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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情人黑狗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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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07:58 |倒序瀏覽
情人黑狗兄 作者:岳盈

顥雲是富家千金,大學醫科畢業後,跑到鄉間當醫生,
一片濟世為懷,悠然自得。
顥雲在鄉間的生活是平淡恬靜的,直至遇上當地的地主少爺朱奕麟,
她的生命燃起了火花,不再是平凡的富家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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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08:25
  第1章

  看完最後一位病人,姜顥雲回到辦公室,脫下白色工作服,泡了杯伯爵奶茶,推開法式長窗,走進這層樓面唯一的一座二十坪大露台花園,在一排盆栽遮掩的隱蔽雙人座坐下,欣賞絢麗的日落美景。

  看夕陽幾乎已成為她紓解工作壓力的良方了。

  最愛一個人靜靜坐在老位子上,什麼都不想地望著天空發呆,直到夜色將最後一抹夕陽餘暉吞沒,人間的燈火紛紛點亮,替代了白日的陽光。

  今天,卻連這份簡單的享受都被人打擾。

  隨著她辦公室隔壁那道法式長窗被人推開,雜沓的腳步聲一前一後闖進了靜謐的露台花園。顥雲訝異地坐直身子,透過枝茂葉密的盆栽隙縫間,窺見一男一女兩道身影。

  他們怎會到這裡來?頗雲心裡暗呼倒霉。

  「漢川,你聽我說」梁湘玉追在暴怒著一張臉的高漢川身後,語氣哀求道。「我真的盡力了」

  「盡力?」高漢川「刷」的一聲轉過身,向來溫文爾雅的俊臉漲成紫紅色,額上青筋暴跳,「為誰盡力?是夏滿堂還是我?」

  湘玉被他眼中熊熊狂飆的怒焰嚇得倒退一步。

  「你冤枉我了,漢川」湘玉可憐兮兮地搖著頭,向來犀利的眼光此刻含著淚水。「爸爸明明答應我推薦你」

  「事實擺在眼前,是夏滿堂補上外科主任的缺,不是我!」漢川握緊拳頭,更加火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湘玉苦惱地道。「或許是夏滿堂比你早進醫院,醫術、經驗都不比你差」

  「是嗎?」漢川扯嘴角冷笑,寒意閃爍的眼光裡沒有半絲笑意。「若要憑資歷、醫術來爭主任的位置,我幹嘛把時間耗費在追求你這位高高在上的院長千金?」

  「漢川,你這話太傷人了!」湘玉慘叫一聲,蹬蹬蹬地連退了幾步。「原來你追求我是為了」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漢川扭曲的表情看起來相當無情。「你不正是以院長千金的絕對優勢,將我從姜顥雲手中搶過來的?要不然我為何會放著心儀已久的顥雲不要,自討苦吃哄著你這位任性刁蠻的大小姐眉開眼笑,期望你能在你父親院長大人耳邊替我說盡好話,為我爭取主任一職?」

  「是你說姜顥雲不懂情趣,心高氣傲又不會應酬人,對你的將來一點幫助都沒有」

  「錯,那是你說的!」漢川冷酷地反駁,眼中浮起如夢似幻的嚮往。「顥雲在大一新生舞會時,就以她迷人、優雅的舞步成為醫學系系花。她雖然內斂、保守些,但淺笑輕顰的嬌容、清麗淡雅的氣質、楚楚動人的丰姿,散發著如花艷色,迥異於年輕女子的輕佻、膚淺,有著令男人如癡如狂、想要為她攀星摘月的魅力。我當時為了準備研究所考試,無暇追求她,沒想到七年以後會在這家醫院遇見她。你知道當我在醫院見到她時有多欣喜若狂嗎?加上又從學弟那裡得知,顥雲這七年來並沒有知心男友,我以為我有機會的。可是你卻在這時候出現.高傲地暗示我你是院長的獨生愛女,只要哄得你高興,讓你在院長大人的耳邊美言幾句,別說外科主任,將來連院長一職都可以手到擒來。結果呢?」

  「我」湘玉噙著淚,表情無限委屈。「我真的盡力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漢川,你不要這樣!我們交往這麼久,我對你是真心真意。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還有什麼機會!」漢川忿忿不平地拂開她伸向他乞求的手。「夏滿堂佔住外科主任的位置,他會輕易罷手嗎?他原本就跟我不和,還不乘機打壓我?湘玉,你爸爸真是害苦我了,就算他不想升我職位,也不該升夏滿堂啊!」

  「讓我向爸爸問清楚,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算了,湘玉」漢川陰鬱地笑了聲。「在這種情況下,我乾脆離開醫院算了」

  「不!」湘玉驚呼一聲,表情充滿恐慌。

  漢川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拋棄她?

  不,她不要。

  湘玉向前抓緊漢川的胳臂,急切地保證,「事實不會這麼糟的。能升夏滿堂,自然也能廢了他。漢川,給我一點時間,我來想辦法」

  在盆栽另一方的顥雲再也聽不下去,這個梁湘玉是怎麼回事?簡直是把女人的臉丟光了,居然想用父親的影響力收買情人回心轉意!還有高漢川,枉費她曾對他另眼相看,今天才曉得他是這種為了名利不惜出賣感情的人。

  世界變了嗎?為什麼大家會汲汲於名利,而忘了人類基本的真情?

  顥雲感到茫然,意興闌珊地從位子上站起身,打算回辦公室收拾一下便打道回府。

  「顥雲?」突然朝這方向旋身過來的漢川,意外發現她。

  顥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腳步不停。

  「姜顥雲,你給我站住!」想到顥雲有可能聽見她和漢川的對話,湘玉心裡便嘔了起來,惱羞成怒地喚住她。

  「漢川升不上外科主任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顥雲驚愕地睜圓眼。關她什麼事?

  「對,就是你!」湘玉大步朝她走來,眼中射出如炬的憤懣、怨恨,語氣刁蠻無禮。

  「湘玉,你別無理取鬧了。」漢川追了過來,阻止湘玉對顥雲不利。

  「漢川,你不瞭解!」湘玉見漢川護著顥雲,胸臆間的怒火燃燒得更旺盛,眸中充滿強烈的控訴意味。「一定是姜顥雲見不得我們好,才故意從中作梗,讓夏滿堂升上外科主任的位置。」

  「湘玉,你說什麼啊?」漢川一臉不相信。「你都左右不了你父親,顥雲憑什麼能?」

  「憑她是天雲集團總裁的妹妹!」湘玉怒火沖昏頭,開始口不擇言,把該說和不該說的全吼了出來。「慈恩紀念醫院是天雲集團的前任總裁夫人所創,也就是姜顥雲的母親創立的。爸爸答應過我要升你當主任的,若不是姜顥雲插手這件事,外科主任怎麼會變成夏滿堂?漢川,一定是姜顥雲搞的鬼,除了她沒別人!」

  湘玉信誓旦旦的指控,教漢川聽了目瞪口呆。顥雲居然是天雲集團的千金小姐?她在學校時,簡樸得跟一般學生沒兩樣,進人慈恩紀念醫院工作,開的是一輛國產汽車,一點都看不出千金小姐的派頭。她怎麼可能是?

  漢川深深凝視顥雲,轉念一想,立刻知道湘玉不可能騙他。顥雲儀表優雅。禮貌雍容華貴,的確不像出自普通人家。她雖然穿著簡單,身上罕戴首飾,但幾位對名牌服飾知之甚詳的護士,曾暗地談論她身上的每件衣服都是名家設計的上選之作。況且顥雲比他還要晚進醫院,憑什麼擁有一間附有露台花園的辦公室?

  他老早就在懷疑了,直到湘玉點破顥雲的身份才恍然大悟,心裡不禁追悔莫及;但也不見得就真的來不及!

  漢川因這個念頭而振奮起來,眼睛燃起兩簇希望的火花。顥雲原本對他有好感,還跟他一起看過兩場電影、一場演奏會。如果他重新追求她,說不定顥雲會再次接受他,到時別說外科主任的職位,連院長一職都如探囊取物。

  「顥雲,這是真的嗎?」

  「干卿底事?」顥雲冷漠地回答。

  顥雲在生他的氣。

  漢川整顆心飛揚起來,這表示顥雲是在乎他的。他振作精神。

  「顥雲,都是我的錯,請你不要生氣」

  「漢川,你幹嘛求她原諒?」湘玉惱火地拉住欲向前攔在頗雲身前賠罪的男友,「是她破壞了你的職位,你應該生她氣的!」

  「湘玉,你別亂說。顥雲不是那種人。」事實上,漢川倒希望真是顥雲從中作梗,這樣不就表示顥雲是因愛生恨,才故意不讓他升職?既然她對他有愛,當然願意接受他的回頭。「就算她真那麼做了,也是我活該,怪不得顥雲。倒是你,早知道顥雲的身份,卻一直瞞著我。」

  漢川語氣中的指責,像刀子般扎進湘玉心裡,她睜圓眼,不相信地瞪視他。

  「你是什麼意思?」夾雜著傷心的怒氣在胸臆間狂竄,湘玉怒氣騰騰地吼道。

  「難道不是嗎?」漢川輕蔑地看她一眼。「你故意不告訴我顥雲的身份,怕我會捨你而就她。」

  「胡說八道!」湘玉心裡委屈,閃著淚光叫道。「我是前幾天才知道的,之前根本不曉得!」

  「我管你知不知道!總之,我們是完了。」

  「高漢川,你」

  顥雲沒興趣聽兩人吵下去,快步走進辦公室,漢川想追進去時,被湘玉攔住。

  「顥雲,你聽我說」他氣急敗壞的聲音被顥云「刷」的一聲關上的法式長窗隔在屋外。

  不理會他在玻璃上的急敲,顥雲鎖上窗戶,將厚重的印花窗簾拉上,拿了皮包走出辦公室。當電梯門合上時,她聽見走廊上傳來漢川的呼喊聲,心裡諄覺得一陣厭煩,蹙緊黛眉。

  感謝天!

  若不是梁湘玉橫刀奪愛,她便被高漢川斯文俊雅的外表給蒙騙了。真如大哥所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嗎?高漢川自信、嚴肅、冷靜又穩重的外表.曾讓她以為是個可以交心的對象。他在學校時風評甚佳.聰明又肯虛心求學向上,是多名教授眼中的得意門生。顥雲因為這點而被他吸引,沒想到他竟也是個投機小人。

  歷史學家不是說過嗎?如果周公、王莽早點死,後人就分辨不出周公是忠、王莽是奸了。漢川外貌忠厚,若不是有湘玉出現引誘他,她也分不出他實際上是個趨炎附勢、貪戀富貴的小人。

  幸好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知道她的家世,否則就上了高漢川的惡當了。

  顥雲不用浪費腦力便推敲出高漢川之所以錯失外科主任寶座,多半是她大哥姜顥天對他的薄懲。想必大哥把前些日子她的失意都看在眼裡了.只是隱忍不發,直到時機到來,才對漢川小施懲戒。

  可是這卻害慘她了。

  顥雲幾乎可以確定,她是天雲集團千金小姐的身份,明天便會在慈恩紀念醫院傳開。梁湘玉不是忍氣吞聲的人,一定會將漢川的見風轉舵全怪在她身上,明日的流言想必會傳得很難聽吧。

  將車駛進姜家宏麗的大門內,從車庫進人側廳,在姜家服務十年的管家柳姨走上前迎接她。

  「小姐,少爺今天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你想幾點用餐?」

  又是她一個人!

  一抹苦澀自顥雲眼中流露出來。

  她早該習慣了,心裡為什麼仍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她沉著臉,往向上盤旋的弧形扶梯走去。

  柳姨察言觀色,知道小姐的心情不佳。她暗暗歎了口氣,依照往常慣例,吩咐助手月眉現搾一杯綜合水果汁端上樓,然後到廚房料理晚餐。

  顥雲喝過水果汁後便進浴室沐浴,在按摩浴缸泡了半小時的香浴澡才施施然起身,抹上香精油,穿上舒服的家居服,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隨意打開電視。

  新聞報導在她心不在焉的情緒下播了十分鐘左右,柳姨在房門上輕敲了三下,推門進來。

  「小姐,晚餐準備好了。」

  顥雲起身跟著管家下樓,在鄰近廚房的小餐廳用餐。

  長方形的餐桌上鋪著白色餐巾,瓶口窄小的百樂水晶花瓶裡插了一枝鬱金香,營造出浪漫氣氛。

  晚餐以茶和花調理出爽口菜餚,色香味俱全,讓顥雲胃口大開。每當她心情不好,柳姨總是格外費心烹調餐餚,她深深看向笑容滿面、不斷勸她多吃一點的管家,心裡是感激的。

  飯後甜點是白毫烏龍做成的茶凍,還有當季的水果。

  顥雲誇張地拍著肚子,看著滿桌被她風捲殘雲般一掃而光的空盤,對管家撒嬌道:「柳姨,你要寵壞我了。」

  柳姨莞爾,眼中充滿寵溺。「你要真能被寵壞就好,偏偏你這孩子律己甚嚴,有什麼不痛快都放在心上。」

  「柳姨」顥雲摟抱住管家,將臉埋在她充滿媽媽味道的懷抱裡。「我沒什麼事,只是覺得寂寞而已。幾乎每一晚都是一個人吃飯,要你和月眉陪我,你們卻說什麼主僕有別,硬是不肯一同用餐。所以一聽到哥又有應酬了,我的心情才會更糟。」

  「更糟?」柳姨挑眉詢問,「那表示之前心情已經不好了?,,

  「柳姨」顥雲伸了伸舌頭,知道說溜嘴了。她輕歎口氣,拉著管家到和室坐下,月眉沏了壺菊花普洱,三人坐在一塊聊了起來。

  通常柳姨和月眉都堅持著僕人的身份,不願和主人同席而坐,可是顥雲偏就有方法纏到她們首肯,久而久之,每當顥雲心情不好,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圍著她,陪她說話解悶。

  說到柳姨和月眉,她們對顥雲不只是一般的主從情誼,還存在著感恩之情。十年前姜家剛從美國搬回台灣不久,十六歲的顥雲放學回家途中,意外在滂沱大雨的街道上發現昏倒在路旁的柳姨。她堅持要司機將落難少婦送到醫院,知道柳姨不堪被丈夫凌虐才離家出走的遭遇,她懇求父母幫助柳姨,最後不但治好了她滿身的創傷,還請律師幫她離成婚,收容她進姜家擔任管家一職。

  至於月眉,六年前還是個國中生,貪杯酗酒的父母要將她賣給人口販子,無助的她巧遇隨同師長到山地村莊義診的顥雲。在知道她的遭遇後,顥雲給了她父母一筆錢,將她帶下山,月眉自此便留在姜家協助柳姨料理家務。

  顥雲一直將兩人視為家人,四年前突遇父母雙亡的她,若不是有柳姨和月眉在身邊安慰,她的傷心還不知道要持續到幾時呢。

  當時大哥姜顥天忙著處理父母留下來的龐大產業,無暇關照她脆弱、敏感的女兒心,多虧有柳姨和月眉陪她,就像現在,她滿腹的牢騷怕也只能向兩人訴說了。

  「今天好倒霉,我遇到」顥雲吐苦水似地將黃昏時的遭遇說了出來。「最糟的是,梁湘玉將高漢川的見風轉舵全怪在我身上,真不敢想像明天去上班時會傳得多難聽。」

  「小姐,不過是今天下班後的事,明天就會有傳言嗎?」月眉訝異地睜圓眼眸。

  「月眉,你不曉得啦。」顥雲沮喪地嘟起嘴。「記不記得上次梁湘玉和高漢川約會的第二天,醫院的同事間便傳出高漢川將我拋棄的事?這次梁湘玉更不肯放過我了。」

  「上回小姐並不生氣,為何這次卻」柳姨不解的道。

  「唉,我不是怕她說什麼,就怕她將我是天雲集團小姐的身份抖出來,到時候我就不得安寧了。光想到那些諂媚逢迎的小人嘴臉,我就反胃。要是每天都要受到這樣的轟炸,我哪有心情替人看病?」

  「那乾脆別去好了,小姐不必勉強自己。」

  「柳姨,我不能這麼任性。」顥雲搖頭。「就算要離職,也要依醫院的規矩」

  「醫院是姜家開的,小姐想怎樣便怎樣。」月眉天真的道。

  「喔,月眉,我不可以這樣。再說離開醫院之後,我又該何去何從?我的身份瞞了這麼多年,眼看就要在梁湘玉的大嘴巴下曝光了。一傳十,十傳百,早晚會傳遍醫界,以後我無論到哪工作,都會有麻煩。」

  「那乾脆不要工作了。」

  「月眉,那怎麼可以?」顥雲斜睨了她一眼,眼裡有著譴責。「我學醫是為了繼承媽媽的衣缽,現在半途而廢,不是浪費了七年的學習嗎?」

  「或許小姐可以考慮出國深造。」柳姨深思後建議。

  「我也想過,但老實說,我對醫學的熱愛比不上媽媽,這些年的苦讀早讓我有些倦了。柳姨,你是最瞭解我的,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畫畫、寫點東西。選擇內兒科便是為了要跟小朋友多接觸,對於我的童書創作有更大的幫助。」

  「那小姐何不繼續朝寫作方向努力,別當醫生了?」

  「因為不甘心七年的學習付諸流水。」顥雲細緻的小臉上浮起苦澀的笑意。正式成為醫生不到一年,在這時候撒手,不但對不起天上的老媽和辛苦栽培的教授,更對不住自己七年的苦學。

  將行醫當作正職,寫作為副業,是顥雲考上醫學院時立下的志願,沒理由在這時候放棄。

  「算了,我再想想吧。」

  她聳聳肩,暫拋煩惱和柳姨、月眉到客廳看電視。轉頻道時,一段廣告畫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廣告她是看過的,只是向來沒多加注意。

  矮胖、和煦的主人翁在觥籌交錯中被同事圍著,他們七嘴八舌地勸著主人翁要多加考慮之類的字眼。再來便是一臉自得的主人翁駕駛汽車來到鄉間,開了家兒童醫院,頗有古味的大厝上還綁了汽球玩偶之類的。

  這是個汽車廣告,卻像當頭棒喝般開啟了顥雲的靈光。有夢就要實現啊!既然無法再忍受功利的都會生活,她不妨考慮一下淳樸的鄉間。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顥雲朝她親愛的朋友咧開燦爛的笑容,璀璨如星的眼眸彷彿可以看到未來的美景,閃漾出嚮往的光彩。

  開著哥哥的寶貝跑車,享受御風的快感,半個月來被迫承受的烏煙瘴氣全被從車窗吹進來的涼風吹拂離身,顥雲頭一次感覺到生命原來也可以這樣歡暢、自由自在。

  「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亦如是」啊!

  蘇東坡的真知灼見在顥雲心頭閃過,她忍不住莞爾,甚至有大笑的衝動。

  自然界的山水的確比滿身銅臭的紅塵中人可愛,滿眼所見皆是深深淺淺的綠意,映著晴朗、清澈的藍空和新鮮清淨的空氣,讓人有遠離塵囂、優悶皆去的快感。

  望著眼前的綠意不斷,耳邊傳來音響播放的庾澄慶高亢、輕快的歌聲,過去半個月的生活像一場惡夢般在顥雲腦中一閃而過。

  露台事件的第二天一大早,高漢川拿了一束紅玫瑰來懇求她原諒,顥雲不勝其擾地一再拒絕他的求愛,仍未能令他死心,反而變本加厲、自作多情地以為她是愛之深、恨之切,死皮賴臉地纏住她不放。

  若只有高漢川一個人,顥雲或許還覺得是件小case,問題是自從她是天雲集團小姐的消息傳了開後,不但原本對她有意思的年輕醫生加足火力展開追求,連早八百年前被她拒絕過的前任追求者都回頭來找她,加上從未謀面的「仰慕人士」顥雲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湘玉的到處哭訴並沒有破壞顥雲無垢的名聲,反而助長了她的「聲勢」。眾人都道是湘玉自取其辱,連幕後老闆的男友都敢搶,偏偏搶來的男友是貪慕富貴的陳世美類型,一得知下堂的女友身價不凡,立刻甩下她,卑躬屈膝地「回頭是岸」。湘玉的裡子和面子都沒了,氣得接連幾日鎖在家裡傷心,不再到醫院展現她院長千金的威風。

  顥雲對這些流言無暇理會。她忙著向院長遞出辭呈,及說服兄長答應她到鄉間住上一段日子。

  「顥雲,家裡不好嗎?你若嫌煩,哥可以安排你到國外度假。」顥天反對妹妹離家。

  「哥,你知道我有多討厭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否則這些年來也不會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知道我跟天雲集團的關係。我現在所受到的困擾不是去度個假就能解決,那些像蒼蠅般黏著我不放的投機者不會放過我的。哥,我想下鄉行醫,你可以對外說我出國度假了,那些人就不會再來打擾我。」

  妹妹眼中的求懇幾乎令顥天軟化,可是他怎捨得唯一的妹妹離開他的羽冀?

  「顥雲,我不是想潑你冷水,就算這麼做,那些汲汲鑽營的投機分子仍會想辦法找到你。現在台灣治安這麼壞,大哥實在不放心」

  「哥,我所謂的下鄉,可不是到台北市附近的鄉間。

  我記得咱們家在東部山區有產業,這些年來你一直派人維護,還去度過幾次假,我想到那裡」

  「顥雲,你瘋了?」顥天大驚失色,蹙緊眉努力思索字眼來形容那片產業所在的荒僻山裡。由於每次都是攜美同行,活動的範圍僅限於那棟三層樓木屋,周圍的環境根本沒注意過,很難做出評估。

  他看了妹妹一眼,要是一個病人都沒有,你行什麼醫?更何況是在山上,萬一颱風季節有個什麼土石流問題」

  「大哥,你未免杞人優天!」顥雲撫掌大笑。「媽在世時告訴過我,連阿里山都很熱鬧,那地方才不像你說的那樣。況且我又還沒決定一定要在那裡落腳,只是想先去觀察一下。」

  「如果你只是想去度假,我倒不反對。」

  顥雲不置可否地一笑,知道大哥終究會禁不住她的央求同意,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她先結束醫院的工作,本來顥天要陪她到台東,卻礙於臨時有個重要的外國客戶到台灣,分身乏術下,只好放任妹妹單飛,所以顥雲現在才能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山林的懷抱,自得其樂。

  駕著兄長的愛車,行駛在車輛稀少的產業道路上,顥雲有著雛鳥脫離父母羽冀、飛向獨立自主生活的快樂感覺。一路行來,她發現道路兩旁不是果園連綿,便是茶樹青青,還未到達目的地,她已愛上這個地方。

  這裡不像哥哥想像的那樣荒蕪,相反的,卻是到處露出生機。她甚至可以瞄到戴著斗笠、圍著布巾在茶園工作的人哩。

  心情快樂飛暢,不自覺地隨音響裡的庾澄慶哼著「山頂黑狗兄」這首老歌,飛揚的歌聲隨風擴散

  「阮的貼心黑狗兄,逍遙自在真好命,姑娘聽著心肝神魂跟伊」

  一道黑色的巨影呼嘯地自行駛中的車前飛越而過,顥雲本能地踩煞車,車輪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在她耳朵裡隆隆響個不停,方向盤差點打滑。

  她顫抖著手,慶幸前後都沒有車輛,否則不知道會出什麼禍事。

  顥雲鼓起餘勇,驚魂甫定的將車駛到路旁,馬受驚的嘶鳴聲不斷自一條旁岔小路傳來。顥雲下車,見到馬上騎士英武地操控住受驚的馬匹,一雙彷彿燃燒著地獄之火的黑色怒眸倏地轉向她。

  同樣的憤怒自顥雲心底竄起,她握緊拳頭,全身顫抖的迎向對方,恨不能將俯視著她的高大威猛騎士揪下來痛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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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09:06
  第2章

  「你!」顥雲氣憤地站在車前,身上的皮褲緊貼住她修長的玉腿,棉質襯衫在山風吹拂下勾勒出胸前的渾圓。

  盛怒的她,雙頰氣得通紅,眼中怒火燃燒,粉潤的櫻唇不住抖動,整個人像株帶刺的玫瑰般美得驚人。

  黑馬上的騎士那對深嵌在濃黑眉宇下的幽深眼瞳飛快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定定地凝視顥雲,有著一種君臨天下的威凜氣勢。

  顥雲在他沉默的注視下背脊竄過寒顫,但她太生氣了,不願向心底突生的畏怯屈服,仍無畏地走向對方。

  她順著往上移的視線評估眼前的男子,名家設計的騎馬裝,在他高大的骨架及結實的肌肉撐持下,展現出力與美。濃黑的長髮整齊的束在腦後,襯得他既古典又粗獷的臉龐有著貴族的優雅。緊抿的薄唇扭曲成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諷,眼光據傲無禮地籠罩向她。

  他那張大理石般堅硬無情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絲歉意,反倒是蹙攏的濃眉顯示出受人冒犯的不悅。

  冒犯?

  顥雲氣得咬牙切齒。

  受到冒犯的人是她才對!

  「你你你」顥雲凝脂般的玉手優雅地指向他,黑馬上的騎士只微挑了挑眉,表情不變地對著她。

  「你太過分了!」顥雲終於從仍處在震驚狀態下的大腦裡找出字眼來形容對方的行為。

  騎士黑玉般的眼眸裡閃出一絲興芒,唇角微勾,看起來有幾分邪惡的意味。

  顥雲努力不讓自己被心中的畏怯擊倒。她連屍體都敢解剖了,才不怕這個壞人哩!

  「你知不知道你突然竄出來會出人命的?」

  穿著雪白襯衫的騎士微瞇著眼審視顥雲眼裡閃著怒火、翕張的鼻孔也彷彿要噴出火的表情,眼光落在她紅艷噘起的粉唇上,心頭原先燒著的怒火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殆盡,倒是下腹部的另一種火苗有開始燃燒的徵兆。

  「這是條產業公路,不是騎馬的跑道,你到底明不明白?」

  顥雲越說越順,惱火的眼光充滿譴責。雖然她一六五公分的身高還不及那頭鼻孔噴著白煙的黑色畜生的身高,更遑論騎在它背上的男主人,可是有理走遍天下嘛,是對方理虧,他該當向她致歉,並虛心地認錯才是。

  見那張粉潤的朱唇再度開啟,騎士有些不耐煩地反駁道:「我每天都要打這兒經過。」

  悅耳的男中音如天籟般奏響,顥雲眨著美眸,呆了一秒鐘才回過神來。她發什麼癡啊?對方聲音好聽又怎麼樣?聽聽他說的是什麼鬼話!

  她努力將體內殘餘的怒氣重新聚攏。

  「連小孩子都知道過馬路要停看聽,你這大人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她鄙夷地瞪視他。「你當這條路是你家開的,還是騎馬場的跑道?」

  騎士悶不作聲地繃緊臉,過了幾秒鐘才道:「這條路的確是我家出錢開的。」

  顥雲詫異地張著嘴。敢情她是遇到土霸王了。

  他該不會等一下向她唱著「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攔路強盜口訣吧?

  「就算是你家開的,也不可以這樣。」顥雲的語氣軟弱下來。「畢竟這公路仍是國家的」

  「產權是屬於我家族。」騎士好心地點醒她。

  顥雲再度張圓嘴,真有這種事?她狐疑的眼光像探照燈般照在他高深莫測的臉龐上,從那雙黑玉般的眼瞳裡捕捉到一抹促狹的笑意。

  顥雲漲紅臉,羞惱之外,還有著一絲困惑的情緒。

  咦?她怎會突然對這人產生一種熟悉感?記憶中好像曾有一個人像他這樣逗過她。她搖搖頭,甩開這個想法,她怎麼可能會識得這個粗魯無禮又高傲自大的陌生人?

  「從鎮上一路上來的產業道路都是你家的?

  雖然這裡的地價比不上大都會,不過這麼一大片也不便宜啊。竟有人開來當公路而不向政府求償金錢補貼,實在太奇怪了點。

  「連接縣道的最前面五百公尺是屬於縣政府。」他實事求是地道。「他們只開路到那裡,家父為了方便山中居民出人,便出錢將路開到山上。」

  「就算是這樣也不該在車來車往的路上騎馬亂跑」

  「這條路上的車輛不多,而且速限是四十公里。以閃電的速度可以十分安全地通過。」

  顥雲蹙攏秀眉,感到有些詞窮。踩在人家的地盤上,有再大的氣焰也弱了下來。可是等等,他剛才說的什麼話?他的馬可以安全通過,這倒變成了她杞人憂天,沒事找麻煩了?

  她惱怒地抬高視線。

  最先注意到的是黑馬的額頭上有道類似閃電記號的白色區域,怪不得它會叫閃電。眼光移高,和騎士如黑夜般危險的眼眸對個正著。

  一陣酥麻的電流貫穿她全身,令顥雲驚得張口結舌。

  「倒是你緊急煞車的刺耳聲音嚇壞了閃電。」他板著黝黑的酷臉指責。

  他居然有臉怪她?顥雲再度生起氣來。

  「我又不是你和閃電肚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的愛馬有千里馬的腿力?就算這條路是你家的,就算車輛少、速限低,就算你每天都騎馬在這裡跑來跑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今天出現的是輛時速兩百公里的跑車,你和你的愛馬豈不是要莫名其妙地被撞死?我這話可不誇張,我這輛BMW極速是兩百五十公里,只是我是守規矩的駕駛人,只開到四十而已,要不然」

  「我早就目測出你的速度。」騎士冷冷地打斷她慷慨激昂的責備。

  「就算是這樣」顥雲努力在氣成一團漿糊的腦子裡搜尋可用的字句。「就算你有把握全身而退,但你有沒有考慮到身為駕駛的我會不會被你和你的寶貝愛馬嚇得魂飛魄散?這條路我又不熟,萬一我緊急煞車時前後方有來車,有可能會造成車禍,到時候若有人受傷或致死怎麼辦?你和你的千里馬難道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聽到這裡,騎士終於明白顥雲在氣個什麼勁。他蹙緊怒眉,不得不承認對方有幾分道理。所謂好男不跟女鬥,他實在不該再跟她計較下去。

  「好吧。」他勉強道。「既然你也受到驚嚇,我就不追究你嚇壞了閃電。」

  「什麼?」顥雲哭笑不得。她活這麼大,還沒見過這樣妄自尊大的男人!他不但不為他的行為道歉,還用紆尊降貴的口氣顯示他的寬寵大量!

  「我說我不怪你了。」騎士仍是那副不耐煩的口氣。

  「你不怪我?」顥雲乾澀地笑了起來。「那我是不是該叩頭謝恩?」

  騎士再遲鈍也聽出她語氣中的嘲諷,他蹙緊眉。

  「算了!有些人真是有理講不清。」顥雲聳聳肩,沮喪地走回座車。在重新啟動引擎時,從後照鏡窺見騎士仍站在旁岔的小路口蹙眉瞪她。

  顥雲朝鏡子做了個鬼臉,隨即將車駛到路面,繼續她的旅程。

  木屋的環境遠比顥雲想像的好。

  所處的半山腰附近約有一百多戶住家,聽說光是在宋家牧場工作的就將近一百人。這些人大部分是山林中土生土長的原著民,極小部分是後來遷居此地的農戶和少部分山下小鎮的著民。

  在這一百多戶住家的山區裡居然連個醫生都沒有,居民要是生病了,只能到山下小鎮的診所看病,或是往鄉衛生所或縣立醫院送。

  評估到這點,顥雲認為在這裡開設內兒科是利人利己的作為。

  回到台北後,顥雲一面著手進行開診所的事宜,一面思索該如何說服兄長。請會計師代為申請執照及聘請室內設計師裝潢,都要比說服哥哥容易。顥雲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唇舌,最後在她的堅持之下,顥天終於屈服。

  「顥雲,哥哥實在不放心。你每天至少要打一通電話給我,星期假日」

  「哥,每星期回來,你要累死我啊?」顥雲拉著兄長的手撒嬌。「再說我好久沒一一遊覽花東一帶的名勝了,我想假日時去」

  「顥雲,可是我會想你啊。」

  顥天使出哀兵之計,顥雲被哥哥眼中的哀求逗笑。

  「對不起啦。」顥雲忍笑回答。「我兩星期回來一次好了。你若是想我,可以到台東看我嘛。不過我知道你很忙的。」

  顥天能怎麼回答?妹妹說的是事實。

  他瞇眼審視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顥雲,那兩泓澄澈的眸裡不再有童年時對他的事事依賴,閃現的是獨立自主的堅強光芒。

  他感到有些悵然,就像是捨不得孩子離巢的母鳥一樣,千般掛懷藏在心底,只想將顥雲緊緊護衛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受外界的傷害。

  但顥雲終究會長大,她已經是個二十六歲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夢想要追尋,除了兄長的關愛以外,她會想要其他男人的柔情。想到這裡,顥天臉色一變。

  「你最好小心宋奕麟這個人。」

  看到大哥臉部肌肉繃緊,顥雲不禁好奇起來。「宋奕麟是誰?不會是十大槍擊要犯吧?」

  她開玩笑的話,令顥天啼笑皆非。

  奕麟要是知道自己被形容成槍擊要犯,想必臉色會很精彩。

  「他若是還不打緊。」顥天搖頭苦笑,眼中卻泛起一抹溫暖的笑意。「他是山頂黑狗兄。」

  「什麼?」顥雲被喉中的茶水嗆到,痛苦地咳著,顥天友愛地輕拍她的背。

  「哎,這麼大的人,喝口水還會嗆到。」

  不理會兄長的咕噥,顥雲鼓著漲紅的頰,嬌嗔道:「誰教你突然冒出那句話。」

  「山頂黑狗兄有什麼不對?」顥天訝異道,渾然不知這話有什麼錯。「你不是挺愛聽哈林的歌嗎?他就唱過這首台語老歌嘛。「山頂一個黑狗兒,伊是牧場的少爺」他有模有樣地哼著。

  「那是歌,跟宋奕麟有什麼關係?」

  「原來你不記得他了。」顥天眼中有著恍然。

  「什麼意思?」她孩子氣地偏頭間。

  「小時候爸媽帶我們到山上度假,曾受邀到宋家牧場作客。你不跟比你小一歲的宋伊人玩,反而纏著宋家老二奕麟到處跑。」

  「我哪有?」顥雲嘟嘴否認,她不記得有這回事。

  「沒有就沒有,不用老羞成怒。」顥天玩味著她頰上的緋紅。「近幾年宋家牧場都是由奕麟管理,加上他風采迷人,故而山裡的居民幫他取了這個外號,說他是山頂黑狗兄。」

  「那又如何?幹嘛叫我小心他?」

  「他對女人具有強大的殺傷力。」顥天暗示著,但顥雲仍不解地眨眼,他備感挫折地歎了口氣。

  該怎麼說呢?他上回帶上山的一個尤物見到宋奕麟後,立刻像蜜蜂見到糖蜜般緊黏著不放,把他冷落在一旁。這太丟臉了,也從那次事件後,顥天再也沒上山,將幽會地點放在別處。

  「山上的未婚少女都煞到他。論起宋奕麟的身價,說是花東一帶頭號黃金單身漢也不為過。就算論起全國排名來,也可以擠進五十名之內。尤其現在的女孩子就喜歡這種看起來壞壞、身材健美的男人,那雙會放電的眼睛簡直是勾魂攝魄」

  兄長喋喋不休的一番話,顥雲聽得一頭霧水。大哥一向言簡意賅,怎麼這回說了半天,她卻越來越迷糊?

  「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她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我」顥天張了張嘴,又抓了抓頭,心裡有些沮喪。剛才他竟然像個三姑六婆般嘮叨個沒完。

  「簡言之,宋奕麟俊美出眾,又冷又酷,非常吸引女孩子。你給我小心點,不要愛上他了。」

  「哥!」顥雲好氣又好笑地翻白眼。「你當我是花癡,見了俊男便會投懷送抱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顥雲爬梳頭髮,努力尋找婉轉的字眼。「我只是擔心嘛。所謂防範未然」

  「不必了!」顥雲沒好氣地怒哼。「放心,我絕不會見到那位黑狗兄就撲過去把他啃得一根骨頭不剩!」

  「我是怕他把你啃得一根骨頭不剩!」

  「那更不會發生了。」顥雲叉腰怒視兄長。「我是去那裡當醫生,不是找男友。如果我想交男朋友的話,台北這裡就有一大票排隊讓我選擇了,不用跑到台東去。」

  「好啦,算我多慮了。」顥天聳聳肩。宋奕麟身體健壯,不像個容易生病的人,或許他根本不會注意到山裡來了個女醫生。

  但顥天嘮叨完了,柳姨卻有話說。她堅持要跟顥雲上山,至少得幫她把木屋仔細打掃一遍才行。月眉本來也要跟,顥雲卻不准她荒廢學業,囑咐她護專畢業後再來幫忙,並托她在家裡好好照顧兄長。

  顥雲先帶室內裝潢設計師上山,在研究好裝潢細節後,便先台北。

  半個月後,診所的執照發了下來,產業管理人吳伯熱心地告訴她,鄰近農場的一位少婦是個藥劑師,因為懷孕離開了縣立醫院,專心在家待產,聽說顥雲要在這裡開診所,想跟她談談。

  顥雲正為現在醫藥分業的事傷腦筋,總不能她開好處方箋後,叫病人下山到鎮上的藥房拿藥吧?這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嗎?聽到有現成的人可幫她,連忙約定對方見面。

  溫暖的陽光灑在午後的庭院,顥雲坐在木屋前廊的露台處等待貴客來訪。

  一條碎花桌巾自圓桌桌面往下方垂落,顥雲喝著柳姨沏的伯爵茶,拈了一塊藍花瓷盤上的小餅乾放到口中。

  多美好的夏日午後,她忍不住深深呼吸充滿植物芳香的溫暖空氣。住在這裡的人們知道他們有多麼幸福嗎?不但有新鮮的空氣可呼吸,還有滿眼的山色可欣賞,怪不得陶淵明會想歸隱南山、采菊東籬,這種生活實在太愜意了。

  「這幾日和附近的鄰居接觸,更覺得山上居民淳樸可愛,吳伯送了好些蔬菜和水果過來,驕傲地說是姜家的田園栽種出來的。顥雲這才知道,姜家在這裡的產業不只這棟三層樓木屋周圍的土地,還包括後方一大片山林。

  奇怪,她過世的爸媽怎會想到在這裡置產?多年來他們都放任不管,委託給吳伯照顧,昔年的荒野都在吳伯悉心照管下變成生意盎然的田園了。

  她若有所思地凝視滿園飛舞的蝴蝶,直到一聲輕咳從大門處傳來。

  一位撐了把陽傘的少婦從敞開的大門口走進來,眼光很快掃了整棟建築一遍,眼中充滿欣賞,施施然地走向她。

  顥雲禮貌地站起身歡迎,注意到少婦腹部微隆,猜想她便是和她約定好見面的李貞華。

  「李女士嗎?」她試探地問。

  貞華噗哧一聲笑出來,萍果般的圓臉上那對烏溜溜的眸子充滿溫暖的笑意。她登上五級木階梯,大方地道:「我這還是頭一回聽人這麼喊我。結婚前人家叫我李小姐,婚後便被人喊作林太太,沒想到今天會聽見人家喊我李女士。」

  顥雲被她調侃得雙頰泛上暈紅。「我該怎麼稱呼你?」

  「叫我貞華。」她主動向顥雲伸手。

  顥雲被她眼中的熱情感染,握住她的手。「姜顥雲。」

  「那我喊你顥雲好了。」貞華坐進椅內。

  顥雲拿起藍花瓷壺,向她點了個頭。

  「坐會兒,我去加些熱水。」

  顥雲離開後,貞華慎重地打量起房子來。剛才從大門往裡看,注意到花木扶疏的庭院裡散置了些造形卡通化的兒童遊樂設施,古雅的木屋佔地約五十坪,共有三層。最上一層是閣樓,傾斜的觀星窗令貞華一雙眼差些要嫉妒地瞪出來,以前看卡通影片,她就好想要一間躺在床上可以仰觀星子的臥室,一大把年紀了,這個夢還未能實現。

  她輕輕歎氣,從格子狀窗戶往裡窺視,發現診所的硬體設施都已齊全,姜顥雲真的有心。

  「久等了。」顥雲托著茶壺從玄關走出來,後面跟了個四十歲左右的慈祥婦人。

  顥雲替兩人做介紹,柳姨將數個堆放不同茶點的碟子放下,便告退進屋。

  貞華挑挑眉,她早知道顥雲出身不平凡,據她老公林清和提供的消息,吳伯所照管的這片產業地主住在台北,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位年輕的公子哥兒開著跑車載美女來度假。跟吳伯混熟後,貞華從老人家那兒得知,來開診所的女醫生便是這片產業的主人,她那時便納悶,是什麼樣的女人會想把診所開在這種地方?撈錢沒有,求名沒有,姜顥雲這般氣質出眾、面貌姣好的年輕美女來這裡做什麼?

  「貞華,喝口茶,嘗嘗柳姨做的點心。」

  在顥雲招呼下,貞華不再客氣。懷孕後的她食量變大,嘴卻變刁了。剛才聞到熱騰騰的點心散發的香氣時,她早就口水直流了。

  她咬了一口香酥的萍果派,舌頭被派裡的萍果餡燙著,仍忍不住一邊喊燙,一邊大呼好吃。

  配著顥雲送上前的熱茶,貞華只覺得眼前的點心道道都是珍饈。

  「從上回我到日本度蜜月,再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了。」

  「柳姨的手藝的確不凡。」顥雲莞爾,對貞華的真性情感到十分欣賞。

  「唉,你一定覺得我是餓死鬼投胎。可是沒辦法啊,在這裡窮鄉僻壤,想吃到這種道地的西點,不知有多困難呢。」貞華埋怨。

  「你若喜歡,可以常到這裡喝下午茶。」

  「不會太打擾了嗎?」貞華開心地睜圓眼。

  顥雲微笑地搖搖頭。

  「對了,」貞華慢吞吞地看了周圍一遍,「你怎會想到這裡開業?」

  她的問題令顥雲一怔,隨即苦澀地一笑。

  「我對都市生活厭倦了,想到我家在這裡有產業,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過來看看,發現自己挺喜歡這地方的。

  吳伯說這裡有一百多戶居民,大多以農業為生,只有宋家牧場是以畜牧業為主,有近百名員工,卻連個醫生都沒有。所以」

  「便決定在這裡開業。」貞華替她說完。「可是你曉不曉得山上的居民很少生病?當然,小孩子的毛病會多一點,再來就是碰撞跌倒那些外傷,還有生小孩對了,你對婦產科瞭解多少?」

  「以前實習過。」

  「外科呢?」

  「在急診室待過。」

  「嗯,那或許可行。」貞華猶豫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立意很好,但就怕你會發現病人沒想像的多,到時候會人不敷出。」

  「這點我倒不在意。」顥雲啜著香茗道。「可是我不明白,我開的是內兒科,你跟我提婦產科和外科是」

  「這會是你在這裡較常遇到的狀況。」貞華嚼著杏仁酥,口齒不清地道。「小孩子頂多感感冒、出出水痘、打打預防針,倒是宋家牧場的員工不是成天跟畜生在一塊,就是在制茶廠工作,比較容易有些小意外。對了,你對附近的環境還不太熟吧?有空的話,我會一一說給你聽。」

  「謝謝你,貞華。呃,我今天請你過來,最主要還是商議」

  「合作問題對吧?」她大刺刺地揮著手.又朝自己嘴裡塞了塊餅乾。「因為病人這麼少,如果要你花錢請我,我會良心不安的。我覺得這是用合作方式比較好。我負責藥品,就當你挪個地方供我經營藥局好了,沒事咱們兩個女人還可以閒磕牙。你不知道,從我被老公拎回山上後,整天對著三姑六婆,我都快煩死了。我那個小姑雖然是山上唯一一間小學的老師,可她那個人素養實在是唉,我也不曉得怎麼形容啦。她除了對山頂黑狗兄有興趣外」

  顥雲挑了挑眉.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名詞了。她沒有開口向貞華進一步詢問,只是聽她喋喋不休地抱怨一陣,最後才將話導入正題。

  兩人經過一番商議,敲定合作事宜,貞華還煞有介事地說要回家翻翻黃歷,幫她看看哪天是吉日好開張。

  診所開幕前一日黃昏,顥天開車載已從學校畢業的月眉上山。月眉見了她,立刻紅了眼睛緊抱住她。

  「怎麼了,月眉?我們才兩星期沒見面呢。」她帶笑地摸了摸月眉的短髮。

  「不是啦,小姐,我」

  「大哥欺負你?」她挑眉詢問。

  「不,沒有。」月眉慌亂地搖著頭。「只是我想小姐而已,你別胡亂猜。」

  「跟你開玩笑,瞧你緊張成這樣。」顥雲用力摟了她一下,拉著她進屋,沒注意到兄長古怪的表情。

  隔天在鞭炮聲中,姜顥雲內兒科診所正式開業,貞華找了些鄉親過來熱鬧,第一天便有個被蜜蜂螫到的小孩來治療。

  雖然只有一個病人,但在治療過程中,顥雲重拾了學醫的熱情,那天下午目送兄長和依依不捨的柳姨下山時,心情仍是十分愉快。

  月眉留在診所幫忙,她已經是個合格的護士了,可惜接連一星期診所連個病人都沒有。顥雲還好,她在寫字檯上塗塗抹抹,正在進行的這本兒童故事進度已超前了。

  說實在的,她也沒想到診所開幕後會清閒到整日得以副業來打發時間。

  「我好無聊。」貞華踱到她身邊,將茶盤裡的茶壺、茶水和盛著餅乾的碟子放到原木茶几上,這些人太健康了,讓我們無用武之地。我到這裡哪是當藥劑師啊,根本就是成天纏著月眉做西點。沒想到她的手藝不輸柳姨。」

  「她可是柳姨親手調教出來的徒弟。」顥雲放下筆,用濕紙巾擦了擦手,陪貞華喝茶。

  音響裡放送著輕快的歌曲,貞華喝了口茶後,圓圓的大眼轉了一圈。

  「老是聽你播哈林的歌,每次只要聽到山頂黑狗兄,我就想到宋家牧場的少爺,那位黑狗兄啊,真是酷斃、正點極了。每回見了他,我便有種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憾恨。」

  顥雲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顥雲,你是沒見過黑狗兄,所以才會這副表情。」貞華忿忿不平道。

  「清和已經很不錯了,你不要得隴望蜀。」

  「不是我吃在碗裡.看在鍋裡,實在是黑狗兄無論是容貌、錢財,都是那麼令人心醉神迷。」

  瞧貞華那副陶醉樣,顥雲連忙做出嘔吐狀。

  「顥雲,你好過分。」貞華不依地嬌嗔。「他真的很帥哩。連鎮上的女人都為他著迷,我家的清美更是為之神魂顛倒。只要黑狗兄騎著他的黑馬出巡,山上有一半的女人都會守在沿路上,以求能瞻仰他的風采」

  顥雲止住打呵欠的動作,專注在黑馬上。

  不會那麼巧吧?

  不過,兩個月前見過的那個傢伙,跟貞華形容的還真有點像。至少那匹黑馬是像的。

  「你幹嘛一直把宋奕麟叫作黑狗兄?」

  「大伙都這麼叫嘛,他的名字早就咦?你認識他呀,不然怎會知道他叫宋奕麟?」貞華立刻瞇眼審視。

  顥雲被她的眼光看得受不了,攤攤手回答:「我哥認識他。我小時候好像也見過他,可是我不記得了。」

  「哇,你們還是青梅竹馬哩!」貞華大呼小叫,隨即不滿地嘟起唇。「你怎麼可以把他忘記?他可是個酷得無人能比的黑狗兄呢!」

  「他現在帥酷,不表示他以前也帥酷啊。」顥雲無所謂地說。

  「胡說!帥哥就是帥哥,不分以前或現在。」貞華信誓旦旦地道,賊溜溜的瞳眸往顥雲身上探照,以膩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甜美聲調說:「顥雲啊,我瞧你跟黑狗兄倒是一對。」

  「你別扯了。」顥雲直覺地搖頭。

  「嘿,我說的可是真心話。」貞華拍胸言道。「這麼多年來黑狗兄始終孤家寡人,連個相好的女友都沒有」

  「咦?你不是說他有許多愛慕者嗎?」

  「喲,你當他那麼隨便啊!」貞華凶巴巴地說。「人家可是有品味的,那些鄉姑」

  「香菇?」顥雲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是說鄉下姑娘!」她白了好友一眼。「她們裡面是有幾個平頭整臉,稱得上清秀,像清美就是。但也只是小家碧玉,登不上大雅之堂。你就不一樣了。不但氣質高雅,雍容華貴,還長了一張花容月貌,生了一副婀娜身材,讓人看了喔那個水翦雙眸點絳唇、任是無情也動人,還有」

  「夠了啦。」顥雲啼笑皆非,聽得都想吐了。「你是作詩還是做媒?那可是你的黑狗兄,你捨得嗎?

  「與其見他將來娶了烏鴉,倒不如先將你們這兩隻鳳凰送作堆。」

  「不跟你開玩笑了。」顥雲聽到掛在玄關門上的鈴當響了起來,走出書房往外瞧,見到是清和來接貞華回去。

  目送兩夫妻依偎著散步回家,顥雲抬頭看向天空,西斜的夕陽灑下點點柔和光影,在深深淺淺的山色裡映出絳紅色彩。

  她突然想起一首唐詩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雖然現在不是春天,雖然她不是金屋裡的怨婦,可是她這家小小的診所的確同寂寞空庭一樣乏人問津。

  一陣風拂來,沙沙沙地搖響顥雲頭上的槭樹枝葉,一、兩片樹葉飄向她,顥雲抖了抖肩,抖掉樹葉,抖落光影,也抖下一地的寂寞。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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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09:29
  第3章

  山居無事,吃飯的時間也較往常早。

  六點鐘剛過,月眉已做好意大利肉醬面和羅宋湯。

  在顥雲的堅持下,月眉不像在台北時那般拘謹,兩人同桌用餐,飯後顥雲回到書房,發著呆。

  再這樣下去,她乾脆關了診所,帶著月眉四處遊山玩水算了。什麼有夢要去實現嘛!她是不打緊啦,但若是個空有理想卻沒有錢的傻子學廣告裡那個死胖子的話,怕要餓死了。

  算了,至少可以把拖了半年的童話書完成,這也是她來這裡的目的嘛!

  正這麼想時,忽然聽見月眉在房外喊著,「小姐,有病人。」

  顥雲全身一振,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她勉強鎮定住每個興奮、跳動的細胞,拉直身上的針織衫,走出書房。

  站在候診室的男人還不到一百七十公分,面貌黝黑、樸實,他正絞扭著雙手,半低著頭,害羞又癡迷地窺視月眉年輕、秀麗的臉龐。

  「小姐。」月眉見到她出來,緊繃的情緒放鬆下來。基本上月眉是很羞怯的少女,儘管容貌極為美麗,卻不習慣男性愛慕的注視。

  男人將好奇的眼光轉向顥雲的方向,眼中有著驚艷,口水幾乎滴下來。

  「你好。」顥雲訝異地打量他充滿健康色澤的臉孔,他看來不過是二十朗當歲吧,從那張黑面孔上瞧不出一絲病容。

  「你哪裡不舒服?」

  「不不是我啦。」年輕男子靦腆地搖著指節粗大的手掌,笑出一口黃板牙。「是我頭家的」

  「你頭家?」顥雲微挑秀眉,「那人他呢?」

  「頭家在牧場。」他道。

  顥雲看向月眉。

  「小姐,他叫吳建方,是從宋家牧場來的。」月眉見顥雲眼中有疑問,揚著手中的病歷卡解釋,「剛才我也以為是他要來求診,叫他填好了病歷資料。」

  「不是我啦,可是我下次會來看病的。」吳建方用不純正的國語熱烈地說,眼光愛慕地投向月眉。

  「那你來是」顥雲搞不清他的來意。

  「呃!」吳建方這才猛然想起來意。只怪小護士太漂亮,女醫生又水噹噹的像天仙,讓他把正事忘得一乾二淨。他自責地拍了腦門一記。「我是來請醫生到牧場的。」

  出診?想必病人病得很嚴重。顥雲忖度。

  「請醫生快點!」吳建方著急地搓著手,「頭家急得要打人了,再晚回去,我會被扁的!」

  顥雲莞爾,認為他太誇張了。

  「等我五分鐘。月眉,將出診的醫療箱準備好。」她邊往裡頭走,邊向月眉交代。考慮到也許是意外傷害,她又道:「將外傷急救用品也準備一下。」

  「小姐,要不要我跟你去?」顥雲穿好醫生的白袍走出來時,月眉優心又期待地問。

  「不用了。」顥雲以眼神安撫她的不安。「若有什麼事我會打電話回來,你乖乖看家。」

  「嗯,月眉會耐心等小姐的。」

  顥雲接過醫療箱率先往門口走,吳建方急急跟上來。

  「我開了吉普車,醫生請。」

  坐上吉普車,兩旁道路烏漆抹黑的景像風馳電掣般的倒退,夜風吹得顥雲的頭髮往後飄揚,她想開口間吳建方病人的狀況,但車速太快,一張嘴便吃了滿嘴的風,她只好作罷。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吉普車駛離主要車道,往一條岔道駛去,岔道口好像還立了一塊石碑,車速太快,顥雲沒機會看清楚。

  沒多久車子穿越一道宏偉的門,警哨站裡的警衛認出吳建方,沒有留難便予以放行。吉普車繼續朝裡走,經過花園、數棟建築物和畜欄,越走越偏僻。

  顥雲免不了心裡有些忐忑。「病人到底在哪裡?」

  對於她的問題,吳建方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在前面的馬捨。」他放緩車速,將車停在路邊,顥雲被前方通明的燈火所吸引,一個男人快步朝他們跑來。

  「阿方,你死哪去了?請個醫生這麼久,頭家要抓狂了。」

  「工頭,劉醫生今天休假,我只好去找姜醫生。」

  被吳建方喚作工頭的中年男子將眼光轉向穿著白色醫生袍的顥雲,目瞪口呆。

  「叫你找醫生,你去找了個天仙來?」他懷疑地上下打量了顥雲一遍。

  顥雲知道對方又以貌取人了,她的外貌或許不夠專業,可不表示她的醫術不夠格。

  「我是醫生,麻煩你帶我去見病人。」顥雲提起醫療箱,以權威的口吻道。

  工頭本來還有猶疑,一聽到數聲夾雜在馬嘶長鳴聲中的怒喝,立刻改變主意,領著顥雲進人馬捨。

  「讓開、讓開!」他呼喝著擠在馬捨門口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

  一股混雜著乾稻草的濃烈馬體味竄進顥雲鼻中,她蹙了蹙眉,納悶為何牧場裡的人不把病人移到乾淨的房間等待醫生。跟隨工頭走到第二間馬廄,又聽到連串夾雜詛咒的暴喝。

  「醫生到底來了沒?你們搞什麼鬼?」

  「頭家,已經來了,再等一下」

  「我可以等,雪花可不能等!乖,寶貝,撐著點,千萬別放棄」暴怒的聲音轉為輕柔的哄勸。

  顥雲跟著工頭走進去,裡面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

  首先映人眼簾的是背對著她蹲在地上的三名打赤膊的男子,顥雲無暇對他們蓄滿力量的結實背肌做出評估,只注意到被三人圍在中間的一匹馬。

  除了那匹躺在稻草堆裡不斷發出痛苦呻吟聲的馬外,顥雲遍尋不著急待她醫治的病患。她蹙緊黛眉,手足無措地征在當場。

  「頭家,醫生來了。」工頭急切地向蹲在地上的其中一名男子稟報。

  長髮披肩的男子倏地轉向他們,髮絲以一道半圓弧線在空中飛揚,兩道躁急狂猛的視線直射向顥雲,當遮住他臉的頭髮重新歸於原位時,那雙如狂風暴雨般的黑色眼瞳閃射出冰火交融的光芒罩向她。

  顥雲的心如擂鼓般狂跳起來,她睜圓驚異的眼眸,不敢相信地直瞅著對方。

  這傢伙不是兩個月前見過的蠻橫土霸王嗎?

  他怎會在這裡?工頭喊他「頭家」,難道他就是宋家牧場的主人「山頂黑狗兄」宋奕麟?

  正狐疑不定時,顥雲同時感應到對方好像也認出她來,莫測高深的眼光凝注在她身上,看得她雞皮疙瘩直起,腳趾頭蜷曲。

  「醫生,快過去啊。」工頭不耐煩地催促道。

  顥雲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我沒看到病人。」

  長髮男子挑了挑俊眉,臉上緊繃的肌肉鬆懈下來,寒星般的眼眸飛濺出一抹促狹,令顥雲漲紅臉。

  「病人是這匹馬。」跪在地上檢視馬匹的其中一個男人好心地點醒她。

  「馬?」顥雲簡直是驚異到極點。

  「對啊,醫生。快點過去。」工頭不敢碰觸她嬌貴的身軀,拉著她手提的醫療箱往前走。

  「等等。」顥雲著急地唉住他。「你們弄錯了,我不是獸醫,我是醫人的」

  「人就比較高貴嗎?」語帶濃烈譏刺意味的低沉聲音發自那名長髮男子。

  顥雲不解地眨著眼,這跟高不高貴有什麼關係?

  「拜託,我沒醫過馬,怎會知道它得了什麼毛病?」她咕噥。

  「它什麼毛病都沒有,只是難產。快過來。」男子朝她勾了勾手指。

  顥雲好氣又好笑。「你們真的弄錯了,我不是婦產科醫生。換成是人難產也幫不了忙。」

  男子不悅地蹙眉,猛地從地上站起,一個箭步便來到顥雲面前。她困難地嚥了嚥口水,被他身上混合著馬匹味道和汗味的強烈男子氣息嗆得呼吸困難,忙往後退。

  男子沒給她退卻的機會,一伸手便捉住她的手。

  「來。」他強拉她走向馬。

  「我我真的不是你到底懂不懂?我都說我不是獸醫也不是婦產科醫生了,你到底要我幹嘛?」顥雲連聲嬌嚷。

  男子卻不為所動,眼光嚴厲地緊盯著她。

  「你你你」顥雲結巴,「別不講理了。我真的不行!」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男子抿緊薄唇,粗魯地將顥雲推到馬身邊,雙手在胸前交叉,睥睨著她。

  「我」顥雲在他的注視下,額上直冒冷汗。這人就是不肯接受別人的拒絕。

  「救它。」他輕輕吐出單調、沒有抑揚頓挫的音節。

  顥雲惱怒地看進那雙深幽的黑瞳,在眼光極深之處捕捉到一抹一閃而過的脆弱光芒,她眨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請你救閃電的孩子。」

  沙啞、緊繃的聲調加上他嚴肅、期待的表情,令顥雲在舌尖溜轉的拒絕又吞回去。她遲疑地看向正在受苦的母馬,感到一絲不忍心。

  「我試試看。」死馬當活馬醫吧。顥雲顫抖著手摸向馬腹,在它緊繃的肌肉下,她可以感覺到一份活躍的生命力正在蠕動。

  心裡湧起萬般難以言喻的情緒,她深呼吸口氣平復心裡的激動,稍加診斷後道:「可能是胎位不正。」

  現場的幾個男人全抬起殷切的眼光注視她,彷彿在詢間她該怎麼辦。顥雲微扯唇角,老實說,她也不曉得要如何處理。

  替它剖腹嗎?她蹙緊眉。一來,手邊沒有現成工具;二來,她對馬的生理構造並不瞭解;三來,憑她有限的開刀實習經驗,就算對像換成人也沒有十足把握。

  該怎麼辦呢?她忍不住汗水涔涔,在腦中搜尋淺薄的婦產科知識。記得老師有提過,胎位不正可借由推擠腹部讓胎位轉正。管他的,現在只有試試再說。

  她邊對馬腹進行推拿,邊交代旁邊幾個大男人幫她。

  經過數十分鐘的努力,隨著羊水不斷流出,母馬一再使勁,小馬的頭終於緩緩被推出,當它滑溜溜的身體完全離開母體時,顥雲感到眼眶濕潤,虛軟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坐倒在地上喘氣。

  小馬撐著顫巍巍的小腿費力地站起身,馬廄裡傳來眾人的歡呼。工頭跑出去向眾人傳播小馬誕生的消息,顥雲則全身黏答答、沒力氣。

  眼中不斷有熱流冒出,早知道接生是這麼感人,她當初該選擇婦產科的。

  「別哭了。」稍嫌粗魯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顥雲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擁進一副赤裸、光滑的胸膛。皮膚上感應到的溫熱和鼻端傳來男人身上五味雜陳的味道,奇異地令顥雲感到熱血沸騰,全身燥熱起來。

  她難為情地漲紅臉,在他懷裡掙扎,他輕輕放開她。

  她咬著下唇,慌亂地收拾醫療箱,眼光從他沾著不知是她的淚,還是他自己的汗的結實裸胸,偷偷移向他方正俊酷的臉。

  那向上勾起、噙著一抹笑意的唇,是屬於他的嗎?

  顥雲有些失神,繼續往上移,在他黑眸裡捕捉到一抹促狹。她再度紅了臉,倏地背轉過身,朝馬廄出口邁去。

  「醫生。」懶洋洋的聲音喚住她。「關於出診費請你開單過來,可以比照一般婦女的生產費用。」

  顥雲惱怒地回頭瞪他。好,既然他這麼大方,她可不會客氣!她僵硬地點了下頭,不理會他發出的低沉笑聲,越過兩排眼光敬畏地看著她的男人,直直走向吳建方。

  「請問我可以到哪裡洗手?」儘管一身狼狽,顥雲挺直的背脊仍高貴得像個盛裝的貴婦。

  「跟我來。」吳建方充滿敬意地在前面引導,等顥雲清理完畢後,再載她回診所。

  夏夜的暖風不斷撲向顥雲,她疲憊地合起眼瞼,儘管心裡再累、再亂,牧場主人的臉孔始終揮之不去。他一會兒兇惡地向她下命令,一會兒又溫柔地朝她微笑.顥雲懊惱地搖著頭,不得不承認這位「山頂黑狗兄」的魅力,連她都有點難以抵抗哩。

  思緒如楊花,被夏夜的薰風吹得漫天攪飛,寸心芳緒像是再也歸不回從前了。顥雲只覺得被什麼觸動了,望著越來越近的診所燈光,她卻覺得心裡空空蕩蕩,像失去了什麼。

  替一匹馬接生的事幾乎在一夜間傳遍了山上。貞華早上來診所時,對著她嘖嘖稱奇。

  「顥雲,真看不出來。你不但能醫人,連馬也會醫。」

  「別丑我了,貞華。」顥雲意興闌珊地喝著月眉搾的柳澄汁。「我是被趕鴨子上架。都說我不是獸醫了,他還硬逼著我。」

  「他是誰?」貞華耳尖地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

  顥雲不自禁地紅了臉,躲避貞華探究的眼光。

  「都怪吳建方亂來,也不會下山找獸醫,跑來找我出診。」

  「這事不能怪阿方吧?」貞華和吳建方是認識的。「方圓百里唯一的獸醫就是牧場的劉醫生.他這會兒休假,阿方恐怕要跑到隔壁村才能找到人來。可是頭家脾氣大得很,因為那匹母馬懷的是黑狗兄向來寵愛的閃電的種,他盼了四年,好不容易閃電五歲,進行第一次配種,這是頭一胎,結果卻遇上難產,難怪黑狗兄會急得暴跳如雷,命令手下四處找醫生了,阿方這才沒選擇地拉你去。」

  「我該因此覺得榮幸嗎?」顥雲從鼻孔哼了一聲。「你曉不曉得我回來時一身臭味?在浴盆裡泡了一小時,身上還是有股馬味。」

  「值得啦!」貞華掩嘴輕笑,眼中有抹惡作劇的光芒。

  「經過這件事,牧場裡的人可把你奉若神明了。要知道像這種難產通常不但小馬保不住,連母馬都難活命。可是你卻辦到了。」

  「拜託,不過是運氣好。」

  「這我同意。」貞華狡黠地眨了眨眼。「聽說你昨晚運氣好到一親黑狗兄的芳澤。」

  顥雲瞪大眼,雙頰漸漸染上紅暈,羞惱地橫了貞華一眼。「你胡說什麼?」

  「黑狗兄不是在龍心大悅之後,把你攬在懷裡嗎?」

  「你聽誰說的?」顥雲氣急敗壞地否認。

  「咦?不會一大票人都眼花吧?

  「不過才昨晚的事,你們」

  「你不曉得山裡的消息傳得特別快嗎?」貞華笑得好賊。

  面對好友的嘲笑,顥雲只能沮喪地掩住臉。她的一世英名全毀了,都怪他啦!

  「別不好意思。多少姑娘不惜代價想換得與你相同的榮寵呢。」

  「那是她們。」她嘴硬地道。

  「別告訴我你一點也不受黑狗兄吸引。」

  「他那個人」顥雲也弄不明自己的心思,她鮮少會對兩個月前見過的人有印象,卻在昨晚再度見到宋奕麟時一眼就認出他來。

  當然,他搶眼的外表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就是他那副不可一世的蠻橫樣。

  但不能否認的,那較少表現出來的溫柔才是真正令她意亂情迷的原因。他對一匹馬的關愛、溫柔的攬她入懷安慰,都格外地令人感到窩心。

  「怎樣?快說!」貞華見她才起了個頭便三緘其口,連忙催促。

  顥雲笑著搖頭,正待答話時,月眉探頭進來。

  「小姐,昨晚來的那個人說要來拿帳單,問小姐開好了沒。」

  「開好了。」顥雲將賬單交給月眉時,貞華偷瞄了一眼,抽了口氣。

  「獅子大開口!你還真敢啊!」

  「是他說要以人的價格來開價。」顥雲得意地說。「別這副表情,你曉不曉得我昨晚費了多大的勁,把自己搞得多狼狽?跟他要一萬元算是客氣了。反正他有當冤大頭的本錢。」

  「真有你的!」貞華邊笑邊點頭,賊溜溜的眼裡滿是佩服。「說不定你這家小診所以後都要靠他了。牧場裡還有不少的母馬、母牛、母羊」

  「你討打啊!」顥雲好氣又好笑地輕打了她的手背一記,自嘲地往下說:「嫌我昨天不夠狼狽是嗎?人家那裡有獸醫了,再輪不到我出醜!早知道自己有昨天,我當初該選的科系是獸醫系,而不是醫學系了。我終於認清了一件事,在這種地方,醫人的醫生根本英雄無用武之地,倒是獸醫還有一些基本病患。」

  「你這麼悲觀,我怎麼辦?」貞華托著腮,認真思索了起來。「我是否該改行當個替畜生配藥的藥劑師了?」

  顥雲被她的話逗得笑岔氣,咳了半天後,心裡有些淒然。或許當初的決定是天真了點。開業到現在,除了第一天有病人,還有昨天替母馬接生外,診所的生意不只是「門前冷落車馬稀」,簡直連只小麻雀都少駐足。

  正傷感時,月眉興奮的跑進夾.「小姐.有病人上門了!」

  顥雲和貞華對看一眼,兩人同時感染了月眉的興奮。

  或許是有些幸災樂禍,但對於閒得快生病的醫生、護士和藥劑師而言,還有比有人上門求醫更讓她們振奮的嗎?

  病人是由山區唯一的小學校長親自送來的,是學校裡的老師。

  「何老師到十點都沒去上課,所以我就到宿舍去看一下,沒想到何老師昏睡在床上,根本下不了床。」四十餘歲的陳校長著急地說。

  顥雲在診斷過病人的情況後,心裡有了譜。

  「病人是感染了A型感冒的病毒,這種流行性感冒的症狀特徵最明顯的是肌肉酸痛和喉嚨痛。何老師可能是自行服用阿斯匹靈,才會引起昏迷。」

  「那他要不要緊?」校長對於專業術語不感興趣,只想知道病人是否可以早日痊癒。

  「若是再晚一點,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顥雲一面吩咐月眉準備替病人打針,一面開出處方箋請貞華配藥。

  「病人的感冒病況不是初期了,校長剛才說他是貴校的老師,我擔心他可能已把感冒病毒傳染給小朋友或校內的其他老師。校長最好留意一下。」

  「什麼?」陳校長畏怯地退了一小步,自己剛才和何老師這麼接近,會不會也被傳染了?

  「貞華,」顥雲沒注意到校長的臉色變得慘白,轉向貞華商議。「我擔心A型感冒會在山區流行,你最好多準備相關方面的藥品。」

  「我明白。」貞華邊配藥,邊在心裡盤算該採購的藥品。

  「醫生,那我會不會也被傳染?」陳校長擔優地問。

  「那得看你的抵抗力而論。」顥雲侃侃而談。「一發現有感冒症狀,最好趕快來看醫生。這種流行性感冒具有強大的傳染力,一個人生病,有可能會傳染給全家人。能夠隔離是最好了。一般而言,在感冒流行期間最好少出人公共場所。」

  陳校長張嘴半天,眼中浮現疑問:學校算不算公共場所?

  「學校當然也算是公共場所。」顥雲看出他眼中的困惑,好意替他解答,陳校長的臉色更加蒼白。

  「不會每個感冒的人都像何老師那樣吧?」陳校長囁嚅地問道。

  「那倒不一定,如果不亂吃藥,應該不至於會昏迷。

  校長可以請大家多喝水、多休息,提高身體的免疫力,這樣不僅比較不容易被傳染,病況也會比較容易痊癒。」

  「我明白了。」陳校長連忙點頭。

  何老師打過針後,精神恢復了些,陳校長正要將他挽離診所時,遇到學生學長帶小孩來看病。

  顥雲診療過後,發現跟何老師的症狀是一樣的,心裡一沉,怕被自己料對了,A型感冒真的在山區傳染開來。

  下午到晚間又有陸續兩個病例,都是小學裡的學生。

  接下來的一星期.傳染範圍擴大到家庭成員,甚至連在宋家牧場工作的員工也被傳染了。

  顥雲和貞華面面相覷,雖然期望診所生意興隆,但絕不是在這種情況下。顥雲甚至擔心懷有身孕的貞華也被感染,要她乾脆回家休養。

  「別擔心我。」貞華倒挺樂觀的,「我家也有病人,先是清美病倒,現在連我婆婆也感冒了。在這裡我有戴口罩,月眉又每天把診所裡外消毒一遍,反而比較安全。我都想跟我老公說.千脆讓我暫時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顥雲拿她沒辦法,只好由她。

  忙了近兩個星期.A型感冒的流行終於緩和下來,大部分的居民體內都有了抗體,幾天來的噴嚏聲、咳嗽聲漸趨沉寂,鳥聲、蟲鳴、風吹林間的輕響、流水淙淙的天籟再度充盈整個山區。

  顥雲等人都鬆了口氣,她已好久沒回台北,打算在這個星期假日返家,免得兄長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嘮叨。

  就在大伙都放鬆戒備,顥雲正為今天只有三個複診病人高興時,在晚間十點突然有人狂按門鈴,月眉前去開門,發現是吳建方。

  「又是你?月眉訝異地道,不會又是宋家牧場的母馬要生產了吧?

  「護士小姐」吳建方難為情地囁嚅,上星期他來看病時,美麗的護士小姐在他的臀部打了一針,他回去後邊撫著微腫的打針部位邊紅著臉偷笑,心裡甜絲絲的。

  「你的感冒應該好了吧?」月眉狐疑地審視他。

  「不是我啦。」吳建方慌張的搖著手。

  月眉頓時覺得這幕情景好熟悉,忍不住噗哧一笑。

  吳建方的臉更紅,急忙解釋:「是我頭家啦。他發高燒不退,所以管家叫我來請醫生。」

  月眉明白後,上樓請顥雲下來。

  顥雲聽說宋奕麟病了,竟然有些慌了手腳。她對心頭湧起的那股莫名的焦慮感到暗暗驚異。老實說,和宋奕麟的兩次見面都不是多愉快的場面,最後一次還遠在三星期前,但宋奕麟倜儻的形象,不知什麼時候在心裡生了根,教她一聽到他病倒的消息,頓時手足失措、意惹情牽。

  顥雲對自己的情緒反應蹙眉.穿好白色的工作服走到候診室時,月眉已準備好醫療箱等待她。

  「小姐,讓我跟你去吧。」

  「好啊。」顥雲對這點不反對,實在是擔心面對宋奕麟時會演出失常,有月眉在,至少打針時不怕會找不到血管。

  就這樣,兩人上了吳建方開來的車。顥雲一路上提心吊膽,在沉默的車程裡,滿腦子都是宋奕麟在床上痛苦呻吟的模樣。她握著拳頭,一再告訴自己情況不至於這麼嚴重,他只是感冒而已,不是得了絕症。然而這樣的自我安慰仍然平撫不了心頭越來越重的焦慮,望著不斷後退的夜色,顥雲突然領悟到她之所這麼慌亂的原因: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山頂黑狗兄」果然魅力不凡,連她這個向來以理智過人為傲的女醫生都一頭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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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09:56
  第4章

  車子停在一棟外觀樸拙的四合院建築前,顥雲一下車便被憂心忡忡的管家請到位於後院的主人臥室。

  宋奕麟昏迷不醒地躺在大床上,額頭髮著高燒。

  月眉拿出耳溫槍幫他量體溫。

  「他這種情況多久了?」顥雲邊拿出聽診器在他衣襟敝開的滾燙裸胸上移動,過問管家。

  「晚飯時少爺胃口便不好,說頭痛要回房裡睡一下。

  我怕他餓了,快十點時送點心過來,結果發現少爺昏倒在床邊,立刻要阿方去請醫生來。」五十多歲的男管家眉目之間儘是如焚的優急。「醫生,少爺的病」

  「他感冒了。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嗎?」

  「少爺一向很健康。」管家強調道。「寒流來時還洗冷水澡哩。這次牧場的大部分人都得了感冒,可是少爺還是活跳跳的像條龍,看起來很健康」

  「小姐,病人的體溫是三十九度。」月眉打斷了管家的話。

  「先替他打退燒針,貞華預先準備好的藥等會兒就讓他服下。」

  「是。」

  「醫生,我們少爺」管家見顥雲收起聽診器,將一切事交由護士處理,表情有些不滿。

  「應該沒有轉為肺炎的危險。」知道他的情況不是那樣危急後,顥雲鬆了口氣。「等一下替他加床被子,發些汗,將體溫降下,他會沒事的。留個人照顧他,如果有排汗,要立刻替他換上乾爽的衣物。要是發現有什麼不對,馬上通知我。」

  「醫生.你不留下來照顧少爺?」管家睜圓眼,不敢相信地問。

  「我不需要留下吧?」顥雲投給管家一個安撫的笑容。

  「放心,他的情況沒那麼嚴重。一大半是因為感冒的關係,一小半則可能是因為最近太累了,體力嚴重透支」

  「沒錯。」管家趕忙點頭。「因為牧場裡許多人都得了感冒,害得少爺凡事都要親力親為。若不是今晚人不舒服,還不知要忙到多晚呢。醫生,看不出來你這麼年輕漂亮,醫術便這麼厲害。這幾星期來山裡的人都說你醫術好,我本來還不太相信」

  管家的喋喋不休在顥雲耳邊漸漸淡成背景聲音,她所有的注意力和目光焦點都被床上的宋奕麟所吸引。

  他披在枕頭上的凌亂黑髮,使得那張睡眠中顯得分外脆弱、孩子氣的俊美臉龐,更加性感迷人。

  就像無法阻止眼光飛向他,顥雲也阻止不了似有自己意志般的雙腿走近他,在他的床沿坐了下來。當月眉在他光裸的臂肌插進針頭時,她的心也為之一緊,並因他驟然蹙眉的動作而隱隱作疼。她忍不住伸手撫向他眉心,在那裡輕輕撫揉,奕麟因為溫柔的撫觸而放鬆下來,疲累的眼瞼突然打開。

  渙散的眼光因她的影像而聚合,是夢?是幻?還是真實?

  奕麟脹痛、亂如棉絮的腦子難以清醒運作。眼前的人兒立體分明得不像在作夢,如秋日晴空般澄澈的眼眸裡滿溢著溫暖的關懷和微微的心疼.他驚喜交加地抬起右手摸向她的臉,在證實是她本人後,乾澀的眼睛登時燃起狂喜。

  一道道狂猛熱流混合著觸電般的酥麻感覺,自他灼熱的指頭傳向她,掀起體內莫名的狂喜浪潮。顥雲呆呆地凝視那兩泓暗藏著極樂和閃耀著驚喜的深幽潭眸裡,感到神魂顛倒,心頭小鹿亂撞。她本能地想掙開他由眼光和體熱交織成的熾熱情網,奕麟卻倏地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走。

  「小姐,藥拿來了。」月眉悅耳的聲音緩和了兩人間一觸即發的熱情。

  顥雲羞極地垂下眼瞼,幫著月眉將他扶起,親手將藥丸送進他口中,在碰觸到他柔軟、濕熱的唇瓣時,心跳得更快,臉上的紅暈熾熱地往周圍擴散。

  奕麟乖乖地吞下藥丸,在顥雲扶他躺下時朝她伸出手。

  「我該回去了。」她輕輕握住他的手,低頭說。

  奕麟的心頓時空虛不已,病毒不但令他的身體軟弱,也讓他的心格外脆弱。他還記得數星期前和顥雲在馬廄的重逢,當他發現她就是新來的女醫生時,心裡掠過一抹狂喜。當她將小馬接生出來,眼裡湧出夾雜著喜悅和驕傲的淚水時,他情不自禁將她摟進懷裡安慰。他原以為那一切只是一時衝動,直到現在看到她,他才不得不承認心門早已為她開啟,所以才會忍受不了她的「遺棄」。

  「你的病不礙事的,只要燒退就好。」顥雲以為他是擔心病情,委婉地解釋。

  奕麟只是以更加灼熱的眼光默默懇求她,薄抿的唇瓣乾澀地吐出命令,「留下。」

  顥雲不肯定他這句話真正的意思。她以眼光探詢他,答案是他將她柔白的小手按壓在胸口。

  他胸膛傳來的溫熱令顥雲一時間口乾舌燥了起來,產生了一種不屬於醫生和病人間的情愫。她知道她讓心逾越了,卻任憑理智怎麼苦口婆心也喚不回飛向他的感情。尤其是在他如此虛弱、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她怎麼忍心對他說不?

  「姜醫生,少爺要你留下,你就留下來吧。」管家一向唯主人之命是從,「少爺是金枝玉葉,現在病得這麼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醫生,你一定也不忍心拋下少爺吧?」

  「管家伯伯,你剛才不是說你家少爺身體健康嗎?這點小感冒他挺得住的。」月眉以專業護士的立場道。

  「你懂什麼?」管家瞪了她一眼。「再強壯的人,也抵受不住病魔侵襲。少爺平常是很健康,所以一旦生起病來便會特別嚴重。他現在還發著燒呢,萬一轉變成肺炎或燒壞腦子怎麼辦?」

  「你若是擔心這點,我留下來看護。讓小姐回去」

  「少爺又不要你留下來,再說你留下也沒用!」管家輕蔑地瞪視月眉。「你只是護士,懂什麼?少爺需要的是醫生的專業知識。」

  「看護病人是護士的職責,不是醫生的。管家,你別搞不清楚狀況。」

  「誰搞不清楚了,我」

  「別吵了。」奕麟呻吟一聲,拉著顥雲的手貼到臉側,苦惱地皺著臉抱怨,「我的頭快炸了。」

  「我幫你按摩一下。」顥雲徵得他的同意,以指尖溫柔地按摩他的太陽穴附近.奕麟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月眉,你先回去吧。」

  「小姐,那怎麼可以?」月眉憤慨地道。「你也是金枝玉葉呢,我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裡。還是你回去,我來照顧他好了。」

  顥雲還不及回答,奕麟已發出模糊的哀鳴聲抗議。

  「聽到沒?少爺要的是醫生,不是你。」管家在一旁幸災樂禍地道。

  月眉惱火地瞪他。「你家少爺要什麼是他的事,我不能不顧著我家小姐的健康。這幾星期來她又忙又累,現在又要她熬夜看護病人,在這種情況下,若被傳染了感冒,怎麼辦?」

  「她是醫生,她」

  「醫生也是人啊,可不是神仙!」

  奕麟心裡矛盾,一方面捨不得放顥雲走,一方面又不忍心害她生病,陷人天人交戰中。

  「月眉,你別擔心,我還挺得住。」顥雲放不下奕麟的病情,心裡有了決定。「就這一晚而已。你先回去,我要是支持不住,會跟管家要間客房休息。」

  「小姐」

  顥雲不理會她的抗議,繼續交代,「門窗要鎖好.自己小心點。搞不好明天你起床時,就看到我回家了。乖乖聽話,不要跟我爭。」

  「好嘛。」

  月眉不情願地嘟著唇離開後,顥雲溫柔地幫奕麟蓋好被子,坐在床頭陪他。直到他屈服於疲憊的倦意沉入夢鄉,她才接受管家的好意,吃了一碗熱騰騰鮑魚粥。

  剛過夜半,奕麟便開始發汗,顥雲協助管家幫他擦淨身子,換過乾爽的衣物,又餵他喝了碗粥,才讓他重新睡下。

  折騰了大半夜,天色漸漸變亮。乳白色的晨曦穿過窗簾透露出破曉的消息。顥雲深深注視奕麟恬靜的睡臉,滿足地愛撫他臉上放鬆的線條,輕歎了口氣。

  誰料想得到呢?

  她愛憐地看向病人的眼光頓時湧起一抹羞澀。

  在紅塵中尋尋覓覓了這麼多年,卻在青山之間被觸動真心。這是什麼樣的一份緣?

  她轉動僵直的頸子,想起到山上開業前兄長的一番警告。他要她小心「山頂黑狗兄」,她還曾信誓旦旦表示她不是到山上談戀愛的,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不知不覺間,奕麟的形影已人侵心房。

  這算是愛情嗎?

  顥雲也不太確定。或許這份感情還有待時間考驗、理清,但此時此刻,她發現儘管身體疲累,心靈卻有種滿足的充實感。

  愛上奕麟的感覺絕對不壞。

  就不知道她大哥又會怎麼說了?

  「暮雨蒙階砌。潛心漸移,轉添寂寞,點點心如碎。

  怨你又戀你,恨你惜你,畢竟教人怎生是!前歡算未已。

  奈何如今愁無計。為伊聰俊,銷得人憔悴。這裡悄睡裡,夢裡,心裡,一向無言但垂淚。」

  貞華鶯聲燕語般的誦吟將顥雲從發呆狀態喚醒,她睜著茫然的眼眸困惑地瞅住正捧著書本、一臉興味望著她的好友。

  「你在念什麼?」

  貞華揚了揚手中的詞集,「黃庭堅的歸田樂引。」

  「貞華,你懷孕了,要注重胎教,別一天到晚看那些傷春悲秋的詩詞。」顥雲輕咳了聲,端起玫瑰花卉圖案的骨瓷茶杯放到唇邊,腦海裡依稀浮起貞華剛才念的什麼怨你、戀你、恨你、惜你為伊聰俊,銷得人憔悴像被人說中心事般,雙頰漸漸染上紅暈,而貞華刺探的眼光又盯牢她不放,顥雲不禁有些惱羞成怒。

  「你看著我幹嘛?她放下茶杯,蹙眉嘟唇。

  「我在研究何謂眉翠薄,鬢雲殘。」

  「亂講。」顥雲心虛地撥了撥額前的髮絲。「我記得我的眉毛還滿濃的,頭髮也很整齊。」

  「嗯,那麼說我該研究的是兩蛾愁黛淺,不知心恨誰囉?」

  「你別把那些詩詞用到我身上!」顥雲難堪地轉開臉,秋夜星河般的眼睛浮起一層薄霧,濕濡的眸光襯得她翠黛顰、朱唇輕顫的蒼白小臉楚楚動人,教人看了直為她心疼起來。

  貞華不是很清楚顥雲這幾天怎麼了,脾氣變得暴躁易怒,動不動便發呆地想著心事,那兩道如山色般的蛾眉老是輕蹙,害得成天跟她在一起的人也被她身上的低氣壓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從宋家牧場回來的早上,精神和心情都還不錯,怎麼隨著時日的消逝,情緒直往下坡走?

  到底是什麼原因?

  貞華支手托腮,研究顥雲蒼白憔悴的粉頰,深思起來。

  顥雲輕咬下唇。雖然快下午四點鐘了,陽光依然熾烈,連坐在露台遮蔭處都可以感受到暖烘烘的溫度。

  手遮在眉際遠眺晴空,藍澄澄、無邊無際的一大片,只有絲縷被拉得長長的如棉絮般的浮雲,好個艷陽天!

  但她的心情卻像在下雪,跟外頭的明朗和熾熱宛如是南北極和赤道的對比。

  心情為何這麼糟?

  一抹淒滄浮現眼眸,濕濡的眼光無神地凝視草地上亮晃晃的陽光。

  原本以為他是有情的,誰料到幾日來沒消沒息。

  那天清早她從牧場診所,十分肯定奕麟將有所表示,誰知道從送她回來的吳建方順道帶回一日份的藥量回去後,牧場那邊再沒捎來要她複診的消息。

  前天下午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陪同被釘子釘到手的同事前來應診的吳建方詢問宋奕麟的病情,吳建方立刻打開話匣子侃侃回答:「頭家嫌吃藥會讓他頭暈腦脹,只想躺在床上昏睡,第二天醒來時便不肯再吃了。我早上看到他時,他看起來很好,除了閉緊嘴不說話外,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哩!」

  他一定是喉嚨痛。

  顥雲立刻下了這樣的診斷,還要吳建方帶了一瓶感冒糖漿回去。

  他病沒好,為什麼不找她?

  一半是掛懷他的身體狀況,一半則是懊惱他曖昧不明的態度。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看似有情卻無情。在她以為他對她有情意時,又表現得這般冷淡,教她在這裡猜疑不定,搞不清楚狀況。

  這個可惡的男人!

  他是存心玩弄她,還是那夜根本就是他表錯情、或是她會錯意了?想到這裡,顥雲心裡更加難過。生平頭一次動心,卻遇上這個莫名其妙、傲慢自大、冷血冷腸、又兼具致命吸引力的男子!

  不該動心的,然而心一旦動了,又如何喚回飄向他的纏綿情思、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呢?

  她輕歎一聲,那綿長自憐的悲吟被一陣由遠而近奔來的馬蹄聲所吞沒,以至於貞華根本沒注意到。

  好奇的貞華還來不及起身越過前庭花園,到半個人高的兩扇木門外一窺究竟,馬蹄聲已在長鳴的馬嘶聲裡喊然而止。她站起身,高駿的黑馬和馬上騎士及後頭跟著的一匹白馬映人她眼簾,在她驚異的注視下,奕麟以優雅、俐落的姿勢從馬背上跳下,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推開木門大跨步走進前庭。

  午後四點鐘的陽光投射在他高大健碩的身軀上,向來冷漠高傲的黝黑臉龐不復以往的疏離,而浮出淡淡的酡紅。前額不馴的黑髮,在溫暖的夏風吹拂下朝後飄揚。

  深嵌在兩道濃黑眉宇下的一對凜然生威的眸子,此時投射出如陽光般熾烈的熱情,瞅向貞華旁邊的顥雲。

  貞華瞪大興奮的眼睛,注視天神般的宋奕麟,感覺到他和顥雲之間的空氣頓時像一鍋滾沸的水般熱氣蒸騰起來。她看向好友,發現她眼中的幽怨不見了,替代的是不敢置信、幻夢成真的激動。

  貞華終於瞭解顥雲這幾日來情緒低落的緣由,微扯唇角輕笑,施施然地坐回椅內,優閒地端起茶杯,等著看這對有情人接下來的表現。

  顥雲無法相信地眨著眼,雙手撫著發熱的兩頰。奕麟穿著騎馬裝的頎長身軀,在背後風景的襯托下顯得更加高大威猛。幾綹脫離束縛的髮絲,在微風輕拂下朝後飛舞,俊挺的臉龐因他眼中的深情而柔和起來,宛如電影「第一武士」裡由李察吉爾飾演的蘭斯洛。

  她微張粉唇,發乾的嘴巴擠不出一絲聲音,只能這樣征怔地望著他發呆。最後是奕麟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幾個大步便登上露台。

  「午安。」

  奕麟因為感冒未完全痊癒而顯得格外沙啞的聲音,別有一番韻味地刺激著顥雲的耳朵。她發現自己像腦袋空空的古代仕女般,只能以拚命眨著綿密的睫羽、紅唇吃驚的張圓成十足白癡樣,對著他俊帥迷人的笑臉傻笑。

  幸好有貞華在場。

  「黑」但情況也沒好多少,貞華及時掩住嘴,吞下喉嚨裡的「狗兄」兩個音節。她對自己的表現心虛地眨了兩下眼,黑狗兄是眾人在他後面的暱稱,但誰也沒膽子當他的面這麼叫。

  「哈哈!」她乾笑兩聲掩飾自己的心慌。「宋大老闆怎麼有空光臨我們這間小診所?」

  奕麟似笑非笑地溜了貞華一眼,他怎會不知道大家都在他身後喊他「山頂黑狗兄」?只是佯裝不知情罷了。

  「我是來向顥雲道謝的。」他迷人的眼光重新投注在顥雲身上,沙啞的嗓音柔得像個易碎的美夢。

  顥雲忍不住眼眶濕潤起來,仿若負荷不了他眼中的柔情般,嬌軀輕顫了起來。

  「你好點沒?」心裡滿溢的柔情湧進眸中時成了楚楚關懷,如泣如訴的美眸著急地在他臉上、身上梭巡,想確定他沒被病魔打倒。

  「除了聲音稍微沙啞外,已經沒事了。」

  「為什麼」她及時閉上嘴,才沒讓心底的哀怨滔滔不絕地狂湧出口。她差點像個多嘴的怨婦般問個沒完,她怎會變成這樣?

  「要不要一起喝茶?」貞華及時的問話化解了顥雲心裡的尷尬,她鬆了口氣。

  「嗯。」奕麟點點頭。

  「我去拿杯子。」顥雲急急起身,貞華阻止了她。

  「我叫月眉拿來就行。」只見貞華走到玄關口敝開嗓門朝裡頭大喊:「月眉,有客人來了,再拿個杯子出來。」

  她走回座位,朝正為她的大嗓門驚異不已的顥雲和奕麟聳聳肩,若無其事的坐下。

  月眉送來杯子,順便在茶壺裡加了熱水。

  「要不要牛奶和糖?」顥雲替他倒茶。

  骨瓷茶杯裡氤氳的香氣和奕麟慣常飲用的中式茶味道不同,他隨即領悟到八成是英式茶,怪不得顥雲會問他要不要加牛奶和糖。

  「伯爵茶加牛奶會香醇些。」顥雲建議。

  「好。」他順從地揚唇微笑。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奕麟隨著唇上的笑容而發亮的臉龐,俊美得令顥雲目眩神馳。她屏住呼吸,收斂住眼中不斷逸出的愛慕情思,顫抖著手放下茶壺,低頭以替他在杯中加牛奶和糖的動作掩飾她的失態。

  充滿期待地望著他品嚐她親手調理的奶茶,他唇上滿足的淺笑勾起她心頭一汪香甜的泉水,把這幾日的愁鬱都洗淨,全身煥發著生氣。

  「一起去騎馬。」他放下茶杯後,開口道。

  「騎馬?」她揚起黛眉。

  「嗯。」他手指向被他綁在屋外的兩匹馬。「銀星是一匹非常溫馴的阿拉伯馬,我特地帶給你。」

  「借我騎嗎?」她望向大門外那匹通體雪白的馬匹,眼裡燃著興奮的光芒。有許久未騎馬了,老實說,她還挺懷念那種滋味。

  「不,是送你。」

  他的話令顥雲吃驚地瞪向他。

  「我答應過的。」

  顥雲顯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亢奮的情緒仍因他前一句話而處在極度興奮的狀態下。

  「你可以把它寄養在牧場裡,不必操心。怎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遛馬?」他弓起俊眉,朗笑著詢問。

  「現在?」顥雲難以置信。

  「就是現在。一過四點,陽光便不再那麼強了,你不必怕紫外線會傷害你。」

  「我不是怕那個。」顥雲結巴地道,臉上有些懊惱。

  「我沒有騎馬裝。」

  「有牛仔褲嗎?」

  「嗯。」

  「那就行了。」奕麟眼中的笑意彷彿隔空傳向她.顥雲心中的焦躁奇異地被安撫了。

  「等我一下,五分鐘就好。」她歡悅地蹦跳起身,奔向屋內。

  貞華奇異地看著這一幕。

  「我只聽過香車贈美人,還不知有寶馬贈佳人這招。」她帶著一抹夾雜著讚賞的促狹,看向奕麟。

  「那是我答應送她的。」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顥雲不是那種主動跟人要禮物的女孩。」

  「李女士倒真瞭解她。」

  「咦?你怎麼不像大家一樣喊我林太太,或叫我貞華,而喊我李女士?」她奇怪道。

  「你希望我喊你林太太?」他挑眉問,深幽的星眸裡有抹瞭然。

  貞華扮了個鬼臉,不得不承認奕麟還真瞭解她。想她李貞華也是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婚前在藥劑師這行也算吃得開,一聲李小姐裡有多少崇敬仰慕啊!可是結婚後卻淪為丈夫的附屬品,被人一聲林太太喚得直在老公面前矮了半截,真不甘心!

  「我希望怎樣便怎樣嗎?」她愛嬌地丟了個白眼給他。

  「我也要一匹馬,你怎麼不給我?」

  「我們交情沒這麼深。」他意有所指地道。

  「呵,你跟顥雲才見過幾次面啊,怎麼就捨得送她馬?」貞華酸溜溜地調侃他。

  「我們緣分深。」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嗎?」

  奕麟被她的話逗笑,笑得狂妄恣意。

  「怪不得清和為你癡迷,你這人實在幽默。」

  「別顧左右而言他!」她李貞華可不是那種被帥哥灌了些迷湯便忘了正經事的無知女郎喔。「你對顥雲是不是真心的?她雖然是從台北來的,可是那顆少女芳心跟咱們山上的小姑娘一樣純真,可別想欺負她!」

  「我欺負過誰嗎?」奕麟蹙了蹙眉,幾年來他在山裡安居樂業,可沒傳過任何緋聞。

  「你沒欺負顥雲,為何她這幾日心情不好,直到見到你後才開朗起來?」貞華咄咄逼人。「你對她若即若離,一會兒冷漠,一會兒又熱情溫柔,存心吊她胃口是嗎?」

  奕麟張嘴欲辯,又閉上,眉心緊攏著思索貞華所謂的顥雲這幾日心情不好,直到見到他才又開朗起來的話。

  他以為顥雲知道這幾天他為病所苦,不願她再次見到他躺在床上被病魔折磨的無助模樣。她要吳建方帶回來的感冒糖漿,他乖乖地服下,他以為她都知道的,沒想到她卻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原因,是為他的病擔心,還是其他緣由?

  奕麟想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總是千奇百怪,曲曲又折折,像他小妹伊人,小小的腦袋裡不知裝了多少古靈精怪的主意,連他這個做兄長的都搞不清楚。

  但是李貞華說,顥雲因見到他而心情轉好。這個意念令奕麟眉開眼笑起來。他就知道她是喜歡他的。

  「一會兒發愁,一會兒笑,戀愛中人的情緒真教人捉摸不定。」貞華搖頭歎息。

  奕麟為她的話羞赧地紅了臉,正待說什麼來掩飾時,顥雲從屋裡走出來。

  她戴著一頂蝴蝶結飾的簡單草帽,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襯衫,下半身則是一條貼身的低腰牛仔褲,腳下著了雙短筒靴,模樣俏麗無比。

  奕麟站起身迎向她。

  「你等得不耐煩了吧?」她著急地道。

  貞華翻了翻白眼。男人等女人天經地義,倒是顥雲換裝不到五分鐘就急急下樓來,實在是滅了女人威風!

  「沒有,你好美。」奕麟深情款款地挽住她的手讚歎。

  兩人忘我地互相凝視,此時無聲勝有聲。

  偏偏有人不識相地製造噪音。

  貞華乾嘔了幾聲,惡作劇地道:「兩位快走吧,我肚裡的寶寶正抗議兩位破壞我午茶的食慾呢!」

  顥雲紅著臉,瞪了貞華調侃的笑臉一眼,順從地跟隨奕麟走到馬旁,在他的扶持下優雅地上馬。

  貞華目送兩人雙馬並肩越馳越遠,心裡感慨萬千。

  戀愛前的少女,是天空上供人仰慕的自由雲彩;戀愛後的少女,則成了凝結成雨落在池塘裡任情人啜飲的水了。至於她這個結婚後的女人,更慘,如同賈寶玉所說,結過婚的女人成了一把爛泥。

  但就不知道是滋育丈夫和孩子的爛泥,還是任丈夫、孩子踩在腳下的爛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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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10:21
  第5章

  溫煦的陽光灑在身上,迎面撲來的暖風吹得人心情暢快。顥雲在奕麟的引導下,在馬路上馳騁了一陣子後,放慢馬速,跟隨他穿越小徑,很快來到他們頭一次碰在發生爭吵的那段產業道路。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當日爭辯不休的兩人,誰也沒想到會有今日的並肩騎騁。顥雲更想像不到會愛上那個狂野蠻橫、不講道理的騎士。

  她不禁要問愛情的開端是什麼了,是從爭吵開始,關心對方開始,還是苦澀的思念開始?

  她只知道她的心深深陷落,一縷情思縛在他身上,難以收回。見不著他時,苦苦思念,滿心怨恨;見到他後,滿肚子的委屈又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畢竟他並沒有給她什麼承諾,她又有什麼資格埋怨他?

  除了讚她美麗、贈她寶馬外,奕麟什麼表示都沒有。

  他沒說喜歡她,沒說要追求她,她根本弄不清楚他對她有何打算。

  儘管從貞華那裡得知奕麟並不是那種隨便送人馬、又邀女孩子一起通馬的男人,也知道他素來行事端正,從未傳出他和哪個女人有瓜葛。但貞華也說,奕麟每隔一段時間會回台北的父母居處,誰曉得他在那個繁華的大都市裡會不會有知心的人兒癡心守候?

  這個可能性分外令顥雲難受起來。嬌弱的身軀隨著慢跑中的馬身顫巍巍地擺動。

  她不願意接受。顥雲固執地搖搖頭。她怎能接受他的親切不是愛意的表現這種想法?那夜病床上,他顯得脆弱、渴望的深情眼眸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他是喜歡她的。他高興見到她,不願她離開,需要她的陪伴,好讓他有力氣應付侵襲他健康身體的病菌。他分明是這樣表示,她不會誤解。

  可是為什麼一路上他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帶著她直往前騎騁?

  「得得得」像機關鎗的連續聲響突然從枝茂葉密的林木間傳出,顥雲嚇了一跳。

  奕麟勒住馬,回身對她笑道:「這是白耳畫眉的叫聲,只要察覺到有人侵者,它們便會發出這種警戒聲音。」

  「好奇怪的聲音。」顥雲對自己的膽小感到不好意思。

  「它們平常都這麼叫嗎?」她在透著陽光的林葉間搜尋鳥的蹤影,可惜什麼都沒看見。

  「平常是回回回悠這種嘹亮悅耳的哨音。顥雲,過來。看那邊。」

  「我什麼都沒看到。」她懊惱地探著頭。

  「沒關係,我們下次帶望遠鏡過來,你就可以看見了。」

  他說下次!顥雲眼中浮現驚喜。

  奕麟對她水眸裡反映出的赤裸裸欣喜微微心疼。他說了什麼話,讓她這麼高興?

  「每一種鳥都有不同的叫聲,而且非常有趣。」奕麟告訴她。「冠羽畫眉的叫聲是吐米酒,有意思吧!」

  「為什麼你對鳥這麼瞭解?」顥雲眼中的愛慕令奕麟感到有些飄飄然。

  「我從小在山林裡長大,知道這些是很自然的。」他故作不在意的曬笑,回身策馬前進。

  沒走多遠,顥雲聽見淙淙的流水聲,兩人來到一處兩米見方的空地,奕麟停下馬,等著她騎到他身邊。

  「記得這裡嗎?小時候我帶你來過。」

  小時候?

  顥雲瞠目結舌,腦子裡閃過兄長依稀提過幼年時他們全家曾到宋家牧場拜訪,她還曾纏著奕麟不放的事。

  雙頰倏地漲紅,雖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好羞,好窘,宋奕麟似乎全記得!

  「這裡一直沒什麼改變。」奕麟因回憶起兒時的趣事而莞爾,眼光轉向顥雲時,變得格外熾熱灼人。「倒是你變了。」他低笑著。「由黏人的小可愛,變成柔媚的小女人了。」

  「我我不記得了!」她掩住熱辣辣的臉,來個抵死不認帳。

  「都忘記了嗎?」奕麟失望道,「連你說過要嫁給我的事也忘了?他偏著頭詢問的模樣,有幾分孩子氣。

  「我我哪有!」她羞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她真的跟奕麟求過婚?

  「那時候我們正騎在我的小馬上,你的小手掛在我的脖子上,」奕麟說得煞有介事,一面還比手畫腳。「仰著纖細可愛的頸子,小嘴幾乎貼在我嘴巴上,模樣愛嬌。你說如果我每天帶你出來騎馬,陪你喝下午茶,你就嫁給我。」

  我受驚地搖著頭,你生氣地扯我的耳朵,逼我要答應。我怕會摔下馬,只好勉強同意,你又怕我說話不算數,要跟我蓋印章」

  顥雲覺得那句「勉強同意」滿刺耳的,他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她跟他求婚,他該感念祖上有德,磕頭謝天謝地才是,竟然敢「勉強同意」?太可惡了!

  而她自己也真是的,竟為了要人陪她騎馬,一起喝下午茶,就把自己賤賣了!但又不得不承認,至少她從小眼光便不差,懂得挑個帥哥

  等等,什麼叫蓋印章?他們不可能學大人簽什麼結婚證書吧?

  她狐疑地瞪視奕麟.以眼光做無聲的詢問。

  「蓋印章就是」奕麟徐徐咧開嘴,笑容誘惑迷人,深黝的眼瞳有兩簇火花,緩緩縮短兩馬間的距離,身體傾靠過來。

  「你說你父母都是那樣蓋印章。」他盯視著她粉嫣的朱唇,以指頭碰了碰唇,暗示得十分明顯。

  顥雲張大眼,瞳孔倏地縮小,嘴巴發乾。奕麟不可能說她她主動獻吻吧?

  「你突然靠過來,我的初吻就這樣被你奪走了。」他微瞇起眼,語氣裡有幾分抱怨,灼熱的氣息輕拂過她熱辣辣的臉頰。「你還伸出舌頭舔得我滿臉都是口水,無論我怎麼掙扎,你都不放開」

  隨著他越來越低的咕噥聲,顥雲只覺得呼吸困難,彷彿週遭的氧氣都被倏地抽光似的。她目瞪口呆地對著奕麟逼近的俊臉,視線變得模糊不清,腦子也空白了起來。

  她拚命想像一個小女孩,像小狗一樣,伸舌舔著小一號的奕麟,但無論她怎麼想像,小一號的奕麟總會變成大一號的奕麟,無邪的親吻成了法國式的纏綿熱吻,讓她全身火熱。

  她呼吸急促,心兒如小鹿亂撞,卡在胸房裡跳上跳下。老天爺,誰來救她?從小腹處竄起的生理衝動,猛烈的程度令她更加驚惶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好像真的忘記了。不過這也難怪,你當時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女孩。」奕麟為她辯解的話,教顥雲感動得點頭如搗蒜,沒注意到他唇上扭曲的笑意。

  對,她才六歲.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記不得!

  「看來我得想辦法喚起你的回憶。」

  他認真思索的語氣、火般的眼光,令顥雲警戒了起來。她急著想搖頭.告訴他不必這麼麻煩,她一點都不介意想不起來。

  奕麟卻突然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灼熱的呼吸不再輕佻地吹拂著她的唇,而是整個罩住她,融人她的呼吸中。

  頗雲如受電殛般僵住,溫熱的唇與唇接觸令她目眩神迷。有一瞬間,她只是睜大眼,像電影裡的慢動作般,一格一格地收入奕麟臉上充滿性感張力的深情眷戀。看著他眼瞳中破冰而出的火焰燎燒向她;看著整個夏季怒放的繽紛花色都在她和他的凝眸對視裡,濃縮成香醇四滋的美酒,醺醉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暈暈然地合上無力的眼睫,輕逸出一聲像是滿足的喟歎,全心迎接他更加灼熱的索取。

  她作夢也想不到,她的初吻不管是懵懂無知的童年,還是情竇已開的現在會發生在馬上。

  但她不在乎,兩隻手臂出於本能的攬住他的頸子,支撐她軟弱無力的嬌軀,承受他熱烈如火、又徐緩溫柔的輕憐蜜愛。

  直到肺部像要炸開般的灼熱生疼,四片貼緊的唇才略微分開。奕麟一手捉住她的肩,抵著她的額急促喘息。

  顥雲則仍處在心醉神迷中,一時之間無法回到現實。

  「我們在這裡下馬。」

  奕麟俐落地跳下馬,舉起手扶在她腰上.將她整個人從馬上抱下,婀娜的嬌軀貼著他強健、充滿陽剛氣息的男性身體滑下,顥雲感受到一種驚心動魄的震撼力貫穿全身,火熱酥麻了起來。

  奕麟熾熱的眼光緊鎖她的眸,急切的渴盼在兩人對視間急遽地擴大.顥雲只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再度被摟進奕麟的懷抱,飢渴如焚的吻降臨在她唇上,令她頓時忘了一切。

  唇齒交歡,舌尖相纏,相濡以沫,耳鬢廝磨種種情人間才會有的親密舉止,都經由奕麟的引導,教顥雲深深領會。

  怪不得世間男女會沉淪在情慾中,無法自拔。原來這感覺是如此震撼人心,像裹了糖衣的迷幻藥般,引人沉迷、沉溺。

  奕麟灼熱的氣息像焚風般,隨著他吻向她的眉、眼、鼻、頰、耳朵,燒過她臉際。他的唇和舌肆虐著她貝殼形狀的耳,在她圓潤的耳垂上留下濕濡、火熱的印記。

  當他的唇轉移到她修長、雪嫩的玉頸時,顥雲只能伸直頸子在他恣意。難以言喻的生理快感像海浪般衝擊向顥雲,當奕麟逗弄著她頸肩的曲線,吻向她胸口時,亢奮霎時爆發,令她如受電殛般痙攣起來。

  她的敏感旋即喚醒了奕麟的理智,正罩住她乳房的手掌雖然搔癢生疼,但仍在他一個深呼吸下撤開。他將臉埋在她散發著引人情慾勃動的幽香頸肩上,沙啞的聲音幾不可聞的咕噥:「顥雲,顥雲,我該拿你怎麼辦?」

  正為剛才感受到的生理快感而羞赧得想鑽地洞的顥雲,乍聽到他這番熱情言語.心裡又慌又躁,也有陣陣的甜蜜。但在發現某種怪異的腫脹物正抵住她下腹部時,臉上的紅暈一路漫向髮際,腳趾頭羞得蜷曲起來,知道受到剛才的熱吻影響的並不只有她一人,無力的雙膝顫得更厲害。

  然而女性的矜持卻提醒她,不該讓兩人間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下去,她低聲質問奕麟,「你你下馬就是要這樣嗎?」

  渾厚的笑聲自奕麟喉間冒出,寬厚的胸膛不住起伏。

  在順雲不知所措之際,他卻突然在她玫瑰紅的嫩頰上嘖的一吻。

  「你總是有法子讓我驚奇。」他愛寵地凝視她,沙啞的呢喃聲裡有一絲克制不住的熱情。

  顥雲目眩神迷地對著他俊美、黝黑、魅力十足的男性臉孔,張著嘴久久無法言語。

  「顥雲,顥雲」他輕輕搖晃著她,笑意從他眼睫間射向她,顥雲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來,跟著我。」他將馬留在這裡,小心冀冀地牽著她的手往林間一條只容一人通行的小路而去。

  不知道走了幾分鐘,水聲越來越清晰,奕麟撥開半人高的草叢,露出一處周圍滿是花草的天然水池。顥雲有一剎那的迷惑,覺得此刻的溫馨分外熟悉,兒時的記憶她記不太清楚了,但恍惚中似乎真有過一個男孩,陪她度過一段十分特別有趣的日子。

  奕麟牽著她走到池畔一塊大石坐下。

  午後的陽光穿過周圍樹林的枝葉隙縫,清淺、細碎的光影投射在兩人身上,續續的微風吹來,拂得光影凌亂、搖曳。周邊又有不知名的鳥鳴聲傳來,加上泉水聲淙淙不停,池畔的風情頓時如一首田園交響曲般令人心曠神怡。

  「這是我們小時候發現的神秘水潭,這裡的水是溫的,就是一般所謂的溫泉,由於很少人來這裡,還一直保持著原始風貌。」奕麟俊酷的方正下巴因陷人回憶而顯得十分柔和。「我們常在這裡游泳.因為水溫不冷也不熱,感覺起來很舒服。」

  恍惚中,顥雲好像真看到兩個孩童在池裡嬉戲,他們

  沒穿泳衣,而是赤裸裸的!

  她的兩頰倏地羞紅。

  「要不要去游泳?」奕麟黑潭似的深沉眼光罩向她。

  顥雲屏住氣息,慌張地搖搖頭,隨便找了個借口。

  「你感冒還未完全痊癒,別又受涼了。」

  奕麟弓起俊眉,眼中有著一抹無法置信,像是不相信昔年還事事倚賴他、纏著他耍賴撒嬌的小女孩,會長成如今這個充滿自信的專業女醫生,還告誡他不可以做什麼。

  「幹嘛這樣看我?」顥雲心情忐忑地問。

  「我沒想過你會當醫生。」

  「那樣是好還是不好?」她眼中有著期待。

  奕麟低低笑了起來,愛戀的眼光梭巡著她嬌美的臉龐。

  「以前你連青蛙都不敢捉呢!」他搖搖頭。「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小路上發現一隻死青蛙,你堅持要我把它埋起來,還在它的小墳上插了一支你做的十字架。不過過程中,你碰也不敢碰那只青蛙一下。真不曉得你是如何熬過屍體解剖課的。」

  「高中時我第一次上生物實驗課時,同組負責操刀的男同學一看到青蛙便昏倒在我腳邊,我硬著頭皮上場,從那次後,我便不再那麼害怕。上大學後,第一次看到屍體,也曾感到毛骨悚然、雞皮疙瘩直起,但想到這是成為一名醫生的必經之路,只好咬緊牙關。但我終究缺乏先母那種奉獻熱誠,教我每天面對手術刀和人體,實在太難為我,所以並沒有選擇當名外科醫生,而挑了內兒科。」

  「你當醫生是為了你母親?」

  「大概吧。」顥雲承認道,欲言又止地看進他眼裡。

  「你記得我,沒忘記我嗎?」

  面對顥雲眼中作夢般的期盼光芒,奕麟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他啞然失笑。

  顥雲看起來像個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心裡卻懷著少女般的浪漫思想。他無法欺騙她,也不能誤導她。

  「顥雲,我那時候只是個孩子而已,雖然比你大上幾歲,但你曉得男孩子總是動個不停,很少停下來回頭思索往事。再加上從那次暑假後,你就沒有再回到我的生命中.我不可能一直想著你,對你念念不忘。」

  他的回答令顥雲有些失望。

  「當然啦.」奕麟對她臉上的沮喪表情感到好氣又好笑。這小妮子也不想想她自個兒把他忘得一乾二淨.還指望他隨時隨地將她記在心坎,但終究捨不得她難過,仍開口安撫,「你走後,我著實想了你一陣子,還問我爸媽你什麼時候還會再來。家母卻告訴我,你們全家都搬去美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因為我爺爺在美國發病,所以我們匆匆回美國,爺爺經過兩年治療,終究還是過世了。爸爸為了接掌家族事業,忙得昏頭轉向,無暇回台灣,我們一待就是十年。

  後來爸爸把事業根基遷回台灣,媽媽創立了慈恩紀念醫院。大概是因為兩家疏於聯絡,我們才沒有機會再碰面吧。」

  「可是你們家在這裡有產業啊。」

  「那是我外公留下來的。可惜我爸媽沒福氣來這裡養老.倒是大哥到過這裡幾回呢。」

  「對啊,你家那棟木屋大概是七年前興建的。顥天來過不少次,每次身邊都是不同的女友。」

  顥雲怔了一下,敢情兄長每次藉故上山,卻任她怎麼央求都不帶她一同前往,是另有玄機。

  可惡,見色忘義的大哥!寧願帶甜心去逍遙,也不疼自己的妹子。

  她嘟著粉唇,微蹙黛眉。兄長的風流向來令她懊惱,卻礙於妹子的身份,不方便勸諫。她看了一眼只比大哥小一歲的奕麟,今年三十歲的他,俊挺的容貌、冰火相融的剛烈氣質和滿滿的自信威凜,都絲毫不遜於大哥,不可能一點戀愛經驗都沒有吧?

  從剛才他吻她的方式,顥雲酸澀地發現,那種令人意亂情迷的吻技一點都談不上生澀。

  「那你呢?」

  顥雲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得奕麟一頭霧水,他茫然地瞪視她。

  「我問你有沒有女朋友!」她稍嫌粗魯地拐了他的腰一記。

  奕麟恍然大悟。

  「你問的是過去式、現在式,還是未來式?」他促狹地反問。

  顥雲一聽,心裡有氣。「難道這三種詞態有什麼不同嗎?」

  她咬牙切齒、怒目相視的表態,令奕麟心裡漾起一絲甜蜜的感覺。顥雲在吃醋,而他很喜歡她為他吃醋的可愛表情。

  「當然。」他輕快地答道,見她生氣地別開臉,笑著扳回她的柔肩。「過去我有,現在和未來就得看你願不願意了。」

  他在她耳畔輕柔的咕噥,令顥雲輕顫起來。對於過去的事,她不方便表示意見;但他說現在和未來要看她願不願意

  香濃甜郁的蜜意,漣漪般在心裡擴散開來。

  「什麼意思?」她愛嬌地問,順勢倒人他懷抱。

  「你說呢?」他邪邪的笑著,充滿危險的誘惑力,令顥雲覺得目眩神迷,像一隻被燈光照得頭昏腦脹的飛蛾,胡亂撞向燈焰。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曉得。」她略顯苦惱地道,滿腹苦澀的相思在這一刻激盪得特別厲害,再也克制不住地冒出喉頭。「我以為你是喜歡我的,可是這幾天你卻連隻言片語也不捎來,教我猜不出你的心意。你今天突然來看我,邀我出來,然後又」她羞澀地將臉埋進他懷裡,吶吶地說:「我不知道,而且不願再猜測下去,你直接告訴我好嗎?」

  她抬起楚楚可憐的濕漉眸光懇求著他,那眼裡含羞帶怯的赤裸裸真情攪翻了奕麟所有的理智。他怎能再隱瞞下去?封鎖多年的寂寞心靈早被她攪亂了。他原以為他對愛情免疫了,沒想到卻在遇到這個小女人時,死灰般的心又復活起來,冰封下的火種再度被點燃。

  「顥雲,顥雲」他廝磨著她水嫩的頰,輕輕吟歎。

  「當你停下車,帶著怒氣走向我時,我便為你盛怒下的美麗悸動不已。當時我只以為你大概又是個被寵壞的都市女郎,我告訴自己不能為你奪目的艷麗心動,儘管我的心早為你理直氣壯的犀利言詞所打動。沒有任何女人能在我面前像你這樣侃侃而談,而沒有一絲的謅媚、畏懼或算計。我早為你印象深刻了。」

  「那時候你好無禮,我還在心裡臭罵了你一頓。」

  「我以為你當著我的面,已罵得夠凶了。」奕麟莞爾。

  「我還在想哪來的凶女人。我這輩子,除了家母凶過我外,連以前學校的女老師都對我很好哩。」

  「哼!」顥雲酸溜溜地從鼻端噴出氣來。「還不就是仗著你這張俊臉,才得著便宜的。」

  她的薄嗔,讓奕麟苦笑起來。

  「顥雲,謝謝你對我這張臉皮的稱讚。但男人可不能

  只靠一張臉吃遍天下,還是有人不買帳的。別說這些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今天如果還算有一絲成就,那也是全靠我胼手胝足換來的。」

  「我聽你那位管家說過,說你凡事親力親為,和屬下同甘共苦。」

  「那是何叔對我的謬讚。我只不過是信奉家父以身作則的身教,再說這片土地是宋家的,最大利益者也是宋家人,我有什麼理由不努力?」

  顥雲知道奕麟太謙虛了.許多二世祖可不會有他這種想法,還當所有人都是為他而生,有錢就可以砸人。

  俄國的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就說過:「金錢使人連才能都肯拋棄。」

  許多人一有了錢便忙著吃喝嫖賭,對現實生活的技能不屑一顧,成天醉生夢死,不肯花腦筋思考,也懶得腳踏實地的做人做事。

  兩人靜默了約一分鐘,顥雲見奕麟始終沒有回答她最想知道的事,不禁有些著急,忍不住問:「你先前說,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是什麼意思?」

  奕麟正在思索該如何將心裡找不到頭緒的紛亂感覺整理成具體的言語告訴顥雲,聽她這麼一問,倒讓他找到開頭。

  「那時候我正被你觸動生理慾望,神魂顛倒」

  顥雲捶了他堅實的胸肌一記,他悶悶笑了起來。

  「我沒想到吻你會有這麼強烈的感覺。許久未被挑起的情慾在剎那間被觸動」

  「你還說!」顥雲羞得直往他懷裡鑽。

  「不是你問我的嗎?」奕麟愕然。

  「人家沒問你那些,人家是要知道」她咬住下唇.不知該如何啟齒。「哎,你就不能跳過生理衝動部分,直接進人正題嗎?」

  正題?奕麟偏頭想了一下,隨即明白。

  「對不起,我忘了你有多純真了。」

  「如果我沒那麼純真,你便」她羞澀得不知該怎麼說。

  「顥雲,我對你的感覺」奕麟沉吟了一下才回答。

  「你吸引我的,並不是純真這項特質,而是你勇敢又率真的善良個性。你明明不是獸醫,卻願意試著救我的馬,事後你又為小馬的出生而受到感動。當你的淚從眼睫間滲出時,我發現我竟然情難自禁的悸動不已,忍不住將你擁人懷中。」

  顥雲感到心裡甜絲絲的,但仍沒忘記他們中斷的話題,幽默地催促他往下說。

  「你是因為我救了你的馬,才喜歡我嗎?」

  「顥雲」奕麟對著她眼中的淘氣光芒失笑,他促狹地朝她眨眼。「如果因為這個因素,我最先愛上的會是牧場裡的獸醫。」

  「可是他是男的啊!」顥雲不依地道。

  「別忘了,現在有同性戀。」

  「你」她驚異地睜圓眼。

  奕麟好笑又好氣地搖著頭,但也只能怪自己誤導她。

  「放心好了,我是生理和心理都十分正常的男性。」他的回答令顥雲鬆了口氣。

  「總之,我對你產生的慾望」他模糊地咕噥,「情感衝擊,令我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我與愛情已擦身而過好幾年,對這種情感既害怕又渴望,一旦遇上時,才會讓我不知所措。但我實在太喜歡你了,不願放開你。那天你到牧場替我診治,還陪了我一夜,在我身心最脆弱時,你不辭辛勞地照顧我.而你眼中對我的溫柔、眷寵.更讓我生出依戀之心,深深沉溺。」

  「可是事後你卻對我不理不睬!」顥雲埋怨道。

  「不是那樣子的,我」奕麟突然難為情地臉紅起來,神色尷尬。「我只是覺得好丟臉,居然在你面前表現得那麼軟弱,像個緊纏著母親、需要人照顧的小孩。我告訴自己,在病好之前不再見你,免得你看輕我。」

  「你怎會有這種想法?我是醫生啊!」

  「我知道。可是我不願你把我當成一般病人,也不願你同情我。」

  「可是人家不是同情你。你曉得這幾天我有多擔心你嗎?不曉得你的病況.也弄不明白你明明看似有情,為何幾日來卻表現得這般無情」顥雲幽怨的傾訴,令奕麟為之心疼。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擔心。我只想到要快點康復,好以一個健康的形象來到你面前,完全沒考慮到

  「現在你知道了,那你」顥雲再度咬了咬唇,斟酌著該不該再露骨一點表白。管他的,她豁出去了!愛情是需要自己爭取的,還管什麼矜持、面子。「到底愛不愛我嘛?」

  「顥雲!」奕麟沒想到她問得這麼白,顯得極端驚訝,當她懊惱地想離開他懷抱時,立刻警覺到自己的失態。

  「你別生氣。我想,那份感覺的確可以歸之為愛。若不是因為愛你,我何以會這麼在乎你對我的觀感,也不會失去理智地狂吻著你,甚至想想跟你做愛」

  「不會吧?」顥雲張口結舌。

  奕麟直視進她眼裡,瞳眸中有抹異常的熱切,乾澀地道:「別懷疑,我的確很渴望你。這份感覺十分強烈。愛情包括了激情和發自內心的憐愛。我對你的感覺除了心理層面外,當然也包括了肉體。」

  「可是我們才」

  「我知道。」奕麟輕柔的聲音安撫著她內心的慌亂。

  「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適宜的時機,等到感情和慾望發展到成熟階段,一對男女自然會想要結合。顥雲,別害怕,家父從小就教導我要尊重女性,我不會強迫你的。」

  「哎呀,人家不是擔心那個。」顥雲粉頰嫣紅,不好意思地說。「你別生我的氣,我只是還沒準備好接受那種事,可是我是真心想跟你發展一種可以持續一生的情感。」

  「顥雲,我不會讓你失望。」奕麟俯下頭吻住她,在溫潤纖巧的柔唇上,許下他真誠的誓言。

  有許久的一段時間,週遭的微風、陽光、水聲、鳥鳴都被摒棄在兩人親密的空間外,顥雲沉浸在甜蜜的熱吻裡,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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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10:48
  第6章

  夕陽餘暉映染上天際,騎馬回診所的路上,顥雲忍不住問:「你是何時記起小時候我們見過面的事?」

  奕麟正為她嬌美秀臉上淺淺映出的一朵微笑失神,聽到她的話,連忙收斂住心猿意馬。

  「你替我的馬接生的當晚,工頭阿義告訴我,你是最近才到山區裡開業的醫生。我正訝異怎麼會有人跑到山區行醫時,阿義說你的診所就開在吳伯照管的那棟木屋,隔天我詳細詢問了阿方,他告訴我你的名字。從那時候開始,姜顥雲這三個字便在我腦海裡迴盪不休,如同一股暖流,貫穿我週身的神經。」

  「哪有那麼誇張!」顥雲輕笑。

  奕麟聳了聳肩,繼續道:「我先是想起顥天,去年我們還見過一次面,一道吃過飯。我想你既然住在他的木屋裡,又跟他同姓,名字也只差一個字,必然有非常親近的血緣關係。想著想著,腦子裡突然冒出小時候的模糊印象,去翻了以前的日記,往昔的歲月便在紙頁翻動中躍上記憶最上層」

  「你還寫日記啊?」顥雲十分意外。

  奕麟落在她身上的寵溺眸光裡泛起一抹笑。

  「我的日記裡還有你的塗鴉哩,你居然不記得了。寫日記是我們家的傳統,家母說這也是一種生活反省,我們可以在寫日記時好好想想一天發生的事,是否都能無愧於心。」

  「一日三省吾身?」宋家對生活的嚴謹態度,令顥雲大開眼界。

  「是啊。」奕麟扮了個鬼臉。「我的文筆不像我大哥和小妹那樣好,只能像記流水帳般記錄。可是我發現和你短暫相處的那段日子,是我這生中日記最精彩的部分。

  我不信邪地翻到我們第一次重逢時的爭吵記錄,發現那一段便佔了全篇日記的四分之三,令其他的四分之一像白開水般淡而無味。反正只要生命裡有你,我的人生就變得不同,單調的黑白色變成絢麗的彩色。」

  顥雲聽得有些飄飄然,沒想到自己對奕麟有這種影響力。

  「也從那天開始,我發現自己變得像詩人般多愁善感,明明沒和你碰面,卻滿篇都是有關於你的文字。我開始想著你,你的影像充斥我的思緒,逼得我快要瘋狂,只好藉著工作.看看是否可以把你趕出腦海。直到那天我病倒,你來替我看病,我所有的防衛全都不由自主地崩潰,我再也不能控制我的感覺,只能任渴望的情緒奔洩而出,結果你都知道了。在認清這種感覺無法逃避後,我決定勇敢面對,所以才會在今天去找你,還拿小時候答應要送你馬的允諾當借口,讓自己有理由接近你。」

  顥雲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複雜,她一直認為男生追女生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會像奕麟這樣拐彎抹角,還要替自己拚命找借口?

  「顥雲。」

  「什麼?」

  「你家到了。」

  她這才注意到他們騎到診所大門外,他停住馬,俐落地跳下來,伸手將她抱下,在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俯下唇熱烈吻著她。顥雲被他吻得手腳發軟,只能緊緊抱住他,依附著他強健的身軀。

  「小姐!」月眉不敢置信地站在前廊處掩嘴尖叫,從她身後探出頭來的貞華和她的丈夫林清和,兩雙眼睜得快凸出來,也是一副不能相信的模樣。

  顥雲被月眉的叫聲驚醒,急急忙忙推著奕麟,他不情願地放開她。

  「小姐,你」月眉躁紅臉,低著頭。

  顥雲羞得無地自容,躲在奕麟懷裡。

  「你們好。」奕麟臉不紅、氣不喘地跟大家打招呼。

  貞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充滿興味。

  「你你」月眉指著他,氣嘟了唇。「放開我家小姐啦!」

  奕麟無辜地朝她眨了一下眼,低下頭輕柔地對著巴住他不放的顥雲道:「聽到沒?人家對我下最後通牒了。」

  顥雲快被他氣死,狠狠瞪了他一眼才離開他懷裡,面對月眉。

  「小姐」月眉突然向她跑過來,杏眼紅紅的。

  「怎麼了?」

  「少爺他」月眉吸了吸鼻子,才住下道:「剛才柳姨打電話來,說少爺出車禍了。」

  「什麼?」顥雲呆住了。

  「現在人在醫院,柳姨要小姐趕回去」

  顥雲心裡亂成一片,不知該怎麼辦。

  奕麟弓起俊眉,立刻有了打算。

  「顥雲,你先準備一下。我開車載你們到機場。」

  他毫不遲疑地重新登上馬,輕喝一聲,兩匹馬一前一後地朝牧場方向飛馳而去。

  從松山機場趕到醫院時,已經九點多。沿途的人、事、物浮光掠影般無法在顥雲心底留痕,所有的心思都被兄長的意外佔滿。

  走進醫院大廳,在詢問台問出兄長已從手術室轉往加護病房,顥雲和月眉進人電梯一出來,便看到加護病房外擠了一票人,柳姨見到她,立刻迎了上來。

  「小姐」柳姨猛吸著鼻子,眼眶紅紅。

  顥雲伸手摟住她安撫著。

  「姜小姐。」慈恩紀念醫院的梁院長和天雲集團的沈總經理從加護病房內走出來。

  「梁院長,家兄的情況怎麼樣?」她放開柳姨,著急地迎上去。

  「姜董事長右腿中彈,左手臂脫臼」

  「中彈?」血色自顥雲頰上褪去。

  「是,董事長他」沈總經理表情沉重。「他被人綁架才」

  「綁架?」顥雲不敢置信地提高聲音,怪不得加護病房外有警察站崗。

  「是。詳細情形我不是很清楚,陳特助,你來說。」沈總經理喚了一旁沉默無語的董事長執行特別助理。

  顥雲轉向身材瘦小的特別助理,見他扶了扶金框眼鏡,嘴唇抖動,顯然還有幾分驚魂未定。

  「我陪董事長參加一個商務會議,開完會後我們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走向車子時,董事長突然把我推開,我剛從地上爬起來,還搞不清楚狀況,便看見三名男子衝出來將董事長架走,我趕緊躲到一輛車後,以行動電話報警。歹徒所開的那輛車,在警方追逐下發生車禍,董事長受重傷,我通知救護車將董事長送到慈恩紀念醫院。」

  話說完後,陳特助突然崩潰地掩住臉,朝顥雲跪了下來,她連忙扶起他。

  「對不起,小姐。都怪我沒好好保護董事長。」

  顥雲見他瘦小的模樣,保護自己都成了問題,何況是比他孔武有力、又運動神經發達的大哥姜顥天呢。

  「陳特助,你別這麼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在顥雲的安慰下,陳特助冷靜下來。她轉向梁院長詢問兄長的情況。

  「那時候我不在,多虧高醫生急救得宜。我讓他來做報告。」

  高漢川從梁院長身後走出來。見到那張儒雅的臉孔,顥雲難掩訝異之情,她以眼神示意他開口。

  「經過緊急手術之後,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令兄因為流血過多,身體很虛弱。他的頭部在車禍中受到撞擊,雖然只是外傷,沒有症狀顯示腦部受到傷害,但為了以防萬一,我仍建議做進一步觀察。在二十四小時的觀察期間,如果沒有任何感染,令兄就可以脫離危險期了。」

  漢川專業口吻的描述,令顥雲安心不少。漢川的醫術向來受她欣賞,她感激地向握住他修長、寬大的手掌,令漢川受寵若驚。

  「高學長,謝謝你。」

  「你別這麼說,這是我該做的。」他溫柔地望進她濕濡的眼睛,表情充滿憐惜。

  顥雲怕他誤會,連忙收回手,冷靜地道:「家兄清醒了嗎?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嗎?」

  「令兄還沒清醒過來,姜小姐隨時可以進去看他。」梁院長如此說。

  顥雲慎重地點了個頭,轉向沈總經理。

  「沈總,在家兄住院的這段期間,公司的業務就有勞您了。明天我會到公司去處理一些比較緊急的事務,沒有時間性的重大計劃,就等到家兄痊癒後再處理。」

  「是。」沈總經理對顥雲不慌不忙的鎮定處事態度暗暗佩服,不愧是姜家人,頗有幾分姜顥天果斷的處事風格。

  「另外,不用一大票人都在這裡守候。您請大夥兒回去休息吧,明兒個大家都還要上班。」

  「是。」

  顥雲交代過沈總經理後.轉向柳姨和月眉。

  「柳姨,你跟月眉先回去。」

  「小姐,讓我留在這裡陪你。」月眉固執道。

  「聽我說,月眉。」顥雲捉住她的肩,眼光充滿不可動搖的意志力。「我要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再過來照顧哥哥。雖然醫院裡有特別護士,不過我還是不放心。

  月眉,別跟我鬧彆扭,如果沒有充足的睡眠,怎麼會有精神照顧病人?柳姨年紀大了,要她熬夜看護哥哥實在太辛苦,而我白天還要到公司去,也沒有體力照顧他,所以一切要勞煩你了。」

  月眉聽她這麼說,只好乖乖答應。

  「小姐,你一定還沒吃飯,我回去煮點東西送過來。」

  顥雲眼睫間的疲憊陰影,教柳姨看了心疼不已。

  「不用了,柳姨,我在飛機上吃過了。等會兒我請人泡杯伯爵奶茶就行,明天你再幫我送早餐過來。我要喝粥喔。」儘管心情十分沉重,顥雲仍打起精神,對柳姨俏皮地眨了眨眼。

  「好,我明天一大早就幫你送早餐來。」柳姨欣慰地一笑。「要不要給大少爺也準備一份?」

  「不用了。」顥雲搖搖頭。「大哥剛開完刀,暫時還不能進食呢。他的部分就由我替他吃吧。」

  「你這孩子!」柳姨笑道。

  顥雲吩咐陪同柳姨來的司機送兩人回去,等到加護病房外的人都走光後,她疲累地撥了撥頭髮,發現漢川還留在原處.深情款款地直瞅著她,不禁咧出一抹苦笑。

  「顥雲,我可以跟你談談嗎?」他充滿希冀的眼光無聲地懇求著她。

  「高學長,我很累了,可不可以改天再談?」

  「好吧。」他失望地道,目送顥雲進人加護病房。

  顥雲鬆了口氣,跟病房裡的護士打聲招呼,到病床前探視昏睡中的兄長。

  額頭上纏著白色紗布的姜顥天,臉色蒼白地躺在白色的枕頭上,微蹙的眉頭不復往昔的飛揚跋扈,倒像在忍受著什麼樣的疼痛。

  顥雲的心一陣陣生疼。

  兄長給她的印象一向是如山般穩靠,沒想到也有如今的虛軟無助。

  自從六年前父母因意外過世後,兩兄妹一直相依為命。哥哥是她的支柱,他張開羽翼屏衛她單純的小世界,不讓她受到外面世界的風雨侵襲。

  這些年來,他一直如父如兄地保護她,現在卻無助地躺在病床上,需要她的照顧、呵護。

  顥雲熱淚盈眶,坐在椅子上低低飲泣。

  從接到兄長發生意外的消息後,她一方面太過震驚,一方面得在眾人面前裝作堅強,直到此刻才能任心頭驚濤駭浪般的無助感和悲傷席捲向她。

  熱淚滾滾流下,她用雙臂摟緊自己。在台東機場和奕麟分別時的記憶在腦海裡晃動,男性結實的雙臂帶來的溫暖感覺,即使在分別兩個多小時後,仍那般強烈地充盈著顥雲的心。

  在緊緊相擁的一刻,兩顆心穿透了有形的軀體,融合在一塊。

  她感覺到奕麟瞭解她所有的思緒,體會到她的害怕、不安、悲傷和無助。他溫暖的氣息彷彿在向她保證,一切都會沒事。

  「等我把牧場的事安排妥當,立刻趕到台北。」

  臨別密密的囑咐仍在耳邊迴響,顥雲因為這句話而感到格外心安。

  她不是一個人,她告訴自己。有奕麟在,沒什麼好害怕的。

  儘管長夜漫漫,儘管兄長仍在昏迷中,她卻出奇地鎮定下來。夜再長、再黑,曙光出現時,朦朧雲暗雲遮的夜色終將消失在天邊的金黃色朝陽下。

  她渴盼著黑夜與白晝快些在天邊交接,好將奕麟帶到她身邊。

  在迷迷糊糊的思緒裡,她疲憊地潛進睡眠中,等她再度醒來時,又將是新的一天了。

  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驚醒了顥雲的美夢。

  護士在病床前安撫病人,顥雲很快從躺椅上起身。

  「哥,你醒了?她欣喜地睇視正對著護士怒目而視的病人。

  「顥雲」他朝妹妹露出虛弱的笑容。他早醒了,而且是痛醒的。

  「好點沒?」

  妹妹的間題令他苦笑不已。他只覺得全身難受,像有無數小蟲在蟄他似的,每個部位都感到痛。

  「姜小姐,你在這裡看護一下,我去問醫生是否該給病人打劑止痛針。」

  「好,你快去。」

  顥雲坐在病床前,看到兄長齜牙咧嘴的痛苦表情,既心疼又感好笑。

  「我上回不是提醒你,該給自己找個貼身保鏢嗎?

  瞧,發生了這種事。」

  「顥雲,你就不要念我了。」他懊惱地嘟囔。

  「好。你好好休養,什麼事都不要想一切有我。」

  顥天不是故意看輕妹妹,只是無法置信的表情就這麼出現在臉上。向來備受他呵護的顥雲居然說要替他扛起一切,要他安心休養?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啊?」顥雲不服氣地道。「我雖然沒有從商的經驗,可是公司裡還有沈總和陳特助可以幫忙啊。再說現在你清醒了,如果我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還可以請示你。放心。我不會在你住院期間讓天雲集團破產的。」

  「你別胡說了。」顥天無力地合上眼瞼,另一波的疼痛開始在他體內肆虐。「我傷得如何?」

  「右腿中彈,左手脫臼,頭部有外傷,有沒有腦震盪還得觀察一段時間。只要在加護病房待上二十四小時,現在已經過了八小時,再十六小時.你就完全脫離險境。」

  「就這樣?妹妹如同專業醫生般機械化的描述,令顥天感到些微不悅。

  「這樣還不夠嚴重嗎?」顥雲沒好氣地嚷道。「你知不知道我擔心得半死?」一接到柳姨的電話立刻趕下山,從台東機場直飛松山機場的一路上提心吊膽。月眉甚至偷偷哭了好幾回」

  「月眉也回來了?」顥天眼睛一亮,精神振奮了些。

  「是啊。」顥雲正對兄長的態度感到奇怪時,護士帶了值班醫生進來。趁醫護人員替顥天量血壓、溫度和測脈搏時,顥雲到洗手間梳洗了一下。回到病房時,顥天已打過針,顯得昏昏欲睡。

  「早上我會到辦公室轉一下,中午再回來看你。」

  「嗯。」顥天微扯唇角,懶懶應了聲。「別給我亂作決定。」

  「放心,我是那麼糊塗的人嗎?」

  「對了,月眉呢?」他勉強打起精神問了一句。

  「我讓她在家休息,令天晚上過來看護你。」顥雲心裡納悶著,哥哥不問柳姨,獨獨問起月眉,好奇怪。

  「若不是我受傷了,你還要躲我多久?」顥天的神智漸漸昏沉,模糊的低喃教顥雲聽得莫名其妙。

  快七點時,柳姨帶著月眉來到醫院,顥雲在加護病房外的視聽室吃早餐。

  「月眉,不是叫你晚上再來嗎?」顥雲以嶄新的眼光看待月眉,昔年的小女孩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怪不得山上有不少年輕小伙子全衝著她到診所看病,連哥哥都念著她。

  老實說,她並不排斥月眉當她大嫂。

  月眉性情溫柔又乖巧,在姜家待了這麼多年,早像一家人了。顥雲只怕大哥會辜負她、傷害她。

  「我」月眉低下頭,臉頰漲紅。「我不放心,只看他一眼,等會兒就回去。」

  「那你去看他吧,哥哥打了止痛針,還在睡哩。」

  月眉離開後,顥雲一邊喝粥一邊問柳姨:「哥哥這段期間,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嗎?」

  「古怪倒沒什麼古怪啦。」柳姨沉吟道。「倒是最近都沒怎麼應酬,一回家便關在書房裡,不知在煩惱什麼。是公司有麻煩嗎?」

  「那倒不是。」顥雲搖搖頭。

  「還有,他老催著我打電話叫你和月眉回家。少爺大概想你吧。」

  「我?」顥雲微笑地聳肩。大哥是想著一個人沒錯,可惜不是她。

  這回大哥是認真的嗎?三十一歲的他是該安定下來了,不能再像只鷹般狩獵下去,而月眉也不是那種他可以玩玩的女性。

  「顥雲。」

  突然出現在前方的呼喚嚇了她一跳。顥雲抬頭一瞧,漢川不曉得什麼時候到的。

  「我看過令兄了,目前的情況很穩定。」

  「嗯。」顥雲慢條斯理地吃著粥,見漢川不但沒有離開的意思,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這傢伙是非纏著她說話不可。

  該來的躲不掉,顥雲不介意早點跟他了結。

  「你這麼早就有排班?」漢川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顥雲基於禮貌,問了他一聲。

  「不,我是特地來看我的病人,還有你。顥雲,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顥雲接過柳姨遞來的紙巾擦拭嘴巴,放下手中的空碗。「我以前那間辦公室,現在有沒有人?」

  漢川不明白顥雲為何會突然問起這件事,但仍誠實地回答:「梁院長仍把那間辦公室空著。」

  「那這時候露台上應該沒人。」顥雲自言自語地說著,然後對漢川挑眉道:「你有事跟我談?」

  「是,我」

  「好。」她果斷地答應,轉向柳姨交代,「我跟高學長到我以前辦公室的露台聊一會兒,等一下就回來。若有什麼事就到那裡找我。」

  她率先起身走出視聽室,漢川連忙跟出來。

  兩人搭電梯來到那層樓面,顥雲打開面向視聽室的法式長窗進入露台,漢川跟在她身後。

  「坐。」她在白色的單人休閒椅坐下,招呼漢川坐另一張椅子。「高學長,你想跟我說什麼嗎?」

  顥雲大方的態度倒令漢川不敢造次。他輕咳了一聲。

  「顥雲,你知道我一直很懊悔」

  「高學長,過去的事別再提了。」她深深地看向他,語氣真摯溫和。「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梁小姐對你一往情深,梁院長又十分看重你,高學長未來的前程不可限量,何必自苦於過往的小事呢?」

  「顥雲」

  「你聽我說。你沒升上外科主任的事跟我無關,是家兄對你的態度不滿所致。不過經過這次事件後,相信家兄對你的醫術將另眼相看,你以後還是很有可能升上外科主任,甚至更上一層樓。你是慈恩紀念醫院的王牌外科醫生,這是大家公認的,只要你對每個病患都這麼盡心盡力,我保證醫院不會虧待你。」

  「顥雲,我不是要跟你談這個。」他受挫地道。

  「除了這個,我們還有什麼好談?」

  「難道你」漢川癡癡凝娣那張在陽光照射下越發明艷動人的嬌容,愛慕的情緒如浪濤般在心底湧動。「對我不曾有一點點眷戀嗎?」

  漢川的間題令顥雲啞然失笑。

  「高學長,」她搖搖頭。「我承認我欣賞你,只是這份欣賞並沒有機會轉變成喜歡或是愛。」

  「你是說,你從來沒有」他艱難地嚥下她的答案,眼光仍不死心地看向她。

  「是。我還來不及愛上你,你就跟梁小姐交往了。」

  「你對這件事仍耿耿於懷,仍在氣我嗎?」

  「不,當然不。」顥雲好笑地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

  現在什麼時代了?男女交往有充分的自由。你我之間並沒有承諾,你跟誰交往是你的事,跟我無關。」

  「如果我沒有跟湘玉」

  「我不知道。」顥雲回答得很乾脆。「對沒有發生的事,我無法作任何預測。如果我們繼續交往下去,經過一年、兩年、三年,也許會有感情,但也可能什麼都沒有。高學長,不管怎樣,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梁小姐也許驕縱了點,但我看得出來,她對你是真心的。」

  「但我喜歡的人是你。」

  「那你還招惹她?」顥雲板起臉來。「你不覺得你現在對我說這種話,不但不尊重梁小姐,也侮辱了我嗎?高學長,別讓我對你的一點好感也消失,好嗎?」

  「顥雲,難道我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如果我不是姜顥天的妹妹,你會這樣積極?高學長,人與人之間貴在一顆真心,如果摻雜了別的條件,感情會變得複雜、不純。你錯在為了追求名利而出賣了自己的感情,現在又為了同樣的理由二度出賣,你不覺得自己太可悲嗎?」

  「顥雲,你不瞭解。其實我一開始喜歡的就是你。」

  「那又如何?」顥雲冷笑。「既然已做了選擇,那就要愛你所選擇的。」

  「顥雲,你真的不給我機會?」

  「對不起,不只是覆水難收,我沒辦法接受這種有雜質的感情;同時,也因為我心有所屬,根本沒法子再接受第二個男人。」

  「你」

  「對,我有了心上人。」顥雲站起身,代表談話已結束。

  「高學長,你是個聰明人,二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好好把握手掌心的幸福吧。」

  顥雲越過他走向法式長窗,眼光不期然地和走進來的奕麟對個正著。

  「奕麟!」驚悅的情感流遍全身,她奔進那雙朝她張開的臂膀,將自己緊緊依偎進那副溫暖、安全的胸膛。「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她又哭又笑。

  「傻丫頭。」他寵愛地低頭吻著她頰上的淚。「我不放心你啊,所以坐了早班飛機。」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貪婪的眼光梭巡著他黝黑、耀眼的俊美五官,兩人雖然只分開一夜,心裡的思念卻如同醞釀了三秋。

  「我去看過顥天,你們家的管家柳姨告訴我你在這裡。」他閒適地回答,在感覺到一道帶有敵意的眼光射向他時,奕麟不在意地看向對方,朝站在法式長窗外的男子微微頷首。

  漢川一看清和顥雲親熱擁抱的男子後,心情沉到谷底,僅餘的一點希望也落空了。

  還以為顥雲說有心上人不過是搪塞之詞,沒想到居然真的冒出如此偉岸、出色的男人。

  該死心了,他對自己說。

  他只能呆呆站在原處,目送那對沉溺在郎情妾意的男女消失在門口.任孤寂的失意將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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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和奕麟約好晚上在家裡吃飯後,顥雲回家梳洗了一下,便趕到公司。

  好在天雲集團的政策在數月前便已擬定好,沒有必須處理的緊急大事。顥雲要陳特助將必須批示的公文收集完畢,中午帶著他到醫院探望兄長,在門口遇到送午餐來的柳姨。

  顥雲再度清醒過來,還不能吃東西,只能靠打點滴補充養分,月眉在一旁陪伴他。

  「月眉,柳姨已經來了,等會兒跟我一道回家,晚上再來照顧哥哥吧。」

  「顥雲,你怎麼一來就把月眉遣開?」顥天不太高興地埋怨。

  他才剛清醒過來,跟月眉都還沒來得及說上話,便有一群不識相的第三者跑來湊熱鬧,也難怪他會火大了。

  「咦,不對嗎?」顥雲無辜地眨眨眼。「有護士和柳姨在,月眉不用留在這裡嘛。倒不如讓她回家休息,晚上再來看護你。」

  「可是」顥天矛盾地直嘀咕。

  「別可是了。陳特助,你跟哥報告一下,我們在外面的視聽室吃午餐。」

  「顥雲,你太狠心了吧?我傷得這麼嚴重,還要我處理公事。」他有氣無力地道。

  「你不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嗎?那我讓你自己處理公事有什麼不對?別擔心,不過是幾件小事要你簽名而已,不需要花什麼腦力。」

  顥雲不理會兄長的嘟囔,拉著月眉到病房外,津津有味地享受柳姨準備的精緻料理。

  柳姨看她吃得這麼高興,一點都不為兄長的傷勢煩惱,倒是月眉仍因擔心顥天的病情而胃口不好。

  「月眉,你放心好了。哥的身體向來結實,不會有事。」

  「不是啦,我」月眉勉強笑了笑,以叉子撥著盤裡的面。

  「你多吃一點,晚上才有力氣照顧哥。」

  月眉在顥雲的勸告下.只好食不知味地將麵條往嘴裡送。

  顥雲用完餐後,要陳特助自行公司,然後進病房探視兄長。

  「哥,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帶月眉回家睡午覺了。明天早上再來看你。」

  「你不是說月眉晚上會來嗎?」顥天著急了起來。

  「她晚上來,我明早來,這樣可以嗎?」顥雲頑皮地朝他擠眉弄眼,見他鬆了口氣後,又道:「要是我和月眉同進同出,你才不願意哩。所以我識相點,不當電燈泡。」

  「小姐,你說什麼?」月眉又羞又慌地跺腳不依。

  「哈,我什麼都沒說!」她搖著雙手,神情可愛。

  顥天古怪地看了兩人一眼,欲言又止。

  「我們走了。」顥雲挽著月眉離開後,顥天合上眼睫,臉上飄忽著一縷神秘笑意。

  柳姨看了半天,越看越迷糊。

  聽小姐的話,好像是少爺和月眉之間有著什麼。這可能嗎?她不禁為這可能性而雀躍不已,但心裡又為月眉擔心起來。

  事業成功、俊美出眾的少爺會看上單純可人的月眉嗎?他三天兩頭便換女友的風流個性,對月眉會不會只是三分鐘的熱度?

  柳姨輕喟一聲,知道這些擔優只能放在心裡。一切只有祈禱老天爺保佑了,希望少爺的多情不會傷害到月眉。

  奕麟通過姜家雕花鍛鐵大門.將車停在最靠近主體建築的車道上。帶著那束妹妹伊人建議他帶來的金黃色海芋花束下車,奕麟呼出胸口積累的緊張,抬頭欣賞眼前這棟沐浴在夕陽余暈下、牆面裝飾著防火石材的三層樓歐式建築。

  畢竟是許多年不曾戀愛了,瞧他像青澀少年般緊張。

  奕麟握緊手中的花束,若不是妹妹提醒,他大概也不會想到要送花。大而化之的粗線條個性,對浪漫的定義跟敏感纖細的女性不同,幸好有個成天纏著她老公製造浪漫的妹妹,否則在和顥雲的第一次正式約會,他八成是兩手空空,到人家家裡吃霸王飯。

  想到「第一次正式約會」這個名詞,奕麟忍不住輕笑起來。

  他也被妹妹伊人彎彎曲曲的想法感染了。

  難道他上回邀顥雲去騎馬就不正式了嗎?

  兩人還不是照樣訂了情,接了吻,可見得約會正式不正式並不重要。那他幹嘛耗一個鐘頭在衣櫃前挑挑揀揀,打不定主意該穿哪件衣服?

  西裝太正式了,恤又太隨便,最後還是在妹妹的建議下,穿上這件深藍色鐵纖馬球衫,搭配白色寬管長褲。

  奕麟順了順額前不馴的髮絲,再次做了個深呼吸,平撫緊張的情緒。朝典雅的門大跨步前進,正想伸手叩門時,門已被人打開。

  「嗨!」笑意像朵被熏暖的蓓蕾般自顥雲嬌美的芳顏綻放。盈盈眉眼間儘是萬續柔情,散發出含帶允諾的愛意,吸引奕麟情不自禁地傾身靠向她,在柔柔顫動的粉唇上輕吮一記。

  「嗨!」他的聲音同樣沙啞,呼吸因體內勃發的情慾而不穩,像是嫌這輕輕一觸還不夠似的,他伸手將她攬人懷中,緊緊擁抱她,在她頰邊、頸側廝磨。

  顥雲被他逗得咯咯嬌笑,心裡卻是暖烘烘的。

  身體的緊密接觸,帶來了接納與被接納的狂喜。呼吸著他獨特的男性氣息,顥雲不禁目眩神迷,如飲了一杯美酒般醺然欲醉。

  「我們要在門口站一輩子嗎?」她眼眶濕濡.促狹地笑問。

  奕麟輕輕放開她,深幽的眼光顯得有些迷茫,剛才兩人擁抱時所體會到的情感衝擊仍深深震撼著他。

  他低頭凝視她帶笑的容顏,與她的眸光再次交纏。

  「顥雲,顥雲」他忍不住輕輕吟哦她的名。

  「雖然我很欣賞你唱歌般的好聽聲音,但罰客人站在門口,可是違背了待客之道,還是進來再說吧。」她頑皮地一笑,挽著他走進屋內。

  奕麟心神恍惚地跟隨她到客廳的沙發坐下,這才記起手中的花束。

  「這送給你。」他像個等著人讚賞的小孩般期待地看著她。

  顥雲伸手接過花束,心裡甜絲絲的,但仍忍不住想逗他。

  「我還以為這是某種服裝的搭配呢,你握得緊緊的,沒想到是送我的。」

  「顥雲,你取笑我!」他哭笑不得地嚷道。

  「哪有?」她噗哧笑出聲。

  「壞女孩!」他輕聲斥道,眸中閃漾著溫暖的柔情。

  「你知不知道我為這次的約會緊張了半天?居然還取笑我送花的行為。」

  「你緊張?」顥雲不敢置信地輕呼,他看起來是那樣的從容,彷彿天塌下來都不要緊似的,還會緊張?

  「嗯。」奕麟坦白承認,眼中有著一抹自嘲。他搔了搔後腦勺說:「我有好幾年沒跟女人交往了,連怎麼約會都記不太清楚。」

  「可是你沒忘記送花。」

  「是我妹妹伊人提醒我的。她今天回娘家。」

  「伊人結婚了?」顥雲訝異道。

  「對。我記得伊人還比你小一歲呢。她是去年十二月結婚的。」

  顥雲聞言嬌媚地睇向他,不知道他說這話是否在暗示什麼。但隨即明白,奕麟只是陳述事實,他那個人可不太懂得拐彎抹角。

  「你坐一下,我把花放進花瓶裡,幫你倒杯柳橙汁。」

  顥雲離開後,奕麟無聊地打量客廳的裝潢,華麗的佈置,充滿主人高雅的品味,但在失去顥雲的陪伴後,變得像樣品屋一般冰冷。

  他倏地揚起眉,覺得幾分好笑。什麼時候他也變得這樣敏感了?客廳就是客廳,傢俱就是傢俱,都是沒生命的東西,當然是沒溫度啦。

  「在想什麼?」

  顥雲將一隻盛裝果汁的透明水杯遞給他,手中端著另一杯,咬住吸管啜飲。

  「沒什麼。」奕麟搖搖頭,接過果汁就口。「家裡就你一個人?」他突然問。

  「是啊。月眉去醫院,柳姨則還沒回來。肚子餓不餓?這可是我第一次為男人下廚,你要是敢說不好吃,我可會翻臉的。」

  她眨著秋波欲流的描黛媚眼半嗔半喜地威嚇著他,粉嫣紅潤的朱唇誘人犯罪。奕麟再次為之神魂顛倒,忍不住將她拉進懷裡,審視著那張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萬般妍麗動人的嬌容。

  鼻端聞到她醉人的氣息,他讚歎一聲,覆住她等待著的香軟紅唇,嘗到混合著柳橙汁的香甜蜜汁。

  「顥雲,顥雲」他像吟詠一篇醉人詩歌般呢噥她的名字,顥雲全身為之酥軟,感覺到他帶有魔力的手沿著她女性化的曲線上下愛撫,帶來一陣陣刺麻的戰慄。

  急切的呻吟逸出她喉嚨,顥雲被自己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羞窘的情緒溢滿胸臆。

  「你好壞!」她惱羞成怒地推著他。

  奕麟知道她還不習慣男女間的情慾,輕笑地放開她,審視她酡紅的雙頰。

  「不准看我啦!」她嬌嗔地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奕麟邊笑邊抓下她的手。

  「為什麼不讓我看你?」他抵住她的額,看進她含羞帶怯的水眸裡。

  「你害人家好羞,不讓你看。」

  「可是我就喜歡看你為我害羞的樣子,又嬌又美,迷死我了。」

  「甜言蜜語。」她笑吟吟地罵了聲,兩隻手捧住他俊美迷人的臉蛋,越看心跳越快。

  他是這麼英俊。

  她忍不住用手指摩挲他迷人的嘴。

  「哥哥說你對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這句話一點都沒錯。」

  「顥雲說的?」奕麟訝異道。

  「嗯。我要上山時,他叫我小心點,千萬不要愛上你。」

  「他真這麼說?」奕麟弓起俊眉,思索自己是哪裡得罪顥天了,讓他對顥雲說這種話,這不是擺明要破壞他的姻緣嗎?

  「我還信誓旦旦說我不會呢,沒想到」她乾澀地笑了聲。

  「顥雲,你別聽顥天亂講,我不是隨便的人。」

  瞧他那副緊張的樣子,顥雲感到好笑。

  「哥才沒亂講。」她故意板起臉來。「他說你英俊迷人,身價奇高,可謂東台灣頭一號黃金單身漢。事實也證明,山上有不少懷春少女暗暗戀慕你,還用山頂黑狗兄來稱呼你。」

  「那是他們沒事閒磕牙,我根本」

  「你否認你英俊過人、魅力十足?」顥雲兩隻手掌用力擠壓他兩頰,使得他俊美的五官扭曲變形。

  「容貌是我父母生的,我」

  「還留著一頭飄逸的長髮,身材又那麼棒,騎在閃電上時,那副狂野難馴、粗獷浪蕩的模樣,分明是為了擾亂人家的芳心。」

  「我沒有,那全是」

  「少來了,你就是這麼帥,不准狡辯。」她因為拚命忍笑而鼓起雙頰,但笑意仍從明亮的眼眸裡進射出來,奕麟立刻明白自己被她耍了。

  「你敢調戲我?」他凶狠的反客為主壓住她。

  「哪有,人家只是說你帥,山上的女孩都很迷你,我可沒有亂說喔。」這下換她處於劣勢,她只好以低姿態可憐兮兮地軟言相求。

  「你聽誰嚼的舌根?我可從來沒招惹人。」

  「唉,色不迷人人自迷嘛,別人愛慕你不行嗎?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絲毫不動心?」

  她眼中的狐疑,令奕麟氣煞。

  「你當我是什麼?」他空受屈辱地抗辯。「每天閒閒沒事幹只會追女人的花花公子,還是假日帶美女到山上木屋度假的有錢有閒大亨?我每天都忙著牧場的事,辛勤工作。看看我這雙手!」

  顥雲依言看去,發現他的手掌粗大,結著厚厚的繭。

  「這是一雙工作的手,不是養尊處優、一天到晚追求女人的手!」

  「對不起啦。」顥雲知道自己玩笑開大了,愧疚地低下頭,握住他的手掌,柔嫩的粉唇充滿歉意地吻他的掌心。

  奕麟為之悸動,殘餘的怒火全被她柔情萬千的舉動澆熄了。

  「你剛才說假日帶美女到山上木屋度假,指的是我哥嗎?」顥雲抬起頭慧黯地問。

  「原來你知道。」

  「說起這件事我就生氣。我央求他好幾次,要他帶我上山玩,他每次都不答應,自己卻帶女人去。」

  「如果他早點帶你來,我們就可以早點認識了。」他若有所憾地道,輕吻著她的臉頰。「擁著你的感覺,和這幾年的孤寂相比,宛如天堂和地獄。」

  「你這麼會說話,是不是常常練習?」她調皮地問。

  「又醜我了。」他佯裝不悅地蹙起眉來,擁著她幽幽地說起往事。「離我上次戀愛,已經有五年了。」

  「可以談嗎?」明知道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但顥雲就是不能讓自己毫不在意,忍不住想知道。

  奕麟的眼眸因回憶蒙上一層陰影。

  「對不起,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

  「也沒什麼不好談起的.只是」他心煩地道。

  「是被傷得太痛,不願提起嗎?還是」顥雲小心翼翼地試探。

  「你想到哪裡去了?」奕麟感到好笑,看到顥雲受傷的表情,知道她誤會了,旋即放軟聲調,幽默地道:「你別胡思亂想,我可沒談過言情小說裡寫的那種文藝大悲劇式的戀愛,只是向來自負又頗有女人緣的我,在前次的失敗戀愛裡栽了個大跟頭,狠狠地被撞了個瘀青,但離心碎還有段距離。我痛定思痛,知道自己從前被寵壞,以為世界該繞著我轉,傷害到人也不知道,活該遭到這種報應。這些年來之所以沒再戀愛,並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沒遇到心儀的對象才是主要原因。」

  「你是說,你並不是因為傷心才」

  「當然不是。自尊受傷倒是真的。」奕麟自嘲道,如今回憶起那段過往,他已經能用一種自娛娛人的心態來看待。

  「我很好奇。」顥雲托著腮,妒意和醋意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剩下的只是聽故事的興趣。

  奕麟為難地搔著後腦勺,畢竟這段難堪的過去狠狠刺傷了他的男性自尊。但看顥雲的表情又顯得那樣興致勃勃算了,都這麼多年,他還有什麼好在意?

  「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但不准你笑我。」

  「嗯。」顥雲點頭如搗蒜。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奕麟歎口氣道。「那時候我剛退伍,因為從小對牧場有很深的感情,大學時學的便是畜牧。我的高中同學李元寵當時剛拿到法律系碩士的學位,邀我到他家慶祝,在那裡我見到了他大學剛畢業的妹妹元梅,和元梅的同學陳瑩如。」

  「哪個是女主角?顥雲有種習慣,就是看小說,一定要先搞清楚男女主角是誰。

  奕麟先是看了她一眼,才又重重地呼出一聲歎息。

  「我被冶艷、身材窈窕的陳瑩如所吸引,可是我沒採取任何行動,因為我看出元宏當時對陳瑩如也有好感。

  後來元梅主動接近我,但我只當她是妹妹,並沒有接受,我那時候另有約會對象。」

  「好個大眾情人!」顥雲酸溜溜地從鼻孔裡呼了聲。

  「顥雲,那是過去的事了。」奕麟滿臉無奈的解釋。

  「年少輕狂誰沒有?經過那段教訓,我再也不敢抱著遊戲心態玩男女之間的遊戲。可是該死的,每次戀愛我都很真心,並沒有故意玩弄對方。只是那時候對愛情的看法失之輕浮,以為愛便是激情,一旦激情消失,愛也沒了。」

  「你現在還這樣想嗎?」顥雲緊張地瞅住他。

  「當然不是。」奕麟真誠地看進顥雲眼裡。「這些年來我的想法改變很多,其實若不是我自己愛玩的心態,早可以從我父母的相處模式領悟到了。真正的愛情,不只是初識那一刻驀然的驚悅,還應該隨著時光的流轉.發酵成香醇的情釀。不是有首歌叫作愛情釀的酒嗎?歌詞我忘了,但我很喜歡愛情釀的酒這個詞。釀一壺愛情的酒,在我們年老時薄飲微醺,那種感覺或許可以叫作浪漫吧。」

  「酒發醉太過分不會變成醋嗎?」` 雲調侃道。

  「那就得在它蒸餾的過程中多用些心。」奕麟眼中射出熾熱的濃情,傾身向她,吐著感性言語的唇朝她緩緩接近。

  顥雲被他馥郁如酒得氣息醺得神魂顛倒,但想起故事還沒聽完,只得狠下心拒絕,舉起雙手撐在他肩上。

  「接下來怎麼樣?」

  「接下來?」奕麟眨著眼中的情慾迷霧,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的故事啊。才說到一半而已。」

  奕麟充滿濃情蜜意的俊臉頓時垮了下來,還以為逃過一劫呢,沒想到顥雲不但一刻也不肯放鬆,還大殺風景地在他想親親時提起。

  「顥雲,你就不能等一下再」他忍不住哀鳴起來。

  「心裡有事,人家沒辦法做那件事嘛!」

  「那說完就可以」他重新燃起希望。

  「哼,你滿腦子的黃色廢料。」她不依地嬌嗔。

  「你能要求一個禁慾了五年的成熟男子,在面對秀色可餐的心愛人兒時,還滿腦子論語孟子嗎?顥雲,我是正常男人,想跟你親熱並不為過。」

  「好嘛,好嘛。」瞧他那副痛心疾首、像受了多大誤解般的模樣,顥雲也為之心疼。她在他臉畔吐氣如蘭地軟語哄勸,「是我以小女子之心度你君子之腹。可是人家真的很好奇嘛。把故事說完嘛。」

  奕麟拿她沒轍,只得再往下說:「我剛才說到對了,我說到我拒絕了元梅。我以為她還年輕,年輕的心不會碎,只會有點瘀傷而已。直到後來我才發現情況並不是如此。大概是兩個星期後,我在一家PUB遇到陳瑩如,她打扮得非常誘人,迷你皮裙,黃色透明塑膠製襯衫裡裹了件小可愛,露出她細緻、美麗的小腹。她主動跟我招呼,我當時有點受寵若驚,就跟她攀談了起來,那晚我送她回家」

  「回家」顥雲的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凸出來,心裡五味雜陳。

  「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約好明天再碰面。」奕麟被她瞪得神情狼狽,只得把臉轉側一點,看向客廳牆壁掛著的一張壁毯。「隔天我們在PUB裡熱烈起舞,隨著兩具身體的不斷磨蹭,我難免動起了慾念,開始對陳瑩如想人非非。第三天晚上,陳瑩如邀我上她的公寓,她說她家裡的人都在美國,只有她一個人住。當晚我們便做愛了。」

  顥雲握緊拳頭,差點想揮到他臉上。他竟敢!即使事過五年,即使他們當時還沒相愛,可是她仍然好生氣。

  可惡,她有打人的衝動。

  奕麟可以感覺到顥雲雖然沒說什麼,但週遭死寂般的靜默卻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他畏縮了一下,知道自己得趕快把故事說完,好安撫顥雲的情緒。

  「我跟陳瑩如持續交往了兩星期左右,有人快遞了一卷錄影帶給我。我放映出來一看,僵在當場。」

  「什麼內容?」顥雲再度被勾起好奇心。

  「是我跟陳瑩如做愛畫面的剪接。」奕麟尷尬地說。

  「我當時氣得想立刻將錄影帶拆爛、銷毀,但又覺得寄帶子給我的人用意絕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按了快轉鍵,接著我看到陳瑩如和另一名裸女出現在畫面上」

  顥雲聽到這裡,一抹恍然之色湧進眼中,但又覺得這件事實在怪異,令人難以置信。

  「我想你也猜到了。」他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另一個女人就是李元梅。兩個女人在床上開香檳慶祝她們的計謀成功,陳瑩如洋洋得意地訴說著她如何成功地勾引我,又拿我和她以前做愛過的男人做比較,以非常輕蔑不屑的語氣說男人都是一樣,還跟元梅興致勃勃的研究要不要把錄影帶公諸於世。元梅什麼都沒說,只冷冷的對著鏡頭,一向溫柔多情的眉眼間變得冰冷沒有感情,只泛出一抹譏嘲,擦著艷紅如火的朱唇邪魅地勾起一抹我現在想起來還會雞皮疙瘩直起的微笑。她一字一字地對著鏡頭說:「宋奕麟,你知道你惹到什麼樣的女人嗎?接著便是她跟陳瑩如做愛的畫面了。」

  顥雲倒抽口氣,有想吐的感覺。

  「你絕對想像不到我當時有多震驚。」奕麟以雙掌覆在臉上。「我立刻衝進浴室裡,把中午吃的東西全嘔吐出來。等到胃部的不適稍微舒緩後,我想起元梅的話,旋即又被驚得冷汗直流。陳瑩如是雙性戀者!AIDS四個英文字母立刻竄進我腦子裡。雖然每次做愛時我都戴了保險套,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馬上衝到醫院做檢查,每個月都做一次,這種情形持續一年,以後改為每一年做一次檢查。你不知道我當時真的怕死了,也從那時候開始,我覺悟到我的生活有多糜爛。我跟爸媽說要到牧場工作,山上那種單純的人際關係和清淨的空氣、滿眼的翠綠,彷彿將我滿身的髒污都洗淨了。我漸漸愛上山裡的生活,愛上單純、無慾的日子。」

  說完荒誕的過去後,奕麟感到如釋重負。這段不堪的往事已埋在心裡多年,他從來沒告訴過另一個人,說出來後,有種真正和過去的自己告別的意味。

  仍處在震驚狀況下的顥雲做了個深呼吸後,突然冒出話:「你是害怕自己得AIDS,這些年來才沒交女友嗎?」

  「那倒不是。事情發生過後一年,醫生已經跟我保證過我不可能是愛滋病患了。」奕麟放下手掌看向顥雲,想從她清亮如秋夜星空般的眼眸裡看出是否有任何輕視或鄙夷,但除了一抹混合著同情的瞭解以外,並沒有其他情緒。

  他鬆了口氣。

  「主要是因為牧場的工作很忙碌。我為牧場規劃了一些藍圖,我的計劃和工作方式都必須跟老一輩的工作人員取得協調。我一方面得將所學的新理念灌輸給他們,一方面又得從他們身上學到一些實務。在這種情況下,我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哪有時間談情說愛?再來就是這些年來的生活態度改變,使得我對愛情覺得小心翼冀,不再像年輕氣盛時一下子就被激情沖昏了頭。還有,就是我沒有早一點遇上你」

  他黑得發亮的眼瞳流露出諧謔意味的深情光芒,顥雲被他看得雙頰緋紅。

  「貧嘴。」

  「我是真心的。」他抬起她的柔荑.放到唇邊親吻。

  顥雲在暈陶陶之際仍不忘問他,「你後來就再也沒有碰見李元梅和陳瑩如嗎?」

  「沒有。」奕麟輕歎一聲,眼中浮現一抹深思。「我偶爾會問自己,是不是我拒絕了元梅的感情,才讓她變得這樣可怕?她原本是個溫柔乖巧的女孩,如果不是我的話」

  「你千萬別這麼想。」顥雲覆住他的手,眼神堅決地道。「如果你勉強自己接受李元梅,只會更傷害她。感情不能勉強,李元梅的報復行動是她的思想太過偏激,跟你的拒絕無關。」

  「謝謝你這麼說,顥雲。」奕麟心裡所有的歉疚和不安,因顥雲的一番話而完全釋然。他以虔誠的眼光專注地凝視眼前的小女人。如畫的眉目間清靈慧黠,姣好的臉龐流露出雍容嫻雅的氣質,她一再教他驚訝,也一再打動他。

  「幹嘛謝我?」她優雅地一笑,將頭倚在他肩上,眼光若有所思。「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如果我們在你年少輕狂時重逢,你一定不懂得欣賞我的美好;同樣的,我也無法接受你的生活態度。而如果我們晚一點相逢,你身邊可能有另一個女子了。所以你不覺得老天爺的安排實在太神奇了嗎?安排我們在這時候相愛,你蛻變成一個全新的人,等待這樣的我。」

  「那麼我們是天作之合了?」他忍不住將微笑的唇沿著她雪嫩的臉龐游移,尋找他渴望的紅唇。

  趁情慾氾濫之前,顥雲推開他,好笑地看著他一臉懊惱。

  「你不餓嗎?」

  他眼中有著另一種飢餓的表情,顥雲好氣又好笑地直瞪到他不情願地開口道:「要不要我幫忙?」

  「當然要。」她順勢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一塊進廚房分工合作地把浪漫晚餐端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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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11:54
  第8章

  顥雲哼著輕快的歌曲進入兄長顥天的辦公室,陳特助和沈總經理隨即跟著進來。

  「姜小姐。」沈總經理表情沉重地喊了聲。

  「有事?」顥雲招呼兩人到沙發坐下,並請秘書送來三杯飲品。

  「姜小姐,這是昨天的晚報和今天的早報。」陳特助將夾在腋下的報紙送到顥雲面前。「董事長遭到綁架受傷的事已見了報。」

  「怎麼樣?」顥雲仍摸不著頭緒。

  「早上股市一開盤,天雲集團名下的關係企業一路往下跌,沈總擔心會有不利發展,才找姜小姐商量。」

  「你是說公司的股票是因為哥哥受傷而大跌的?」

  「是。股票投資人皆對董事長的傷勢十分關切,早上我便接到不少大股東打來電話。他們擔心董事長受傷期間,公司的營運會受到影響。」沈總經理嚴肅地道。

  「荒謬!」顥雲嗤之以鼻。「哥哥不過是受傷,昨晚已經脫離危險,這些人未免反應過度。」

  「姜小姐。」陳特助和沈總經理互看一眼後,清了清喉嚨對顥雲解釋。「商場如戰場,一些同行免不了會對董事長遭遇綁架受傷的事大加渲染,影響投資者的信心。」

  「你們是說真的?」顥雲收斂住心裡的不滿,動容道。

  「姜小姐,這件事再正經不過,依你看,要不要跟董事長商量一下?」沈總經理顯然對顥雲的應變能力感到懷疑,畢竟她一點商務經驗都沒有,又太過年輕。

  「哥雖然脫離了險境,可是身體仍很虛弱。今早梁院長就為我昨天把公事帶進病房煩哥的事說了我一頓。他說哥需要安心修養,不能太操勞。難道你們想不出法子來應付嗎?」顥雲靠進舒適的沙發椅背,鎮定從容地看向對面的兩人。儘管她心裡煩躁,卻知道表面上絕不能露出一絲心慌,免得被人看輕。

  「姜小姐,我們是有一些想法,但無法作主。」沈總經理首先表明立場,在顥雲以眼光催促下,繼續往下道:「首先當然得對外澄清董事長的傷熱已無礙,再來要進行護盤,免得股票直往下跌,造成本公司的商譽受損,使得銀行對公司失去信心,更讓同業有機可乘。不過,護盤動作需要一大筆資金。董事長先前才批准一項重大投資計劃,公司目前並沒有足夠的資金來進行這項動作。如果我們決定護盤,必須要抽調其他資金,這又會讓人誤解本公司的財務狀況出現問題,連鎖反應下來也是不利的。」

  顥雲支著額,越聽越頭痛。

  「你是說護盤沒有資金,不護盤又會對公司產生影響。」

  「是的。」

  「嗯,的確很傷腦筋。」顥雲揉著太陽穴,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她以評估的目光審視沈總經理,那充滿直視人心力量的眼光看得他暗暗驚訝,心裡嘀咕怎麼兩兄妹看人都這麼犀利。

  「沈總,你估計護盤需要多少資金?」

  「依目前往下探底的情況看來,明天一定還會再跌。

  想挽回投資者的信心,至少需要三億資金。」

  「這麼多?」顥雲蹙蹙眉。她名下的銀行存款不過兩千萬,加上哥哥的一千餘萬私人存款,塞牙縫都不夠。賣房地產和股票又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也不划算。

  這下不找他幫忙都不行了。

  「沈總,依你看,本公司的營運有問題嗎?我是說,是否到明年都會賺錢?」

  「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沈總經理向她保證。「公司在董事長的領導下,一直維持著至少一成的成長率。」

  「也就是說股票下跌,完全是投資者的心理因素?」

  「可以這麼說。」

  「天雲集團名下的企業股票,的確有往上漲的空間?」

  「事實上,本公司的股票一直穩定的朝上漲。」

  「那就簡單了。」顥雲攤攤手,知道這不但不是件賠錢的買賣,而且還是賺錢的良機呢。「兩位請先出去一下,我打個電話安排。」

  沈總經理和陳特助搞不清楚顥雲憑什麼這麼鎮定,打個電話安排就行?兩人帶著滿腹的疑問告退。

  一等兩人離開,顥雲立刻撥奕麟房裡的專線,響了三聲後,渾厚好聽的男聲響起。

  「奕麟,是我,有事請你幫忙。」顥雲立刻把公司股票下跌的事一古腦全告訴他。

  「我知道了。」他不慌不忙地回答。「等我一下,我跟家兄聯絡後,立刻趕到你那裡。」

  「好,我等你。」

  顥雲掛斷電話後,心情又恢復了進辦公室時的愉悅。

  她優閒地拿出從家裡帶來的茶具泡茶,撥了內線請秘書幫她到附近的麵包店買一些配茶的小餅乾,然後打開兄長辦公室裡的電視遊樂器玩了起來。

  一小時後,秘書通知她有客來訪,她關掉遊樂器起身迎接來客,並要秘書通知沈總經理和陳特助進來見她。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奕麟西裝筆挺的模樣,眼睛不由得大睜。

  「不認識我了?」奕麟乾澀地笑了聲。

  「哇,好帥!」帥得快讓她流口水了。

  「你也不賴。」奕麟欣賞的眼光流連在她米黃色的套裝上,及膝長裙下的那雙美腿曲線動人,想起昨晚只來得及親近她芳美的朱唇,才想更進一步,姜家的管家柳姨卻不識相地回來,心裡還有點懊惱呢。

  兩人的視線都忙著吞噬對方,雖然只隔了一夜沒見面,但對熱戀中的情人而言,時間是以分鐘來計算,而水是以天來論。

  「嗯哼!」不自然的清喉嚨聲自奕麟身後響起,顥雲這才注意到奕麟身後的斯文男子,倏地難為情起來。

  「不介意我們進去談吧?」那名男子扶了扶鼻樑上白金邊眼鏡,臉上帶著一抹促狹笑意。

  「喔,對不起,請進。」顥雲連忙讓開身,請客人進辦公室。

  「顥雲,這位是我大哥宋奕麒。」

  「宋大哥。」顥雲提起玫瑰花圖案的茶壺,在兩隻骨瓷茶杯裡注滿茶,捧了一杯到奕麒面前。

  「二十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接過杯子後,奕麒感歎道。

  老樣子?顥雲一頭霧水。

  「你小時候常常在桌上擺滿小餅乾、點心之類的,找齊一堆人,然後像現在替每個人的茶杯裡注滿茶,還問我們要不要加奶精還是糖。」

  顥雲駭笑。宋家人的記憶力也未免太好了,她什麼都記不得了,他們卻還清晰如昨。

  「大哥,你別取笑顥雲了。她對小時候的事不太記得。」奕麟見顥雲臉色漲紅,連忙替她解圍。

  奕麒睨了弟弟一眼,忍不住莞爾。

  「你也是一點都沒變。每次要是有人欺負你的小雲兒,你立刻護起她來。」

  小雲兒?顥雲覺得自己的臉頰快著火了。

  「大哥,你別胡說,我什麼時候喊過這麼噁心的名字了!」

  「噁心?」顥雲轉向他,怒目而視。

  「顥雲,你不覺得小雲兒實在是」

  奕麟難以啟齒的尷尬樣子逗得顥雲忍俊不住,咯咯的笑聲自喉嚨連串冒出,笑得奕麟更加狼狽,一旁的奕麒也彎起唇角。

  好在這時候沈總經理和陳特助相偕進來,才化解奕麟的尷尬。

  顥雲介紹雙方認識,沈總經理一聽眼前的斯文男子是財經界赫赫有名的投資顧問,眼光亮了起來。

  「久仰大名,姜小姐能請到宋先生來,本公司的危機一定能迎刃而解。」

  「沈總經理太客氣,我不過是」

  「大哥,別假惺惺了,你不是都搞定了嗎?」奕麟拐了兄長一記,笑咪咪地道。

  奕麒瞪了弟弟一眼,奕麟還是學不會人與人之間的客套。

  「宋大哥,你真的搞定了?」顥雲驚喜地望著他。

  奕麒先是清了清喉嚨,微笑地點頭,「奕麟跟我說了天雲集團的狀況後,我立刻調出貴集團旗下公司的財務報表,和現在的股票行情做了簡單的本益比和投資報酬率。天雲集團這幾年都在穩定成長,在股票市場上算是續優股,這次的跌勢純粹是投資者的心理因素,一旦人心穩定下來,我預估會大幅度上揚。我先動用宋家的資金進場,同時也通知我了妹夫和一些至親好友,準備在尾盤時收購,明天早上股市開盤時做持續加碼動作,估計明天收盤行情,天雲集團旗下的股票就會止跌回升。」

  「哇,宋大哥,也就是說現在進場買天雲集團的股票是最好的時機囉?那我也得幫自己和哥哥買幾張。」顥雲興奮道。

  「當然,有錢大家賺。」奕麒接著建議大家不要都買同一支股票,將資金分散在天雲集團旗下的六家公司。

  一番分析教沈總經理和陳特助聽了直點頭,兩顆心躍躍欲動,恨不能立刻回辦公室打電話給股票經紀人以低價搶進股票。

  談到中午.奕麒借口有個商業午餐先行告辭,奕麟順理成章得以和顥雲進行兩人的午餐約會。吃飯時,奕麟談起父母下午會到醫院探視顥天的事。

  「那怎麼好意思?」

  「爸媽對顥天的情形很關心.終究是故人之子,兩家父母當年還有意結成兒女親家哩,將你許配給我,伊人給顥天。」他淘氣地朝顥雲眨眼。

  「你亂講!」她羞得頰生芙蓉。

  「你根本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怎知道我亂講?不過伊人已經嫁人了,不可能嫁給顥天,倒是我們可以湊合一下。」

  「誰要跟你湊合了?」她又嬌又媚地丟給他一個大白眼。

  奕麟忍俊不住,朗笑出聲。

  「跟我湊合有什麼不好?別忘了我是山頂黑狗兄,很多人搶著要的!」

  「我的行情也不差,你當我沒人要嗎?」她沒好氣地道。

  奕麟認真想了一下,深幽的眼眸閃爍著熾熱的火花,柔聲呢噥:「既然我們條件都這麼好,那就不是湊合了,嫁給我做對頂尖拍檔不好嗎?」

  顥雲征住。先前還以為他是開玩笑,沒想到他是認真的。難以言喻的澎湃情感在心底激盪,使她有答應他的衝動。然而理智卻在這時候拴住她,讓她無法開口說好。

  「奕麟,你不覺得太快了嗎?」她無措地道。

  「不,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快。」他深情地覆住她的手,拉到唇邊親吻,眼光堅定地鎖住她。「顥雲,我愛你,我很確定未來四十年、五十年、甚至六十年都希望能跟你晨昏共度,與你同榻而眠,看你柔細的烏髮披散在枕上,看著你平坦的小腹逐漸高隆,生下我們的結晶。甚至看著你變老,成為祖母級人物,我很確定就算你年老時,仍會這樣優雅美麗。難道你並不確定對我有同樣的情感?」

  餐廳裡充斥著的談話聲和嘈雜聲都在奕麟的一番深情告白下淡隱下去,顥雲只覺得熱淚盈眶,視線模糊起來。

  在這個一點都不浪漫、燈光明亮、燦爛的陽光自大片玻璃窗投射進來的餐廳裡,她沒有心理準備會聽到這樣感性的求婚言語,但她很高興奕麟說了。

  快樂的情緒充盈在胸臆間,她抖動唇,久久無法言語。

  「顥雲,回答我。」他進一步催促。

  「奕麟」她又哭又笑地搖著頭。

  「你不肯?」他失望地問。

  「不是啦。」她又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

  「那你是答應了?奕麟全身輕飄飄,像要升上天似的。

  她又搖頭。

  「那你是」奕麟被她搖頭再搖頭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心裡從失望到希望到希望落空。

  「我是說,我很願意嫁給你,可是」

  「可是?」

  「奕麟,我愛你、這點我不能不也不會否認。」顥雲懇切地看進他眼中。「可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我希望在周詳考慮後下這個決定,而不是在這麼匆促的情況。相信我,我比你更渴望我們髮絲相纏、交頸而眠的畫面,同時也確定,就算你年老時,仍會是我最英俊的黑狗兄。」

  「顥雲」奕麟聽了她的話後,心情放鬆下來,糾結的眉宇隨即開朗。「只要你不拒絕我就好,但是不要讓我等太久,你知道我個性急了點,不耐等待。」

  「你是說你會因為等不及而移情別戀?」她不敢相信他真是這種意思。

  「你想到哪裡去了?」奕麟哭笑不得,沒想到顥雲會這樣誤解他的意思。「我是說如果你讓我等太久,我會不顧一切把你綁到婚禮上。」

  「是你沒說清楚嘛。」顥雲不好意思地辯解。「瞧,這不就表示我們對彼此還不瞭解嗎?才會造成雞同鴨講的問題。」

  「那跟了不瞭解沒關係,只是言語上沒溝通清楚而已,你可不能因為這樣就遲遲不肯嫁給我。」奕麟連忙為維護己身的權益而抗議。

  「也不是這樣啦,其實我只是想多談一段時間戀愛,畢竟這是人家第一次談戀愛,應該好好領略一下才對。」

  「結婚後也可以談啊。」奕麟毫不放鬆。「像我父母,即使到現在仍有戀愛的心情。還有我妹妹伊人,結婚大半年了,她跟我妹夫還是如膠似漆。婚姻不是戀愛的墳墓,而是延續。」

  「我當然也希望這樣,可是你們男人一結婚便將老婆當傢俱,連看一眼都懶。」

  「那是別人,可不是我。」奕麟向她靠過去,揚了揚眉,眼光邪惡地梭巡著她婀娜的體態。「如果真要把你當傢俱,那只有床」

  「你你可惡!」顥雲惱羞成怒地別開臉。

  「別生我氣了。」他低聲下氣地求著她,無限委屈地道:「是你提起的嘛,我不會把你當傢俱的,我會如珠如寶地把你供起來,晨昏定省,每日三炷香」

  「去你的!」顥雲佯怒地打了他一記。「當我是土地婆婆,還每日三炷香!」想到自己扮作土地婆的樣子,顥雲不由得覺得好笑。「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重,還拿我當床,我看我拿你當床才是。」

  「好啊,我樂意當你的床。」他立刻興奮的自薦。

  「想得美。」顥雲含笑睇視他。

  「你才知道我想得有多美啊。」他頑皮地笑道,濕熱的唇沿著她掌心往手腕內側肌膚吻去,顥雲頓時雞皮疙瘩直起,全身一陣酥麻,有點想像「大力水手」中的奧麗薇那樣發出吃吃的傻笑,還好及時咬住下唇。

  「別這樣啦。」她輕輕喘息道,紅暈自臉頰向上下兩方渲染開來。

  撫著她狂跳的脈搏,奕麟心裡漾起一抹男性自得,在她掌心印下一個響吻後,隨即放開她。

  「對了,爸媽請你明天到我家晚飯。」

  想到要見奕麟的父母,顥雲雖然有些羞澀,倒是大方答應了。

  隔天傍晚奕麟到家裡接她。宋家除了奕麟的父母和他大哥宋奕麒外,連出嫁的老么宋伊人都帶著夫婿回來。

  「彥豪,我替你介紹。這位就是我二哥的青梅竹馬喲,她以前都跟著二哥,不睬我哩。」伊人興致勃勃地對老公道。

  顥雲被她的話羞得當場難為情起來。

  「伊人,你當時才五歲,怎麼可能記得?」她向這位有雙慧黠美眸的少婦抗議。

  「我當然記得啦,為什麼會不記得?」伊人一副她大驚小怪的樣子。「那可是我慘痛的回憶哩!我記得很清楚,你每次想要人陪你喝午茶時,就會費盡心思把我從正酣睡的好夢中挖起來,死賴活求地押著我到起居室,要我陪你玩喝茶遊戲。」

  「我哪有!」顥雲來個死不認帳。

  「我有證據喔。」伊人在老公的協助下,將一本老舊的相薄放到茶几上,連翻了數頁才停下來。「這幾張是大夥兒被你逼著一起喝茶的照片,瞧,每個人都愁眉苦臉,我更是一邊喝一邊打瞌睡,只有我二哥捧你場,一邊吃你餵他的點心,一邊喝茶。其實我們那時候最喜歡喝汽水、可樂,誰喜歡喝茶啊?」

  「提起這事,我倒想起一樁趣事了。」宋母動手翻到另一頁,指著照片上站在木凳上彎身吻著身旁男生的小女孩。「那時候奕麒剛會玩相機,這就是他偷拍到的。」

  「我記得這張。」奕麒湊過來看了一眼笑道。「我躲在旁邊,聽見顥雲對奕麟說.如果他願意帶她去騎馬,她就以一個吻表示謝意。」

  「結果二哥就答應了這樁桃色交易?」伊人捂著紅通通的粉頰,興奮地叫道。

  「什麼桃色交易?這麼難聽!」奕麟不悅地拍了妹妹的頭一記。

  護妻心切的傅彥豪立刻狠狠丟了個大白眼過去。他是新仇舊恨一塊浮上心頭,想起去年他上山去找伊人求婚時,莫名其妙挨了宋奕麟一拳,若不是伊人阻止他討回公道,早就跟他幹上了。

  「唉,看到這些照片,真令人百感交集。當年我還跟顥雲的媽說好要結為兒女親家哩,若不是顥雲的祖父在美國病重,姜家也不會這麼匆忙搬回美國,兩家才失去聯絡。」

  「媽,你不用遺憾了,該我們家的跑不掉,瞧,二哥不是把你潛逃二十年的准媳婦逮回來了?」伊人促狹地道,逗得眾人哈哈大笑,只有顥雲又羞又窘。

  為什麼宋家一家人的記憶力這麼好?

  小時候的事,她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他們卻能記得一清二楚,教她無招架能力。幸虧有奕麟替她解圍,否則她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伊人的伶牙俐齒和捉弄人的本事,她算是見識到了。

  不過伊人最大的本事還不在於此,只見那雙圓滾滾的杏眸一個溜轉,朝她的親親老公遞那麼一眼過去,嬌滴滴的喊了一聲「老公」,傅彥豪就像她肚裡的蛔蟲般知道老婆的需要,又是遞酸梅,又是倒開水,照拂得無微不至。

  她這手馴夫本事令顥雲挺羨慕的,有機會倒想找她討教。

  晚飯在和樂氣氛下結束,宋家兩老待顥雲十分慈藹,說起下午去看顥天時的事,顥雲一再向他們道謝。

  天雲集團的股票如奕麒所料止跌回升,在第三天以漲停板開出。無後顧之優的顥雲好心情地和奕麟去看電影,散場後兩人走進一家氣氛溫馨的西餐廳享用晚餐。

  顥雲和他聊起近年來的生活和在醫院裡發生的趣事,奕麟也說起牧場裡的工作和他閒暇時的消遣,正當兩人為顥雲說的一個笑話笑得快岔氣時,有對男女朝他們的桌位走來。

  「宋奕麟?」男子驚喜交加地喊道。

  奕麟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詫異地看向對方。

  「我是李元宏,你不記得了嗎?」一身體面西裝的男子熱烈地看著他。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奕麟乾澀地笑了聲,從座位上站起來。

  在橙黃的燈光照射下.他同時也認出了元宏身邊的女子是他妹妹元梅。

  「幾年不見了,你看起來更加得意了。」奕麟伸手握住昔年同窗朝他遞過來的手。

  「你還不是,越來越英俊。奇怪,你跟我不是同齡嗎為什麼你一點都不顯老,而且比以前更加有魅力?」

  「元宏,你不愧是大律師,一出口便丑我。我看你是越來越有三十而立的味道,一看便是成功人士。」

  「再怎麼成功,也比不上你這個銜金湯匙出生的人。

  元宏開玩笑地捶了他一記,神秘兮兮地湊近他,「說真的不能透露一下保持青春的秘方嗎?」

  「我在午夜穿過房子,傾聽時鐘的滴答聲,我無法讓它停止,也無法讓它回頭,它就像雪花般地飛逝了。」

  陰沉的聲調發自一身黑色洋裝的元梅,漆黑的長髮自形狀優美的鵝蛋臉旁垂下,仔細描畫過的眉眼帶著一種黑色的神秘感,臉頰上像是擦了太白的粉般顯得過分蒼白、沒血色,艷紫的唇瓣刺目耀眼。

  顥雲對她的第一個印象是詭異,有點像是電影「阿達一族」中的主角裝扮。若是在深夜被看見,有可能被人誤以為是撞到艷鬼了。

  格外沙啞的低沉音調繼續響起,「這是玫瑰騎士裡的話,青春和時光一樣無法回頭、無法停止,只能像雪花般地飛逝。哥.他不過是比你養尊處優,並沒有什麼青春秘方。」

  「還是元梅瞭解我。」奕麟不以為忤。

  「你別聽元梅的,我不是跟你比那張俊臉,我是說你的身材。瞧瞧我,雖然一有空就上健身房,還是免不了一小圈游泳圈,可是你這傢伙,嘖嘖嘖!」他開玩笑地拍了奕麟的小腹一下。「充滿彈性,身材還是這麼棒。」

  「想練副好身材,到我的牧場工作吧。我們那裡每個工人都是一身結實肌肉。」

  「原來你這麼多年都是躲在山裡修身養性,嗯?」元寵曖昧地朝他眨眨眼,目光溜向坐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顥雲,眼睛亮了起來。「嘿嘿嘿,女朋友?」

  奕麟笑了一下,替他們介紹。

  「顥雲,我的高中同學李元宏和他妹妹李元梅。這位是姜顥雲小姐。」

  「你們好。」顥雲有禮地朝兩人點頭。

  「姜顥雲?」元宏深思起來。「跟天雲集團的姜顥天有沒有關係?」

  「呃,」顥雲本來不想承認,可是她又不善說謊,只好硬著頭皮點頭。「他是我哥哥。」

  「原來你就是這幾日帶領天雲集團渡過難關的姜小姐?」元宏熱絡地道。

  顥雲乾澀地笑了聲,明明跟她沒關係,怎麼扯到她頭上了?

  「那是投資人對本集團有信心,跟我沒關係。」

  「姜小姐太客氣了。」

  「不不,我是說真的。」

  「貴集團旗下公司的股票,今天有五家是漲停板,姜小姐不可能不知道吧?」

  「這事」

  「元宏,你什麼時候變成記者了?顥雲是個醫生,不是學商的,公司裡的事都是她大哥姜顥天在處理,顥雲充其量只是到公司替他坐鎮罷了。」奕麟笑著替女友解圍。

  「對了,你這大律師怎麼有空陪妹妹出來吃飯?」

  「把我瞧得這麼扁?我是那種小氣哥哥嗎?元梅昨天才從美國回來,我請她吃飯算是接風。」

  「原來如此,我不知道元梅出國。」

  「是你不想知道吧?」元梅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轉向兄長。「哥,別打擾人家約會了。若是壞了奕麟哥的事,他可會怪你喔。」

  元宏聽後哈哈一笑,曖昧地朝奕麟擠眉弄眼一番,挽著妹妹往裡面走去。

  元梅突然轉回頭朝顥雲一笑,黑色眼瞳射出來的光芒充滿挑釁,顥雲驚愕地回瞪她。

  等到她收回眼光看向奕麟時,發現他眼裡有抹複雜的光芒,俊美的臉龐出現一抹苦惱,像是在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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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1 11:12:23
  第9章

  住院兩星期是顥天所能忍受的最大期限了,顥雲受不了兄長成天吵著要出院,在詢問醫生他的情況無礙後,幫他辦理了出院手續。

  奕麟在這時候擬牧場一趟,顥雲見兄長傷勢痊癒得差不多,加上不放心診所,決定跟奕麟一道回去。

  她吩咐月眉小心照顧兄長,並叮嚀公司裡的陳特助有事就通知她,然後和奕麟搭機到台東。

  兩人抵達台東後,倒不急著回山上,沿著東海岸玩了起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倦鳥歸巢。

  奕麟帶她回牧場晚餐,沐浴在橙黃色夕陽下的四合院美得驚人,上回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的美景,此刻全收人眼中典藏。

  吳建方見到她回來,開心得直咧嘴,直到他臉紅紅地偷偷問她俏麗的小護士有沒有一道回來時,顥雲才明瞭人家的熱情不是針對她來。

  「月眉留在家裡照顧我哥哥,短期內不會回來。」

  吳建方垮下臉,黝黑的憨臉掩不住失望,顥雲只能同情地望著他。這個生澀小伙子注定失戀了,她大哥可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月眉怕是逃不出他的情網了。

  隔天和貞華碰面,她嘰哩呱啦的連珠炮發問,轟得顥雲險些招架不住。

  「慢一點,貞華。你丟出這個多問題,叫我先回答哪個?」

  「誰教你只匆匆打一通電話回來,交代我那又交代我這的,就是不給我機會開口問你!」貞華發起飆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出了事,他險些被綁架又受了槍傷,加上公司裡的事」

  「哇!」貞華興奮地掩住雙頰,兩眼晶燦有神。「這麼精彩?天啊,顥雲,這簡直是電影裡的情節!」

  顥雲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電影情節?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嚇死了!」她將兄長受傷的細節和公司遇到的問題一一告訴貞華,貞華聽了嘴巴張得合不攏。

  但等到她驚愕的情緒一過,有關顥雲和「山頂黑狗兄」宋奕麟的最新桃色啡聞立刻躍上舌尖彈射出去。

  「可別想否認!那天在大門口的熱烈擁吻可不只我一個人看到。」貞華警告道。

  「你真討厭!」顥雲嬌嗔地睨了她一眼,雙頰緋紅。

  「我承認我跟奕麟談戀愛,這下你滿意了吧?」說完後,還不忘咕噥抱怨,「你啊,比那些八卦記者還要糾纏不清!」

  「嘿,這可不能怪我,山上生活實在太無聊了,再說我早看好你們這對。但是我得提醒你,你跟黑狗兄那檔事在你們離開這段期間傳得揚揚沸沸,你可得小心那些心碎的失戀少女來尋你晦氣。」

  「貞華,你別說得這麼恐怖!」顥雲狐疑地睇著她。

  「那天只有你們夫妻和月眉看到。月眉當然是不會說啦.難道是你」

  「呸呸!你以為我有這麼大嘴巴嗎?」貞華備感委屈地嘟唇。「人家都說女人舌頭長,三姑六婆的,其實男人才是口無遮攔!沒想到我家那口子嘴這麼不緊,當天晚上便把這事告訴我那位單戀黑狗兄的小姑清美,我公婆順便聽到.隔天就傳得滿山滿谷了。」

  和奕麟的戀情被人當作閒話口耳相傳,令顥雲感到有些難堪。不過他們是男未娶、女未嫁,也不怕人家說,她遂不再放在心上。

  直到有病人上門,顥雲才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帶孩子來看病的太太在確定兒子沒事後,忍不住好奇地問起她和奕麟的進展,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表情尷尬。

  「劉太太,你耐心等著喝喜酒就對了。」幸好貞華及時出聲打圓場,劉太太似是理解地曖昧一笑,領了藥帶著孩子離開。

  下午更離譜,平常忙於耕作的村民們因採茶季剛過而有了空閒,遂跑到診所門口探頭探腦。貞華出來招呼,他們卻搖著手說只是聽說醫生回來,過來看一下而已。

  有了前一次經驗,顥雲倒大方起來,乾脆請他們進來喝午茶。切了一些茶點來配茶,一群人乾脆在門口開起茶會來。

  大人們閒話家常,小孩們就在庭園裡玩了起來。

  「咦?孩子們不用上課嗎?」現在還不到放學時候,所以顥雲會這樣問。

  「放暑假了。」其中一位太太笑著回答。

  顥雲這才恍然大悟。她都忘記時序已到了七月。

  不知是誰起哄的,說說笑笑間終於有人忍不住問起她和奕麟的事,顥雲難為情地漲紅臉,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應對時,清美和另一位小姐闖了進來,一臉的興師問罪。

  「你跟宋少爺的事是真的嗎?」儘管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相信,但宋奕麟追隨顥雲下山,兩個人又親密的一起回來的事,早上便傳進清美耳裡,讓清美再不能否認了。

  「我跟奕麟」

  「天啊!」顥雲才剛起頭,清美已慘叫一聲,血色迅速自氣紅的小臉消失。「你叫他奕麟?」她眼中充滿無法置信,語氣歇斯底里起來。「你怎麼敢?」

  「這有什麼不對嗎?」顥雲一頭霧水,望向其他村人,見他們誠惶誠恐地直搖頭。

  「他是那麼」清美努力在腦海裡尋找字眼。「尊貴、崇高、顯赫就像歐洲古代的莊園主人、堡主一樣,你怎麼可以」

  顥雲傻了眼。「清美,你是不是看了太多羅曼史?都什麼時代了我是說現在人人平等,你怎會有那種想法?」

  「你說什麼?」屈辱的淚水在清美眼眶裡打轉。

  「他只不過是個男人,平凡的男人,不是神,也不是什麼莊園主人或堡主,你應該」

  「不准你詆他!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曉不曉得你放眼所看到的地方有一大半是宋家的?」

  「至少我腳下的這塊地是屬於我們姜家,相連的附近區域也是。」

  顥雲的回答顯然讓清美十分訝異,週遭的村民開始議論紛紛。

  「你你不可能是說你就是佔這座山林四分之一土地的神秘主人吧?」清美語無倫次起來。

  顥雲完全不懂什麼四分之一、八分之一的。

  「我不曉得佔多少,你要是想知道的話,去問吳伯吧。

  他應該會比我清楚。」

  「天啊!那麼說這會是一樁政策婚姻了!那關於愛的部分又怎麼說?」

  清美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讓顥雲啼笑皆非。

  「你胡說什麼?我跟奕麟才不是那樣呢!」

  「嗚我不信他會愛上你!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從小就愛慕他,等著他回到山上掌理牧場,我以為他太忙了,還沒準備好談感情,沒想到」

  「清美,你太戲劇化了。」顥雲手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呻吟,苦惱地看向貞華求助,但貞華卻只是愛莫能助地聳了聳肩,令她大為光火。前來無理取鬧的可是她的小姑!

  「感情的事半點不由人,我看你就」那句「節哀順變」還來不及吐出去,一陣達達的馬蹄聲遠遠傳來。或許是上回奕麟邀顥雲騎馬的事已傳遍山裡,在場的村民全仰著脖子在門外張望。

  顥雲見清美張著濕濡的眼眸巴巴望向門外,注意力不知飄到哪去了,乾脆閉上唇省得浪費口水。雙馬此起彼落的嘶鳴聲和八蹄落地聲在門口處嘎然停止,奕麟天人下凡般的俊帥身影俐落地下馬,穿著名家裁製騎馬裝的他高大俊美得令人屏息,顥雲彷彿聽見此起彼落的口水吞嚥聲。

  「嗨。」奕麟顯然沒料到會遇到這麼一大群人,他猶疑了一下,隨即大步走來。「今天這麼多病人?」

  他的話令顥雲險些忍俊不住,貞華則毫無顧忌地唱噗哧笑出聲,其他人立刻左顧右盼,將頭轉向旁邊。

  「他們是來喝下午茶的。」顥雲好心地替他們解圍。

  「不是病人?」奕麟鬆了口氣。「幸好,不然就不能約你去騎馬了。我把你的馬帶來,一塊去遛馬好嗎?」

  當然好了,俊男相陪自然是比跟一群三姑六婆閒磕牙要好!顥雲正想答應時,清美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抽噎。

  「為什麼?」她雙手揪住領口,以純情玉女的口吻啞聲地對奕麟說,「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從來沒邀過我一道騎馬?為什麼送她馬,卻沒送我馬?為」

  一旁的貞華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咳嗽一聲打斷她。

  「清美,你忘記你不會騎馬,對馬怕得要死嗎?」

  信,語氣歇斯底里起來。「你怎麼敢?」

  「這有什麼不對嗎?」顏雲一頭霧水,望向其他村人,見他們誠惶誠恐地直搖頭。

  「他是那麼」清美努力在腦海裡尋找字眼。「尊貴、崇高、顯赫就像歐洲古代的莊園主人、堡主一樣,你怎麼可以」

  順雲傻了眼。「清美,你是不是看了太多羅曼史?都什麼時代了我是說現在人人平等,你怎會有那種想法?」

  「你說什麼?」屈辱的淚水在清美眼眶裡打轉。

  「他只不過是個男人,平凡的男人,不是神,也不是什麼莊園主人或堡主,你應該」

  「不准你低他!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曉不曉得你放眼所看到的地方有一大半是宋家的?」

  「至少我腳下的這塊地是屬於我們姜家,相連的附近區域也是。」

  穎雲的回答顯然讓清美十分訝異,週遭的村民開始議論紛紛。

  「你你不可能是說你就是佔這座山林四分之一土地的神秘主人吧?」清美語無倫次起來。

  顏雲完全不懂什麼四分之一、八分之一的。

  「我不曉得佔多少,你要是想知道的話,去問吳伯吧。他應該會比我清楚。」

  「天啊!那麼說這會是一樁政策婚姻了!那關於愛的部分又怎麼說?」

  清美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讓穎雲啼笑皆非。

  「我胡說什麼?我跟奕麟才不是那樣呢!」

  「嗚我不信他會愛上你!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從小就愛慕他,等著他回到山上掌理牧場,我以為他太忙了,還沒準備好談感情,沒想到」

  「清美,你太戲劇化了。」預雲手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呻吟,苦惱地看向貞華求助,但貞華卻只是愛莫能助地聳了聳肩,令她大為光火。前來無理取鬧的可是她的小姑!

  「感情的事半點不由人,我看你就」那句「節哀順變」還來不及吐出去,一陣達達的馬蹄聲遠遠傳來。或許是上回奕麟邀頗雲騎馬的事已傳遍山裡,在場的村民全仰著脖子在門外張望。

  預雲見清美張著濕濡的眼眸巴巴望向門外,注意力不知甄到哪去了,乾脆閉上唇省得浪費口水。雙馬此起樣的嘶鳴聲和八蹄落地聲在門口處嘎然停止,奕麟天人下凡般的俊帥身影俐落地下馬,穿著名家裁製騎馬裝的他高大俊美得令人屏息,預雲彷彿聽見此起彼落的口水吞嚥聲。

  「晦。」奕麟顯然沒料到會遇到這麼一大群人,他猶疑了一下,隨即大步走來。「今天這麼多病人?」

  他的話令顏雲險些忍俊不住,貞華則毫無顧忌地外味笑出聲,其他人立刻左顧右盼,將頭轉向旁邊。

  「他們是來喝下午茶的。」預雲好心地替他們解圍。

  「不是病人?」奕麟鬆了口氣。「幸好,不然就不能約你去騎馬了。我把你的馬帶來,一塊去遇馬好嗎?」

  當然好了,俊男相陪自然是比跟一群三姑六婆閒磕牙要好!頗雲正想答應時,清美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抽宜。

  「為什麼?」她雙手揪住領口,以純情玉女的口吻啞聲腸奕麟說,「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從來沒邀過我一道騎馬?為什麼送她馬,卻沒送我馬?為•一」

  一旁的貞華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咳嗽一聲打斷她。

  清美,你忘記你不會騎馬,對馬怕得要死嗎?」

  「大嫂!」清美厲聲嘶叫,狠狠瞪了貞華一眼。「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邀請了姜顥雲,卻沒有邀請我!」

  「我呃,你是清和的妹妹吧?」奕麟依稀記得眼前的女子好像是林清和的妹妹,卻忘了她叫什麼名字了。

  他困惑地搖頭探問:「我跟顥雲騎馬和你沒關係吧?」

  「沒關係?」她張著嘴,嬌軀如風中之燭搖搖晃晃。

  奕麟沒耐心理會她怪異的態度,轉向顥雲,眼中蘊含萬縷柔情。「顥雲,我等你換衣服。」

  他的聲音如同一股暖流貫穿週遭眾人的耳膜,這輩子還沒聽過宋奕麟用這麼深情溫柔的聲音對誰說過話每個人忍不住耳根泛紅,心跳狂速躍動了起來。

  顥雲一陣情湧意動,避開眾人又妒又羨的眼光,快速點了一下頭,朝屋裡走去。周圍的氣氛突然沉寂起來,奕麟只覺得這些村民有些怪異.朝他們微微一笑,便轉向好奇盯著他看的小朋友。

  清美在這時候大哭起來,奕麟表情愕然。

  「沒事。」貞華朝他搖搖手,拉著清美到一旁低聲哄慰,氣氛變得有些侷促,奕麟試著將注意力投注在玩耍的小孩上,不理會週遭探視的眼光,就在他感到不耐煩時,穿著帥氣十足騎馬裝的顥雲終於出來。

  「咦?我不知道你有騎馬裝。」他激賞的眼光流連在她高雅的裝扮上。

  「就知道你會找我騎馬,所以這次才從台北帶來。」

  「走吧。」奕麟挽著她朝外走。

  顥雲遲疑地看向貞華,貞華朝她擺擺手。

  「去吧,這裡我會招呼的,別太晚回來。」

  道了聲謝後,顥雲放心地和奕麟走到繫在門外樹幹上的兩匹馬旁,閃電鞍帶上繫著的提籃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奕麟什麼都沒說,輕鬆扶著她的腰協助她上馬。顥雲著眼看向遼闊的天際,隨著顥雲輕喝一聲,八道馬蹄撇開,塵土飛揚之際,兩人兩馬迅速消失在眾人眼前。

  直到優閒地來到林間,陽光稀稀落落地自林葉間灑下,顥雲的心情才完全放鬆。她問起奕麟對清美的印象。

  「她是清和的妹妹嘛,見過幾次。」

  「就這樣?」她歪了歪脖子。「枉費人家對你一往情深,還跑來找我興師問罪。」

  「什麼?」想到清美怪異的態度.奕麟恍然大悟,但仍不太敢相信。「不會吧?我跟她沒見過幾次面。」

  「她從小就暗戀你。」顥雲對奕麟的無知無覺嘖嘖稱奇。「你真的不曉得自己是這附近少女的白馬王子嗎?」

  「拜託,我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哪裡有心情注意這些。」奕麟只覺得好笑。「她們怎會把我當作白馬王子?

  這種想法太不切實際了。」

  「是啊,你只顧著騎著閃電到處飆,根本沒注意到颯颯英姿牽繫了多少女孩子的柔情。」

  「顥雲,別挖苦我。騎馬是我的興趣,跟那些女孩子有什麼關係?」

  他仍是那副不關我事的瀟灑樣,顥雲不禁為那些多情少女感到可悲。但這件事也怪不得奕麟,外表引人注目、受到青睞並不是他的錯,或許她還該感謝他的「無動於衷」,不然她今天的心情說不定會更加沉重。

  愛上一個萬人迷,要面對的不只是眾人妒羨的眼光,還包括偶爾會聽見的心碎聲音,心胸若不寬大一些,大概會成天徘徊在猜忌、嫉妒的情緒下,搞不好自己會先受不了,發瘋了。

  奕麟在他們上回拐進溫泉池的林地下馬,他拿下鞍帶上的提籃,牽起顥雲的手踏上草叢茂密的小徑,很快來到他們小時候發現的神秘水潭。

  「我們上回來過嘛。」想起上回在池畔的甜蜜親吻,顥雲忍不住操紅臉。

  「上次你不准我游泳,現在我感冒全好了,該可以游吧?」灼熱的呼吸拂在她額際、耳後,奕麟從身後擁住她,濕濡的嘴唇印在她柔嫩的臉頰上,試探地移向她的唇。

  那是他昨夜送她回到診所的熱吻的延續,同時也是分隔了一整夜和一個白天的相思傾訴,顥雲自己也想要這樣的吻,她緊緊攀住他強壯的胸臂,陶醉在他熱情的索求下,忘了這一整天因兩人戀情曝光受到眾人好奇眼光探詢的不快,彷彿世界上只剩下她和他,及他們之間融合著激情與愛意熱烈如焚的四唇膠合。

  周圍的聲音都隱沒了,除了劇烈的心跳聲和急喘的呼吸聲外。兩人的身體如黏巴達舞的舞者般緊貼在一起,奕麟的一隻腳伸進她張開的雙腿之間,一隻手握住她的細腰,讓她緊密靠在他身上。

  熱情的火焰在身體裡燃燒,血脈僨張、情慾竄流,奕麟的呼吸紊亂,自制力隨著淡柔輕飄在聞嗅間的女性幽香而一點一滴消逝,狂猛的需要令他不自覺地向顥雲展開索求行動,咬嚙著她頸間交際處的雪嫩肌膚,一隻手不老實地探向她胸前,有節奏的揉搓。

  伸手胸脯的祿山之爪令顥雲倒抽口氣,他越來越色情的舔吮讓她心神全亂了。陣陣夾著火焰的戰慄自下腹部傳來,被他唇、手肆虐的肌膚發燙灼熱,由外到裡、由裡到外,她像被火焰夾燒。

  她苦惱地逸出一聲嚶嚀,初試情慾的她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奕麟的熱情,女性的矜持促使心中的警鈴大響,不該讓奕麟這樣侵犯的;可是他的手、他的唇卻帶給她極大的愉悅,蠢動的情慾催促著她投人這番熱烈的纏綿。

  該怎麼辦?

  在理智和情慾的拔河中,無計可施的她只能以淚水發洩無助,一聲低微的啜泣傳進奕麟耳中,他抬起迷濛的眼光,顥雲眼裡的淚和掙扎如青天霹靂般打散了他所有的「性」趣。

  「顥雲,顥雲」他又是心疼又是慚愧的擁住她,親吻她柔嫩的臉頰,嘗到她鹹濕的淚水,心虛得不知如何是好。「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對不起,顥雲」

  「我我不怪你。」

  細如蚊鳴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奕麟驚喜地看進她羞怯的眼眸,捕捉到她唇邊似有若無的淺笑。

  「可是你」他糊塗了,顥雲剛才的淚不是在怪他莽撞,唐突了佳人嗎?

  「我」顥雲低下頭,將小臉埋在他頸窩。「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是說,我還沒準備好接受這麼親密的關係,現在又在荒郊野外,萬一被人看見」

  「你不用擔心,這裡很少人來的。」原來是為這個,他啞然失笑,仍溫柔安慰她。

  「不只是這樣啦!」她忸怩地在他懷裡掙扎,支支吾吾地解釋自己的心態,「人家人家真的還沒準備好!雖然我是學醫的,可是這種情慾衝擊對我而言實在陌生。你從來沒這麼過分,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奕麟聽後又羞又愧,儘管已有許多年沒交女友,但之前到底有過經驗,不算是個青澀小伙子,怎麼會被情慾沖昏頭呢?

  可是這不能怪他啊。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這麼說。

  情慾一旦被撩起,便如森林大火,就算發動整個國家的消防隊也不易完全撲滅。像現在,他又有些蠢蠢欲動了。

  奕麟很快收斂心神,警告自己不可再造次了。

  「對不起,顥雲,我沒考慮到你的感覺。」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顥雲對他一再致歉感到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沒有早點阻止。」

  「怎能怪你?是我控制不住該死,我不是罵你,是罵我自己。我原本就不存好心。」奕麟羞愧地放開她.眼光看向清澈的水潭,「我帶你來這裡,原本就有想跟你親熱的意思。瞧,」他指著草地上他帶來的竹籃,「我帶了野餐來,還有一瓶冰鎮過的香檳,我還穿了泳褲,我想誘惑你鴛鴦戲水.我」

  他越說越慚愧,一張臉漲得通紅。顥雲聽得目瞪口呆,連眨了好幾下眼才回過神來。

  他說他要誘惑她。

  這個想法一旦在她腦中成形,便幻化出無數限制級的畫面,奕麟穿泳褲的畫面在腦子裡晃來蕩去,一股灼熱的潮流貫穿她週身的神經,顥雲只覺得熱血往腦子裡衝去,連忙蹲下身,怕自己流鼻血。

  「顥雲,你怎麼了?」奕麟奇怪顥雲怎麼突然蹲下身,以為她不舒服。

  「沒事,只是頭有點昏。對了,你不是說要野餐嗎?有沒有帶大餐巾?」

  「有。」顥雲不跟他計較,令奕麟如釋重負。他很快從竹籃裡拿出大餐巾鋪在樹蔭下,攙著顥雲坐下,再拿出管家替他準備的各式三明治、萍果派、炸雞塊、薯條和果冰,及一瓶玫瑰香檳。

  「嗯,看起來好像滿好吃的。」顥雲拿起一塊小三明治放進口中,味道真的很不錯。「有沒有杯子?」

  「有。」奕麟像個訓練有素的服務生,很快拿出紙杯。

  「呃,因為怕玻璃杯會破」

  看他那副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樣子,顥雲還以為自己是頤指氣使的女暴君哩。她剛才的確有點像吧?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顥雲,你」奕麟怔怔地瞧著她,搞不懂她的情緒。

  「奕麟,你讓我好想笑」她咯咯嬌笑一陣子.拉他一起坐下,嬌嗔道:「你為什麼這麼怕我生氣?我什麼時候跟你亂發脾氣過?」

  「你是沒有,我只是太在乎你了吧?」奕麟困惑地爬梳頭髮,老實說,他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態。「或許我是心虛,畢竟我的確是不安好心,所以才怕你會惱我。」

  「不過是想誘惑自己的女友,你就心虛了?奕麟,你沒有做壞人的本錢。」

  「你希望我當壞人?」

  「當然不是。」顥雲皺皺鼻。「只是你的樣子凶凶的,悍勇的外表有種高貴不馴的氣質,浪子般的風浪不羈,讓人誤解了你的本性。算了,其實我早該知道,宋家嚴謹的家風不可能教育出一個壞男人。」

  「你嫌我拘謹?」奕麟好笑地揚起眉,如果她看過他五年前的模樣,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

  「才不呢!」奕麟離拘謹有十萬八千里,用這話來形容他哥哥奕麒也只能算勉強。顥雲若有所思地接過他遞來的紙杯飲了一小口,香醇可口的酒液冰涼透心,在燠熱的夏季喝尤其適宜。

  「奕麟。」

  猛灌了一大口舒緩被情慾挑起的口乾舌燥,聽見顥雲的嬌柔呼喚,奕麟連忙放下杯子,看向她。

  顥雲秋日晴空般的眼眸裡閃著的一抹璀璨光芒,是期待、是興奮,或許還有點惡作劇的頑皮。

  「你剛才說要穿泳褲下水是真的嗎?」

  「你要跟我一道游泳?」他眼中閃過一抹渴望。

  「才不呢。」顥雲調皮地眨了下眼,臉紅紅但不失大方地道:「我又沒帶泳衣,可是我不反對你在我面前寬衣解帶。」

  見他一臉茫然,她又接著解釋,「游泳不要先把衣服脫下來嗎?難道你要穿這樣下水?」

  「當然要脫,可是我一個人游」他本想說一個人沒意思,又覺得這話太過曖昧,所以打住。

  「我叫你脫,你就脫嘛!」她的語氣撒嬌,綿密的羽睫眨得他心蕩神馳。

  「好吧。」反正他以前也常一個人在溫泉裡泡。奕麟有些遲疑地脫下馬靴.解開腰帶,脫下褲子咦?不對勁。脫了一半才發覺從顥雲睜大的雙眼裡投射出來的視線像兩道雷射光般灼人,貪婪地徘徊在他赤裸的強健腿肌上。有趣,一抹笑意自奕麟眼中漾開。

  「你你怎麼不繼續了?」她瞪著他身上的白色襯衫,不滿地道。

  這個妮子!奕麟在心裡嘖嘖稱奇,她是想佔他便宜,還是驗明貨色?也罷,先讓她嘗點甜頭,他對自己的身材有信心,包準顥雲看了回去後春夢無邊,很快就會答應他的求婚。

  他像個舞男般,修長結實的手指緩緩解開衣扣,一個挑眉,一個勾眼,旋身之際將襯衫褪到地面,舉手投足之間充滿萬種風情。性感的豐唇以一個完美弧線劃開,似歡迎、似挑逗,眼中閃爍著危險的誘惑。

  最教人屏氣凝神的是他散發出力量的勻稱結實男體,美好的線條展露無遺。男性乳房自然不像女性乳房那般渾圓凸出,寬闊的胸臂因為長期的勞動而堆積出一塊塊肌肉,但又不至於像健美先生那樣碩大可怕,而是充滿男性美感。寬胸、窄臀、長腿,完全符合西洋人像的黃金比例,就連後背的線條都漂亮得讓人流口水。

  恍惚之間,奕麟還真聽到口水吞嚥聲哩。在顥雲的眼光下,他似乎成了一道美味大餐,被心愛的人這麼注視,是每個男人的驕傲,同時也是考驗。他可以感覺到下腹部又灼燒起來,男性象徵逐漸亢奮。

  為了掩飾緊抵著泳褲的尷尬,奕麟走進天然溫泉水池裡,享受那溫而不熱的水流撫觸。

  他輕歎一聲,舒展身體飄浮在水面,朝較深的池中心游過去。

  「你真的游了起來?」顥雲蹲在池邊看他。

  「要不要下來?」他揚著眉誘惑。

  「休想,我沒帶泳衣。」

  他狀似考慮般地偏了偏頭,「我不介意你裸泳。」

  「宋奕麟,你想得美!」顥雲朝他做鬼臉,他則朗笑連連。

  這個壞蛋!顥雲好笑又好氣,不願他這麼得意,才蹙了下眉,立刻計上心頭,美眸裡閃著一抹惡作劇,笑得既嬌又甜。

  「奕麟。」

  「什麼事?」他笑吟吟地游向她。

  「我看過一部電影,好像叫天崩地烈,是007最新的男主角皮爾斯布洛斯南演的一部電影。」

  「怎樣?」奕麟也看過這部電影,還有點印象。

  「電影裡也有座溫泉池呢!」顥雲天真爛漫的道。「一對情侶在水池裡情話綿綿,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奕麟的腦中逐漸浮起電影裡的情節,溫泉、情侶、火山

  「由於該地區的火山有爆發的傾向,皮爾斯布洛斯南所飾演的火山研究專家才會到那裡。帶有硫磺的岩漿不斷找尋出口冒出,其中一個管道便是那座溫泉池,那對情侶正在你儂我儂時,噗噗噗的岩漿冒出,兩人還來不及逃出就被煮成」

  「你別說了!」奕麟毛骨悚然起來,明明水溫不熱,卻因為心理因素而燙熱起來,他七手八腳地游上岸,見顥雲捧腹狂笑,心裡又愛又恨。

  「你這小妖精!」他實在是拿她沒辦法,想打她屁股又怕自己會忍不住誘惑造次起來,只好由得她笑。

  奕麟穿著泳褲半躺在餐巾上喝香檳,笑夠的顥雲趴在另一邊,兩眼晶亮地盯著他不放。奕麟知道自己是賞心悅目的,西斜的陽光溫和地投射在他光裸、健美的身軀,身上的水珠像七彩的寶珠般泛著光芒。

  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自顥雲下腹部蔓延,肌膚莫名其妙的發燙起來,有別於食慾的需求令她不知所措,她難堪地轉開臉.再不敢看向奕麟。

  望著她紅霞撲面的粉頰,一抹寬慰浮現奕麟眼眸,神情變得更加自信,全身散發著無與倫比的男性魅力。

  他相信顥雲很快會屈服的,仰首望向流雲飛散的藍天,他不覺得自己卑鄙,就像雄孔雀為雌孔雀開屏一樣,他只是在展示自己的美麗,好引誘她心動罷了。

  涼風拂面,奕麟撥了撥額際的散發,結婚進行曲彷彿已在耳際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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