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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那隻狐狸]無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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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38:03 |倒序瀏覽 | x 2
無邪 作者:那隻狐狸

仇恨是什麼樣的東西?身為神獸——“食邪”,我從來都不去思考這樣的問題。
對於不老不死的我們,怎樣炙烈的情感,最終都會消逝在時間之中。
直到,那個叫作清鈴的“役鬼師”在一片落滿了木槿花的樹林裡,對著我喊道:
“無論滄海桑田,碧落黃泉,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殺了你!”……
那一刻,她抱著自己死去的“役鬼”的屍骸,鮮血染滿了她的衣服、她的髮,
襯著她滿含淚水的眸子,有種頹唐妖豔的美麗,宛如林中沾滿了露水的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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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38:22


  仇恨是什麼樣的東西?身為神獸——「食邪」,我從來都不去思考這樣的問題。對於不老不死的我們,怎樣炙烈的情感,最終都會消逝在時間之中。直到,那個叫作清鈴的「役鬼師」在一片落滿了木槿花的樹林裡,對著我喊道:「無論滄海桑田,碧落黃泉,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殺了你!」……那一刻,她抱著自己死去的「役鬼」的屍骸,鮮血染滿了她的衣服、她的髮,襯著她滿含淚水的眸子,有種頹唐妖艷的美麗,宛如林中沾滿了露水的木槿花……

  其實,我從未對她說的話產生過一絲一毫的感觸,我甚至記不起她說這句話的原因……漫長的歲月流逝,我差不多忘記了她的樣子,忘記了她那雙悲痛欲絕、恨我入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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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39:10
PS:原文沒有第1章的章節號

第 2 章

  一千三百多年後,當她抓住我的手腕時,我甚至微笑著問她是誰。當她冷冷告訴我答案時,我不禁詫異那千年的歲月竟沒有絲毫磨損她的仇恨,反而使其更加的深刻。

  我記得那時她快樂地、略帶得意地說道:「化成人形我也照樣認得出你!今時不同往日,我看你怎麼跑!」

  的確,今時不同往日,在這被譽為高度文明和發達的現代,無法獵食到妖魔的我,基本上沒有任何可以反抗她的力量。

  當她哼著小調,用神鎖「縛天」捆住我的時候,我差不多是有些天真地問她:「小姑娘,我做了什麼讓你憎恨的事嗎?」她瞪大了她漂亮的眼睛,用一種難以名狀的眼神看著我,然後,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我想她是不會回答我的了,我只好自己一個人,在她那明明是21世紀,卻依然搞得像古代的寓所裡,努力地回憶。這大概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刻意地去回憶什麼東西。

  直到飢餓漸漸讓我的身體失去力氣,讓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我突然茅塞頓開。我不由笑了起來,原來,在那片落滿了木槿的樹林裡,我吃了她的一隻「役鬼」。老實說,我真的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役鬼」是被方士們馴服了的妖魔,而我——「食邪」——是靠獵食妖魔得以生存的。總得來說,這不是我的錯,我當時太餓了,餓得分不清是妖魔,還是被人馴服了的「役鬼」。怪只怪她為什麼在我餓昏了頭的時候,帶著一隻沒有放進封具裡的「役鬼」,跑進我的樹林裡。人要吃飯,妖魔要吃人,神獸要吃妖魔——這是沒辦法的事。

  於是,我將這些想法,帶著一種無謂的淡然,告訴了她。我還笑著加了一句,「即使重來一次,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咬碎它的骨頭。」

  聽完我的話,她原本憤怒的臉上突然變得沒有一絲悲喜,只是默默地抽出匕首,抵著我的喉嚨。

  這讓我有些驚訝,我所吃掉的「役鬼」決不僅僅只有一隻。在妖魔罕見的太平盛世,我甚至故意攻擊那些操縱妖魔的方士——「役鬼師」,逼迫他們召喚出「役鬼」,然後吃掉它們。那些「役鬼師」總是靜靜地看我吃掉他們的「役鬼」,那種平靜和無所謂,甚至還帶著對我的尊崇,簡直就像是在對我說「祝您好胃口」。我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其一是因為我是神獸「食邪」。「役鬼師」的使命是降妖除魔,我是以妖魔為食,在某種意義上,我算是他們的守護神。其二,自古以來,方士中的「役鬼師」就以無情而聞名。大概是因為要完美地操縱妖魔,就不能對自己的「役鬼」有些許感情吧!對他們來說,「役鬼」僅僅是工具而已。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喪失幾隻「役鬼」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有時想想,說不定,他們還把我當成是沒有用的「役鬼」的處理器哪!

  她架在我咽喉上的刀,已經刺入了我的血肉。

  我並不畏懼死亡,生存對於我來說,不過只是想盡法子去找妖魔來吃罷了。

  但我還是很好心地提醒她:我是神獸,殺掉我要遭天譴的。

  換句話說,殺了我,她也得死。

  她不屑地笑笑,說道:「你以為我怕死啊!告訴你,我早就活膩了!」我想想也是,我能在一千三百多年後的今天遇到她,就證明她不是普通的「役鬼師」。在所有的方士中,也只有陰、陽兩家的方士可以獲得長生。這麼說來,她就應該是頂級的「役鬼師」,可是,既是頂級,又為什麼有那麼激烈的情感呢?不是越強的「役鬼師」就越是沒有感情,冷漠如冰嗎?……我不由奇怪自己為什麼在臨死前,還有心情去疑惑……

  正當她的匕首要刺下時,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我感覺到的妖氣,讓我的飢餓加劇了起來。那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小男孩,但我只用聞的就知道,他是只九尾妖狐。他緊緊抓著她的手,道:「主上,不可以,殺神是方士的禁忌啊!」

  她則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退下,小九!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為盧報仇!」

  盧?我吃掉的那只「役鬼」原來叫盧。

  那男孩依然按著她的手,「您可以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可我們該怎麼辦呢?」我看著他倆,想起只要「役鬼師」死了,他所有的「役鬼」也都會死。

  我不由想和她商量商量,能不能在殺我之前讓我吃掉她的「役鬼」,反正它們也活不久了,我想吃得飽飽的再死。

  然而,她握匕首的手鬆了開來,默默低下了頭,「對不起……我沒有權力讓你們為我陪葬的……」她轉頭瞪了我一眼,走了出去。那男孩看著我,衝我笑笑,跟著她出去了。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它看起來很好吃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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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39:48
第 3 章

  從我出生那天起我就知道,「飢餓」對於我們「食邪」來說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那並不僅僅是肉體的渴望,甚至連心和靈魂都在乞求。那種痛苦,吞噬理智,控制身體……有時候,我會想,難道「食邪」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存在的神獸麼?然而,飢餓會阻止我繼續思考下去,接著,代替我去思考、行動。反抗,只是徒增痛苦而已。那樣順從著自己的本能而活著……比較輕鬆。

  當我的意識已經無法讓我保持清醒時,我隱約聽見交談聲……

  「……看他的樣子,很痛苦啊。」

  「哼!活該……對啊,我把他餓死不就好了,也不用受天譴!」

  「主上,嘴上是那麼說,可您那是什麼表情?同情?」

  「胡說,這是幸災樂禍加殘忍!」

  「……」

  「小九,你笑什麼?」

  「沒什麼。其實,主上要是不想讓他這樣痛苦而死,還是有其它辦法的。」

  「是嗎?是什麼?」

  「嗯……我聽說,神獸『食邪』一旦與人類結合,就會變成普通的野獸,殺普通的野獸不會受天譴的,不如……」

  「『結合』?!怎麼可能!」

  ……

  

  聲音開始漸漸變得遙遠,我不知道是我的意識在下沉還是說話者真的遠去……在那片安寧的黑暗中,我的思緒突然游移了起來……

  「結合」?

  多久?是多久之前呢?隱約記得那飄逸的紅紗,柔懿的青絲,曾幾何時,輕握著我的手腕,用清澈靈動的嗓音喚著:「辰」

  殘留在腦海中的畫面,是晶瑩剔透的淚滴滑落的瞬間……

  「帶我走……」那個聲音淒楚地迴盪。

  「……回答我啊,辰……」

  握著我手腕的手漸漸鬆開,「自始至終……你都沒有愛過我麼……」

  笑,悲痛欲絕……為什麼我的心卻沒有一絲感觸?

  飄揚的紅,心如死灰的新娘……

  「辰……」回頭,紅紗翩遷,「……生生世世,我都只願做你的新娘……」

  髮簪刺入了咽喉,嫁衣裡混進了血的紅,令人讚歎的美麗……凋落的花,逝去的生命,卻無法在我的心海激起一片漣漪……我用了兩千年,學會像人類一樣微笑。那麼哭泣呢?還要另一個兩千年嗎?那麼……「愛」呢?

  ……

  飢餓,飢餓,飢餓……那樣束縛著我的靈魂……記憶如破了的玻璃般碎落,漸漸的,只剩一片黑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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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40:02
第 4 章

  溫熱而甘甜的液體緩緩流入我的喉嚨,那種暖意剎那漫延了全身。我睜開眼睛,那個小男孩割破了手腕,血裡混著妖力,那種久違的滋味,讓我的身體獲得了稍稍的解脫。

  「你醒啦?」它收回手,靜靜舔著自己的傷口,它突然又笑了,「你這樣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肉包子哎。」

  不是像,對我來說,沒有區別。

  「你可以吃我。」它慷慨的話語讓我有些不解,但我卻沒有心情去深究。它又繼續道,「但不是現在。」

  它伸手解開縛住我的鎖鏈,「你不可以咬我噢。」

  我沒有答應,但它也並沒有苛求答案。它收起鎖鏈,看著我,眼神裡有一絲畏懼,「我是來放你走的。」

  我側過頭,不看它,免得自己真的控制不住地去咬它。

  它卻依然不知死活地盯著我,「你不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問呢?自始至終,我的生命裡都不需要什麼原因或是答案……

  它歎口氣,「種族不同,交流起來有障礙哪!」它站起了身子,走到一邊,「跟我來吧。」

  跟著它穿過客廳,那個叫作清鈴的「役鬼師」在沙發上睡著了。頭枕著一個女妖的膝蓋。美麗的花妖,是她的「役鬼」之一吧。那個花妖用手指在唇上輕輕點了一下,微笑著,示意我們安靜。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讓人迷醉的花香,能讓人昏睡的妖力,千年之前,大概還是用來俘獲往來路人的吧……但是,她的「役鬼」是可以這樣自由出入封具的嗎?

  「多謝了,棠棣姐姐。」那只九尾狐笑著,打開了門。

  花妖嫵媚的笑容蕩漾,傾國傾城,秀色可餐。

  這麼想的時候,我意識到自己已經餓昏了,我不知道還可以支持多久,控制自己不將這些在我周圍的妖魔統統吞噬……

  「現在才是重點……」那九尾狐開口道,「為了防止你逃跑,主上在寓所周圍設下了幻境結界,你要小心地跟著我哦。」

  眼前是一片高山峻嶺,溪流飛瀑,遠不是這城市該有的景色。漂亮的幻術,久違的濃厚妖氣。

  「知道主上為什麼非殺你不可嗎?」它走在山路上,悠然地開口。

  奇怪的問題,「我吃了她的一隻役鬼。」如今想想,我還是覺得她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

  「一半。」它笑著,一如普通的孩童般的明澈無邪。這樣的笑容,我學不會。妖魔是有血性的:會笑、會哭、會快樂、會傷心、會愛、會恨。而神獸不同,從開天闢地以來,我們的心就從不曾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悸動過。小時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是妖魔,也許那樣,我會過的快樂得多——雖然我從不曾理解快樂真正的意義。

  「你所吃掉的那個,不僅僅是主上的『役鬼』。」它的語氣裡有種哀婉的歎息。「不過,我想,即使我將一切都告訴你,你也不會明白的吧——那種人類才有的心情……」

  我當然不會明白。可是,我也並不想明白。

  「你叫什麼名字?」它笑著換了話題。

  我看著它,不明白它的用意。

  它依舊笑著,「我總得知道吃我的人是誰吧。」

  「……辰……什麼的吧,記不太清了。」的確,千百年的歲月流逝,沒有人呼喚的名字,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辰?」它快樂地走著,「那就是辰哥哥了。我叫小九,很直白的名字吧!」

  是九尾狐,所以叫小九。的確是很直白。

  「名字是主上取的,她一向沒有什麼才情。」它笑著,「大家都是這樣,是什麼就叫什麼——『棠棣』姐姐就是棠棣花的花妖,『畢方』哥哥就是妖雀畢方……其實,這麼做不科學啦!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別的九尾狐、棠棣和畢方的啊!」

  聽他這麼說,我更餓了。要是現在有很多的九尾狐、棠棣和畢方,那該有多好啊。

  突然之間,面前的景色改變了。原來的山路變成了一大片青草地,一個身著縞素的女子站在草地中,吹著洞簫。

  小九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鎮定鎮定,幻境結界是按照主上的心境變化的,這不是真的……」它泰然地邁步,直接從那女子身體裡穿了過去。

  按照施術者心境變化的結界?曾經也見識過呢。我跟上它的步伐。不太科學的做法呢,這種結界雖然變化無常,可以迷惑敵人,但也容易讓別人窺視到自己的內心……剛才那個女人,應該是施術者認識的人吧……

  「辰哥哥,走快一點。」它伸手輕握著我的手腕。

  一瞬間,一種久違的熟稔自它的手傳來。多久了?被這樣呼喚著,被這樣握著……好寂寞啊,幾千年了吧……我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呢……

  ……好痛苦,啃嚙著全身,這樣的飢餓感。我甩開它的手,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控制不住的。別靠得太近……遠一點,再遠一點……讓我感覺不到你身上食物的氣息……

  「辰哥哥!」它伸手。

  我為什麼逃開了?我在做什麼?……當我意識過來的時候,我置身在一片樹林,九尾狐的妖氣,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我看了看四周,明白憑自己的力量是走不出這結界了。真是的,我不吃它,不就是為了讓它帶我出結界嗎?現在甩開了它,要怎麼辦才好?……好餓噢……說起來,第一次和食物說了這麼久的話呢?真是奇怪的感覺呢……如果,我不是「食邪」……

  當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稚嫩的哭泣聲。沒有妖氣,是誰?誰在那裡……

  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卻絲毫沒有寒冷的感覺,幻術嗎?對啊,這裡是幻境結界呢。

  「嗚……」哭泣聲近在耳畔。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背靠著大樹,哭泣著。她的身上落滿了雪,已經在這裡很久了嗎?她手腕上的金鈴因她身體的顫動而輕震著,發出悅耳的聲音。不僅如此,她的髮辮上,佩環上都繫著金鈴。她的那身衣服,是哪個朝代的呢?記不清了……

  我站在她面前,不能輕易靠近一步。她的樣子,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樣系滿了金鈴……

  「娘……我要娘……」她哭著,哽咽道,「……鈴兒要娘……」

  好大的雪……應該是很冷吧,當時當日……她已經哭了很久了吧,她的家人呢?為什麼沒有人來找她?

  自身難保啊。我對著自己說道,這不過是幻術而已……我剛轉身,在我面前的是一大群狼。我不由又回頭看著那個女孩,她睜大了眼睛,驚懼地發不出聲來。

  狼群穿過我的身體,一步步向那女孩逼近……我只能靜靜地看著,我突然意識到,如果這是幻境結界的一部分,那麼,也許這是存在於施術者心中真實的記憶……

  「娘……」女孩哭泣著,向後瑟縮。

  正當狼群要一舉攻上時,一隻天犬縱身而來,將狼群逼退了好幾步。妖獸天犬……是帶來戰爭和殺戮的不祥之物,凶暴的妖魔……為什麼會救這個女孩?

  「盧!」

  盧?我吃掉的那只妖獸?那個叫做清鈴的「役鬼師」的「役鬼」?是它嗎?

  狼群在強敵面前退卻了,那只天犬收起了猙獰的殺意,走到了女孩的身畔。

  「盧!」女孩一把抱住它,大哭起來。

  「主上。」天犬開口,聲音裡是讓人難以想像的溫柔,「沒事了,主上。回去吧。」

  女孩抱著它,抽泣著,「不要……不要回去。爹不在了,娘也不在了……大家都不要鈴兒了……」

  「主上……」天犬的話音裡有些無奈,「無論怎樣,您都要回去啊。」

  女孩依舊哭著,「我要娘……」

  天犬輕蹭著她,「主上,夫人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我要娘!我要娘!」女孩哭喊著。「我不要娘死……」突然她的哭泣頓了下來,她看著自己的右手,上面染滿了殷紅的鮮血。「盧,你受傷了嗎?」她關切道。

  「啊……」天犬舔了舔自己的傷口,「出來時,掙脫鎖鏈才弄傷的。主上不用擔心,很快就好了。」

  「爺爺又把你鎖起來了嗎?」女孩的眸子裡含著晶瑩的淚。

  「嗯,因為主上還不能自由控制『役鬼』,所以把我鎖起來比較好。」天犬淡然道。

  「亂講!」女孩又一次抱住了那只天犬,「盧才不是『役鬼』……」

  「主上,回去吧。」天犬輕聲勸慰著。

  「我害怕……爺爺,大伯,姑姑……都好可怕……」女孩輕顫著,「都說鈴兒不好……現在連娘也不在了……」

  「主上,您還有我啊。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主上的,所以,不用害怕,跟我回去吧。」

  女孩看著它,許久,點了點頭,「嗯。」

  天犬的身上瞬間綻出了光芒,光芒褪盡時,它已幻化成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他伸手,將女孩抱起,向林外走去,雪下得更大了,「主上,您冷嗎?」它開口詢問。

  女孩抱著它,頭枕著它的肩,「不會啊……有盧在啊……」她笑著,眼角的淚,閃著光。

  看著他們,我突然想起了那只九尾狐的話。——你所吃掉的那個,不僅僅是主上的「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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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40:29
第 5 章

  樹林,突然間彷彿經歷了新生似的,開出了美麗的木槿花。這樣的景致,似曾相識。這……是我的棲身之地,幾千年前,屬於神獸「食邪」的森林……

  「你要吃就吃我吧!」熟悉的聲音,是那個叫做清鈴的「役鬼師」……她用身體護著自己的「役鬼」,毅然決然。在她面前的……是「我」嗎?褪去人類的外表,「食邪」的神獸之姿……

  樹林裡,到處是受了傷的妖魔,血和木槿花交合在一起,花香裡混著鹹腥。

  對了,我想起來了,一千三百多年之前,她走進我的森林時,飢餓的我,是主動攻擊她的。迫於情勢,她召喚出自己的「役鬼」與我對抗,但是,妖魔怎麼會是神獸的對手……

  那時的我絲毫沒有理會她,當然了,我已經餓昏了。我撕咬著一隻妖魔,我自己都難以相信,那時的自己竟這樣猙獰與醜陋,那種瘋狂,與正在吃人的妖魔無異。

  「役鬼招回!」她話音剛落,我口中的妖魔就變成了一枚金鈴。失去理智的我當即向她撲了過去。

  有人擋在了她面前,我看著自己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肩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盧!」她的淚瞬間奪眶而出。

  那個男子剎那幻化,變回了原來的妖獸姿態。天犬,妖魔中強大的一支。

  「主上,快走!」它用盡力氣反咬住我,阻止我再攻擊它的主人。

  我下意識地抬起自己的手腕,上面,依稀有天犬的齒痕。為什麼,今天的我,可以把這一切都忘了?

  「盧——」清鈴哭喊著,「住手!我求求你,住手啊!他不是害人的妖魔,是我的『役鬼』啊!即使是神也不能濫殺無辜啊!放過他吧!我求你!」她的聲音,絕望而淒楚。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再過多久都不會懂。那只是一隻「役鬼」而已……神又怎麼樣?吃了就是吃了,神獸要吃妖魔,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住手啊——」她叫喊著,無能為力地看著我噬咬她的「役鬼」,她沒有可以與我抗衡的力量,也不能再召喚別的「役鬼」。那時的她,一定非常非常的矛盾吧……她可以招回盧,但我會繼續攻擊她,直到逼她再次召喚它們。可是,如果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召喚出「役鬼」來,她若是被我殺死了,她所有的「役鬼」也都會因主人的死亡而死亡……她沒有選擇,只能哭喊著,絕望地,眼睜睜地看著我一點一點地吃掉她那只黑色的天犬……

  她抱著自己死去的「役鬼」的屍骸,對著我喊道:「無論滄海桑田,碧落黃泉,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殺了你!」

  那時候的我,一定是認為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吧……人類,又怎麼有力量殺得了神呢?合她所有「役鬼」之力,也傷不了我分毫啊……可是,諷刺的是,我現在,困在她的幻境結界裡,看著自己過去的強大……

  飢餓,飢餓,飢餓……又開始了……

  她依然哭泣著,在落滿了木槿花的林中。緊緊抱著盧的屍骸,「盧,你說過會保護我的……不會像爹娘那樣丟下我,不會像爺爺他們那樣厭棄我……你會在我身邊的……盧……」她哭著,悲痛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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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41:06
第 6 章

  「辰哥哥,終於找到你了!」小九的聲音,愉悅而慶幸。

  「我果然是不明白啊……即使知道了一切的因緣……」我沒有回頭,只是看著那漸漸消去的幻影,低聲說著,「為什麼會傷心呢?為什麼會哭泣呢?為什麼非殺我不可呢?……果然,神是沒有那種心情的呢……」

  小九靜默了,它走到我身邊,看著那依稀的幻影。

  我發覺,它注視著幻影的眼神裡有著如出一轍的哀傷。「……身為她的『役鬼』,你應該也憎恨著我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問。

  「不。」小九簡短而乾脆地回答,它轉頭望著我,「我覺得你很可憐……」

  可憐?我始終以為那些被我無故傷害的人才稱得上「可憐」,為什麼它會覺得我可憐?人類意義上的「可憐」究竟是指什麼?

  小九歎了口氣,「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理解。活著只是為了活著。人世間的萬象皆不能擾其心,無慮無憂,七情不動。雖然不老不死,但是,這樣不是很可憐嗎?……根本,就連妖魔都不如!」

  奇怪,被這樣說著,心裡卻沒有絲毫的起伏。神的心,究竟是什麼呢?

  「辰哥哥……」小九伸手,輕撫上我的臉頰,它笑著,「正是因為這樣,你所做的一切並不是出於你的真心。比起我們這些故意去傷害別人的妖魔,好太多了。……主上既然能寬恕我們,一定也可以原諒你。所以,我不會讓你死,不會讓主上為殺了你而後悔……」

  原諒我?可能嗎?一千三百多年了……不過,沒關係,我並不需要原諒。即使所做的一切不是出於真心,做了就是做了,而且,我吃東西的時候,從來就不想以後的事。

  「呃……」小九突然換了話題,「你餓了嗎?如果支持不住,可以先吃一點點……」

  它聲音裡的畏懼讓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我的話很好笑嗎?」它眨著眼睛,一臉不解,「……」

  「不是。」奇怪的心情,那是一種我從未領略過的輕鬆,「我不餓……」第一次,說謊呢……

  它也笑了,「走吧!」它握著我的手腕,輕快地邁步。

  我看著小九的背影,那樣纖弱的小孩子,要做出讓我吃的決定,應該不容易吧……好像,沒有食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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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41:32
第 7 章

  隨著打開的大門,喧囂的人聲迎面而來。閃爍的燈火,飛速行駛著的汽車提醒著我,這已不是幻境結界,而是我所身處的,比幻境結界更危險更誇張的現實世界。

  「呼,安全抵達!」小九回頭看了一眼那幢公寓大樓,雙手合十,「對不起了,主上。」它又看了看面前繁華的大馬路,「這裡吃飯好像不太方便吶。」它拉著我的手,穿過馬路,拐進了小巷。

  「可以了。」它笑著,然後閉上了眼睛。

  天早已黑了,在幻境結界中完全沒有察覺。小巷裡空無一人,這種地方,像是被人遺棄的一般。無論外界有多麼喧囂繁華,這裡始終冷清淒涼。而我,往往就在這種地方徘徊不去……突然間,我開始懷念那片落滿了木槿花的樹林……

  「還沒決定先吃哪裡嗎?」也許是我遲遲不動口,小九忍不住問。

  我看著它,不由伸手捏了捏它的臉,溫暖柔軟,和我自己的一般無二,這要怎麼吃啊?奇怪的是,千年之前,我從沒這麼想過。

  它徹底疑惑地看著我。那種眼神,讓我的胃絞痛起來。真的,好餓啊……我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身體開始漸漸失控……但是,我不想吃它,一點兒也不……「你,不太好吃……還是算了吧……」我開口,努力讓自己的意識清醒。

  「這種時候,挑什麼食啊!」它好像生氣了,為什麼?「你不吃我,哪裡有力氣逃啊?被主上追上了怎麼辦?」

  我第一次在飢餓面前這麼堅定自己的想法,「不吃就是不吃!」我聽著自己有些任性的聲音,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喂——」小九皺起了眉頭,「你看我白白嫩嫩,細細滑滑,還洗得香噴噴的,哪裡不合你的胃口了?」

  這是什麼爭辯?我實在有些搞不清楚。但是既然已經爭辯了,我就不會這麼輕易認輸,「絕對不吃!」

  小九咬咬牙,「管不了那麼許多了!為了主上,即使是填鴨子,也要讓你吃我!」

  一定要讓我吃它,這是什麼心態?妖魔果然和人一樣,是不可理解的東西。

  突然之間,一種強大而又熟悉的氣從四面八方襲來,帶著一種壓抑的戾氣。

  小九猛地轉頭,看著小巷裡深沉的黑暗。

  空氣彷彿凍結了般,厚重得讓人窒息。然後,瞬間,一道光急速而來,擦過了小九的身體。

  「啊——」小九一下子倒了下去,血緩緩流出,浸濕了地面。

  是誰?我四下張望,那光停在了某一處,然後實體漸漸顯現。清澄而又神聖的氣……——是同族!

  「食邪?」小九捂著傷口從地上站了起來,「真是讓人驚訝啊。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那麼多只『食邪』……」它笑著說。讓我不解的是。它的笑容裡絲毫沒有畏懼。

  「妖魔……吃掉……妖魔……」那只「食邪」緩緩走近,喃喃地說著。我知道,它已經餓了很久了。否則,「食邪」在這個時代決不會輕易展現出神獸之態。而它的神情、語氣、行動方式,是那麼熟悉……那是「食邪」飢餓的象徵,是讓飢餓支配了身體和意志的證明……

  「離開,小九!」我伸手推開小九。那一瞬間,這個動作幾乎是自動的,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那只「食邪」毫不猶豫地攻了過來,撞開了我,狠狠咬住了小九。

  「不要開玩笑……」小九用手扳開它的嘴,用一種輕鬆的口氣道,「雖然我是準備被吃,但是,能吃我的決不是你!」小九剎那變身,此時此刻我才明白,我認為它是個纖弱的小孩是完全錯誤的。它的妖獸之姿遠比我想像的要強大,它是只最少有兩千年道行的九尾妖狐。

  但是……妖魔始終是妖魔,不可能與神抗衡……不知怎麼的,我有一種奇怪的心情:既然我不吃它,別人也不准吃!為什麼?這樣的心情,從未有過的奇特感受……是……「護食」嗎?我又不是貓科動物……

  小九的血飛濺而來,空氣中混著讓我失神的食物的氣息,連我自己都佩服自己還能以「我」的意志站在這裡……

  「不准吃!不論你是誰,不准吃它!」我的聲音裡第一次有了強烈的情感,混著命令的口氣。

  「夕辰?」那只「食邪」的攻擊頓了下來,「……你……夕辰……」

  夕辰?我的名字嗎?幾千年了,不曾被呼喚的名字,幾乎要消失在我的記憶中了……

  然而那只「食邪」停頓下來的攻擊又開始繼續了,短暫清醒的意志又一次被飢餓吞噬。

  「我叫你住手!」我跑過去,撞開了那只「食邪」。「變回人形!」我又衝著小九喊道。

  強悍的九尾妖狐立刻幻化成那個看起來很纖弱的男孩。它的身上滿是傷口,血已經將衣服染紅了。我抱起它,側開臉不看它,我知道它不知道,它現在的樣子在我們「食邪」的眼中有多麼的美味誘人。

  我縱身躍起,迅速地離開這裡。

  「辰哥哥……去哪裡?」它開口,虛弱地問道。

  「送你回去。」我強制住自己的食慾,

  「不行!」它抓住了我的衣領,強硬道,「……吃了我,然後離開!」

  為什麼到了現在還這麼堅持呢?「我說過了,我不會吃你!」我抱著它跑上了大街,為了爭取時間,以馬路上的汽車為墊板跳躍著前進。這種舉動,引來路人的紛紛側目。然後,更讓他們不能理解的事出現了,那只「食邪」從小巷裡竄了出來,它強大的力量撞開了汽車,橫衝直撞地緊逼我們而來。

  「妖怪啊——」人群裡爆出了一陣陣的尖叫。

  什麼時候開始,神獸在人類的眼中也淪落為了妖魔呢?我回頭看了那只「食邪」一眼。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理解。

  活著只是為了活著。

  人世間的萬象皆不能擾其心,無慮無憂,七情不動。

  雖然不老不死,但是,這樣不是很可憐嗎?……

  根本,就連妖魔都不如——小九的話突然在耳邊響了起來。是啊,被飢餓控制著,無法解脫,真的,有點可憐呢……神獸「食邪」,好像是除了吃,什麼都沒做過的神獸呢。因我們而受到傷害的人,大概遠勝於因我們而得到守護的人吧……這樣的我們,有什麼資格被稱為「神」?……這樣的想法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了,被遺忘了那麼久,卻奇怪地在今天萌發出來,這是天意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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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42:11
第 8 章

  突然,有人擋住了我的去路。那個名叫清鈴的「役鬼師」,身著著那件不知是何朝代的衣服,髮辮和佩環上系滿了金鈴。

  她看到我懷中的小九時,瞳孔一下子收縮了。「役鬼招回!」她的話音一落,小九便化成了一枚金鈴,回到了她的手中。

  「竟然將他傷成這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她的怒氣在空氣裡漫延。

  我知道她誤會了,但是卻不想解釋。我現在最應該做的,是立刻離開,越遠越好。免得我失去自我意識時,又像一千三百年前那樣攻擊她,吃掉她的役鬼。

  「想走?」她解下一枚金鈴,「役鬼招來!」金鈴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我的面前佇立著一隻妖獸——狴犴,上古的妖魔。它絲毫沒有猶豫地向我攻來。空氣中瀰漫著的妖氣,濃厚得讓我無法忍受。我拼盡力氣躍起,躲開它的攻擊。然而,它順勢尾隨而上,咬住了我的腿,把我拖下去,狠狠摔在地面上。

  「同樣的痛苦……我會讓你好好感受的。」清鈴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地說。

  「快走吧。」我用手撐起身子,同族的氣已經越來越近,我這樣對她說,是想保護她嗎?

  她不屑地笑笑,「我最討厭這種『神』的驕傲!」

  就在這一剎那,原本咬住我的狴犴鬆開了口。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充盈在四周,那只「食邪」毫不費力地壓制住它,撕咬著。

  「……」清鈴一下子愣住了,「『食邪』……」

  「招回那只『役鬼』!」我衝著她喊道。

  她立刻反應過來,「役鬼招回!」她的指間瞬間出現了一枚金鈴。

  「役鬼師……」那只「食邪」迅速地回身,轉而攻擊她。我並不驚訝,這是「食邪」公認的常理。

  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我是怎麼了?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擋在她面前,用自己僅存的意識和力量,和那只可能是自己的同伴的「食邪」抗衡。餓得昏頭了,我想著。

  「我才不要你來保護!」她任性地大喊著,隨即推開我,喝道:「雷咒!」

  天空裡驟然電閃雷鳴,直擊向那只「食邪」。

  沒用的,這種程度的雷電……

  果然,那只「食邪」絲毫沒有猶豫地迎上了那些雷電,然後向她衝來。

  那一瞬間,我抱起她,縱身躍起。同族的利爪刺透肌膚的感覺竟然是那麼錐心刺骨。真的,感受到了同樣的痛苦呢……

  我的雙眼開始模糊起來,朦朧中,我看見了最近居民區裡很流行的親水平台,我這才明白它的好處——「食邪」,非常地怕水……殘留在眼中最後的景象,是漸漸靠近的水面。那種恐怖的液體,剎那包圍了我……

  ……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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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匿名  發表於 2014-9-7 00:42:25
第 9 章

  「喂……」

  你怎麼還在這裡?那只「食邪」還會追上來的……這麼想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連說話和行動的力氣都沒有。

  「你……還沒死啊?」她皺起眉頭,用一種奇怪的語氣道。

  我不懂她的意思,一千三百年到現在,從沒弄懂過……喉嚨裡嗆著的水,讓我劇烈地咳嗽起來。我費力地抬起手,卻只夠觸到她濕透了的衣襟,「……走……」我好不容易說出了這個字。

  她的眉又皺了起來,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身體的痛苦抑制住了飢餓的感覺,我看著自己的血混著水漫延開來,不由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我現在,不想吃東西了……我闔上眼睛,沉浸在這片刻的安寧裡。

  「不行!」她伸手搖著我,「……想死,沒那麼容易!」她倔強地大聲道,眼中閃著淚光。

  因為不能親手為自己的「役鬼」報仇而感到不甘和傷心嗎?我看著她,無奈地笑笑,「……不會死的……」怎麼說也是神獸,這樣的傷,怎麼可能致命……

  她的表情放鬆下來。然而,迫近的殺氣,帶來了危險的氣息。

  那只「食邪」站在不遠處低聲吼叫著。

  傻愣著做什麼?那種誓言報仇的氣勢到哪裡去了?……終究是個女孩子嗎?我抬手,輕推著她的手腕,「走啊……」

  「夕辰……」那只「食邪」看著我,「……夕辰……」

  誰?它究竟是誰?

  清鈴站了起來,挺直了身子,「滾開,食邪!」豪言壯語,但聲音卻微微顫抖著。

  「……」那只「食邪」移開了停駐在我身上的視線,它發出輕輕的喉音,一步步向清鈴逼近。

  「沒用的……」清鈴衝著它道,「我不會召喚出『役鬼』的,絕對不會!」

  它不會理睬你的警告的,在它的攻擊下,你又能撐多久?

  來不及思考,那只「食邪」已撲了過來。眼看它的利爪將要觸及清鈴,一種金色的光漫延了開來。

  所有的金鈴都浮了起來,成為了一道小小的屏障。幾隻金鈴自行打了開來,變成了有血有肉的妖魔,擋在了清鈴面前。

  「你們……你們出來幹什麼?!」清鈴生氣地大叫著。

  「主上……」小九的笑容依然清澈無邪。它帶著傷,有些虛弱地道,「讓主上受傷,是我們『役鬼』的無能。」

  「回來!」清鈴沒有理會它,只是大聲喊著。

  「主上……讓它吃吧。」小九轉頭,直視著面前的強敵。

  那只「食邪」的動作忽然頓住了,它的身體輕顫著。痛苦地與自己的本能抗衡。這種樣子,似曾相識……

  「帝洛……」我用盡力氣站起來,開口,「你是帝洛吧?」

  那只「食邪」退了幾步,「夕辰……離開……」它的聲音含糊卻堅定。

  我努力走過去,那段路是那麼漫長。我突然記起了從前,帝洛總是喜歡坐在高高的樹枝上,早晨的露水打濕他的髮、他的眉睫,在晨曦中閃著絢麗的光,可無論如何燦爛的光輝也比不上他笑時眸中的神采。他總是喜歡冷不丁地叫我的名字,聲音裡有著一種難言的親切。他總是保持著人類的形態,努力學習著人類的樣子,想方設法地親近人類……以至於,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那個青絲結髮,眉目如畫的少年。

  「知道嗎,夕辰。」他曾倚在樹枝上,悠然而認真地對我說著,「我不想做神獸了,也不想吃妖魔了。」

  「為什麼?」我以神獸的姿態仰視著他,不明白他的心情。

  「不覺得噁心嗎?」他用手指繞著髮辮玩,「——明明都一樣。……我啊,想做人!」他站起來,迎著風,「不被任何東西束縛,自由自在的……」

  我不懂。人類的生命那麼短暫,他卻覺得比較幸福嗎?還有……吃妖魔很噁心嗎?不會啊,很好吃啊……

  他知道我不明白。他看著我,衝我笑著。他站在樹上,站在風和陽光裡,像是一幅凝結了幾千年的畫——自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帝洛。」我幾乎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但卻依然清晰地記得他的……

  「小心!」清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看著帝洛向我衝過來,一口咬住我的肩膀。那是一種讓人的靈魂都為之顫抖的痛苦——但比起「飢餓」來,實在算不上什麼。我伸手抱著他,很痛苦吧,被飢餓控制……無論多麼堅定的意志,都會在那種渴望面前崩潰,對於帝洛來說,這種痛苦一定是加倍的吧……

  他鬆開了口,「夕辰……」

  「帝洛,你怎麼了?」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吃妖魔的他,無論如何都想做個普通人類的他,被同族視為異類、當成笑柄的他……在變成這個樣子之前,經歷了怎樣的掙扎?那份我不明白的心情,那種義無返顧的堅決……此刻,卻成為了最深重的無奈,最刻骨的悲哀……

  「殺了我,夕辰……」

  還是一樣啊……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心依然沒有改變,我認識的那個帝洛……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身為「神」的我們,注定要承受這樣的痛苦呢?

  突然間,他掙開我,向那些妖魔攻去。

  又一次,輸給飢餓了嗎?……飢餓?……好餓啊……

  「不要!回來啊!小九!」清鈴的聲音,淒絕。「不准這樣去送死!」

  「主上,別過來!」

  回頭,清鈴伸手,擋在帝洛的面前。那種樣子,我見過。

  「主上!」

  她溫柔地開口,「你們還不明白嗎?從我收伏你們的那一天起,你們就不再是妖魔了……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同伴……我,怎麼能看著你們被吃?」

  帝洛的動作又一次緩了下來。

  第一次,我的眼睛濕潤起來,溫熱的液體緩緩滑過臉頰。淚,是鹹的……帝洛說過,如果會哭,就證明不再是麻木的神獸……接著,一種意識破碎的感覺襲來,我的身體不由自控地變成了獸態。腦中僅存的,是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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