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和日麗的早晨,空氣中帶著太陽的溫度,伴隨著一兩隻麻雀飛過。
這樣美好一天的開始,就算不出門踏青,起碼也該在被窩裡再賴個床,結果這會……
「等一下!司機先生等一下!」
一名穿著國中制服的女生背著書包拚命跑來,眼看公車就要從站牌前開走,讓她顧不得旁人的目光扯開嗓門喊。
國一下學期開始的第一天,程卉敏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命苦,一大早就得背著書包追公車。
所幸,公車司機因為她的叫喊停了下來,卉敏見狀連忙三步並成兩步跑向公車,後方車門重新開啟,她一鼓作氣跨上公車。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腳下一個踩空,整個人頓時向前撲倒。
就在公車乘客的驚詫聲中,預期會摔個慘重的卉敏雙手往前一抓,勉強穩住了人。雖然還是撞疼了膝蓋,卻不至於整個人趴倒在公車上。
「啊……好痛!」伴隨著膝蓋上的痛楚傳來,意識到丟了大臉的她,直想就這麼找個地洞鑽下去,省得還得起來面對整車的人。
就在她困窘地要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抓在某人的兩隻褲管上,讓她倏地一驚抬起頭來。
預期更深的困窘就要襲來,她卻在抬起臉來的剎那僵住了,一瞬間,她的心像觸了電似地,劇烈地鼓動起來。
活了十四個年頭,她第一次對一個男孩子產生這樣的感覺,雙眼像被牢牢定住似地無法移開。
被卉敏抓住褲管的男孩子身上穿著其他國中的制服,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他就如同車上其他乘客一般,只是單純看戲的旁觀者。
直到,身下的人遲遲沒有起身放開自己的褲管,讓他也跟著捲入周圍乘客的側目之中。
察覺到自己也成為別人看戲的一部份,男孩皺起了兩道濃眉。「你要抓到什麼時候?」
冷冷的一句話讓她倏地回神,跟著才記起自己眼下的處境,連忙困窘地鬆開對方的褲管,慌亂的起身。
「對不起、對不起……」
卉敏連聲道歉,羞愧得抬不起頭來,尤其耳邊還聽到些許其他乘客的笑聲,更讓她恨不得能鑽進地洞裡去。
之後的時間裡,因為擔心看到別人的注目,她始終低著頭沒敢抬起來,雖說她心裡一直惦記著剛才的男孩子。
儘管只是短短不到幾秒的一眼,他的臉已深刻地烙印在她腦海裡,儘管沒能抬起臉來看他,卻能在心裡清楚地刻畫出他的長相。
直到許久之後她才猛然想起,除了長相之外,自己對剛才的男孩子一無所知。
意識到這點的卉敏倏地抬起臉來,顧不得旁人的側目,視線在公車裡焦急地搜尋他的身影。
然而,剛才的男孩子不知何時已經下車離開了。
為了能再次見到那個男生,接連兩天卉敏儘管準時出門,卻是在站牌等到跟第一天差不多的時間才上公車。
因為這個緣故,她無可避免的上學又遲到了。
只是比起遲到這回事,她心裡更介意的是沒能再見到那個男孩子。
所幸皇天終究不負苦心人,第三天的早上,她終於在公車上再次見到那個男孩。
「終於讓我等到了!」
不同於上回的疏忽,這回她在第一時間記下了他的制服,以及他書包上的學校名稱。
可單是知道這些對卉敏來說是不夠的,為了更清楚他的事情,她鼓著勇氣悄悄地往他站的地方移動。
對於卉敏的悄悄靠近,男孩起先並未察覺,直到……
站在離他一個手臂的距離,她小心地以眼角瞥到他的學號跟年級,知道他目前國三。但她最渴望知道的是他的名字,偏偏,名字繡在制服的另一側。
儘管並排站在離他一個手臂遠的地方,她仍是試圖傾身向前瞥清楚他的姓名。
這樣拉長頸子微傾上半身的動作,男孩要再不察覺也未免過於遲鈍。
就在卉敏試圖再更往前傾時,原本並排站在一旁的男孩突然側過身來,她直覺仰起臉來查看。這一看差點嚇了她一跳,因為他正好回過臉來望著自己。
她倏地心虛地別開臉,熱氣跟著竄上兩頰。
跟著,像是要確定自己是否看錯,她又悄悄地瞥過眼角,發現男孩的視線依然定格在她身上。
一時間,她啞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窘於解釋自己剛才的行逕,卉敏在尷尬了片刻之後終於回過臉來。「上次……謝謝你。」
雖然說她不敢奢望對方跟自己有相同的感覺,但是他的反應卻讓她心裡掩不住失望。
他看著卉敏,臉上的表情好像壓根就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她在失望之餘仍試圖想提醒他,「那天上公車的時候我不小心摔倒,剛好抓到你的腳。」雖然那天的情形實在說不上光彩。
經卉敏這麼一說,他顯然是記起了那天的事,只是臉上的表情看來仍沒什麼熱度。
沒有開口說什麼,他一語不發地移開視線。
原本期待兩人能從這一刻起有所交集的卉敏,面對他冷淡的反應不禁更加失望。
直到男孩到站下車,卉敏始終沒能再跟他說上話,濃濃的失望在她心裡頭蔓延。勉強能讓她感到些許欣慰的,是她終於知道了男孩的名字,在他剛才側過身時所捕捉到的。
「畢崇琰……」她反覆的念著這個名字。
雖然沒能得到畢崇琰的回應,情竇初開的卉敏還是渴望能再見到他。
所以每天一早,她總是在特定的時間跟他搭同一班公車上學,因為這樣,她天天遲到。
這樣的情形引起了導師的注意,在跟卉敏談過卻依然沒有獲得改善後,終於決定通知她的父母。
「不是每天都一早就出門了?怎麼還會遲到?」程母不能理解地看著女兒。
雖然說不是做了什麼壞事,但是要卉敏當著父母的面承認暗戀男孩子的事,還是讓她說不出口。
「因為……」
「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沒什麼事。」卉敏直覺否認。
「那老師怎麼會說你天天遲到?」
卉敏在心裡頭苦思著借口,「那是因為……」
見女兒遲遲說不出來,程父也在這時開了口,「爸媽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看這情況,她知道沒給個說法是不行了。「……因為我不想早自習。」
「不想早自習?」女兒的說法無疑地令程氏夫婦意外。
明白父母的詫異,卉敏只能硬著頭皮再掰,「最近早自習都有數學小考,所以……」
「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故意遲到。」明白女兒在數理方面沒有天份,程氏夫婦也並沒有刻意要求她。
「對不起。」卉敏低著頭,除了是無法對父母實說外,也是擔心被他們識破自己的謊言。
聽出女兒已有悔意,程氏夫婦也不忍過於苛責。
程母這時提議,「這樣吧,明天開始讓你爸上班時順便送你去學校。」
「什麼?」
「總不能因為怕數學小考就老是遲到。」
「不、不用了,媽,我自己搭公車去上學就可以了。」要是讓父親送自己去上學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了。
「那以後不能再遲到。」
「不會了,以後不會了。」
得到女兒的保證,程氏夫婦才不再追究。
基於對父母的承諾,她雖然想跟心儀的男生搭同一班公車上學卻沒有辦法如願,只得改變策略,改搭同一班公車放學。
只是彼此放學的時間更難拿捏,為了能趕上畢崇琰放學的時間,她幾乎是一下課便背起書包往外跑。
搭上公車的卉敏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他學校的那個站牌下車。
因為無法確定他是否在自己抵達前便離開,卉敏只能在心裡祈禱讓自己能遇上他。
幸運的是,因為已經國三的關係,畢崇琰放學的時間要比她晚上半個鐘頭。當她看到他和同學一塊走向站牌時,心裡不免感到竊喜。
然而,注意到她的畢崇琰並沒有相同的心情。
打從那天在公車二度遇上開始,他便察覺到每天兩人總會搭上同一班公車,但她不曾再試著接近自己,儘管猜到她是為了他才特意搭同一班公車,卻也沒有理由反對什麼。
今早,當他過站後沒瞧見她上車,認定她應該是放棄了。
只是沒有想到,這會竟在放學要搭車的站牌前看到她。
「出現了……」
卉敏的行為雖然沒有對畢崇琰造成什麼實質的困擾,卻讓他感到擺脫不去的勉強,因而下意識的皺起眉來。
有鑒於他那回冷淡的態度,卉敏不曾再試著接近他,這會也只是在他跟同學一塊上車後默默地跟了上去。
甚至,擔心引起他的不快,卉敏不忘跟他保持著距離。
雖然說她並沒有刻意接近畢崇琰的意思,只是希望能每天看到他,但是就算再怎麼低調,她的行為還是免不了引起旁人的注意。
穿著女校的制服,每天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現在站牌前,總是在畢崇琰上公車後才跟著一塊上來。
漸漸的,一塊搭公車的同學也察覺到,卉敏是為了畢崇琰而來。
「崇琰,那個女生又來堵你了耶!」
「帥哥,魅力很大喔!哈哈……」
十五、六的男孩子正當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尤其當事人又是自己的同學,他們不免要開起他的玩笑來。
雖然說受到女生愛慕不是什麼壞事,但是一旦成為同學間玩笑的話題,可就不是誰都笑得出來。
尤其這樣的玩笑經過同學口耳相傳後,很快地在班上蔓延開來。
當然,每天只要能搭同一班公車放學,就感到滿足的卉敏,並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為畢崇琰帶來困擾。
雖然察覺到旁人的側目,但她只是將心思專注在畢崇琰身上,只要能每天看到他,旁人的視線她可以盡可能的忽視。
對卉敏來說,每天跟喜歡的男生搭同一班公車回家就是她最幸福的時光。
只是沒有料到,今天她的幸福就要有所變化。
走下公車的卉敏正準備回家,突然聽到有人喊她。
「等一下!」
回過頭,她簡直不敢相信,喊住自己的人居然是畢崇琰?
他怎麼會跟自己在同一站下車?
由於無法置信,她吶吶的開口問道:「請問……你是在叫我嗎?」兩頰不爭氣地泛紅。
「我有話要跟你說。」
當下她更是不敢相信,他居然會主動來找自己攀談?
「好、好的。」卉敏慎重的語氣就像是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問題,腰桿同時下意識的挺直。
將她慎重其事的態度看在眼裡,畢崇琰只是皺起眉頭。
聽到心儀的男生有話要對自己說,卉敏雖然不能事先猜到內容,心裡還是免不了對他將要說出口的話產生期待。
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畢崇琰一開口說的竟是──
「你不是我喜歡的女生類型。」
頓時,卉敏怔住了,因為他的話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期。
沒有存心刺傷人的意思,他這麼說只是單純的要跟她把話說清楚,同時解決自己的困擾。
雖然知道自己的話會讓一個女生感到難堪,但畢崇琰並無意改變說詞。
原本他還想再說什麼,但是見到卉敏臉上難過的表情,這才打住沒有再往下說,只生硬地下了結語,「我要說的就是這個。」跟著轉身準備離開。
身後的卉敏在這時冒出一句,「可以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嗎?」
冷不防聽到的畢崇琰先是詫異,不意她會突然有此一問。
只是對於她的問題,他壓根沒有想過,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拒絕她罷了。
因為沒有答案,也因為無意再跟她談下去,畢崇琰只以一句,「總之不是你這樣的女生。」作為回答。
公車在這時駛來,他沒有再多看卉敏一眼便離開,心裡猜想明天開始應該不會再見到她。
隔天放學時間卉敏果然沒有再出現,跟畢崇琰一塊搭公車的同學還為此感到詫異。
面對同學的詢問跟議論,畢崇琰儘管知道原因嘴上卻沒有多說。
「人家不要你了,你被甩啦!」
「應該不會吧,她都堵崇琰這麼久了,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搞不好只是有事不能來而已。」
兩天之後,同學的臆測被證實了,同樣的放學時間,卉敏再次出現在站牌前等候。
勉強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她似乎更加刻意規避畢崇琰的視線,因為她知道他看到自己不會開心。
而事實也確實是如此,見到卉敏重新出現,前一秒還跟同學有說有笑的畢崇琰隨即斂起臉來。
倒是身旁的同學在經過她面前時,幾次見面下來也像認識似的,主動跟她打起招呼。
卉敏自然是沒敢出聲回應,只是看著畢崇琰板著臉走上公車。
對於這樣的情況她早有預期,那天在被當面拒絕之後,心裡其實也想過要放棄。只是按捺不住想再見到他的心情,才會重新來等他。
明知道這樣一來可能會讓他討厭自己,可她只想每天看到他,跟他一塊放學就滿足了。
所以儘管察覺到他的不悅,她只是低調的避開他的視線,如同接下來的每一天。
時間久了,原先開玩笑的那些同學漸漸被卉敏的執著所感動,甚至替她向畢崇琰說話。
的確,如果身為旁觀者,畢崇琰也許也會受到感動,但事實不然,身為當事人的他只感到困擾。
向來不喜歡被勉強的他,對卉敏的執著絲毫不感到欣賞,尤其同學的說項更讓他感到被勉強。
在反感卻又擺脫不了的情況下,畢崇琰只能選擇無視她的存在。
第二章
對於國三的畢業生而言,最後半學年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已經到了畢業時節。
今天是畢崇琰畢業的日子,暑假過後隨著父親調回台北的關係,他也將跟著搬回台北就讀高中。
近四個月來,他對卉敏從沒放在心上,對她的態度從引起注意、甚至是反感,到最後選擇無視她的存在。
不可諱言,她的執著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不表示他會因此被感動,因為她的執著為他帶來的是無形的困擾。
就像現在,才踏出校門,身旁便有同學說起,「明天起就見不到面了,好歹今天就對人家好一點,起碼打聲招呼嘛。」
面對同學的幫腔,畢崇琰只是沉默。
另一名同學跟著說道:「人家知道你今天畢業,也許會有什麼表示。」這麼說是希望畢崇琰別讓卉敏太難堪。
因為被卉敏感動的關係,時間久了周圍的同學不單是會幫她說話,私底下也會透露些畢崇琰的訊息讓她知道。
聽到這話的畢崇琰皺起眉來,想到待會可能發生的情形。
當幾個人來到站牌時,出乎他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熟悉的女校制服沒有出現,附近也全然不見卉敏的蹤影。
「怪了,怎麼還沒來?」
對於同學的疑惑,畢崇琰其實也有相同的感受,倒不是說他期待卉敏出現,事實上她沒來還讓他鬆了口氣。
只是從她近四個月來的執著研判,她的缺席確實出人意料。
雖然不清楚她缺席的原因,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終於不需要再面對她了。
想到這裡,畢崇琰再次鬆一口氣。
十一年後
黑色休旅車駛到位在陽明山上一棟大宅門前。
休旅車內的畢崇琰才關掉引擎下車,就注意到一旁停著輛白色賓士轎車。
宅裡的傭人見到他進門,畢恭畢敬的喚,「二少爺。」
穿著西裝的他手裡提著公事包,顯然是剛下班回來。
「我姊回來了?」
「大小姐在樓上,說是要等二少爺回來,要人開飯的時候才上去喊她。」
聽到姊姊的來意是為了自己,畢崇琰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傭人在一旁問起,「二少爺,是不是要準備開飯了?」
「爺爺呢?」
「老爺人不舒服在房裡休息。」
他蹙了下眉。「看過醫生了嗎?」
「老爺說躺一會休息就沒事了,吩咐別去吵他。」
正準備到爺爺房裡看看的畢崇琰,聽到傭人末了那句才打住腳步。
傭人跟著說道:「先生跟大少爺晚上都不回來吃飯。」
他點頭表示聽到。「我回房換完衣服就可以開飯了,順便煮些鹹粥,晚點送去爺爺房裡。」
「好的。」
傭人在畢崇琰上樓後也跟著下去張羅。
當他換完衣服下樓進到飯廳時,姊姊畢靜雯已經在座,年方三十的她儘管嫁做人婦,舉手投足間依然優雅不失嬌氣。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坐下的畢崇琰順口回應,「被一個委託人耽誤了點時間。」
畢靜雯點了個頭,對弟弟的回答並不是真的很在意。
他也沒有要認真往下解釋的意思,直接切題問道:「傭人說你在等我?」
剛吃兩口的畢靜雯接口提起,「你姊夫的堂妹最近剛從國外回來,今年二十五歲,跟你差了兩歲,家世背景各方面都很不錯,找個時間姊介紹你們認識。」
畢崇琰聽完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對姊姊的來意也沒有太大的意見。
對他來說,所謂的婚姻就是兩個門戶相當的男女結合,共同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如此而已。
父母的婚姻、姊姊的婚姻,以致兄長交往的對象都是如此。
現實的世界裡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愛情,他也不打算浪費時間去尋找,既然眼下有適當的對象出現,他不認為有反對的必要。
「你拿主意吧!」
聽到弟弟同意,畢靜雯進一步說道:「還是晚點我把佳琪的聯絡電話給你,你再找時間約她出來吃飯。」
「也好。」
一早開始,畢崇琰的眼皮便不時跳著,但趕著出庭的他並沒有理會。
只是沒有料到,就在他開車出門後不久,休旅車竟在路上拋錨,尤其車子才剛保養過沒多久。
身為律師的他雖然不迷信這套,但也沒有太多時間在路上瞎耗,急忙打了手機聯絡助理小米過來處理後,趕忙要到對面馬路去攔計程車。
就在他跑向對面馬路時,正好看到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立刻跑過去一把拉開車門。
同一時間,計程車另一邊的車門也正被拉開,畢崇琰跟另一邊的乘客同時坐了進去,先後的關門聲讓兩人回頭見到彼此。
乍見身旁坐進來的女人,畢崇琰第一時間便意識到計程車是對方攔下的,偏偏他這會正趕時間,沒空跟她客氣。
女人見到畢崇琰亦感詫異,只是她詫異的表情裡還多了些什麼。
卜通卜通的心跳聲在鼓動著,卉敏的雙眼像被身旁的男人給攫住。活了二十五個年頭,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一種說不出的悸動。
司機這時為難的出聲,「先生、小姐……你們……」不知道該請哪位客人下車。
趕時間的畢崇琰也顧不得先來後到,一口對司機丟出地點,「地方法院。」
卉敏在談話聲中回過神來,見到司機不甚確定地望著自己。
就在畢崇琰打算開口請她退讓時,只聽到她對司機表示,「我不急,你先送他。」
一時間,司機跟畢崇琰的難題同時迎刃而解。
「好的。」預期要少個客人的司機不意卉敏會這麼說,跟著連忙開動車子,像是擔心她改變主意下車。
不過既然人家幫了自己,畢崇琰不忘道謝,「謝謝。」
心思繞在他身上的卉敏,只是開心的回應,「哪裡。」心裡期待著更進一步的互動。
只是接下來畢崇琰並沒有再開口,腦子裡全專注在待會要出庭的細節上。
期待落空的卉敏心裡不無失望,雖然想主動找機會攀談,偏偏他神情專注像是在想事情,讓她無法打斷他的思緒。
一直到計程車在法院門口停了下來,她都沒能再跟畢崇琰搭上句話。
眼看身旁的男人就要下車,卉敏心裡暗自著急。
畢崇琰在這時掏出張千元大鈔交給司機,同時交代,「剩下的錢不用找了,送這位小姐到她要去的地方。」
她聽到這話一陣開心,就要順勢道謝問他的姓名。
只是趕時間的畢崇琰壓根沒給她機會,交代完司機便一把推開車門匆匆下車離去。
由於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卉敏甚至來不及出聲喊他,只能扼腕地看著他走進法院。
之後坐在計程車上,她的腦海裡依然是畢崇琰的影子,想到他剛才匆匆走進法院,暗自猜測他是不是在那裡工作。
開完庭跟委託人談過,再隨便找個地方解決午餐,畢崇琰進到事務所已經是下午的事。
助理小米隨後替他倒了杯咖啡進辦公室。
他在她放下咖啡後問起,「上午有沒有什麼事?」
「車子已經送到車廠修理,修好後會馬上打電話過來通知,還有照護協會來過電話,希望能跟老闆見個面。」
「照護協會?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好像是希望老闆能為協會擔任法律咨詢的工作。」
畢崇琰點點頭,又問:「還有其他事嗎?」
「老闆的媽媽來過電話,問你最近方便的時間,或者請你撥個電話給她。」
他沉默了下才交代小米,「如果再打來都告訴她我不在辦公室,說我最近可能抽不出時間。」
她雖然覺得奇怪卻不便多問。「好的,我會這麼告訴她。」
等她出去後,畢崇琰整個人靠向椅背,神情顯得有些疲憊。
只是沒鬆懈多久,內線電話裡又傳來小米的聲音,「老闆,照護協會的人來了。」
儘管意外於對方的積極,他想了兩秒還是說道:「請他進來。」
不一會,敲門聲響起。
「進來!」畢崇琰從椅背上直起身。
就在對方進門剎那,他立刻覺得來人很面熟。
「畢律師你好,我是──」
帶上門的卉敏才回過頭要自我介紹,見到裡頭的人居然是早上在計程車上遇到的男人,直覺先是一怔。
「是你?」詫異之中顯得有些興奮。
畢崇琰也認出卉敏,只是正面看她更加覺得面熟。
卉敏直覺提示,「早上我們在計程車上見過。」心裡對待會要談的事情更有信心。
他自然記得早上的事,只是對眼前這張臉孔的印象並不單是這麼簡單。
之前因為趕時間,沒花什麼注意力在她身上,這會他不禁認真端詳起來,幾乎是馬上就想起了眼前這張臉孔。
是她!國中的那個女生。
儘管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畢崇琰這會還是認出她來。
等不到他答腔,卉敏在不明就裡之餘,轉而按下興奮的情緒,試探性的問:「請問是畢崇琰律師嗎?」
這話聽在他耳裡無疑是明知故問。早上才在計程車上碰到,下午就自稱照護協會的人員出現在自己面前,世上真有這麼湊巧的事?
這一切就像是人為刻意安排,她的再次出現絕非偶然,就像當年她一再的找機會接近自己。
早上才意外再遇到,下午便假借名目上門來,他對於她一如當年的積極態度依舊不感到欣賞。
因此,沒有多餘的廢話,他直接問:「有什麼事嗎?」
明知道她接下來說的也只不過是借口,畢崇琰仍是決定聽她把話說完,好打發她離開。
不意對方開口的語氣會這麼嚴肅,卉敏儘管感到詫異,還是把握機會說明來意。
「畢律師你好,我是家庭救助照護協會的社工人員,我叫程卉敏。」卉敏說著拿出一張名片走向畢崇琰。
然而座位上的畢崇琰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表情嚴肅的看著她。
他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不打算再花費多餘的心力應付這個女人,因而故意將態度表現得十分明顯。
當下卉敏不免愕然,停頓了幾秒後,只得尷尬的收回手上的名片,接著把話說完,「協會方面希望能請畢律師擔任法律咨詢的工作,不知道畢律師是不是願意?」
「抱歉,你可以回去了。」
意外的簡潔拒絕讓她楞了下,跟著就想再開口說服,「可是──」
「我還有事,沒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這下她就算再怎麼不想死心,也清楚的瞭解了畢崇琰的堅決態度。
進門之初,她原本還因為早上的偶遇充滿信心,誰知結果非但不如預期,甚至還得到冷淡的態度跟回應。
看著眼前這個讓自己心動的男人,卉敏感到難以置信。
由於畢崇琰已經開始做自己的事,她只能失望的轉身離開。
房間裡,卉敏盤腿坐在床上講電話,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把玩著一支鋼筆。
「心蘭臨時有事請我替她代班……對,所以我這星期不回去了……我知道,那媽再幫我跟爸和阿俊說一聲。」
跟母親講完電話後,她的注意力才又落到手上那支鋼筆。
手上的鋼筆跟著自己已有十一年的時間,除了偶爾想到拿出來看看外,她從來不曾用它寫過字。
雖然不清楚這支鋼筆對自己的意義,不過從父母跟醫生的轉述,卉敏知道自己在昏迷被送進醫院時,手上依然緊緊地握著它。
根據父母的說法,鋼筆原本是裝在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裡,看起來像是要送人的禮物。
只是這禮物究竟是要送給誰,她自己卻沒了印象,雖然她曾努力地試著要回想。因為在車禍中受了重傷,她整整在醫院裡躺了三年的時間,痊癒後就對以前的事情沒了記憶。
除了偶爾心血來潮想到拿出來看看外,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至今還保留著它的原因。
跟卉敏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心蘭這時進來,一眼就看到她望著手上的鋼筆出神。
「又在看你的寶貝鋼筆?」心蘭語帶調侃的走了過來。
卉敏聽到聲音抬起臉來,反駁好友誇大的說法,「什麼寶貝鋼筆?」
心蘭在床上坐下後,拿過她抓在手上的鋼筆。「認識你到現在,老看你在看這支鋼筆卻一次也沒用過,不是寶貝是什麼?」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
卉敏說著便伸手拿回鋼筆,此舉換來心蘭的調侃,「看你,寶貝成這樣還不承認。」
「那是因為我正打算要收起來。」
「是喔……」心蘭拉長語調挖苦。
「又沒有什麼特殊用意,反正就留著嘛!」
「是啊,留到變成古董的時候就值錢了。」
對於好友調侃的說法,卉敏自然是沒聽進去。「反正收著也佔不了什麼空間。」跟著將鋼筆收起來。
看在心蘭眼裡忍不住懷疑。「真不知道你當初到底打算拿這支鋼筆做什麼?」
卉敏沒有答腔,她心裡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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