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945|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董妮]化妝美人【米蟲生涯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37:24 |倒序瀏覽
化妝美人(米蟲生涯完結篇)作者:董妮

越汶嬙是個喜歡賺錢的女人,她很愛錢,而且不是普通地愛!
因為她那個沒見過面的爺爺,臨終時不忘「遺愛子孫」,
留了一屁股債,她今年二十五歲,身上卻背了八千九百六十萬的債務!
所以這輩子她的願望只有還清債務,輕鬆逍遙去~~
她奉行搶錢原則多年,眼裡還沒有比金錢更可愛的東西,
現在卻讓她遇上一個比金錢更有趣的男人──周凜。
他斯文白淨有氣質,面目俊朗,眼神如天上的星,
看起來溫文無害,內心好像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聞起來實在好……好有錢!
貪聞他身上好聞的錢味,她老是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最後連人都賠給他了,真是沒賺頭,但她也甘願,
因為愛情與麵包,為麵包打拚的她也想同時擁有愛情~~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37:48
第一章

  她叫越汶嬙,是個很喜歡賺錢的女人,請她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幾十、幾百、幾千,她來者不拒。

  你可以叫她錢奴,但別喚她拜金女,因為喜歡賺錢跟愛花錢是兩件事。

  其實她也沒有錢可以守、可以花,她今年二十五歲,背了八千九百六十萬的債務。

  「越汶嬙,月底到了,還錢。」一個西裝垮垮套在身上的男人在她回家的路上堵她。

  靠!越汶嬙在心裡罵了聲,臉上還是笑得很燦爛、很聖潔,就像教堂裡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

  但她覺得自己比耶穌更倒楣。

  她爺爺年輕的時候風流花心,拋妻棄子,奶奶一個人獨自撫養兒子長大。她爸爸溫和孝順,成家後常帶著妻女、母親一起出遊。十八歲那年,他們全家去洗溫泉,路上遇到車禍,爸爸、媽媽、奶奶都死了,只剩她。

  可她還來不及慶幸自己逃過大劫,就接到爺爺遺留給她大筆債務的消息。

  她從出生還沒見過爺爺呢,繼承個屁債務啦!

  同一時間,銀行凍結了她家所有的動產、不動產,她連給家人辦喪事的錢都沒有。

  她跳腳、打官司,但法院認為她已逾「知悉其得繼承之時起二個月內」的時效,不准她拋棄繼承。

  等她回過神來,她不僅失去所有,還背負爺爺留下來的債,而她逝去的親人則凍在殯儀館裡,等著她付清冰存費把他們領出來安葬。

  她不知道該怨天恨地,還是罵法律不公?咬著牙借了高利貸,付冰存費、辦完喪事,她在已經高築的債台上又添了一筆。

  「蚊子哥好。」而他就是高利貸派來追債的人。越汶嬙斂眉垂眸,對他比對祖宗還要恭敬,就怕他一個不爽,逼她錢債肉償。

  蚊子哥打過這個主意,但每次看到越汶嬙的臉,歪念便消失了。這女人不醜,圓圓的臉、圓圓的眸,笑起來唇兒彎彎,身上好似開始發光,像供桌上的佛像,就算逼她去賣,也沒人敢買吧!

  這個想法似乎有點瀆神,蚊子哥哆嗦一下,怕被天打雷劈。

  「越小姐,二十八號了,你知道的。」他趕緊換上一副親切的面容。「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你方便、我方便,我沒有逼你,對吧?」

  「當然。」蚊子哥可比銀行好多了,起碼是通知了她才拿錢。「我正要去收會錢,蚊子哥不介意的話,一起去,收了錢立刻給你。」她黑眸笑咪咪的,肌膚雪白,散發一股湛湛神光。

  蚊子哥腳一軟,差點跪下去大禮參拜。她……好像菩薩。

  恍惚間,他彷彿進入了廟宇,看見堂上「有求必應」四個字,嘴巴就像洩洪的水庫關不上了。

  「你的情況我聽說過,好像是賣身喪父吧?我也讀過幾本書的,這句話我知道。」說著,他有點洋洋得意。「這年代,你這樣的女人不多了,像我們老大的女兒,昨天跟老大吵架,就說老大死了,她也不會掉半滴眼淚,聽聽,這像話嗎?我女兒如果長成這德行,我直接掐死她。」

  「那應該只是氣話,不能當真的。」她柔柔的語調,軟糖一樣。

  蚊子哥身子輕了三分,談興更濃。「生氣也不能說這種話啊!好像在咒人死。現在的小孩子啊……不過你怎麼會窮到連葬儀費都拿不出來,要借高利貸?」

  越汶嬙愣了一下,話題轉得太快,差點接不上。

  「我家的狀況本來就不太好,又一次辦三個人的喪事,所以周轉不過來。」

  「對,我想起來了,你是全家死光光,唉,可憐啊!」

  越汶嬙險些摔個五體投地。她還活著,什麼叫全家死光光?

  「不好意思,嘴太快,說錯了。」蚊子哥搔一下腦袋。「但你怎麼會找老大借錢呢?利息很高的,你應該去跟銀行借啊!」

  「我沒有擔保品,又找不到保人,銀行不借我。」就算銀行肯借,她也不敢要,什麼通知都沒有就申請凍結別人財產,太可怕!

  「你沒有親戚嗎?啊!我忘了,你全家死光了。」

  她還活著,不要老詛咒她。

  「其實你還款記錄這麼好,我可以跟老大說,減你一點利息的……唉,我們老大啊,什麼都好,就是太愛錢。賺那麼多幹麼呢?又帶不進棺材裡。」

  「蚊子哥的想法真豁達。」她頷首,給人一種飄在雲端的感覺。

  蚊子哥的腳好像踩不著地了。「我也讀佛經的,不像老大,為了賺錢,淨幹缺德事,將來生兒子一定沒屁眼……糟糕,我在說什麼?給老大聽見,我也不用活了。」

  「蚊子哥跟我討論佛經,老大只會覺得你有悟性,怎麼會生氣?」

  「是嗎?好像也對耶!我雖然是放高利貸的,可也很有佛性,老大知道了,一定會很重視我的,哈哈哈,越小姐,跟你說話真是開心。」

  「我也覺得和蚊子哥聊天很快樂。」她是化妝品專櫃小姐,靠嘴巴吃飯,可能開口就得罪人嗎?「地方到了,蚊子哥是要跟我一起進去收錢,還是在這裡等我?」

  蚊子哥皺眉。「這麼臭的地方有人住?」

  「有異味是因為李婆婆喜歡撿破爛,不過她人很好,從來不拖欠會錢。」

  「住在這麼臭的屋子裡,人會生病吧?」聽說異味是撿破爛堆飄出來的,蚊子哥趕緊後退三大步。

  「李婆婆不識字,不像蚊子哥這樣有學問,不懂這個道理。」她笑得一臉崇拜與敬仰。

  蚊子哥簡直要飛上天了。「我也不過多讀了幾本書而已,哈哈哈……你進去收錢吧!我在這裡等你。」

  「我很快就出來。」她說著,不忘再拍一記馬屁。「蚊子哥不僅學問好,心胸更寬闊,真是個大好人。」

  在蚊子哥的長笑聲中,越汶嬙進了垃圾堆。這房子四處堆滿報紙、舊貨,疊得比她的人還高,萬一倒下來,她跑都沒地方跑。

  「我的李奶奶、李祖宗啊,你不能少撿一點嗎?」她好怕一步走錯,被埋在垃圾堆裡,不會窒息,也要臭死。

  「這些都是錢。」沙啞中帶著冷淡的聲音在越汶嬙背後響起。「有人嫌錢少的嗎?」李婆婆駝著背從廚房出來。

  「你把垃圾丟出去,房子整理一下出租,能賺到更多的錢。」越汶嬙翻個白眼。

  「我不喜歡屋子裡有陌生人轉來轉去。」李婆婆邊說,邊數了四千三百塊給她。「這個月怎麼標得特別低?才標七百,前兩個月還有八、九百的。」

  「會尾啦,你忘了?等下個月結束,再開新會的時候,就會標高了。」

  「最好能標個兩、三千,我就有賺頭了。」

  「五千塊的會,標到幾千,除非很急著用錢,誰會幹那種事?李奶奶,標太高的會你千萬不要跟,萬一人家拿錢跑了,你哭都沒地方哭。」越汶嬙是自助會,找的都是小門小戶,而且每會只湊十二名會員,務求一年結束。

  她不是個專門會頭,比較像召集人,不攬會,只在沒人要標的時候出手。這種做法讓她的信用度和人脈大大地增加。

  只要掛著「越汶嬙」三個字的自助會,不必她辛苦吆喝,就有很多人搶著參加。

  她也算過,如果每期都有人標上七百,一年她就可以拿到八千四的利息,這樣的投資報酬率已經很高。再高的,風險太大,她不敢要。

  「要賺錢就不要怕東怕西,那還不如把錢拿去銀行定存。」李婆婆輕視她,比老人家還沒有冒險精神。

  「我討厭銀行。」悶不吭聲把人家的錢扣光光,世上就屬銀行最惡霸了。

  李婆婆也聽過越汶嬙的事,沉默一下,歎息。「不說了,煩。鄰居送我一些豆腐,你要不要?」

  「當然要。」窮人沒有挑三揀四的權利。

  「等一下,我去包幾塊給你。」

  「謝謝。」李婆婆進廚房後,越汶嬙隨手把客廳收拾一下。這麼亂,不收拾一下,她怕過幾天再來,會看到李婆婆被壓在垃圾堆裡的屍體。

  李婆婆不止給她一包豆腐,連敬老節的壽麵也送給她。老人家沒對突然變整齊的客廳說什麼話,送她出門。

  「後天我做菜包,想吃的話過來拿吧!」

  「當然。」越汶嬙吞了下口水。大家都是好人啊!幸虧有他們接濟,否則她一身債,過了這個月,不知道下個月在哪裡,可能早被逼死了。

  越汶嬙出了門,蚊子哥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好慢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淡然的面龐又綻出春意般的笑。「李婆婆疼我,拿東西給我吃。」她說著,數了四千八百塊遞過去。

  「垃圾堆裡的東西你也敢吃?」蚊子哥看看她,又瞄一眼手中的鈔票。「好啦!收你四千五就好,那些髒東西就不要吃了,拿錢去買乾淨的吃吧!」

  「謝謝蚊子哥,你真是大好人。」她笑得頭上都出現光環了。

  蚊子哥暈陶陶。「我就是天生心腸軟,哈哈哈……」說完,拿錢走人。

  越汶嬙吐吐舌頭。「今天功力差了點,只賺到三百塊,下次要加把勁,把八百塊零頭都免了才好。」沒有笑容、聖光全收,菩薩變成了大姊頭。

  她昂首闊步,走路有風,很有氣勢,就是沒有女人味。路旁的行人看到她,自動閃避。

  現在要去哪裡?今天百貨公司輪休,她又不能強硬排班,這是剝奪別人的工作權。

  對她來說,最好一個月三十天都上班,不要休息,趕快賺夠錢,偷渡去國外。銀行想要她還爺爺幾千萬的債務,作夢去吧!

  「不如到『夜歸人』酒吧要點酒喝。」那裡的酒保彼得也很服她這張「佛像」臉的。「長得特別就是有好處。」

  打定主意,她吹著口哨,朝目標走去。

  *******

  越汶嬙推開酒吧的大門,人還沒進去,就先笑得一臉春風。

  「彼得大哥。」她一身聖光,整個人看起來純潔無比。

  酒保彼得愣了一下,被酒吧裡的二手煙熏得有些沉重的身體頓時輕鬆起來。

  「越小姐,你三天沒來了。」他跟越汶嬙也認識三、四年了,還不敢喊她的名字,那是一種褻瀆,他只敢稱她「小姐」。

  事實上,被越汶嬙這張「佛像」臉欺瞞的人都喜歡她,又害怕她,感覺一靠近她,靈魂好像得到救贖,可以直入天堂,但不小心得罪她,下場就是落入十八層地獄。

  「我前一陣子天天加班。」她輕歎一聲,黑眸籠上一股輕愁。

  不必她開口,彼得立刻送上一杯威士忌。「越小姐喝點酒,潤潤喉。」

  女孩子很少喝威士忌這麼烈的酒,越汶嬙卻很喜歡。她酒量好,尋常的啤酒、紅酒很難讓她醉,只有烈酒能夠麻醉疲勞的神經,讓她偶爾放鬆一下。

  「彼得大哥,謝謝你。」她垂眸含笑,更像一尊菩薩了。

  彼得開心得酒也不調了,就趴在吧檯上看她喝酒。

  幾個服務生過來催他工作,他只當沒聽見,專心伺候越汶嬙。

  越汶嬙喝了兩杯威士忌,臉頰微微泛紅,莊嚴菩薩頓時變成飛天神女,一樣神光湛湛,但舉手投足間灑下陣陣馨香,更添迷人風采。

  彼得幸福得快暈倒了。

  「陳彼得!」一個尖銳的聲音戳破彼得的美夢。年輕女服務生手裡拿著一隻托盤敲他的頭。「你到底還要客人等多久」

  「客人?」彼得恍然回神。「我——」

  「怎麼回事?」溫暖的聲音像海浪,一波波地湧過來。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俊朗的臉上是一雙星子般的黑眸。他斯文白淨,像是長年未接觸過太陽,卻奇異地有著陽光的味道——不是那種正午烈日,是下午三、四點,熾熱中不失和暖的光。

  越汶嬙看見他,眼睛一亮。這男人身上有一股很濃很濃的錢味。她不會聞錯,他是個有錢人。

  啊,金錢、鈔票,多麼美麗的東西。她一時間看得呆了。

  男人走過來,先對越汶嬙頷首,再看向彼得。「酒吧裡有規定,不能讓客人等超過十分鐘。你已經超過了。」

  「對不起,周先生,我立刻動手,五分鐘內搞定。」面對老闆,彼得不敢再發呆,迅速動手調酒。

  周凜皺眉。「彼得,錯就是錯,道歉不能解決問題。」他付給員工的薪水很高,要求自然嚴格。

  「老闆,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再犯了。」彼得捨不得這份工作啊!

  兩人對談間,越汶嬙情不自禁傾過身子,靠近周凜。錢味、錢味,好好聞啊!

  「彼得,我給你機會,但客人不會給酒吧機會。」周凜做生意只有一個原則,顧客是上帝,不能得罪。

  「我去跟客人道歉!」彼得看周凜不為所動,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不然我請大家喝酒?」

  「彼得,酒吧一晚的酒水錢要十幾萬,你——」周凜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突然中斷了跟彼得的對話,看著越汶嬙。「小姐,你有什麼事嗎?」她一直靠近他,腦袋都要埋進他懷裡了。

  「呃?」越汶嬙只是想多聞點錢味,沾沾財氣。「我想到一個好主意,彼得不必花錢,客人也不會生氣。」

  「越小姐……」彼得感動到眼眶泛紅,霎時忘了正是越汶嬙迷得他暈頭轉向,怠忽工作。

  「小姐,這是我們酒吧內的事,身為顧客,請你別插手。」

  還有,他已經退開了,她幹麼還一直靠過來

  「啊!」越汶嬙身子一歪,差點跌到椅子下。

  周凜蹙緊眉頭,卻還是伸手扶住她。「小心。」

  好香的錢味啊!越汶嬙忍不住將臉埋在他手掌上蹭了兩下。

  周凜飛快把她推回座位上,後退三大步,跟她保持距離。

  越汶嬙眼底閃過一抹惋惜,不過立即斂起,接著將李婆婆送的豆腐塞進彼得手裡。

  「把豆腐切丁、炸酥,灑點胡椒和鹽,非常下酒。」

  「小姐,本酒吧不供餐。」周凜說。

  「這不是供餐,是送點心,就說是週年慶,讓大家開心一下。」

  「不行。」周凜一口拒絕。

  「為什麼?」越汶嬙解釋。「這方法既能促銷酒水,又能安撫客人,一舉兩得耶!」除非他故意想開除彼得,否則不該拒絕這麼好的主意。

  「越小姐,酒吧裡沒有廚房……」彼得好想哭。他不要失業啊!

  「那總有燒水的爐子吧?瓦斯爐、電磁爐都行,只要弄點油就能做啦!很簡單的。」

  「爐子是有,可是……不能做涼拌豆腐嗎?」不必開火,倒點醬油直接上桌。

  「涼拌豆腐不能讓客人想喝酒。」越汶嬙說。

  彼得只能把求救的視線投向周凜。「老闆……」

  「找個人去買油,我來做。」不給周凜開口的機會,越汶嬙先下手為強。

  「等一下……」這是他的酒吧吧,要做什麼事也得先經過他這個老闆的同意。

  「老闆。」微微瞇起眸,越汶嬙又開始露出笑顏,一臉悲天憫人的慈悲。「彼得大哥已經知道錯了,給他一個機會嘛!」

  周凜有點愣了愣,這女人剛才像花癡,突然間變成菩薩了。他不自覺地將視線往下望,想看看她腳下有沒有踩著蓮台。

  彼得也呆了,但越汶嬙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使了個眼神,要他見機行事。

  彼得搔著裝滿漿糊的頭。「越小姐今天很不一樣呢!」打從認識以來,她聖潔得像供桌上的佛像,直到剛才染了點人味,卻更可親了。

  彼得覺得臉有點熱,趕緊找人買油去。

  周凜回過神來,平靜中帶著一點詫異地凝望越汶嬙。這是個很會演戲的女人,忽傻忽精,差點連他也騙過去了。

  「小姐——」

  「我姓越,越汶嬙。」她情不自禁又靠近他。真好聞,錢味……不,他身上的味道更高級,是剛出廠的鈔票,還帶著濃濃油墨香。

  「好吧!越小姐,你不是酒吧的員工,不該插手酒吧內部的事。」他又退離她一步。

  越汶嬙笑嘻嘻地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座位。「老闆——唉,不能總叫你老闆吧!貴姓大名?老闆。」

  別人叫老闆,周凜覺得很正常,但出自她的口,總覺得帶著一股諷刺。

  「越小姐是不是坐好一點,小心又摔下來。」

  「你不要一直往後退,我就不會坐不好啦!」

  讓她再吃他的豆腐?不必了,他對花癡女沒興趣。

  「那你繼續歪吧!」他準備走人。

  越汶嬙在他身後笑。「看,你真的想拒絕一個人,是不會跟對方多說話的,會用行動表示,就像你現在對我的方式一樣。但你剛才反覆跟彼得討論得罪客人的問題,可見你不是真心想開除他,既然如此,就不要一直嚇他嘛!」

  周凜眼底閃過一抹欣賞。以為她只是個花癡女,想不到還滿聰明的。

  「越小姐心思細膩、觀察入微,實在不像個莽撞插手別家公司事務的人。你應該有其他目的吧?」

  「我要是聰明,老闆大人不是更厲害?」她的神態幾分無賴。

  周凜的眉揚了揚。她對他的稱呼有點刺耳。

  「周凜。」長夜漫漫,有個人聊天也不錯。他報出了姓名,免得耳朵再遭迫害。

  她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周凜。好聽又響亮,有這麼好的名字,幹麼藏著,怕人知道?」

  她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冷哼。「我沒有見人就通名報姓的嗜好。」

  越汶嬙縮了縮。「……你贏了。」誰教她喜歡他的味道,一見面就迫不及待自我介紹呢?

  「我管閒事有兩個原因,第一,彼得是我朋友。第二,嘿嘿嘿……」她跳下椅子,一步一步接近他。

  他們之間的角色是不是顛倒了?他覺得她像個準備霸王硬上弓的無賴,而他是那嬌弱無力、正要被摧折的小花。

  「越小姐,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她又靠到他身邊,小腦袋就要蹭到他懷裡了。

  「不能。我的第二個原因是,你身上有一股非常吸引人的味道,我想多聞一下,所以多管閒事,吸引你的注意力。」她湊到他胸前,用力吸口氣。

  周凜看到她的鼻子距離他的胸膛只差零點五公分,他的肌膚能感覺到她的呼吸,熱得嚇人。

  她深呼吸,然後一臉迷醉,那樣子好像一個吸飽毒品的癮君子。

  嗄,他是毒品?

  他瞇眼,想推開她,她卻忽然自動退開一大步。

  「彼得弄到油了,我去炸豆腐。」

  接著,他耳邊響起一陣笑。「我雖然喜歡吃豆腐,但只喜歡別人送的,不會對人來硬的,你別擔心。」她轉身跑走,臉上帶著兩朵赤紅的雲。

  周凜看著她離開,清俊的鳳眸稍稍瞇了起來。精明的女人、狡詐的女人,卻非常有趣。

  「既然你是彼得的朋友,應該也是酒吧的常客,我期待與你再次相會。」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38:08
第二章

  越汶嬙站在化妝品專櫃裡,仰頭望著百貨公司的大門外轟然灑落的大雨,一臉憤恨。

  下雨了、又下雨了,連續一個禮拜的大雨,她櫃上的業績跌了三成。

  老天爺啊!這是要絕她生路嗎?

  「小汶,你怎麼還在這裡?」晚班的同事來了。

  越汶嬙憤怒的瞼變成苦瓜。「我想等等看,能不能撈到最後一個客人。」

  晚班同事拍拍她的肩。「這一、兩天你不用想了,有豪雨特報,客人一定少的。」

  百貨公司的同事都知道,越汶牆瘋也似地賺錢,只要有班給她上,她甚至不介意替敵方專櫃代班。她甚至頂過掃地阿桑的缺。

  但她只會賺錢、不會花錢,在公司餐廳吃飯,她永遠點最大份的,吃一半,另一半打包帶走。她還常常到服務台搜括同事們寄放、快到期的零食點心。

  她已經二十五歲了,頭髮不染不燙,連髮廊都沒去過,剪髮一律找最便宜的家庭理髮。

  她從來不跟同事們去餐廳吃飯,除非對方請客,其小氣、摳門的程度讓人讚歎不已。

  「下雨?為什麼要下雨呢?雨水落在平地根本沒有用,要下就下在水庫上頭嘛……」越汶嬙失神地喃喃自語。

  晚班同事不喜歡她,覺得她太不合群,但看她這樣,還是挺同情的。

  「下雨雖然不方便,但也有好處啊!起碼天氣不會那麼熱,你就別再抱怨了。」

  越汶嬙不想抱怨,比較想跳樓。雨繼續下,她收入減少,就沒錢還債,付不出高利貸……蚊子哥平時是很好,但急起來誰知道會不會砍她十八刀?

  「你也不要哭喪著臉,我來上班之前收到一盒喜拼,給你吧!不過我先聲明,這是最傳統的冬瓜滷肉,你想吃再拿,不要事後跟我抱怨不好吃。」

  「西瓜滷肉我都照吃。」越汶嬙決定,她明天的早餐和晚餐就是它了。

  晚班同事幹嘔一聲。「你不要說那麼噁心的東西。」

  會噁心嗎?還好吧?比她去超商拜託店長將過期便當送她要好多了。窮人沒有挑食的權利。越汶嬙眼眶含著淚。

  莫名其妙的法官、王八蛋銀行!她不會讓他們欺壓一輩子的,早晚她會偷渡出國,到時候他們找鬼要債去吧!

  「我回去了,拜拜。」等不到最後一個客人,她黯然離開。

  越汶嬙到員工休息室換下制服,穿上雨衣,才走出百貨公司,大雨迎面打來。這種天氣換成是她也不想在外頭躍躂,難怪百貨公司裡冷清清的。

  「雨啊雨……什麼時候才停?」她仰天吶喊,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家裡走。

  路過「夜歸人」酒吧的時候,她想喝一杯,腦袋半暈眩,比較不會想東想西。

  但她五天前才在這裡喝了一頓免錢的酒,太頻繁地A東西,會遭唾棄;聰明人不該短視近利。

  她嚥了幾下口水,依依不捨地離開酒吧,走沒三步,又轉回來。

  「但我幫彼得保住了工作,他請我喝一杯也很正常。」

  「不對,彼得已經請過我了,再要他的酒喝,他會翻臉吧?」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自動往酒吧裡邁。

  「停下來!」她拍拍自己。「自制力、自制力……人類跟禽獸的差別就是,人類懂得分辨利害關係……」

  「不對吧?人類跟禽獸的根本差異在於人類有思維抉擇、去惡從善的能力。」一個帶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越汶嬙嚇到跳起來,轉過身,立刻呈現花癡狀。

  「周老闆……」錢味啊,好濃好重好迷人的錢味,她像飲了醇酒,半醉半醒問,整個人像飄在雲端上。

  周凜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越小姐,你的口水流下來了。還沒吃飯嗎?」她的眼神真恐怖,好像要吞了他似的。他不禁後退一步。

  惑人的氛圍消失,她稍微清醒過來,追問道:「你要請客嗎?」

  「你可真會打蛇隨棍上。」

  「我很好養的,三碗陽春麵。」

  他喉間滾出一陣低沉的笑。「要不要加鹵蛋?」

  「一顆就好,蛋雖然有營養,吃太多對身體也不好。」說是這麼說,她還是給自己留了後路。「但你若讓我打包,我想包三顆帶走。」

  有趣的女人,讓他開心得不想在乎她像是要吞下他的目光。

  「這麼辛苦敲我一頓,就只要陽春麵?你不覺得浪費好機會?」他調侃。

  「這叫放長線釣大魚。如果我一開始就敲你一頓法國大餐,下次再見,你會躲得遠遠的,不會再請我吃飯了。」就像她喜歡他身上的錢味,一見他,就忍不住靠過去吸一大口。他討厭她這種行為,就一直避著她。

  其實,她又不會真吃了他,只是吸幾口味道而已嘛!有點小氣喔……不過如果他真的請她吃飯,她就承認他大方。

  「我可以把它解讀成你對我別有用心嗎?」他斜睨著她,酒吧大門前昏黃的照明燈在他俊朗的臉上閃爍,有一股說不出的性感和邪氣。

  她突然發現他身上除了錢味,還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每個人都知道水火無情,但誰也離不開水和火。他就是那種既危險,又至關緊要的東西。

  不過他就算身上有毒,也不關她的事。她喜歡他身上的錢味,但她可以站遠一點聞,不怕受傷。

  剛才他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她又突然退開,兩人中間出現一大片空間,有點詭異。

  他看著她,半晌,唇角微勾。「上回見面,你恨不得撲進我懷裡。」

  「因為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啊!」她摸摸鼻子笑。

  「我身上有味道?」

  她點頭如搗蒜。「有,很香,讓人一聞就腦袋昏沉的味道。」說起來,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那股味道,情不自禁就想靠近他。

  他看著她偎近的腦袋,有幾分好笑,卻也不再後退。

  距離近了,她立刻被迷得頭暈目眩,什麼叫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她全部丟到一旁,貪婪地吸著錢香。

  「其實……嗯,如果你不喜歡我靠得太近,丟一件衣服給我,讓我自己解饞也可以。」她不貪心。

  「最近洗衣店弄丟了我一批衣眼,說是被偷了,應該跟你無關吧?」他挑眉,斜睨著她。

  咦?他在跟她說笑嗎?她還以為他討厭她,他的表現也是如此,如今……嘿嘿,她果然也很有魅力,人人都喜歡她。

  「你要先告訴我,你的衣服都在哪家店送洗,我才能犯案啊!」她凝視他,臉上寫著:你說,我一定去偷。

  他又低低地笑了起來。「想吃什麼,走吧!」今晚,他很愉快,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了。

  *******

  周凜以為越汶嬙說要吃陽春麵是開玩笑的。

  誰會賴著一個穿著手工訂製西服的男人請客,卻只要吃麵?

  所以越汶嬙拖著他到麵店的時候,他有點驚訝。

  她真的只點了三碗麵,加一顆鹵蛋,然後眼巴巴地看著玻璃櫃內的滷味。

  賣面的老闆不贊同地看了周凜一眼。男人請女人吃飯,不該連幾碟滷菜都小氣,尤其周凜衣著出色,一看就不是窮人。

  周凜很無辜,他沒有限制越汶嬙點菜。

  「想吃就拿吧!」他說。

  她用力嚥口水。「女人也懂得一諾千金。我剛說要三碗陽春麵,一顆鹵蛋,這樣就好。」但她的臉上寫著:我好想吃滷味。

  「隨便你。」難道要他說,沒關係,他請客,讓她隨便點嗎?

  她都說了,她要放長線釣大魚,他若還上鉤,也未免太蠢了。

  她眨著眼睛,一臉的討好。「我沒撒謊,我很好養對吧?」

  三碗陽春麵加一顆鹵蛋,就一百多塊,確實好打發。他點頭。「沒錯。」

  「那你幾時再請我吃飯?」她的要求不多,三天請一頓,她就很滿足了。

  「你應該更有耐性,把線放長一點,再收竿,這樣才能釣到大魚。」他邊說,給自己拿了瓶啤酒,又點了一碗麻醬面,然後找一張桌子坐下。

  「我怕線放太長,魚鉤掉了,我就白白放餌了。」

  「你有放餌嗎?」他坐下,笑睇著她。「讓我想想,上回在酒吧,那頓酒你沒付帳,今天再見,還是我請客。你沒付出,卻想要有收穫?很難。」

  「也是啦!」她摸摸鼻子。「那我請你吃喜餅,改天你再請我吃飯啊!」她打開一直緊摟在懷的塑膠袋,拿出喜餅,一打開,一股濃郁的餅香飄出。

  她一直喜歡中式喜餅勝於西式喜餅,因為它厚實,填得飽肚子。

  「好香,一定很好吃。」

  「的確是不錯的餅,用料很實在。」他看著她,嘴角彎起一抹笑。「如果我要一半,你會很心疼吧?」這女人,從一認識就是個小氣又愛佔便宜的傢伙,但她很聰明,懂得把握分寸,所以不討人厭,甚至那坦誠、有點脫線的言行挺惹人喜歡。

  誰知道她哼了一聲。「神經,會心疼就不讓你吃了。」說著,她拿出隨餅付贈的塑膠刀,切了一半的餅給他,剩下的再仔細包好收起來。

  他垂眸,眼底閃過一抹笑,不說話,拿起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越汶嬙請客從不會小氣,反正她一年頂多大方這麼一次。但她看著他吃餅很訝異,他的吃相好優雅。電視上常常有些皇帝、貴公子的角色,演員出場的時候都很注意氣勢,但一遇到吃飯的場景就破功,派頭盡失。

  越是小地方,越能表現一個人的教養。周凜就是這樣,平常的他像一堆錢……不,是很多錢,現在,他一舉手一投足,都流露貴氣。

  「周老闆,你的出身很好吧?」隔著一小段距離看他,就像欣賞一幅絕美的風景,棒透了。但又不能靠太近,否則她會被他身上迷人的味道薰得腦子變一團漿糊。

  他吞下最後一口餅,從桌上抽了張紙巾擦手。「我一出生就被丟在孤兒院門口。」他鳳眸微瞇,看著她,猜想她會不會說點同情可憐的話。

  「那你一定沒在孤兒院待很久,小時候就被世家望族收養。」一般暴發戶培養不出他這種氣質,所以她相信他是在名門中成長。

  「你認識我?」猜得還真準。收留他的人是個賣喜餅的,要說權勢通天是不可能,但對一些婚儀禮節、生活習慣卻要求頗嚴格。

  「不認識。但你的言行舉止和身上的味道告訴我,你來自一個教養嚴厲又富裕的家庭。」

  「原來你會看相。」他說話的同時,兩人的面和他的酒都送上來了。

  「我不會看相,我會看人。」她很得意。」告訴你,我是站專櫃的,別的不行,看人最厲害,什麼樣的人有錢、有消費能力,我一看就知道。你嘛,就是一座活金山。」

  他本來已經拿筷子準備吃麵,聽到她的話,忍不住把筷子放下來。「你很愛錢嗎?」她說他是活金山的時候,眼神像是要把他吞下去,很有趣。

  「是非常愛。」他不吃,她可餓壞了,拿起筷子,迫不及待撈起食物往嘴裡塞。

  他看著她狼吞虎嚥,想起她上次喝酒,彼得搶著替她出錢,說請她喝酒是一種榮耀、一種習慣,好像到廟裡燒香就要添香油錢一樣。

  照彼得的說法,她就是一尊人間活菩薩,不管形容相貌、言語行動,都充滿博愛和出塵的氣質。

  店裡其他服務生都附和彼得的說法,但周凜卻看不出越汶嬙哪裡有「佛性」?

  她五官端正,黑眸圓亮,鼻頭豐潤,長得是一副很有福氣的樣子。但她喜歡靠近他東嗅西聞,十句話裡有五句會佔他便宜,還很光明正大,這樣的女人像神佛?他覺得她比較像錢鬼。

  「你一直看我幹麼,我臉上又沒長東西。」她幹掉第一碗麵,進攻第二碗。

  「我很好奇,彼得怎麼會覺得你有佛性?是你在他面前裝出來的?彼得有什麼值得騙的?」他傾過身子,細細打量坐在他對面吃麵的越汶嬙,她吃得滿頭大汗,一根麵條還掛在嘴角,不要說佛性了,連一點女人味都沒有。「你真想騙人,應該好好挑對象,務求少付出,多收穫。偏偏你選錯人了。如果是騙我,得到的會更多。」

  他靠得太近,那像是鈔票油墨的氣味瞬間佔滿她的嗅覺,醺暈她的腦袋。她手上的筷子啪地掉了下來。

  周凜笑嘻嘻地替她撿回筷子,放進她手裡。「你看我看呆了嗎?」她的老實逗樂了他。

  「啊?」她眨眨眼,一陣熱氣烘燒了嬌顏。

  「你臉紅了,」他有趣地伸出食指,在她臉頰上刮了下。「而且好燙。是因為我?」

  他誘惑她?還是跟她玩玩?無論如何,她很心動,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了。

  她停止呼吸,兩眼定定地看著他。

  他故意以額抵住她的額,雙眼對著她的黑眸。「看來你被我迷住了。這是你不騙我的原因?」

  「啊!」她驚呼一聲,別過頭,用力地吸氣、吐氣、再吸氣……靠,差點窒息死了。

  周凜是個混蛋,明知道她為他的氣味神魂顛倒,還這樣欺負她,虧她打從一開始就坦誠以待,沒起過騙人的念頭……

  其實那也不算騙人。走在外頭,誰不會掛一張自保的面具呢?只是她的防衛意識更重,更不想讓人認清真正的自己而已。

  對周凜,是她生命中極少數的例外。

  她是看上他的錢嗎?好像是,但她也不是沒見過有錢人,她站的化妝品專櫃是走金字塔頂端路線的,一罐晚霜訂價一萬五,會去買的人,荷包都不會太扁。

  有些男人為了哄女友高興,一次就買兩、三罐,讓她興奮到笑得合不攏嘴,但她也不會看到他們就頭暈。

  只有周凜,他似乎真的把她迷住了……這個念頭閃過腦海,讓她嚇得低呼。

  「我又沒拒絕你,幹麼叫個不停?」他回身坐好,語氣平淡得好像在說,外頭正下著雨。

  剛才的魅惑呢?致命吸引力呢?他真的在耍她?

  「我沒有迷戀你。」她升起一股熱氣,想大聲宣告,卻說不出口。因為她確實覺得他棒透了。

  她偷偷用眼角餘光看他,瞧見他對她揚了揚眉。

  「想不想吃滷味?」他說。「我請客。」

  喔……他是個壞人。但他真的很好看,五官俊俏,舉手投足間,一股高貴優雅的氣質好似拒人於千里之外,但靠近一點,又發現他很可親。

  麵店裡如果有十個女人,十個都在偷看他。她們跟越汶嬙一樣——好色。

  「怎麼不說話?不想吃?那算了。」他自顧自地喝起啤酒。

  她想吃!霍地抬起頭,她對上他深邃的黑眸,強烈的食慾被壓過,她的身體又不受控制地靠向他。

  他把冰涼的啤酒貼上她的面頰,她迷惘的神智霎時一清。

  他唇角彎出一抹帥到沒天理的笑。「你的面快糊了,趕緊吃吧!滷味改天再請你。」

  「你真的願意再請我吃飯?」她感動得眼底浮出一層水霧,其實他人也不是太壞……

  *******

  周家在清朝時是御用的餅鋪,迄今已有三百餘年的歷史。

  它從一般的糕餅店進軍喜餅業、西點業,再跨足罐頭、速食麵、冷凍食品,如今已是一個龐大的飲食集團。

  周凜就是被這一代的周家掌舵人周風豈收留,栽培成下一代經營者。

  越汶嬙看他的眼光很準,他確實是受世家教育長大。

  但越汶嬙不知道,周風豈把他從孤兒院帶出來還有另一個深層的原因:要他照顧周風豈的女兒,周清清。

  周風豈今年八十五歲,活得久,什麼都看開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女兒清清。

  他第N次把周凜叫到病床前,詢問:「你真的不願娶清清?就當讓一個老人瞑目,替我照顧她。」

  周凜看了在床腳玩芭比娃娃的清清一眼。是的,清清在玩洋娃娃。她今年三十歲,出生半年,感染腦膜炎,損及智力,周家傾盡財力為她治療,迄今,她也只有五歲的智商。

  周清清一察覺他的視線,立刻把手中的娃娃往他臉上丟。

  「壞人。」她一下子鑽進床底。

  周凜側身,閃過襲來的暗器,看著周風豈。「你若能說服她嫁給我,我無所謂。」

  周風豈咳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他在女兒一歲的時候帶回六歲的周凜,周家裡裡外外,就連那些保全都喜歡周凜,只有周清清一看到他就哭。

  周風豈想,這是女兒怕陌生人,讓周凜多和她相處,自然就會產生感情。

  但周清清越長大,就越討厭周凜,完全不跟他接觸。

  周風豈想過另找他人陪伴女兒,但周凜是個很好的孩子,越跟周凜相處,周風豈越喜歡他,越覺得只有他能讓人放心把公司和女兒托給他。

  「清清、清清……」他一邊咳、一邊叫女兒。

  「爸爸。」周清清從床底探出一顆頭。

  「清清,爸爸老了,也許不能再照顧你,讓凜哥哥陪你好不好?」

  「壞人,走開。」清清又躲到床下。

  「清清,別躲,出來,聽爸爸說。」

  「不要,壞人在。」

  「清清。」

  「壞人出去。」

  「清清。」

  周清清不說話了。病床上的周風豈不停地歎氣。

  其實周凜挺喜歡周清清的,她就像是個天真的小妹妹,她做什麼他都不會生氣。所以她討厭他,他就離她遠一點。「要不要我出去,讓你們父女好好談談?」

  「周凜。」周風豈瞪他。明知道他們父女談不出個所以然,周凜是故意氣他嗎?

  「我無法跟清清談話,我一靠近,她就生氣。你希望我們結婚,只能自己說服她。」說著,周凜想起越汶嬙,她很愛親近他,說他身上有一股迷人的味道。他身上有味道嗎?他不知道。但她那種迷惑中帶著熱切的視線讓他心底也燃起了一簇火苗。

  周風豈定定地看了周凜一眼。「如果我說服了清清,你真的會娶她?」

  「這問題你起碼問過十次了。」周凜低歎口氣。「我會照顧清清的,你別擔心。」

  「以前你這麼說我會很放心,但現在……」

  「我的承諾永遠有效。」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現在跟我討論清清,心裡卻想著其他人。小凜,你戀愛了。」

  他是想著越汶嬙,但戀愛?他們八字都沒一撇。周凜低聲笑。「風叔,你想太多了,就算我戀愛,我還是會照顧清清——地震!」話說到一半,他驚喊。

  天地突然搖晃起來,周凜看見周風豈床邊的點滴架劇烈搖晃,點滴掉落,砸到床頭燈。

  他想也不想撲上去,用身體護住周風豈。

  燈罩裡的燈泡被砸得爆開,大量的玻璃碎片四射。

  周凜替周風豈擋住了大部分的玻璃碎片,但仍有幾塊漏網之魚劃傷了周風豈的手臂,幾滴血落在周凜的眼角。

  「護士!」他大叫,一邊清理床上的玻璃渣。這時地震已經停了。「清清,你不要出來,地上都是玻璃。」

  周清清嚇一跳,嗚嗚抽噎著。

  「周先生。」周風豈的貼身護士匆匆跑進來。

  「風叔受傷了,快替他看一下。」周凜說。

  「是。」護士點頭,卻一直看著周凜。他傷得比較重吧?右上臂和後背都是血,要包紮,也應該從他開始。

  「還不動手?」

  「可周先生你……」他一直在流血耶!護士很擔心。

  「我沒事。先看風叔。」然後他去叫人來收拾一地的玻璃渣,清理乾淨了,才讓周清清出來。

  「小凜。」床上的周風豈突然喊了聲。

  「有事嗎?」周凜停下腳步。

  周風豈看著他,這孩子真的很好,體貼、聰明又孝順。為什麼清清討厭他呢?周風豈很惋惜。

  周凜似乎戀愛了,他以前也跟別的女人交往過,總是坦白承認,不合適,就直接分手。他不曾用那種模稜兩可的話回應周風豈的問題,今天是第一次。

  因為他遇到一個不一樣的女孩,真的動心了,所以刻意保護這段感情?

  周風豈應該要他放棄戀愛,一心照顧清清;清清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女兒,但周凜是他最驕傲的兒子。

  周風豈想了又想,歎口大氣。「小凜啊,如果我說服不了清清嫁給你,那……你得答應我,你娶的老婆要對清清很好。」

  周凜愣了一下,笑開來。「我答應你。」他又想起越汶嬙,那個聰明、迷糊又無賴的女人。他想她周圍的人,就算不喜歡她,也沒有一個是真正討厭她的。她很會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現出不同的樣貌,這樣的個性應該會跟清清相處愉快吧?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她帶著清清作亂的書面,唇角的笑容一僵。有點可怕。

  算了,他也不一定娶越汶嬙,現在想太多是自尋煩惱。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38:32
第三章

  越汶嬙踩著水花,踱到「夜歸人」酒吧門口。

  不知道周凜在不在?上次他說過要請她吃滷味的。

  她踢著水。最近的壞天氣讓她的心情也跟著低落,大雨下個不停,專櫃裡每天都在趕蚊子,可以想見她下個月的薪水單會很難看。

  收入少,要還的債卻一樣多,她只有盡可能地縮衣節食。現在,她的肚子好扁……不,應該說已經凹下去了。

  「我要吃滷味啊,周老闆~~」她長嚎。

  「你不必叫這麼大聲我也聽得見。」周凜磁性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

  「哇!」那熟悉的迷人氣味衝過來,她腦袋一暈,身體搖晃了三下才停住。「你走路都不出聲的啊……」她急急呼吸,好香好濃的錢味,好幸福啊!

  「我沒有踩水花玩的習慣。」他看著她落在小水池中的腳,唇角高高地揚起。

  「嘿嘿……」她趕緊把腳收回來。「好巧,你今天也來喝酒。」

  他低低笑了起來。「這家店是我開的。」他除了幫周風豈工作外,還自己開了一間酒吧、兩家餐廳。

  倒不是他不滿周風豈給的待遇,只是喜歡美酒和美食,於是開了幾家店以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她拍一下混沌的腦子。今天怎麼回事?老是出糗。「我記得,你是酒吧老闆嘛,你巡視自己的產業很正常……那個……請問你平均幾天來一次?」

  「你與其來這裡守株待兔,不如問我的手機號碼,更能把握我的行蹤。」

  「你會告訴我嗎?」

  「你試試看啊!」

  「周老闆,請問你的家、你的手機、你的辦公室,電話號碼各是幾號?」

  「真是貪心啊!」他笑睨著她,抽了一張名片遞過去。

  她瞄—眼,嘴巴大張。「秦皇食品?!那天我請你吃的喜餅就是秦皇的,你——」他說用料很實在,根本是老「周」賣瓜,自賣自誇。

  「我要謝謝你稱讚本公司的產品,承蒙愛用。」

  「你上次怎麼不說?」秦皇很有名,喜餅、西點、速食麵、冷凍食品,應有盡有。周凜是秦皇的總經理,也就是一座活動大冰箱。啊,她有口福了……

  「你也沒問。」

  她嗔他一眼。被他的味道醺得暈陶陶的,能記住他姓周名凜,她已經夠厲害了,還要她觀察入微、理智縝密,也太難了吧?

  「生氣啦?」他刻意靠近她。

  瞬間,她的眼前好像開出了無數花朵,濃郁的香氣,薰人欲醉。

  「小心點。」他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情不自禁地循著那迷人的氣味,貼上他的手臂。

  好棒的錢味,她好幸福喔!她倒在他的臂彎裡傻笑。

  周凜伸手戳了下她綿軟熱燙的頰,感覺真不錯,再來一下……他的手有點捨不得離開她的頰,指腹貼著那分軟嫩,細細地撫摸起來。

  「你想繼續站在這裡,還是去吃飯?」

  她霍地站直了身子。「你請客?」

  他看著突然空了的臂彎,再看一眼她聽到食物就發亮的小臉。

  「我的魅力還是不夠啊,連一頓飯都比不上。」他低喃著。

  「什麼?」他不會在乎這種小事吧?她認識的周凜是個外表冷淡,心裡悶騷,卻很大方的男人啊!

  「我的西裝和一頓美食,你選哪一個?」他突然問。

  老天,他真的是吃醋耶!她有點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

  「不能兩個都選嗎?」只要跟他有關的東西,她都想要。

  「不行。」

  「這個……」她陷入了天人交戰。

  周凜微笑,又戳一下她的臉頰。「開玩笑的,去吃飯吧!還是那家麵店,或者換別家?」

  她摸摸他手指撫過的臉,在發熱耶!怎麼回事?她心跳加速,連呼吸都亂了。

  看她傻傻的,他也不催她,牽著她的手,往上次兩人吃麵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越汶嬸的神智都是在半空中飛。他的味道迷惑她的心,他掌心的溫度炙燙她的體膚,連他微笑,偶爾閃現的牙都迷人得要命。

  啊啊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像毒品一樣的男人?而她又是何時深深上癮,無法自拔。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到了麵店。越汶嬙還沒回神,所以由周凜點菜。

  這回老闆給周凜一個嘉獎的眼光。對嘛,小伙子,請女朋友吃飯就是要大方。況且幾碟滷味也值不了多少錢啊!

  周凜心裡一陣好笑,還是對老闆頷首,謝謝對方的關心。

  他牽著她的手落坐,滷味送來,他挾了一塊海帶送進她微張的嘴裡。

  她依然恍神,但海帶入口,她還知道咀嚼。

  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很想知道她能呆多久,等陽春麵送來,如果她還愣著,怎麼吃?放棄食物?繼續為他的魅力傾倒?

  他很想弄清楚,在她心裡,他和食物,哪一個重要?

  突然,一個很瘦、滿頭鬈發,身上罩著鬆垮垮西裝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拍了拍越汶嬙。

  「越小姐,吃麵啊?」是蚊子哥。

  周凜立刻站起來,走到越汶嬙身邊。「先生,有什麼事嗎?」這男人看起來江湖味很重,肯定是道上混的。他找越汶嬙幹麼?不會有不良企圖吧?

  「蚊子哥。」越汶嬙一瞬間從迷惘中清醒,眉眼染上端肅,湛湛神光在臉上綻放。

  周凜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有一會兒失神。難怪彼得見她如見神,確實有像。

  「你是越小姐的男朋友?」蚊子哥打量著周凜。

  「他只是個朋友。」不管蚊子哥平常跟她哈啦得多快樂,他畢竟是放高利貸的,沾上了,可能就一輩子擺脫不了,越汶嬙不想讓周凜惹上麻煩。

  「朋友啊?」蚊子哥哈哈一笑。「他很緊張你呢!」

  越汶嬙起身,越過周凜,看著蚊子哥。「他跟蚊子哥一樣,都是好人嘛!蚊子哥也來吃麵?這裡的海帶很好吃喔!我給蚊子哥叫一盤,謝謝你多年的照顧。」

  「沒有啦!哈哈哈……」蚊子哥一邊笑,一邊喊著老闆切滷味。「老大跟人喝酒,叫我來買滷味啦!我要快點回去,不然老大要罵人了。」

  「蚊子哥辛苦了,外頭還飄著雨絲,唉,你怎麼沒撐傘?淋濕了可不好。」

  「一點小雨哪會濕?」蚊子哥揮揮手。「越小姐,這個月的……別忘啦!」他實在不想跟她催債,她這麼認真又勤勞,他看了都心軟。

  「一定準時送到蚊子哥手上。」

  「那我先走了。」說完,蚊子哥拎著老闆切好的滷味往外走。

  「蚊子哥保重。」越汶嬙送他走出麵店,細心的叮嚀比外頭的毛毛雨還要輕柔。「雨勢雖然小,但淋了對身體也不好,蚊子哥別仗著年輕體壯,不當一回事,你還有女兒要養,那麼可愛的孩子,你不想看她讀大學、拿博士,嫁一個孝順你的好老公?」

  蚊子哥自己讀書少,混黑道,最喜歡什麼?喜歡人家誇他有學問,養的孩子個個成龍成鳳。

  越汶嬙一說到他女兒拿博士,蚊子哥全身輕飄飄的,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你說得對,我還要看女兒長大呢!哈哈,我這就去買傘。」說著,他鑽進隔壁的便利商店。

  「再見。」越汶嬙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整個人像受霜的茄子,軟了。

  垂著肩膀、拖著腳步,她踱回座位上,拿起桌上的啤酒就開始喝,一整罐都喝完了,她怔忡地看著空酒罐發呆。

  周凜揚手,讓老闆再送半打啤酒過來,然後,他抽走她手中的空罐,替她開了一罐新的塞給她。

  越汶嬙不說話,只是喝著酒。

  周凜也不打擾她,靜靜地看著她喝,她一喝完,他就替她換一罐新的。

  她的酒量很好,很難喝醉。但今天,她特別想醉,放空腦袋,讓酒精蝕盡理智。

  她喝完半打,周凜又替她叫來半打。足足灌了十五罐啤酒以後,她身子軟軟地癱在桌上。

  周凜叫來老闆結完帳,扶著她走出麵店。「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她還是沒說話,兩手抓著他的衣服,聞著他迷人的味道,心痛得好像有人拿刀割著自己。

  她恨爺爺留下龐大債務給她,她恨法官不明事理,總是判她輸,她恨自己白癡,應該先想辦法辦了家人的喪事,而不是一股腦兒地打官司,只想掙回自己的權利,最後卻讓自己輸得更多。

  她恨世間所有不平事,但她更恨今晚被周凜看到的—切。

  在她心裡,他是不同的,她希望他看到她的真、她的誠、她的美好,而非虛假。

  她想常常跟他到麵店吃碗麵,喝點小酒,絕不去法國餐廳,因為麵店的消費她才負擔得起,過些日子,她手頭寬裕一點,她會回請他。他們可以站在一個很平等的立場上交朋友。

  雖然她很窮,他很有錢,但朋友還是可以做的,不是嗎?

  可是經過蚊子哥這件事,他會怎麼看她?是瞧不起她?還是以為她的接近是別有用心?

  他們之間,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她縮在他的臂彎裡,不停顫抖。

  周凜摸著她細緻的臉頰,柔軟的觸感中,透著一股溫熱,直入他心裡,有什麼東西震動了下,他的胸膛裡湧起一股憐意,輕輕地,將她抱入了懷中。

  *******

  越汶嬙的神智在一片霧海中飄蕩,下意識地,她尋找一方安全的溫暖。

  很快地,她找到了,弓起身子,整個人偎過去。

  下一刻,她發現有人非常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

  她舒服地嚶嚀一聲,身子更往溫暖處窩。

  然後,一個低沉的笑聲在她頭頂響起。

  好耳熟啊,好像……周凜?!

  她霍地睜大眼,入目是一片金黃、璀璨,華貴得像一座宮殿。

  這是什麼地方?然後,她看到一個大型的按摩浴缸,就在一大片霧濛濛的毛玻璃後面。

  她知道了,這裡是賓館。

  但她怎麼會在賓館裡?而眼前……她伸手,摸上一堵肉牆,結實又有彈性。她嚥了嚥口水。

  肉牆瞬間僵直,一個粗重的喘息聲迴盪在房裡。

  「你這是在誘惑我嗎?」周凜的喉間竄出一個沙啞又危險的聲音。

  「啊!」她愣了一下,趕緊收手,整個人縮得像一顆球。「我們……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喝醉了,我說要送你回家,你不說話,只拉著我的手站在麵店外。雨把我們兩個都打濕了,然後你睡著了,我只好帶你到賓館,讓你睡得更舒服點。」他隻字不提蚊子哥的事。

  她滿心感動。會被那種細如飛絮的雨打濕,可以想見他們在麵店外站了多久,他沒有撇下她,就這麼陪著她,照顧她。

  除了已逝的親人,她從沒遇過這樣體貼的人了。

  「謝謝。」她語聲裡有幾分哽咽。

  「我把你帶進賓館,剝光衣服,相擁而眠,你跟我道謝?不怕我把你吃乾抹淨?」他話裡帶笑。

  「是你說的,我們淋濕了,那……脫衣服也很正常啊!總不能穿著濕衣眼睡覺。至於那個……我們……如果那個了,我會沒感覺嗎?」何況她也沒有醉得那麼死。她的沉睡只有一半是酒精造成,另一半是長期累積的壓力和疲勞過度。

  「剛才沒發生的事不代表等一下不會發生喔。」他調侃道。

  她咕咕噥噥。「發生就發生,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像蚊子叫。「我還巴不得呢……」

  他的手指彈琴一樣滑過她赤裸的背部肌膚,引來她一陣輕顫。

  「這樣子好像我在佔你便宜,不過……」他確實為她動心,不是玩玩,有了情意,這便是兩情相悅。

  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見她酡紅的嬌顏艷如桃花。

  真難想像,眼前嬌麗的女子和不久前在麵店,對著高利貸神態慈和、笑若彌勒的人是同一個。

  但他不討厭她判若兩人的面孔,他自己在家裡,和在公司,態度也不一樣。

  他也不在乎她跟蚊子哥的關係,他喜歡的是她這個人,不是那些外在條件。

  他低頭,吻上她柔軟的唇。一絲電流竄過,他體內燃起了一把火,忍不住把她擁得更緊。

  她柔軟的身子貼著他,兩隻手環著他的脖子,十指纏繞他的黑髮。

  她的主動讓兩人的吻更加深入,他的舌頭逗得她的呼吸和心跳迅速失控。

  她喘息著,緊繃的身體一點一點鬆軟。她的長腿與他交纏,身體無意識地弓向他。

  「嗯……」她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聲音就這麼自然地流洩出來。

  他的唇移向她的臉頰、耳垂,再下移到鎖骨,微微用力一吸。

  「啊!」她嬌呼,雪嫩的肌膚上開出一朵紅花。

  他的身體熱得發顫,情不自禁又用力吻了一下。

  「汶嬙,小汶……」他輕喚著她的名。

  「凜……」她抱緊他,手指忍不住掐入他的背。

  他的手沿著光滑的背,來到挺翹的臀部,輕捏一下,她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啊……」她仰起螓首,狂亂低呼,覺得無法呼吸。

  她,很為他情動。

  他低頭,吮住她的下唇,然後張嘴覆住她,和她深深地纏吻。

  她情不自禁張開雙臂,纏住他的腰桿,方便他的進入。

  他的身體覆上她的,和她緊緊貼合,密不可分。

  隨著他的律動,甜如蜜糖的呻吟不斷地自唇間竄出。

  「啊,凜……」

  她眼角滾出一滴淚,隨即,被他推送著,攀上了情慾的最高峰。

  *******

  天亮了。

  周凜按下手錶的鬧鈴,睜開眼,看見一雙黑亮的眸。是越汶嬙。

  「醒了?餓不餓?」他低頭,給她一個早安吻。

  她羞得整個人像燙熟的蝦子。

  「現在害羞太晚了,昨晚已經什麼都看光了。」他點著她的鼻尖說。

  「我……」她兩手掩住臉,好小聲好小聲地說:「我昨晚太緊張了,沒有仔細看。」語氣無比後悔。

  他發出一陣低沉的笑。

  「你你你——」她說的是真的,不是開玩笑。

  「要不要再給你一個機會看清楚?」他咬著她的耳朵說。

  她立刻點頭。「好啊!」

  他卻突然放開她,歎了口氣。「不過要上班了,下次吧!」

  壞人!她哀怨地望著他。不過,「下次」兩個字在她腦海裡爆炸。

  他還要見她?他不介意她與黑道份子糾纏不清?他是想跟她維持長久的關係嗎?

  「你……」她手指輕輕戳著他的胸膛。「下次之後,會下會有下下次?」

  當然有,這傻瓜,她以為他是跟她玩玩?

  「我是那種一夜貪歡,玩後什麼也不管的人嗎?」他黑眸瞇細,底下閃著危險。

  他大手在她臀部上輕拍一下。「如果我只想跟你玩一夜情,現在已經付完房錢離開了。」

  「唔!」她逸出一陣嬌吟,臀部酥麻。「你……昨晚也掐人家,今天又……」好壞,可是又讓她覺得刺激。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傾向?

  「我是不願意,但它上頭寫著,請欺負我,我只好照辦。」他語氣一派認真。

  「哪有?」

  「你不會自己看。」

  「我——」她剛跳起來,想轉身,猛然發覺不對勁。「我怎麼看得到自己的臀部?!你又欺負我。」她抓起被單,圍住身子。

  他大笑。「原來你在床上如此可愛,我真該早點抱你的。」

  「不理你了。」她坐在床上,鼓著雙頰生氣。

  「真的不理我?我還想待會兒請你吃早餐呢!」

  早餐?她兩眼亮得像是點了小燈泡。

  他大笑著,翻身下了床。「準備一下,退了房,去吃早點。」

  「好——啊!」她看見他的背,驚呼一聲。

  「怎麼了?」他回頭問。

  「沒事。」她摀住嘴,欲蓋彌彰。

  他驀地靠近她,吻了吻她的臉頰。「下次抓輕一點。」

  「咦?」她兩眼圓睜。這個人怎麼什麼都知道?

  「背是我的,被你抓得熱疼,我哪會不知道?」他真是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對……對不起……」她囁嚅著。他背上的數道抓痕,隱現血跡,她真的太激動了。

  「沒關係。」他又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再一下,心裡有點不捨,好想再跟她上床滾一圈。她說為他入迷,其實他也著了她的魔,「下—次提醒我,記得隨身攜帶藥膏。」

  又一個下次耶!他是真心想跟她交往。他沒有被蚊子哥嚇跑。她又興奮又感動,黑眸染霧,迷迷濛濛的。

  她終於也有男朋友了。

  她一直不敢戀愛,怕自己一身債務和高利貸的糾纏不清會害了對方。

  但周凜夠強,他有錢有勢,不會怕那些小事。只要她謹慎保護他,不讓他涉入她的麻煩裡,他們便能相處得很快樂。

  戀愛……她癡癡地望著他,眼底的深情像要將他拖入情海裡。

  周凜深呼吸,克制自己,很想再抱她,但不能因私忘公。他提醒自己,毅然轉身走向浴室。

  她依戀的目光追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隱在毛玻璃後,水流聲嘩嘩響起。

  「身材真好。」她咕噥著。「好性感……」簡直迷死人。

  她又呆呆地看了一下,迅速翻身下床,隨手抓起他一件衣物,想咬下一顆扣子。

  生命裡第一個男人、生平第一次激情,她要留下一點紀念。

  浴室的門突然打開,周凜探出頭。「不要做壞事!」

  她嚇一跳,瞪大了眼,嘴裡還咬著他的扣子。

  他深邃、黑夜似的眼睛看著她。「如果你一定要一顆扣子,拿西裝上的吧!放過我的褲子。」

  她整張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手一鬆,他的褲子掉下來。「我太緊張,一時拿錯了。」

  「沒關係,只要你不動我褲子上的鈕扣,其他的襯衫、西裝隨你玩。」他又縮回浴室裡了。昨晚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在激情的最高峰,就說要拿一樣他的東西做紀念。本來他以為她會拿領帶或手錶,想不到她要的是鈕扣,真是怪異的選擇。

  不過,他控制不住大笑。她實在太好玩了。

  越汶嬙聽見浴室裡傳來捶牆大笑的聲音,忍不住低聲抱怨:「這個壞人,怎麼這樣瞭解我?」

  但是她很沒骨氣,還是找到了他的襯衫和西裝,目光在兩件衣物上徘徊。要哪一個扣子呢?好像兩個都不錯,她下不了決心。

  毫無預警地,他又打開了浴室,這回不止探出頭,而是整個人、赤身露體,帶著水珠朝她走過來。

  好……好棒的身材。她發現自己快流口水了。

  他走到她面前,對她揚唇一笑,無比溫柔。「一個人洗太寂寞,你也一起來吧!」他打橫抱起她。

  「啊!」她手中的衣服全部落地,呆呆地被他抱進浴室。

  這個壞人,溫柔的壞人……她雙手圈住他的頸項,螓首埋在他肩上,一點幸福在心湖裡漾開。

  喜歡他啊!好喜歡、好喜歡……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38:55
第四章

  「這款精華液含有玻尿酸、熊果素,還添加了玫瑰精油,不止能保濕、美白,還可以舒緩、減壓,最適合夏天長時間待在冷氣房裡的人使用了。」百貨公司裡,越汶嬙一邊微笑著向客人做介紹,一隻手有意無意地滑過頸項。

  她的頸間掛了一條扣子項煉,那是三天前,她在賓館裡從周凜的西裝袖口上拔下來的。

  周凜雖然逗得她羞怯萬分,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其實很體貼,見她捏著扣子,又喜又愛,便帶她去買了條銀煉,將扣子串起,掛在她脖子上。

  那牛角做的扣子隨著她的動作,在胸口一擺一蕩,就好像他在身邊,抱著她、撫摸她,一股甜意讓得她的心快融化了。

  她素來慈和的笑容中,也添了一抹春意。

  老客戶忍不住嗅了嗅,湊過頭,聞一下越汶嬙拿出來展示的精華液。味道清香,不濃郁啊,怎麼她覺得像花開遍野了?

  「小汶,你遇到什麼好事,笑得這樣開心?」簡直香得招蜜蜂、蝴蝶呢!

  「因為雨停啦!」越汶嬙的笑容更熾,像只探照燈,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也是,這雨下了快一個月,下得人都快發霉了。」

  「天氣不好,百貨公司的人潮就少,每天上班連想找個人說話都難。」她按了幾滴精華液,幫客人試用,同時為對方做手部按摩。「我一直等你跟我聊聊你先生在大陸做生意的趣事,之前不是到蘇州嗎?後來怎麼樣?我不好意思打電話問你,今天看見你,我還不開心?」

  「原來你想聽故事啊!那還不簡單。在蘇州……」

  客人不停地說,越汶嬙就反覆為客人按摩,從手、一路到肩膀、脖頸。

  對方談興一起,不只把丈夫的事拿來講,連女兒、兒子的求學趣事都吐出口。

  越汶嬙也不插嘴,只是聽著,偶爾幾聲低笑。

  客人自己講到喉嚨發疼,越汶牆也把人伺候得渾身舒坦,週身馨香。

  客人心滿意足,隨口要了四瓶精華液。天知道那一瓶訂價是一萬二。

  越汶嬙拿信用卡去結帳的時候,高興到走路都像在飄。

  賺到了賺到了,這種業績只要保持一星期,她前陣子因雨損失的獎金就全回來了。

  「哈哈哈……」領了薪水,她還要請周凜吃飯。要不要奢侈一點請他吃牛排呢?每次都拉他吃路邊攤好像太苛了,去貴族世家吧!一百多塊她負擔得起,了不起她下兩餐吃饅頭或吐司,荷包也就平衡過來了。

  他會不會很感動?或許他會抱著她親一下喔……想到他的吻,像蜂蜜一樣甘甜,她身體都熱了。

  「哇,四萬多的單,你真厲害。」結帳的小姐看到越汶嬙遞過來的單子,問道:「怎麼推銷的?」

  「我從來不推銷。」她櫃上的東西這麼貴,哪是幾句話推銷得出去?只有讓客人打從心底開心,她們才會把荷包打開。

  「這麼了不起。」小姐刷完卡,同時遞過一封紅色的東西。「既然賺了錢,這個就好應付了。記住,人不到,禮也一定要到。」

  那是喜帖。越汶嬙的眼淚差點流下來。

  「凜,我對不起你……」她在心裡哀號。如果是其他人的喜帖,她還有可能拒絕,但這封喜帖上的署名是樓面經理,她拒絕不了。

  原本要請周凜吃飯的錢得挪做禮金了。為什麼出外工作總有無數的交際應酬?她恨死紅白炸彈了。

  「還有一盒餅,你是現在拿,還是下班再拿?」小姐問。

  「我看一下。」如果是小小一盒,她直接拎走。

  對方將喜餅放到櫃檯上,她愣了愣。是「秦皇食品」的餅,周凜的公司。

  越汶嬙一把搶過餅。「我現在拿,請客戶吃。」她男朋友公司的餅耶!她覺得好驕傲、好高興。

  聽到她說要請人吃,小姐瞪大眼,從來只有別人請越汶嬙吃餅,她幾時也知道回請人家?她一向很小氣、很愛錢的啊!

  「是不是下太久的雨,她腦袋發霉了?」很可疑。

  *******

  越汶嬙下班的時候,周凜來接她。

  她一坐進車子,便迫不及待地獻寶。「凜,你看,我們經理結婚,吃的餅也是秦皇的耶!」而且這個餅盒好漂亮,以原木做成,外頭包覆艷紅色的絨布。

  打開喜餅盒蓋,分上下雙層,裝滿了西餅、漢餅、小蛋糕、和葉子和巧克力,紮實又豐富。

  盒蓋上還有一隻小金鎖,喜餅吃完,空盒就是一個美觀實用的珠寶盒。

  「我拿餅請客戶吃,大家都說味道很好喔!」這盒餅可以抵她三頓飯,她收起來、帶回家,對已凹扁的荷包大有助益,但是看客戶吃周凜公司的餅津津有味,她感覺什麼都值得了。

  「這是秦皇新設計的真愛系列喜餅,走環保風,外盒可以再利用,裡頭裝巧克力和奶酥的瓶子是密封罐。」他如數家珍地介紹。「餅吃完,這些東西留下來也有用。」

  「我也這麼覺得。」她反覆摸著餅盒,愛不釋手。

  「你是愛盒子,還是喜歡裡頭的餅呢?」他忍不住笑道。

  「我都喜歡。」她偷瞄他一眼,臉頰發紅。其實不只喜歡餅,所有的食物她都愛,周凜公司的產品她更愛。

  這是不是叫愛屋及烏?她自己亂想,想到雙頰燙紅,恨不得有個地洞鑽。

  「是嗎?我以為你只愛盒子,還擔心只送餅給你,你會不高興呢!」他調侃著,從車子後座拎出一隻大紙袋給她。

  「餅?這麼多?給我的?」

  「不喜歡,那我收回來好了。」

  「喜歡、喜歡、好喜歡……」她幾乎是半搶地奪過紙袋,打開,袋子裡是滿滿的各式糕餅點心。「咦……這是什麼?沒見過。」

  「酒釀蛋糕,是新產品。味道還不錯。」

  「那這個呢?」

  「老婆餅。」周凜笑了。「研發部進來一個新人,喜歡在糕餅的形狀上搞花樣,還義正詞嚴地說,不管是口味的創新,還是形狀的創新,都是創新。公司不能壓抑他的創意。」

  「嗯,物價上漲,售價又調不上去的時候,這確實是個瞞天過海的好方法。」

  「你贊成他的做法?」

  「我們專櫃的保養品常常這樣,本來一瓶化妝水是120ml,但原物料漲價,想要維持原來的利潤,不是漲價,就要換包裝,將瓶子改小一點,弄得更精緻,容量100ml。客戶通常更喜歡第二項選擇。」

  「變相漲價,也是一個方法。」高通膨時代,只要是能創造利潤的方法,企業都會考慮。

  「但是……」她撕開新型的老婆餅,咬了一口,皺眉。「外型漂亮是能引起購買慾,但味道太平常就讓人失望了。」

  「老婆餅的味道就是這樣,你指望它有多大的改變?」

  「起碼加點核果,可以增添香氣。」

  「這樣又增加成本了。」

  「還是把餅做小一點,大約一口大小,用節省的成本買核果……嗯,或者糙米也不錯。」

  他欣賞地望她一眼。「你滿有生意頭腦的。」

  「有沒有更喜歡我一點?」趁著等紅綠燈,她靠過去,鼻子湊在他頸間嗅聞。好香啊!錢味,鈔票的油墨味,簡直迷死人。

  「沒有。」

  「啊……」她大受打擊,話都說不好了。「沒有……喜歡……」

  他點了下她的鼻子。「把喜歡換成愛,就有了。」

  她的黑眸瞬間亮了,像夜空中最美的一顆星。

  「嘿嘿嘿……」她抓著他的衣袖,陶醉地笑起來。

  「綠燈了,你不放手,我沒辦法開車。」他笑道。

  「喔。」有點依依不捨。「凜,你幾時休假?我跟你排同一天,我們去公園走走好不好?」

  他臉色一黯。「我最近可能都沒休假了。」

  她沒見過他神情如此凝重,連她也被感染,心頭忽然沉甸甸的。

  「凜,你有什麼不愉快可以說出來,我雖然幫不了你,但是可以聽你說,你的心情也許會比較好一點。」

  「你要替我分憂嗎?也好。」換成其他人,周凜一定不會開口。他們不是羨慕他運氣好,就是說他貪圖周家產業,只會讓他更煩。「我是秦皇的總經理,上頭還有一位董事長周風豈先生,就是收留我的人。人活到一個年紀,總是有些病痛,他年紀大了,沒有精力再處理公司的事,希望我接手。」

  「周老先生幾歲了?」

  「八十五。」

  「哇,真的好老。不過他也很幸運,年輕的時候慧眼識英雄,收留了你,現在才能放心交棒,休養身體。」

  「我畢竟不是真正的周家人,交棒給我,等於破壞秦皇傳承三百餘年的歷史,並非好主意。」周凜常想,若周清清的病情輕微點,請周風豈將董事長位置讓給她,由他輔佐,現在公司就不會派系分裂,每天吵鬧不休。

  「歷史是由人創造的。只要你用心,為公司創造出新歷史,過個十幾二十年,大家只會記得你,忘了那些紛擾。」

  「這樣周家就徹底勢弱了。」

  「總比所托非人,搞得破產消失得好。」她看著他。「我想周老先生會屬意由你接棒,有部分原因是人才斷層。這一代的周家人,能力不夠,你就培養下一代吧,過個二、三十年,你再把棒子傳出去,同樣達到香火傳承的目的。」

  她說得很有道理。周凜的手指滑過她細嫩的臉頰,肌膚接觸,一陣熱流湧起,他心頭頓軟。「我有沒有說過你很聰明?」

  「你現在說了。」她笑瞇了眼,身體忍不住靠近他。「你喜歡我聰明吧?」

  「你說呢?我現在很想挖你到秦皇上班。」

  去秦皇上班,她將有吃不完的食物,和一個最性感的男朋友。

  唉,那樣的日子一定比在天堂更快樂,但不行,她一屁股爛債,去秦皇上班,萬一讓麻煩牽連到他身上,她會恨得吐血。

  「還是不要好了,適當的距離能產生美感,太接近,我怕會有問題。」

  「我以為你恨不得變成牛皮膏藥貼在我身上呢。」他瞄一眼她貼在他身上的手。「你連我在開車,都捨不得跟我分開。」

  「嘿……」她低下頭,臉紅似火。

  「先去賓館?還是去吃飯?」他突然轉過頭說。

  她愣了一下,但眼裡的火苗開始竄燒起來。

  「可不可以買東西去賓館吃?」她小聲地問。

  周凜仰頭哈哈大笑。

  *******

  越汶嬙笑著放下電話,在客廳裡轉圈圈。

  「耶耶耶~~」

  周凜說要替她過生日,要她下班在休息室外等他。

  自從她爸爸、媽媽、奶奶去世,再也沒有人替她過生日,周凜是第一個,他真是天下間最好的人。

  她興奮地衝進臥房,翻出唯一一件洋裝換上。

  湖水綠的衣服,V領,胸前一排扣,想性感,就把扣子解開,酥胸半露;要純潔,便將扣子扣上,只露一截白皙如玉的頸項,襯著她端莊的氣質,更添幾分出塵。

  她一邊照鏡子,一邊皺眉。裝佛裝太久,那股味道都沾在身上卸不掉了。

  就有客人對她說過,喜歡跟她聊天,好像什麼都能講,不怕洩密。

  她還滿喜歡跟人聊天的,如果大家講完心情變好,或者跟她買東西,她會更高興。

  但男人喜歡的是嬌柔又性感的女人吧?她的模樣跟「艷」字八竿子打不著。

  還是換件粉紅色的襯衫,下半身換吊帶褲好?還是牛仔褲?

  她的衣服少,真的沒有太多選擇。

  她把櫃子裡的衣服都換過一遍,花了半個小時,卻連一件合宜的也挑不到。

  「五號領薪水時,要不要去買件好一點的衣服?」她思考半晌,又搖頭。「還是算了,有錢也要留下來請凜吃飯。」

  周凜應該不會在乎她穿得不夠漂亮吧?反正他們從認識開始,她就是這樣子啦!他也沒有抱怨過。她相信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胸口還是有些悶。

  鈴——電話又響。

  她衝出臥房接電話。「凜?晚上吃飯——咦?李婆婆……什麼?你別哭啊!好,我馬上過去。」她掛上電話,心裡納悶發生什麼事,能讓那位倔強固執的老人家痛哭失聲?

  越汶嬙轉回臥房,掃了滿床的衣服一眼,還是換上那件湖水綠的洋裝,出門找人。

  李婆婆家距離她家,步行約五分鐘。

  她走到李家門口,還來不及進入,就聽見一個哭天搶地的聲音,接著有人高聲咒罵,砸桌摔椅。

  她的身子瞬間僵住了。這場景太熟悉。

  十八歲那年,她剛知道自己背負大筆債務時,也是如此地嘶喊。

  她借高利貸埋葬親人,他們頭一回上她家討債,發現她要搬家,以為她要逃走,差點把她家拆了。

  她哭著解釋好久才讓他們相信,她家被查封,她是不得已才搬家,她會還錢,只是要給她時間。

  時間過得好快,匆匆七年過去,她像活在地獄裡,直到認識周凜。他帶她進了天堂。

  有時候半夜醒來,她都忍不住懷疑,過去山高海深的壓力,她怎麼承受得住?怎麼沒自殺?

  「凜、凜……」她握著掛在胸前的扣子,眼眶蓄滿淚水。

  「不要、不要……」李婆婆三步一摔、五步一撞,追著一名身穿汗衫、上臂刺龍的男人跑出來。

  男人手裡捧著一隻陶瓷小豬,越汶嬙認出那是李婆婆藏私房錢用的。李婆婆跟她一樣,不喜歡銀行,習慣把錢藏在家裡。但今天,這種做法好像將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高利貸一來,整籃端走。

  男人一把推開捉住他衣服的李婆婆,老人家摔在地上。

  「你幹什麼?!」她跑過去扶起李婆婆。

  李婆婆一見了越汶嬙,抱著她的手臂放聲大哭。

  「他要把我的棺材本拿走,以後我吃什麼,嗚嗚嗚……他存心餓死我……」

  這張臉……男人指著越汶嬙,忍不住連退兩步。他不是在廟裡吧?眼前怎會出現神像?難道過去壞事做太多,現在遭天譴了?

  他的膝蓋發軟,有一種下跪的衝動。

  「她兒子叫我來拿的……我有借據,在在在……我找到了,在這裡……」他把借據拿給越汶嬙看。

  但越汶嬙不認識李婆婆的兒子,怎麼相信借據上的簽名是真是假?

  倒是李婆婆看到借據,哭得幾乎崩潰。「這個不肖子!出去就沒回來過,十年了,唯—的消息竟是找高利貸跟我討債,我造了什麼孽啊……」

  「不是的,婆婆,不是的。」越汶嬸胸口好痛,可止不了痛。「你兒子的債跟你有什麼關係,是他們做錯事,不是你……」也不是她,她沒有義務背負沒見過面的爺爺的債,沒有。

  男人看著眼前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只有李婆婆,他拿了錢走人就是了,但多出一個越汶嬙,被她那雙慈和的眼盯著,他就不受控制地想開口,替自己解釋,他沒有那麼壞,他也是混口飯吃,是逼不得已……

  啊啊啊——為什麼這個女人長得一副菩薩樣?他祖母、他媽媽,連他老婆都是拜菩薩的,讓他見到菩薩就想拜。

  「小……小姐,子債母償,天經地義……你不要為難我……」還有,別再用眼神凌遲他,他……他媽的,他也無辜啊!

  「既然是婆婆的兒子借錢,為什麼不找當事人要錢?」越汶嬙不相信這種「天經地義」,各人造業各人擔,沒有理由牽連他人。

  「那王八蛋已經搾不出錢了,他說他媽媽很有錢,會替他還。這裡的住址還是他寫給我們的。」

  這樣子出賣母親,良心被狗吃了!越汶嬙恨不得將對方拖出來打一頓。

  「小柱,你他媽的孵蛋啊?收幾萬塊,半小時都搞不定。」又來一個光頭大漢,耳朵、鼻子、肚臍,全身上下釘了七、八個鐵環。

  「鐵頭哥,我……她們……」

  「兩個臭女人而已,一巴掌拍走就是。」說著,就要動手。

  「等一下,鐵頭。」出聲的居然是蚊子哥。這一帶是蚊子哥他們的地盤,別人想插手,要先拜碼頭。鐵頭說要找一個撿破爛的老太婆收債,蚊子哥就猜是李婆婆,放心不下,便跟來看看,結果就看見越汶嬙替人出頭。

  唉,她怎麼這樣傻,自己都顧不好了,還替別人操心。

  越汶嬙很訝異,蚊子哥竟幫她緩頰,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吧?可有個認識的人在,她彷徨的心便踏實一點。

  「蚊子,同行的規矩你瞭解,我跟你們老大打過招呼了,他也同意我來收債,你就不能妨礙我們工作。」鐵頭道。

  「規炬還有一條,不准傷害別人的客戶,以免影響還款能力。這位越小姐就是我們財務公司的客人,你把她打傷了,過兩天我找誰要錢?」蚊子哥說。

  「好吧!給你一個面子,你把她拖走,免得礙兄弟們的事。」

  蚊子哥走到越汶嬙身邊,說道:「越小姐,人家在辦事,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我們走吧!」

  越汶嬙想走,可是李婆婆拉著她的衣服,兩行淚掉個不停。

  「老太婆,受你兒子牽連,你是很可憐,可你也不能拖累別人。你的問題只有錢能解決,放手吧!」蚊子哥說。

  李婆婆不說話,只是不停掉淚。越汶嬙一顆心疼得厲害。

  「蚊子哥,李婆婆沒借錢,是她兒子借的,能不能找她兒子,不要找她?」

  「能找她兒子,鐵頭就不會找上她了。」

  「但她兒子一定比她年輕,更有賺錢的能力,才還得出錢吧?」

  「那個煙毒鬼,沒有毒品,站都站不起來,還賺錢咧!」鐵頭看著李婆婆。「倒是她精神好,去撿破爛、給人打掃房子都沒問題。」

  「那不公平,明明不是她的責任。」越汶嬙看著李婆婆的眼神從悲傷到絕望,心頭很不安。「蚊子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幫我們想個辦法吧!」

  「這個……」蚊子哥很為難。「越小姐,不是我不幫你,是我沒有權利啊!除非找老大,他可能會有條件地幫你擺平,但條件絕對嚴苛,你考慮清楚。」

  李婆婆已經不抓她的衣服了,整個人癱在地上,失神地掉淚。

  越汶嬙想到七年前,她的家被查封,她拖著行李在街上流浪,經過這個社區,李婆婆看她可憐,請她吃飯,還幫她找房子。

  那時候李婆婆好有精神,推著三輪車到處撿紙箱、汽水罐,在馬路上晃蕩幾個小時也不嫌累。

  有一回她生病,李婆婆看她很久沒去串門子,找到她家,發現她燒得糊里糊塗地躺在床上,便扛著她去看醫生。她雖然不胖,但也有近五十公斤的體重。

  李婆婆對她很好,送吃送喝,連敬老節市府送的熱水瓶、羽絨被也一股腦兒地塞給她。

  她現在租的小公寓裡,一半以上的傢俱和電器是李婆婆送的。

  她的家人過世後,李婆婆是第一個讓她再度嘗到家庭溫暖的人。

  她不想多管閒事,也沒有那個能力化解天下不平事,何況,她的債務比李婆婆兒子欠的多上幾倍,她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走吧!眼不見為淨。就當她對不起李婆婆,下輩子,她做牛做馬還給李婆婆。

  她閉上眼,邁開腳步,只當沒看見李婆婆悲傷又絕望的神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心裡跟李婆婆道歉,兩手緊握著垂掛頸問的扣子。周凜不會看不起她這種自私的行為吧?他總是瞭解她、愛護她的……

  周凜……她想他,恨不得插翅飛到他身邊,請他告訴她,她今天的決定有沒有錯?如果是他,他會怎麼選擇?

  「鐵頭,我和越小姐先走了。」蚊子哥說:「你催債歸催債,下手別太狠,萬一把人打死了,去哪裡收錢?」

  「放心,我有分寸。」鐵頭跟蚊子哥揮揮手,走過去,捉起李婆婆。

  李婆婆驚呼一聲,那個呼喊像一道雷,劈在越汶嬙腦袋上。她可以常常A東西吃,嘻皮笑臉地耍無賴,但她做不到見死不救。

  「蚊子哥,我們去找老大幫忙!」

  「你真的要管?很麻煩喔!」

  「我知道。」她有心理準備。「李婆婆年紀大,禁不起折騰,我先扶她回房休息,再跟你去見老大。」

  「你不必攬下這件事,這根本不關你的事,強出頭只會讓你吃虧,你再考慮一下吧!」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她是個大笨蛋,自找苦吃,但她放不下這個半恩人、半親人的婆婆,再多的苦也只能咬牙忍受。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39:21
第五章

  對越汶嬙而言,這是個痛苦和快樂並存的生日。

  她早上為了救人,為李婆婆擔保——高利貸不得再上門騷擾李婆婆,李婆婆會準時還錢,如果李婆婆還不了,越汶嬙負連帶責任。

  蚊子哥一直罵她笨,李婆婆的混蛋兒子都不管自己老娘的死活了,她這個外人插什麼手?

  她現在才發現,這個有點粗鄙,說話不經大腦的漢子,真的把她當朋友看了,他很關心她。

  蚊子哥還替她爭取,她和李婆婆就負擔這筆債,日後,李婆婆的兒子再借錢,只管打死他,不必客氣。

  雖然只是一筆債,也要一百二十萬,龐大的數字讓越汶嬙的心又沉下去。

  她還能去哪裡弄錢來還債?

  今天的班,她上得失魂落魄,直到下班,周凜來接她,她才稍微打起精神。

  她一上車,周凜就送了她一束香檳玫瑰,和一隻戒指,光亮的戒身刻著「愛」,她的手指從單字L往右栘,O、V、E。

  LOVE,他愛她呢!她開心的同時,更有些悲傷。

  金色戒指的光芒吸引著她的目光,她是愛錢的,金子也可以換成錢,有一些鈔票在她眼前飛舞,她腦海裡閃過——當鋪。

  啊!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嬌顏忍不住羞紅。

  「怎麼了?小汶,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她的感動太激烈,讓他有些不安。

  「我……」她若開口,請他幫忙還債,他會答應嗎?

  龐大的債務已快壓垮她,她想躲進周凜懷裡,天塌下來,由他頂著。

  「凜,如果……那個,朋友有難……我……」她不知道怎麼說。

  「你是不是有麻煩?你說,我聽著。」

  「沒有!」她的聲音有些神經質地揚高。「我幫別人問的……沒錯,是朋友的事,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她不要向他求助,拿了他的錢,承受他的恩情,他們還能像現在一樣,平等而快樂地交往嗎?

  她寧可自己辛苦點,也不願兩人的關係增加絲毫不確定的因素。

  「小汶,你的樣子不像沒事。」他瞥她一眼。「說吧,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會幫你。」

  「沒事。」她的聲音又尖了三分,把自己都嚇一跳。

  周凜在路邊停下車子,傾過身,輕擁著她。「放輕鬆點。你今天是不是壓力有點大?」

  她的表現有這麼明顯?她應該是個很會演戲的女人,但在他面前,她假裝不起來。

  因為他是周凜,她的男朋友,他們以最坦誠的心愛著彼此。

  不能說謊,那就選擇不說吧!

  她垂下眸,掩住了起伏劇烈的心情。

  「我沒事……戒指……」她勉強扯出一抹笑。「你知道男人送女人戒指有特殊的意義嗎?」

  「你心裡的疙瘩就是這只戒指?」他不相信。

  她繼續閃躲問題。「你太敏感了。」說著,她對他伸出小手。「幫我戴上吧!」

  他從善如流地拿起戒指,套上她的中指。

  「小汶,我喜歡你。」他說。「有一天,我會送你鑽石戒指。你所有的問題我都會幫你,只要你開口。」

  她詫異抬頭,定定地看著他,幾度欲言,又把話吞回去。

  他說有一天會送她鑽石戒指,代表他想跟她結婚,她好高興。

  「凜。」她探直了身子,用力在他唇上一吻,再吻。「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們彼此相愛,但她不能嫁他。一旦他們成為夫妻,就算辦理財產分開制,他不必替她還債,但三不五時有人找她要錢,他們的生活還是會受到影響。

  退一步說,他有錢,願意拿出八千多萬替她解決麻煩,可她不服氣,明明不是她借的錢,為什麼要她還?

  不,這種債她絕不承認。

  周凜撫摸著她的臉,笑得意味深長。「這一招是不是美人計?把我迷暈了,就不會再探究你的壓力是什麼。」

  「胡說,我本來就喜歡親近你。」她握住他的手,嗅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濃濃的錢味讓她心頭一陣激盪。

  「小汶……」他低歎。

  「我沒事,真的。」她愛他,所以要保護他,不讓她的麻煩連累他。「我愛你。你呢?」

  「我也愛你。」周凜唇角是一抹苦笑。她還是不肯老實說。其實,她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夜歸人」酒吧是他的,她是酒吧的常客。裡頭每一個工作人員都認識她,酒酣耳熱後,總有無數耳語流傳,只要他稍微注意,連她早餐吃了什麼,他都曉得。

  她不知道她很有名吧?親人俱亡,卻莫名地繼承了大筆債務。很多人同情她,有意無意送她一些吃喝用品。

  她的情況他很清楚,但他不在意,他真心喜愛這個堅強又有點小無賴的女孩。

  「小汶,如果有一天,你想找人分擔心事,記住,一定要找我。」他不逼她。他要他們在一起時,她是放鬆的、快樂的。

  「當然,我們是情侶,我有事,一定會告訴你。」她捧著他的臉,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凜,我們買東西去賓館吃好不好?」因為多了一筆債務,她得增加工作時間,才能賺到還債的錢。接下來她會很忙,沒時間三天兩頭膩著他,所以要把握時間,多愛他一點。

  她想用情慾麻醉心傷嗎?也算一個好主意。周凜調笑地以指輕劃她的臉頰。

  「小汶,你臉紅了。」

  她轉過頭,咬一下他的手指,又立刻放開。

  「誰教你這麼香!」害她每次靠近他,都有一種腦袋發暈的感覺。

  「從來沒人說過我身上有香味,只有你,你確定你的鼻子沒問題?」其實她身上的味道才迷人,像西洋菊,清清冽冽又舒人心神。

  「把你的衣服和別人的混在一起,我一下子就能知道哪件是你穿過的,信不信?」

  「信。」他咬著她的耳朵,溫熱的喘息噴在她頸間。「待會兒要不要再剪—顆扣子?」

  「你不如整件衣服都給我。」

  「你希望我裸著身子走出賓館?被人看光了,你也不吃醋?」

  「誰吃你的醋?自大狂。」

  「你沒發覺你的語氣很酸嗎?」

  「討厭。」她悶了一天的壞心情在他的逗弄下,消失大半。

  「瞭解。」他張口,含住了她的耳垂。「你的討厭代表喜歡。會說反話代表你害羞,瞧,你不止臉紅,連耳朵都熱得發燙……」

  「才……才沒有。」她一顫,心頭的情火狂燒。

  「你可以看一下後視鏡,就知道自己有多熱情——」

  「還說,都是你害的。」她抓住他在她身上造反的手。「看看你對我幹了什麼?」

  「我的右手正在摸你的胸部,左手嘛……我想摸一下你的背和臀,你可不可以把身子挺起來?」

  「不可以。這裡是馬路邊,隨時會有人經過,萬一被看到,我們就糗大了。」她的身子更往後退。

  「看到什麼,我們又不玩車震。」他放開她,一臉無辜。

  她瞪大眼,好像看到六月的艷陽天卻飄起細雪。

  「我誤會了嗎?你其實是想車震?」他的手爬上她的大腿,一路摸,一路嘖嘖有聲。「你在發抖,這麼想要的話……好吧,我犧牲,配合你。」

  她愣了下,撲上去,十指對他開抓。

  「誰要你犧牲了?!我要你開車。」先去買一堆吃的東西,再去賓館,然後……賓館的浴缸很大,或許他們還能洗個鴛鴦浴。

  「小汶、小汶……」他舉手做投降狀。「我知道你愛我,一見我就情慾勃發,但攻擊目標放低一點,身體任你抓,不要抓臉,我還要見人的。」

  她撲過去,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啐道:「沒見過你這麼不害臊的。走啦!」

  「走?去吃飯?」他裝傻。

  「你故意的。」她解開安全帶,爬上駕駛座,半個身子壓住他,又抓又咬。「開不開車?開不開車?」

  他摟著她的腰,大笑。「我立刻開車,但你得先從我身上下來啊!」

  她嗔他一眼。「讓我再咬你一口,我才要下來。」但這回她沒咬他的胸膛,她咬他的嘴,惹來一記纏綿的深吻。

  然後,不只她目光迷離,連他都黑眸泛水,不想動了。

  「小汶,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你身邊。」他把座位放低,讓她躺到他身上,所有的挑情動作都停止了,只是單純地抱著她,滿滿的幸福氛圍便將他倆包圍。

  *******

  沒人接。

  周凜納悶地看著電話。奇怪了,都已經晚上十點,越汶牆怎麼還沒回家?

  他剛開完會,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想邀她去「夜歸人」酒吧喝兩杯。

  她最近特別忙,他們已經有十一天沒見面,說話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

  他拿下掛在頸間的鈕扣。這是她生日那天,她從自己的洋裝上拆下來送他的。

  那時她滿臉羞紅,把扣子塞進他手裡,兩隻小手將他的大掌包起來,緊密無間。

  「雖然只是個普通的塑膠鈕扣,但……人家只有一件洋裝,很喜歡的,現在我把扣子給你,你要好好珍藏喔!」

  「呵……」他把玩著鈕扣,很普通的材質,卻有不同的意義。

  還有穿過扣洞的紅色結繩,每一條線都很細如髮絲,被她密密地糾纏,編成0.5公分寬,45公分長的帶子。

  她說,這是一條幸運帶,會給他帶來幸福,遠離惡運。

  他不知道,不過是結繩,也有這麼多分類,但是精巧的手工讓他歎服。

  她,很疼他呢!

  他忍不住湊過唇,在扣子和幸運帶間各落了一吻。

  恍惚間,他鼻端竄進一抹清冽的甘菊香,是越汶嬙的味道。他的心律加速了幾拍。

  她總說他身上帶著香氣……或者「錢味」才是比較貼切的形容詞。她喜歡在他身邊膩著,收集他的味道。

  每次看她在他身上嗅來聞去,腦袋在他懷裡蹭著,他總忍不住笑意。她該不會是屬狗的吧?

  但現在,他也染上了她的習慣,對著一顆扣子發呆。

  「小汶……」相思苦、苦相思。他們何時才能再見?

  「總經理。」一個頭髮花白、年近五十的婦人走進來。

  「楊秘書,你怎麼還沒下班?」周凜不著痕跡地將手中的鈕扣和幸運帶收進西裝口袋裡。

  「老闆都不下班,我能走嗎?」楊秘書瞪他一眼。「這是銷售部提出來的新企劃,我整理過了,你看吧!」

  周凜一邊看文件,一邊和楊秘書哈啦。「誰讓我們兩個都是孤家寡人呢?又沒約會,只好在公司加班。」

  「你自己孤僻,不要牽拖我,我有男朋友的。」

  「我怎麼不知道?」

  「我有必要向你報告自己的私事嗎?」

  「也對。好吧,你若要跟男朋友約會,我讓你先下班,甚至請假都可以。畢竟,你年紀也大了,錯過這一個,不知還要等多久?」

  「呸呸呸,我這叫成熟,什麼年紀大,沒水準。」楊秘書哼了哼。「你如果想幫我,叫工程師幫我的電腦裝視訊,再換一副好一點的耳機,方便我們上網聊天。」

  「靠科技維持感情啊?你不覺得好像缺少了點什麼?沒有真實感,沒有肢體接觸時,那種親密和眷戀。」他說著,還是寫了批條,讓楊秘書拿著文件到工程部申請她要的東西。

  「有錢又有閒的人,想時時膩在一起當然無所謂。但我和我親愛的都很忙的,一個月能見兩次面就要偷笑了,其他日子不靠電腦、手機聯絡,怎麼維繫感情?」

  「也有道理。」他推開椅子站起身。「我下班了。」他和越汶嬙就是聯絡管道太少,她沒手機、不上網,臨時有事想找她都找不到。

  尤其她最近異常忙碌,家裡電話老是沒人接,他去酒吧守株待兔,等了兩夜,也沒等到她。

  酒保彼得也說,越汶嬙一個多星期沒露面了。

  他有必要給她買一支手機,隨身帶著,哪怕工作再忙,沒時間聊天,也能傳個簡訊互訴情衷。情侶間,太久沒聯絡,感情容易生變。

  楊秘書瞪著周凜的背影消失。「居然放一個老人家關燈鎖門,真不體貼。」

  「你還能交男朋友,不老。」他竟然又轉回來了。

  楊秘書對他一笑。「我去拿皮包,你關燈鎖門。」

  周凜笑了。「到底誰是老闆、誰是員工啊?」

  「下班了,沒有上下之分,我年紀比你大,論輩分,你要叫我阿姨。」

  「是的,楊阿姨。」

  「你都叫我阿姨了,你女朋友也是我的晚輩,她是賣化妝品的,是不是該有點表示?」

  「你怎麼知道小汶是化妝品專櫃小姐?」

  「前陣子你一下班,就開車往百貨公司跑,載了美人去吃麵,誰不曉得?」

  「真是沒有隱私。」幸虧他也不怕人知道。「你想要化妝品,明天跟我跑一趟百貨公司。」既然消極的做法找不到越汶嬙,他乾脆到她工作的地方堵她。

  而楊秘書就是一個最好的理由——送禮物給這位勞苦功高的秘書,他能堵越汶嬙堵得理所當然又光明正大。

  *******

  周凜買了要送給越汶嬙的新手機,帶著楊秘書上百貨公司找她。

  將近兩星期不見,越汶嬙的容顏顯得有些陌生。

  越汶嬙是化妝品專櫃小姐,但她很少上濃妝,總是以一層薄薄的粉底修飾臉色,T字部位以淺色蜜粉打亮,整個五官就立體許多。

  但今天,她臉上的粉明顯厚了,卻遮不住眼下的黑青。

  他走上前,還看見她瞳底帶著點血絲。

  越汶嬙正在跟客人解說一瓶乳液的成分。「……人參可以紅潤臉色,珍珠粉抗老,加上當歸、薏仁等數種天然植物萃取,使它同時具備美白、嫩膚、抗痘三大功效,這一瓶就夠了,不必再加什麼精華液、晚霜。」

  「可以讓我試用看看嗎?」楊秘書插口問。

  「沒問題。」越汶嬙按了幾滴乳液在楊秘書手上。她還沒有看到周凜。「我幫你推開。」她為楊秘書做手部按摩。

  乳液的效果不錯,推開後,輕爽、細緻,帶著一股優雅的清香。

  楊秘書很滿意地點頭。「給我兩瓶,後面的人結帳。」

  越汶嬙抬起頭,對上周凜的目光。

  「啊!」她低呼。他怎麼會來?

  「我老闆因為找了女朋友十幾天找不到,只好拖著可憐的秘書當借口,到女朋友工作的地方堵人。」楊秘書揚起帶笑的聲音。

  越汶嬙一聽,臉頰發熱,紅若晚霞。

  原本站在櫃旁聽越汶嬙解說產品的客戶,立刻讓開了位置,躲在一旁看熱鬧。

  周凜也不客氣,佔了一個絕佳位置,大手習慣性地想摸摸越汶嬙的臉。

  「咳!」楊秘書哼了聲。「我知道你們感情好,但不必表演給別人看。」

  周凜瞥了楊秘書一眼,還是把手縮回來,細細打量她顯出憔悴的面龐。

  「你最近很累?黑眼圈都出來了。」

  他一湊近,迷人的香氣瞬間竄進她的鼻間,她心頭一陣震盪,眼泛水霧。

  「還好,我不累。」就是想他,上班想、吃飯想,連睡覺的時候都擺脫不了他的身影。她多想把工作扔下去找他,但她的債務增加,不工作不行。

  「送你。」他拿了一支手機給她。「以後有事,打電話給我,發簡訊也行,就是別讓我找不到人。」

  「對不起。」她承認,她在躲他。不是因為感情問題,她是怕自己自制力不夠,見了他,會忍不住開口跟他借錢度過難關。

  任何關係,只要牽扯到錢,都會很麻煩。

  她寧可自己累死,也不想讓他們的關係被金錢扭曲。

  「我比較想聽的是,你把自己搞成熊貓的原因。」周凜低歎。他想幫她,但她堅持不開口,讓他想插手都無處著力。

  「唔……」越汶嬙低下頭,倔強地抿著唇。

  有些事是怎麼也說不清,甚至,她心裡都是一團亂。比如,她爺爺留給她的龐大債務。

  她打從心底覺得法律很荒謬,竟然要她這個連爺爺的面都沒見過的孫女繼承債務,每個月銀行從她的帳戶裡扣錢的時候,她嘴裡的髒話就沒停過。

  被債務逼得喘不過氣時,她會幻想,若能中樂透,一舉解決債務,她就出頭了。

  但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冷靜,她一定會收拾包袱,帶著獎金溜出國。白癡才要去扛那種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請原諒,她只是個普通、有貼小心眼、自私的女人。

  周凜看她頑固的小臉,就知道是白費唇舌。

  他無奈地搖頭。「你可以選擇求助或隱瞞,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尊重你。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別太勞累,那些麻煩不值得你拚命。」

  她眨著眼睛,有些困惑地凝望他。

  他湊近她,呼息吐在她耳畔。「酒吧傳播流言的速度很快,而我又是酒吧的老闆,有什麼消息是我沒聽過的?」

  所以,他清楚她的麻煩,也不害怕,仍然喜歡她、和她交往?越汶嬙揉揉鼻子,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不必太感動。」他還是沒忍住,在她臉頰上戳了戳,皺眉。「今天的觸感沒有前一陣子好,你要保養了。這個乳液,拿六瓶吧!」

  「你用喝的啊?」她低呼。

  「兩瓶給楊秘書,兩瓶給我的小妹妹清清,兩瓶給你。」回去以後,他會盡量找人跟她買東西,讓她多賺些獎金。

  「我不用啦!」大庭廣眾之下,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她們專櫃的東西太貴,她用不下手。即便非用不可,她可以員購時再買,能打六折呢!

  「快去結帳。」他想幫她做業績,當然不小氣。

  「可是……」

  「你下班的時候我來接你,一起去吃飯。」

  「我還要打工。」

  「今天請假。吃完飯,你回家睡覺,把體力養足了,才有精神應付接下來的問題。」

  「你又不是秦始皇!」這麼霸道。

  「我是暴君。」比秦始皇更勝一籌。「小汶,你瘦了好多,我很心疼,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我想,是不是?」

  他的聲音像天鵝絨一樣柔滑迷人,她感覺骨頭都酥了。

  「是……當然是……」臉又開始燒。她別開眼,不敢看他。

  「那就去結帳吧!」他遞上信用卡。

  「是。」她拿起信用卡,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結帳櫃檯。

  楊秘書露出不滿的神色看著周凜。「勾引小女孩很得意嗎?」

  「不只得意,還非常有趣。」他的手指忍不住又去摸胸前的鈕扣。

  「我早就想問了,你幹麼掛一顆鈕扣在脖子上?越小姐送的?」

  「她脖子上也有一顆我的鈕扣。」

  「幹麼不送項煉,弄顆鈕扣……奇怪,那邊在吵什麼?地上躺了個人,好像是……越小姐耶!」

  楊秘書話還沒說完,周凜已經衝過去了。

  「怎麼都沒有處理緊急事件的常識?要先打電話叫救護車嘛!」楊秘書一邊散著步走過去,一邊打電話。

  那頭,周凜正抱著越汶嬙,一身肅寒。

  聽圍觀的人說,越汶嬙走著走著,突然一頭栽倒,撞上飾品櫃的展示架再落地,就動也不動了。

  周凜抿著唇。她不止瘦了、憔悴了,連體力都變差,這十幾天她是怎麼過的?一個人倔強要有限度,是想把一條小命玩完嗎?

  「傻瓜!」等她醒來,他們要好好談一談,這種情況不能再持續下去。

  「總經理,救護車來了。」楊秘書領著兩名醫護人員走過來。

  周凜點頭,將越汶嬙放到擔架上,然後跟著一起去醫院。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39:41
第六章

  世界是昏沉的,視線望出去,天地成扭曲狀態,越汶嬙感覺神智在海中飄蕩,久久捉不到浮木。

  有點恐怖,她忍不住呻吟。

  一片清涼在她臉上漾開,是周凜拿了濕毛巾在幫她擦臉。

  「你醒了。」他的聲音很低,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她下意識地縮了下身子,緊閉的眼皮微微顫抖。

  「醫生說你勞累過度。」他丟出來的每個字都像冰。

  她的神智被徹底拉回來了,囁嚅一聲,身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

  「你還有營養失調的現象。」他伸出手,推開她。

  她的眼睛張開一條細縫偷看他,他的臉色好黑,她心一慌,又趕緊閉上眼。

  「我很生氣。」他說。

  她震了下,像只小貓以臉頰輕蹭他的手。

  「對不起……」她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被債務逼得太急了。「我以後不會了。」

  「還有以後?!」

  「沒有了、沒有了。」她又偷偷看他,他眼底還燒著怒火耶!「凜,別氣了,這次真的是個意外,平常我很注意身體健康的。」

  他沒說話,但沉默的臉卻更教人害怕。

  她咕噥著掀開棉被,窩進了他懷裡,摟著他的腰。「原諒我一次嘛,凜,你最大方了。」

  「可以。」他提出條件。「告訴我你的問題。」

  她的身體在他懷裡僵住了。

  「坦白對你來說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

  「不是的。我沒想騙你什麼,但……」她懊惱地坐起來。「拜託,凜,就這件事,別問好不好?」

  「給我一個理由。」

  「我……」因為她自卑、她憤怒、她不甘心……她很討厭很討厭自己負債的事被公開,雖然它早就鬧得滿城風雨。

  「小汶,如果我們要維持長久的關係,一些大事必須坦誠。你不能總是像這一次,沒消沒息突然消失十幾天,讓我找不到,擔心個半死啊!」

  「這次是我疏忽了,我保證再也不會。你相信我一次,別再追問,好嗎?」

  「你躲躲藏藏的態度就已經夠讓人懷疑了。」

  「那你要我怎麼辦?」跟他開口?八千多萬不是小數目,他們現在愛火正熱,他可能會幫她還,將來呢?會不會有一天,他覺得自己吃虧了?

  即使他們的感情一世不變,她也不想他幫她還債。那筆錢不是她借的,跟她無關,為什麼要她承擔?還牽連她身邊的人?

  「告訴我你的問題,我們一起商量解決。」她的情況他很清楚,他有四、五種方法幫她徹底解決問題,但必須經過她同意,否則就不是好心,而流於自大了。

  「那不關你的事——」話才說出口,她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本就黯沈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我知道了。」他扶她躺回床上,站起身。「我不會再多管閒事,你好好保重,再見。」

  「凜!」她撲過去,拉住他。「「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是那意思,我——」

  他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打斷她的話。

  「我必須接電話。」他說,接通了手機。

  越汶嬙眼眶含淚,兩手緊緊拉住他的西裝外套。她無意說出那種不知好歹又疏遠的話,她太急了,腦袋一片混亂。

  拜託,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吧!她真的喜歡他,就是太喜歡了,才總是在他面前犯錯。

  「我必須立刻回家。」他講完電話,臉色像是開始颳風又下雨。「風叔病危了。」

  她愣了愣。這種情況下,她無法強留他。但放他走,他們還有機會和好嗎?

  她吸吸鼻子,放開他,憔悴的小臉抹上更多的驚慌和無措。

  周凜深深望她一眼,歎氣。「我不知道你隱藏那些秘密做什麼?但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我不是那種完全不能商量的人。」

  「對不起。」她眨了眨眼,淚流了下來。

  「沒關係,你先休息吧!」

  「你還會來看我嗎?」她伸出手想拉他,又不敢,心慌意亂。

  「當然會。」他傾過身子,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你是我女朋友,你生病,我怎會不來看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先處理風叔的問題,晚一點打電話給你。」他打開她病床邊的櫃子,拿出他送的手機,遞到她掌中。「裡頭有我的電話,你若有事,就打電話給我。拜拜。」

  「拜拜……」她咬著牙,跟他揮手道別。

  他的身影一從病房消失,她拉高棉被蓋住頭,開始放聲大哭。

  她是個白癡!為什麼會說出那種蠢話?她傷了周凜。

  對不起、對不起……她有一萬個對不起想對他說,但現在,他沒有時間聽她說了。

  *******

  越汶嬙很慌張。周凜說要再打電話給她,卻只是要楊秘書來看她,並傳給她一封簡訊。

  因為周風豈過世了。

  「楊秘書,我能不能去上香?」她想好好跟周凜道歉,看看他有什麼要幫忙的。

  「最好不要,總經理不會希望你跟那些周家親戚見面。」楊秘書一口拒絕。

  「我……」越汶嬙撥撥自己的頭髮,拉拉衣服。「為什麼?我很難看嗎?」

  楊秘書看了她一眼,真奇怪的女孩,在百貨公司第一次看到她,渾身雲氣繚繞,差一點以為是神佛顯靈呢!

  她幫客戶試用產品、按摩的神態更是聖潔,讓被服務的人有一種不掏錢消費就是對不起天地的感覺。

  可一離開工作崗位,哇,神仙從雲端上栽下來,變成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了,有一點無賴、有一點自卑。

  不過楊秘書覺得她現在的樣子更可愛,惹人親近。

  「你想見人,外頭一堆,就不要去跟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了。」

  越汶嬙低呼。「周家的親戚這麼恐怖?」

  「老的腦滿腸肥、小的花心下賤,賣喜餅賣了一輩子,還搞不懂什麼叫三書六禮,倒是新娘子要塞幾個胸墊,罩杯才能多一個尺碼,他們就很清楚。因為他們包養了太多二奶、三奶、四奶。這種人你覺得怎麼樣?」

  「不太正常。」

  「只有周小姐很正常。」周家唯一不造孽的好人。

  「她現在一定很難過。」想起了當年爸爸、媽媽、奶奶一起過世的情景,越汶嬙忍不住就眼眶泛酸。

  周清清能理解什麼是死亡嗎?楊秘書想了想,不置可否。

  越汶嬙摸摸鼻子。「楊秘書,你剛剛說的三書六禮,我知道有聘書、禮書、迎親書,其他的是什麼?我也……」她笑得尷尬。「搞不太懂。」

  楊秘書噗哧笑了。「六禮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也就是要有提親、夾八字、過文定、過大禮、擇日和迎親等動作。現在喜餅業很競爭,所以秦皇不只提供漢、西、日等各式糕餅供新人挑選,也免費贈送聘書、禮書、小卡片。訂餅超過兩百盒,秦皇就替新人佈置婚宴會場,超過千盒,還招待出國蜜月旅行。」

  「哇!」越汶嬙有點傻眼,喜餅業的學問真不得了。

  「這些事其實做習慣就好。你有興趣,可以請總經理解釋給你聽。」

  「我知道了,謝謝你,楊秘書,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越汶嬙躺了兩天,躺得身體快生銹。

  「我就是來接你出院的,手續也幫你辦好了,隨時可以走。」

  「不用付費嗎?單人房要補健保差額啊。」

  「總經理交代過了。」

  又讓周凜破費了。越汶嬙想起自己說要請他吃飯,一直沒實現呢!

  如果她說要還他錢,他一定會生氣,最好是送他一點小禮物,或是請客,但他現在忙著辦喪事、接掌公司,能抽出時間和她見面嗎?

  她前天說錯話,傷了他,她道歉了,他也說沒關係,但她畢竟沒有對他坦承一切,那個心結變成了橫堵在他們之間的牆。

  不管她向不向他求助,他肯不肯替她還債,這面牆都要拆掉,兩人的關係才能更進一步。

  「楊秘書,請你幫我跟凜說聲謝謝,另外,可不可以麻煩你替我送一封信?」

  「送給總經理?」

  越汶嬙點頭。

  「有什麼事你不能當面跟總經理說?」

  「他最近不是很忙嗎?我再打擾他,他就太可憐了。寫信給他,他方便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我不忙,你轉告他隨時打電話給我,或是傳簡訊也可以。」

  隨時?那豈不是要二十四小時待命?年輕人的戀愛果然火熱,嗯……楊秘書自信也不老,晚上叫男朋友學著點。

  「你寫吧!什麼時候寫好,什麼時候給我。」

  「謝謝你。」越汶嬙笑得眼睛瞇成了彎月,迅速找出紙筆寫信。

  楊秘書眨了眨眼,唉呀,是錯覺,又看到神佛雲間飄了,或許是越汶嬙的出塵氣質不必特意裝,只要心裡喜悅,自然形於外表,真不知道是周凜在哪裡挖到的寶。

  「你寫信吧!我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你有沒有想吃什麼?」

  「沒有。」越汶嬙埋頭寫信。「謝謝你。」

  楊秘書在便利商店逛了大約半小時。她算過時間,情人寫信,一定又臭又長,三十分鐘差不多。

  等她拎了兩瓶牛奶,再回去,越汶嬙已經整理好東西,拿著信,站在病房門口等她。

  「楊秘書,我寫好信了,麻煩你。」

  「不會。」楊秘書收起信,把一瓶牛奶遞給她。

  「謝謝。」

  楊秘書彎身要幫她提行李,越汶嬙趕緊拒絕。

  「一個小袋子而已,我自己來。」開玩笑,她媽若還活著,大概也就楊秘書這年紀,她怎麼敢勞煩她。

  楊秘書也不跟她搶,兩人並肩走向停車場。

  *******

  越汶嬙回到家,把東西一放,又出門去探望李婆婆。

  她住院兩天,不知道李婆婆好不好,有沒有病了、累著?她兒子沒再欠高利貸逼她還錢了吧?

  她跑向李婆婆家,但在前一個轉彎處被一個正在翻垃圾桶的身影嚇一跳。

  「喂,那塊麵包發霉了,不能吃!」惡,讓她去吐一下,那個流浪漢準備塞進嘴裡的麵包長滿黴菌啊!

  那個人聽見越汶嬙的話,好奇地轉過頭。

  是個女的?越汶嬙訝異地走過去,拿走她手中的麵包。「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在這裡翻垃圾桶的東西吃?」那女人雖然長得瘦小,但面目頗清秀,只是一身骯髒,好像在泥巴裡滾了一圈,連頭髮都糊成一團黏在臉上,她才會看錯她的性別。

  「清清肚子餓。」女人看著那又掉進垃圾桶的麵包,委屈得眼眶發紅。

  「你叫清清?你住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見她又要去撿發霉的麵包,越汶牆趕緊拉住她的手。

  「不知道。」清清掙扎著要撿麵包。「肚子餓。」

  「我帶你去吃好料的,那個麵包壞了,不能吃。」這叫清清的女人似乎有點問題,言行舉止幼兒化,連家裡地址都不知道。越汶嬙決定餵飽她的肚子後,再去一趟警察局,請警察查一查,附近有沒有失蹤人口。

  聽到越汶嬙要請客,清清笑了。「吃肉包。」

  越汶牆翻一下口袋,剩一百塊,買三個包子給清清,她還能再吃兩碗滷肉飯,雖然不太飽,但看一眼清清興奮等著食物的小臉,她無法拒絕。

  「吃肉包前,你先跟我去探望一個人。」

  「先吃肉包。」

  「去探望李婆婆。」

  「吃肉包。」

  越汶嬙摸摸鼻子。這個女人好固執,真難溝通。

  她想了想。「李婆婆很會做菜包喔!我們先去看她,說不定她正做好菜包等著我們去,你可以吃完菜包,再吃肉包。」

  清清立刻點頭。「先吃菜包,再吃肉包。」

  「呃……好。」越汶嬙額上滑下一滴汗。這個清清真像她,一樣愛吃。

  清清拉住她的手,越汶嬙僵了一下,那隻手剛在垃圾桶裡攪過……清清靠近的時候,她聞到一股酸腐味。

  也許應該先帶她去洗個澡,再請她吃東西,送她去警局。越汶嬙想。

  她們手牽手到了李婆婆家,越汶嬙上前敲門。

  「李婆婆——唉喲!」門邊的回收物堆得太高,她大喊,舊報紙忽然倒了下來,正好砸在她身上。

  「我就說這些東西早晚有一天會壓死人吧!」她哼了哼。

  清清幫忙把她從舊報紙堆中挖出來。

  好心果然有好報。越汶嬙揉揉腰嘀咕著。要是剛才沒對清清心生同情,拉著她一起走,現在她就被壓在回收物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痛痛,飛飛。」清清看她眼眶含淚,很體貼地幫她從肩膀按摩到腳,順便把黑手印印滿她全身。

  「不痛了、不痛了。唉……我的衣服。」越汶嬙更想哭了。

  「吃菜包,吃肉包。」清清拉著她的手搖晃。

  「我先進去看一下李婆婆在不在,然後我們去買包子。」

  越汶嬙要清清在外頭等她,但清清不肯,拉著她的手不放。

  越汶嬙拿她沒轍,只好說:「你要跟我一起進去也可以,小心一點,屋裡到處是暗器,你的每一步都要非常小心,知道嗎?」她故意說得很誇張,要清清謹記在心。

  「嗯。」果然,清清很用力地點頭。

  兩個人進入李婆婆的屋裡,前後左右,每一間房都看遍了,也沒見到人。

  清清張著疑惑的眼看她。「沒人。」

  「難道出去撿汽水罐了?」越汶嬙摸摸頭。「算了,等會兒再來吧!我們先去買包子。」

  「包子!」清清大叫,聲量震倒了一個人那麼高的雜誌。

  越汶嬙又被埋了一次,還是清清把她挖出來的。

  「對不起。」清清偷偷瞧她。

  「算了,算了。」越汶嬙撫著腰,好疼。「出去的時候要小心,別再叫了,知道嗎?」

  清清兩隻手摀住嘴巴。

  越汶嬙帶著清清離開李婆婆家,上便利商店買了三顆包子給她。清清興高采烈地吃著包子。

  越汶嬙又帶她回家洗澡,但她居然有怕水的毛病。

  越汶嬙一拉她進浴室,她就尖叫。「不要洗澡!不要洗澡!」

  「不洗不行,你全身都是泥巴。」

  「清清討厭洗澡!」

  「不然用泡的。」越汶嬙跟她打商量。「我用香香的沭浴球給你泡澡好不好?有玫瑰、薰衣草、檀香,隨便你玩。」那玩意她多的是,都是專櫃週年慶活動剩下的贈品。

  「不要。」

  「我拿玩具給你玩,我們來扮家家酒?」

  「不要。」

  「那你想怎麼樣?姑奶奶,你不洗澡不行,好臭。」

  清清低頭踢著水花,一臉要哭不哭的樣子。

  「不然我陪你一起洗,來嘛,給我一個面子。」

  清清為難地點頭。「洗一下下就好。」

  「沒問題。」趁清清還沒改變王意,越汶嬙趕緊幫她脫衣服。才脫下她的褲子,解開襯衫的鈕扣,她掛在胸前的名牌露了出來。那是一份個人基本資料,寫著:周清清,女,三十歲,連絡人:周風豈、周凜:地址、電話……

  越汶嬙尖叫。「你是周清清?!凜異父異母的妹妹?你家不是在辦喪事,你你你……你怎麼沒留在家裡?」糟糕,周凜一定急死了,得通知他。她跑去找周凜送的手機。

  「等我!」清清愣了一下,也跟著跑出來。

  越汶牆找到了手機,打電話給周凜。

  手機只響兩聲就被接起。「小汶,我現在很忙,晚一點再回電話給你。」周凜的聲音很焦急。

  「等等。」越汶嬙趕緊說:「我撿到一個人,她脖子上掛了一個牌子,名字叫周清清。」

  「清清在你那裡?!把她留下來,我現在過去。」

  「我知道。」

  「等我。」他掛了電話。

  越汶嬙還拿著手機發呆。隔了兩天再聽見他的聲音,她心跳得好快。

  他頎長的身影在她腦海裡盤旋,黑眸深邃如海,暗藏著溫柔,總是定定地凝望她。

  她很喜歡他的味道,一開始以為是被他的氣息吸引,靠近他,好像自己也多添點財氣。

  事實卻不然,她愛的是他這個人,不管他有錢沒錢。反正他再富有,她也不會、更捨不得佔他便宜。

  單純的愛、單純地為一個人著迷。她想著,臉頰開始燙紅。

  清清突然從後頭撲上她的背。「不許走。」

  「我沒有要走,這裡是我家,我能走去哪裡?你先下來——唉喲,我腰快斷了。」她的腰今天犯太歲,被回收物壓了兩次,又被清清欺負,好痛啊!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40:03
第七章

  接到越汶嬙的電話,十五分鐘後,周凜就開車到了越家。

  「小汶。」他呼喚著,奇怪,這裡居然沒電鈴。

  「小汶。」他拍門。

  呀——門板在他的掌心下敞開了。

  越汶嬙根本沒鎖門?她怎麼安心?現在治安如此差。

  「小汶。」他推開門走進去,一個小客廳,沒有桌椅等傢俱,倒是擺了十幾隻抱枕。

  周凜注意到那些小熊、小豬娃娃,全是手工做的,針腳縫得雖然不太細密,整體做工卻挺有味道,是她的作品吧?

  他笑了,繼續找越汶嬙和清清。「小汶,清清,你們在哪裡?」

  「凜,你先別過來!」越汶嬙手忙腳亂地找衣服遮身。衣服呢?

  清清指了指正在浴缸裡游泳的布條。「衣服。」

  「破了?」越汶嬙想哭。「等等,衣服沒了,那我的寶貝呢?」她從周凜衣服上咬下來的扣子到哪裡去了?「清清,快幫我找一條銀煉,上頭掛了一顆扣子。」

  「沒有。」在家的時候,周凜請了三個看護,分別照顧周老先生和清清。那些人的知識、能力都很棒,唯一的問題是不肯陪清清玩,差點把清清悶死。

  好難得家裡忙,沒人理她,她就自己跑出來玩了。

  外面的世界果然有趣,有人請吃包子,還陪她打水仗,哈,她現在不怕水了。

  清清跳起來,濺起大片水花,然後,她整個人埋進浴缸裡。

  「喂,別鬧了,我要找東西,你先起來啦!」那顆鈕扣是她打算拿來當傳家之寶的。

  「先玩。」

  「不行,先幫我找東西。」越汶嬙板著臉,一下子又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來嘛,清清,拜託,那顆鈕扣對我很重要的,不然……你幫我找東西,我請你吃飯?」

  「要吃肉包喔!」條件交換完畢,清清從浴缸裡爬起來。

  「啊!」越汶嬙瞧見那條卡在出水口的銀煉,飛快撈起來。「好險好險,萬一掉了,我會哭死。」

  「我也有。」清清跑到架子邊,摸出自己的名牌。

  越汶嬙將手裡的鈕扣湊過去。「嘿,我們是一對了。」

  「姊姊。」

  「你說什麼?!」越汶嬙嚇得下巴差點掉下來。「我是姊姊?你……」

  清清摸摸自己的鼻子。「妹妹。」

  這動作好熟悉,似乎在哪裡看過?越汶嬙一時想不起來。

  「可是清清,你的年紀比較大,應該你是姊姊,我是妹妹才對。」清清三十,她才二十五,怎麼當清清的姊姊。

  「不要。清清做妹妹。」

  「這樣有點不合禮耶!」

  「不管,你是姊姊,清清是妹妹。」

  「OK,我是姊姊。」只是稱呼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如果她能擺脫債務,跟周凜結婚,她還是她大嫂呢!

  「姊姊,一起玩。」清清拉著她。

  「好。」越汶嬙剛要點頭,卻瞧見浴室門口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曾在無數的夢裡見過他——周凜!

  越汶嬙嚇得尖叫。清清也學她亂喊。

  「別叫啦!我把眼睛閉起來了。」周凜皺著眉頭說。

  越汶嬙兩手摀住嘴,清清也學她。

  不過,清清悶住的嘴裡還隱約吐出兩個字。「壞人。」

  周凜低歎。「我聽到你們的尖叫聲,以為出事了,才過來的。既然你們沒事,趕緊把衣服穿上,出來,我有話說。」

  「知……知道了。」越汶嬙一看見他,眼眶忽然一熱。周凜真帥,微笑的時候像清風明月,染上輕愁時,又別具一番落拓滄桑,特別能打動女人的心弦。

  周凜離開之後,越汶嬙拉著清清的手。「起來吧!」

  「不要,清清還沒玩夠。」

  「明天再玩吧,我陪你一起玩。」

  「不可以撒謊喔!」

  「說謊的是小狗。」

  「清清喜歡小狗。」

  「汪汪。」越汶嬙裝小狗咬她,逗得清清嘻嘻哈哈,好不快樂。

  越汶嬙把她打理妥當,要拉著她去見周凜,但她不要,兩人僵持了半天,越汶嬙認輸,讓清清在她房裡睡著,並答應她,只要她聽話,待會兒再買包子給她吃。

  清清一睡下,越汶嬙立刻衝到衣櫃旁選衣服。就圍著這麼一條大毛巾,見不得人。

  還有她的臉要上點粉,病了兩天,臉色黃得難看。

  快一點、快一點,周凜在客廳等!不能讓他等太久,萬一他不耐煩了,走了,她非得哭倒萬里長城不可。

  「唉喲!」她太緊張了,轉身的時候,不小心又撞到梳妝台。「我今天一定烏雲罩頂!」她眼眶含淚,手揉揉撞傷的腰,還是堅持要打扮得美美的,讓周凜看了心花朵朵開。

  *******

  「凜。」越汶嬙整整衣服、撥撥頭髮,對周凜害羞一笑。「她就是你提過的小妹妹清清吧?」

  「嗯,你在哪裡找到她的?」周清清突然失蹤,整個周家差點吵翻了。周凜把失職的看護辭退了。周風豈才剛過世,萬一清清又出意外,周凜想,他要在靈堂跪三天懺悔了。

  「就在我家對面那條巷子,靠近小公園那裡。我要去探望李婆婆,看見清清在翻垃圾,問她地址、電話,她也不說。我想先把她肚子填飽、弄乾淨了,再帶她去警察局。誰知道她身上有名牌,兄長那一欄還寫著你的名字。」

  「我真要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他拍拍身邊的位置。「坐啊!」這裡她才是主人,不用他招呼吧?

  「我……凜……之前……」她欲言又止、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嗯?」看她的樣子,像一隻急欲討主人歡心的小狗,周凜忍不住好笑。「放心吧!我不會生你的氣,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對你生氣。」

  「凜。」她咬咬唇,坐到他身邊,歪著腦袋靠著他的肩膀。「謝謝你,但我還是要跟你道歉,我不該把你的關心視為理所當然,還說我的事與你無關,對不起。」

  周凜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裡。「沒關係。感情再好的兩個人也該尊重彼此的隱私,你不想說的事,我不會逼你。」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抱著他的腰,鼻間竄進他的味道,化成一根羽毛,輕輕搔著她的心。

  她閉上眼,小腦袋埋在他懷裡,好好聞、好好聞啊!

  「小汶。」他忍不住笑。「你想把我衣服上的扣子全部蹭掉嗎?」這樣太費功夫了,不如直接動手來得爽快。

  一提到扣子,她兩眼一亮,小手在他的胸膛上摸索起來。

  「呵。」他有點癢。

  她摸到他掛在頸間的鈕扣,快樂得整個人快飛起來了。

  「你一直戴著嗎?」她看著那顆扣子。

  「你特地送我的,我當然要隨身攜帶。」

  「我也戴著。」她拉出頸間、他送的那條項煉。「我連洗澡都戴著它。」好像他隨時隨地伴在她身旁,一刻也不離開。

  十幾天不見,她好想念他,好不容易,他找到她工作的地方,她卻累倒了,兩人還在醫院吵了一架,沒說到一句甜言蜜語,想起來她就覺得嘔。

  「凜,你……」她想留他住一晚,但想著周風豈剛去世,他正忙著,她這樣任性,不是給他添麻煩嗎?

  周凜看穿了她的心思,歉疚一笑。

  「對不起,小汶,最近我可能都沒時間陪你。下星期吧!我一定抽出時間陪你。」

  「我知道。你忙歸忙,也要保重身體。」她仰起頭,吻著他的下巴。

  他把她抱起來,雙唇封住她的檀口。

  她的唇有點涼,但非常柔軟香甜,她才剛洗好澡,肌膚光滑,好像絲綢一樣,吸引著他的手。

  他深深地吻了她好久,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別光說我,你也要保重身體。」

  「我會的。」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個……凜,我……有些事……」討厭,瞞他瞞得太久了,現在要坦誠招認自己負債纍纍的事,居然說不出口。

  不過周凜大量,又有耐心,也不逼她,只是靜靜地聽著。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才鼓起勇氣。「凜,我欠了很多很多的錢。」她把全家出車禍,只有她僥倖逃過一劫,昏迷兩日再清醒,被通知繼承大筆債務的事說了一遍。

  其實這些事情周凜早就知道了,無辜少女繼承大筆債務,報紙頭條刊過好幾天,不過沒有她親口訴說來得詳細。

  她一直說,說到替李婆婆作保,眼眶都紅了。「我是不是很呆?我都自身難保了,還想保別人。但我真的放不下李婆婆,我剛搬到這裡的時候高中才畢業,一點謀生能力也沒有,是李婆婆三天兩頭送些米、麵粉、油、鹽給我,我才能活下去。如今她有難,我沒辦法袖手旁觀。」

  「你知恩圖報,很好啊,別想太多。」換成周風豈出事,要周凜賣命,他想他也拒絕不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明知不可為,卻一定要去做。

  「你不怪我嗎?」她扁嘴,眼淚快滴下來了。

  「這有什麼好怪的?」他笑著親一下她的耳朵、她的臉。「是人都有惻隱之心,你並沒有錯。只是我心裡有些疙瘩,我們是情侶,你就沒想過跟我說,寧可讓自己忙到倒下去。」

  「怎麼可能不想?」她低頭看了看他的西裝。「每次看到你的衣服、你的車,我都會想,把它們賣掉,會是多大一筆錢,全部給我,一定能幫我解決問題。但是我不能老是依賴你,也不希望我們的感情因為扯上金錢而變質。更重要的是,我不爽付錢給銀行,那又不是我欠的債,憑什麼要我還?」

  「那先把高利貸還清呢?」他提議。「好歹解決一部分,你的壓力也能減輕一點,不必再沒日沒夜工作。」

  「這個辦法在幫李婆婆作保前是可行的,但現在,高利貸看我突然把債務還清,一定會要求我順便解決李婆婆兒子欠的債。等債務全部還清,李婆婆的兒子沒了顧忌,又會再去借,變成惡性循環,不好。」

  「我請人去跟李先生談,斷了他借錢的念頭。」

  「如果他可以戒賭就好了。」

  「好好跟他談,應該沒問題。」

  「嗯。」她輕輕頷首,耳朵貼著他的胸膛,傾聽他的心跳,有力的、強壯的,讓她迷醉的。「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那些事她管得太煩,也沒能力支撐下去,他能幫她,她滿心感激。

  「我先讓會計師整合一下你的財務,再與律師討論你的情形能不能從法律途徑討回公道。另外,你家大門要換了。」

  「啊!」她傻笑。「反正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隨便嘍!」

  「沒有值錢的東西,但有值錢的人,還是得小心。」說著,他打電話給楊秘書,請楊秘書找個師傅來幫越汶嬙修理大門。

  她呆呆地看著他,早知道他是秦皇的總經理,舉手投足都有世家風範,家裡有錢有勢。

  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很少想起他的身份,哪家的總經理會常光顧麵店?他只是她的男朋友,一個拿出去賣,可以賣很多錢的男朋友。當然,她不會捨得賣他。

  直到他那麼有信心地說要解決李婆婆兒子的事,再請會計師幫她整合財務,請律師為她討回公道……他變得有點遙遠、高高在上,不是她可以隨意碰觸的。

  「怎麼了?突然不說話。」她的安靜讓周凜頗不習慣。還是愛她的小無賴,貪戀他身上味道時的嬌俏。

  「我忽然發現……我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你好了不起。」而她,有一點自慚形穢。

  「難道你以前覺得我很差?」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頰上親了一口。

  「怎麼可能?」她螓首埋進他的胸膛裡,嗅著那迷人的味道,腦袋暈沉沉。「你本來就很棒,多認識你一天,就多發現你厲害一點,你越來越好,我卻沒有改變……」她聲音漸低,陷入了茫然。

  「又胡思亂想什麼?」他笑著在她額上輕敲一記。

  「唉喲!」她摸著頭,嘟嘴嗔他。「人家很認真在煩惱耶!你每天前進一步,我卻停在原地,總有一天,你會遠得我再也看不見。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不管我去哪裡,都會把你綁在身邊,隨身攜帶著,這樣你放心了吧?」輕柔的吻落滿她的嬌顏,他把她放倒在沙發上,身軀緩緩覆上。

  「說好了,不許反悔!」她藕臂輕抬,圈上他的脖子。

  「我是不會反悔,但某人就很難說了,誰知道她會不會又哪條神經搭錯線、搞自閉,忽然消失十來天,沒有半點消息。」他捏了一下她挺翹的鼻尖。

  「呵呵呵……」她傻笑。「過去的事就算了,做人要放眼未來。」

  「我可以不計較之前的事,但你怎麼補償我呢?」他的手掌沿著她的臉、她的脖子、豐滿的胸部,來到她柔軟的腰。

  「愛計較。」她輕哼,喘息漸急。

  「我是生意人,當然要算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指滑過她柔軟的腰,弄得她嬌喘吁吁,但他就是不肯更進一步。

  「凜……」她扯著他的衣服,黑瞳泛著水光。

  「你想要,自己來。」他解開她褲子的鈕扣,然後不動了。

  「怎麼這樣?」她拍了下他的胸膛,但他就是不動。

  周凜壞笑著湊近她的耳畔。「有沒有聽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句話?」

  「沒有。」她在他的瞼上抓了兩下。「我只知道你欺負我。」

  「我繼續做下去才是欺負你吧?我現在是守規矩。」

  守規矩的人會把她的衣眼脫到這樣?她氣呼呼地瞪著他,好一會兒,又笑出聲。

  「你真的能守規矩?」她手指滑過他結實的胸膛,從襯衫鈕扣間溜進去,指尖揉按著他的胸肌。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她的雙頰興奮得緋紅,曲起膝蓋,在他男性部位上磨蹭。

  周凜心跳失控,體內情慾如火燃燒。

  「你這個小妖精——」他吻住她的唇,舌頭探進柔軟的唇內,滑過每一處。

  她熱烈地回應,雙手拉開他的褲頭。「凜、凜……」她發出甜膩的嬌吟。

  他的一隻手解開她的扣子,她難耐火熱,身子在沙發上扭動著。

  「小汶……」他脫下她的上衣。

  她雙手緊緊抱住他,感受他的愛撫、他的挑逗、他的……

  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她眨眨迷濛的大眼,喘息著問。

  「凜……你有幾隻手?」越汶嬙問。

  他對她揚高了兩隻手。

  「你的手都在這裡,那摸我頭的是誰?」她迷糊了,周凜的兩隻手都在面前,是誰拍她的頭?

  周凜迅速掩住她的衣衫,抱著她坐直身子。兩個人、四隻眼同時往沙發椅背望去。

  那裡多出了一隻手,細細小小的,沿著手臂看過去,一張純潔小臉笑得正開心。

  「清清!」周凜和越汶嬙不約而同驚呼。

  「清清也要玩。」清清拉著越汶嬙的手說。

  越汶嬙額上冒出大片冷汗。「那個……清清,這種事不可以亂玩的。」

  「姊姊玩,清清就要玩。」清清跳上沙發,一下子就把越汶嬙撲倒。

  「啊啊啊——」她的腰!越汶嬙哀號。它今天是第幾次受創了?痛!

  「清清,先起來,你壓傷姊姊了。」周凜伸手去拉清清,以便越汶嬙逃命去。

  但清清從小就莫名地討厭周凜,他越要拉她,她越用力去扯越汶嬙。

  「壞人,走開,清清要跟姊姊玩。」說著,她還坐在越汶嬙身上一扭一扭的。

  「可惡,清清!」越汶嬙痛得眼淚都飆出來了。「你再不從我的身上下去,再也沒有肉包吃!」

  一聽到不能吃肉包,清清立刻哭了。「不要,我要吃肉包,姊姊不能騙人……」。。。。。。一

  「想吃肉包就下來。」越汶嬙咬牙低喊。

  清清抽噎著。「剛剛壞人也有坐,柿姊只罵我。」

  越汶嬙痛得發青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她跟周凜親熱的景象該不會被清清看光了吧?她偷偷看了周凜一眼,他面色如常,真是好大方、好氣度。

  「你搞錯了,清清,剛才我並沒有坐上去,我是用趴的。我不會把全身的體重都放在小汶身上,這樣會弄傷她。」周凜居然很認真地跟清清解釋起來。

  「夠了。」越汶嬙有種快抓狂的感覺。「你們是當我死了嗎?!在我面前討論這——」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解釋,只好說:「全給我閉嘴!清清,下來。」

  「姊姊別生氣,清清不敢了。」清清含著淚爬下來坐好。

  越汶嬙哼哼吱吱地扶著腰,在周凜的幫助下坐起身,也痛得出了一身汗。

  「今天的事誰也不准再說,聽見沒有?」她的臉都丟光了。

  周凜湊近她耳畔,輕聲說道:「不說可以,下次你得彌補我。」

  越汶嬙瞠大眼。他幾時變得這麼好色?記憶中,她對他的迷戀比較多,常常一見到他,眼底的愛心就四處飛。他則冷靜自持,哪怕處在情慾高峰,也有閒情逸致逗她。

  但現在,他們的角色似乎顛倒過來了。

  周凜拉住她的手,輕聲說:「我愛你,自然為你神魂顛倒。」

  轟地,越汶嬙的臉又燒起來了。

  周凜吻了她臉頰一下,才對清清道:「風叔去世了,你必須在家裡幫忙,應付來訪的客人。」她畢竟是秦皇食品創辦人的血脈,意義重大。她可以不做任何決策,但只要有她在,一些居心叵測的人,便不敢太放肆。

  「不要,那些人討厭,清清要跟姊姊在一起。」清清緊緊拉住越汶嬙的手。

  周凜看著越汶嬙。「不然小汶,你先跟我回去,照顧清清幾天,等風叔出殯,我再重新請看護,如何?」

  「好啊!」反正她也滿喜歡清清的,大人的軀殼裡藏苦一個純潔的靈魂,不虛偽、不狡詐,很容易相處。「清清,我陪你回家好不好?」

  「耶!」清清捧著越汶嬙的臉亂親。

  兩個人親親熱熱的,連周凜看了都吃味。女朋友被佔了,而妹妹……他待清清也不錯啊,為什麼清清從小討厭他?他沒人緣嗎?想不透。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40:25
第八章

  今天是周風豈出殯的日子,周凜從早就忙,忙得腳不沾地。

  喪禮倒是小事,但應付周家的親戚、股東和記者們詢問秦皇接下來的發展就麻煩了。

  大家都想知道誰會接周風豈的位置,每個人都想在這關頭多爭一點權和利。周凜有種悲哀的感覺,周風豈已經被徹底遺忘了。

  「人啊,一死萬事空,還爭什麼?」他歎息著回到家,上樓,先去探望周清清。

  房門打開,裡頭昏昏暗暗的,他等了一下,眼睛適應黑暗後,看見房裡一片狼藉。

  「怎麼了?第三次世界大戰?」他走進臥房,一邊撿拾滿地的圖畫紙、色筆、洋娃娃,還有乳液、精華霜等試用品。

  玩具一定是周清清的,保養品則是越汶嬙的傑作。

  他走到床邊,果然看見她們——見鬼了!她們兩人臉上塗得一片漆黑,是在幹什麼?

  他認出越汶嬙的臉,手指在上頭碰了碰,幹幹的,有彈性,放在鼻間一聞,漾著淡淡芳香。是面膜。

  周凜一靠近,早與周公下棋,殺得難分難解的越汶嬙立刻將棋盤翻了,口裡呢喃著他的名字。「凜、凜……」她的身體自動往他的方向挪。

  好香啊!是會讓她神魂顛倒的迷人香氣,全世界只有周凜身上有。

  她蹭呀蹭地靠近他的手掌,臉頰在上頭摩挲著。他的手掌好似帶著細微電流,電得她體軟骨酥。

  周凜看她小狗般的模樣,忍不住好笑。「今天玩得開心嗎?」

  「唔……嗯!」她的雙手纏住他的手臂。

  「你要繼續睡,還是陪我吃個宵夜?」他低頭想親她,卻發現沒有「下嘴」的地方。面膜糊得太密實了,只露出雙眼和嘴巴,他嘴親下去,一定會吃到面膜。

  他改吻住她的耳朵,舌頭纏著她的耳垂打轉。

  越汶嬙怕癢地縮起身子。周凜又拍了她屁股一下。「小聲點,別把清清吵醒了。」

  她壞笑著,對他張開雙手。「抱我。」

  「賴這麼久的床,我以為你不想起來了。」只顧著跟清清玩,卻放他在外做牛做馬,這小女人真沒良心。

  「你沒時間陪我,人家無聊,只好睡覺嘛!」她兩手勾住他的脖子,雙腿圈緊他的腰,像只小無尾熊一樣,被他抱著走出清清的臥房。

  「現在想去哪裡啊?客房?我的房間?」他雙臂一用力,托高了她的臀部,正想再吃點小豆腐,卻看見那漆黑的面膜,什麼浪漫情懷都消失了。「你的面膜已經乾了,可以撕下來了吧?」

  「啊!忘了,面膜敷太久會長皺紋。」她趕緊把面膜除下。「凜,你看我有沒有變白一點?」

  「面膜又不是仙丹,敷一次就有效果。」他還是看她素淨的臉順眼,那種黑面膜,恐怖。

  他狠狠吻上她的唇,吸吮她的下唇,又香又軟,還有那檀口裡的芳津,甜蜜得教人心軟。

  「才不是只敷一次,我每個星期都敷臉的。」她是窮,但她勤勞,所以她美麗。

  「每星期敷?那也不便宜。」

  「不用錢的。專櫃隔一段時間就要清理一次試用品,如果有剩下的,就由我進行『人道毀滅』。」這是專櫃小姐的福利。「你要不要也來做個臉?我幫你。」

  「把我的臉塗得像張飛?謝了!沒興趣。」他抱她進房間,把她扔到床上,才想要脫下西裝喘口氣,她又把他拉過去。

  越汶嬙翻身坐在周凜身上。

  「面膜又不是只有黑色,還有綠色、白色、透明的,各式各樣,總能選到你喜歡的。」

  「我不習慣在自己的臉上添加其他色彩。」

  「那單純地做臉好了,先幫你做個深層清潔,再來個背部舒緩,包你疲勞盡除,重新變回一條活龍。」

  「我曾經是一條死龍嗎?」他拉住她的手,覆到那亢奮的堅硬上。

  「以前不是,但你最近太累了,看,黑眼圈都出來了。再不好好保養,小心過了五十歲,全身上下該硬的都軟了,該軟的卻全硬了。」

  「什麼東西軟?什麼又變硬?」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媚笑,像極了一個準備霸王硬上弓的色狼。

  「軟嘛……」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褲襠上點了點。「明白了沒?」

  他俊顏一陣紅、一陣青。「你這傢伙——」他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我應該教訓你一頓的。」但他又愛極與她調笑,每天鬧上幾分鐘,他再多的疲累也煙消雲散了。

  「教訓?我喜歡。」她拉下他的臉,反覆不停地吻著。「最好是罰我在上面辛苦,你呢,躺著享受就行。」

  「你說的。」見她一點頭,他隨即翻過身,背對著她。「按兩下吧!就是你剛才說的背部舒緩,是不是?」

  她大眼眨了眨,還以為他春情蕩漾了,誰知是耍她。

  她沒好氣地哼了聲,又忍不住笑了,小手揉著他的肩。「你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嗯嗯……」她按得他太舒服了,不小心打起瞌睡。

  她唇角掛著笑。能夠幫他,她很開心。

  她也不吵他,由著他睡,不過五分鐘,他已經開始打呼。

  她放輕手腳從他身上下來,拎了條涼被替他蓋上。

  幫他塞好被角的時候,她的手碰到他的西裝口袋,一個四方形的絨布盒掉出來。

  越汶嬙瞪大了眼。「這是……」

  她顫抖著手撿起盒子,打開,一抹閃光耀過雙眼。那是一隻鑽石戒指。

  她生日時他說過,先送她一枚黃金小戒,過些日子,他還會準備鑽戒跟她求婚。時間到了嗎?

  但她還不想結婚啊!背負這麼大筆債務嫁人,等於拖累對方。

  「小汶……」他只瞇了一下子,又打著哈欠醒來。「嗯……你看到了?嫁——」

  她撲上去吻住他的唇。

  不要說,就這樣交往下去,才是他們兩個的未來。

  他的心意她感動,但不能行動,除非有一天,她無債一身輕,但是那很難……

  周凜瞪大眼,看著她湊過來的臉,眼角閃著淚滴。她是太高興他要求婚?還是不想嫁,很為難,不知道怎麼拒絕?

  他很久以前就想向她求婚,和她相處很快樂,他很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時光。

  但他忙、她也忙,很多事情就耽擱了。直到周風豈過世,他突然發現,有些事情不能拖,會後悔一輩子。他就來不及告訴周風豈,謝謝他撫養他,他就像他的父親。他想喊他爸爸,但現在喊也沒人聽了。

  那一日,他親手幫周風豈換了壽衣後,就打電話給珠寶公司訂了鑽戒。很意外地,戒指完工的當天,周風豈出殯。

  周凜感覺這是天意,周風豈冥冥中告訴他,要活在當下。

  可是……他注意到越汶嬙眼底閃過的痛苦,她不願嫁他嗎?

  越汶嬙手一揚,絨布盒滾到床底下。她急切地解開他的褲子,將那亢奮納入她的身體裡。

  她一邊吻他一邊哭,眼淚打濕了他的胸膛。

  恍惚間,他猜到了她的心意。不是不願嫁,是不能嫁……

  *******

  越汶嬙以為可以用身體迷惑周凜,讓他意亂情迷,忘記求婚的事。

  但她低估了周凜的毅力與堅持,他是被迷得暈陶陶,但他沒有忘記請求她嫁給他。

  他溫柔地看著她,半跪在她面前。「小汶,嫁給我。」

  她的心開始痛了,眼淚模糊了視線。

  「對不起……」她搖頭,聲嗓梗住了。

  「你是不愛我?還是顧慮自己繼承了龐大債務?」他伸手抹去她的淚。她已經哭過一回,再哭,她都要變成兔子了。「如果是後者,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的。」

  但她不想要他幫,雖然他有錢,可以輕鬆解決那些債務,但錢不是她借的,要她和周凜收拾善後,她不甘心。

  「凜,我不甘心,為什麼要我為一個沒見過面的人背負債務啊!」

  「這世上多的是沒道理可言的事,法律規定如此,我們就得遵守。」因為人本身就是一個不完美的生物,制定出來的法則自然會有漏洞。但人們卻不能不守法,否則社會就要大亂。

  「但這不公平。我繼承債務的時候才十八歲,我的人生就此毀了。」

  「那你想怎麼樣?」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不想還債,又躲不了,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要苦,她一個人苦就好,別拖累周凜。

  「我可以跟銀行協商,讓你只還本金,不必還利息,這樣債務會減少很多。然後我出錢替你還清欠債。」他拉起她的手。小小的手,掌心有點薄繭,那是她辛苦求生的證明。她的日子一直過得很拮据,讓他很不捨,他希望她生活得更好。

  「小汶,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掉吧!我們還有很長的未來,我們可以追求更多的幸福和快樂。」

  她看著他,黑色西裝襯出他的俊俏,朗星般的黑眸裡,無限深情。

  她情難自禁地撲進他懷裡,嗅著那迷人的味道。

  她真的很車運,遇到這樣一個多金又專情的男人,愛她、哄她,試圖把她保護得無微不至。

  她的債務將迅速地獲得解決,但是其他人呢?社會上有這種經歷的人很多,他們身邊沒有一個周凜,注定要苦一輩子。

  她隱隱約約知道自己要什麼了。她想獲得公平。

  「凜,對不起,我想繼續上訴,我希望有一天看到這個法律變得更完善,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說,我沒借的錢,誰也不許賴到我身上。」

  他看著她,明麗的小臉上有一抹堅持,就好像酒吧裡那些人形容的,一點佛性。她是供桌上的神,仁慈博愛,世人仰望她的笑,不自覺被感動,被救贖。所以他們心甘情願請她喝酒,正如進廟燒香會捐香油錢一樣。

  「修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許要幾年,甚至十幾年,你要我們兩個一直這樣拖下去?」

  她沒臉看他,垂著腦袋,淚水在眼眶打轉。「對不起,我太自私了。」但她就是說不出口,讓他們結束吧!她有她的理想,他有他的生活,他們相愛,但不合適。

  他扒扒頭髮,歎口氣。「你準備花多久的時間去打官司?」

  「我不知道。」她愛他,捨不得放手,又無法給他承諾,這算什麼?越汶嬙都想給自己一巴掌。

  「所以你要我沒有目標地空等?」他沙啞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你的理想比讓我還債更難。」他手指刷過她的頭髮,輕歎。

  「我們……」她巴著他,可憐兮兮的。「如果到時候你沒有交女朋友,我們就在一起,如果你愛上別人,我會放手,這樣好不好?」

  「你真的能放手?」他聲音低沉得充滿殺氣,大有她一點頭,立刻綁她進禮堂的氣勢。

  「嗚嗚嗚……我很自私,我會改,我……我會要自己放手的……」但她的手腳卻纏得他好緊,像一隻章魚圈住他。

  周凜笑了,他要的就是這份不離不棄,她給了,他也就不在乎那些形式了。

  「小汶,你有看到我口袋裡的戒指嗎?」他記得剛回家時還在,怎麼一下子就找不到了?

  「凜……」她抬起淚眼望他。

  「你把戒指藏到哪裡去了?」

  她癟著嘴,移開目光,不敢看他。

  周凜歎口氣。「我不逼你,你先把戒指給我。」就算他們不結婚,他也要她戴上戒指,就像他們已許諾終生。

  她哀怨地離開他,趴在地上,搜尋那只絨布盒。

  「找到了。」她的手伸到床底下,用力撥,結果盒子滾得更遠了。

  突然,床鋪被抬了起來。

  越汶嬙轉頭,看見周凜抬起大床的樣子。他不是很瘦嗎?居然這樣有力。

  她趕緊爬過去,撿了絨布盒,再爬出來。

  周凜放下床鋪,似笑非笑望著她。「這是剛才我們太激情,不小心弄掉的,還是你故意把它藏到床下?」

  她紅著臉,不敢說話。她確實很鴕鳥,以為把戒指藏起來,他就會忘記求婚,他們可以維持現在的關係直到永遠。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絨布盒還給他。

  他接過盒子,打開,望著戒指。每看一次,都好像見到了周風豈,又在教導他做人、做事、經商等各種道理。

  這只戒指是不同的,他只會送給佔據他心底最重要位置的女人。

  「你的手。」他凝望她。

  「凜……」她抿著唇,又開始掉淚。

  「我不會逼你的。」他把戒指套入她的手指中。「你的夢想,我也會幫你,不管是一年、十年,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你也不要忘了我。我們不能結婚,沒有證書,這枚戒指卻代表一切,今生我只認定你是我的妻。」

  她上前幾步,摟住他的腰,大哭。「鳴嗚……好……凜,我愛你……」

  「唉,都幾歲的人了?怎麼哭起來還像小孩子呢?清清都哭得比你斯文。」

  「還不是你害的。」他對她那麼好,百般遷就,如果她還不感動,簡直不是人。

  「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他摸著她指間的鑽戒,真合適她,小小的藍鑽襯著她纖細的手指,展現優雅的韻致。

  「好漂亮……」她忘神地低喃。

  「是啊!」他低頭,在她指上親了一下。「我早知道我老婆最適合藍鑽。」

  她抿了下嘴唇,用力抱住他,拚命親他的臉、他的下巴。

  「老公、老公、老公……」她,好愛他。

  *******

  周凜坐在辦公桌後,一枝筆在指間轉著。

  向越汶嬙求婚失敗——其實也算是成功,她把自己許給了他,但不辦婚禮、不簽結婚證書。

  他是個傳統的男人,他相信越汶嬙的感情,他們彼此相愛,不會因為沒有一張結婚證書就改變。

  但他不喜歡沒有結果的愛情,那顯得有些不負責任。

  男人和女人還是應該結婚,行完儀式,正正式式成為一家人。

  但是要越汶嬙嫁給他,只能等她的債務清償。

  而她又不要他出錢還債,因為錢不是她借的,所以她不要自己或身邊的人背負責任。

  唉,倔強的女人。偏篇,他連她的固執都喜歡。

  現在幫她擺脫債務的方法只剩一個——修法。

  咚咚咚。有人敲他辦公室的門。

  「進來。」他看見楊秘書推門走入,很開心。「坐。」

  楊秘書忽然又轉身往外走。

  「等一下!」周凜喊住她。「你連進來的原因都沒說就要走,那你進來幹麼?」

  「我來請總經理簽文件。但你的表情像正等著小羊自動送上門的大野狼,我不走,等著被色狼吞吃入腹?」

  周凜的臉黑了。「不要說得這麼曖昧,你大了我十幾歲,我可能吃你嗎?」

  「那可難說了。我男朋友最迷戀的就是我這種成熟風韻。」楊秘書的男友是個從英國來台灣教書的老師。

  「外國人的品味總是比較特別。」

  「那是你沒見識,女人只要談戀愛,永遠都漂亮。」楊秘書撇撇嘴,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他面前。「說吧!有什麼事要請教?」

  他這個秘書比他還大牌,但她很能幹,會七國語言,聽說都是男朋友教的。真不知道她交那麼多外國男友做什麼?

  「楊秘書,你知道怎麼推動一個法案修正嗎?」

  「總經理想推動繼承法修正案,幫助越小姐擺脫債務?」楊秘書很聰明,一點就通。

  「對。」越汶嬙只肯在無債一身輕的情況下嫁給他,所以這件事他一定要想辦法,

  但楊秘書當頭潑他一盆冷水。「很難。」

  「簡單的話我就不必煩惱了。」

  楊秘書思考了下。「總經理知道汽機車強制險吧?那就是因為兒子車禍身故的柯媽媽拚命爭取來的。她花了八年的時間。」

  「八年啊……」十八年他也不怕。「幫我查一下柯媽媽的資料,她用什麼方法、做了什麼事才促使這個法案成立。」

  「總經理其實不必走柯媽媽的路,耗費的時間太長。你有其他優勢。」

  周凜也是聰明人,「你要我參選、從政?」他想了下,搖頭。「我對政治沒興趣,不過捐款幫助幾個理念相同的候選人倒是可行。往後適逢選舉,有人來募款,你就把這件事提一下,請他們幫忙。我也會組織有切身之痛的受害人,聯名抗議,爭取修法。」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又歎氣。「修法很麻煩的,不如直接還錢,省錢又省力。」

  「我也是這麼想,但小汶不會答應的。」越汶嬙很倔強,她覺得償還債務就代表她承認自己借了錢,這是原則問題,不是她幹的事,休想她乖乖認帳。「換個方面想,這也是件好事。現在的繼承法並不完善,很多人因此受苦,能夠修法改善,大家都會很開心。」

  「愛情是盲目的。」楊秘書只能這麼說。「換成以前的總經理,你會選擇最簡單、迅速的方法解決問題,而不是繞個大圈子。」

  「我被小汶傳染了心軟的毛病,不只要自己好,也想別人無債一身輕……」他說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他對楊秘書比了個手勢,接起電話。「喂……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什麼事?」

  「清清又不見了。」

  楊秘書聳聳肩。「大概又跑去找越小姐了吧?她這個月已經跑了五次了,總經理有沒有想過請越小姐搬進周家?或者你帶著清清小姐去窩越小姐的公寓?大家住在一起,她就不會三天兩頭逃跑了。」

  「我現在開始想了。」不知道清清為什麼這樣黏越汶嬙?但這也是件好事,給了他一個借口,要越汶嬙同居。

  她不願意結婚,不過住在同一間屋子裡應該沒問題吧?

  他是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對家庭有種莫名的渴望,一個家、一個心愛的女人,兩人一起生兒育女,光是想像,他就幸福得顫抖。

  不過這條路還很長,他還要繼續努力。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4-9-10 00:40:47
第九章

  三年後

  周凜牽著周清清的手走進百貨公司。

  沒錯,他們手牽手了,清清沒拿東西砸他,也沒咬他,雖然嘴裡不停念著:「壞人,姊姊是我的。」她不喜歡周凜,打小就討厭,一直活到三十幾歲,對他的感覺沒改變過。

  但她喜歡越汶嬙,姊姊會和她一起做臉、買包子給她吃,是天底下最好的姊姊。

  姊姊喜歡周凜,清清很傷心,但也沒辦法,只能在百般艱難中,接受周凜的靠近。

  「對,她是你姊姊,也是我老婆。」周凜涼涼地說。

  清清恨得又想咬他了。「姊姊還沒有嫁給你。」

  「她收了我的鑽戒,就是我的人了。」

  「我把鑽戒丟掉。」

  「小汶會剝了你的皮。」

  「壞人……」清清跺腳,眼看著就要失控了。

  周凜按住她。「到了。」他們停在一個化妝品專櫃前。「你不想讓姊姊看到我們吵架吧?」

  「壞人。」清清瞪他一眼,然後轉向正在跟一位女士介紹卸妝乳的越汶嬙,揮手嬌笑。「姊姊!」

  越汶嬙比了個手勢,要他們等一下,她還有工作沒完成。

  清清很難得地乖乖坐下等她。

  周凜在一旁陪著她。他的領帶拉掉了,襯衫的扣子解開兩顆,露出鎖骨,顯得休閒又性感。

  他的衣著一向正式,黑、灰、藍,極少有花俏的顏色,但這份端嚴配上他白玉般的俊俏臉龐,卻變成一種獨特的魅力。

  越汶嬙的目光情不自禁往他身上溜。三年多了,一千多個日子的相愛,她居然沒有饜足的感覺,反而日復一日地迷戀他。

  有時候她會很困惑,一個人能夠愛另一個人多深?

  「小汶,你什麼時候有妹妹啦?」熟客問道:「那個男的是你妹的男朋友吧?好帥。」

  「不是啦!」越汶嬙指著周凜說:「那是我男朋友,清清是他妹妹。」

  「眼光不錯!不過……」熟客偏著頭。「你男朋友有點眼熟耶!他是做什麼的?」

  「賣喜餅。秦皇食品。」

  「秦皇的餅超好吃!小汶,你幫我問問他,我訂喜餅能打幾折?」

  「好。」越汶嬙走向周凜,低語:「你都聽到啦,能給幾折?」

  他對她比了個手勢,越汶嬙會意地頷首。他讓她全權作主,她心裡有些高興,又有幾分不安。他這樣給她做面子,她是很光榮啦,但他太吃虧了。

  「難道你不怕我把秦皇的餅半賣半送?」她用眼神威脅他。

  「我無所謂,只要你捨得。」他對她眨一下眼。

  她回了個輕哼,還真捨不得佔他太多便宜。自己老公嘛,雖然還沒舉行婚禮,已經當他是一家人。

  「姊姊!」清清突然撲上來。「你什麼時候下班?清清餓了。」

  「再半個小時就下班了。你等我一下。」她彎腰,打開櫃下的抽屜,抱出兩個大紙袋。「兩條眼霜、三瓶乳液、一瓶晚霜、化妝水十罐、粉底液十罐。這是你們這個月訂的東西,點一下吧!」

  周凜隨手把東西拎走。「你辦事,我放心。」

  反倒是越汶嬙不安心。「你公司裡的人真的用得了這麼多保養品?不是你逼人家買的吧?」

  「在辦公室裡搞宣傳、拉大家團購爭取優惠的是楊秘書,跟我無關。」

  「楊秘書還不是聽你的話?」

  「是我都聽楊秘書的話。不信你問清清,公司裡誰最大?」

  清清點頭附和,「楊婆婆最大,她發脾氣的時候好恐怖。」

  「現在楊秘書不在,隨便你們兄妹說,哪天我遇到她再問她。」

  周凜兩手一攤。「楊秘書明天要去美國出差,反正短時間內你都看不到她了。」

  「賴皮。」越汶嬙覺得他耍無賴要得真是豪爽又大氣,忍不住笑了。「不跟你說了,我去招呼客人。」

  越汶嬙回到熟客身邊。「他說可以給你七折,再送喜卡、婚書、鞭炮。我呢,私人贊助一個月的美容護膚,包你做全台灣最美的新娘。」

  「那就說定啦!這個卸妝乳我先拿三瓶,面膜一盒。逛完百貨公司我就去挑餅。」說著,熟客遞出了信用卡。

  「那我的動作可要加快了。」越汶嬙拿著信用卡去結帳。

  結帳小姐一邊幫越汶嬙刷卡,眼神始終沒離開站在化妝品專櫃旁的周凜。

  「小汶,你去哪裡認識這樣一個優質男人,又帥、又酷,簡直迷死人。」

  「夜歸人酒吧。」

  「那裡還有沒有其他好男人?」

  「很多,你要自己去挑。」然後順便給酒吧貢獻一點金錢。周凜的酒吧賺錢,等於越汶嬙口袋飽滿。

  「找個時間我也去看看。」結帳櫃檯小姐把信用卡、簽單和發票一起遞給了越汶牆。

  「謝啦!」越汶牆趕緊把簽單拿去給客人簽名,然後下班時間到了,她迅速交班,換了衣服,跑出百貨公司。

  周凜和周清清已經在員工休息室外等著。

  越汶嬙看到周凜,一雙眼像燈泡一樣點亮了。「凜——」她撲上去。

  但清清的動作比她快。「姊姊!」她撞進了越汶嬙懷裡。

  「啊啊啊——」越汶嬙被撞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清清,你小力一點。」周凜笑著走過去,解除女友的痛苦,把她拉進懷中。

  越汶嬙拚命蹭著周凜的胸膛。好香啊……和他交往越久,越迷戀他的味道,一天不聞,她都覺得生活沒了味道。

  「姊姊!」越汶嬙不注意她,清清很懊惱。

  「啊?噢?嗯?」越汶嬙被周凜迷得頭暈目眩,哪裡還有閒情關心清清。

  清清對越汶嬙發不了脾氣,只好把火氣出在周凜身上。她抬腳踢他。「壞人走開,姊姊是我的。」

  周凜一個閃身,清清的攻擊落空。

  更過分的是,越汶嬙一碰到周凜,整個人就像無尾熊一樣巴在他身上。

  清清癟癟嘴,就要放聲大哭。

  幸虧越汶嬙沒有重色輕友得太離譜,藕臂一伸,也把清清摟過來。「不許哭,我們去吃包子。」

  清清抽噎了兩下,也變成無尾熊,攀在越汶嬙身上。

  越汶嬙被壓得面紅耳赤,差點跌坐到地上。

  還是周凜的體力好,兩個女人一拖一拽,依然走得威風、走得瀟灑。

  真厲害。越汶嬙看著他的眼神又柔了三分,不知道他的體力怎麼鍛煉的,明明不壯,卻很結實。

  她的手忍不住貼上他的胸膛,觸到一方結實,心跳漏了一拍。

  *******

  晚上,越汶嬙哄清清睡了,回到房裡,周凜正坐在床上看文件。他們已經同居三年了,仍然沒結婚,因為情人不需要擔負對方的債務。

  她爬到床上,摸呀摸地摸到他的肩膀,小手就在上頭按摩起來。

  周凜舒服地輕哼一聲。「對,就是那裡,好酸。」

  她按得更賣力。「累了就早點休息,不要每天熬夜看文件嘛!」

  「這不是公司的文件,是講稿,我已經背起來了,睡前看一遍,只是增強記憶。」

  「你要去演講?」她探過頭望一眼講稿,心便化成雲朵一般的綿柔。「原來是為了繼承法修正案。凜……」

  「不要說對不起。」他放下講稿,轉過身摟著她。「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它有意義。沒有參與,我不知道這種事如此可怕,還有六個月的嬰兒繼承債務的,簡直不可思議。」

  「嗄?比我還慘。」

  「沒錯。」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最初的心軟是因為她,捨不得她為債務煩惱,所以出手幫忙。

  真正參與之後,他發現「父債子償」這條法律真的很變態。他組織了一票人提起抗爭,他們每次聚會,大家就交換彼此受害的經驗,以及辛苦的謀生經歷,然後抱著哭成一團。

  周凜看著這些涕淚縱橫的臉,總是跟越汶嬙的臉重疊起來。如果他們沒有相遇,不曾相愛,她會不會也像那些人一樣,淒慘煎熬著,等待某一天,再也撐不下去,自我了斷。

  這個念頭只要一閃過他的腦海,他的心臟就痛得幾乎麻痺。

  因此他無論如何都要推動繼承法的修正案,他要她活得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嫁給他。

  她整張臉埋在他懷裡,悶悶的、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他把她抱起來,看著她的臉,手指情不自禁地撫過嫩紅的頰,溫度熱得燙手。

  「只有口頭的答謝?」

  她嗔他一眼,小手撫上他的胸膛,解開他的扣子。

  一個鈕扣掉出來,在她眼前晃著,那是他們心意初通時,她送他的。

  當時她沒錢,只能以一條幸運帶穿起鈕扣,讓他掛在脖子上。後來她慢慢地賺錢,一點一滴地存,把紅繩換成銀煉,又換成金鏈,直到現在,變成了白金鏈。

  他們的感情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加深。

  她摸著那顆鈕扣,神色有點癡迷。

  「怎麼了?你不是看過很多次了。你脖子上也掛了一個啊!」周凜解開她的上衣,一眼就看見那顆曾經縫在他西裝上,如今成為她貼身之物的扣子。「它比我幸福,我還沒辦法這樣無時無刻黏著你。」

  「那我以後趴在你胸前就好,其他什麼也不做。」她兩隻手扯著他的褲腰帶。

  「我不羨慕鈕扣了。」只能貼著,那多無聊。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背,來到纖細的腰,留連忘返,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

  「凜。」她嬌吟一聲,手指解開了他的褲頭。「我真的喜歡你,我愛你……」濃濃的情意,還有一點點悲傷。

  「我也愛你。不過你今天似乎心情不好。」他張嘴含住她的耳垂,細細舔弄。

  「不,我很開心,有你,有清清……大家都對我這麼好,我真幸福。」

  「真的幸福不必一直強調。」他解開她全身的衣服,將她橫放在床上。

  「我……」她抬眸,看著他結實的軀體覆在她身上,那麼性感,那麼迷人,她好愛他,想跟他組織一個家,想像他們有了寶寶,男孩像他、女孩似地,會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偏偏……

  「凜,我二十八歲了。」她想哭。

  他不太瞭解。「我也三十八了,有什麼不對嗎?」

  「我……」她自己選擇的道路,他也陪著她走,她該知足。只是人心總想要得更多。「我今年二十八,接下來就三十八、四十八……凜,我就快老到沒辦法當你的新娘,替你生孩子了。」

  「你的時間過得也太快了吧?還有一、二十年呢!」他失笑。「況且,我以為清清已是我們的大女兒。」雖然周清清的年紀比越汶嬙還大,但心智一直是小孩。

  「我很喜歡清清,但我更想要你的孩子。」她捧住他的臉,親他的眉、眼、鼻子、嘴唇,這麼俊、這麼有魅力,教她越看越愛,真想要一個這樣的寶寶。「可是我不敢生,我不想孩子有個一屁股爛帳的媽。」

  「那就資助孤兒院吧!那裡有很多跟我一樣的孩子。院長是個好人,記得住每個在院裡待過的孩子的姓名。所以不管那些孩子離開多久,只要他們回去,院長都會像親人一樣歡迎他們回家。」

  對了,周凜也是孤兒院出來的,但他比她堅強許多。他總是認清目標,勇往直前,絕不退縮,不像她,表面很強,腦袋卻很傻,又愛鑽牛角尖。

  「好,看幾時有空,我們一起去孤兒院。」

  「禮拜天。」

  她點頭。「還要買點禮物送院長。」

  「院長會讓你把禮物換成點心、餅乾給孩子們的。」

  「這不是便宜你了,你就是做食品的,別的沒有,吃的最多。」

  「有一個人在我這裡吃更多呢!」

  「你有意見嗎?」貪吃也不是她的錯,有一陣子真的是很窮,窮到吃了這一頓,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裡。跟周凜同居以後,發現他家的食物真多,車載斗量的,她還不拚命吃?

  「我怎麼敢有意見?研發部那邊還等著你品嚐完畢,給他們一點意見呢!秦皇今年的新產品就靠你了。」

  「嘿,我也是很厲害的。」自己一邊說,還有點害羞地縮成一團。

  周凜就愛她這種截然不同的可愛表現。

  「小汶……」他拉高棉被,覆住兩人,熾熱的情火在被窩裡點燃。

  「啊,凜。……唔,嗯……」

  她攀著他的身子,幸福得像要飛上天去。

  *******

  又到月底還高利貸了。

  今天再還一次,她自己借的債務就全部還清了,只剩爺爺遺留給她的。

  蚊子哥把鈔票點了一遍。「數目全對,借據給你,謝謝惠顧。嗯……」想了想,又把三百塊的零頭抽還給她。「去買東西吃吧!」

  「謝謝。」越汶嬙接過鈔票和借據,激動得全身顫抖。好不容易啊,拚死拚活了十年,終於……揉揉眼睛,她想哭。

  「唉唉唉,你別哭啊!我們老大已經不搞地下錢莊,不用暴力討債了。現在我們是財務管理公司,大家是文明人,和平做事。你還錢,我還要謝謝你呢!」威嚇債務人還錢的事蚊子哥也做了不少,就是沒對越汶嬙凶過。

  這樣柔柔的、出塵的,抿唇一笑,就像廟裡神像的女人,欺負她,他很怕被天打雷劈。

  「我沒哭,只是還清了,我好高興。」身上的重擔輕一半。

  「高興就好、高興就好。」蚊子哥抹一把額上冷汗。

  「蚊子哥,看你什麼時候下班,我請你吃個飯,謝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這句話是真心誠意,絕無灌水。

  世上那麼多放高利貸的,有幾個會考慮到債務人是餓是飽,還把零頭退回來。

  是她幸運,碰上了蚊子哥,從來都好聲好氣的,沒有凶過她。

  「我再收一筆債就收工了,你跟我一起去,收完錢就去吃飯,不如我請客吧!你也沒有多少錢,還是留下來當嫁妝。女人啊,沒嫁妝會讓夫家看不起的。我們老大的女兒最近就在吵這個,辦公室都已經被她砸毀、重修了三次。」

  越汶嬙跟著蚊子哥的腳步走。「到底要多少嫁妝,能吵成這樣?」

  蚊子哥比出一根手指。

  「十萬?」

  蚊子哥搖頭。

  「一百萬?」

  「一千萬。」蚊子哥公佈答案。

  「這……到底是娶人?還是娶嫁妝?」

  「這句話好,開口就要一千萬,當我們印鈔票的!」蚊子哥罵了幾句,又歎氣。「不知道等我女兒長大,要給她準備多少嫁妝才夠?」

  「你把女兒教得溫柔體貼、聰明機智,就是最好的嫁妝了。」

  「呵呵呵,先別說,我女兒還真符合你說的那些條件。」

  「這就夠啦!你為你未來女婿調教出一個最棒的老婆,他該付聘禮、感謝你才是,還要什麼嫁妝?」

  「是啊!我養女兒很辛苦的。」跟越汶嬙說話就是舒服,蚊子哥很喜歡跟她聊天。

  「還要叫女婿孝順你。」

  「對。哈哈哈……」

  說完,蚊子哥停在一棟熟悉的透天厝前。

  越汶嬙呆呆地看一下房子,又望一眼蚊子哥。

  「你……今天最後要收的是李婆婆的債?」

  看到這間像垃圾站的房子,蚊子哥的笑容就垮了。

  「不是,是她兒子。」一個蚊子哥討債以來,見到最無賴、卑鄙、下流的男人。

  「李婆婆的兒子不住在這裡啊!」

  「前天搬進來的,還跟老大多借了二十萬。」蚊子哥拿出懷裡的帳本算了一下。「現在他總共欠老大五十萬了。」

  「當初不是說好,不再借錢給他?」

  「他媽昏倒住院,他說要籌醫藥費,在我們公司門口哭了快一個小時。你能想像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坐在地上踢腿蹬腳嚎哭嗎?」

  越汶嬙打了個寒顫。「那個畫面……對胃不好。」她想吐。

  「我跟老大都吐過了,只好把錢借他。」

  「蚊子哥,你知不知道李婆婆住哪家醫院?我想去看她。」生命真的很無常,她上星期才拉著清清一起去探望李婆婆,才過幾天,老人家便倒下了。

  「不知道是馬偕還是長庚,總之就這兩家了。」

  「那……蚊子哥,我們改天再吃飯,我先去看李婆婆好不好?」

  「可以啊!」蚊子哥又在口袋裡摸了摸。「哪,三百塊,你順便也幫我買份禮物送過去吧!那老太婆人不錯,很有志氣,從不拖欠。不像她兒子,唉!」

  他算是最有情義的高利貸吧!越汶嬙接過錢,很認真地跟蚊子哥鞠個躬。「謝謝。」然後她去探望李婆婆。

  可惜,她晚到一步,沒見著李婆婆,因為李婆婆過世了。

  *******

  李婆婆過世了,她那個混蛋兒子居然說沒錢辦喪禮,就逃跑了。

  越汶嬙差點氣死,最後是周凜出錢處理李婆婆的後事。

  出殯這天,蚊子哥來上香,告訴越汶嬙,不必擔心她擔保那件事,財務公司不會跟她要錢,他們決定盯死李婆婆的兒子,先叫他把繼承的房子賣了,若有不足,再要他打工還債。

  蚊子哥走後,周凜對越汶嬙說:「他還滿講義氣的。」

  「是啊!」她揉揉泛紅的眼。「他一直對我很好,跟我要債,常常零頭就不拿了,叫我去買東西吃。我這輩子雖然倒楣,也遇到很多貴人,我很感謝他們。」

  他可以想像,她十八歲親人俱亡,失去一切,又背負大筆債務,若無這些好心人三不五時伸出援手,她早就餓死了。

  不過她也盡力回報了,比如這場與她毫無關係的喪禮。他只負責出錢,其他準備工作都是她一手包辦。

  「我也很感謝他們。」他對著李婆婆的遺照恭恭敬敬地鞠躬。

  她看著他,眼底升起疑惑。

  「感謝他們幫助你,讓你順利成長,我們才有機會相遇。」

  她笑了起來,眼底含著淚。「那我也要好好感謝周老先生,沒有他養育、教導你,我就沒有這麼好的男朋友。」

  「每天給他上炷香,逢年過節燒點好菜甜甜他的嘴,他就滿足了。」

  「你又不是周老先生,怎麼知道他想什麼?」

  「他會托夢給我啊!」

  她嗔他一眼。「瞎扯。」

  「怎麼扯都無所謂,你笑了就好。」他摟住她的肩。「我知道你捨不得李婆婆,但每個人都會死,你想她,我們可以常常去靈骨塔給她上香,但你不要為此哭壞了身體。」她紅腫的眼讓他很心疼。

  「我知道。」她靠在他的手臂上,呼吸著他的味道,芳郁得讓人彷彿置身天堂。「我不會再哭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對啊!你明天要去總統府前靜坐。」周凜組織為繼承法所害的受害者,讓他們團結,還找了秦皇食品的律師團免費幫他們打官司,爭取修法以擺脫債務。

  但越汶嬙沒有跟他一起,她選擇靜坐,給五院院長寫信,向總統遞陳情書。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何時才能看到效果,但是他們不會放棄。

  「凜,你說這次總統會不會接受我的陳情書?」

  「我不知道。」

  「唉,其實我很討厭靜坐。」

  「那來參加我們的集會,你就負責演講,向社會大眾陳述你的切身之痛。」

  「這個社會大眾包不包括記者?」

  「當然包括。有媒體幫我們宣傳,效果會成倍數增加。」

  「那我還是去靜坐好了,我最不會應付記者了。」偏偏他辦的集會都很龐大,動輒三、五百人,各家報章雜誌都會到。

  她曾經遠遠偷看過一回,會場裡,閃光燈此起彼落,記者們不只問推動法案修改的問題,還很好奇他的感情生活,從他幾歲交第一個女朋友、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會不會先有後婚,什麼怪問題都問,差點沒把她嚇死。

  她逃出會場,絕不想再經歷一次。

  「你在靜坐的時候,也有記者上前詢問採訪,那時你就不怕。」

  「兩、三個人提問,跟幾十個人圍上來,幾乎把麥克風塞進你嘴裡是兩件事,況且——」

  她話說到一半,兩人的手機同時響起一陣鈴聲。

  周凜和越汶嬙對視一眼。是簡訊。

  「真巧。」他說。他們一起拿手機查看簡訊。

  訊息是楊秘書發的,內容很簡單:他們贏了第一宗繼承法官司了。

  周凜立刻打電話跟楊秘書確認。越汶嬙拉著他的衣服,緊張得兩手發抖。

  三分鐘後,周凜慎重地對她點頭。「是真的,彰化地方法院判的,允許未成年就繼承大筆債務的少年,在二十歲成年後提出拋棄繼承。」

  「啊!」她瞠圓了眸,淚水一滴滴往下掉。

  終於……她努力多年的方向出現一點光,以後再有類似的個案,都可以循這個案例解決了。

  「小汶……」他抱住她,也激動得紅了眼眶。「有了這個判決前例在,往後我們要爭取修法就更容易了。」

  「嗯,嗯……」她除了哭,再也說不出話來。

  周凜卻在心裡想,如果能溯及既往就更好了。

  現在的情況是嘉惠來者,但已不小心繼承龐大債務、年過二十的受害者,無法受益。

  不過沒關係,有進展總比原地踏步好,他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他會為她爭取到無債一身輕,讓她快快樂樂地嫁做周太太。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7 04:1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