水,又將析秋的凍得僵硬的手塞進自己懷裡,抱著她不停的搓著析秋的後背,嘴裡喃喃的道:「凍壞了吧,凍壞了吧……」

  憋了許久的眼淚,在姨娘將她的手塞進懷裡的時候,便落了下來,析秋哽咽的道:「您怎麼來了,快回去。」

  「你在這裡,我怎麼放心。」夏姨娘搖著頭,死命的抱住析秋:「你等著,我去求大太太……求大太太。」說完,她放開析秋就爬著進了正屋。

  「姨娘!」析秋高聲去喊夏姨娘:「是女兒做錯了,母親罰的對,您別去了!」大太太正在氣頭上,若是夏姨娘去求,只怕會引起反效果,連夏姨娘一起罰了。

  夏姨娘一路跪著進了正屋,就看見坐在主位陰著臉的大太太,夏姨娘就膝行著跪在大太太腳邊,哭著道:「太太,六小姐自小身體弱,求您饒了她吧!奴婢願代她受罰……」

  大太太眯著眼睛去看夏姨娘,冷笑道:「這樣就受不了?她滿騙我時就該想到有今日,四丫頭沒事便好,若是傷了半根毫毛,你們一個也別想脫得了干係!」

  四丫頭還沒有回來,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她一向乖巧規矩得很,怎麼可能突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她。

  想到這裡,她看著夏姨娘的視線就更加的冷厲。

  「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夏姨娘看著大太太道:「太太,奴婢知道您擔心四小姐,可六小姐年紀這麼小,她什麼也不懂,哪有膽子去騙您……」又拉著大太太的裙裾:「不然,你罰奴婢吧,奴婢願意代六小姐受罰!」

  大太太雙目赤紅,喝道:「把她給我拖出去!」她站起來指著夏姨娘道:「你既然想受罰,那就一起給我跪倒院子裡去!」房媽媽就皺著眉頭,嫌惡的去拉夏姨娘:「姨娘快別胡鬧了,還是回去吧!」

  夏姨娘卻是甩開房媽媽的手,再次跪了下來:「太太,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打也好罵也好奴婢絕無怨言,只求您饒了六小姐。」

  大太太滿臉不奈,析秋跪在外面緊跟著也進了房門,她扶著夏姨娘跪在大太太腳邊道:「母親消消氣,姨娘只是擔心我,一時說了胡話,女兒這就讓人送她回去。」說完,她怕再次發怒,立刻把夏姨娘拉起來:「姨娘快回去歇著,母親正惱著呢,您不要在這裡給母親添亂了。」說著眼淚卻忍不住順著面頰落了下來。

  「六小姐……雪地那麼涼,你年紀小哪能受的住……」析秋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說下去,就拉著夏姨娘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壓著聲音去勸:「來總管已經去找四姐姐,大哥哥也快回府了,我跪在這裡旁的人還能求情,若是姨娘誰又能幫得了。」她怕夏姨娘不聽,就緊緊的攥著夏姨娘的手:「不過一刻功夫,我還受得了。」

  夏姨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析秋就對門口的秀芝和冬青使眼色,兩人明白過來,立刻跑過來一人一邊架著夏姨娘。

  夏姨娘不再掙扎,她知道析秋說的有道理,只能哽咽著喊了聲:「六小姐……」夏姨娘看著析秋濕漉漉的夾襖,小臉已經凍得發紫,卻還依舊笑面如花的看著她,她心疼得無以復加,牙齒咬著嘴脣,鮮紅的血就嘴角流了下來……

  析秋不忍看她,轉了身又重新跪了下來!

  大太太看著她們母女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發的狠厲!

  房媽媽就上去安慰她:「太太也消消氣,四小姐福大命大,定不會有事的。」大太太著急的來回在房裡走動,根本聽不進房媽媽的話,時不時停下來指著小丫頭道:「去看看,來總管可回來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佟慎之踏著一地的雪花進了院子,他見到析秋跪在院子,頓時面色一凜,步子在她面前頓了頓了,析秋就有氣無力的喊了聲:「大哥哥。」佟慎之目光在她發紫的小臉上轉了一圈,轉了身頭也不回的進了正屋。

  「你總算回來了。」大太太拉著佟慎之的手,低聲的哭了起來,佟慎之就皺著眉頭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大太太抱著佟慎之哭著,房媽媽一見大太太也慌了心神,就低聲的將事情經過交代了一遍,佟慎之臉色難看至極,他鬆開大太太道:「你別著急,我去五城兵馬司去找找人,讓他們派些人去找。」

  哭聲一頓,大太太想也不行就阻止他:「這怎麼行,若是鬧的滿城風雨,以後你妹妹還怎麼做人!只能偷偷的去找。」若是傳出去讓周家知道這件事,她以後的婚事可就更加難尋了。

  佟慎之皺著眉頭道:「事情分輕重緩急,眼見天色近黑,又是天寒地凍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人,至於其他的事現在不要考慮!」他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您也不用著急,她沒有身份文碟就不可能出城,即然還在城裡,就一定能找到!」

  大太太覺得佟慎之說的在理,就拉著他又道:「即是這樣,也順便去找找你大姐夫,他在衙門里路子廣,單五城兵馬司若是不行,也能去京衙借調些人。」

  佟慎之略一沉吟就點頭道:「也好!那我去了。」

  大太太就揮著手:「快去!」佟慎之轉了身忽又停了下來,對大太太道:「讓六妹妹回去吧,她身體一向弱,不要到時候四妹妹平安歸來,六妹妹卻出了事,最近朝廷裡也不安生,但凡哪家出了點小事,也會被御史放大,佟府如今在風頭浪尖上,謹慎些才好!」

  大太太就不耐煩的對房媽媽道:「讓她們都給我滾吧!那幾個丫頭找間屋子關起來,不管四丫頭怎麼樣,這幾個是不能留了。」

  佟慎之沒有反駁,房媽媽就站在門口指使婆子把心竹幾人關到耳房裡去,又讓端媽媽也跟著進去,最後才看著析秋道:「六小姐也回去吧!」

  析秋由司杏和春雁半扶著,在門外對大太太屈膝行了禮,又朝佟慎之行了禮,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皺著眉頭忍著膝間的劇痛,一步一步進了正房。

  佟慎之看著她慘白的面色,狠狠的皺了皺眉,大太太卻挑著眉看她。

  析秋進來,垂著頭立在了一邊,身上的夾襖因為屋裡氣溫變高,結了冰後便開始滴滴答答落著水,她面色平靜的站著,看向大太太道:「女兒心裡擔心四姐姐,想留著在這裡一起等四姐姐回來,求母親應允。」

  大太太目光一凝,面色終於好了一些,她不看析秋卻對佟慎之道:「你快去吧,多耽誤一刻你四妹妹就多一份危險。」

  佟慎之點點頭,就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房媽媽詫異的看著析秋,暗暗點頭,都說四小姐和六小姐親近,適才知道四小姐出事她也生了六小姐的氣,大太太問她一問三不知,明顯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四小姐私自離府的事定也與她脫不了干係,至少她不會毫不知情,至於她是什麼用心,到真是要好好度量度量才知道。

  可是如今看她的神色,倒像是真的擔心六小姐多過自己……

  難道她真的不知道。

  想著,房媽媽就去看大太太,果然見大太太臉色比方才稍微好些。

  析秋默默的站著,每過一刻對於她來說彷彿過了一日,她是真的擔心佟析硯,甚至有些自責,若是她能極早發現,怎麼也也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傻事!

  戍時,院子裡依舊一片靜悄悄的,大太太雙目緊閉靠在椅背上,久久沒有動彈,下人們大氣不敢喘,析秋垂著臉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外面這麼冷,若是佟析硯找到了蔣士林的家倒也罷了,若是在外迷路了……

  結果,她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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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6:32
第七十五章:生死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喧嘩聲,析秋頓時回頭朝門口看去,屋檐下點著七八個白熾的燈籠,將院子裡照的亮如白晝,緊接喧嘩聲後,就看到佟慎之抱著佟析硯大步走了進來。

  大太太從椅子跳站了起來,急忙迎了過去,等她看清佟慎之懷裡的佟析硯,頓時紅了眼睛:「我兒……」房媽媽也驚呼出聲,佟慎之就眉頭緊蹙,抱著佟析硯對大太太道:「進去再說。」

  「好!」大太太身體一側,立刻將佟慎之讓進去,又回頭指揮代荷和房媽媽:「快去把房裡的炕燒熱些,再打些熱水來!」代荷和房媽媽應聲匆匆而去。

  析秋靜靜的看著,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無論如何在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前,她能回來就是最好的結果。

  司杏拉了拉析秋,小聲道:「四小姐回來了,小姐您也會去換身衣裳吧,這天氣冷,您的衣裳又盡是濕得,會生病的!」四小姐沒事平安回來了,六小姐的罪責就相應沒有了吧?!大太太即便再有怒,也只有等四小姐醒來才是!

  析秋也皺了皺眉,膝蓋上隱隱如針扎一樣,她朝臥室看了一眼,對司杏回道:「你和春雁回去幫我把衣裳準備好,再派喜兒送過來,你們就不用過來的。」

  司杏一愣,想要勸析秋:「小姐!」析秋抬手打斷她的話,眉頭微蹙:「不要多說,去吧!」

  司杏就和春雁兩人出了院子,析秋依舊是站在正廳裡,房媽媽代荷代絹等幾個丫頭進進出出,時不時傳出大太太的聲音,不一會佟慎之出來了,他黑著臉很是不悅的樣子,看到析秋還沒有走,問道:「六妹妹怎麼不回去歇著?」說完,目光就落在她濕了的夾襖上。

  「大哥!」析秋屈膝行了禮,問道:「您在哪裡找到四姐姐的?」

  佟慎之就目光微斂,聲音低低的回道:「城東。」他出府便去尋了在五城兵馬司做副統領的鐘大人,帶著幾十個人幾乎將京城搜了個遍,連京衙也驚動了,最後還是他們的巡役在城東看到佟析硯,就派著人一路跟著她,然後又通知了他,等他趕過去,就看到佟析硯力竭的站在一個巷子口,一看到他就暈了過去。

  城東?他不明白佟析硯怎麼會出現在城東,這一切只有等她醒了再說,念頭閃過她看向析秋,目光帶著疑惑……

  城東,難道蔣士林的家住在城東?析秋回視著佟慎之,搖了搖頭道:「大哥哥想知道的,還是讓四姐姐告訴你吧!」

  佟慎之略點了點頭,又道:「我要出去一趟,今晚驚動了五城兵馬司和京衙,我在鴻雁樓訂了位子,要趕過去才行。」說著往外走,又回頭道:「若是母親問起來,你如實說便是。」

  「是!大哥慢走。」析秋點點頭,就站在門口目送佟慎之的身影消失黑暗中。

  這時,喜兒抱著析秋的衣裳匆匆跑進了院子,析秋就拿著衣裳進來稍間,把身上濕掉的衣裳換下來,又讓她喜兒將衣裳送回去,她自己則又回到正廳裡,默默的坐在椅子上。

  房媽媽端著熱水進來,詫異的看了眼析秋:「六小姐還沒走?」析秋回視著她,點頭道:「四姐姐沒醒,我也不放心!」

  「那六小姐坐會兒。」房媽媽端著水就進了臥室。

  過了一會兒臥室裡傳來大太太低低的喝罵聲,和哭泣聲,緊接著簾子又掀開,代荷笑眯眯的走過來,朝析秋福了福道:「六小姐,四小姐醒了,說讓您進去!」析秋微微點頭,就隨著代荷進了臥室。

  房間裡,佟析硯躺在床上靠在迎枕上,大太太則臉色很不好看的坐在床邊,房媽媽站在大太太身後,析秋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大哥說他去了五城兵馬司,說是在鴻雁樓擺了酒席答謝他們。」大太太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看到析秋進來,佟析硯露出個虛弱的笑容:「六妹妹,是我連累你了。」她聲音嘶啞,人也如虛脫了一般,眼中也沒了光彩。

  析秋上前朝她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也有責任,若是我能早些知道,怎麼也不能讓你受這樣的苦。」

  佟析硯搖著頭道:「這和你沒關係,縱是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她說的目光堅定,斬釘截鐵,大太太卻猛然站了起來,喝道:「住口!」她氣的身體微微發抖,指著佟析硯道:「這些年我寵著你,慣著你,如珠如寶一樣,教你禮儀讓你學婦德女訓,沒成想你為了……」她說著一頓,將中間的話略去:「盡忘了最基本的禮義廉恥,虧你讀了這麼多書,盡做出這等事情來。」

  看來佟析硯醒來後,已經把事情告訴大太太了!

  大太太的話說得很重,佟析硯低低的哭著,大太太就眯著眼睛看著她:「從今往後,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房裡,我明兒就托媒人去周府提親,這門親事你便是願也得嫁,不願也得嫁!」

  「娘!」佟析硯滿眼期望的求大太太:「您就讓我見一面,就一面,只要見到他您讓我做什麼都行。」她就是死也甘心。

  大太太氣了個倒仰,指著佟析硯罵道:「混賬東西!」她捂著胸口直喘氣,房媽媽立刻上來扶住大太太,勸著她:「四小姐也是一時想不開罷了,太太不要發怒,好好勸著就行了。」

  大太太搖了搖了頭,正想說什麼,忽然看到析秋還在房裡,就瞪著析秋道:「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回去吧!」總歸是佟析硯的醜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析秋就看了眼蒙在被子裡哭的傷心的佟析硯,朝大太太側身行了禮,就退了出去,身後傳來大太太含怒的斥責聲:「你是佟府嫡出的千金小姐,從小學的仁孝綱常,如今你不但將這些都忘了,竟還學著不三不四之人,和男子私相授受,你可知道這要傳出去,不但你的名聲掃地,就是整個佟府也要被人恥笑,好!便是這些都不重要,那蔣士林是什麼人,那是文痞流氓,孤傲的眼裡只有自己,當初摘了探花卻不思報效朝廷,學古人諫臣掛印而去,自以為清貴高潔,我道他不過是個浪得虛名,徒有其表的登徒子!」

  「不。娘,你不了解他,他當初……」大太太一揮手,根本不想聽佟析硯說半句話,接著道:「我不想了解她,這樣不知廉恥之人,從今天往後佟府的門都不會讓他進來,我沒有去衙門告他,已是他的造化!」

  佟析硯泣不成聲,事情果然和六妹妹說的一樣,娘的反應這麼激烈,根本不聽她的解釋。

  大太太心裡窩著火,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女兒,竟讓連幾個庶出的都不如,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這讓她的臉往哪裡放,今晚的事鬧的這樣大,定是瞞不過哪些夫人的耳朵,若是錢夫人知道了,這門親事只怕也要岌岌可危了。

  她越想越氣,倒坐在椅子上,指著房媽媽道:「去!把那幾個丫頭都給我拖出來,每人打五十大板,然後喊各自家裡人來,都給我領回去!」

  房媽媽點頭,佟析硯驚呼一聲:「不要!」從床上下來撲在大太太腳邊:「娘,事情和她們無關,你要罰就罰女兒吧。」

  「罰你?」大太太冷笑:「主子做錯事不是她們伺候不周,就是慫恿攛掇的,豈能輕饒了她們。」她看著房媽媽道:「去,給我狠狠的打!」

  佟析硯趴在大太太的膝蓋上,哭的眼睛都腫了,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她瑟瑟抖著道:「若真是這樣,那母親把她們都放出去罷,不要打她們,五十大板她們那還有命活。」

  大太太似笑非笑,讓代荷把佟析硯拉起來按在床上,她站在床邊道:「就是要讓你長長記性,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說著她朝房媽媽看了眼,房媽媽立刻躬身出去,不會兒院子裡就響起心竹,心梅以及幾個小丫頭的哭叫聲,她們被堵住嘴,哭著的聲音像是悶在水裡將要溺斃的人,房媽媽一聲令下:「打!」緊接著院子裡此起彼落的落在皮肉上……

  佟析硯聽著哭的撕心裂肺,大太太就紋絲不動的坐在椅子上,代荷不由自主的抱著胳膊,朝後縮了縮。

  不一會兒,院子裡連低低的嗚咽聲也沒有了,只剩下單調的板子聲,轉了眼房媽媽進來,在大太太耳邊耳語了一句,大太太就冷笑著道:「死了就喊了家裡人來領回去,每人給二十兩的喪葬費。」

  「心竹!」佟析硯尖叫一聲,倒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頭頂的承塵,眼角的淚無聲的落在枕頭上。

  大太太就看著房媽媽道:「找副架子來,把她抬到我院子裡去,省得她再惹是非。」又看向佟析硯:「你給我養著身子,從今往後若再敢胡思亂想,我就把你送到保定去!」

  房媽媽就出了門找了副架子來,和代荷幾人將佟析硯移上去,又找了被子給她蓋好,抬著佟析硯出門,院子裡的雪地上,心竹心梅正被外院的小廝,從長長的凳子上拖下來,血肉模糊的後背上血順著衣角流在雪地上,讓院子裡充斥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佟析硯淚如雨下,幾次想從架子上跳下來,房媽媽並著幾個粗使婆子就死命的按著她,大太太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想再去觸她的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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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杏和春雁背過身去抹眼淚,心竹和心梅都是家生子,一個娘和老子在莊子上,一個留在保定的老宅子裡守門,在府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可大太太說打就打,五十大板就是男人也受不住,她們又怎麼能受的了。

  「你們去看過了?」析秋將手裡的繡花繃子放下來,臉色也很不好看。

  司杏點了點頭,露出兔死狐悲的感傷來:「心竹一條腿怕是廢了……心梅……死了,其他幾個小丫頭縱是沒死,這輩子也毀了,家裡人收到消息也不會這麼快就來,恐怕還要在府裡留幾日,我們怕那些迎高踩低的不好好待她們,就私自留了點銀子,不管有沒有用,也算全了我們一場姐妹情誼。」

  這個時候她們就很慶幸,跟在六小姐身邊,雖是提心吊膽的,但卻不會有這樣的滅頂之災,或許,對於她們下人來說,沒有這樣的災難,平平安安的活著出府,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析秋也嘆了口氣,心竹笑眯眯的面容彷彿還在眼前,她還記得有次佟析硯在小花園裡犯病了,滿臉的紅腫連呼吸都不通順,心竹不敢背著她怕憋著氣,就雙手抱著佟析硯,一路走回了西跨院,那時她不過才十二歲,將佟析硯抱回來後,一雙手臂整整三個月碰也不碰一下,腫的比腿還粗。

  「若是一時半會兒她們家裡人沒來,你們就偷偷去瞧瞧。」頓了頓又道:「把我那幾瓶傷藥都帶過去吧!」

  司杏就點了點頭,朝析秋福了福:「奴婢替心竹,心梅謝謝小姐。」

  析秋沒有說話,又重新低下頭去繡花,心裡卻是在想蔣士林,不知道他醒過來沒有,若是知道因為他好幾個人丟了性命,有的人命運也從此翻天覆地,佟析硯也大病了一場,他會不會什麼都不顧,上門來和大太太提親?

  她想著又搖了搖頭,又無奈笑著,他或許能從外人耳中聽到佟析硯的事,可府裡這幾個叫不出名字的丫頭的命,他又怎麼可能知道。

  她忽然很想夏姨娘,很想見見她,就立刻扔了繡花繃子想要下床,春雁就一個箭步上去,按住她道:「小姐,大夫可是說了,您的膝蓋受了涼,若不好好養著以後恐怕會留下病根,這幾天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去!」

  析秋就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我不出去便是,那你代我去看看姨娘吧,再去外院看看七少爺,看看他可穿暖了,這幾日雪大讓他穿我做的那雙鞋底有紋路的靴子,不容易滑到。」

  春雁連連點頭:「奴婢這就去!」析秋又突然喊住她:「穿件披風吧!」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才十一月裡就連下了三場雪,今兒才堪堪出了半天太陽,氣溫卻驟然降了許多,更加的冷!

  這個時候析秋的關心,相比較心竹的悲涼,春雁只覺得心裡滿是暖意,笑著點頭掀了簾子就出了門。

  析秋靠在迎枕上,以她對佟析硯的了解,這件事只怕不會就這樣結束了,好一會兒春雁回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許久不露面的司榴,析秋笑著坐起來,看著她發福後圓潤的身體和大大的肚子,道:「地上濕滑,你有事讓小丫頭進來說一聲,何必親自來。」

  司杏給司榴搬了椅子,讓她坐在炕邊上,司榴笑摸著肚子,滿臉的甜蜜紅著臉道:「……是我當家的送我來。」司杏捂嘴笑了起來:「瞧著,這都改口喊當家的了,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眼裡只有銀子的司榴,終於被福貴壓下去了。」

  司榴嗔了司杏一眼,依舊似以前一樣一生氣就嘟著嘴說話:「哪有,我不過是在外面給他留點臉罷了,在家裡他敢不聽我的。」

  析秋也笑了起來,看著司榴的肚子道:「我怎麼瞧著你肚子格外的大,可請大夫看了?」她記得佟析華五個月時的肚子可沒有她大。

  司榴就咯咯的笑了起來:「請了,說是……說是一胎懷了兩個……所以我才想在肚子還小些來看看小姐,等過了六個月,只怕我連路也走不了了。」

  析秋啊了一聲,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司榴的肚子,也是滿臉的高興:「這可真好,一次生兩個可省了許多事。」她忽然又想到:「穩婆可請好了,一個恐怕不夠吧,等我回頭給你列個單子,你生孩子前讓福貴照著把東西都備齊,一定要照著單子做。」生孩子的風險實在太大了,這時又沒有消毒設備淨房隔離,若是感染或是過程中有半點馬虎,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司榴點頭不迭:「我早就和福貴交代過了,以前小姐教我的我都還記得,不過若是您再列個單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春雁笑著將茶遞給司榴,忍不住蹲下來摸著她的肚子,她笑著道:「這一次生兩個,可逃不得有一個要給我做乾兒子的。」司杏和司榴大笑起來:「瞧瞧,這還沒嫁人就想要兒子的了。」

  析秋也笑了起來,心裡為司榴高興。

  司榴笑著,就停了下來,朝門口的簾子看了一眼,壓著聲音對析秋道:「小姐,蔣士林恐怕不行了。」析秋心裡突的一跳,緊張的看著她道:「你聽誰說的?」

  「你們在府裡不知道,外面可都傳遍了,說皇上從宮裡調了十幾個太醫,救了一夜也沒有把人救醒,據說早上府裡都敲了喪更了!」

  真的死了?析秋不敢相信,對於大周的學子來說,蔣士林就像是一個傳奇,從一個平民之家一躍成為大周人人敬仰的探花,殿試之上又連得聖上誇讚,一度是朝中炙手可熱未來的肱骨之臣,可他卻因為和三皇子政見不合,一怒掛印而去!

  在城外開了私塾教平民百姓的孩子讀書,卻因為名氣太過響亮,而不得不將私塾不斷擴大,漸漸形成規模成了大周屈指可數的潛山書院,這樣的人,就這樣死掉了?

  「喪更真的從蔣府傳出來的?」

  司榴點頭道:「都是這麼說!」析秋又拉著司榴問道:「那外面可傳了佟府四小姐的事?」

  「沒有,我當家的還特意上街轉了轉,根本沒有人知道四小姐的事,小姐不用擔心。」析秋鬆了口氣,現在大家關心的是福建的戰事,如今蔣士林又出了事,佟析硯這樣的小事要不然就被佟慎之用手段遮掩了下去,又或是被蔣士林和福建的事淹沒了。

  析秋沉默的靠在鴉青色的撒花迎枕上,司榴和司杏擔憂的看著她,春雁就笑著去拉司榴:「你難得來,去我屋裡坐坐吧,我前些日子閒著,又做了幾雙鞋子,你來了正好帶回去。」

  司榴點點頭,順勢站起來,由春雁和司杏一人扶著一邊安靜的往外走:「小姐是不是在擔心四小姐?」

  春雁就點點頭道:「怕是四小姐那邊還要鬧一場。」說著嘆了口氣,三個人就相繼出了門。

  佟析硯那邊果然不安寧,她正拉著房媽媽的手,求著她道:「媽媽我知道您為難,我也不讓你做旁的事,您只要把大哥哥請來就可以了。」

  房媽媽就為難的看了一眼門口,又心疼的看著佟析硯瘦的巴掌大的小臉上,沉吟了半晌點頭道:「好,媽媽替你跑一趟。」

  佟析硯就哭著謝了房媽媽,房媽媽出了門就去了大太太房裡,大太太正坐在炕頭上喝茶,見到房媽媽進來問道:「她說什麼?」

  房媽媽回道:「說想想見見大爺。」

  大太太就擰了擰眉頭,過了片刻點頭道:「慎之性子直不會拐彎抹角,讓他說也好點,一次斷了她念頭,也省得她心裡再有什麼期望!」房媽媽就嘆了口氣,去外院請佟慎之,恰好徐天青也在,兩人不知在說什麼,房媽媽只聽到蔣公子幾個字,旁的一個字沒聽清,她笑著進去將佟析硯的事告訴佟慎之。

  佟慎之就站了起來,對徐天青道:「你稍坐會兒,我去看看。」

  徐天青臉色也不大好看,點著頭道:「我再去蔣府看看。」就和佟慎之並肩一起出了門。

  佟慎之剛進佟析硯的房門,就見佟析硯鞋子都沒有穿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拉著佟慎之的手道:「大哥,他們說蔣公子死了,我不相信,我只想問一問你,他如今到底怎麼樣?」

  佟慎之狠狠的皺了皺眉,面露一絲不悅,斥道:「四妹妹,你這樣成何體統,從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當聽母親的才是。」

  佟析硯哭著搖頭:「大哥要罵我等會兒再罵,你先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

  佟慎之略一猶豫,忽然門簾子就被大太太掀開,她冷著臉道:「瘋瘋癲癲的……還不快到床上去。」佟析硯根本不聽她說話,就只拉著佟慎之的袖子:「大哥,我求求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

  「蔣公子他……」佟慎之話說了一半,被大太太一喝:「慎之!」大太太上前將佟析硯拉開,將她按在床上:「你也不用問你大哥哥,現在滿城裡誰不知道,昨晚蔣府喪更都傳了,你就死了這條心!」

  佟析硯眼睛瞪,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佟慎之看著她這樣,欲言又止卻又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揮袖出了門。

  大太太手忙腳亂的將佟析硯放在床上,又去喊代荷:「快去請大夫。」又接過房媽媽手裡的茶親自餵給佟析硯喝,可佟析硯彷彿毫無知覺一般,水到嘴裡就流了出來!

  大太太這次真的慌了,一邊掐著佟析硯人中,一邊去催房媽媽:「快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房媽媽也六神無主的樣子,沒想到四小姐和那個姓蔣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一聽到他死訊就暈了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房媽媽就忽然想到六小姐,按著大太太的手道:「去請了六小姐來吧,她懂醫術,四小姐的病一直是她護理著,這兩年都沒犯,就連侯府的二小姐也是她救了兩次,指不定她能有辦法。」

  大太太哪還有別的想法,就擺著手道:「快去!」

  房媽媽帶著小丫頭匆匆去知秋院,不一會兒就見司杏和春雁扶著一瘸一拐的析秋出了門,急急忙忙的趕到智薈苑。

  析秋一進門就見大太太垂著淚坐在床邊上,見到析秋進來她立刻攜了析秋的手道:「六丫頭,是母親錯怪你了,都是你四姐姐的錯,這孽障被那姓蔣的引得迷了心智,一聽他死了就昏了過去,你快去瞧瞧。」

  析秋扶著大太太的胳膊,安慰道:「我和四姐姐要好,卻沒有及時察覺她的心思,我本就有責任,母親罰得對!」說著就和大太太朝床邊走:「我先看看。」

  析秋上去將佟析硯放平,又解開她的衣領,回頭對房媽媽道:「去泡點糖水來。」房媽媽一聽立刻出去去泡糖水。

  掐了幾次人中,又按了虎口,析秋直嘆氣這裡沒有高科技的東西,她便是想護理也只能做這些罷了,好在等房媽媽來了,析秋又找了讓人找了空的竹枝來,給佟析硯餵了幾口糖水,又等會兒她終於醒了過來。

  大太太鬆了口氣,上去抱著佟析硯,析秋站著忙了一通,腿早就疼的厲害額頭也滲出密密的汗,房媽媽見著就端了繡凳給她:「六小姐快坐著歇歇。」

  析秋朝她笑笑,也不客氣就順勢坐了下來。

  大太太這邊和佟析硯說了半天的話,可後者卻毫無反應,好在這時候大夫來了,就讓閒雜人等出去,析秋由著司杏扶著出了門,房媽媽親自來送析秋:「六小姐千萬別記在心裡,太太那天是被氣糊塗了。」說著看向析秋的腿:「待會可要讓胡先生給六小姐去瞧瞧?!」

  析秋笑著搖頭道:「不用。」她攜了房媽媽的手道:「媽媽說的太客氣了,母親罰我自是我有錯,又怎麼可能記在心裡,只是要勞煩媽媽,若是四姐姐好些,就派個人告訴我一聲,我也放心些。」

  房媽媽就點頭道:「好!」

  析秋帶著司杏和春雁回了知秋院,智薈苑裡胡大夫開了些補氣養心的藥,又停了筆拿出另外一張藥方出來對大太太道:「這是六小姐的方子,她的腿受了寒濕,若不好好養著,怕是會成大疾。」

  大太太目光一閃,就點頭對房媽媽道:「你拿著兩張方子讓人隨先生回去去抓藥吧,六小姐那邊抓好了就送過去。」

  房媽媽躬身道:「奴婢這就讓人去抓藥。」

  等藥煎好了,佟析硯勉強被餵了半碗,卻悉數吐了出來,人也軟軟的倒在床上,雙目放空根本毫無焦距的看著人,大太太擔心她就將她搬到自己房裡,護理了兩天可依舊沒有起色。

  到第三天早上,佟析硯忽然好了起來,自己吃了半碗的藥,又勉強起身要起來梳頭,大太太攔著她:「傻孩子,在自己家裡,便是隨意也沒什麼,況且你又病著,哪顧得了這些。」

  佟析硯很倔強的搖著頭道:「我要梳頭!」大太太不敢太違著她的意思,就讓梳頭的婆子給她梳了頭,佟析硯就笑著和大太太道:「母親,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大太太面露遲疑,佟析硯卻一臉精神爍爍的樣子:「母親放心,我想通了,就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我把丫頭留在外面,你有事就喚她們。」大太太猶豫的出了門,佟析硯就關了門,找出筆墨紙硯坐在桌子邊上靜靜的寫著字,房媽媽就在門縫裡覷了一眼,回來說給大太太聽:「很安靜,正在寫字呢。」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點點頭:「隨她去吧,練練字也能靜心。」

  房媽媽點點頭又遲疑的道:「大小姐和姨太太那邊可要告訴一聲?」

  大太太堅決的擺手道:「華兒正懷著身子,她一向又疼四丫頭,若是知道了出了事可不得了,至於姨太太就更不要說……」她不笑話自己就算不錯了,哪裡就有同情心!

  房媽媽垂了臉沒有說話。

  析秋這邊也正吃著藥,司杏正用在爐子上烤得熱呼呼的毛巾給析秋敷腿,她看著析秋紅腫的膝蓋道:「都說女人做月子的時候能養好以前的病,小姐以後生孩子時定要好好養著才行。」

  析秋笑了起來:「行,往後我坐月子的事就交給你了。」說著和春雁相視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春雁替析秋敷好腿,正拿著毛巾和托盤出門,忽然門簾子被人掀開,喜兒急急忙忙跑進來道:「六小姐不好了。」

  析秋正繡著花,忽然針就扎進手指裡,她趕忙將手指放在嘴裡嗦了嗦問道:「怎麼了?」喜兒回道:「四小姐自縊了。」

  析秋一下子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著喜兒道:「你說的是真的?」她這兩日一直讓喜兒沒事就待在正院裡幫忙,連宋媽媽也一起派了過去,大太太還因此誇了她幾句。

  喜兒點點頭,很確信的道:「大少爺和表少爺都去了,連二老爺和二太太都過來了,大太太正哭著呢,院子裡一團亂!」她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四小姐可能還沒死,我瞧著二老爺讓常隨拿了他的名帖去宮裡請太醫了。」

  析秋鬆了口氣,人還活著就好!

  「你再去看看,有什麼事再回來告訴我。」現在人多她去也沒有用,只能在家裡等消息了。

  喜兒點頭,掀了簾子出去。

  春雁癱坐在地上,她昨天去看心竹,心竹還讓她帶話給六小姐,說她不怨不恨,讓六小姐好好的,不要再做傻事了,只要她知道小姐過的好她比什麼都開心。

  她當時聽著只覺得心裡又酸又痛一句話也回不了,沒想到話還沒找機會送過去,四小姐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出了這樣的事想瞞也瞞不住了,當天佟析華就由著蕭延亦送回來,姨太太也趕了過來,一家子人待在半夜,好在佟析硯由太醫針灸後又餵了藥,總算醒了過來,大太太后悔莫及,抱著佟析硯大哭起來。

  佟析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看到才幾個月不見自己活蹦亂跳的妹妹就剩了半條命躺在床在那裡,哪有不傷心的道理,她當著姨太太的面和二太太二老爺的面不好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一等房媽媽送走二老爺和二太太還有姨太太后,又讓佟慎之和徐天青陪著蕭延亦去外院,她就迫不及待去問房媽媽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房媽媽就把事情的前後後果告訴她,佟析華就滿臉的震驚:「是那個蔣探花?」

  房媽媽點頭道:「可不就是他,我當他雖滿腹文采又被學子追捧是不世出的英雄學究,引他為清客領袖,以為是多高風亮節的人,卻沒想到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佟析華也狠狠皺著眉頭:「那些不過是虛名,他得罪了三皇子,若不是二皇子護著早不知死了多少次,這樣的人沒有前程可言,若是四妹妹真的嫁給他,除了和他吃苦,還能得些什麼。」

  「正是這個理!大太太也正是這樣想的,才騙著四小姐說姓蔣的死了的。卻沒有想到,四小姐她……」那日蔣府確實傳了喪更出來,卻不是因為蔣士林,而是蔣父早在蔣士林重傷回府之時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挨了幾日等不到蔣士林醒來,就撐不住撒手西去了。

  一場誤會而已!

  佟析華嘆了口氣,就撐著腰由林媽媽和秋露扶著進了房裡,大太太見她進了,就擦了眼淚道:「你回來做什麼,懷著身子行動不便,若是出了事可怎麼是好。」

  佟析華懷孕後,孕相極是不好,不但腿腫了就連臉上也微微浮腫起來,吃什麼都吃不下,前幾個月倒還好,後面幾個月因為身子太虛就幾乎躺在床上不敢下來,整日裡用燕窩人蔘養著。

  「四妹妹都這樣了,我不知道便罷了,即是知道了我怎麼能安心呢。」她挽著大太太安慰道:「母親也別擔心,四姐姐年紀小,過段時間等想通了就好了。」她說著,看了眼床上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的佟析硯道:「實在不行,母親就和四妹妹說實話,先穩住她然後再偷偷把親事定了,到時候她嫁過去和相公日夜相處生了感情,正經過日子,難道那蔣士林還能厚著臉皮找上門不成,於四妹妹來說這些事也不過是年少輕狂罷了。」

  她話方落,躺在床上的佟析硯眼簾頓時動了幾次,擱在被子裡的手激動的攥起了拳頭。

  大太太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就怕周家聽到風聲,心生退意。」她對那位周公子是真的滿意,不但長相好,人也是知書達理溫文有禮。

  佟析華就面露不屑:「莫說錦鄉侯如今不受寵,就是在朝中得力又如何,他也不過是旁枝罷了,如今才是舉人明年春闈能不能高中還不確定,憑什麼對四妹妹挑三揀四的,便是周家有旁的心思……」她挽著大太太笑道:「不是還有錢夫人這層麼。」

  大太太也露出絲笑容,錢夫人幾次接觸下來,她也知道錢夫人可是聰明人,她選佟析硯看中的可不就是佟家看似簡單卻旁根錯節的姻親,如今二老爺又入了閣,佟慎之將來的仕途必然順遂坦蕩,佟家之勢將來必不可擋。

  放了佟家這樣好的親家,又去哪裡能找到和周家門當戶對的去!

  轉念她又想到佟析硯,露出滿臉愁容來:「可是你四妹妹她……」她真沒有想到,四丫頭性子竟這樣倔,一門心思鑽了牛角尖。

  佟析華目光一轉道:「我看不如這樣,讓她去我哪裡住些日子,一來在侯府是客她總是要壓著點性子,縱是有事也不會亂來,二來我正好也悶得很,讓她陪陪我,我也有人說話。」

  這個主意不錯,大太太卻依舊皺著眉頭道:「你婆婆那裡可知道四丫頭的事?」

  佟析華滿不在乎的道:「婆婆如今拿我的肚子當寶貝疼著,哪會有什麼想法,再說她一直也喜歡四妹妹,過去了只有高興的份。」

  大太太沒有說話,指了指床上道:「也要問問她的意見才好。」佟析華就笑站了起來,朝大太太眨眨眼睛:「我去和四妹妹說。」

  她坐在床邊上,拉著佟析硯的手,笑著道:「四妹妹,和我去侯府住些日子可好?」她看到佟析硯眼睛動了動,又接著道:「也陪陪我說說話,我整日待在房裡,你姐夫又忙得很,你去了我也熱鬧些。」

  佟析硯就忽然睜開眼睛,看了眼佟析華又去看大太太道:「讓我去侯府可以,那讓六妹妹陪著我一起去。」在侯府雖然不如家裡,可人流卻比府裡複雜許多,她打聽蔣士林的事也方便不少。

  大太太眉頭一蹙,想也不想就拒絕道:「你六妹妹也正病著,怎麼能和你一起去,讓她在家呆著養病,你隨你大姐姐去吧!」

  佟析硯倔強的側開臉,又重新閉上眼睛,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佟析華一見她這樣就笑著道:「母親不同意,我答應行不行?就讓六妹妹陪著。」

  佟析硯就睜開眼睛,朝佟析華點點頭。

  大太太狠狠的皺著眉頭,佟析華就挽著她出門勸道:「六妹妹向來也是安分的,我們把四妹妹交給她,她也不敢有什麼心思,若是四妹妹出了半點閃失她可是擔不起責任的,母親就放心吧,縱是再不成,不還有我嘛!」

  大太太沒有說話,算是沒有反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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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7:06
第七十六章:暫住

  「小姐,四小姐為什麼讓您陪著?」春雁將析秋的冬衣一件一件疊好,再歸置到箱籠裡,又將一些日常用的放進去,不過住個十幾天,卻前前後後帶了六七個箱籠,析秋看著暗暗搖頭,忽然明白為什麼那些內宅婦人寧願待在家中,也不願隨意的出門走動,這單單她一人都這麼多東西,還不去看司杏和春雁的,只怕佟析硯的東西只會更多。

  「她心裡悶,去大姐姐家裡雖是能散心,可能和她說話的人卻沒有……她可能想和我說說話吧。」她了解佟析硯,若是平常在她知道自己腿傷未恢復的情況下,不會硬要求帶著自己,既然開了這口想必她定是有事想要和自己商量。

  她暗暗嘆了口氣,若非佟析硯開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去侯府的。

  春雁和司杏又細細將歸置的箱籠拿筆記著,又在外面貼上紙簽,這才算是收拾完了,兩人站在桌邊喝了口茶,司杏笑道:「也不知道車什麼時候到。」

  析秋也從炕上起來,展開手由春雁服侍穿了衣裳,又轉過身對她道:「姨娘和七弟那邊你可說過了?」春雁點頭回道:「七少爺說了,只是姨娘很擔心您的腿,交代了些話,旁的也沒有了。」

  析秋點頭便坐在椅子上去摸膝蓋,春雁就在她面前蹲下來,替她去揉膝蓋:「是不是又疼了?奴婢再給您敷一次吧!」

  「不用。」析秋笑道:「這樣的病一兩年也不會有起色,單純熱敷解決不了問題的。」她看到春雁臉色黯了黯,就拉著她起來道:「去前面看看,大姐姐的馬車可來了。」

  春雁沒有說話,就點了出了門。

  宋媽媽和春雁擦身而過,一個停在門內一個停在門外,宋媽媽道:「姑娘這是去哪裡?」

  春雁就指了指前院:「去看看四小姐那邊可有幫忙的。」宋媽媽擺手笑道:「我剛從那邊過來,四小姐的東西昨兒就收拾好了,大姑奶奶來接兩位小姐的車也到了,大太太就是讓奴婢回來告訴小姐的,讓我們將東西搬到二門去裝車。」

  我們?析秋眉梢微微一挑,春雁也覺察話裡的意思,問道:「媽媽也去?」她們計劃是讓宋媽媽守院門的,她們三個去侯府。

  「可不是,太太特意囑咐的。」她笑看著析秋:「說是只帶兩個丫頭,未免少了些,侯府不比家裡,總要事事考慮周到些才行。」

  是怕去侯府讓人覺得小姐沒有貼身的媽媽,大太太面子上不好看吧!

  析秋笑著點頭:「有媽媽在確實方便些,那就有勞媽媽了。」宋媽媽客氣的笑著:「六小姐客氣了,奴婢雖年紀長些,可終歸還是您的奴婢,您有事儘管使喚。」

  析秋笑著沒有答話,讓春雁和司杏找來粗使婆子將箱籠抬去二門,她自己則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的目光就落在她腿上,眉頭略蹙了蹙,語氣卻是溫和的:「你雖是妹妹,可在我眼裡你卻比四丫頭穩重許多,你們兩個去侯府你事事要替她想著才好,可不能出了亂子,惹人笑話。」

  「是!」析秋低頭應了,大太太又道:「去了也不要滿院子的亂跑。」說著一頓:「五夫人和二小姐那邊也走動的少些,沒事就去陪你大姐姐說說話,你們終歸是一家人!」

  大太太說著,視線就忍不住落在析秋的身上,她今天穿了一件芙蓉色的褙子,裡頭一件石榴紅的夾襖,下面是澹澹色的挑線裙子,亭亭玉立站在大太太面前,清瘦的面容上雙頰有著淡淡的紅暈,雙眸明亮如寶石一般,晶瑩剔透處處細緻均勻,有幾分夏姨娘的溫婉,卻又不同於夏姨娘單純的柔弱,彷彿有些不一樣,可到底哪裡不一樣她一時卻說不上來,只是忽然間她發現,六丫頭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出落的這般絕色了。

  她又想到佟析硯,入冬才做的衣裳如今套在身上大了一圈,面黃肌瘦的,全沒有平日裡的半分風采,大太太目光一斂眼睛便冷了冷,揮手道:「天氣冷,你先到車上去吧,你四姐姐等軟轎來了,就讓人抬過去。」

  析秋微笑著點頭:「是!」代荷已經掀開門簾子,析秋就笑著和她打了招呼出了門,帶著司杏和春雁去二門,甬道上積雪被鏟掃得很乾淨,可依舊有些濕滑,春雁和司杏就一人一邊扶著析秋生怕她摔倒。

  析秋就笑著打趣自己:「如今我倒也成了柔弱小姐了。」司杏掩面笑道,笑容卻有些苦澀:「小姐從來都是小姐的!」

  到了二門,宋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已經將幾個箱籠搬上了車,析秋就看向前面的兩輛車,果然如她所料佟析硯帶的東西比她多出了一倍,兩個人出門前前後後竟用了五輛車。

  有侯府的趕車婆子笑著過來打招呼,朝析秋蹲身行了禮:「六小姐,四小姐還沒來,奴婢扶您上車坐著歇會兒吧,車裡放著炭爐,您也暖和些!」

  析秋微笑著點頭:「有勞媽媽了。」就回頭看了司杏一眼,司杏就和那婆子一人一邊扶著析秋上車,等析秋上了車司杏拿出個荷包打賞了婆子,笑著道:「天寒地凍,媽媽拿去買酒喝。」

  婆子不收,笑著道:「奴婢是奉命辦差,哪能要小姐的賞錢。」司杏將荷包塞在她手裡:「媽媽可就見外了。」

  婆子就笑著收下了,又在手裡掂了掂,臉上掛著的笑容越發的和氣。

  車和上次侯府派來的車一樣,析秋靠在左邊坐了下來,一會兒佟析硯由婆子抬著過來,她穿著厚厚的夾襖,雖然打扮得很得體,可臉色卻依舊很差,看到析秋佟析硯眼睛裡立刻氤氳著淚水,等放下車簾她便伏在析秋的肩頭哭了起來……

  「快別哭了!」析秋拍著她:「你現在身子虛,可禁不起折騰了。」這裡裡外外都是婆子丫鬟的,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聽見了還不知道會傳了什麼話出去。

  佟析硯擦了眼淚,抬手去摸析秋的膝蓋:「我都聽說了,都怪我太魯莽了……是不是很痛?」

  析秋微微笑著,看著她道:「不過是些小傷,到是你把我嚇了一跳,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目光落在佟析硯脖頸處一道紫色的瘀痕,雖已經有些消褪,可依舊能清晰的看見,佟析硯就拉著她的手,語氣有些急切:「六妹妹,他沒有死,我親耳聽房媽媽說的。」

  析秋一怔:「真的?」

  佟析硯點頭不迭:「房媽媽說他沒有死,我又偷偷問表哥了,他起先不願告訴我,後來礙不住我左右相逼,他就說了,他說蔣府確實死了人,但卻不是蔣公子,而是他的父親,蔣公子在昨天就醒了,他因為腹部受了刀傷現在還不能動,但已經能開口說話了。」她緊緊握著析秋的手:「我一定要想辦法見一見他!」

  析秋笑看著她,沒有接她的話,想見一面?談何容易!

  莫說蔣公子如今有傷在身活動不便,縱是他能出來,他們又從哪裡能找到機會見面!

  佟析硯靠在厚厚的軟墊上,忽然神情又黯淡下來,她轉頭去看析秋嘆氣道:「心竹……心梅,還有端媽媽……都不在了,再也沒有人幫我……」說著又哭了起來:「是我害了她們。」

  她想到那天院子裡雪白的地面上,那一塊一塊刺目的殷紅,這些天無時無刻不灼著她的心,痛得無以復加,她不過想要一份情投意合的情意,為什麼就這麼難!

  「都過去了。」析秋忽然覺得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言語表達已經顯得很乾澀,車裡就陷入長長的沉默,幸好車外宋媽媽隔著簾子的說話聲傳了進來:「小姐,啟程了。」

  析秋淡淡回了句:「知道了。」馬車就嘚嘚的動了起來,車輪壓過地面發出吱吱聲,令安靜的車廂裡至少不再死寂,過了許久佟析硯開口道:「六妹妹,你是不是也在怪我,覺得我不該偷偷跑出去,不該這樣做。」

  「啊?」析秋轉頭去看她,笑道:「都已經過去了,就連心竹都說,只要你過得好,她無論怎麼樣都無所謂。所以,你也不要時時掛在心裡了,只要自己不後悔,那都是值得的。」

  「我後悔!」佟析硯掩面而泣:「我後悔沒安排好她們,我後悔沒有想清楚後果,我後悔因為我讓你們都受了連累……我後悔死了……」說著她一頓又道:「可是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心裡眼裡都是他,就想知道他怎麼樣,傷勢重不重,不去看一看我真的不放心!」

  「嗯!既然如此就別想了,只是你和蔣公子之間的事,我希望你仔細思量思量,大太太心裡還是疼你的,若想讓她同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再不能用這樣過激的方法了。」

  佟析硯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馬車從上次經過的路進了侯府,在二門又換了青幃小油車,駛進了花園裡,等穿過抄手遊廊析秋遠遠的就看到蕭延箏笑盈盈的站在台階上等她。

  「六妹妹!」蕭延箏迎了過來,拉住析秋的又朝佟析硯笑道:「四小姐。」轉了頭又和析秋說話:「半年不見,你又長高許多,瞧著都快比我高了。」

  析秋笑著道:「哪會比你高。」到是蕭延箏,及笄後彷彿花朵漸漸綻開,眉宇間多了幾分嫵媚。

  佟析硯朝蕭延箏行了禮,蕭延箏看著佟析硯道:「聽說你病了,如今病可好些了?我怎麼瞧著你比上次來瘦了許多?!可請了太醫,怎麼說的?」

  「好多了。」佟析硯回道:「倒也沒多大的事,只是要靜養著。」

  蕭延箏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手拉著析秋一邊對佟析硯道:「那趕緊進去歇會兒,娘和二嫂正在裡面等著呢。」

  佟析硯點點頭,三個人就帶著丫頭婆子進了正院。

  這次並未進左手邊的隔間,而是隨著蕭延箏進了右手邊臥室前的暖閣裡,太夫人正端坐在炕上,佟析華坐在她的左手邊,宣寧侯夫人則在右手邊,五夫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析秋和佟析硯並肩走進去,恭恭敬敬給太夫人行了禮,又和侯夫人和佟析華見了禮,轉身朝五夫人道:「五夫人!」

  五夫人笑眯眯的拉著佟析硯的手,眼睛閃著精光上下打量著佟析硯,笑著道:「幾個月不見,兩位親家小姐可是出落的越發標誌了。」說完又回頭去看太夫人:「娘,您快瞧瞧,我如今這樣和兩位親家小姐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啊。」

  太夫人笑著看她:「你便是不懷孕,也不及人家一半。」又轉了臉去看析秋和佟析硯:「一路累了吧,都坐下說話。」

  析秋和佟析硯笑著在五夫人的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佟析華笑道:「也不過幾步的路,哪裡就累了,我怎麼瞧著娘有些偏心了。」她說著就挽著太夫人的胳膊,語氣非常親昵。

  析秋暗暗挑眉,她覺得佟析華好像和五夫人之間,彷彿氣氛有些不對,念頭閃過果然就見五夫人眼裡盡是滿眼的諷刺。

  太夫人好像對她們之間的暗潮洶湧絲毫未查,笑著去問佟析華:「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

  佟析華回道:「安排好了,就在我院子的後面,離我房裡也近,來回也方便!」太夫人就原來如此的點點頭,忽然又道:「我記得那裡靠著離景閣吧?雖說裡面不住人,可總是不妥的,你哪裡若是安排不開,不如讓兩位小姐住在我這裡罷了,離著延箏也近,彼此年齡相仿也能做個伴!」

  離景閣是四爺八歲前住的院子,幾個少爺的院子都是相鄰不遠,後來成年後一個個搬到外院去住,後來二爺成親後就搬到現在的院子裡,而四爺一直住在外面,離景閣就一直空置著,佟析華曾動過心思將那院子的牆拆了匡到自己院子裡來,可太夫人委婉的拒絕了。

  如今析秋和佟析硯住進去的後院,就是和後來佟析華擴建的,和離景閣只有一牆一夾道隔著。

  佟析華目光一閃,笑著道:「這怎麼好意思,是兒媳邀她們來的,怎麼能做甩手掌櫃……就住我那裡吧,平時丫頭婆子伺候著,也不會有事!再說,眼見也要過年了,年前她們也是要回去的,也住不了多久,也不用講究什麼!」

  「哪有趕客的!」太夫人笑著瞪了眼佟析華:「縱然是妹妹也不能這樣說話。」她又看向析秋和佟析硯:「兩位親家小姐可別往心裡去,她這嘴最是會得罪人的了。」

  明著是在斥責,暗的卻是在維護,佟析硯很高興太夫人和佟析華這樣親近,她們這樣就表明佟析華如今在侯府過得很好,她微微笑著,析秋卻掩面和太夫人道:「有您在,便是姐姐趕我們走,我們也不走的!」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太夫人更是看著析秋,顯得很喜歡:「我還道親家小姐內向,卻沒成想也是個有趣的。」

  佟析華詫異的看了眼析秋,仔細去打量她,就見析秋面露微笑,大大的眼睛明亮清澈,不過才十二歲的年紀,舉手投足間婉約風情,相貌也是初見清麗秀雅,她再去看旁邊精神不佳的佟析硯,穿著湖綠色的夾襖外頭是一件煙霞色雙金撒花褙子,本應明艷照人的她此刻去和析秋一比,頓時如明珠失了光彩……她笑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娘,我先帶他們回去吧,等她們收拾好了,再來給您請安。」

  析秋就和佟析硯一起站了起來,太夫人笑著點頭道:「晚上過來吃飯!」析秋和佟析硯雙雙蹲身行了禮:「是!」又轉身去和宣寧侯夫人和五夫人道別,五夫人道:「明兒去我那裡坐坐,我家秋娘也有人作伴了。」宣寧侯夫人則依舊是淡淡的,略點了點頭,析秋和佟析硯應了就跟著佟析華出了門。

  佟析華由秋萍秋露扶著,前後簇擁的丫頭婆子,析秋則帶著司杏,春雁和宋媽媽,佟析硯那邊則是大太太身邊的代絹,代菊並著錢媽媽,一行人呼啦啦出了院子,不如上次來時院子裡綠意盎然,地上零落的散著枯黃的葉子,在青石板的甬道兩邊,頗有古風雅韻,雖也別有風致可析秋總覺得頗有些蕭條之感。

  進了院子,佟析華陪著她們穿過前面的正院,過了穿堂便看到一間四合院,約莫七八間房間,左邊是三間的耳房,右邊則是兩間抱廈,院子中間有個花圃,只是此刻裡面卻只有孤零零的幾株花莖,和蕭延箏的院子格局相似,佟析華就指著正房的門道:「先進去瞧瞧可喜歡。」

  析秋就跟在佟析硯身邊進了正房,正面的牆上也是掛著一幅畫,畫下面則是長長的黃花梨的供案,上面擺著供果以及梅瓶花瓢,一張八仙過海的添紅漆的八仙桌,左右各擺了四張雪踏梅花的紅漆帽椅。

  佟析華在正位上坐下來,就笑著對析秋和佟析硯道:「兩邊房間特意讓人收拾過了,你們去瞧瞧喜歡哪間,然後讓人收拾了箱籠,先住下來,我們晚上再好好說說話。」

  佟析硯就點點頭去看析秋:「六妹妹選吧。」析秋也笑著回道:「還是四姐姐先挑。」

  兩人一番推讓,卻沒有一個人先去挑房間,佟析華就笑站了起來,指著左邊那間道:「六妹妹住左邊,這邊靠著牆也隔著風暖和些!」

  析秋點頭,司杏卻是皺了皺眉,東面種了幾顆大樹若是夏天倒是陰涼,冬天的話就閑的清冷了些,她心裡暗暗腹誹析秋已轉了身對她道:「你帶著春雁去把箱籠搬進來罷!」

  司杏和春雁就和侯府內的婆子去搬箱籠,宋媽媽留在析秋身邊。

  佟析華走了一道的路,此刻也累得很,她撐著腰由林媽媽扶著站起來:「你們先收拾著,缺什麼就和林媽媽說,稍後午飯到我那邊去吃,我先去歇一會兒!」

  「姐姐慢走。」析秋和佟析硯目送佟析華離開,佟析硯就扶著析秋進自己右邊的房間,許是換了新環境,佟析硯眉宇間少了些郁色,她道:「你瞧出來沒有,五夫人好像在處處針對大姐姐。」

  有關佟析華,析秋不好議論什麼,只能問道:「怎麼說?」

  佟析硯就歪著頭去想,沉吟了片刻道:「我也說不上來,就覺得五夫人怪怪的,對了……我們上次來給太夫人拜壽時,五夫人就有些不同了,她和母親說話時,都少了些尊敬。」

  析秋也想到五夫人在拜壽時的綿裡藏針,後來有了錢夫人和周公子的事,她終於弄明白五夫人當時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態度,怕是看中周家那位公子的,不只大太太一人,就連五夫人也有了心,所以才留了娘家的妹妹住在府裡!

  她最後所說的秋娘,是不是就是這位妹妹呢?!

  佟析硯卻似輕鬆了不少,對析秋道:「待會兒我陪你出去逛逛,侯府的後花園裡有間暖房,此時應該仍舊是花團錦簇,這樣的時節看看話人也能輕鬆些。」她說完一頓又想到析秋的的腿:「我忘了你的腿傷了。」臉色又黯淡下來。

  析秋卻笑道:「即便我腿無事,你又敢進花房?」兩人說著皆是笑了起來,一連數日的壓在心裡的陰霾也消散了幾許,佟析硯嘆了口氣道:「不知道蔣公子怎麼樣了!」

  析秋正要說話,房外司杏幾人去搬箱籠的已經回來了,析秋就站了起來對佟析硯道:「我去瞧瞧。」說著就掀了簾子出來,正看到司杏和春雁兩人指揮著幾個小廝將箱籠抬進來,析秋微微一愣。

  司杏看見析秋就笑著走過來道:「我們兩個人去,也不知道求大姑奶奶派幾個婆子跟著,又搬不動東西正發愁呢,正巧大姑爺來了,指了幾個小廝幫我們搬進來的。」

  析秋點點頭,看著東西都擺好了,就對身後的宋媽媽道:「媽媽送送。」宋媽媽就笑著就去給幾位小廝道謝,幾個人垂著臉連說不敢,又低著頭由宋媽媽送出了院子。

  析秋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去收拾箱籠。

  到了中午,佟析華身邊的秋露就來請析秋和佟析硯:「二夫人請兩位小姐過去用午飯!」

  析秋和佟析硯就換了衣裳,由秋露陪著去了前面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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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7:44
第七十七章:表面

  佟析華坐在暖閣的炕上,見到析秋和佟析硯進來,就笑著道:「可收拾好了?也不著急慢慢收拾。」佟析硯和析秋行了禮,佟析硯回道:「歸置了一些,錢媽媽還在收拾著。」

  佟析華點點頭,轉身對秋萍道:「擺飯吧,也不用費事移到別處去,兩個妹妹也不是外人,我們今兒就在暖閣……」說著忽然眉頭一皺停住了話,析秋正詫異之時就見秋萍緊張的去扶佟析華:「二夫人,您沒事吧!」

  佟析硯也跑過去:「姐姐!」佟析華摸著肚子眉頭皺了半晌,又擺擺手笑著道:「無妨的,就是踢了我一下,略重了些,一時岔了氣!」

  析秋皺了皺眉,抬眼打量眼佟析華,她想到司榴懷孕時面色紅潤身體發福的樣子,相比較佟析華面色泛黃,臉上的粉彷彿也浮在臉上,她的目光又落在她的小腹處,肚子隆起的位置也略低了些,這才七個月而已……

  她暗暗疑惑,秋萍已笑著道:「少爺以後定是文武全才,這樣大的腳勁兒。」

  「就你話多!」佟析華瞪了眼秋萍,又轉頭去和析秋道:「自小進府就跟著我,真是慣壞了的。」析秋也笑著道:「我到不覺得……」

  佟析華滿臉的笑,手緩緩摸著自己的肚子,她請洪道婆打卦也是說她這胎是兒子,前面又有六妹妹的胎夢……想到這裡她笑著道:「都別貧嘴了,快擺了飯,許是他也正餓著,在肚子裡鬧著要吃飯呢。」

  佟析硯就歪著頭去問佟析華:「侄兒也會吃飯?」

  佟析華就哈哈笑了,順勢拉了佟析硯的手,捏了她的鼻子道:「六妹妹不問,就偏你問了出來,真是沒心機的丫頭!」佟析硯頓時鬧了個紅臉。

  丫鬟進進出出,將飯擺在暖閣裡一方黑漆彭牙圓桌上,析秋和佟析硯就佟析華坐了下來,秋萍立在佟析華身後幫著布菜,佟析硯身後則站著代絹,司杏則服侍著析秋,正準備吃這邊外間秋露的聲音傳進來:「二爺回來了!」

  佟析華眼睛頓時一亮,秋露已經放了筷子去掀簾子,佟析硯和析秋也站了起來,隨即就看到蕭延亦大步走了進來,目光在佟析硯和析秋身上轉了一圈,兩人雙雙朝蕭延亦屈膝行了禮,蕭延亦朝她們微微點頭,佟析華已經笑著迎了過去:「怎麼回來了?可用過飯了?」

  蕭延亦回道:「我回來看看,稍後還要去一趟錢府。」又看向佟析華和兩個妹妹:「你們吃吧,我去換件衣裳。」

  這麼說就是沒吃了!

  佟析華就看了眼佟析硯和析秋:「兩個妹妹也不是外人,二爺吃了再走吧。」

  蕭延亦面露猶豫。

  「我和四姐姐回去吃吧!」析秋笑著和佟析華道:「這才到,正好也熟悉熟悉環境。」佟析硯也點點頭。

  佟析華沒有反對!

  蕭延亦卻是目光一閃,擺手道:「也不用麻煩了,我去外院吃!」說著轉身就出了門,佟析華就隨後跟了出去。

  佟析硯垂著頭暗暗皺眉,析秋也微微挑眉,難道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傳言中那麼好?!

  不過一刻,佟析華回來了,撐著腰指著桌面道:「我們吃飯吧,飯菜也要涼了。」卻沒有再提蕭延亦,析秋和佟析硯安靜的坐了下來,三個人默默的吃了飯,秋萍又沏了茶,析秋和佟析硯就重新坐了下來,三人在暖閣裡坐著喝茶。

  「說是錢伯爺回來了,聖上昨晚急招入宮,才回到府裡就喊了你們姐夫去,也不知什麼事。」錢伯爺就是錢夫人的夫家,佟析華說著停了停,又指了指上面道:「聽說蓬萊有長生秘方,錢伯爺去了三個月昨兒才回來,也不知尋沒尋到。」

  析秋一驚,聖上已經到尋求長生秘方的地步了?

  佟析硯也是一驚,露出驚訝的表情來:「長生之說不過是傳聞,聖上怎麼就信了?」

  「噓!」佟析華小聲道:「平民百姓都想要長生不老,何況帝王,只是苦了錢伯爺一去三個月長途跋涉,若是找到了倒還好說,若是找不到……就怕聖上一怒落一個辦事不利的罪責!」

  這也算飛來橫禍了!析秋靜靜聽著,她知道佟析華真正的目的絕不是和她們議論朝政,念頭閃過就聽佟析華道:「聽說昨晚去宮裡的,還有三皇子。」

  原來如此!

  她是在告訴佟析硯,三皇子的勢力日夜趨勝,而一直與三皇子政見不和的蔣士林,只怕再難起復,只要有三皇子一日,蔣士林就只能做一個山野茅舍的教書先生!

  如果蔣士林的未來只是如此,那麼佟析硯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念頭的好。

  果然佟析硯臉色微微一變,立刻垂了臉……點到為止,佟析華看著佟析硯就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她轉了臉去看析秋道:「六妹妹過了年也十三了吧。」

  析秋點頭道:「是!」佟析華就點頭道:「瞧我,都說懷了孕就容易忘事,前些日子若不是因三妹妹……出了些岔子,你都是定親的人了。」她說著又彷彿覺得自己的話不大對,笑著道:「喝茶,嘗嘗這武夷大紅袍。」

  析秋目光微微一閃,彷彿沒有聽懂佟析華,就乖巧的喝了口茶,又羞澀的紅了臉道:「我不懂茶,倒有點牛嚼牡丹了。」

  「這不懂也好。」佟析華笑著道:「也不用講究什麼,便只要是茶,解了渴就是好茶。便是像我,以前在家時跟在母親後面,盡愛吃老君眉,旁的茶喝了就覺得不對,可自從懷孕後口味又變了,除了這大紅袍,竟是老君眉也吃不得了!」她說著掩面笑了起來:「這話我也只能和你們說說,旁的人聽見還道我矯情了。」

  這是在告訴她,嫡庶有別身份有別,就是愛好和品味也是有貴賤之分的?!析秋笑著道:「我也曾聽母親說起過,說姐姐小的時候就愛和她搶茶喝……」她說著微微笑著道:「還說姐姐最是像她了!」

  佟析華咯咯笑著不停,餘光落在佟析硯身上,就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狠狠的皺了皺眉,析秋見她這樣就去拉佟析硯的手問道:「四姐姐您說呢。」

  佟析硯一怔,脫口問道:「說什麼?!」

  析秋嘆了口氣,就聽佟析華笑著道:「吃了午飯六妹妹怕是也乏了,我讓秋萍送你回去歇歇,四妹妹身子不好也別來回走,就留在這裡陪我說說話。」

  「是!」析秋笑著站起來,秋萍就走到門口為析秋打了簾子,析秋回身看了眼佟析硯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出了門。

  剛剛走到院子裡,迎面就碰到個穿著蜜色褙子,梳著婦人髻的丫鬟,析秋微微詫異之際,那丫鬟已經笑著迎了過來。

  她笑著和析秋福了福,道:「奴婢晴霜見過親家六小姐。」她說完抬起頭看著析秋道:「我們夫人想請您和四小姐過去坐坐。」

  析秋眉頭一挑,夫人?難道是五夫人?

  晴霜說完又是一笑道:「是五夫人,說兩位剛剛來,想趁著中午院子裡人少,陪兩位小姐去逛逛園子。」

  「多謝五夫人美意。」析秋笑著又露出為難的樣子來:「四姐姐正在和二夫人說話,還勞您轉告五夫人,稍後我們再去打擾。」

  誰料晴霜卻是笑著道:「那六小姐去坐坐吧,等稍後奴婢再來請四小姐。」竟是執意要請析秋去的樣子。

  析秋微露詫異,回頭看了眼正房的門口,門口守著的小丫頭目光就偷偷往這裡瞟著,她正猶豫著,秋萍從房裡走了出來,笑著和晴霜見了禮,又和析秋道:「二夫人說了,既是五夫人請六小姐,您就去坐坐吧,只記得多帶些人跟著,別在園子裡迷了路!」

  她這樣一說,便是析秋想推辭也說不得了,她朝秋萍身後看了看,果見她身後站著幾個婆子,她笑著點頭道:「勞煩秋萍姑娘轉告姐姐,我去去就來!」說完,就隨著晴霜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院子。

  五夫人住的院子穿過了整個花園,和佟析華的院子隔著花園成了對角,門口種著兩顆玉蘭樹,此時花葉凋零,在交錯的樹枝下一方填著紅漆的如意門便現眼前,上方書『娉瀾軒』三個大字,字體渾厚大氣。進了院門過了影壁就是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裡假山層疊水流清澈,水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冰面下可清澈的看見有金色的錦鯉在游動著。

  晴霜一邊走一邊給析秋介紹院中的景致,此刻見析秋注意到池子裡的錦鯉,就笑著解釋道:「是五爺特意去普濟寺後山釣的,然後又讓人裝了甕送回來給夫人養著,夫人見著歡喜就日日讓人餵吃食,沒成想回來時不過手指這麼長的魚,竟長的這樣大了。」

  析秋想到她在普濟寺時,也收到這樣的魚,她看著小小巧巧還以為是金魚,沒想到卻是錦鯉。

  析秋應景的回道:「聽說普濟寺的錦鯉刁得很,沒想到五爺竟是釣了這樣多!」很感嘆佩服的樣子,晴霜一聽頓時面露驕傲之色:「可不是,每次五爺和二爺一起去,二爺都是空手回來,只有我們五爺不是七八條,也要三四條的樣子……」

  沒想到蕭延亦也釣魚?析秋微微笑著,晴霜又覺得當著析秋的面這麼說蕭延亦有些失禮,就補救似的解釋道:「不過二爺每次去,都志不在釣魚,聽說普濟寺山下那條河裡有許多彩色的石頭,二爺總是帶著人在河裡找石頭,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往府裡搬,有事高興了還親手在上面刻字呢。」

  刻字?析秋心裡忽地一跳,好像想到什麼,卻又沒有抓住,她微微皺了皺眉,晴霜就以為析秋不願聽蕭延亦的事,就露出尷尬的表情來:「瞧我,關顧著說的痛快,竟讓六小姐在院子裡吹風了。」說完就伸手去扶析秋。

  析秋卻笑著道:「原來還有這樣的趣事,難怪我見姐姐房裡擺著許多的石頭。」她想到蕭延箏房裡那塊湖綠色的雨花石,難道也是出自蕭延亦之手?!

  「可不是,我們五爺常和我們說二爺的事,說旁人都愛玉石古物,就二爺最是特別,獨愛這頑石。」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一個丫鬟……她的話是不是太多了點。

  她又細細打量晴霜,原以為她是五夫人身邊的媳婦子,如今看來應該是五爺的通房了,若不然以她的身份,怎麼也沒有資格去妄議主子才是!

  「六小姐小心腳下。」晴霜說著人已經上了台階,進了一個穿堂,析秋由司杏挽著,過了穿堂是個三進的院子,比佟析華的院子略寬敞些,院子裡搭著花架子,甬道兩邊種著杏樹,正房裡有嬰兒的啼哭聲斷斷續續傳了出來。

  晴霜微微笑了起來,對析秋道:「定是我們晟哥在哭呢。」

  晟哥?是五夫人的長子吧,五夫人在十月初時產下蕭府的長孫,析秋聽說名字還是侯爺取的,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來的,佟析華回來和大太太說時,臉色極其難看,說不過運氣好些,讓他生了長孫。

  大太太就笑安慰她:「長孫又如何,不還是庶出的。」佟析華聽著就笑了起來!

  析秋笑著道:「我還沒和五夫人道喜呢。」話落,正房的簾子被人掀開,五夫人笑眯眯的走出來,朝析秋伸出手道:「六小姐可終於到了,若不然我可要親自去請了!」

  「不敢!」析秋任由五夫人拉著,邊往房裡走,邊道:「本也是要來拜訪您的,只是才剛落腳,園子裡又不熟悉,就不敢到處走。」

  五夫人把她讓進房裡,進了右手邊的暖閣:「六小姐快坐。」把析秋按在左邊炕上坐下,很熱情的樣子,又回頭對晴霜吩咐道:「你帶著兩位姑娘也去吃茶歇會兒。」

  晴霜就福身應是,司杏和春雁看了眼析秋,隨著晴霜出了暖閣。

  五夫人隔著炕桌和析秋對面坐著,親自接過丫鬟端來的茶遞給析秋:「上次勞煩六小姐給晟哥做衣裳還沒機會好好謝謝你呢,這來來去去兩三回,也不得空和你單獨說說話,今兒你一來我就迫不及待想請你過來坐坐。」

  析秋謝過接了茶,又笑道:「五夫人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又四處找了找:「怎麼不見大少爺?!」

  提到自己的孩子,五夫人的目光頓時柔和不少,笑著去和身邊的丫鬟道:「去,讓小姐把晟哥兒抱過來。」丫鬟應是而去,五夫人又對析秋解釋道:「剛剛正鬧著呢,也不肯吃奶,就知道哭!」

  孩子的事析秋不懂,只能紅著臉微微笑著,這時厚厚的門簾子被人掀開,就見一個年輕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很高挑,長的和五夫人有幾份相似,也是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皮膚很白,她走進來朝析秋微微一笑,笑容溫婉端莊一派大家閨秀的行止。

  這就是五夫人的妹妹的秋娘?果然長得很漂亮。

  析秋起身給秋娘回了半禮,五夫人出聲問道:「晟哥呢?」

  秋娘答道:「剛剛鬧了一通,許是餓了,這會兒奶娘正在餵奶……親家小姐也不是外人,我就自作主張讓奶娘稍後再抱過來。」說著朝析秋笑著道:「還望六小姐不要見怪!」

  析秋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也笑著回道:「不會,吃飯皇帝大,哥兒正吃著飯呢!」

  五夫人笑了起來,攜了析秋重新坐了下來,又指著秋娘介紹道:「這是我五妹妹,閨名喚秋娘。」又轉身對秋娘道:「六小姐略比你小幾歲,可卻是比你穩重多了。」

  秋娘掩面而笑:「姐姐便是不說,我也有著自知之明的。」又笑著和析秋道:「早聽說六小姐的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如今您也來做客,我倒是有不少針線上的事想請教凝呢。」

  析秋笑著搖頭道:「不敢擔,不過是粗淺的針腳。」說完她端著茶心裡卻納悶起來,五夫人找她到底為什麼事?難道真的至少單純的聊聊天?可若只是聊天也不用這麼迫不及待吧!

  正說著,一個長的白胖的女子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進來,女子進來朝五夫人和秋娘福了福,又朝析秋福了福:「晟哥給親家小姐請安。」

  析秋就笑站起來受了半禮,從懷裡拿出個荷包來:「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這個先給哥兒玩,改明兒若是五夫人不棄,我再給哥兒做雙鞋。」

  奶娘代晟哥接過禮,又朝析秋福了福,五夫人的目光就落在那個荷包上,湖碧色的荷包,雙面繡著雙子報福的圖案,荷包下面綴著瓔珞,是五隻憨態可掬的金魚,顏色各不相同形態也沒有重疊,五夫人就笑著從奶媽手裡接過晟哥笑著道:「晟哥快謝謝六姨母。」

  秋娘也摸著瓔珞笑道:「六小姐的手真是巧!」

  析秋已經不能用驚詫來表達此刻的心情了,五夫人這樣也太過於熱情了,她紅著臉擺手道:「不敢擔!」又笑著逗了會兒長的虎頭虎腦的晟哥,五夫人就讓奶娘抱著下去休息了。

  析秋看看時辰,就想告辭,可五夫人卻拉著她道:「二嫂正午睡呢,你這會兒回去也沒的意思,不如就歇在我這裡了,我們也正好說說話。」

  「這怎麼行。」析秋笑著擺手:「才落腳,好些東西都沒收拾!」五夫人按著她道:「也不著急這一時,我可還有話和你說呢。」

  析秋眉梢微微一挑去看五夫人,五夫人就滿臉的笑對秋娘道:「你去看看晟哥吧,才吃了奶別像昨兒那樣吐了。」秋娘就站起來點頭應是,又和析秋打招呼:「六小姐,失陪了!」

  析秋起身送她,五夫人就回頭對析秋道:「六小姐喝茶。」析秋笑著端了茶杯,五夫人目光微微一轉狀似無意的問道:「這次我瞧著六小姐可是瘦了許多,聽說生了場大病,如今可好些了?」

  析秋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笑著道:「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前些日子得了風寒鬧了一場,這幾日倒是好多了!」

  五夫人目光微黯,喝了口茶才道:「這無論是誰這身子便是重中之重,可要緊著些才好!」她說著話音一轉又道:「四小姐過了年就十四了吧?前些日子我聽說親家太太在給她說親,也不知成了沒有,若是定了我這添箱禮可得提前備著才行。」

  析秋垂著臉眼睛終於鬆了口氣,紅著臉對五夫人笑道:「這樣的事我哪能知道,都是母親做主的!」

  五夫人微露失望,又將桌面上的蜜餞朝析秋面前推了推:「六小姐吃果子。」析秋笑著推辭,順勢站了起來:「時辰不早了,我還是回去吧,免得大姐擔心。」

  這一次五夫人沒有攔她,就笑著道:「我送送你。」她和析秋並肩出了門:「六小姐沒事常來坐坐!」

  析秋笑著點頭:「一定!」又朝五夫人福了福:「夫人留步!」五夫人就在門口停了腳步,門口候著的春雁和司杏就迎了過來,五夫人立在門口看著析秋出了院子。

  她身後,秋娘從簾子後面走出來,露出歉意的樣子看著五夫人道:「要姐姐為我操心了!」說著垂著臉眼眶紅了!

  五夫人眼睛微微一眯,轉了身笑著對秋娘道:「你是我妹妹,便是為你操心也是應該的。」她說著牽著秋娘的手往裡面走:「你我是親姐妹,母親一再交代過我,定要為你尋戶好人家,那周公子一表人才,又有錦鄉侯這樣的叔叔,東昌伯這樣的姑父,將來必是人中龍鳳,這樣的親事放眼滿京城也沒有幾家,而除去這些,他們家的門戶又和我們相當,這門親事再合適不過了……既然佟府和周家還沒定,那我們便還有機會。」

  她說著微微一笑,露出勢在必得的樣子來。

  秋娘卻垂了臉,目光悠遠的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五夫人說話。

  析秋走在前面,司杏和春雁一左一右陪著,又有佟析華指派來的婆子跟著,一行人默默的往回走,剛到院子門口遠遠的就看到蕭延亦走了過來,析秋停了腳步朝蕭延亦屈膝行了禮:「大姐夫。」

  「六妹妹這是去哪裡了?」他微微笑著,目光溫和彷若秋日的湖水般……

  析秋垂著頭回道:「五夫人邀我過去小坐。」蕭延亦眉頭略是一蹙,看著析秋道:「聽你大姐說你的腿受了寒?即是腿疼就在房裡多歇歇,我稍後去和娘說,你也不用和在府裡一樣早晚去和她請安,就安心養著病!」

  「不用。」析秋急忙擺著手道:「腿也不是時時都疼,況且,我是晚輩這禮數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廢的!」

  蕭延亦笑容斂了斂,點頭道:「即是這樣,那給你預備頂軟轎吧,來回也能舒服些。」說完,他不給析秋拒絕的時間,又道:「你回去歇著吧,這裡風大。」說完,與析秋擦身而過,先一步進了院子。

  析秋緊緊皺著眉頭,繞過正門過了穿堂回了自己院子,她坐在床邊喝茶,司杏滿臉愁容的坐在她腳邊,朝析秋問道:「小姐,五夫人是不是在和我們打聽什麼事?」

  「哦?怎麼說?」

  司杏回道:「我守在門外,秋露拐了彎來問我錢夫人的事,又問四小姐的婚事……」析秋挑著眉頭問道:「你是怎麼回的?」

  「我瞧著蹊蹺,也不敢明著拒絕,就一概以府裡沒聽到這樣的事為由,半個字都沒有多說。」她看著析秋又問道:「難道五夫人也屬意周家的親事?」

  五夫人還真是迫不及待啊,析秋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姐,東西都收拾好了,您可要去看看?」宋媽媽笑著進來道:「司杏和春雁我們三個就住在院子裡的抱廈,離小姐這裡近進出也方便些。」對面幾件耳房就給了錢媽媽幾人,畢竟是大太太身邊伺候的,宋媽媽怎麼也不敢出這個頭去和錢媽媽爭,況且,兩位小姐的身份又在這裡,她更是不敢開這個口的。

  析秋笑著點頭道:「媽媽辦事我豈有不放心的,累了一上午你也去歇會兒吧。」她又看著司杏和春雁道:「一直陪著我你們也還沒吃飯,快去吃些!」

  司杏和春雁並著宋媽媽下去吃飯,析秋就靠在床上閉目養神,到了下午她又去了佟析華的房裡,佟析華笑看著她,問道:「五夫人都和你說了什麼?」

  析秋笑著將五夫人的話原原本本的轉述給佟析華聽,果然就見到佟析華眼底劃過絲冷意,她鼻尖冷哼一聲,不屑道:「就會用小聰明,她道旁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析秋垂了臉沒有說話,因為事關佟析硯,她不感興趣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側了臉去喝茶,佟析華笑擺著手道:「時辰不早了,你們過去吧,早些回來吃飯!」

  「是!」析秋和佟析硯站起來屈膝應了,佟析華因為有孕在身,太夫人免了請安,她只要逢初一十五去一次便可以了,可析秋和佟析硯卻不能因此就免了,兩人辭了佟析華就由秋萍送出了門,立在門口兩人看著院子的情景皆是愣了愣,就見院子中間正停著兩輛軟轎,四個粗使婆子見到兩人出來,動作一致的蹲身行了禮。

  佟析硯笑著對析秋道:「大姐姐想得真周到,竟是連軟轎也備了。」送她們出來的秋露卻是皺了皺眉,滿臉的疑惑,她不記得二夫人喊過軟轎!

  析秋沒有說話,她感覺這軟轎和蕭延亦應該有莫大的關係。

  「二位小姐上來吧。」負責抬轎的婆子笑著對佟析硯和析秋道。

  佟析硯也不多想,當先進了前面的那頂轎子,析秋動了動嘴,只能無奈的上了後面那輛,待兩人一走秋萍就急忙回到屋裡去和佟析華說,佟析華喝茶的動作一頓,驚詫的問道:「你說有人給兩位小姐備了軟轎?」

  秋萍點點頭,佟析華將茶盅擱在桌上,問道:「可問了是誰吩咐的?」什麼人想的這麼周到?不可能是太夫人,若是太夫人知道六妹妹腿不便四妹妹身體不適,也只會免了她們請安,怎麼也不會特意喊了軟轎來……

  她神情忽然一變,臉色極其難看,難道是二爺替兩位妹妹備的?

  佟析華的手指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她懷孕七個月,前幾個月每日去娘那邊請安,又要處理房裡的大小事,進進出出的累得腰疼,他提也沒有提過要為她備著軟轎,兩位妹妹這才來了半日,他就已經喊了軟轎進來!

  佟析華一瞬間四肢僵硬起來,周身若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冷得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奴婢這就去問問。」秋萍轉了身就要出去,佟析華卻擺著手示意她不要去:「不用去了。」說完,她靠在身後軟軟的迎枕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嘆道:「瞧瞧再說!」

  或許是她想多了,二爺對兩位妹妹好,不也是給了她臉面?!

  秋萍停了腳,喃喃的看著佟析華。

  這邊析秋和佟析硯去了太夫人房裡,太夫人正和蕭延箏,宣寧侯夫人以及吳媽媽打葉子牌,見析秋和佟析硯進來,太夫人朝兩人招招手道:「親家兩位小姐來了,快過來給我瞧瞧,也給我換換手氣!」她身邊的大丫頭青月為兩人各搬了杌子放在太夫人身邊,析秋和佟析硯各行了禮,就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

  蕭延箏笑著對太夫人道:「娘,今兒您可是贏家,若是換手氣,也該是我換才好!」又轉頭對析秋道:「六妹妹到我身邊來,可不能好手氣都給了娘。」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吳媽媽看著太夫人難得這麼高興,就笑著將手裡的牌遞給佟析硯:「四小姐玩會兒吧,奴婢可不敢玩,再玩我這幾年存的棺材本就全都還給太夫人了。」

  佟析硯連連擺手道:「我不會玩這個。」又看著析秋道:「六妹妹玩吧!」析秋也笑著搖頭:「還是吳媽媽來吧,我也不會玩葉子牌!」

  吳媽媽就耷拉著臉,捏著牌嘆氣道:「看來真是難保了!」

  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太夫人則指著吳媽媽道:「放心,日子長著呢,等你用的時候,指不定已贏回來了。」

  析秋也隨著眾人微微笑了起來,只是她總覺得太夫人儘管笑著,可笑容卻不達眼底,彷彿心事重重卻又不想讓旁人知道,而故做輕鬆的樣子來……

  析秋坐到蕭延箏身邊,陪著玩了會兒,太夫人就扔了牌,眾人在暖閣裡歇著,喝了會兒茶,析秋和佟析硯見時辰不早了正要回去,這時蕭延亦和蕭延庭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析秋就看見一向面含微笑溫潤的蕭延亦此刻竟是冷著臉,眼底微露著寒氣,太夫人見他們進來,頓時面色也變了變,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

  析秋拉著佟析硯順勢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我們也回去了。」太夫人朝兩人點點頭,又對蕭延箏道:「你陪親家兩位小姐一起回去吧。」

  書房裡就剩下太夫人和蕭延亦,蕭延庭還有宣寧侯夫人,吳媽媽默默的關了門,送析秋和佟析硯、蕭延箏出門,她自己則守在了門外。

  蕭延箏滿臉疑惑的回頭朝房裡看了看,歪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析秋和佟析硯在院外的軟轎前停住腳步,對蕭延箏道:「二小姐也回去吧,我們坐軟轎回去。」

  「那好,我就不送了。」說著有些心不在焉的轉了彎進了自己院子所在的夾道。析秋和佟析硯各自上了軟轎回到佟析華的院子。

  兩人進了門秋萍彷彿早就在門口等著她們,笑著迎過來道:「二夫人說身體有些不舒服,晚上就不和二位小姐用飯了!」

  佟析硯緊張的問道:「姐姐不舒服?哪裡不舒服?可請大夫了?」

  秋萍搖頭道:「說只是腰疼,不用請大夫!」佟析硯不放心,回頭對析秋道:「六妹妹先回去吧,我進去瞧瞧大姐姐。」

  「二夫人睡了。」秋萍攔著了佟析硯:「不如這樣,等二夫人醒了奴婢去告訴四小姐可好?」

  佟析硯想了想,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也好!那我先回去了。」就和析秋回了她們住的院子。

  析秋一進房裡,臉色就沉了下來,她總覺得今天侯府的氣氛很怪異,她見過蕭延亦數次,卻沒有哪次從他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如今朝中暗潮洶湧,福建又是戰事不明,聖上令宣同總兵帶兵二十萬去福建支援,可軍令還未送到宣同,總兵卻因為吃酒與人打架,打傷了一個市井流氓被人告了御狀,隨後一個小小的浪花便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將宣同總兵在任三年來所有的貪污受賄,暗中開挖私礦的事揭發出來……朝堂上御史的唾沫星子都快將宣同總兵淹死,聖上終不是年富力強,挨不住這樣的陣勢,臨陣將宣同總兵下了大獄,沒有總兵,出兵的事也只能一拖數日待定。

  戰時分秒必爭,她不知道這樣的數日,對於宣寧侯來說有多重要,但她卻看明白了,這背後必然是有人在做手腳,有人不想宣寧侯得勝歸朝,不想福建的戰事這麼快就解決……這樣的事連她都看出來了,更何況蕭延亦或是太夫人呢!

  她暗暗嘆了口氣,太夫人的房裡日日歡聲笑語不斷,又怎麼會沒有粉飾太平之嫌呢!

  ==

  太夫人房裡,蕭延亦和蕭延庭各坐在太夫人下首,宣寧侯夫人親自去沏了茶遞給兩人,蕭延亦接過茶喝了一口,太夫人就沉著臉問道:「出了什麼事?」

  蕭延亦沉著臉,聲音也低低的帶著絲涼意:「二皇子下午在宮中伺疾時,也不知怎麼惹了聖顏,如今正在保和殿外跪著呢,楊,胡兩位閣老聽到風聲趕去宮中,聖上卻是連面也未露!」

  「竟有這事?」太夫人皺著眉頭道:「可打聽了聖上到底是為了何事生怒?」

  蕭延亦搖了搖頭:「當時保和殿裡只有聖上和二皇子兩人說話,後來二皇子就沉著臉出來,自行跪在了門外。」

  太夫人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嘆道:「就是說,胡楊兩位閣老對宣同總兵人選的提議,聖上並未採納!」蕭延亦就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

  出兵的事只要多拖一日,蕭延炙的就可能多一份危險,福建這場戰事涉水太深,已不是他們如今的宣寧侯府可以測探的,如今只要保證蕭延炙能平安回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太夫人看著蕭延亦道:「讓你找的高手可齊全了?」蕭延亦點頭回道:「一共十六人,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介紹的。」

  太夫人點頭道:「今晚你讓他們連夜出城趕去福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保你大哥周全。」蕭延亦認真的點了點頭。

  蕭延庭卻是垂著臉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大嫂,暗忖道:若是連大哥都應付不了,那這十六人去了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老二,你明天去一趟你岳父府上,探一探佟二老爺的底!」

  蕭延亦就鄭重的點點頭:「好。」想了想又對太夫人道:「娘,我去把老四喊回來吧,這幾日我和五弟各自都有事,有老四在您有什麼事也能吩咐他做!」

  太夫人眼睛微微一眯,滿面不悅的冷哼道:「不用!我還沒老到昏聵的地步!」太夫人轉了臉又去吩咐宣寧侯夫人道:「聽說周夫人這些日子染了風寒,玉貞,我房裡還有幾株百年的人蔘,回頭讓吳媽媽給你包上,你去看看周夫人!」

  宣寧侯夫人點頭應是。

  太夫人就靜靜坐著,她想到先太皇太后去世時,老侯爺致仕歸寧後,對她說的話:「一時的忍辱負重,是為了蕭氏能長久不衰!」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茶杯,她無法保證侯府的明天,卻不能讓蕭氏在她的手中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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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8:07
第七十八章:偶遇

  送走一早上來請安的小輩,太夫人就面色疲倦的坐回炕上,宣寧侯夫人將沏了兩邊的茶放在她的手邊:「今兒給您沏的瓜片,早晨喝也清淡些!」太夫人點點頭,端了茶卻沒有喝,問道:「老二可回來了?」

  宣寧侯夫人沒有說話,倒是吳媽媽接了話道:「還沒有,奴婢一早上去外院問過了,說是自昨兒下午出去,一直沒有回來。」

  太夫人沒有說話,眉頭卻略蹙了蹙,她看向宣寧侯夫人道:「你也忙了一早晨,回去歇著吧,吃了早飯再去武進伯府。」宣寧侯夫人就起身行了禮,道:「那我回去了。」就自己掀了簾子出了門。

  太夫人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搖了搖頭,吳媽媽也嘆了口氣,侯夫人比起以往,話變得越發少了。

  「隨我進來。」太夫人隨即起身,帶著吳媽媽就出了門進去對面的裡間,又關了門兩人走進碧紗窗裡,太夫人指著一個落了鎖的箱籠,對吳媽媽道:「你今兒也不用做別的,和青月兩人把賬目算一算,也好些年沒仔細清點,總要心裡有些底的好。」

  吳媽媽一驚:「夫人,您這是……」太夫人一向對身外之物不在乎,這麼多年她的銀錢都是她管著的,太夫人從來問也不問的,可今兒卻讓她重新開了鎖去點算……吳媽媽扶著太夫人的胳膊,紅了眼睛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在侯府幾十年,即便是太皇太后去世時,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局面。

  太夫人毫不在乎的擺擺手道:「不過是些死物,何必計較這些!算一算也好,也能讓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家當。」說完,她就緩緩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吳媽媽就默默的拿出鑰匙,將裡面的賬本一本一本的拿出來,又在底下捧出個黑漆雙銅面的匣子來放在桌子上,出門把青月喊了進來,兩人當著太夫人的面,一本一本對著賬。

  過了片刻,房外有丫鬟隔著門稟報:「太夫人,錢夫人來了!」

  「知道了。」太夫人就站了起來,對吳媽媽和青月道:「你們別管,只管做手裡的事。」說著就自己走了出去。

  錢夫人已經進了門,她今日穿著一件絳紅色的夾襖,外套一件淺藍色的撒花褙子,頭上一隻朱雀銜翠的步搖,兩面各戴了一隻玉篦,她笑挽著太夫人一起朝暖閣裡去:「您這幾日可好?!

  太夫人就笑著回道:「有什麼好不好的,不過是把老骨頭!」說著兩人進了門,已有丫鬟為錢夫人沏了茶,又安靜的退了出去,錢夫人捧了茶喝了一口,對太夫人道:「您都聽說了吧,我家那口子昨兒可被聖上好訓了一番。」

  太夫人點了點頭:「老二說了些,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聖上也不過是訓了幾句,若真是怒了想必也不是訓斥了!」她還記得當年她和老侯爺單槍匹馬回京面聖之時,聖上高站在城門之上俯看著他們,那眉宇間飛揚的自信和運籌帷幄,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成竹在胸之勢,她當時和侯爺便已知道大勢已去,還曾慶幸他們的選擇。

  如今二十一年過去了,聖上依舊是那個聖上,可卻已經沒有那時的睿智聖明,和所有帝王一樣,竟也對長生之術動了心思!

  太夫人搖了搖頭,錢夫人又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倒也沒往心裡去,我們那口子也沒少被罵,只是沒想到聖上連二皇子也訓斥了!」百姓之家父親打罵兒子,不過是望子成龍一片苦心,可帝王之家但凡絲毫的風吹草動,很有可能就會卷起一場暗潮洶湧,二皇子這一跪,讓多少人轉變了方向,又會有多少人夜裡睡不著覺,朝堂又會又怎麼樣的變動……她也搖著頭,比起三皇子,二皇子還是太過仁善了。

  這些她也只在心中想想,甚至連太夫人她也不敢輕易去說,又看著太夫人道:「前些日子也見著二皇子妃了,說了這個月底的產期,我瞧她的臉色,可不大好!」

  「唉!不說這些,如今大勢未定,誰又不是在水裡煮呢!」太夫人擺著手問錢夫人道:「你來,可是有什麼事?」

  錢夫人就笑著道:「也不瞞您說,我是聽說佟府的四小姐在侯府做客,前幾日聽說是病了,所以想著過來瞧瞧。」太夫人看著她,笑的意味深長:「昨兒和六小姐一起來,你若是去我就讓吳媽媽陪著你去瞧瞧。」

  錢夫人連忙擺手:「哪有這麼著急,我還想和您說說話呢。」

  「你也不用和我打太極!」太夫人笑著道:「佟府雖根基淺些,可滿府裡可沒有笨的人,佟大老爺,佟二老爺,一個在朝為官入閣拜相,一個卻是遠離朝政官居五品,這樣退可守進可攻的方式,你放眼瞧瞧滿京城裡有幾家似他們這樣的。」她說著一頓:「四小姐我也瞧過,你也不用左右搖擺不定的,這門親事明著看著像是他們高攀,可說句不中聽的,你那哥哥家裡頭又不是嫡枝,周大人也不過是五品的知府,和佟府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錢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親昵的和太夫人道:「我這也是挑花了眼,如今看著誰都是有問題的,偏巧前幾日又傳了四小姐生病的事,叫我如何不去細想。」

  「哪有什麼病不病的,我瞧著精神足得很。」她說完錢夫人笑著道:「去瞧瞧吧,你為你那侄兒也算是操碎了心,看一眼你心裡也篤定些。」

  錢夫人笑了起來,太夫人正要著人去喊吳媽媽,門口五夫人來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粉底纏枝花的雙邊對襟夾襖,下面一件蜜色的挑線裙子,梳著垂柳髻,她笑著走了進來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和錢夫人見了禮,有丫鬟端了杌子來,五夫人就坐在太夫人腳邊的杌子上:「我進院子就瞧見錢夫人的丫鬟,就知道錢夫人來了……娘和錢夫人正說什麼?」

  太夫人看了眼錢夫人,就道:「說是去看看析華,我正打算讓吳媽媽陪著去。」又問五夫人:「怎麼沒把晟哥抱來我瞧瞧,我好幾日沒看見他,心裡想得很!」

  五夫人就笑著回道:「早上早早的醒了,這會兒恐是玩得累了,吃了奶又睡了……等他醒了我抱過來給您瞧。」太夫人就點點沒有反駁,五夫人又左右去找吳媽媽,並沒有看見吳媽媽,她便對錢夫人道:「吳媽媽這會兒忙著,不如我陪您走一趟。」

  錢夫人面露猶豫:「這怎麼好意思。」五夫人擺手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您儘管使喚我!」說完掩面而笑。

  太夫人也微微點頭:「那就老五家的陪你走一趟,反正也不是遠,你中午回來吃飯!」錢夫人就點頭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我哪敢多待,稍後還要回一趟娘家。」

  錢夫人的婆母和太夫人自小是閨蜜,兩家一向也走得近,錢夫人常來府裡走動,來來去去的也沒有多少講究,太夫人就不留她,點頭道:「去吧!」

  五夫人就站了起來,請錢夫人走在前面,兩人並肩出了房門,外頭各自守著的丫頭婆子擁了過來,簇擁著二人往院子外頭去,五夫人就在袖子底下拉了拉丫鬟的手小聲道:「去把小姐找來!」丫鬟會意,不動聲色的退後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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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和佟析硯早早去給太夫人請過安,就回了佟析華的院子,佟析硯說要在院子裡坐坐,析秋就回道:「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去歇會兒。」

  「你回去吧,這來回雖是不用走路,可也累得很,如果你的腿真有什麼,我可就得內疚一輩子了。」佟析硯拉著析秋的手,緊緊握著滿臉的歉意,析秋笑著回道:「哪裡就有什麼事,不過仔細養著就罷了,慢慢會好起來的。」說著由司杏和春雁扶著:「我回去了。」就回了房。

  佟析硯在院子裡稍坐了會兒,早上很冷,代絹不敢開口勸佟析硯回去,就回去給她拿了披風,佟析硯在院子裡又坐了會兒,就說要到園子裡走走,就由著丫鬟婆子擁著出了院子。

  房裡裝了地籠熱烘烘的,析秋脫了夾襖坐在椅子上,找出繡花繃子繡花,這時門外就聽到宋媽媽的說話聲:「親家小姐來了!」析秋一愣抬頭去看門口,司杏已經迎過去去打簾子,就見蕭延箏臉色不大好的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剛剛在太夫人那邊沒瞧見,還以為身體不舒服,正想著下午去看您呢!」析秋將蕭延箏讓到椅子上,讓司杏去沏茶,又道:「把外套脫了吧,免得回頭出了汗!」

  蕭延箏擺手道:「不用,我來是想帶你出去一個地方的。」析秋挑著眉頭道:「哦?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你快穿了衣裳。」蕭延箏接過司杏奉過來的茶也沒有喝就直接擱在桌上,迫不及待的去催析秋。

  析秋無奈的笑著沒有辦法,回頭對春雁道:「去把我衣裳拿來吧。」春雁點頭應是,就將析秋的夾襖和褙子拿來伺候她穿上,又去裝了個手爐捧在手裡。

  蕭延箏見析秋準備妥當,就起身拉著析秋的手道:「也別坐軟轎,你腿疼我們就慢慢走著,正好我們也說說話。」析秋就點點頭,又道:「去和大姐姐說一聲。」出了門院子裡佟析硯早就不在了,析秋暗暗納悶,佟析硯一向不大喜歡走動,這會兒不在,難道去佟析華房裡了?

  兩人去了佟析華的房間,佟析華正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拿著賬本正在和秋萍算賬,見蕭延箏和析秋進來,就放了賬本問道:「二妹妹來了?快進來暖和暖和。」

  蕭延箏和析秋朝佟析華行了禮,析秋見佟析硯並不在這裡就微微的蹙了蹙眉。

  「二嫂!」蕭延箏笑著和佟析華道:「我不坐了,就來和您打個招呼,我想讓六妹妹陪著我在園子逛逛……」佟析華看了眼析秋,就笑著道:「我當什麼事呢,去吧!不過這天氣冷路面上可不定就結了冰,你們走路時可要當心點。」

  析秋和蕭延箏雙雙應是,佟析華又對析秋道:「早些回來吃飯。」很關心的樣子。

  「是!」析秋點頭應了,又道:「那我走了。」佟析華點點頭,析秋和蕭延箏就前後出了門。

  蕭延箏拉著析秋,一出了院子臉上的表情就鬆了松,析秋覺察出她好像很不喜歡到佟析華的院子來,就笑問著她道:「要帶我去哪裡?神神秘秘的!」

  「去了就知道了。」蕭延箏回頭朝她笑了笑:「我們府的園子,是先太皇太后娘娘為四皇子建的別院,可四皇子還未成年就夭折了,別院一直空置著,太皇太后娘娘就賜給了父親,父親搬進來時因為念著四皇子就絲毫未動曾經的格局,所以我們的花園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說著一頓道:「後來父親致仕後和娘在後花園裡開了地,種了許多瓜果蔬菜。」她說著滿臉的嚮往:「小的時候,我常和四哥去給父親的菜澆水,還偷偷挖了許多紅薯,在園子裡架了火烤紅薯吃,可紅薯沒烤熟卻差點把父親的菜園子燒了,父親還罰了四哥跪了半夜的祠堂。」

  析秋失笑,沒想到蕭四爺那樣的人,小時候竟然也有這麼調皮的時候。

  「我沒吃著紅薯,就整日惦記著,求了大哥,又去求二哥,三哥還給我從外面買了帶回來,我吃了就是覺得沒有父親種的香,就日日到父親的菜園子裡蹲著,後來就有一日,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都來了,竟都帶著鏟子,我還清楚的記得,當初自己的心情,就差飛上了天!」

  童年的時光,有這麼多哥哥護著,析秋不用親眼所見也知道,那必然是開心的,她笑著問道:「後來呢,可吃著了?」

  蕭延箏點頭道:「吃到了,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紅薯!」後來就再也沒有那樣的時光。

  析秋微微笑著,見蕭延箏帶著她已經穿過侯府的後花園,空氣彌漫著淡淡清香,她側著頭去找,蕭延箏笑道:「別找了,在那裡!」

  析秋順著蕭延箏的手眺目去看,就看見不遠處一個小小的山坡上,種著一片梅林,枝頭壓著積雪,雪中一點嫣紅當真是清麗無匹!

  「我們去那邊。」蕭延箏拉著析秋,上了一條鵝卵石鋪的小徑,這條小徑分了兩條岔路,一條往左是倒坡下的小湖,湖中有個小島,上面建著一座兩進的院子,院子裡外有侍衛打扮的人守著,析秋這是第一次見到侯府裡的侍衛,穿著墨藍長袍,雙手抱胸手裡並不見兵器,四人裡外守著島上唯一的一條入口,她直覺這裡可能是侯府的軍師中心,蕭延箏見析秋不說話,就回頭去看她,發現她正看著湖中心的小島,她笑著介紹道:「這裡原來是父親的書房,後來父親走了,這裡就成了大哥的書房,我也只進去過一次。」又指著那幾個守門的黑衣人:「可凶了,問你是誰,半點情面也不留的!」

  她瞪著眼睛,眼裡有著平日裡沒有的淘氣,析秋忍不住笑了起來,像侯府這樣的府邸,侯爺的書房周圍必然有高手相護,這些能看得見並不可怕,可怕的應該是那些看不見隱在周圍的人吧。

  「他們只聽侯爺的話,旁的人一概不留情面的。」蕭延箏拉著析秋加快了腳程:「快到了!」步子一快,析秋的膝蓋上的疼就會加劇,她忍了半天的疼終是沒忍住,司杏看見她的表情,立刻上來扶住了析秋,喊道:「小姐你沒事吧。」心裡又暗暗埋怨蕭延箏,明知道小姐的膝蓋有傷,卻還走的這麼快。

  蕭延箏驚覺,拍著額頭道:「對不起,我忘記了!」說著指著梅林道:「裡面我讓人擺了椅子,進去歇著吧。」

  析秋朝她笑笑點頭,兩人進了林子。

  方一進去,析秋才發現,其實林子並不算大,只是從外面看著彷彿一望無際的樣子,進了裡面才知道,也不過半畝地的大小,蕭延箏果然在林子裡擺了方黑漆的雪塌紅梅喜鵲落枝頭的紅漆圓桌,兩面各放了兩張精巧紅木圈椅。

  「快坐著歇歇。」蕭延箏說著又回頭指著身邊的丫頭道:「回去將我那件四方的氈毯拿來。」小丫頭應聲而去,蕭延箏又對析秋道:「剛剛對不起,我真的是忘了,現在可還疼?」

  析秋搖著頭道:「沒事,現在好多了!」她說著端了茶喝了一口,挑著眉對蕭延箏:「龍井?」她記得蕭延箏喜歡喝紅茶的,這龍井想必是為她準備的。

  「味道如何?我清明就得了,一直擱著沒喝,後來知道你愛和龍井就留著到現在,也不知道味道是不是變了,你若是覺得不好,我再給你換旁的茶?」

  析秋笑著擺手道:「味道沒變,不用給我換。」這樣認真鄭重的,析秋就歪頭去看蕭延箏:「你是為來這裡賞梅,賞雪?」這林子的風也不小。

  「倒也不全是,我就是想和你找個地兒說說話,思來想去,就這裡最適合了。」蕭延箏隔著桌面握著析秋的手道:「昨天下午二哥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蕭延亦出去一夜?析秋露出驚訝的表情來:「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為大哥的事。」她耷拉著腦袋:「朝廷說派兵去,卻遲遲沒有動作,福建的局勢又亂,說是八王爺的餘黨,可八王爺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怎麼現在才出了餘黨,我看分明就是朝中有人在作亂!聖上真是老糊塗了,兩位皇子明爭暗鬥不可開交的,他卻遲遲不定儲君人選,他到沒事卻害了旁的人。」

  析秋還是贊同她的說法,這一切的癥結就是儲君大位,兩位皇子又是旗鼓相當,在朝中經營多年各自都有支持著,不定人選國家怎麼可能安寧,可反過來說,即便是皇上現在在兩位皇子中定了人選,恐怕也只是加劇矛盾的導火索,事態在她看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她勸蕭延箏道:「侯爺是軍事大才,在大周之內難有人出其右,無論兩位皇子是誰上位,總要有人用才對,所以,即便是福建的水深,想必也無人敢動侯爺一根毫髮才是!」

  蕭延箏眼睛一亮,看著析秋道:「你說的對,大哥自小最愛看兵法,武藝也深的父親所傳,一般的人根本難以近身,所以他一定不會有事的!」蕭延箏說著站了起來,眼裡滿是歡快的笑意:「四哥向來敬重大哥,等大哥回來他也定然會回來的,那樣的話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她依舊是少女心性,析秋看著她微微笑了起來,這時回去拿氈毯的丫鬟回來,蕭延箏就將厚厚的氈毯放在析秋的膝蓋上,笑著對她道:「我本來心裡很難受,擔心大哥的安危,四哥又找不到,幸好你來了,和你說說話我心裡舒服多了。」她握著析秋的手,眉眼都是笑:「析秋,你可知道我年紀小的時候,很想讓大哥教我習武,可因為身體的關係,這些娘根本不讓我碰,我就偷偷跟在大哥和四哥後面學,你可想看看,我到現在還記得一套拳法呢。」

  析秋見她興致很高,就笑了起來,很感興趣的道:「好啊!我平日在家只見過家裡三弟弟耍拳,還未見過女子打拳呢!」

  「我耍給你看。」蕭延箏說著就將自己的裙擺提起來塞在腰間,又要去脫外頭的褙子和夾襖,她身邊的大丫鬟正吃驚她們的小姐竟會耍拳,愣怔中發現蕭延箏自己在脫衣裳,就上去緊張的拉著她:「我的小姐,您耍拳可以,可千萬不能脫了衣裳,這若是受了涼可怎麼辦!」

  蕭延箏就無所謂的擺著手道:「我沒事的。」說著不顧丫鬟的反對,硬是脫了衣裳,然後擼起袖子就要去耍拳,她身子纖長窈窕,眉眼間滿是青春朝氣,拳路只有重複的兩套,並不好看,可她去擺腰下腿間卻風情獨好,析秋看著讚嘆道:「好美!」

  蕭延箏卻沉了臉,瞪著析秋道:「怎麼就美了?不該是威風凜凜麼?」

  析秋掩袖而笑:「是是,很威風!」她說完,旁邊候著的丫頭婆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們沒有見過這樣活潑開朗的二小姐,此刻見了吃驚之餘卻是滿臉的高興。

  蕭延箏玩的盡興,就在林子跑了起來,這下連析秋也忍不住擔心她的身體:「你快歇歇,不要太累了。」話語方落,就見蕭延箏一個趔趄停了下來,眾人驚呼一聲朝她跑過去,析秋也驚出冷汗來。

  「沒事!」蕭延箏擺著手道:「不過是樹枝勾著頭髮了,那用這樣緊張。」她說完撥開人群就朝析秋這邊走來,此刻析秋才看到她的髮髻已經被勾散了,凌亂的堆在頭上,她笑道:「快梳梳頭!」

  丫鬟也滿臉擔憂,蕭延箏就回頭對著丫鬟吩咐道:「平巧,你回去取了我妝奩盒子來,就在這裡給我梳頭吧。」

  平巧為難的看著蕭延箏,回道:「小姐,您還是隨奴婢換件衣裳吧,這裡風大,你這褂子可都濕了,若是受了寒可怎麼好!」她說完,蕭延箏也察覺自己的後襟出了汗也濕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讓平巧給自己穿了衣裳,笑道:「沒事,你也別大驚小怪的。」

  「你還是去換了衣裳吧,這裡風大!」析秋笑著說道:「我也覺得冷,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她見蕭延箏興致很好的樣子,又道:「我不走,就在這裡等你,你速去速回!」

  「好!」蕭延箏笑著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就回來。」又指著梅林對面的一叢樺樹道:「你要是覺得冷,那裡有個亭子,四周都掛了棉布簾子,你進去避避風,我讓人在裡面升個爐子,等我回來時我們在裡面下棋怎麼樣?你回去也不過是悶在房裡,難得今天天氣好,我們也好好在這裡散散心。」

  析秋看見了那片在凌波閣右面的樺樹叢,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蕭延箏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幾句,就帶著丫頭婆婆匆匆回去了。

  司杏就搓著手去和析秋說話:「小姐,二小姐一來一去也要用些時間,奴婢陪著您去那邊的亭子坐著吧!」這裡雪壓紅梅,風景雖是美,可是風也太大了,二小姐沒覺得什麼,可她們小姐如今可受不了涼,要是坐在這裡,晚上回去剛剛消腫了的膝蓋,指不定又得腫起來。

  春雁也去扶著析秋:「司杏說的對,還是先過去吧,二小姐不也說讓您過去等,稍後她去找您下棋麼。」

  析秋主要不願意獨自在侯府裡走動,她對這裡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沉吟了片刻她猶豫的點頭道:「那就過去吧。」又回頭吩咐蕭延箏留下來的婆子:「這裡也不用了,你們收拾了吧。」婆子就垂頭應是。

  析秋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和兩個婆子出了梅林又上了鵝卵石的小徑,走到剛剛的岔路口上了通往凌波官的小徑,又拐了彎進來走了幾步進了樺樹的叢中,裡面果然有個亭子,站在亭子上可將下面的凌波館盡收眼底,此時湖水泛著白色,湖面上波光粼粼,和凌波館這個名字很是相符。

  亭子的四周果然如蕭延箏所說掛著深青色的棉布簾子,裡面還沒有升火盆,司杏就回頭吩咐兩個婆子:「勞煩兩位媽媽燒個火盆來吧!」兩個人蹲身應是,就出了亭子上了小徑。

  析秋讓司杏和春雁也坐進來,隔著簾子果然比在梅林要舒服許多,春雁就蹲在地上去給析秋揉膝蓋,將自己的手心搓熱隔著衣裳按上去,析秋按著她的手道:「不用,也不大疼的,你們也不用這樣緊張。」春雁自那次事情之後,沉默了許多,析秋想和她說說話,可卻沒尋著機會,她拉著春雁的手問道:「你可是心裡有事?」

  春雁很堅定的搖了搖頭,回道:「奴婢心裡沒事。」析秋嘆了口氣:「你跟我幾年了,你若有事就不說話,站在那裡就常常發呆,你這幾日可都是這樣的。」

  「小姐……」春雁就摸著析秋的膝蓋,垂著眼睛道:「奴婢只是……只是有些怨,也沒有別的。」

  析秋挑眉問道:「怨什麼?」春雁想到大老爺,想到佟析硯,想到很多人,最後又搖了搖頭道:「奴婢也不知道怨誰,反正每次見您走路時難受的樣子,心裡就難受的緊,恨不得代您去疼,恨不得找個人罵一頓,可是奴婢又不知道去罵誰……」誰也不能罵,誰都比她們尊貴!

  春雁說著,司杏的情緒也跟著低落起來。

  析秋就拉了春雁的手,又看著司杏道:「傻丫頭!人是群居的,活在世上又怎麼能孑然一身全然獨立,總有這樣那樣的撇不清,總有這樣那樣的利益牽扯,你若想過的好,不是去怨別人,而是要讓自己更強大,只有你強大了,再有同類的事發生,便是你扯不清,旁的人也會讓你乾乾淨淨,沒有人敢追究你的責任!」

  春雁似懂非懂,只聽到析秋所說的強大自己,她紅著眼睛點點頭,正要說話析秋卻將手指放在脣邊:「噓!」她說完,司杏和春雁立刻噤了聲,亭子裡立刻安靜下來,外面風吹起樺樹發出沙沙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來,在那聲音中還摻雜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

  春雁壓著聲音道:「是不是二小姐回來了?」析秋搖了搖頭,若是蕭延箏回來腳步不該只有這樣單調才是,她帶著四五個丫頭婆子,又是女子走動,必然是環佩叮噹響動很大。

  「二爺!」一個女子的說話聲傳了進來,析秋聽著有些耳熟,只不過對方因為太過緊張,聲音顫抖著她聽不清晰。

  「什麼事?」蕭延亦的清潤的聲音,此刻聽著沒有平日裡的親和笑意,夾雜著拒人千里的疏離。

  析秋幾乎肯定,自己今天的運氣得很背,這是聽到了不該聽的事了,只是滿後院那麼大的地方,怎麼偏偏在這裡碰見了。

  念頭閃過,那女子正說道:「二爺,我有話想和您說,那邊有個亭子,我們進去坐坐行不行,我保證,只說幾句話就走……畢竟這裡人來人往,被人看見了總是不好!」

  外面沉默了半晌,蕭延亦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來:「藤小姐,你若是有事便去和五夫人說,或是去找二夫人也可,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析秋一驚,終於想起來說話的女子是誰,竟然是五夫人的妹妹,秋娘!

  「二爺!」有衣袂摩擦聲傳來,想必是拉住了蕭延亦的衣服:「二爺您別誤會……我只是,只是想將這個送給您。」說著悉悉索索拿了東西出去。

  蕭延亦又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多謝滕小姐好意,蕭某近日事務繁多,對此頑石也失去興趣,藤小姐還是收回去吧。」說完甩開自己的袖子,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音:「藤小姐請回!」

  秋娘好像哭了起來,蕭延亦又停了腳步,聲音比方才略溫和了些:「藤小姐是客,對府裡不熟悉,還是不要亂走的好。」說完傳來了腳步聲。

  這時簾子外面傳來蕭延箏的聲音:「析秋!」蕭延箏應該是換好了衣衫回來了。

  析秋哀嘆一聲,支著額頭坐在亭子裡鋪著氈毯的石墩上,司杏和春雁也是臉色一變,本來她們可以等二爺和藤小姐離開再出去,這樣他們也不會發現他們在裡面,這樣蕭二小姐一出聲,小姐就是不出去也不成了。

  析秋尷尬的笑了笑!

  「二哥?藤小姐?你們怎麼在這裡?」蕭延亦詫異的看著蕭延亦和藤秋娘,滿臉的疑惑。

  秋娘迅速將手裡捏著的石頭塞進了袖子裡,紅著臉支支吾吾的回頭去看蕭延箏,蕭延箏目光狐疑的落在她臉上,又去看蕭延亦,蕭延亦滿臉淡然的樣子回蕭延箏道:「我去大哥的書房取些東西,你怎麼在這裡?」

  蕭延箏彷彿明白了什麼,收回了放在藤秋娘身上的目光,走到蕭延亦身邊笑著道:「我和析秋在梅林賞梅,後來我出了汗就回去換衣裳,讓析秋在亭子等我呢。」又指著自己帶來的棋盤:「二哥有沒有空,我們好久沒有下棋了。」

  蕭延亦沒有去看棋盤,目光卻看向樺樹叢中的亭子,挑著眉問道:「六妹妹在裡面?」

  「是啊,林子風大,我讓她在這裡的等我的。」蕭延箏無所覺得答道,又對著亭子喊道:「析秋!」

  藤秋娘此刻的臉色,已經由紅變成了黑紫色,她緊緊捏著手指順著目光看向亭子,暗暗祈禱析秋不在裡面。

  析秋嘆了口氣,她知道以蕭延箏的性格,若是她再不出去,指不定就會讓人進來找,她搖了搖頭,又不是她做了不能見人的事,怎麼反倒她成了躲著的那個人了。

  想著,她就看向司杏:「出去吧!」司杏就硬著頭皮掀開簾子。

  蕭延亦看見析秋果然從裡面走出來,目光微微一閃,析秋從容的朝他們走來,朝蕭延亦屈膝福了福:「大姐夫。」又和藤秋娘見了禮:「藤小姐!」

  藤秋娘此刻看析秋的眼神,已經不是單純的尷尬,她窘迫垂了臉手足無措的回了析秋的禮,語無倫次的道:「我……我出來有半刻了,就先告辭了!」說完也不等別人回話,就一個人匆匆往回走。

  析秋暗暗挑眉,也垂著頭不去看蕭延亦,蕭延箏倒是納悶了,看了看析秋又去看蕭延亦,直覺得氣氛有些怪。

  蕭延亦見平日裡從容淡然的六妹妹,此刻竟有些無措的尷尬的舉止,眼底就暈出絲笑意來,一整夜的勞累和鬱悶也消散了不少,他知道若是自己一直待下去,析秋定會一直垂著臉,他笑著對兩人道:「你們玩吧,記得別吹了風。」又對蕭延箏道:「六妹妹腿不好,你可不能由著性子累著她。」

  蕭延箏很認真的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二哥去忙吧!」

  蕭延亦就朝析秋點了點頭,轉了身下了台階去湖中的凌波館裡。

  蕭延箏則滿是不屑的撇撇嘴,對析秋道:「五嫂整日裡將疼秋娘誇的仙女似的,到處托了人去說媒,沒想到疼秋娘卻是這樣的……」竟打起二哥的主意來!她失了興致,就拉著析秋的手道:「咱們也別在這裡待著了,去我哪裡吧!」

  析秋求之不得,她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裡才好!

  兩人就攜了手原路返回園子裡,又去了蕭延箏的房裡。

  析秋坐在炕上,心裡憋著的氣終於舒了出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藤秋娘到底在想什麼?她娘家在通州也頗有名氣,聽說前朝時還出過一位閣老,如今家裡也有人在朝為官,雖不是高門可也是書香門第,這樣的人家嫡出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會送去給人做妾,她放著嫡妻不做,卻來和蕭延亦糾纏,難道她想留在侯府裡,給蕭延亦做妾不成?

  蕭延箏靠在蜜色的碎花的迎枕上,閉著眼睛嘆了口氣:「五嫂那樣要面子的人,恐怕要丟大臉了。」二嫂可不是省油的燈,這麼多年她沒有子嗣,雖然很大度的要給二哥納妾,可但凡二哥多看一眼的丫鬟或者良家女子,過幾天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出來,不是得了病就是逃走了,再不然就莫名其妙的的犯了錯,被她罰了,她還記得前幾年,她身邊陪嫁來的丫頭,叫什麼她不記得了,只知道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二嫂說要開了臉做通房,當晚還親自將二哥送去那丫鬟的房裡,可還沒等燈吹滅,二嫂就上吐下瀉的病了,二哥本也沒有這意思,索性就回來陪著二嫂,可這事卻沒有完,那丫頭過兩天也開始上吐下瀉,沒幾日就去了。

  二嫂說是她不好,那丫頭床前床後的伺候她,怕是過了病氣。

  她暗暗笑了起來,怎麼她自己沒事,那身體強壯的丫頭反而死了!

  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罷了,誰又不知道呢!

  析秋笑著回道:「藤小姐畢竟是閨秀千金,也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過後會想明白的。」蕭延亦這樣的男子,溫潤清雋,對人又和煦親和,對一般的少女確實具有極大的吸引力,譬如藤秋娘,譬如佟析玉!

  她想了想也搖頭搖頭,目光又落在靠在炕邊的窗台上,不期然的看到那塊刻著『別有洞天』四個字的雨花石,她忽然心裡突的一跳,想到自己曾在普濟寺裡得到那塊石頭,那上面的字體和這四個字如出一轍,她臉色微微一變,指著那石頭問道:「這石頭上的字是誰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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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18:08:30
第七十九章:噩耗

  蕭延箏就起身看著那個石頭,回道:「二哥!」她笑著道:「你在二哥房裡一定看到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吧?二哥可喜歡這些東西了,以前他常常一個人去深山裡,一待就是好幾日,每次回來時包袱總能找出幾塊石頭來,他還喜歡用刀上面刻字。」她說著彷彿很高興,就坐在炕上摸著那塊石頭上的字道:「有次他還在一塊很大的太湖石上刻了蘭亭序,花了數月時間,當時父親還在,就狠狠說了他一通,讓他扔了,二哥就是不扔晚上還抱著那塊太湖石睡覺呢。」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問道:「那時年紀很小吧?」蕭延箏點頭道:「好像是十一歲的樣子。」

  蕭延箏說得眉飛色舞,析秋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想到她手中那塊石頭,若上面的字真是出自蕭延亦之手,那又怎麼會落在普濟寺,又怎麼會在那隻甕裡?如果真的是蕭延亦的,那麼無論當初是什麼緣由,她都不能留著那塊石頭!

  念頭閃過,房外平巧掀了簾子進來,站在門口對蕭延箏道:「小姐,太夫人讓您過去一趟。」蕭延箏抬著眉梢問道:「可說了什麼事?」

  平巧搖了搖頭:「二爺也去了!」蕭延箏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析秋起身和她告辭,和蕭延箏一起出了門,在門外分了手,她則回了佟析華的院子。

  等進了院子,析秋先去佟析華房裡,她彷彿小憩了片刻,正讓一個媳婦子在給她梳頭,析秋就靜靜站在她身後,房間裡靜悄悄的,等佟析華重新梳好頭,她才回頭去看析秋笑著問道:「和二小姐去逛園子了?」析秋就點點頭,佟析華又道:「都去了哪裡了?」

  析秋低著頭,就將她和蕭延箏的今天走過的地方一一說了一遍:「我們在梅林裡坐了一會兒,裡面風很大,不過臘梅開的卻很好,雪壓在枝頭上嫣紅的梅花自雪白中露出點頭來,輝映成趣美不勝收,只是路上有些滑林子風也很大,若不然姐姐要是得空也可以去坐坐。」說著她笑看佟析華:「本來想去樺樹邊的那個亭子裡下棋,又碰到姐夫了,說了幾句我就和二小姐回來了!」

  「哦?」佟析華滿面的笑意:「還碰著二爺了?都聊了什麼?」

  析秋就回道:「姐夫和二小姐說了幾句,我也沒插嘴,二小姐問姐夫是不是一早回來的,姐夫說是,正要去凌波館取些東西,然後就讓我們先回來了。」佟析華低頭喝茶,眼睛微微一眯,嘴角上就浮出一抹笑容來,似笑非笑頗有深意。

  析秋彷彿毫無察覺,依舊緩緩說著:「又去二小姐房裡坐了會兒,太夫人著人把二小姐請走了,我就回來了!」

  佟析華沒有立刻說話,她看著析秋,心裡暗暗嘲諷,庶出的就是隔了一層,二爺在樺樹林前被藤秋娘堵了路,那麼大的事情她卻故意避開不談,根本就不為她這個姐姐想過半點,如若今兒是佟析硯,非但不會瞞著她,指不定當場就會指著藤秋娘的鼻子一頓罵!

  「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佟析華淡淡說著,微垂的眼底皆是疏離和冷意。

  析秋屈膝行了禮:「是!」轉身便就出了門,她看出佟析華眼底的不耐和冷意,可是她卻沒有去提藤秋娘的事,侯府說大很大,可是說小也很小,下人們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有的事情前面發生了,不到半刻鐘指不定就到了各個主子的耳中,她又何必去費這個事說這個,況且,事關姐夫的事她又怎麼能去說。

  析秋無奈的笑笑,回了自己的房裡,剛剛到院子裡,就聽到一陣喧嘩的笑聲,是從佟析硯的房裡傳出來的,緊接著就有面生的媽媽和媳婦子從房裡出來,見到析秋就屈膝行了禮,又匆匆出了院子。

  析秋詫異不已,佟析硯才來侯府,怎麼會和這些人來往?她站在院子門口,不一會兒就見到錢媽媽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一一去送七八個婆子出門,見到析秋錢媽媽無奈的笑笑,屈膝行了禮:「六小姐!」

  析秋就問道:「這些人是?」錢媽媽垂著頭,答道:「四小姐在院子裡逛,就認識了個祖籍保定的媽媽,四小姐說佟氏祖籍是保定人,就說雖是這樣她卻從來沒有去過保定,讓媽媽和她說說保定的事,那位媽媽就給小姐說了許多保定的人文趣事,四小姐聽著歡喜,就請了媽媽到房裡坐,她又是自小被買進府裡的,在府裡認識的人多,一來二去的……」她指著了指還依舊能看見背影的媳婦婆子們的背影:「就成這樣了!」

  析秋詫異不已,佟析硯自小由大太太教導,向來對下人疏離,就連和端媽媽也不是貼著心的親,她什麼時候對一個第一次見的「老鄉」這麼熱情了?她只覺得奇怪,直覺上感覺佟析硯彷彿在籌算什麼!

  心思轉過,她朝錢媽媽笑道:「媽媽快去歇會兒吧!」錢媽媽就行了禮,轉了身進了耳房裡。

  析秋就進了正房,佟析硯的房門關著的,代絹守在門外,房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代絹看見她就屈膝福了福,析秋抬手指了指門,代絹就壓著聲音道:「說累了要歇一會兒,等下午再喊她起來!」

  析秋就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回了自己房裡,又脫了鞋到床上捂著,春雁擰了熱毛巾在她腿上敷著,又為她擦了藥,析秋才覺得膝蓋上的疼好了許多,她想到前世裡常有那些自動發熱的護膝,若是有那樣的東西常常護著,膝蓋是不是也舒服些?!

  正想著門外佟析硯掀了簾子進來了,見析秋歪在床上又看到春雁正替她敷著膝蓋,臉色頓時黯了黯,析秋見她進來就讓春雁停了手:「去給四姐姐沏茶!」又看向佟析硯:「聽你睡了,就先回來了,你還好吧?!」

  「沒什麼好不好,聽說你今兒和二小姐去梅林了,那邊景色怎麼樣?」佟析硯在析秋床邊的杌子上坐下來,又接過春雁沏來的茶捧在手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層陰影,情緒看似並不高。

  析秋就點頭道:「還不錯,只是林子風太大,沒坐會兒就回來了。」她問佟析硯道:「你怎麼了?」

  佟析硯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膝蓋上:「你沒事也別出去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腿傷了,就是不去走動也不會怪罪你的。」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佟析硯就嘆了口氣道:「大姐姐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就生了我氣!」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生氣?怎麼說?」佟析硯耷拉著腦袋道:「說我惹了婆子丫頭進房裡,又不知底細的,若是房裡丟了東西,找誰去好!」

  這件事析秋也覺得奇怪,就道:「大姐姐向來疼你,也是擔心你才說你的,你便按著她的意思做不就可以了。」

  說起這件事,佟析硯卻是臉色一轉,眼睛頓時亮了亮,她從杌子上移到析秋身邊,笑著壓低了聲音道:「我可不是故意和她們說話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她神秘秘兮兮的道:「那是因為我讓他們給我送了一封信出去!」

  「啊?」析秋驚訝的的看著她,感嘆於她的智商:「你怎麼能讓侯府的婆子給你帶信出去,又是送去蔣府的,若是傳出去怎麼辦?」

  佟析硯卻滿不在乎信心滿滿的道:「不會!我有把握,你放心好了!」

  她這樣說析秋只能嘆了口氣,又抬腳要下床,佟析硯按住她問道:「你就在床上捂著,下來做什麼?」析秋回道:「你不是說大姐姐生氣了麼,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佟析硯將析秋按在床上:「大姐姐出去了!」

  析秋一愣,佟析華很少出門,現在出去難道是去了五夫人那邊?

  析秋料的不錯,佟析華果然去五夫人那邊鬧了一通,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藤秋娘在一邊直哭,五夫人理虧可陣不輸,兩人算是徹底撕破了臉,宣寧侯夫人趕過去,連太夫人都驚動了,這才消停下來,太夫人就下了令,讓五夫人送藤秋娘回去。

  畢竟藤秋娘是黃花閨女,若是在侯府裡出了事,知道的便說是藤秋娘行為不檢,可不知道的難道不認為不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蕭延亦好色荒淫,女子又怎麼就盯上他了。

  如今侯府裡是多事之秋,她決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情。

  五夫人氣得不行,又在人前丟了面子,關了門狠狠說了秋娘一頓,秋娘卻只知道哭,五夫人發泄了一通消了氣,就給通州的父母寫了信,讓他們派人來將藤秋娘接回去。

  析秋待在房裡休息了兩天,佟析華連發了兩天脾氣,讓人去找蕭延亦,卻外院,內院都尋不著人,連衙門也找不到人,她氣得摔了一地的瓷器,跑到太夫人面前哭了一通,太夫人什麼話也沒有說,讓人送她回來。

  析秋明白,如今佟析華鬧得這樣有底氣,必然和侯府如今的形式有關,如今侯爺在外生命堪危,而佟府的佟二老爺如今卻是春風得意之時,在朝中勢力越發壯大,佟析華如今又有孕在身,她打不得罵不得,只能任由她去鬧!

  朝中對於宣同總兵的人選,終於有了最後的定奪,只是在主帥於副將上又有了分歧,事情一拖又是一日,太夫人急的上火,蕭延箏雖日日來尋析秋,可依舊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析秋在床上休息了兩日,終於起床去給太夫人請安,她和佟析硯並肩坐在軟轎上,剛剛走到太夫人院前的穿堂裡下了軟轎,就見一個長隨打扮的人急急忙忙從外面跑了進來,他滿身風塵,衣服上都是撕裂的口子,嘴角長的滿是火泡,頭髮凝結在一起成了硬塊,滿臉灰土臉色暗啞無光,他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在地上又爬起來,所到之處皆是一片死寂無聲,所有都停下來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因為所有人都認識,那個人是跟著侯爺去福建的長隨!

  析秋和佟析硯靠在一邊,讓開穿堂的甬道給他,他看也不看析秋和佟析硯,飛快的跑進了太夫人的正房,析秋靜靜的站在的門外,就覺得有股涼意自腳底一點一點緩慢的爬上了心頭。

  佟析硯害怕的朝她身邊靠了靠,緊緊握住她的手。

  一聲瓷器碎裂聲證實了她的猜想,緊接著房裡傳來了震天的哭泣聲,隨後整個院子裡所有的的人陸陸續續跪在了地上,這樣的情景火速蔓延到全府,析秋只覺得耳朵了嗡嗡的響,滿世界裡都是哭泣聲。

  宣寧侯蕭延炙於正德二十三年十一月逝!

  宣寧侯府的天,塌下來了!

  析秋站在穿堂,做為外人此刻太夫人和宣寧侯夫人在裡面必然有事要談她不便進去,可做為親家她卻不能在聽到侯爺的死訊時轉頭便走,正房裡剛剛進去的士兵,被兩個婆子抬了出來,他已力竭的暈了過去……司杏挽著析秋的胳膊,看著像是她在扶著析秋,實際上她腿軟的早就半靠在析秋身上。

  轉眼的功夫,吳媽媽紅著眼睛從裡面跑了出來,沒有目標的對著院子裡喊道:「去請太醫來。」太夫人暈倒了!

  地上就有婆子爬起來,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析秋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想也沒想對院子裡的婆子道:「都別哭了,安靜些!」所有人回頭看著她,析秋就從容的朝吳媽媽走過去,吳媽媽也愣了愣看著析秋,析秋朝她福了福道:「太夫人眼下吵不得,安靜些好!」

  吳媽媽從愣怔中醒來,朝析秋點了點頭,就讓一院子的人都退到外面,那些下人沒了主心骨捨不得離太夫人的院子太遠,就默默的站在院外,低聲的哭著。

  吳媽媽說完,忽然想起來析秋懂些醫術,如今太醫沒有來,只能求著六小姐想想辦法,她含著眼淚拉著六小姐的手,還不待她開口求析秋,析秋便朝她點點頭道:「我略懂些醫術,先進去看看!」

  吳媽媽感激的看著析秋,親自為她打起簾子,析秋走了進去,佟析硯也默默的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司杏司榴守在外面,等吳媽媽放了簾子,院子門口蕭延庭,五夫人,佟析華以及蕭延箏都趕了過來,所有人面如死灰般,停在門口大家互相看著對方,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析秋進來門,宣寧侯夫人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太夫人的床邊,比起躺在床上的太夫人的灰敗之色,宣寧侯夫人的臉卻呈現著不正常的紅暈,她雙目放空的看著太夫人,對房裡所有的動靜都視若無睹,好無所覺。

  吳媽媽引著析秋到床邊,其實沒有儀器和藥物,析秋能做得也只有那幾個步驟,又擰了毛巾給太夫人擦了臉,太夫人才悠悠的醒了過來,析秋趕緊讓吳媽媽將冷著的白開水端來為太夫人喝了,太夫人這才醒了過來,看清面前的人,她握著析秋的手艱難的點點頭,喊了聲:「親家小姐。」

  析秋也微微點頭:「太醫馬上來了,您再躺會兒。」

  太夫人卻不依,硬撐著坐了起來,這時佟析華、蕭延箏、蕭延庭和五夫人掀了簾子進來,蕭延箏就直接撲倒太夫人懷裡,哭的肝顫俱裂,太夫人抱著她也哭得沒了聲音,房間壓抑著一種令人絕望的氣息。

  析秋和佟析硯默默的退到後面,太夫人又哭了一陣以後,就擦了眼淚看著蕭延庭道:「去找你二哥,再去宮裡確認你大哥的死訊,即便是遺體沒有回來,朝廷也該有文書送來才是!」蕭延庭應是,轉身便出去了,太夫人又對宣寧侯夫人吩咐道:「你把對牌交給小五。」宣寧侯就木然的點點頭,五夫人眼裡光芒一閃而過,太夫人轉了臉看向五夫人道:「只怕消息是不會有假,你和吳媽媽去準備孝服、香燭、紙錢,內院裡的事就交給你和吳媽媽了。」五夫人就垂著頭應了。

  太夫人又轉頭去吩咐佟析華:「你有孕在身,也不能進進出出,讓你待在房裡怕你也待不住,你就陪在我這裡,若是有人來,就幫我陪大家說說話。」

  佟析華沒有異議,點頭稱是。

  析秋暗暗去觀察太夫人,此刻她端正坐在炕上,滿臉的嚴肅和蕭然,有條不紊的將將要面對的工作,根據個人的情況細緻劃分開來,她心裡佩服不已,能在極度的悲傷中,迅速鎮定下來,又能具有預見性的,將準備工作做好,這樣的能力若不是久經風雨的太夫人,一般的人根本無法應對。

  「親家小姐!」愣怔中,析秋就聽到太夫人的聲音,析秋一怔看向太夫人,和佟析硯緩緩走了出來:「太夫人!」

  太夫人看了眼佟析硯,目光又落在她身上:「這兩天府裡的人多,本應送親家小姐回去的,可延箏身體不好,還得麻煩四小姐和六小姐在府裡多留兩日,陪一陪她!」

  佟析硯和析秋互看一眼,雙雙屈膝應是。

  太夫人就面露疲倦的靠在迎枕上,佟析華和五夫人一個上前去安慰太夫人,一個去和宣寧侯夫人說話,前者無心說話,後者卻似死人一般,靜靜的坐著無論五夫人說什麼,她都毫無反應。

  太夫人嘆了口氣,對五夫人道:「你送她去碧紗廚裡歇會兒,讓人陪著!」宣寧侯夫人就機械的由五夫人拉著,跟著出了門去了對面的裡間碧紗廚裡。

  蕭延亦趕了回來,向來含笑溫潤的臉上,此刻冷意凜凜,他眼睛也是紅紅的顯然在進來之前是哭過的,他進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就跪在太夫人面前,將福建送到宮裡的喪報遞給太夫人。

  太夫人接過去,眼睛在內容掃了一眼,微微眯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忠義……殉職!算他們有良心!」她將喪報扔在炕桌上,問蕭延亦:「宮裡怎麼說,你大哥的遺體何時送回來!?」

  蕭延亦面無表情的回道:「說三天前前啟程的,恐怕還要二十多日的時間。」

  「二十多日!」太夫人就揮著對眾人道:「問清楚走的水路,還是陸路,派人去迎你大哥回來!」她頓了一頓又道:「各府的喪報都送過去,祭棚打起來,府門上掛上孝幡!其他的事情你們也都心裡有數,各自把手了的事情做好!散了吧!」太夫人冷靜得有些可怕,連蕭延亦都不由擔心的看著她。

  太夫人就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老二留下,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析秋就和佟析硯退了出來,蕭延箏坐在太夫人身邊哭得筋疲力盡,她不肯走緊緊的抱著太夫人。

  「六妹妹。」佟析硯心有餘悸唏噓不已:「我還記得前一次來侯府做客,在太夫人這裡見到侯爺,彼時他正要出軍,我還跟在大姐姐身後為他送行,沒想到……那竟是最後一面。」她又想到蔣士林和侯爺的關係:「不知道聽到消息傷口會不會因此惡化!」

  析秋沒有說話,紅白喜事她都不大懂,但卻知道搭了祭棚後,各府都回來報喪,可侯爺的遺體還在路上,到時候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亂子,況且侯爺既然戰死,那麼福建的戰事可想而知必是敗了,一場小小的戰事最後演變成這樣,其中必然有說不得的緣由,聖上又遲遲沒有發兵相助,如今這樣的局面就必然要有人出來擔這個責任,她感覺到,朝廷必然會有一番動亂。

  當晚,侯府裡入眼都換成了白茫茫一片,析秋也換上素色的衣服,太夫人說她的腿不好,來回的跑也不便,就讓她搬到蕭延箏那邊和她同住,佟析硯依舊留在佟析華的院子裡,一連幾日蕭延箏都是躺在床上,侯府內院人流客往,第二日大太太就帶著佟慎之過來了,在太夫人房裡坐了一天,因為遺體不在,一應的小殮,大殮都不能操作,來的也都是侯府走得近的女眷,男賓則在外院由蕭延亦接待。

  析秋陪著蕭延箏,端了飯擱在桌上哄她:「你多少吃些,侯夫人也病倒了,你若是再有事可怎麼辦,太夫人可怎麼受得了。」蕭延箏就面無表情的吃了幾口飯,又一言不發的回到床上躺著。

  析秋嘆了口氣,坐在床邊看著她,過了半晌就在她以為蕭延箏不說話時,她卻突然說道:「二哥去找四哥了,可是他卻像消失了一樣,滿京城都尋不著人,連任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析秋眼皮跳了跳,她覺得那個冷漠的蕭四郎,不像是不懂事的人,他消失必然有他的原因。

  「娘很失望!」蕭延箏道:「雖然這些年娘對四哥有氣,可我知道她心裡還是念著四哥的,可是這件事四哥卻做得不對,大哥以前對他多好,這個時候他卻人影無蹤的。」

  析秋嘆氣,安慰她道:「四爺做事心裡有數,或許有事耽誤了也未可知。」

  蕭延箏搖了搖了頭,否定了析秋的話:「你不了解四哥,他從小都極有主見,做事又果斷從不拖泥帶水,他若是有心便是天大的事也攔不住他的!」

  析秋和蕭四郎不過見了幾面,談不上了解,所以就無法辨別是非了。

  又過一日,到是第四日,府裡的人來的少了些,大太太帶著佟析玉來了,歇在佟析華的房裡說話,大太太支開佟析硯和佟析玉,對佟析華道:「你也別拋頭露面的累著自己,眼下你肚子裡的才是最緊要的。」

  佟析華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不會累著自己的。」大太太頓了頓問佟析華道:「往後的事,你可細細想過?」

  佟析華一愣,問道:「什麼事?」大太太就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道:「如今侯爺不在了,雖還在喪服期,可這爵位卻不能丟了,長兄亡逝自是二爺繼任,太夫人那邊可遞了摺子去禮部?」

  蕭家的爵位雖是世襲罔替的,可爵位的繼承還是要經過禮部審核,由禮部再報去宮裡由皇上最終定奪,尤其像蕭延炙這般爵位還在卻沒有子嗣繼承的,便是流程也是要走一遭的。

  若是禮部關係不通,拖去個一年半載再到宮裡,如今聖上龍體堪憂,若再攤上天子更遞,那原本板上定釘的事,說不出就能出個什麼麼蛾子來。

  大太太的擔心不無道理。

  佟析華怔住,自侯爺出事四天來,她還沒有想過這件事,只覺得侯府的天塌了,心裡惶恐不安的,卻沒有去想蕭延炙沒有,二爺就是長子,這爵位理所應當就是蕭延亦的!

  「府裡是不是根本沒有人提?」佟析華就點了點頭,太夫人根本沒有說過,蕭延亦她幾天沒有見著,更是沒有機會去問,她站了起來就要去喊林媽媽把蕭延亦找回來,大太太攔住她:「這麼心急做什麼?現在這樣的情景,你怎麼能去和姑爺說這件事。」

  佟析華問道:「那怎麼辦?!」

  大太太就道:「這件事只能去提醒你婆婆,讓她去說。」其實大太太心裡清楚,她能想到的,太夫人不可能想不到,況且,蕭家一直把爵位看得很重,怎麼也不可想不到這件事,她真正的擔心的卻是……蕭四郎。

  佟析華喃喃的點點頭,沒有說話,大太太就拉著她的手,在她耳邊細聲的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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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沉著臉坐在椅子上,看著蕭延亦道:「可查到了,到底是怎麼死的?」

  蕭延亦就道:「那十六個人去福建,在路上就被人殺了,還是任雋託人捎來的口信,說他一個走漕運的朋友,在河裡撈上來的屍體,見那些人懷裡有府裡的銘牌,就告訴了任雋,任雋一見人,就確定是侯府外院的銘牌,帶著人去把那十六個人的屍體接了,又去找四弟,找不到四弟就來尋我了。」

  田夫人眼睛眯了眯又道:「回來報信的長隨名叫蕭山,昨夜醒了,他說侯爺帶著一隊四十八人,偷襲那夥倭寇的糧草大營,卻不知是誰洩了軍機,路過一個名叫斷頭坡的地方時,被一股穿著黑衣蒙面的人攔住,對方數百人,且都是高手,殺氣人來手起刀落凶殘得很,他護著侯爺逃走,侯爺卻將他推下了河道,說他不能丟下自己的士兵獨自逃命,讓他一定要活著回來,給您報喪!」說完,蕭延亦頓了頓,聲音沉沉的沒有絲毫的波瀾:「還將大嫂的一塊玉佩一起交由他帶回來,我來前把玉佩送給大嫂了。」

  太夫人的眼淚,就順著眼角落了下來,蕭延亦上去坐在太夫人的身邊,環抱著她:「娘,大哥還說他有負父親所托,無臉回來見您!」

  太夫人抱著蕭延亦,嗚嗚痛哭起來,吳媽媽也在一邊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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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的正門口,白幡飄搖,平日裡的莊嚴肅穆此刻縱然客來人往,賓客不斷,可依舊顯得冷清而蕭條。

  有侯府的小廝站在門口,引著下車的官員往裡去!

  安靜中,忽然自一字排開的官員用的鶴頂琉璃平頂馬車中,傳來一聲驚呼聲,眾人駐足回頭望去,就見遠遠的一輛黑色平頂馬車疾速飛馳而來,卷起漫天灰塵,所到之處所有人驚呼著跳開,愣愣的去看馬車。

  霧濛濛中駕車人一鞭揮起,尖利的鞭聲穿過人群,馬車驟然止步在侯府正門前,駕車人一身黑衣,面容之上敷著黑色面巾,只餘兩隻精光暗斂的眼睛露在外面,他動作輕盈的跳下車,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不明所以中,他挑開車簾。

  一襲黑袍呈在眾人眼中,緊接袍子一動,車裡的人已經站在馬車外面,當眾人看清那人面孔之時,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人鬍鬚敷面,臉上除了一雙狹而長的丹鳳眼,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他大步朝侯府大門走來,走動時步履沉重,發出砰砰的聲響震懾眾人的耳膜。

  此刻他們才驚覺,他懷裡還抱著一人,那人一身金色戰袍,袍子上血跡斑斑,看不清臉但侯府早有眼尖的下人認出來,那是侯爺出征時,穿著的戰袍!

  「四爺!」有人推開旁人驚呼的迎過去,噗通跪在地上哭道:「侯爺!」

  蕭四郎看也不看那樣,大步朝正門走去,門口的官員主動讓開一條通道,府門大開蕭四郎揮袍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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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四爺回來了!」平巧衝進蕭延箏的房裡,爬在床邊抓住蕭延箏的手道:「四爺回來了,還把侯爺也一起帶回來了!」

  蕭延箏一下子坐了起來,拉著平巧的手確認道:「四哥把大哥帶回來了?」

  平巧連連點頭。

  蕭延箏立刻坐了起來,對平巧道:「快幫我穿衣服,我要去看看!」平巧急忙幫她幫夾襖和褙子找出來,又隨便梳了頭,析秋正好掀了簾子進來,見到蕭延箏起床不由問道:「怎麼了?」

  蕭延箏匆匆往外跑:「四哥把大哥帶回來了,我要去看看。」

  析秋一愣,難道蕭四郎消失了這麼多天,是去接蕭延炙了?!

  她不放心蕭延箏一個人出去,就陪著她去太夫人那邊,就見到太夫人的正廳裡,太夫人坐在正位之上,三個兒子依次跪著,在他們的前面,蕭延炙一身戰袍面色祥和的躺在那裡,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蕭延炙,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一屋子的人靜靜的,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來,蕭延箏進房,一下子撲在了蕭延炙的身上:「大哥!」她拿著帕子去擦蕭延炙沾了血的臉,可因為時間太久怎麼也擦不乾淨,蕭延箏就死命的擦著:「大哥,您平日最愛乾淨,現在怎麼變得這麼不講究了!」

  太夫人也哭了起來,靠在椅子上眼淚無聲的落著!

  析秋默默的走到佟析華身邊站住,壓抑的哭聲在蕭延箏撕裂的哭聲中終於不再壓抑,眾人放聲大哭起來!

  析秋抬眼去看蕭四郎,他垂頭臉臉頰上的鬍鬚已有半指長,面上滿是灰塵,甚至有幾處傷口正在滲著血,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滿身的風塵……她聽蕭延箏說過,蕭延炙的遺體還有二十日左右才能到京城,可蕭四郎僅僅過了四日,就將蕭延炙帶回來了,她無法想像他一路是怎麼走的,才能將二十日的路途縮短至四日。

  「侯爺!」忽然,門外一聲驚呼聲傳來,析秋就見到宣寧侯夫人甩開身邊攙扶的人,衝進了正廳裡,撥開蕭四郎和蕭延亦撲在蕭延炙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這是析秋這幾日來,第一次聽到她發出聲音來!

  蕭四郎卻在哭聲震天中,突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遺體抬回侯爺生前居住的房裡,梳洗小殮後,欽天監的人到了,擇了三日後大殮,停靈七七四十九日!

  析秋第二日才知道,蕭四郎在蕭延炙的書房獨自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和蕭延亦一起在外院裡接待。

  第二日聖旨來了,追封了蕭延炙為一等忠勇侯,榮威大將軍的封號,按郡王禮葬!

  這已經是無上的殊榮!

  朝廷的態度明確後,侯府的門庭再次熱鬧起來,幾乎在京的官員都來弔唁,三日後大殮,大太太的三牲祭品也到了,宮裡的兩位皇子以及太后娘娘也各都送了三牲祭品,本應隨大太太回府的析秋,卻因為蕭延箏的病再次犯了留了下來。

  蕭延箏躺在床上,析秋給她餵了藥,蕭延箏嘆氣道:「禮部,把奏摺扣了下來!」

  析秋一驚,問道:「可問了緣由?」蕭延箏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是二哥在和母親說時,我聽到了,恐怕有人不想二哥順利承爵。」

  禮部能做的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真正的定奪的大權還是在聖上手中,至於聖上為何這麼留而不發,她卻不知道,若是有意冷落蕭家,可蕭延炙的追封以及葬禮都給足了面子,滿大周都知道,蕭延炙封了榮威將軍,享郡王葬禮,這樣的殊榮之下為什麼又扣了蕭延亦承爵的奏摺?

  難道是怕蕭府恃寵而驕,而壓一壓?

  析秋只覺得可笑!

  太夫人留了五夫人和佟析華在府裡,一連兩日都出了門,析秋不知道太夫人為何出去,但五夫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她拉著蕭延庭在房裡,沉著臉道:「我讓你去和娘說,你到底說了沒有?」

  蕭延庭一把甩開五夫人的手,面色不耐的坐在椅子上,怒道:「說什麼?如今家裡這樣的光景,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該這個時候去給娘心裡添堵,要說你去說,我絕對不會去說。」

  五夫人瞪著眼睛看著他道:「你整日跟在老二身後,懵懵懂懂不問家事,可我這幾日管著府裡的收入,開支……從三天前母親從賬上拿去三千兩後,今日又拿走了兩千兩,還在庫裡把父親留下的一對前朝青花官窯梅瓶也拿走了,這樣下去,我們若是再過段時間分家,家裡還能剩下什麼?」

  蕭延庭目光一閃,也驚了一驚,卻不肯去議論自己的嫡母:「娘也是為了府裡,她日夜奔波這些日子頭髮都白了許多,我告訴你,我不但現在不去說,就是以後也不會說!」

  五夫人惱怒的看著他,插著腰道:「為了府裡?那是為了你二哥,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有沒有侯府這棵大樹撐著,你是能享蔭恩還是能承爵,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晟哥想想,難道等他長大了也要和你一樣,在嫡出的光芒下唯唯諾諾的活著?以前老四不在家裡,你日子還好過一些,如今老四也回來了,這個家以後還有你立足之地!?」

  蕭延庭被五夫人的話堵住,他悶悶的灌了一杯茶,五夫人又接著道:「你不說可以,那我去說!這一次無論誰攔著,我也要把家分了!」說著就要出去。

  蕭延庭一把拉住她,狠狠的道:「你敢去說,我就休了你!」五夫人回頭看著他,譏諷道:「廢物!你也敢?」一把揮開蕭延庭的手。

  蕭延庭被她一眼刺痛,想也不想一巴掌揮了過去,打在五夫人的臉上,他指著五夫人道:「你大可試試看!」說完,袖子一揮就出了門!

  五夫人捂著臉氣了個倒仰,頓時淚如雨下。

  這時藤秋娘聽到動靜,就掀了簾子走了進來,五夫人看到自己的妹妹,忽然心裡突的跳了一下,一個大膽的念頭成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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