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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烈]最後的情人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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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6 00:20:49
第九章

  原諒,是這樣簡單的釋懷

  回憶,是如此迢遙的回首

  而愛情啊,是多麼甜蜜的負擔

  醒來以後,在醫院觀察了三日,童凝被李維接回家,他堅持自己照顧她。

  回到公寓,趁她在浴室裡洗漱的時候,他坐在沙發裡發呆。不知道為什麼,內心的一隅總是隱約覺得擔心,擔心她會走掉。即使醒來後的童明顯開朗了許多,他仍然有無可名狀的擔憂。

  「維。」耳邊是她輕輕的聲音。

  他抬頭,看見沐浴之後,穿著他天藍色棉制睡衣的她,心口一緊,口乾舌燥起來。

  「童,妳最好不要穿我的睡衣在我眼前亂晃。」他沉聲提醒。

  啊?她不十分明白地眨了眨眼睛。

  「我從來不是柳下惠似的男人。如果我早先過於紳士的行為誤導了妳,我很抱歉。事實上,妳一直面對一個極端慾求不滿且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他聲音低啞,充滿了渴望,渾身的肌肉都繃緊。

  「啊。」她臉紅,急忙說晚安回自己房間去了。男女之事於她,太過陌生,她知道李維愛她。可是,她一直不能確定,她愛李維嗎?是否她錯將在最無助時的依賴、感激,誤以為是愛情?

  然而不容置疑的是,她喜歡他。假以時日,她會愛他至不可自拔罷?

  第二天,李維百般叮囑她之後,才上班去了。童凝伸展躺了數日的四肢,做慣了四處遊走的人,突然之間停下來,變成躺在床上的米蟲的滋味,實在並不好受,可是李維不許她操勞。

  「我有足夠的錢把妳象女皇一樣供養著,妳什麼也不要做,乖乖養病。不要讓我發現妳偷偷做家務。若覺得無聊,看書聽音樂曬太陽,都隨妳。」他臨走前還很有模有樣地叮囑她。

  呵,她一個人傻傻地笑。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她摸起來接聽。

  「童,快來工作室!」佳納焦急的聲音傳來,「快來勸勸維,他要發瘋了。」

  然後不待她追問,就匆忙掛斷電話。

  童凝不是不狐疑的,但她還是迅速趕往工作室。她知道的李維,從來不是一個會大發脾氣的人。只是,怎麼會發瘋呢?

  計程車停在工作室的門前,立刻有大批記者蜂擁上來,隔著車窗向她發問。

  「童小姐,據說妳今次入院是因為維德•利文思頓提出分手,妳傷心自殺的緣故。請問,這個消息是否屬實?」

  「當年,妳被聖童的聖拋棄,意圖自殺,因而導致聖慘死輪下。今日,妳為了李維入院五日,妳有何感想?」

  計程車司機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面色越來越陰沉的女客。「小姐,要不要我送妳進去?」

  童凝搖頭。早晚要面對這樣的陣仗罷?終歸是逃不掉。逃了五年,她也累了。既然不能躲在虛幻的內心世界迴避一切,那麼,就讓她挺胸抬頭面對這遲了數年的真相罷。深吸了一口氣,她推開門下車。

  「請問童小姐,是否此次分手是因為利氏極力反對你們的婚事?」

  她輕咳一聲,才要開口,卻有沉冷的聲音插口。

  「在場的所有媒體請停止發問,並且盡速離開。此地是私人產業,業主不想再看見你們滯留在此。否則,各位所代表的單位,將被列為維一工作室與IL公司的拒絕往來單位。

  路可排開眾人走向童凝,握住她的肩膀以示支持。然後在短暫的安靜空隙帶她走進工作室。

  「還是被認出來了。」她輕淺笑,然而笑不及眼底。

  「放心,維決不會令那些記者再發佈任何不實報道。」

  「他不會是就為了這件事發脾氣罷?」

  「發脾氣?」路可失笑,「如果他的表現用發脾氣可以形容的話,佳納也不會把妳找來。他是震怒,震怒!妳懂嗎?認識維十數年,第一次見他真正光火。雖然覺得十分可觀,但是,亦十分可怕。」

  「他究竟做了什麼?」她很好奇,理智的路可會這樣說,表示情形的確有些失控。

  「他要買下那些出版社、報社,然後封掉。」

  啊?童凝愕然,然後笑。清澈絕艷的笑靨引得路可發呆。

  「他在哪裡?我去見他。」

  「第五工作間。」

  上樓之後,所有人見到她都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表情。

  「童,現在裡面是超級低氣壓。」

  「老闆現在是生人勿近。」

  她搖頭輕笑。從來不知道維也有這樣的一面。生人勿近?惡犬不成?真虧他們形容得出。看來,真的很嚴重呢。

  推開第五工作間的門,他背向她坐著。聽見響動,頭也不回地斥道:

  「出去!」

  她沒有動,他的語氣真的很差。

  「沒聽見嗎?我叫你出去!」李維聽見來人沒有反應,又吼了一聲。

  「遷怒於人,不是好習慣。」她輕聲說。

  不出她的所料,他轉過身,面對她,然後向她伸出手。

  她關上門,靜靜走向他,將自己的手交地他修長堅定的掌中。李維稍一用力,她已經跌坐在他的懷裡。

  「妳怎麼來了?」他將面孔埋在她的肩頸處,悶悶地問。

  「有人向我求援,說你大發雷霆。想告訴我原因嗎?」

  「那些記者太可惡。」他埋怨。「我沒能保護妳。」

  「所以你就發脾氣?」

  「不,我只是擔心妳。」

  「我沒事。」她微笑。「你不用為報紙上那些報道不開心,謠言止於智者。我不會動氣,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必須要澄清的地步,我也有辦法解決。」

  「童,我真沒用。愛妳,卻不能保護妳不被流言波及。」

  「你不用保護我。」她輕輕用手指耙梳他濃密的黑髮,看見他淺棕色的髮根。「你只要分擔就好。」

  他抬起頭,深深望進她的眼裡,然後,吻住她。

  她的唇溫涼似水,沒有化妝品的香氣,只有淡淡的皮膚味道,卻是他所吻過的嘴唇裡,最甜美嬌嫩的,讓他不想放開。

  童凝沒有閃避,柔柔的任他親吻。她不意外,也不排斥他的吻。情慾於她,是陌生的,但她能感覺得出來,他一直在壓抑他的慾望。是尊重她,也是真愛她。

  「童,妳把維安撫下來了罷?」周推門而入,一眼看見他們擁吻在一起,連忙擺手。「繼續繼續,當我沒出現過。」

  說完,他退了出去,還體貼地關上門,替他們製造二人世界。

  「怎麼樣了?」十數雙眼睛盯住周。

  「你們每次都教我做壞人。」他嘟囔,「不過,這次我賺到了。呵呵,好唯美的畫面哦。」

  「什麼?」森聽見他的話。「只有唯美,沒有香艷?」

  「如果你們不派我去打探消息,現下倒真發展到香艷場景了。」

  「去死!」眾人紛紛出拳往他身上招呼。

  門內的兩人哪裡還吻得下去,收拾一下心情,一起走了出來。只看見拳頭滿天飛,而周似一隻過街老鼠到處躲避。

  「還玩?不用工作?」李維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窘意。「路可,你去告訴外面的記者,我會安排一日召開記者招待會,請他們理智禮貌地離開。否則,拒絕往來的話就不會只是說一說那麼簡單了。」

  「知道。」路可向眾人使眼色,大家心領神會,回到各自的崗位去了。

  「維,我們都知道你目前飢渴難耐,不過,下次最好記得把門鎖起來。」周說完,迅速逃離現場,留下臉色微紅的一對有情人。

  童父童母先行回維也納去了。

  沈彤找了一天,與童凝做了徹夜長談。當兩人從房間走出來時候,眼睛都是紅的,但神色間卻都釋然平靜。離別之前,她們相互擁抱,然後笑著說再見。

  就算是一笑泯恩仇罷。這些年來,她們各自承受著良心的煎熬,從無一日得以有心靈的寧靜。但是,終於都過去了。如果不放下過去,如何能在未來去得更高更遠,活得更幸福?

  而李維,只是微笑等待,等待那個放下一切心靈重負的女子,淡淡地回到他身旁,就好像她由始至終都不曾離開過一樣。

  「維。」她投向他的懷抱。「我們回家罷。」

  李維開始安心地上班下班,童凝無意在新聞熱潮中露面製造話題,老老實實地呆在李維家中,每日打掃房間,操持家務。

  每天李維回來,她都已經燒好了飯菜等著他,像一個盡責而體貼的妻子。

  偶爾五人小組會來湊熱鬧,他們喜歡她的手藝,立誓早午晚賞光,頂好讓他們長住。

  生活漸漸平淡,步入正軌。而她,已經在本地停留了七個月有餘。天氣,已由冬末的寒瑟,進入仲秋的颯爽。

  這一天,李維他們的恩師從美國飛來探訪他們,一早他們去了機場。

  童凝獨自在家,做完家務後,她在書房裡找了本小說看。時間不知不覺便接近中午。電話鈴聲將她自小說離奇的情節中喚回。

  「請問,童凝小姐在嗎?」電話彼端的中文過於純正,明顯是外國人竭力咬字清晰所致。

  「我就是。」

  「太好了。我是荷蘭領事館的約瑟夫,您的證件已經辦妥,隨時可以來領事館取回護照,然後去任何您想去的地方。」他頗高興地說。「希望沒有為您造成麻煩。」

  「謝謝,我知道了。」她同他道再見。

  麻煩嗎?終究還是有的。最大的麻煩,是一顆她為之日漸沉溺的心罷?那麼深廣,那麼包容,那麼寵溺。已經安於被這樣一顆心所愛的她,此時此刻,走得開嗎?

  她,終不免是自私的。他愛她,她知道。可是她佔據了他的愛,卻什麼也沒有做。任何一個女子,也肯為維洗衣煮飯生子。她並不比任何人做得好,只會給他帶來無盡的煩惱。

  一直以來,她都不是一個體貼的人。答允了聖,要好好活下去,可卻失去了活著的目標。不是不自我厭棄的。說起來,她並沒有什麼值得拿來向人展示的優點。美麗嗎?賢良德淑嗎?

  自嘲地笑,童啊童,妳自我放逐太久,浪費了人生的寶貴光陰。所有的人都不斷地前行,只得妳,劃地自陷,一點長進也無。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接起電話,她淡淡地問:

  「哪位?」

  「童小姐?」異國口音的中文喚起她的記憶。「可還記得我?」

  「是,沙恩先生。」她立刻想起服飾店裡看似冷硬的異國男子。

  「今日天高氣爽,不知童小姐有沒有興趣一起吃個飯?」他邀請。

  想到自己欠他一個人情,童凝爽快的答應。

  「好啊。但,由我請客。」

  「沒問題。」他在彼端笑。「我的車就停在妳樓下,童小姐只要換個衣服便好。」

  童凝掛上電話,一點兒也不意外他知道她的電話及住址。似保羅•沙恩這樣的男人,對所要得到的東西,包括咨詢,絕對會不擇手段。

  換上一身黑色便裝,她下樓,看見一輛銀色克萊斯勒泊在門前,沙恩倚在車頭邊。

  「累你久等了。」她微笑,伸手將被風撩起的頭髮順往耳後。

  「等待您這樣美麗的女士,是我的榮幸。」保羅•沙恩欣賞地說,立正身軀,替她拉開車門。「請允許我為您服務。」

  童凝輕聲笑,撇開他隱瞞的身份不談,他本人倒也十分紳士且風趣。

  「就叫我童罷,沙恩先生。」

  「那,請喚我保羅。」他識趣,隨後坐進車裡,司機即時將車駛出公寓區。

  「想去哪裡吃飯?」他問。

  「主隨客便罷,保羅,你喜歡哪裡便哪裡好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妳比最初在廣告上的形象,有頗大改變。感覺上,不單純是外形上的,而是心境上的。雖然不至於判若兩人,但總是不同。」

  她有些詫異保羅•沙恩敏銳的洞察力,兩人接觸不過兩次,他卻輕易看出她心態上的轉變。她自己,還不能完全明瞭這樣的改變會給她的生活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然而,陌生如他,或者可以給她中肯的建議罷?

  在她的沉思時,車子停在了一間私人會所門前。

  保羅•沙恩先行下車,然後伸手扶童凝下車,走進會所。

  偌大的會所裡,除了訓練有素的藍衣侍者,竟不見一名會員。童凝並不意外。保羅•沙恩是有備而來,而她,還是靜觀其變罷。

  「童小姐,請。」他為她引路。

  「沙恩先生。」她微笑,他們之間又回復到先生小姐的稱呼,是因為地點與人的關係罷?「希望下一次,我可以真正還你一個人情。」

  他不語。如果,她不是李維所愛,他此時想必已經為體貼善良且聰慧的她動心。可惜,他沒有機會。

  步入裝潢典雅的餐廳,童凝看見等在裡面的老者,挑了挑優美的眉,按下淡淡的狐疑。不應該感到意外呵,童。

  「童小姐,請坐。」利文思頓向她頜首。

  保羅為她拉出椅子,待她坐定,沉聲說了句「失陪」,便轉身離開。

  「童小姐,想喝點什麼?」利文思頓和藹地問。眼前的人是兒子的最愛,愛屋及烏,他很難拿出大家長的架子面對她。

  「水,謝謝。」她自在地說,同時打量維的父親。或者當年利氏不信任妻兒,但維成年後,他們父子眉目間實在酷似。如果維肯摘下深色隱形眼鏡,洗去黑色染髮劑,與利氏並肩站在一起,沒人會懷疑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我很喜歡聖童的音樂,沒想到今天能見到天童本人。」

  她輕淺地展開微笑。

  「若聖童只有天童而沒有聖音,也就不能成其為聖童。很高興您喜歡聖童。」

  「很遺憾你們沒有繼續唱下去。」

  「是啊,這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她垂下眼睫輕聲認同,轉而又看向利氏。「希望您沒有類似無可挽回的憾事。」

  利文思頓深深注視童凝。她太聰明了,完全不等他說明來意,已經精準地說出了問題核心。

  「我知道妳滯留本地的原因,也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不曉得童小姐有沒有興趣到我位於凡爾賽鄉間別墅做客小住?」他充滿期望地邀請。「妳可以約請朋友一起來。」

  她靜靜考慮幾秒,終究是無法拒絕一個極欲挽回過錯彌補遺憾的父親。

  「我是很嚮往鄉間美麗的晨昏景色。至於我的朋友,我不能肯定他是否會一起前往。但是我期待這一趟法國之行。」

  「那實在是太好了。」

  「呵呵,是我的榮幸。」她笑著起身。「很高興見到您,請原諒我還有事待辦,要先行一步。能否麻煩您的司機送我一程?」

  「當然。」

  向利氏告辭出來,她就見到保羅•沙恩仍等在車旁。

  「請送我至荷蘭領事館。」

  「取得護照後,有什麼打算?」他顯然知道事情的始末。

  她忽然記起,李維也曾經問過她相同的問題。而奇怪的是,今日之前,她卻從來沒有真正考慮過。真奇怪!

  「一直忘記請教你的身份。」她淡淡略過這個問題。

  「利文思頓先生的特別助理。」保羅並不諱言自己的身份。

  「那麼你知道他們父子間的恩怨嗎?」

  「是。大少爺清醒的時候,曾向我詳細地講述過。」他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清醒。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清醒的時候?」童凝聽出了蹊蹺。維說整個利氏他只懷念兄長維克,可是,情形似乎不怎麼好。

  「這也是老爺極力想要和二少爺修好的主因之一。大少爺因為罹患腦疾而陷入昏迷,他等於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不想再讓另一兒子待在彼方,彼此不聞不問。」他歎息,沒有向她隱瞞事情的真相。

  「為什麼你們不直接告訴維?」

  「老爺不想以大少爺為由,迫使二少爺回去。」

  都是驕傲的人啊。她不語,沉吟良久後,有了決定。罷了,她能為李維做的,或者,只有這些。

  「保羅,我欠你的這頓飯,看來要等到去法國才能還你了。」

  他笑出一口白牙,明瞭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當她推開門的時候,迎接她的是李維閃過驚惶、痛苦、釋然、安心的臉龐。

  「童……」他一把抱住她,緊緊的。彷彿怕他一鬆手,她就會似一縷雲煙般消失。

  「我回來了。」她悄悄伸手拍撫他寬厚的背。

  「妳一聲不響就出去了,我打電話回來也沒有人接,妳也沒去公司,又沒到工作室。天,我以為妳走了。」他啞聲說,渾身顫抖。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她道歉。

  他攬著她坐在沙發裡,一刻也不肯放鬆。

  「維,我向你說過我同聖的故事嗎?」

  「沒有。」他摟著她,輕聲說。

  她閉上眼睛,讓往事自記憶深處浮現。清晰一如昨日啊。她從無一日或忘過,而今生,即便可以釋懷,也不會忘卻。輕緩地,她向他講述過去的種種。

  「我從維也納趕來和聖會合,聖每天去練唱,臨走都會叮囑我,注意飲食休息,不要講話。我安心於被他照顧。直至那一天,我在書房門外,無意中聽到莊伯伯和莊媽媽的對話。莊媽媽說,為了聖的前途,決不能讓我知道我再也不能當職業歌者,更不能讓聖知道。否則以聖的性格,為了陪伴我,他肯定情願不再繼續他的演唱事業。彼時彼刻,我如遭雷殛,所有的感官好像都死了般。就在這時,聖回提前回來。我用手語問他,如果我不能再唱,他會怎樣。他毫不猶豫地答說,他只想和我一起唱下去。然後,我推開他,跑了出去。外面很冷,還下著大雨。聖一直在後面追我,叫我不要跑。我不聽,一直在雨中狂奔……接著,一切就發生了。」

  她眼光迷離,唇邊是淒美的微笑。

  「他為了救我,被車撞飛出去。我抱著他,感覺生命從他的身體裡迅速流失,不顧醫生的叮囑,尖叫著救命。聖卻在他的最後一線神志喪失前,抓住我的手,要我答應他,會好好活下去,快樂地活下去,他要我應允。

  「我應允了他,卻只能眼看著他在我懷裡,漸死漸冷。我的長髮上,衣服上,染滿了他的血。諷刺的是,那天是情人節,聖提前回家,是想同我一起過節。而我,卻害他踏上無法回頭的黃泉路。

  「葬禮那天,莊媽媽哭著指責我是兇手,我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我的心,跟著聖的逝去而死了。」她淺淺地笑。「我剪下我的長髮,陪聖一起下葬。他曾說過,他喜歡我的長髮,為了他,我才一直蓄著。他去了,我便再也沒有留長過。」

  李維下意識伸手摸摸她已經蓄至耳下的頭髮,不語。

  「葬禮過後,雙親把我接回維也納休養。整整半年時間,我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不肯穿女式服裝。後來又去看了半年心理醫生,才再次說話。只是,我的聲音,永遠也無法恢復到原來的狀態了。車禍那日,我提早開口,對我的聲帶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永久性傷害。然而沒有了聖,治不治得好,對我而言,已不重要。爸爸媽媽不喜歡我這樣頹廢的狀態,給我五年時間,希望我能解開自己的心結。多年過去了,遊走於世界各地的我,以為能回來面對過往。不過,我仍然不夠堅強。」她垂頭微笑。

  「不,妳很堅強。」他抬起她的下巴,親吻她的眉心。「妳的心沒有死,妳只是害怕。」

  「是啊,我害怕。」她沒有反駁。

  「我浪費了人生中的五年,來走出陰霾,釋放心魔。卻原來,那樣沉重的包袱,只一句話就可以放下。在我昏睡的時候,夢見了聖。一直以來,我的夢中,只有過往,聖卻從來沒有入過我的夢。在夢中,我對他說我累了,不想再走了,聖卻笑著要我回來。我說對不起,聖卻說他從來不怪我。那一刻,痛苦已經被我放下。但,我不會忘記他,永遠也不會。」

  「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嗎?」他十分期待地問。

  「你自己呢?可以放下了嗎?」她抬眼,凝視他的臉。「你和自己的父親,彼此不理不睬,互相懷疑憎恨了十五年。可是,還能有多少個十五年,讓你們為曾經的憾事付出代價?或者你有,然而你的父親,未必還有。真的要等到他入了黃泉,你們天人永隔,你才去他墓前說對不起?」

  他依舊不語,只是輕輕摟住她。

  她幽幽地歎息。愛人的事,信任的事,原諒的事,她終歸只能等待。當事人如果不肯釋懷,旁的人,實在也莫可奈何。

  一整個上午,李維都有些心神不寧,隱約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這種感覺很糟糕。打電話回家,卻只得童的留言:「李維與童凝不在,有事請留言。」

  他不放心。昨天的童凝,十分奇怪。一向矜持的她,竟然陪在他身邊整整一夜。早晨起床時候,他的手握著她的手,十指交纏。他不忍心叫醒她,輕手輕腳地放開她,洗漱上班。

  早上他被幸福感沖昏了頭,沒有仔細回想她的反常態度,現在身處工作室,頭腦冷靜下來,他開始覺得不對勁。

  「維,你怎麼了?」路可發現他的不專心。

  「我在擔心童。」他承認自己心有旁騖。

  「童?怎麼了?自她醒來之後,不是一切事情都解決了嗎?」

  「昨天她獨自外出,回來之後就勸我與老頭和好。」

  「嘖,不像童的風格。」路可咋舌,「不會是利文思頓見過她了罷?他一心想要你和他回去,自然會挑你的弱點下手。想必他算準了童對你非同尋常的影響力,擺出低姿態讓童心軟。」

  「不行,我要回家一趟。」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

  飛車回家,推開門,他揚聲叫。

  「童,我回來了!」

  回應他的,是一室冷清的靜默。他大步走進她的房間,她不在,她的小物品不見了。他轉身衝向衣櫥,用力拉開門……她的衣服和行李箱也不見了。

  李維頹然地坐在了床沿。她……走了。

  獨自坐了良久,當他自童的離開帶給他的衝擊裡醒來時,天色已經沉暗了下來。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閉上眼仰躺在床上,不料身下卻壓住了一件硬物。

  他坐起身,將硬物抽出。亮燈,他看清手中是一隻扁平盒子。揭開盒蓋,裡面有一張信用卡附卡,是當初他交給童凝以支付她的酬勞的;一枚鑰匙,是他在童的生日之後特地打給她的;最下面,是一封信。

  他輕緩地展開,是童寫的。她的中文字實在不好看,卻,讓他目不轉睛。

  維:

  當你展信時,我已經重新踏上我的旅程。會去到哪裡,又停留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我答應過你,無論做了什麼決定,都不會忘記你在這裡。

  我也不知道,何時重逢。但我向你承諾,你對你的過去真正釋懷的一日,就是我們相見的時候。不過,我不是一個擅於等待的人哦,你要快一點想通哦。

  你的童草。

  李維苦笑,怎麼變成了這樣?她的心靈包袱放下了,現在,卻換成他要去卸下重負了。而他,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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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6 00:21:12
第十章

  為了妳,我願意拋開這一切紅塵束縛

  為了妳,我可以重拾不堪回首的舊日

  為了妳,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十二月的巴黎,漸漸開始瀰漫白色聖誕的節日氣氛。

  保羅•沙恩為童凝充當導遊,替不諳法語的她介紹巴黎的風景民俗。

  童凝的頭髮已經及肩,烏黑亮澤,淺色簡約紀梵希女裝將她襯托得文雅清秀,走在異國的美女間,仍不掩她的天生絕色。一路上,沙恩已經不知道替她擋下多少熱情法國男子的當街追求示愛。

  「很難想像,這些年來妳用那麼中性的外形在全世界遊走。我很好奇,妳為何從不曾來過巴黎?」他扶住她的手肘,沿著植滿樹木的香榭麗捨大道向東,往協和廣場走去。

  「一直,我都避開繁華都市,選擇相對偏遠的地方。除開物價方面的原因,還有想避開媒體方面的考量。」她平淡地向他解釋。

  「為什麼不在鄉間別墅多停留幾天?那裡的風景十分美麗。」

  「的確,早晨會飄起淺淺的紫色霧靄,瀰漫在週身,感覺上美麗得跡近不真實。」她承認,那是她這麼多年以來,用最輕鬆的心與最享受的眼光,所看到的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景色。讓她震撼不已。在她從舊日解放出來時,她又看得見風景了。

  「老爺如果聽見了妳的讚美一定很開心。」

  「可他最想聽的,卻不是出自我口中的讚美。」她輕輕微笑。

  「妳想……二少爺他會來嗎?」他遲疑一會兒,還是問了。

  她搖頭,她沒有把握,只是在賭。賭他對她的愛,勝過他對他父親的恨。

  「恨是種強大的力量。由愛而恨是極其巨大的轉變,想必當初利文思頓先生的所作所為的確深深傷害了李維。否則,一個孩子對父親的敬愛很難在一瞬間化成恨意。而我們,都只是旁觀者,因為沒辦法感同身受,所以覺得寬恕與原諒不過是簡單的一句話或是擁抱。但對當事人而言,也許就是一生之中最難跨越的一道線吧?」

  「妳會勸他嗎?」

  「我不知道。」她望著街邊的大理石雕塑。「他的動力是對父親的恨,執著了十五年,我不會期待他就此原諒冰釋前嫌。我也不會在這裡等太久。一個月是我的極限,若他不來,我會回去。」

  「你愛他。」保羅歎息。當他發現她是聖童的天童,不是不震撼的。曾經,天童是他心目中的天使。

  「我想是的。」她伸出一隻手,接住一片悠悠飄落的雪花。「在他身邊,我有安心感覺,他什麼也不用說不用做,已經令我覺得溫暖無比。只因為有他的陪伴,亦因為他從未要求我的回報。愛一個深深愛著自己的人,會是這個天空下最幸福的事。」

  「想過重回樂壇嗎?」

  「……」童凝沉默。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都過去了,對歌唱的執著已經被淡然的生活態度所取代。

  「為什麼執意不再唱?即使沒有商業的或者純藝術的演出,只唱歌給自己聽,取悅自己,不也很好?沒必要把它屏除在生活之外。」

  「所有的人都覺得遺憾,連我自己都奇怪我竟然可以完全不接觸音樂,一過就是六年。不可否認的是,不再唱歌的我,缺失了生命的一角,就好像將身體的一部分給遺落了一樣。」

  「那就將之找回來。」他給她鼓勵。

  「也許有一天我會的。」

  「容我拭目以待。」

  「她在哪裡?」踏進偌大的客廳,李維對週遭一切視若無睹,只是直接向坐在客廳裡的父親追問童凝的下落。

  「兒子,你不向我問好嗎?」利文思頓坐在沙發裡,欣慰又傷感地看著已經長大成為偉岸男子的兒。「又或者,你不問問維克好嗎?」

  「那麼……維克好嗎?」他冷冷地問。把手頭的工作統統扔給好朋友,自己千里迢迢地飛來法國,是因為他明白,童一定在這裡。否則她不會說,他釋懷的日子,就是他們相見的時候。

  「想不想見他?」利文思頓有些黯然,兩個兒子,他一個也沒有能好好關心過。待到他發現自己的疏失時,長子已經深度昏迷,藥石罔效;次子恨他入骨,視他如陌路。

  「你不擔心我是回來謀奪維克的繼承權?」他諷刺地問。

  「如果,他可以和你競爭,我會很高興。」利文思頓起身,「走罷,我帶你去看維克。」

  李維靜靜跟在他身後,驀然發覺,他真的老了。頭髮已經花白,連身形也沒有他記憶中那麼高大健壯。他已經七十歲了罷?

  利文思頓推開一扇厚重的門。門內,坐在搖椅上的藍衣女子站起來迎接他們。

  「他好嗎?」利文思頓低聲問。

  「很好,我剛剛替他翻過身,他今天好像很高興。」

  「辛苦妳了,去喝一杯咖啡,休息一會兒罷。」

  藍衣女子應「是」,在經過李維身邊時,微微向他頜首。

  他疑惑地看著利文思頓慢慢地走向房中間的大床。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長窗,灑落床上,也映照著躺在床上的人蒼白的臉龐上。

  「維克,維德來看你了,你高興嗎?」利文思頓在床沿坐下,輕輕撫摸長子的額頭。「你們有十五年沒有見過面了,維德變了很多,可是我相信你一定一眼就能認出他。維克,你不想醒過來看看他嗎?你一直怪我趁你不在家的時候,趕走了他。現在,他回來了,你難道感覺不到?」

  李維由疑惑而震驚,由震驚而哀傷,一瞬間,似遭雷擊。

  「發生了什麼?」他冷聲問。

  「維克一直是個善良的孩子,他因為我把你們母子趕走的事耿耿於懷至今。他不肯繼承家族事業,獨自住在外面,靠賣畫維生。他說,你們一日不回來,他亦一日不回來。我已經輕易地鬆開你們母子的手,我不能再失去維克。所以我一邊請人找尋你們的下落,一邊暗中留意他的生活。兩年前,他昏倒入院,醫生說他的腦部長了一個腫瘤,開刀可能會影響他以後的生活,手術的風險很大。維克拒絕開刀,他不想接受我這個父親的幫助。一年前,他陷入昏迷。」

  「你什麼時候找到我們的?」他瞇起眼。

  「大約十個月前。」

  「那你為什麼不立即通知我,維克……」

  「我告訴你,你會相信嗎?你不會想是不是我誘你回來的一個詭計?」

  他沉默。畢竟是父子,再怎麼樣分隔在世界的兩端,依然瞭解彼此,他們都太驕傲了。

  「回來吧,這是維克惟一的心願。」

  他繼續沉默。可以嗎?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將他們母子十五年來的生活做一個了結?

  「我不想逼你。既然已經來了,不妨多住幾天吧。我去吩咐管家替你準備房間。你留下來……陪陪維克。」說罷,他走出巨大的臥室,輕輕帶上房門,將整個安靜的空間,留給自己兩個十數年沒見過面的兒子。

  李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接近床榻。床上,維克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在他的下眼瞼投下陰影,看上去他似乎只是睡著了。但是連接在他頭部的腦波監視儀和手指上的心肺儀,殘酷地提醒他:維克罹患重症。

  輕輕握住維克的手,他緩緩向自己的兄長講述他這些年的生活經歷。

  「你想要我留下來嗎?如果想的話,你要醒過來,親口告訴我。」

  躺在大床上的維克絲毫沒有反應。

  他輕聲歎息。

  「你見過童了嗎?她是我唯一深深愛上的女子,她堅強卻又脆弱,我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滿世界遊走,所以我就追了過來。和她結婚,同她一起經營一個幸福的未來,是我人生的終極目標。因此,你一定要醒過來,醒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維克,你要醒過來。」

  他將他的臉,埋在床褥間,想起童曾經在夜色星空之下,對他說的那句話。

  不要等到一方死亡,才後悔沒有說對不起。

  他知道童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那也是她的遺憾,不要等一方死亡,才後悔沒有說我愛你。

  「維克,對不起,我不應該因為與父親賭氣,而一直不同你聯絡。還有,我愛你,我的兄弟。」他的聲音自被褥間悶悶地傳出。

  突然之間,靜寂的臥房裡響起儀器突兀的「嘀嘀」聲。

  他抬起頭察看聲音的源頭,驚喜的發現維克的腦電波有了波動。

  「來人!快來人!」他揚聲叫。

  先前的藍衣女子立刻推門進來,利文思頓跟在她後面。

  「怎麼了?」兩人齊齊問。

  「維克的腦電波有反應。」

  藍衣女子聞言,馬上趨上前去查看,然後釋然地微笑:「你向他說了什麼?他聽見了,做出了反應。一年以來,他首次對外界有了反應,這是好現象。你應該多多陪他,同他交談,這對他有益。」

  「走罷,慢慢來,維克會醒過來的。你先休息一會兒。」利文思頓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童呢?」他一邊向外走,一邊又問起自己最想見的人。

  「保羅陪她去逛街了。從以往的經驗看來,保羅大概要替她抵擋很多熱情男子的求愛。維德,她是一個美麗可愛的女孩,你要抓緊。」

  李維瞪了父親一眼,懶得去糾正他對自己的稱呼。

  「好了,我已經叫傭人把你以前住的房間重新整理過了,你去歇息一下罷。我相信你等一下會有很多事要做。」

  兩父子的聲音漸行漸遠,沒人注意到午後明媚陽光裡,躺在床上的維克臉上,泛起了一抹輕淺微笑。

  童凝和保羅驅車回到利氏華宅,從車上下來,同一時間抬頭看向二樓東翼的一扇長窗,然後相視而笑。那扇窗,終於推開了。

  「他來了。」她安心地低語,等待的緊繃情緒,在一瞬間消失無蹤。在等待的時候,她終於明白,還是愛上了呵。每天,都盼望著相見。曾經她以為自己心字如灰,卻淪陷在維的溫柔裡,就這樣漸漸相思。

  「快去罷。」保羅在她的背後輕輕推了一把。

  「不。」她微笑著搖頭,「我想給他一個驚喜。保羅,請將晚餐安排在有樂池的大餐廳好嗎?」

  保羅的心裡一動,挑起了濃眉。

  「恭領女士之命,在下先行告退。」

  她只是微笑,笑得面若芙蓉。

  那個默默守護著她,愛著她的男人,終於來了。只有離開了他,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想念他,有多麼的——愛他。而這一次,她不會等到一方死亡的時候,才後悔沒有向他說我愛你。因為即使他沒有追上來,她也會回去,回到他身邊去。

  不過,他還是追來了。無論是否原宥了過去的一切,他——仍然來了。

  她輕輕地吁出一口氣。現在,換她來陪伴他度過人生的喜怒哀樂時刻。

  晚餐時分,女傭上樓請李維下樓用餐。將他引領至餐廳門前,女傭靜靜地退開,留下他。

  猶豫一下,他伸出手慢慢地推開門,走進餐廳。

  偌大的餐廳裡,一個人有沒有般的冷清。他狐疑地站在原處,有奇怪的預感。

  驀然,一個琴音響起,在巨大的空間裡迴盪成了裊裊餘音,接著,清亮的琴音如水般四瀉流淌。

  他瞇起眼,循著琴聲而去,走至距離鋼琴一步之遙的地方,他停住了腳步。

  不是不震撼的。

  而是震撼驚喜得乃至無法言語。童啊,他的童。穿著白色長衣,黑髮及肩,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遊走。

  在他尚處在震驚之中的時刻,她啟口: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

  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裡

  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

  哦——想你到無法呼吸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的告訴你

  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

  我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

  (詞:姚謙,曲:黃國倫)

  她的聲音是沙啞的,可是,聽在李維的耳中,卻彷彿天籟。再沒有什麼禮物,會比她肯再開口吟唱更令他欣喜的了。她……在這裡,似一個天使。

  「童,嫁給我。」他開口求婚。他不想再讓自己忐忑,不想再讓自己彷徨。這又一次的分離,讓他深刻地瞭解,原來沒有童的生活,竟是那麼的寂寞。

  「你放得下了嗎?」她停下彈琴的手,仰起臉,深深注視眼前的男子。他比她記憶中的更英俊挺拔,更性感出色。「我的婚禮,必須要有雙方父母到場並且給予祝福。」

  他歎息,走近她,和她並肩坐在琴 凳上,伸手將她攬在懷裡,緊緊擁住。茫茫人海裡,他愛上了她,是命運對他們的善待罷?他一直都不相信愛情,或者是源於童年往事帶給他的陰影。可是,遇見了她,放不開了啊。有她在身邊,一切陰霾過往都顯得無足輕重。

  「我會嘗試將背後包袱裡的東西,一件一件拋開,直到將之完全卸下的一日來臨。親愛的,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他微笑,低頭親吻她的唇。罷了,因為愛她,所以他會慢慢放下。

  「謝謝。還有……」她在他唇齒間低喃。「Ich liebe dich。」

  他愣了一愣,忽爾恍然,她在用德文說「我愛你」。

  「童,我不會再讓妳離開我這麼久。」他許下誓言,復又深深吻上她的唇,輾轉纏綿。

  站在餐廳門外偷看事態發展的兩人相視一笑,悄悄退開。

  「保羅,你也老大不小,該成家立業了。」利文思頓拍拍自己的助理。他就像是他的另一個兒子,在維克與維德不在他身邊的日子裡,陪伴著他。

  「如果是童那樣的女子,我想我會毫不猶豫。」保羅並不掩飾自己對童凝的好感。

  「是啊,換成是我,年輕四十歲,也會的。」他再次拍了保羅一把,「她是值得維德追上來,不是嗎?」

  「我開始期待他們的婚禮了。」

  「呵呵,以維德的個性,他一定會積極籌備,以便盡可能快地娶她過門。我看用不了多久,利文思頓莊園裡,就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

  他們都很期待。所以,現在晚餐已經不重要了,先回去告訴維克這個好消息罷。

  童凝,他尋找了一生,等待了一生的天使,昨夜答應了他的求婚。李維覺得他現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他打電話通知母親佳納和眾家好友他要結婚的決定,而童則通知她的親友。

  「死小孩!這麼快就決定結婚了?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佳納在電話另一端又哭又笑。「快說,童怎麼會被你打動的?」

  「沒怎麼。」他笑。「我們決定在巴黎結婚,因為維克的情況不允許他奔波往返。我和童希望你們都來參加並且得到祝福。」

  「如果我拒絕赴法,你是不是要同我翻臉?」佳納問。十數年過去了,愛恨皆成過往,連兒子都要結婚了,她也應該擁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了。

  「那倒不會,只是,難免會十分失望罷。」

  「放心,我和Anthony會來的,然後我們會相偕環遊世界。兒子,公司就完全扔給你了,你可不要怪媽媽我哦!」

  李維放心地笑著說再見。佳納與Anthony,他早應該想到的。Anthnoy無怨無悔地陪在他們兩母子身邊多年,終於,母親安心同他去過二人世界去了。他知道Anthony會好好愛護珍惜佳納的,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什麼?!你們決定在巴黎結婚?婚期就定在聖誕節後?」五人組的反應強烈。「時間好趕哦。我們手上都有工作誒,還要替你把份內的工作完成。維,你太不人道了!枉我們當了你十年的死黨。」

  「你們嫌忙?那乾脆把公司和工作室結束掉好了。總之我不管你們怎麼樣擠時間,婚禮上我要看見你們。還有,童指定要你們當伴郎,你們不會讓她失望吧?」他笑笑地下最後通牒。

  「哼,真是見色忘友。知道了,我們一定到場。而且,親吻新娘是很古老的傳統,我們不會放棄我們應得的權利。維,你等著罷。」

  不等他反應,他們掛斷電話。

  李維摟一摟安坐在他的身側的童凝,朝他燦爛微笑,這就是幸福了,即使不說話,心靈上仍然覺得祥和滿足。

  「下午有什麼安排?」他吻一吻她的髮頂,順便壓下自己的慾望。由佳納而五人組,都說他碰見童,便傚法不動明王,八風吹不動,不敢越雷池半步。他一貫笑而不語。因為愛她,所以尊重,因為尊重,所以壓抑。發乎情止乎禮,如此而已。

  「保羅說利氏的設計師有意替我設計婚紗,我實在推不掉對方的好意,所以下午想和保羅過去設計室看一看。」她依偎在他的懷裡,懶洋洋的,不想動。

  「那我呢?」他吃醋。老婆要和別的男人一起去看婚紗,他這個做老公的竟然才知道。

  「你要陪維克,你忘記了嗎?」童凝暗暗笑。愛他啊,無論他的哪一種面貌。

  「我要一起去,這是做人老公的權利與義務。」他收緊手臂,似是怕她消失了一樣。「我不要妳外出之後便再也不回來的事發生。」

  她收起笑意。她的不告而別,原來對他影響至深如此。輕輕拍撫他的後背,她做出保證:

  「好的,再也不會發生了。我等你和維克聊天,然後我們再一起去,好嗎?」

  「嗯。」他閉上眼,感受她在他懷裡的溫暖。

  李維後悔了,他不應該讓童穿著婉約服貼的白色拉爾夫•勞倫裙裝出門。有太多人注意恬淡優雅又透著淡淡神秘的東方女子。只不過是自利氏大廈的正門搭電梯至設計室這短短數分鐘時間,幾百碼的距離,就有三個男人湊上來向她大獻慇勤,尚不包括含蓄的用眼睛行注目禮的人。而要給童設計婚紗的設計師更是誇張,尖叫一聲,大力稱讚她是天使,是他的繆司,讓他靈感如泉湧。

  李維極力忍耐,看設計師為童量三圍。三分鐘之後,設計師的言行已經超出了他的忍耐極限,他決定扔開紳士風度。

  「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有其他約會,婚紗就拜託了,成品請直接送到利文思頓莊園就可以。」說完,他擁住童凝,頭也不回的離開。

  「維,你太失禮了。那只不過是禮貌罷了,你太緊張了。」

  「老婆,答應我好嗎?」他攬緊她,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什麼事?」她偏頭看他。

  「從今天開始,妳只在家裡穿女裝。而且,我更喜歡妳短髮的男裝造型。」他嘟囔著說。

  聞言,她揚聲笑了起來,燦爛的笑容將巴黎冬日陰霾全部驅散。

  「還有,除非是來巴黎探望維克,否則我們決不出國。」他巴住她,「外國男人太熱情,我不放心。」

  「別忘記你自己也是半個洋番。」她笑瞇瞇地輕聲提醒他。

  「我不管,總之,妳答應我。」他撒嬌般說。

  凝視著他認真的臉龐,她點頭。因為愛他,所以希望他有安全感。

  「只是……」她呢喃著仰望天空。「維,我可以給你所有,卻不能給你一個情人節。今生今世,那一日都不會自我的記憶中消失。我……」

  「噓,不要說,我知道。我不會介意。我們人生的任何一日都可以是我們的節日,任何一天,我都不會令妳獨自面對,我保證。」

  她微笑,斂下眼睫,仰首親吻他的下巴,成功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不讓他發覺她的眼淚。

  在巴黎的天空下,她同他,深情擁吻……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4-9-6 00:21:32
尾聲

  妳快樂,所以我快樂,這是我的願望

  妳悲傷,所以我陪伴,這是我的執著

  從今往後,每一日,每一夜,妳都有我

  一群人湧上來擁抱蜜月歸來的一對新人。

  「維,童,歡迎回家。」

  「哈,男裝麗人!維,你們的婚禮再保密,還是有記者混進去,拍了照片傳回來。一對男裝新人,還真是有獨特創意,不曉得是不是又會掀起一個新流行。」周已經不再隱藏身份,摘下了隱形眼睛,一雙紫色的眼眸裡淨是調侃笑意。

  「快一些回公司,我們可沒有餘力替你打理公司。」弗藍克熊抱兩人。

  「佳納交代我替她吻你們。」路可趨上來親吻兩人。

  佳納和Anthony在參加完他們的婚禮後,相偕環遊世界去了。她說,趁她還硬朗,她要彌補過去十數年遺忘疏失的東西,包括愛情。所以,她一揮衣袖,瀟灑地扔下一切,逍遙去了。

  「呵呵,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升格做叔叔伯伯?」老莫笑不可抑。「我這現成的乾爹,可以替小寶寶接生。」

  「死也不會給你得逞。」李維狠狠瞪了好朋友一眼。「童會看一位女醫生。」

  「不要吵了,我們買了禮物回來,在那只黑色的大旅行箱裡,誰來幫我打開?」童凝笑著打斷男人們的戲謔。

  「親愛的,我們來幫妳。」森和周齊齊說。

  路可與喬易分別過來吻童凝的臉頰,又惹得李維瞪眼睛。

  「利氏肯放你回來嗎?」永遠理智的路可拍拍他的肩問。

  「我答應會定期回去探望維克,在維克康復前,我都會和保羅•沙恩聯繫,由他主持法國方面的工作,而我則打理海外業務。」

  「那麼,童,妳有什麼打算呢?」喬易問正在分禮物的童凝。

  「我的名模生涯,表現可還受肯定?」

  她望著一室的人,還有深愛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微笑。上帝在那個下著冷雨的情人節,畢竟還是給她的生命留了一條救贖之路。而她,不會再逃開了。

  「自然,不知道多少廠商捧著鈔票希望妳出任代言人。」路可給予了肯定。

  「那麼,請問,大家歡迎我歸隊嗎?」

  每個人都看向李維。

  「只要妳家這只超級醋罈不反對,我們都很歡迎。」喬易說出眾人的心思。

  李維拉過妻子,緊緊擁抱她,在她眉心吻了一吻,然後寵溺地笑:「妳開心就好,我沒有意見。」

  所有人都微笑,舊日的陰霾已經散去,幸福的生活,才剛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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