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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芃羽]夏日同學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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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27:59 |倒序瀏覽 | x 2
夏日同學會 作者:芃羽

這個說謊不臉紅的可惡大騙子
在她面前演技生動的幾可亂真
滿嘴甜言蜜語耍得她團團轉
像個情聖騙得她自動獻上一顆心
卻在目的達成後像個膽小鬼逃之夭夭!
唉,只有她這個笨蛋才會輕易墬入愛河
照著他的劇本演出荒謬愛情連續劇
莫名其妙滿足人家報復的無聊行為
到頭來竟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不知當?!
她不懂他為何要假冒她的高中同學
只知道付出的真情恐怕是難有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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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29:04
  楔子
  
  她長得很美……
  
  每天早上到學校,從看見她的笑容開始,上課立刻變成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即使沒有發禁,她還是留著一頭齊耳的學生頭,我真想看看她留長髮的樣子……
  
  她笑起來真好看,那天在校園中庭看見她,我腦裡忽然冒出女詩人李清照所寫的: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一生如果能遇見這樣一個讓人傾心的女孩,那也死不足惜了……
  
  一本老舊的日記本上幾乎每篇都記載著這樣的語句,「她」是整本日記的主角,寫日記的人大概眼裡除了「她」,再也看不見別人,所以,這本根本不叫日記,而是一頁頁裝定成冊的情書,即使裡頭沒提到半個「愛」字!
  
  「此花不與群花比?現在,她,還是像以往那樣的美麗嗎?」
  
  一個長相俊雅、眉宇間帶著一抹聰黠的男人一手支著下巴,邊翻閱著日記,邊喃喃地念著這句詞,嘴角浮起了一抹好奇玩味的微笑,目光從日記慢慢移向窗外逐漸清晰的大地和建築。
  
  擴音器中傳來空服員的叮嚀,他合上日記,繫好安全帶,靠向椅背,等著飛機緩緩降落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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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29:38
  第一章
  
  「可均,你們創意部門的週報打好了嗎?」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打開,「魔法創意廣告公司」總經理趙柏鴻扯著嗓門大叫。
  
  「快好了,再給我三分鐘!」夏可均頭也不回地埋首在電腦前,纖細的十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速度十分驚人。
  
  「要快!明天新任創意總監就要看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離開辦公室前我會給你的……啊呀!」夏可均嘴裡應著,一個分神,打錯了字,氣得她兩道眉毛差點打結。
  
  她就不懂,堂堂一個總經理,幹嘛要那麼在乎一個新上任的創意總監?
  
  到底誰是老大啊?
  
  「可均,這些資料是你要的食品問卷,我放在這裡了,你看一看,明天早上開會會用到,我走了!」同事小方說著將一大疊問卷丟到她桌上。
  
  「好好好,走走!快走!」她煩雜地揮揮手,連忙修正錯字,根本沒空瞄資料一眼。
  
  「可均姊,洛德國際公司的秘書來電說他們總經理不滿意我們找的模特兒,他明天要親自帶一位他們自己找到的模特兒來拍攝,所以……」助理小鈴焦急地插進話。
  
  「什麼?」夏可均的手停了一下,煩怒地瞪大眼睛。「搞什麼啊?模特兒不是都已經敲定了嗎?」
  
  「他們亞洲區的總經理堅持要換人……」小鈴沒轍地聳聳肩。
  
  「哦!天哪!他們想整死我是不是?為什麼我負責的案子就這麼難搞……噢!Shit!」她氣得不自覺往桌上一拍,一不小心竟按到了「消除鍵」,刪掉了一整段好不容易才打好的字,急得又是懊惱又是跳腳。
  
  洛德的CASE本來是由前任總監負責,但總監突然跳槽,這個燙手山芋才會落到她頭上:
  
  「所以,明天可能又要重新試鏡,我已約好攝影師,明天早上十點攝影棚,你要到場哦!別忘了。」小鈴趕緊叮嚀。
  
  「明天十點……明天十一點要開會耶!我怎麼走得開?」她大聲抗議。
  
  小鈴沒回答,只是用那種「我可憐你,但我卻幫不了你」的同情目光看著她。
  
  「唉!好好好,我知道了……」她已經沒力氣生氣了,先把報告打完再說。
  
  「可均……」又有人在喊她了。
  
  「行了!別再吵我了!讓我專心做完這件事可以嗎?」她轉頭惡狠地瞪著正要說話的男同事。
  
  那人做出投降的手勢,悄悄退開。
  
  她吐了一大口氣,用力地敲打鍵盤。
  
  她的眼睛都快花了!她的肩膀好酸,她的肚子好餓,她很想快點把這篇該死的報告打完好下班,她發誓,誰要是再來吵她她就跟誰翻臉!
  
  這時,電話響了,小鈴順手接起電話,講了幾句就揚聲大喊:「可均姊,一線電話!」
  
  這種要命時候還有人打電話給她?
  
  「告訴對方我死了!」她沒好氣地嚷著。
  
  小鈐噗哧一笑,照本宣科,不料對方更逗,她聽著立刻笑彎了腰轉達,「這個人說就算你死透了也要從墳墓裡爬出來接電話。」
  
  「厚……」夏可均低吼了一聲,抓起話筒,不客氣地道:「喂?哪位啊?我正在忙……」
  
  「可均,七點要開同學會,你現在還給我待在公司?」話筒裡傳來一聲比她更不客氣的啐罵。
  
  她呆了呆,氣勢全沒了。「老梅?」
  
  來電的是她的高中班長梅昭明!一聽是老梅,她就在心裡大叫:同學會!
  
  「你該不會忘了今天要開同學會的事吧?你答應要來的,你敢遲到我就殺到你公司去放火!」
  
  「天哪!我真的忘了……」她瞥了一眼時鐘,已經六點四十分了,七點她是肯定趕不到了。
  
  「你這傢伙記性能不能好一點?我就知道我要是不再聯絡一次你一定會忘掉!還說你一定準時到……」梅昭明僻哩啪啦地責難。
  
  「老梅,我今天太忙了,我看我就……」說真的,要不是老梅軟硬兼施地邀請,她其實並不太想去參加這個同學會。
  
  「不行!畢業九年,我好不容找到一些失聯的,也聚集了班上那些在台北的人,你非來不可,我等你。」梅昭明不讓她有機會推托,說完立刻掛斷電話。
  
  「等等,老梅……」她急喊,可是回應她的只是嘟嘟嘟的電話聲。
  
  她就這麼拿著話筒發呆,腦中很快地閃過一個帥氣男孩的臉龐,沉澱在心靈深處的那抹微妙感覺似乎又被撥弄了一下,呼吸突然渾濁起來。
  
  同學會,九年不見的同學們都會來嗎?
  
  他……也會來嗎?
  
  那個藏在她心中的男孩,在消失了多年之後,如今不知變成什麼樣子了……
  
  「可均!好了沒有?」趙柏鴻的大嗓門又叫了。
  
  她怔了怔,一回神,連忙應道:「好了,就要好了。」
  
  接著,她不再猶豫,很神勇地把剩下的幾十行字在短短五分鐘內打完,衝進辦公室,交給趙柏鴻,不等他有所評論,便迅速回到座位,隨手將桌上的資料往大皮包裡一塞,匆匆走人。
  
  也許,去看看也好。
  
  她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
  
  「喂,夏可均,你怎麼沒打上報告名稱……」當趙柏鴻走出辦公室叫人時,她的座位早已空蕩,不見她的蹤影。
  
  六點四十八分,夏可均難得的提早下班了。
  
  JJJJJJ
  
  塞車,又是塞車!
  
  看著車外擠得看不見柏油路的車陣,夏可均眉頭第一百二十次皺了起來。
  
  回家的方向比較順,不會塞得太嚴重;但同學會的聚會地點在鬧區,人潮和車子數量同樣驚人,七點半以前能到就算天方夜譚了。
  
  還是……不要去了吧……
  
  工作了一整天,累個半死,還得拖著這身疲憊去和那些九年來不曾見過面,也許以後也不會再見面的高中同學閒扯,怎麼想都不覺得有趣,她敢保證,這又會是一場比較「人生成就」的獻寶大會,大家比事業、比愛情、比婚姻,還有比財力,表面上一團和氣,事實上卻暗中較勁。
  
  同學會,就是這樣,也總是這樣。
  
  但是,但是為什麼明知如此,內心深處還是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慫恿著她,搗動著她,去看看那個當年佔滿了她整個心,即便過了九年,還在她心底虛佔著一個位置的人?
  
  那……都已經是過去--了啊!
  
  也許,就讓那份年少的悸動留在原地就好,雖然苦澀,卻也美好,她何苦要去將它重新刨開,檢視其中的熟爛?何苦不讓它停留在九年前,單純的只將其當成一個美麗的回憶?
  
  呼……
  
  歎了一口氣,她的目光從空茫的遠處調回眼前的玻璃,裡頭映出一張秀淨但憔悴的小臉,為了方便整理而跑去用離子燙燙直的中長髮前幾天又去削得短了一些,參差的髮尾正好沿著後頸和兩頰順下,美發師說這樣看來比較有精神,結果,就像小鈴說的,把她那份只剩下的一丁點女人味也剪掉了,再加上她那一成不變的中性褲裝打扮,毒舌派的上司趙柏鴻一看見她就奚落地說,公司裡怎麼又多了個男生……
  
  她也知道,穿上裙子或是上個妝什麼的會讓自己看來嬌媚一點,可是,她實在是沒時間,身為公司創意部門的資深企畫,她的工作非常繁雜,每天上班時時得去滿足不同客戶的要求,注意瞬息萬變的流行訊息,注重拍攝進度和消費者反應……而且,幹他們這一行的從來不可能準時在五點半下班,別看電視上短短幾秒的廣告片,有時一拍就是四、五天,這段時間她得全程參與,基本上,他們公司採取的是責任制,由誰接的案子就得負責到底,所以,雖然她不是業務人員,也經常得去第一線面對客戶,做些協商和溝通,有時忙到半夜兩點才回到家……
  
  忙碌,加上壓力,長此下來,她當然是和「美麗」漸行漸遠囉!畢竟,她可不能像那些一天只睡一個小時的明星,不睡覺依然容光煥發,她啊,打從以前就是那種不睡飽覺就會死人的睡精,寧可不吃,也絕對不能不睡。
  
  也因為這樣,她現在才會這副快掛掉的德行,昨晚忙得太晚睡,今天一早又被挖起來開會,中午則忙著確認一個新廣告的進度,今天一整天她根本沒休息過,難怪臉色像鬼一樣嚇人。
  
  下意識撥弄了一下前額的劉海,她瞪著自己的瞼好半晌,在皮包裡翻找著能讓她看來稍微「稱頭」點的化妝品,但翻了半天,連支口紅都沒有。
  
  「口紅可是身為女人的基本配備哪!」這是總是跟著流行跑的助理小鈴的口頭禪。
  
  真可悲!她連女人的基本配備都沒有,果然是沒半點女人味了!
  
  頭輕敲著公車上的鐵柱,她對車窗玻璃中的自己扮了個鬼臉。
  
  算了!多塗點口紅也不能讓她變成美女,難看就難看吧!
  
  一路顛簸,公車終於到站,逛街的人群全都擠下車,她夾在人群中,像只沙丁魚被擠出了罐頭,正要好好吸口氣,不料一離開狹窄的冷氣空間,熾熱的氣息便撲面而來,讓她鼻間一窒,心頭立刻煩悶起來。
  
  好熱!
  
  才剛進入六月,台北這個盆地卻像個不停加溫的澡盆,熱得讓人窒息。
  
  抹去額頭的汗水,她加快腳步往梅昭明指定的那家義大利餐廳定去,據說餐廳老闆和老梅是朋友,今天晚上答應讓他們包場,這樣就不怕外人的打擾了。
  
  梅昭明是高中的班長,現在那群高中同班同學裡,她就只和老梅還有聯絡,兩人在高中是死黨,大學又念同一所學校,理所當然走得近,所以,這次老梅發起同學會第一個就點名她,說她要是不捧場,就太不夠意思了。
  
  抵達這問名叫「里拉」的義大利餐廳前,表針已指著七點五十三分,她遲到了將近一個小時,心虛地推開餐廳典雅小巧的大門,一進門,才剛探頭,就聽見老梅高八度的大嗓門。
  
  「可均!可均!」梅昭明從座位上站起來,邊走向她邊叫道。
  
  她急急走向她,抱歉道:「對不起,老梅,我遲到了……」
  
  「你來我就偷笑了,我真怕你半途又折回家呢!」梅昭明揶揄地睨了她一眼。
  
  她尷尬地笑了笑,老梅雖然長得嬌小圓滾,看來好像很可愛,卻精得很,高中時期就很厲害,所以才連續兩年被推舉為班長。
  
  「來吧!大家幾乎都到了……」梅昭明拉著她走向那群看來似曾相識、卻又有點生疏的「同學們」。
  
  人來得並不多,只有十多人出席,她的目光掃過這些老同學,不經意地找尋著某個熟悉的身影,但……他沒來。
  
  她有點失望,卻又悄悄鬆了一口氣。
  
  「你們好……」九年的時問,讓人的關係變得更加淡薄,她忽然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們,笑得有點僵。
  
  「哇!你是夏可均啊?你沒怎麼變嘛!」男同學甲大喊一聲。
  
  「真的!夏可均,你還是老樣子耶!連髮型都和高中差不多……」女同學乙驚奇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夏可均,遲到這麼久,我以為你不來了……」男同學丙又道。
  
  「夏可均以前就和老梅是一掛的,怎麼可能不來?」女同學丁啐笑著。
  
  「就是啊,我不來她會把我殺了……」她陪著笑臉,一一和每個人寒暄,有那麼一瞬,感覺好像回到了過去,那段苦讀又愛作怪的時光,浮影般掠過腦海。
  
  不過,接下來的情境便如同她所預測,大家鬧了一頓之後,開始問起每個人的工作情況。有不少同學結了婚,還有了孩子;也有的搬回南部老家做生意;來到台北的人當然更不少,她和老梅就是其中的兩人;更有的還出國留學去了,繞著地球跑,在國外落地生根……
  
  那個人,就聽說大二那年出了國,從此音訊渺茫……
  
  「夏可均,你現在在做什麼?」一個男同學又問了。
  
  「我?我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她連忙拉回飄忽的神智。
  
  「哇!廣告公司,那應該很不錯哦!哎,你們需不需要媽媽級的模特兒?我可以去拍洗衣粉廣告,我兒子也可以拍紙尿片……」一個女同學趕緊插嘴。
  
  「可以啊!留下照片電話,下次有CASE我就聯絡你。」她笑著說些應酬話。
  
  「咦?你說你在廣告公司啊?剛才秦書寰也說他是做什麼廣告分析的……」那男同學轉頭看向右後方。
  
  她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生就坐在最角落,正一手支著下巴,定定地望著她。
  
  她怔了怔,這個看來文俊儒雅的男同學……她記得啊!
  
  秦書寰!
  
  當年他們班上最沉靜的人!
  
  由於生病休學一年,後來復學時就插進他們這一班,他的心臟不好,太過動態的事他都不能做,因此經常看他靜靜地坐在一旁,與班上同學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不過,他並不難相處,雖然年長大家一歲,卻很和藹平易,只是個性靜定了些,一些同學比較少主動找他。
  
  但因為他就坐在她旁邊,而且分組討論在同一組,其他人偷懶不寫報告,多半是由她和他兩人一起完成,所以兩人交情還不錯。
  
  老實說,那時他們倆還挺談得來的,而且她還知道有不少班上女生暗戀著他哩!
  
  「秦書寰!你也來了!」她笑著和他打招呼。
  
  「夏--可--均?」秦書寰緩緩站起身,走向她,口氣帶著讓人捉摸不定的興味,以及……一點點看不出來的失望。
  
  「是啊!你不認得我了?」她抬頭看著他,有點驚訝他在這九年間長高了不少,看起來不再那麼文弱,反而……反而變得精瘦健朗、奕奕有神!
  
  一頭褐色挑染頭髮,半長不短地垂覆在前額和兩鬢,看來很有型,也不覺得凌亂冗長,反而更和他俊逸的臉龐極為相稱,搭上白襯衫和簡單的牛仔褲,休閒自在中帶著強烈的流行感,充滿了屬於個人的獨特風格。
  
  「好久不見。」他向她伸出手。
  
  「真的,好久了……身體好點了嗎?」她站起身,與他的大手一握,自然關心起他的健康。
  
  他挑了挑眉,淡淡笑道:「好多了,謝謝。」
  
  「那真是太好了,你以前老是帶著藥,我每次看你吞藥就好緊張……」提起過去,她對他印象最深的部分還是他的病。
  
  「哦?為什麼會緊張?」他刻意問。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同學就接口,開玩笑地道:「當然是怕你翹掉了啊!以前班上的人最怕的就是你會突然死去……」
  
  這話一出,秦書寰的臉色驟變,氣氛一下子僵住,她一看不對勁,馬上責備那位喜歡亂放炮的同學,圓場道:「哎,別亂講了,秦書寰現在狀況這麼好,提什麼死不死的,真是!」
  
  秦書寰悻悻地瞄了那位男同學一眼,冷冷地道:「原來……你們都認為我在等死……」
  
  「秦書寰,他不是那個意思,大家都只是比較關心你……」她連忙道。
  
  「看我現在活得好好的,有沒有很失望?」他尖銳地湊向那男同學,危險地瞇起眼。
  
  那男同學呆了呆,答不上話,只能乾笑幾聲,摸著鼻子走開,換到另一桌聊天去了。
  
  其他那些原本偷瞄著他的女同學也都被他的反應嚇到,面面相覷地不知該如何接話。
  
  夏可均看著秦書寰,忽然有種微妙的感覺,眼前的秦書寰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樣……不只是看來強健多了,連性情也變了,她記得,以前的他從來不會這樣犀利得話中帶刺的。
  
  「怎麼?為什麼這樣看我?」他在她身旁坐下,迎向她的審視,嘴角一勾。
  
  「呃……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變了不少……」她小心地解釋著,心裡暗想,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哪!
  
  「你呢?你有沒有變呢?」他突然反問。
  
  夏可均的模樣完全出乎他的想像,她沒有蓄著長髮,反而剪了一頭薄薄的短髮,白淨的臉蛋脂粉不施,五官平凡,身材瘦削,嚴格說來長得並不算漂亮,但是,還算順眼。
  
  只是,她那身暗沉的中性褲裝實在是個敗筆,使得她看來一點生氣都沒有。
  
  他很懷疑她高中時是否就是這個樣子,真的很懷疑……
  
  「什麼?」她詫異地看他一眼,滿臉茫然。
  
  「這些年……你還記得我多少?」他眼底閃著挑釁的光芒。
  
  記得他?
  
  這是什麼意思?這些年來……她可壓根沒想起他這個人哪!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樣問……」她不解地偏著頭,拿起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
  
  他兩道筆挺昂然的濃眉微微蹙緊,深思地盯住她。
  
  這時,一聲聲驚呼揚起,只聽得梅昭明的大嗓門大喊:「終於來了!江明彥,我可等得有點心急了!」
  
  一聽到「江明彥」的名字,她神色一驚,手中的杯子猛地震了一下,水濺出杯外,但她根本沒注意到,只是慌張地抬起頭看著剛進門的那道身影。
  
  秦書寰把她的失態都看在眼裡,他冷冷地將目光栘向那個引起騷動的主角,雙唇緊抿,隱約嗅出一些端倪。
  
  一個高大的帥哥翩然走來,黝黑的膚色映著那口因燦笑而露出的白牙,看來活力十足,身上名牌的西裝更彰顯他那份社會菁英、高高在上的架式。
  
  「哈囉!大家好,好久不見了!」江明彥爽朗地和每個人打招呼。
  
  夏可均的心幾乎停擺,她怔怔地望著他,倏地,所有心思被拉回了九年前!
  
  他來了!
  
  他終於還是來了!
  
  帶著和九年前一樣令她著迷的笑容,以及更具成熟穩健的魅力,耀眼得令她心慌意亂、驚慌無措……
  
  「副班長,我們以為你太久沒回國迷路了呢!怎麼這麼慢啊?」有同學開玩笑地叫囂著:
  
  「真抱歉,我是因為要等我未婚妻下班才遲到的……」江明彥抱歉地笑著,並且讓開身,讓大家看著跟在他身後,與他手牽著手的那個美麗的女子。
  
  「未婚妻?」
  
  眾人無不錯愕,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夏可均,只因,當年班上每個人都知道,夏可均和江明彥是一對。
  
  「大家好,沒忘了我是誰吧?」從江明彥身後走出來的女子大方地拋給眾人一個嬌媚的微笑。
  
  夏可均的心在瞬間凍結成冰!
  
  前一秒,她整個人還在升空;這一秒,就狠狠地摔進了地獄--
  
  邱綺華!
  
  班上最亮麗活躍的一朵花,也是目前小有名氣的演員,當年江明彥還曾公開說她不是他喜歡的那一類型,兩人因此互不交談,沒想到,九年後,他們竟然在一起……
  
  「哇!是邱綺華耶!江明彥,你這臭小子,竟然釣走了我們班上的頭號大美女……」同學們全都驚叫出聲。
  
  「老天哪!怎麼會這樣?你們當年不是互相看不順眼嗎?」已有男同學發出扼腕的哀號。
  
  「就是啊!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也不通知一聲就連婚都訂了!保密功夫還真到家哪!怎麼沒看到報章雜誌刊登這則消息?」女同學們則是既嫉妒又羨慕。
  
  梅昭明則是擔心地看著夏可均,本是好意想為好友找回初戀情人,沒想到卻弄巧成拙……
  
  夏可均呆愣地瞪著眼前這對登對的愛侶,已聽不清楚耳邊嗡嗡地在吵些什麼了,她只知道,她不該來參加這個同學會的,不該硬要打開放在心底的那個收藏著初戀的盒子,這樣,她就不會看見裡頭那顆被壓扁風乾了的愛情果實,以及早已走味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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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30:06
  第二章
  
  這是第幾杯酒?
  
  夏可均根本沒去數,她只是一口口、一杯杯地,像要灌死自己似的將酒仰盡,只希望……這些嗆口的液體能讓她的大腦麻痺,讓她的心停止收縮和搏動,讓她變瞎變聾,這麼一來,她就看不見江明彥和邱綺華兩人的恩愛畫面,聽不到他們兩人那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情話。
  
  哦……Shit!她幹嘛跑來參加這個鬼同學會?
  
  「喂,可均,你沒事吧?」梅昭明來到她身旁,擔憂地搭著她的肩詢問。
  
  「沒事啊!我很好……」她抬起頭,笑得非常燦爛……燦爛得反倒有點扭曲變形……
  
  「咦?我都沒注意到,夏可均也在啊?」江明彥其實早就發現她的存在,只是礙於過去的一段情,因此才會盡量漠視她,直到梅昭明引起眾人對她的注意,他才不得不打招呼:
  
  「嗨!」她微微一顫,強忍住悸動,淡淡地向他點點頭,淡得沒讓任何人看出她心中翻攪的苦水。
  
  虛偽的熱情比率直的冷漠還要傷人,她思念了九年的人,竟以這種方式和她寒暄……
  
  「真的是夏可均耶!我們竟然都沒看到她……」邱綺華眨著大眼。
  
  「最近還好嗎?都在做些什麼?」江明彥走出座位,來到她面前,當然,邱綺華也摟著他的手臂跟了過來。
  
  「當個普通上班族。」夏可均隨口答著。
  
  「夏可均看來還是和高中時期一樣呢!好清純哦!」邱綺華將自己一頭波浪鬈發拂到耳後,嬌笑著。
  
  「謝謝。」聽不出褒損,夏可均還是有禮貌地道了謝。和邱綺華那身百分之兩百的女人味比起來,她真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不過,人家可是靠臉蛋吃飯的明星女伶,漂亮一點是應該的,她實在毋需太挫折。
  
  「哎,明彥,我記得高中時期你和夏可均是班對,怎樣,看見老情人有什麼感覺?」邱綺華忽然賊賊地扯了一下未婚夫。
  
  夏可均臉色微變。
  
  「哦,老天,都是陳年舊事了,還提那個做什麼?」江明彥誇張地笑著。
  
  「可是,當年你們兩個很要好啊……你們說是不是?」邱綺華故意轉頭問問其他人,玩鬧地打趣著。
  
  「就是啊!夏可均是學藝股長,江明彥是副班長,兩人談戀愛連我們導師都知道!」有個女同學道。
  
  「真的,世事難料,我們還以為你和夏可均還在交往,沒想到卻換人了……」男同學揶揄著江明彥。
  
  夏可均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
  
  「你們夠了吧?別鬧了。」江明彥蹙了蹙眉,實在不喜歡大家翻舊帳。
  
  他愈急著撇清過去,夏可均心裡就愈不是滋味。她又倒了一杯酒,大口喝下。
  
  「夏可均,你現在還愛著明彥嗎?」邱綺華狡獪地眨著大眼。
  
  「咳咳咳……」她心一陣驚縮,立刻被酒嗆得頻頻咳嗽。
  
  「喲!你是怎麼啦?」邱綺華訕諷地笑了。
  
  「沒什麼……」她低頭掩飾著自己的失態,心微微刺痛。
  
  「綺華,你幹什麼?」江明彥不高興了,轉頭輕斥:「你這樣讓大家很難堪……」
  
  「你幹嘛啊?開個玩笑也這麼緊張,怎麼,我逗逗她你捨不得嗎?」邱綺華俏臉一沉,鬧起性子來了。
  
  「好了好了,別生氣,你應該知道,全世界我只捨不得你而已啊。」江明彥連忙陪上甜蜜的愛語,摟摟她的肩膀。
  
  「哎喲!真是的,你們能不能控制一點啊?」同學們紛紛挖苦,氣氛一下子由尷尬變成鬧烘。
  
  夏可均趁著沒人注意,悄悄離開座位,逃難似的踉踉蹌蹌衝進廁所,整個人伏趴在馬桶上乾嘔。
  
  酒喝太多了……
  
  心事,也裝得太多……
  
  可是為什麼吐不出任何東西?
  
  為什麼……她要笨得讓一個早已逝去的感情干擾她到這種地步?
  
  白癡!
  
  雖然沒有正式分手,但她和江明彥早在高中畢業那年就已結束了!
  
  早就結束了……
  
  她在心裡痛罵自己,搗著臉,坐倒在馬桶邊喘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愈來愈疲憊,酒力仍然未褪,整個人難過得頭昏反胃,偏偏就是吐不出來,心想再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只好捧著胸口,虛浮顛躓地走出廁所。
  
  但是,才踏出門外,腳下一軟,她就失衡地栽向地面。
  
  一隻手臂適時地攙扶住她,接著,她聽見一句冷冷的訕諷。
  
  「為一個訂了婚的男人醉成這樣,實在有夠蠢的!」
  
  她費力地抬起頭,秦書寰的臉孔模糊難辦,但她聽得出他的聲音,也知道自己的醜態全被他看進了眼裡,霎時,滿心竄燒的火氣和羞惱再也壓抑不了,她忿忿地推開他,大喊:「對……我就是蠢!怎樣?我……」
  
  才一開口,她就覺得天旋地轉,一股酸液湧上喉嚨,來不及掩口,就全數朝前方噴吐而出。
  
  「哎呀!你……」秦書寰被那些酸臭的吐汁濺得滿身,又驚又怒,正要開口責罵,卻見她像一隻軟布袋般倒下。
  
  他這回沒扶她,冷漠地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她橫倒在地,表情全是嫌惡。
  
  老情人都訂婚了,她卻還對對方一往情深,明明痛苦得要命,卻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畏縮地躲在一旁拚命喝酒。
  
  真可笑,他千里迢迢地遠從美國回來,難道要看的就是這樣一個長相普通、性格懦弱又應變遲鈍的女人?
  
  是九年的時間太長,改變了她?還是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蹙著雙眉,他走進廁所稍微清洗身上的污漬,才回到她身邊,用腳尖撥了撥她的身體:
  
  「喂!」
  
  她沒反應。
  
  「喂!夏可均!」他又喊了一次。
  
  她還是動也不動。
  
  他皺起眉頭,蹲下身,扳過她的臉一看,她早已醉昏過去,不省人事了。
  
  「喂喂喂,你不可以睡在這裡,大家都走了……」他拍拍她的臉頰,又看了看早已散場的同學會。
  
  梅昭明以為她溜掉了,沒留意她還藏在廁所裡,所以和一大群起哄到brUB續攤的人一起走了,現在,餐廳裡就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搖搖頭,沒轍地歎了一口氣,他使勁拉起她,猛搖她的肩膀。「喂!夏可均,你總得告訴我你住哪裡吧?喂!」
  
  夏可均仰著頭,嘴裡咕噥一聲,什麼也沒說又昏沉沉睡去。
  
  啐!醉女人!
  
  秦書寰在心裡暗罵一聲,本想一走了之,不管她了,但餐廳的老闆竟熱心地替他叫來一輛計程車,並催促道:「快點帶你女朋友回去吧!高中的同學變情侶,不容易哦!要好好對待她啊!」
  
  情侶?和這種女人成為情侶?別開玩笑了!
  
  他不屑地暗哼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拉起她的手,掛在他的肩上,就這麼半扶半扛地將她拖出餐廳。
  
  午夜十二點,大台北市的暑氣依舊未消,迎面吹來的都是熱風,甫回國的他著實吃不消這種灼人的氣候。
  
  計程車就停在巷口,他使勁將夏可均推上後座,自己再坐進車內,擦著額頭的汗水,向司機說了自己的住所,才喘著氣靠向椅背,暫時享受一下車裡的冷氣。
  
  車子在鬧區裡穿梭著,他懶得多看身邊爛醉如泥又渾身酸味的夏可均一眼,只是盯著車窗玻璃中自己的倒影,想起了那本日記,忍不住喃喃地怨罵:「什麼『此花不與群花比』?老哥,你的眼光真的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JJJJJJ
  
  知道自己還有個雙胞眙哥哥時,秦書宇真的被嚇了一大跳。
  
  從小跟著母親住在美國,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單親小孩,父母離異後的這些年,忙於工作的母親從來沒提過父親,當然,更沒提到跟著父親住在台灣的哥哥……
  
  直到他二十歲那年,一通從台灣打來的電話才將原本乎靜的生活打亂,母親像瘋了一樣飛回台灣,一星期後,接來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卻一臉病容的男孩,當時,他瞪著那張臉孔,久久無法置信。
  
  這世界上……竟還有另一個他活在地球的彼端,而他卻從來不知道……
  
  「書宇,來見見你雙胞胎哥哥書寰。」母親忍著淚水,把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男孩介紹給他。
  
  「哥哥?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哥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森冷而防衛地問。
  
  「書宇……聽我說,當年……我和你爸爸結婚後生下你們……你和書寰是一對雙生子,你們……前後只差三十秒……出生……」母親淚流滿面地解釋著。
  
  他看著秦書寰,而他也看著他,從他的眼中,他忽然明白,他知道,他知道他這個弟弟,一直都知道,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我和你爸離婚時,協議一人帶走一個,我並不是故意要拆開你們的……」母親含著淚的眼眸充滿了無奈。
  
  「那麼……這些年來你為什麼都不說?」他不能原諒的並非他們兄弟被分開,而是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
  
  「書宇……你該知道,我不顧你外公和外婆的反對和你爸結婚,後來離了婚,你外公便不許我再和你爸有任何往來……你爸也答應了,協議書上約定以後互不探望,各自生活……」母親痛苦地說著。
  
  「哦?是嗎?我們的外公看不起爸,這就是你們離婚的主因,門不當戶不對,階級貧富差距殺死了愛情,也毀了一個家……」他尖酸且諷刺地說著。
  
  「書宇!」母親傷心地怒斥。
  
  「那麼,既然互不往來,你又把他帶來幹什麼?」他不友善地厲問。
  
  「別這樣,書宇,書寰病了……他和你不一樣,他天生心臟就不好,現在病情更加惡化,他必須馬上住院開刀才行……」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子變成這樣陌生疏遠,母親的心情比誰都難過。
  
  心臟病變?
  
  他詫異地看著秦書寰,心中湧起了複雜的情緒。
  
  從小就是健康寶寶的他一年到頭難得打個噴嚏,可是,這個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雙生哥哥竟然如此虛弱?
  
  一種從秦書寰那裡偷來活力的罪惡感瞬間籠罩著他的心頭……
  
  「也許我不會叨擾你太多時日的,書宇,我可能活不久了……」秦書寰突然冒出這句話。
  
  母親臉色大變,上前摟住大兒子,驚惶地斥責:「別胡說!書寰,我認識一個心臟科權威醫生,他一定會治好你的,一定會的……」
  
  他的心頭像被什麼利器刮刺著,那道沒必要且愚蠢的隔閡在瞬間卸除。
  
  因為他聽出了秦書寰聲音的痛楚,也忽然瞭解,在秦書寰面對生死的豁達坦蕩下,壓抑了多少不甘和哀愁!
  
  而秦書寰似乎也能夠體會他此刻的心情,他清亮的黑瞳中盛滿了對他防衛又排斥的諒解,同時,也有著兄弟相逢的激動。
  
  雙生子,心連心,到現在他才明白是什麼感覺,他的想法他都懂,那種不可思議的感應,也許早在母體中一起成形時就已存在。
  
  「你要是太早死掉的話……我更不會原諒你!」第一次見面,在他丟下這句隱含著關懷的負氣話之後就結束了。
  
  之後,秦書寰動過兩次手術,但身體並沒有好轉,就在他們兄弟相會的五年後,秦書寰還是走了,年僅二十五歲!
  
  那段期間,他們兄弟的感情日增,雖然個性回異,但正好形成互補,書寰內斂溫和,他則外放尖銳,兩人經常鬥嘴,偏偏許多看法又雷同,書寰對他而言,不僅僅是兄長,更是朋友。
  
  唯一的朋友……
  
  因此,當書寰去世後,他所受的打擊也是雙重的,他不但失去了哥哥,也失去了最知心的好友,那種痛,令他足足有三年多的時間不准別人在他面前提起書寰,表面上,他和以往無異,甚至,就像完全忘了書寰這個人似的……
  
  有人說他冷血,也有人說他無情,因為他在書寰死後沒掉過一滴淚,但又有誰知道,他只是把自己埋首在工作上,用忙碌來麻痺自己的傷悲,用時間來治療阻塞的淚腺,他不想去面對自己的脆弱,也不允許自己懦弱。
  
  直到上個月的某一天,他才肯走進書寰的房間,並且在房裡的桌上發現了一本書寰的日記,那時,他隱忍了多年的哀痛終於決堤……
  
  那夜,他哭了許久,邊喝著酒,邊看著那本日記,淚眼迷濛了他的雙眼,日記裡寫些什麼,他根本看不清楚,他只知道,這個只在他生命中出現了五年的老哥,比任何人都更具份量,即使他病弱,但對他的影響卻至深至遠……
  
  翌日,他重讀那本日記,才發現,裡面寫滿了書寰對一個女孩的愛情,在台灣念高中的書寰,顯然喜歡著他班上的一名女同學,只是,這件事他從來沒向他提起。
  
  是怎樣的一個女孩能讓沉靜穩重的書寰如此癡狂?整整上百頁的日記都以她為主角?
  
  詫異之餘,他有更多的好奇。
  
  正巧,幾天之後,他收到一封書寰的信從台灣老家轉寄而來,裡頭是一張書寰高中同學會的邀請函,就是這封邀請函激起了他回台灣的念頭,基於某種衝動,他不理會母親和週遭所有人的反對,毅然搭機返台。
  
  他想看看日記裡那名女子究竟有何魅力,能讓明知死神隨侍在側的書寰傾心相戀?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懷著某種憧憬和想像,他真的來到了台灣,還以書寰的身份參加了他的高中同學會,也見到了日記中的女主角,但是……
  
  但是這個名叫夏可均的女人卻讓他大失所望!
  
  他怎也想不到,夏可均這個平凡無奇的男人婆就是書寰的意中人。
  
  天!
  
  她甚至還戀眷著另一個同班的男生!
  
  她……該死的根本不知道書寰喜歡著她……
  
  這是出什麼樣的愛情肥皂劇?書寰喜歡夏可均,夏可均喜歡江明彥,而江明彥則已有了未婚妻……
  
  真是夠了!
  
  這場相見會不但破壞了他對夏可均的想像,還讓他後悔白走這一趟,書寰的一片癡心,從頭到尾就是一相情願嘛!
  
  而夏可均……
  
  她一點都不值得得到書寰這麼多的關注,更不值得他為了她來到台灣!
  
  可是,這個沒資格的女人此刻卻和他同在一個屋簷下,而且,還躺在他的床上。
  
  秦書宇冷冷地望著醉死在他床上的夏可均,點燃一根煙,眉頭皺得像打了幾十個死結。
  
  這女人哪稱得上美麗了?書寰一定是生病病糊塗了,才會拿這個女人當寶。
  
  他正在心中惱怒地想著,床上的夏可均動了一下,翻了個身,咕噥道:「唔……我要喝水……喝水……」
  
  話聲剛落,她的身體便從床沿滾下,摔落地板上,痛得她大聲呻吟,「嗯……好痛……」
  
  秦書宇兩道眉毛幾乎打結,走到她身邊,低頭瞪著她,火氣節節攀升。
  
  為什麼他要把她帶回家來?為什麼不乾脆把她丟在路旁算了?
  
  「喝水……我好渴……」她像只蟲一樣在地上蠕動著。
  
  他忍耐地吸了一口氣,才慢吞吞地倒了一杯冰開水,遞給她。「喏,水在這裡。」
  
  她迷迷茫茫地轉過身,伸手要拿杯子,他卻在她的手沒拿穩前把杯子放開,於是整杯冰涼的水全倒了出來,濺上了她的臉龐。
  
  「哇!」她驚叫地坐起,眼睛睜得奇大。
  
  這下她總該醒了吧?,他惡作劇地想著。
  
  發上臉上身上全沾滿了水的夏可均以一種令人不耐的速度,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他,怔怔地道:「下……雨……了?,」
  
  「沒有。」
  
  「那麼……你用……水……潑我?」她口齒遲緩得像個智障者。
  
  「我只是不小心。」他眉一挑,她意識很清醒嘛!
  
  她眉心微蹙,蹣跚地站了起來,搖搖欲墜地湊近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不高興地喝道:「那就小心點!你把我……弄得……濕答答的……想讓我出糗嗎?」
  
  「抱歉,我以為這樣你就會清醒。」他冷笑地睨著她,不太清楚她現在是不是藉酒裝瘋。
  
  「我本來就很……清醒了……」她大聲抗議,然而一說完就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一直在晃,晃得她頭昏眼花,因此閉起眼睛喝道:「喂喂喂……你不要搖來搖去……」
  
  「是你在搖,夏可均。」他覺得好笑,根本是她自己站立不穩,看來,這傢伙還是醉得厲害。
  
  她聽見他喊她的名字?有點困惑地睜開眼。
  
  「你……認識我?」
  
  「是啊!」
  
  「你是誰?」
  
  「你認為我是誰?」他反問。
  
  「你……」她放開他,一步步後退,想將他看得清楚些。
  
  「你不認識我?不記得我了嗎?」他慢慢走近她。
  
  他的臉龐逐漸清晰,那清朗的眉宇,似曾相識,不過卻又非常陌生,她足足盯著他好幾分鐘,才道:「你……很像秦書寰……」
  
  「很高興你認出來了。」他嘴角微勾。
  
  「不過……你不是他……」她又接著道。
  
  「什麼?」他心頭一驚。她知道了?
  
  「你……很像他……可是你不是他……因為……秦圭書寰……的眼睛……不是這樣……」她一手搭在他肩上,很認真地道。
  
  「那麼,秦書寰的眼睛是怎樣的?」他聲音緊繃地問。
  
  「他……」她半瞇起眼,停頓了一會兒,才道:「他的眼睛……很溫暖……而你……」
  
  「我怎樣?」他緊瞪著她。
  
  「你的眼睛……好冷淡……沒有感情……」她用手點向他的眉毛。
  
  他很快地抓住她纖細的手指,莫名地被惹火了。
  
  「你說什麼?」他怒道。
  
  「我說……嘔……嘔……」她說著說著突然抖了一下,卡在胃裡的那些穢物像激流般衝向喉嚨。
  
  「哇!別吐--」他驚慌地大喊,顧不得骯髒,伸手堵壓住她的嘴,拖著她衝向浴室。
  
  但還是慢了一步,她在浴室門口就忍不住了,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嘔吐聲,酸臭溫熱的液體便從他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Shit!」他噁心地大叫一聲,抽回手,氣怒交進地瞪著地上那攤慘下忍睹的污漬。
  
  「我……想……吐……」她倚在浴室門口,慢半拍地報出口。
  
  「夏可均--」他真想殺了她!
  
  「我……還想吐……」她又道。
  
  他一怔,哪還有時間生氣,忙不迭地拎起她的後頸,將她推進浴室,怒道:「給我趴在馬桶上吐!」
  
  「嘔……」她的臉幾乎要埋進馬桶裡,一古腦兒地將胃裡的東西吐個精光。
  
  大約過了五分鐘,他發現她居然動也不動地掛在馬桶上,不禁納悶地搖搖她的肩膀。
  
  「喂,夏可均?」
  
  她身子軟綿綿的,被他一搖,就這麼直接滑落在磁磚上。
  
  他怔了怔,連忙出手扶住她的頭,這才發現她居然又睡著了!
  
  「你這個女人……這樣還能睡?」瞪大雙眼,他難以置信地怪叫。
  
  枕在他臂彎裡的夏可均也不管滿身的酸臭,仍大刺刺地熟睡著。
  
  他再也忍不下去,低吼著:「喂!你再不醒來,我真要用水沖你了!」
  
  她沒反應。
  
  他著實火大了,真的伸手抓起蓮蓬頭便往她的身上沖洗。
  
  「啊……什麼事?出了什麼事?」她被驚嚇得睜開雙眼直嚷嚷。
  
  「你的身體髒死了!給我洗一洗!」他沒好氣地罵道。
  
  「什麼?」她看著他,搞不太清楚發生什麼狀況。
  
  「你吐了一地,快洗乾淨。」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蓮蓬頭塞到她手裡。
  
  「哦……」她似懂非懂,也不管身上還穿著衣服,抓起蓮蓬頭就往身體沖,將衣服全都淋濕了。
  
  「喂喂喂,不是這樣!洗澡得先脫衣服你懂不懂?」他的火氣整個爆發了,氣呼呼地上前解開她的套裝上衣,並且為她脫掉棉質T恤,接著扯掉她的長褲,然後走出浴室,用那些骯髒的衣服把地板上的穢物清理乾淨,再丟進垃圾袋裡打包。
  
  接著,他擰著雙眉轉回浴室,卻看見她略帶骨感的雪白胴體只穿著粉紅色的胸罩和底褲,坐在浴缸旁邊,半仰著頭,慵懶地笑著。
  
  毫無前兆的,他的心忽然一蕩。
  
  水珠映照著她白淨無瑕的小臉,微濕的頭髮參差地垂覆在她的前額,一臉自若的微笑,夢幻的眼神……
  
  這樣的她看來竟然頗為動人!
  
  而且,書寰日記裡的那闕詞句很快地閃進他的腦中--
  
  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
  
  真是!連他也快被搞瘋了!
  
  用力地眨著眼把那份乍起的遐思眨掉,他暗忖,自己一定是累乏了,才會把夏可均看成了美女。
  
  「很晚了,我也很累了,能不能麻煩你把自己洗乾淨,然後上床睡覺?」他筋疲力盡地對著她道。
  
  「睡覺?對……我要睡覺……」夏可均一聽到睡覺,立刻打了個大呵欠,起身走出浴室。
  
  「不,睡覺前請先把你洗乾淨。」他堵在門外。
  
  「哦!」她應了一聲,當著他的面脫掉胸罩和底褲,拿起蓮蓬頭就洗了起來。
  
  如果不是知道她醉得一塌糊塗了,他真的會以為她在誘惑他。
  
  秦書宇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纖細姣美的女性身軀,呼吸驀地變得遲滯。
  
  怪了!在國外,女人的身體他看得可多了,環肥燕瘦,凹凸有致,什麼樣的身材他沒見識過,為什麼還會對她這種骨感型的身體有感覺?
  
  難道是受了老哥那本日記的影響?
  
  正不解地思考著自己怪異的情緒,夏可均已沖好了戰鬥澡,用大浴巾擦乾身體和頭髮,裸身來到他面前,將浴巾塞給他,瞠著沉重的眼皮道:「我洗好了,換你。」
  
  說完,她走向大床,拉起被單,倒頭就睡。
  
  秦書宇拿著那條浴巾,像在看著什麼古怪生物般地瞠目結舌。
  
  他被這個夏可均徹底打敗了。
  
  可惡!她以為這是她家啊?這麼隨隨便便就佔上他的床?
  
  低咒一聲,他也懶得再費思量,進入浴室內梳洗一身的臭味和倦意。
  
  十分鐘後,他拖著疲憊的身子,清涼舒爽地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就當房裡沒有夏可均這號人物,很快地進入夢鄉。
  
  多虧夏可均,向來為失眠所苦的他現在就算有七級大地震也搖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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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30:37
  第三章
  
  一道陽光從窗簾的縫隙射了進來,刺紮著夏可均的眼睛,她痛苦地撇開頭,仍躲不掉光線,只得抓起身上的被單蒙住頭。
  
  哪來的光啊?她睡的地方背對著窗戶,而且她每晚睡覺前一定拉上特製的阻光窗簾,完全杜絕光線的千擾,怎麼……怎麼這光見鬼的從哪裡鑽進來的?亮晃晃的,教人怎麼睡嘛?
  
  她半寐半醒地嘟囔著,不耐地翻了個身,突然,一股溫熱的氣息隨著淺淺的鼾聲吹向她的額頭,她皺著眉,才想換個位置,倏地,一條長長的木棍壓向她的脖子,害她差點無法呼吸。
  
  「唔……」她不悅地將那木棍撥開,豈料重物才一栘開,又有一條更重的木棍壓向她的雙腿。
  
  「這是什麼……」她煩怒地咕噥著,邊推擠那木棍邊睜開眼睛。
  
  然後,她呆住了!
  
  一張男性的臉孔近在咫尺,就他和她的鼻尖不到五公分的距離來看,她很顯然正和他抱睡在一起,而他的一條長腿,正壓在她的膝蓋上……
  
  「哇!」她大叫一聲,驚駭地推開那人的腿,彈坐而起,然而,這樣激烈的動作立刻引發劇烈的頭痛,仿?酚兄筇岡諛源鑀訪頹麼穎吹盟□癱訪坪摺?
  
  「好痛……痛……痛……」她屏住氣息,閉著眼睛足足忍了好幾十秒,那份刺痛才稍微緩和。
  
  搞什麼啊?
  
  她慢慢睜開眼,整張小臉被驚愕、納悶、詫異、恐慌團團圍住。
  
  她……她的身邊躺著一個男人……
  
  而這裡……
  
  目光瞄向光的來處,就在床的左方,一大片藍色直紋窗簾遮著一整面的落地窗,陽光透過那片湛藍,映照出彷如海洋的色澤。
  
  這裡……是哪裡?
  
  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
  
  正驚疑不定,被單從她身上滑落,冰涼的冷氣吹拂向她的背脊,她一陣哆嗦,低頭一看,差點厥過去!
  
  她……她竟然不著寸縷,光溜溜的和個男人睡在一起?
  
  「我的媽啊……啊喲!」驚聲尖叫中,她抓起被單往後一躍,結果,便四腳朝天地往後栽向櫸木地板。
  
  偌大的撞擊聲吵醒了沉睡的秦書宇,他睜開惺忪睡眼,不悅地道:「你真吵哪!夏可均。」
  
  聽見他叫出她的名字,她也顧不得疼痛,趕忙爬起,瞪大眼睛。
  
  秦……秦書寰?
  
  她是不是還在作夢啊?
  
  秦書宇伸了個懶腰,側身支著腮,看著她一臉呆愕驚惶,不禁暗暗好笑。
  
  「早啊!」他懶懶地打聲招呼。
  
  「你……你……你……我……我……」她結結巴巴地指著他。
  
  「什麼你啊我啊?」他好整以暇地笑問。
  
  頭髮凌散,臉色紅白交錯,神態除了慌亂,還是慌亂,早晨的夏可均和他想像中的美女差更遠了。
  
  「秦……秦書寰!」夏可均終於發得出聲音了。
  
  「是,我是。」秦書宇懶得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多做解釋,反正,過了昨晚,他和她以後不會再有交集。
  
  「為什麼……我和你……會在這裡?」她僵硬又困難地問道。
  
  「你不記得啦?」他故意反問。
  
  「記得什麼?」她驚白了小瞼,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跑到這裡來?為什麼會沒穿衣服?這些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昨晚的同學會。」他牽動著嘴角。
  
  「同學會……」她恍然想起,是了,昨晚她去參加了高中同學會,然後,她看見了江明彥,然後,她喝了些酒……
  
  一想到江明彥,她的心就和她的頭一樣痛了。
  
  「昨晚你喝醉了,躲到廁所去,在裡頭待太久,等到大家散會了你才出來,而且,一出來就吐在我身上,還醉暈了過去,我問不出你的住址,只好把你帶回我家……」他存心加深她的愧疚。
  
  「我……我還吐在你身上?」她驚呼。
  
  「不但如此,還吐在我的地板上。」他補充道。
  
  「老天……真對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她掩住嘴,只感到抱歉又丟臉。
  
  「這還不打緊,你自己的衣服也都沾滿了吐汁,我只好請你進浴室沖洗,結果……」他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
  
  「結果怎樣?」她瞪大眼睛,抓緊裹在身上的被單,一顆心提在半空。
  
  「別緊張,你只是當著我的面脫光衣服洗澡,然後就直接上我的床睡覺,我也累慘了,梳洗完後也跟著睡著了,如此而已,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他輕描淡寫地笑了笑。
  
  「什麼?」她倒抽一口氣,下巴幾乎掉到地上。
  
  她……在他面前脫光光洗澡?
  
  「呵……以後別喝那麼多酒,你的酒品可不太好。」他揶揄道。
  
  轟!像是一顆炸彈在她臉上炸開,她的臉瞬間變成了紅蘿蔔。
  
  糗--斃--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昨晚她是什麼德行?竟然在高中男同學面前出盡醜態!
  
  「怎樣?喝了不少酒,現在還好吧?」他起身下床,走到她面前佯裝關心地詢問。
  
  她怔怔地望著他,微微失了神。
  
  白色T恤映著他斯文的臉龐和微亂的髮型,花綠短褲下一雙結實修長的腿,組合成一種屬於男性的特有性感,這樣的秦書寰,和她記憶中的樣子真的很不一樣……
  
  發現她直率的注視,他眉一挑,半開著玩笑,「你還在醉啊?夏可均。」
  
  「嗄?噢,不,沒有,我已經沒事了,真的非常謝謝你……」她拉回脫韁的思緒,急忙道謝,臉更紅了。
  
  現在的她一定難看死了!
  
  上帝!請發發慈悲挖個洞好讓她鑽進去吧!阿門!
  
  「對了,你昨晚心情不好嗎?不然為什麼猛灌酒?」他刻意提起她的心事。
  
  「沒……沒有……」她呆了呆,很快地搖頭解釋,「我哪有心情不好?我是太高興了,才不小心多喝了一點……」
  
  「哦,這樣啊……」他惡劣地瞇起雙眼。
  
  她心中一突,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不安地瞄了他一眼。
  
  昨晚……她沒胡言亂語些什麼吧……
  
  「如果你需要梳洗,浴室就在左邊。」他也不追問,從衣櫥中拿出一套簡單的休閒服,遞給她,又道:「去換上這件吧!你的衣服太髒了,全被我丟了。」
  
  「你把我的衣服丟了?全部?」她再次瞪大眼睛低呼。
  
  「是啊,難道你要我幫你洗那身又酸又臭的衣服?」他理直氣壯地道。
  
  「呃……不是,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她尷尬地搖搖頭,心裡卻暗暗叫苦,她雖然不崇尚名牌,可是那套褲裝也不便宜哪!
  
  「覺得可惜的話,衣服就在門外的垃圾袋裡,你可以順便帶回去洗。」他指著門道。
  
  又是這種尖銳又不客氣的說話口氣!
  
  她眉心一蹙,總覺得秦書寰這個人變得真多,九年前那個溫文和藹的大男生跑哪兒去了?
  
  「不必了,丟就丟了。」她咬著下唇,拿起休閒服便衝進浴室,匆匆套上。
  
  這套休閒服一定是秦書寰的,穿在她身上顯得又寬又長,她看著鏡中自己狼狽的模樣,懊惱得直想撞牆。
  
  就為了江明彥,害她在秦書寰面前出盡洋相,真是有夠蠢的!早知道就別去參加什麼同學會了。
  
  走出浴室,秦書宇看了她一眼,好心地道:「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怎麼還好意思讓他送?丟臉丟到這裡就夠了,一切到此為止。「我自己能回去……」
  
  「可以嗎?來得及上班嗎?」
  
  「上班?天哪……」一聽他提到上班,她倏地大喊一聲,低頭一看腕表,已經九點五十分了。
  
  這下好了,助理小鈴昨晚還特別叮嚀,今天早上十點她得到攝影棚,現在她就算用飛的也來不及了。
  
  「怎麼了?」他奇怪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得趕到公司去……」她急得找尋她的皮包。
  
  他從櫃子上拿下她的皮包,交給她。「你在找這個嗎?」
  
  她接過皮包,感激地道:「真的非常謝謝你,秦書寰,衣服我清洗過會還你。」
  
  「別客氣,我們是高中同學嘛!衣服就不用還了。」他淡淡地笑了。
  
  「改天我請你吃飯……」她想,總得回報一下人家才行。
  
  「不用了,我想,我們還是別再見比較好,你心裡應該也這麼認為,對吧?」他眼中閃著銳利的光芒。
  
  她怔了怔,被說中了心事,臉頰染紅一片。
  
  「還杵著幹什麼?你不是快遲到了?」他雙手環在胸前,提醒著她。
  
  「呃……那……再見了……」她努力擠出一抹微笑,拎起皮包,忙不迭地衝出秦書寰的公寓,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尷尬,但幸好以後不會再見到秦書寰,也不會再見到昨晚那票高中同學,昨晚的一切就當是場噩夢,早上醒來就消失了,她不需要去在意,更不必想太多,她的日子還是和原來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當然,往後若還有什麼見鬼的同學會,她再也不會出席了。
  
  JJJJJJ
  
  回家洗個熱水澡,換上一套淺灰色的褲裝,再吞了兩顆止痛劑及胃藥,夏可均火速趕往攝影棚,今天客戶要重新為模特兒試鏡,原先寫好的CF腳本八成要重改,她的遲到很可能惹怒客戶,當然也少不了一頓小鈴的痛斥。
  
  四十分鐘後,她來到攝影棚,精神已稍微提振了些,吸口氣,硬著頭皮定進棚內,正想向所有人道歉,卻看見裡頭只有小鈴和攝影人員而已。
  
  「小鈐……怎麼了?洛德的人呢?」她愕然地走上前詢問。
  
  「還問我咧?你們是說好一起遲到的是不是?洛德的總經理和新模特兒沒來,你又現在才到……」小鈴氣呼呼地喳喊著。
  
  「他們還沒到嗎?」她暗吁一口氣,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
  
  「是啊!害我等了將近四十分鐘了……」小鈴抱怨地嘟起嘴。
  
  「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今天早上頭痛,睡遲了。」她隨口找個借口搪塞。
  
  小鈴白她一眼,訕訕地道:「算了啦!反正你不算遲到,真正的主角都還沒來呢!我真想看看洛德挑上的代言人是何許人也,竟寧可捨棄偶像明星李露西不用……」
  
  「他們也許有他們的考量吧!畢竟洛德的產品是第一次銷亞洲,他們的總經理可能比較謹慎吧!」她也只能這麼想。
  
  洛德是個異軍突起的服飾公司,從美國發跡,定休閒流行路線,在美國創下高額的獲利,在去年才正武進軍亞洲,於是想找個外型適合的女明星當代言人,以打響知名度。
  
  「說到這裡,我們的上司不也換人了?可均姊,你知道新來的創意總監到底是誰啊?趙伯伯老是神秘兮兮的,還好像很怕他……」小鈴低聲地探問。
  
  她忍不住發噱,每次聽見小鈴戲稱才三十出頭的趙柏鴻「伯伯」就覺得好笑,其實也不能怪小鈴惡劣,誰教趙柏鴻年紀輕輕頭髮就已禿了一大半,看來此同年的人還老。
  
  「我也不太清楚,趙柏鴻都叫他Jack,兩人好像是美國同一所大學的學長學弟……」她也對即將到任的頂頭上司感到相當好奇。
  
  「是趙伯伯引薦的嗎?」
  
  「不,聽說是集團直接派來的。」她從皮包拿出洛德的資料,重新再看一遍。
  
  「集團?是我們公司所屬的『寰宇集團』嗎?」小鈴睜大眼睛,更加感興趣了。
  
  「是啊!」她心不在焉地應著。
  
  「喲!那會不會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或者是集團的少爺什麼的?他幾歲?結婚了沒有……」小鈴神往地作著美夢。
  
  「行了!你羅曼史小說看太多了,小鈴。」她白了她一眼,啐笑著。
  
  「哎,想想都不行嗎?」小鈴掃興地嘟起嘴。
  
  「清醒點吧!王子只會出現在童話和報紙上,從來不可能出現在我們身邊的。」她早在十年前就已徹悟,像她們這種小人物福分薄,多金的貴公子是絕對遇不到的,就算遇到,也無福消受。
  
  「你就愛潑人家冷水。」小鈴脹滿的想像氣球立刻洩了氣。
  
  「我是為你好,現在的女孩子就愛作些不切實際的夢。」她像個老女人般說教。
  
  「那表示我還年輕啊!只有年紀大的老處女才不敢作這種夢……」小鈴挖苦地笑道。
  
  「厚……」她攢起眉瞪她一眼。
  
  「哈哈哈……」小鈴趕緊逃開。
  
  這時,門外一陣騷動,有人走進了攝影棚。
  
  「終於來了。」她立刻停止嬉鬧,拉好衣服迎了上去。
  
  「夏小姐,你好,我們總經理和模特兒來了。」洛德的業務負責人向她介紹身後站在昏暗處的一男一女。
  
  她笑著伸出手,大方地道:「你好,我是魔法創意廣告的夏可均……」
  
  然而,她的笑容和聲音在看清楚來人之後便戛然而止,才剛被止痛劑擺平了的頭痛再度爆發,整個人僵立如石。
  
  洛德的新任總經理居然是……
  
  江明彥?
  
  而洛德極力推薦的模特兒……就是邱綺華?
  
  「夏可均?!你……是魔法廣告的人?」江明彥臉色微變,比她還要意外。
  
  「可均姊認識他們嗎?」小鈴嘩然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怎麼這麼巧?明彥,該不是你故意的吧?」邱綺華一見到夏可均,俏瞼一沉,疑心地瞪著未婚夫。
  
  「你又愛瞎猜了!我根本不知道夏可均就在魔法廣告,這純粹只是巧合,不信你可以問問夏可均……」江明彥無奈地攤開雙手。
  
  的確,巧得會讓人嘔死!
  
  夏可均怔愕地杵著,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原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們,再也不會……
  
  「喂,可均姊……」小鈴納悶地拍拍她。
  
  她回過神,振作地提起雙肩,擠出微笑解釋,「是這樣的,之前,你們的案子是由我們前任總監負責,但他已離職,現在由我接手。」
  
  「真的?你們不是故意說好?」邱綺華仍然不太放心。
  
  「我已經九年沒見過江明彥了,你大可放心,我和他之間早就沒來往了。」她實在不想讓私人的問題影響到公事。
  
  「是啊,你也清楚,我在高中畢業就沒再見過夏可均了。」江明彥偷瞄了夏可均一眼,連忙補充。
  
  「可是……也未免太巧了……」邱綺華嘴裡咕噥著,拂開長髮,勾住江明彥的手,仿?芬目刪靼紫衷詰慕餮迨撬摹?
  
  江明彥摟住未婚妻的腰,向夏可均道:「真的沒想到我們會有合作機會……」
  
  「的確,我也沒想到你是『洛德』的亞洲區總經理。」她辛苦地保持著僵硬的客氣笑容。
  
  「明彥是被洛德挖角過去的,因為他的能力強,洛德正是看上他這點,才重金聘他成為洛德的亞洲區總經理。」邱綺華扣住江明彥,驕傲地道。
  
  「是嗎?」看著他們兩人相偎的情景,她的胸口好悶。
  
  「對了,綺華就是這回我們要採用的模特兒,我們認為她比原來的女星還要適合代言洛德新一季的服飾,所以才會臨時撤換,希望不會造成你們的困擾。」江明彥馬上導入正題。
  
  這就叫內舉不避親!就為了自己的未婚妻,江明彥不惜換掉原有的模特兒,打亂她原有的拍攝程序,讓她的人白忙一場……
  
  夏可均心裡有氣,但瞼上還是堆著微笑。
  
  「原來你是想以邱小姐為模特兒,好的,我會請我們的攝影師為她試鏡,CF部分,我也會針對邱小姐做修改,至於平面服裝目錄方面,等試鏡後再做個統一的企畫。」她換上了職業性的口氣和姿態。
  
  多年的工作經驗早已磨練出她面對客戶的圓融態度,只要站上工作的舞台,她就變得強勢而勇敢,一反平常的懦弱和懶散。
  
  江明彥眼裡閃過一絲愕然,他記憶中的夏可均一直是平凡秀靜的,昨晚再度相逢,她也顯得慘淡而不起眼,可是現在為何會看起來魄力十足且明亮耀人?
  
  邱綺華不耐地催促著,「那就快點吧!我行程排得很滿,沒時間在這裡窮蘑菇!」
  
  「好的,現在請你換上衣服到鏡頭前,我們得先讓攝影師抓一下你的角度。」夏可均不但沒有生氣,還很客氣地面帶微笑。
  
  邱綺華點點頭,換上一套洋裝,在鏡頭前擺起各種姿勢。
  
  果然是個演員,邱綺華很擅於表現自我,舉手投足極具風情,眼神也夠媚,不過,不知為什麼,她穿上洛德的衣服就是不搭調。
  
  「很抱歉,夏可均,綺華有點任性,希望你別見怪。」江明彥為剛才的事道歉。
  
  「沒關係,她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了。」她淡淡一笑。
  
  邱綺華家境富裕,高中時就老是端著大小姐架子,脾氣大又愛生氣,那時,江明彥還看她很不順眼呢,豈知,她現在卻成了他的未婚妻。
  
  真是世事難料啊!
  
  江明彥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歎道:「而你……似乎變得成熟圓滑了……」
  
  「人總是會變的,你也變了不少。」她抬眼看他。
  
  其實她已經有點忘了,喜歡上江明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又是哪一點吸引她?現在看來,他和其他男人沒什麼不同啊!為何她在十八歲那年就毫無道理地把心繫在他身上?
  
  短短不到一年的青澀戀情,隨著畢業就畫下休止符,畢業後他什麼話也沒說就突然不再與她聯絡,像斷了線的風箏,遠走高飛,把她忘了,只有她一個人守著這份感情,直到現在……
  
  不過,她也該放手了,在看清了事實之後,她才肯去承認,她的初戀早在九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嚥下胸口的酸澀,她只能如此告訴自己,別再眷戀這份殘缺不全的感情,別再把心思花在一個已不屬於她的男人身上……
  
  就在她哀悼著自己九年來的癡傻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陡地在她背後響起。
  
  「這個模特兒不行!」
  
  眾人都愕然地回頭,望著出聲的男人。
  
  夏可均瞪大眼睛,呆住了!
  
  秦……秦書寰?
  
  他……他跑到這裡湊什麼熱鬧?
  
  「總監,她是洛德要求的新模特兒……」攝影師開口道。
  
  「總監?創意總監?」夏可均驚叫出聲,傻眼了。
  
  難不成……秦書寰就是即將成為她上司的新任企畫總監JackChin?
  
  秦書宇聽見她的叫聲,將目光從邱綺華身上調回眼前,一見到她,也是一臉駭異。
  
  「夏可均?」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遇見她,錯愕的程度一點也不比她小。
  
  「你……就是……Jack?」夏可均抽氣低喊。
  
  「是啊!那你呢?你在這裡做什麼?」秦書宇擰著眉反問。
  
  「總監,夏小姐是我們公司的資深企畫,也是你部門裡的第二高手。」攝影師解釋道。
  
  「你?你竟然就是學長口中說的那個高手……」秦書宇蹙層盯著她,喃喃地道。
  
  學長趙柏鴻之前就跟他提過,創意部門裡有個女人,細心又敏銳,能力很強,非常值得信賴。只是他怎麼也料不到,那女人就是夏可均!
  
  「我也沒想到你就是我們新任總監。」夏可均只感到一陣暈眩。
  
  她這輩於所有的巧合全集中在上午出現了,簡直是個可怕的噩夢啊!
  
  「秦書寰!我們又見面了!今天真是驚喜連連,你和夏可均竟然都是魔法創意廣告的人。」江明彥走上前,笑著說。
  
  「是啊……真巧……不過,我相信夏可均的驚喜應該比我強烈。」秦書宇說著冷冷地瞥了夏可均一眼。
  
  夏可均一怔,有點生氣他幹嘛用這麼尖酸的口氣說話。
  
  江明彥則尷尬地笑著,不安地瞥了一眼邱綺華。
  
  「喂,秦書寰,你為什麼說我不行?」邱綺華橫眉豎眼地走了過來,不太高興地質問。
  
  秦書宇看著她,嚴格地道:「你的個人氣質太搶眼了,服飾在你身上只淪為陪襯,一點都不搭調,還是換人比較好。」
  
  「你說什麼?」邱綺華惱羞成怒。
  
  「模特兒不是只要長相漂亮就好了,邱小姐。」他不客氣地直言。
  
  氣氛突然變得好僵,江明彥愣在當場,邱綺華則被他犀利的諷刺嚇了一跳。
  
  至於夏可均,她悄悄地閃到一邊,頭疼地看著眼前三個高中同學。
  
  事情變得好複雜,一個是她的上司;一個是她的客戶;一個是難搞的大明星……
  
  她未來大概沒好日子可過了。
  
  「好有趣哦!可均姊,全是你的高中同學,你們好像在開同學會哩!」小鈴打趣地在她身後笑道。
  
  同學會?
  
  可不是嗎?她以為同學會已經結束,但一個小型的同學會卻在她身邊展開,在這個熱得讓人沸騰的六月,她有預感,這將會是她最難熬的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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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31:06
  第四章
  
  夏可均一雙眼睛盛滿了困惑,不時偷瞄著正在審核著照片的秦書寰。
  
  剛才開會時,總經理趙柏鴻介紹他叫「秦書宇」,不是「秦書寰」。
  
  這是怎麼回事?他改名了嗎?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改名?
  
  正納悶中,秦書宇抬起頭,視線對上了她的目光,眉一挑,問道:「怎麼?我臉上有什麼嗎?」
  
  她一怔,脫口問道:「你改了名字了嗎?秦書寰。」
  
  秦書宇壓根忘了自己是以書寰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呆了幾秒,才道:「呃……是啊……」
  
  「那麼,以後要叫你秦書宇?」她又問。
  
  「嗯。」他藉著看照片避開她好奇的探視。
  
  「為什麼要改名字?書寰……很好聽啊!」她不自覺地想問個清楚。
  
  秦書寰在她記憶中一直是個溫和的大男生,但換成了「秦書宇」,那個存在她記憶中的秦書寰似乎也跟著不見了……
  
  「因為那個名字不適合我。」他冷淡地道,眼瞳瞬間閃過一抹憂傷。
  
  「是這樣啊?是為了身體的緣故?」她點點頭,的確有許多人以改名字來增強個人的運勢和健康。
  
  他抬眼看著她,順著她的猜測,壞壞地道:「對,改了名之後我的身體狀況好多了,而且,女人運也轉好……」
  
  「嗄?」這是什麼意思?女人運?
  
  「不用太費力,就會有女人投懷送抱,或是自動黏上來,或是……跟著我回家……」他意有所指。
  
  她愕然地看著他,臉上很快地佈滿了羞紅和氣惱。
  
  他是在說昨晚的事!
  
  「昨晚我只是喝醉了,我並沒有……」她馬上為自己辯解。
  
  「我沒說是你啊。」他慢條斯理地道,嘴角還惡劣地揚了起來。
  
  「你……」這傢伙怎麼變得這麼可惡?高中時的他並不是這樣的啊!
  
  「你想說,昨晚對你我來說只是場意外,以後應該不會再發生了,對吧?」他語氣略含揶揄。
  
  她霍地站起,有點火了。
  
  「沒錯,絕對不會再發生了,『秦書宇』……」她氣呼呼地撥了撥短髮,接著又道:「你換了名字之後連個性也變了,原來改名字還有這點功用。」
  
  說罷,她轉身想走出他的辦公室。
  
  秦書宇臉色一沉,叫住了她。
  
  「夏可均,我們正事還沒討論完呢!」
  
  她站定,吸口氣才回頭。
  
  「不用討論了吧?難道你真的要換掉邱綺華?代言人的選擇權在洛德,而不是我們,即使邱綺華再怎麼不適合,我們的工作也只是盡量把她拍好而已,不是嗎?」
  
  「但我們有責任告知客戶選擇錯誤的代言人所帶來的後果吧?」他冷冷地反駁。
  
  「很多事情的後果是很難去預測的,尤其是流行這種東西,誰知道呢?或許,邱綺華代言洛德會正好引發正面的效果……」她認真且犀利地頂回去。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江明彥的想法?」他迅速打斷。
  
  「什麼?」她愣了一下。
  
  「江明彥用這種說法說服你採用邱綺華?他說的話你都聽?是因為他是客戶,還是你的舊情人?」他也不拐彎抹角,字字如同帶刺的利箭朝她發射。
  
  她的表情一僵,火氣又增加幾分。「過去的事請別再提了,況且,我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
  
  「江明彥是你昨晚醉酒的原因吧?看著曾愛過的男人帶著未婚妻,卿卿我我地出現,才會痛苦得猛灌酒,對不對?」他不留餘地地進攻。
  
  「你……」她被攻擊得毫無還手的能力。
  
  「昨晚,你該不會把我當成了他,才故意賴在我家不走……」
  
  「我才沒有……」她急著澄清。
  
  「還是,太寂寞了,想利用我來彌補你內心的空虛?」他瞇起眼冷笑。
  
  她瞪視著他良久,好不容易才忍住爆發的怒氣。
  
  「你……你真的是秦書寰嗎?」她蹙著眉,困惑又惱怒地問。
  
  「我是啊!」他輕佻一笑。
  
  「不,你不是他,我想,我認識的那個秦書寰已經死了。」她森然地撂下這句話便轉身。
  
  這話可觸犯了秦書宇的禁忌,他擰起雙眉,將手中邱綺華的照片往桌上一扔,走出辦公桌,在她打開門前扣住她的手。
  
  「你憑什麼說這種話?你又記得秦書寰多少?從高中時期到現在,你的眼裡有他這個人嗎?」他之所以挑釁她、激怒她,全是要替哥哥出口氣。
  
  她佔滿了書寰的一整本日記,可是卻絲毫不知道書寰的感情,這對書寰來說太不公平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夏可均被他的話弄糊塗了,怎麼他說得好像秦書寰是別人似的?
  
  秦書宇的黑瞳閃過一抹怨怒,直瞪著她。
  
  「你到底有什麼魅力?我真不懂……」他真想把秦書寰從墓裡挖起來問個清楚,他究竟看上夏可均哪一點了?
  
  她更加一頭霧水,從昨晚與秦書寰重逢,她就覺得他變得好奇怪。
  
  「喂,秦書寰……」她試圖掙開他的鉗制。
  
  聽她叫著書寰的名字就讓他心裡直冒氣,他倏地放開她,轉身走回座椅,陰沉地指正,「我現在叫秦書宇,請你記住。」
  
  「是,我記住了,秦總監。」她口氣很沖,索性以職稱來稱呼他。
  
  他回頭看她一眼,譏諷道:「怎麼?馬上就跟我客氣起來了?」
  
  「你……」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她正在心裡暗罵,手機陡地響起,皺著眉頭拿起手機接聽,沒想到竟是江明彥的來電!
  
  「夏可均嗎?我是江明彥。」
  
  「啊?你……你好……有事嗎?」她的舌頭突然打結,心虛地抬眼偷瞄秦書宇,發現他正精銳地盯著她看,連忙側著身低下頭。
  
  「有關綺華的事,我還是決定採用她當模特兒,麻煩你轉告秦書寰,若你們無法配合,我會考慮換一家廣告公司。」江明彥強硬地道。
  
  「是,我知道了,我會告訴他……」她低聲下氣地應著。
  
  「其實我很想和你合作看看的,難得高中同學能在職場碰面,我本來還想,可以藉機好好聊聊。」江明彥換了個溫和的語氣。
  
  「呃……是啊……」她乾笑一聲。
  
  「那麼,我等你的電話。」
  
  「好……」她的心抽跳一下,直到江明彥掛上電話了還拿著手機發怔。
  
  他說他等她的電話……
  
  明知這只是一句公事上的普通用詞,可是她聽來卻具有無比的震撼力。因為,以前他送她回家,離開前總會說這句話……
  
  秦書宇看她杵著發呆,突道:「怎麼?是江明彥打來的?他告訴你若是我們不用邱綺華,他就打算換別家廣告公司?」
  
  她猛地回神,奇道:「你怎麼知道?」
  
  「看來,江明彥很在意邱綺華,你啊,沒機會了。」他挖苦地笑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根本就沒有……」她氣急敗壞地想解釋,但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行了,別再多說廢話,你告訴江明彥,洛德的案子我們接了,有關平面廣告的拍攝進度和CF的劇本,請你三天內交給我。」他不再和她抬槓,改以公事公辦的態度下令。
  
  「三天?這……」她低呼。
  
  「怎麼?三天太短了嗎?可是就大家對你的評價看來,我相信你應該有這份能力才對。」他話中全是譏諷。
  
  「你……」
  
  「三天,企畫書寫好之後再討論吧!」他拿起話筒,很明顯在下逐客令了。
  
  她瞪著他幾秒,才握緊拳頭走出他的辦公室,臭著臉回到自己的座位。
  
  也許,她該考慮考慮換個公司了。
  
  JJJJJJ
  
  接下來的三天,夏可均被秦書宇整得半死,企畫書一再被退件,CF腳本一改再改,好像不管她怎麼做都不對,逼得她差點遞辭呈,拍拍屁股走人。
  
  「可均姊,你還好吧?」小鈴看著一臉烏煙瘴氣的她,悄聲詢問。
  
  「不好,我真想殺人……」她把頭從新撰寫的企畫資料中抬起,眼裡全是殺氣。
  
  「嗄?千萬別想不開!他可是咱們的上司哪!」小鈴趕忙安撫她。
  
  「我就沒見過這麼吹毛求疵的男人!他如果真的很行,就自己寫啊!」她聲音揚得很高。
  
  「小聲點,總監會聽見的。」小鈴急得頻頻警告。
  
  「放心,他下班了,剛剛才命令我得在明天前將企畫書交給他……真是!老聽總經理說他多厲害,那就請他亮幾手嘛,光會躲在裡頭對別人頤指氣使,什麼也不做。」她有滿腹的委屈,不吐不快。
  
  「我聽小方說,總監的確很行哪!JackChin這個名號好像在美國頗有名氣,拿過不少廣告大獎耶……」
  
  「那又怎樣?好歹大家都是高中同學,他卻老是端著架子,專找我麻煩……」她撇著嘴,蹙著眉頭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秦書宇似乎是看她不太順眼,據她觀察,他對別人倒不會這麼張牙舞爪的,就獨獨對她特別挑剔……
  
  她曾想過,會不會是同學會那晚她在喝醉酒後得罪了他,抑或是她做了什麼事,讓他討厭她,不然,在高中時他明明和她處得很好啊!為何九年後兩人會反目成仇?
  
  唉!其實一提起那夜自己的醜相,別說是秦書宇,連她自己也自我厭惡起來,又醉又吐的,形象全破壞殆盡了,哪裡還有臉見人?
  
  可偏偏秦書宇又是她的新上司,天天都得面對他,再丟臉都沒得逃,這大概就是她每回和他對沖時都屈居下風的緣故吧!
  
  她欠他一次人情,所以在他面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哎!可均姊,這會不會表示他對你另眼相看啊?你也知道有些人就是這樣,專用相反的姿態對待喜歡的人……」小鈴鬼靈精地揣測著。
  
  「另眼相看?算了吧!你如果看見他怎麼對付我就不會這麼說了。」她吐了一大口氣,搖搖頭。
  
  「我真的很難想像哪!總監看起來這麼斯文俊雅,他連對我說話都不會忘記說『請』、『謝謝』,客氣得很呢!」小鈴始終難以理解夏可均的苦處。
  
  「搞不好他是對你另眼相看。」她隨口開著玩笑。
  
  「真的嗎?會嗎?」小鈴興奮地低叫著。
  
  她無力地翻了個大白眼。「他對你另眼相看讓你高興成這樣嗎?」
  
  「當然哪!總監長得這麼帥……」小鈴夢幻地道。
  
  「他長得帥嗎?」她支著下巴問。
  
  「嗄?你眼睛瞎了嗎?他那樣如果不叫帥,那台灣的新偶像團體都可以去跳海了!」小鈴睜大眼睛大喊。
  
  她怔了怔。秦書宇帥嗎?摒除掉他那動不動就諷刺人的惡習,他也許算是帥的吧?筆挺的身軀,優雅的舉止,帶著貴族氣息的孤傲,有點不可一世,有點目中無人,個性是差了點,不過外形的確頗為出色……
  
  只是,他帥不帥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再帥,還是她的上司,再帥,還是個可惡的傢伙!
  
  正獨自發著呆,電話鈴響,她順手接起。
  
  「喂?魔法廣告……」
  
  「可均?我是江明彥。」江明彥的聲音從話筒傳了過來。
  
  「你好……」她一驚,靈活的舌頭又打結了。
  
  「廣告的企畫還沒完成嗎?」江明彥問道,聲音有些悒鬱。
  
  「呃……就快完成了,明晚就是期限,後天一定可以交給你過目……」她謹慎地回答著。
  
  「這樣啊……今晚你有空嗎?」江明彥突然道。
  
  「嗄?」她愣住了。
  
  「能陪我吃個飯嗎?」他提出邀約。
  
  她睜大眼睛,一顆心怦怦亂跳。
  
  江明彥……約她吃飯?為什?
  
  這一周,她雖然曾和他見過幾次面,但都是為了溝通整個企畫內容,從沒有兩人單獨見面,因此乍聽他約她,她倏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沒空嗎?」他誤以為她的沉默表示拒絕。
  
  「是……公事嗎?」她不想再和他有私人的牽扯。
  
  「我有點事……想和你說……能出來一下嗎?」他的口氣帶點哀求。
  
  「好吧!」她心一軟,衝動地道,但一說出口又覺得不妥。
  
  她在幹什麼啊?江明彥已經訂婚了哪!和他單獨見面好嗎?
  
  「那我七點整在『里拉』等你。」
  
  「好……」她吸口氣,轉而一想,就算他訂了婚,她和他還是高中同學,實在不必太大驚小怪。
  
  掛上電話,臉上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換上的是一抹奇妙騷動的表情。
  
  小鈴看得好奇,湊過去問:「是誰啊?」
  
  她緩緩轉過頭,看著小鈴打扮得嬌嫩美麗的臉龐,心中一動,忽道:「小鈴,借我一支口紅好嗎?」
  
  小鈴像見鬼了一樣瞠大眼。「你要塗口紅?」
  
  「嗯。」她不能再邋裡邋遢地出現在江明彥面前,即使她遠遠不及邱綺華的百分之一,可是女性的自尊提醒著她,要輸,也不能輸得太難看。
  
  「哦噢!難怪氣象報告說有颱風要來了!簡直就是破天荒哪!」小鈴誇張地訕笑著。
  
  「已經六點了,快啦!我等一下和人有約……」她看了時鐘一眼,急道。
  
  「你有約會?那怎麼可以只塗口紅而已?來來來,我所有的家當都帶在身邊,我幫你上個妝。」小鈴振奮地從皮包裡拿出一大袋化妝用品。
  
  「不需要化妝啦……」她最怕臉上塗些有的沒的東西了。
  
  「怎麼可以不化妝?你沒聽過嗎?化妝也是種禮貌耶!」小鈴不由分說地將她拖進化妝間,開始塗塗抹抹……
  
  十分鐘後,她驚奇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呆掉了!
  
  原本疲憊的臉色在經過小鈴的巧手後,顯得紅潤明亮,橘紅的唇色正好與她的米白色上衣和褐色長褲相稱,讓她看來別有一番都會女子的魅力。
  
  最重要的,還是她的頭髮,平凡無奇的短髮經過小鈴的改造,噴了一點慕斯和發蠟,抓出了些許線條,使她沉悶呆板的外貌一下子變得活潑起來。
  
  「哇!可均姊,你真的該好好打扮打扮的!看看你,全變了一個人了!」小鈴也頗感驚異,不過是上了點淡妝,夏可均整個人便煥然一新,美上十倍。
  
  「會不會……太奇怪了?」她侷促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哪裡奇怪了?好看得不得了呢!不信出去給大家瞧瞧……」
  
  小鈴說著便推她回到辦公室,正巧趙柏鴻要下班?在門口撞見了她們,隨口就道:「夏可均下班了嗎?她不是得趕快把……」
  
  話說到一半,他才認出站在面前的女子正是夏可均,不禁目瞪口呆。
  
  「總經理,你不認得可均姊啦?」小鈴掩嘴大笑。
  
  「原來女人的美全是靠化妝品撐出來的啊……」趙柏鴻不改毒舌地嘖嘖稱奇,轉而看著小鈐,故意道:「那你這小鬼卸妝後的模樣不就嚇死人?」
  
  「才沒有呢!人家本來就很美!」小鈴氣得大叫。
  
  趙柏鴻笑著定向電梯,不過他在進電梯之前朝夏可均道:「夏可均,明天起,沒化妝就不准來公司,聽到沒有?再不化妝就來公司『視覺污染』,我就扣你薪水!」
  
  夏可均愣愣地杵著,直到電梯門關上,那鏡面的門映出她的身形,她才回過神來,急急地問:「幾點了?」
  
  「你快走吧!六點二十分了。」小鈴看了看表,低呼。
  
  她衝進辦公室,拿起大皮包,把企畫初稿塞進包包裡,慌忙地離開公司。
  
  公司離里拉義式餐廳還得四十分鐘,她可不能遲到了……
  
  攔了輛計程車,她懷著一份連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混亂心情,在六點五十六分時來到了「里拉」。
  
  江明彥還沒到,她在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內心有點忐忑。
  
  她此時的心情是複雜又難以分析的,理智上,她委實不該答應前來赴約,可在感情上,她卻一直希望能再有個機會與江明彥見上一面,單獨的,不受任何人干擾的,像以前一樣……
  
  七點十分,江明彥才匆匆抵達,當他看見夏可均早已等著他時,臉上露出了驚訝和抱歉。
  
  「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沒有,我也剛到。」她抬頭看著他。
  
  大熱天裡,他仍是那身筆挺的西裝,頭髮整齊地梳向腦後,身上有著濃烈的古龍水味,感覺上,除了笑容是熟悉的之外,其他都變了,變得……和她印象中的那個男孩不一樣了……
  
  眼前的他十足的商業氣息,有點油頭粉面,有點老成,甚且……還有點市儈……
  
  活在她記憶深處的那個江明彥已變得有些模糊了。
  
  「我沒想到你會準時,和綺華約會時,她總會遲到很久,要不就是突然爽約,害我苦等。」江明彥的解釋聽起來倒有點像在抱怨。
  
  「我想,是因為邱綺華比較忙吧?明星嘛!總有一堆事要做。」她沒料到話題一下子就繞到邱綺華身上,只能澀澀地笑了笑。
  
  「她會有多忙?人氣早就下降了,這一年來沒拍半出戲,只有零星的幾個通告。」他點了一份餐,口氣仍然沉悶。
  
  「你怎麼了?」她察覺他不太對勁。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忽道:「你從以前就很體貼,也很會為人著想……和綺華完全不一樣……」
  
  「你到底是怎麼了?」她有點困惑,他約她出來是想做個比較嗎?
  
  「我對以前什麼話都沒說就突然和你分手感到很抱歉,可均。」他盯著她,緩緩地說。
  
  這句道歉遲到了九年,她聽了心中一陣陣扯痛。
  
  「沒關係,都過去了,我早就忘了……」她擠出微笑,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情緒。
  
  「的確,都過去了,可是我怎麼說綺華都不信,她一直以為我和你還藕斷絲連,所以才找上你們做廣告,這幾天吵得不可開交……」他煩瑣地揪著臉。
  
  「原來如此,是我害你們吵架了?」她語氣酸澀,心中閃過一絲報復的快感。
  
  「唉!綺華就是喜歡胡猜,所以強迫我換廣告公司,但我不想再為這件事傷腦筋了,所以……」
  
  「所以你想換一家廣告公司?」她蹙著眉。
  
  「不,洛德在美國的廣告就都由魔法廣告負責,總公司今天下達命令不希望更換,不過為了讓綺華安心,可能要麻煩你退出這個案子。」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這就是他約她出來的真正目的?為了讓未婚妻安心,而要求她退出洛德的企畫案?
  
  她心中不是滋味,既失望又生氣。
  
  「很抱歉,我做事一向公私分明,而且有始有終,絕不虎頭蛇尾,你們之間的事請自己解決,但你無權干涉我的工作。」她冷冷地說罷,站起身。
  
  「可均,別這樣,看在以前我們相戀過的份上,你就幫我這個忙……」他為難地拉住她的手。
  
  公司方面他無法違抗,綺華那邊他也不想得罪,唯一的辦法就是叫夏可均閃遠一點,免得惹綺華生氣,他以為她會願意幫他才對……
  
  她很快抽回手,強抑怒火。「你的要求太過分了,江明彥。」
  
  「可均,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做洛德的案子,你應該還有其他的案子可做,何必……」
  
  「我接手的案子就得做完,這是我的原則。」
  
  「你……你難道是為了我才這麼執著?」他也站起身,伸手搭住她的肩。
  
  「什麼?」她睜大眼睛。
  
  「我知道,你其實一直沒忘記我,但我已經訂了婚,就請你……」他的眼中有著淡淡的憐憫和……一種屬於男人的虛榮。
  
  這就是讓她記掛了九年的男人?
  
  這種嘴臉,這種心態,真是教她倒盡胃口!
  
  「請你聽清楚,我對你早就沒感覺了,而且,我也已經有了對象了,請你放尊重一點。」她說著甩開他的手。
  
  「你有對象?誰?」他愣了愣。
  
  「這不關你的事。」她提起皮包,轉身想走。
  
  這時,一陣鬧烘烘的聲音在餐廳外聚集,接著,邱綺華挾著忿忿的怒氣,旋風般捲了進來,一副抓奸似的衝著她和江明彥就開罵。
  
  「你們這對狗男女,竟背著我約會?」
  
  江明彥大吃一驚,連忙解釋,「綺華,我只是和可均談公事而已……」
  
  「少來!舊情人假藉談公事名義相約吃飯,這招老套了,別以為我好欺騙,你們兩個想趁我不注意再重溫舊夢,那好啊,我們解除婚約總行了吧?」邱綺華像潑婦一樣破口大罵,又哭又鬧。
  
  隨著她誇張的行徑,一些媒體記者也拿著相機猛拍,這陣仗可把夏可均給嚇傻了,她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能呆立當場。
  
  餐廳頓時陷入一片混亂,接著,有不少人擠到她身邊,採訪道:「請問你就是邱綺華和她未婚夫之間的第三者嗎?聽說你和邱綺華是高中同學,是真的嗎?」
  
  第三者?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我不是……我只是來吃個飯……」她想躲開那刺眼的閃光燈和窒息的空間,但周圍全被人團團圍住,沒有退路。
  
  「你和江明彥先生交往多久了?你知道他已經訂婚了嗎?」記者窮追不捨地將麥克風硬往她臉上擠去。
  
  她愈來愈驚駭,伸手阻擋著這些莫名其妙的侵略者,心裡暗自焦急。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從人群中伸向她,將她一把扯過去,接著,一個沉穩的聲音突然道:「你們圍住我的女朋友做什麼?」
  
  吵鬧紛嚷的場面立即消降,化為一片安靜。
  
  不知何時,秦書宇以救星的姿態出現,擁著早已慌了手腳的夏可均,昂然地對著所有人質問。
  
  她怔怔地抬起頭,只見秦書宇一臉冷傲地將她擁進懷裡,瞪視著眾人。
  
  江明彥和邱綺華都驚愕不已,當然,連夏可均本人也呆掉了!
  
  秦書宇就這麼當著大家的面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這……這……
  
  她的腦子糊成一片,怎麼轉都轉不動了。
  
  後來,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里拉餐廳的,唯一記得的就是,秦書宇結實的雙臂和強有力的心跳聲,以及從他身上不斷鑽進她鼻間的那股令人心安的男性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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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31:54
  第五章
  
  秦書宇倒了兩杯薄酒,一杯遞給驚魂未定的夏可均,道:「喝吧!可以鎮定一下你的心神。」
  
  夏可均機械地接過杯子,一仰而盡,然後,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謝謝你……」她沙啞地對著他道。
  
  「不客氣。」他笑了笑,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淺啜著手中的酒液。
  
  回以一記僵硬的笑容,她這才發現,她又被他帶回了他的住處。
  
  兩次都是以狼狽的模樣被帶回來,她在他面前大概永遠翻不了身了。
  
  「你還好吧?」秦書宇盯著她,想起了不久前看見的畫面。
  
  那是她和江明彥對坐在餐桌旁吃著飯的畫面,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看起來聊得很熱絡……
  
  那畫面讓他原本愉悅的心情全毀了。
  
  那時,他正好和客戶在「里拉」用餐談事,但談沒多久,就發現夏可均一瞼期待地走了進來,不欠,江明彥也出現,當時,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揪住他的胃,一股火氣直往胸口鑽。
  
  進展得真快嘛!才重逢沒多久,就單獨見面吃飯了?
  
  他瞇起眼睛,不動聲色地和客戶坐下來,邊泰然自若地談著公事,邊看著和江明彥聊得頗為愉快的夏可均。
  
  他看得出來,為了這個約會,夏可均還特地上了妝!
  
  平淡的臉蛋明亮了許多,也漂亮多了,雖然只是淡妝,但已讓她徹底改變,一樣的中性穿著,卻散發著一股特有的韻味。
  
  他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酒,心頭悒鬱煩悶。
  
  書寰喜歡的女人一心只戀著別的男人,這個想法一直像針一樣刺著他的內心,之前在公司對她的厲色多少也有報復的成分,但那仍無法舒緩他的不滿與怒火,每每看見書寰的日記,他對夏可均就更加不諒解。
  
  當然,他也理性地告訴自己,夏可均一點都沒有錯,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書寰的感情,不知道有個人抱著對她的愛戀死去……
  
  然而,正因為她毫不知情,他才更氣。
  
  在她的心中沒有半點書寰的影子,這點就已經夠令他惱火了,偏偏又讓他看見她主動迎向已有婚約的江明彥,在一個有婦之夫面前賣弄嬌笑……
  
  她的行徑讓他忍無可忍,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倏地,一個惡意的點子慢慢浮上他的腦海。
  
  他要替書寰出一口氣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夏可均愛上他。
  
  讓她愛上假冒書寰的他,再甩掉她。
  
  他要在她心中刻下一道又深又重的傷痕,讓她永遠記住書寰。
  
  永遠記住……
  
  嘴角揚起一抹報復冷笑,他在客戶離去之後,正準備前去攪局,就赫見邱綺華帶領著一大群媒體記者衝了進來,然後,場面亂成一團……
  
  他知道夏可均很慌張無助,這種時候,正好是他出場的好機會。
  
  於是,他才會以她「男朋友」的姿態,從混亂中把她解救出來。
  
  「我沒事……」夏可均握緊空杯,搖搖頭。
  
  「明天大概會上報,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他提醒她。
  
  「什麼?上報?」她瞪大眼睛,驚詫得臉色更加蒼白。
  
  「當然,這麼好的八卦新聞,那些報紙怎麼可能放過?」他嘲諷地道。
  
  「可是,我又不是什麼第三者……」她急道。
  
  「不管是不是,都是個好炒作的題材,你以為邱綺華會放過?」他話中有話。
  
  「什麼意思?」她怔了怔。
  
  「你還不懂嗎?邱綺華在替她自己製造新聞。」他說出了整個事件的重點。
  
  「你是說……這都是她一手策畫的?」她恍然大悟。
  
  「這只是過氣明星提升自己上報率的小手段。」身處廣告界,他太明白藝人利用媒體的各種招式。
  
  「真沒想到……」她真不懂,邱綺華為了提高人氣,竟連未婚夫也能利用?
  
  「所以,奉勸你以後和江明彥偷偷見面時小心點,否則被抓包時會很難看。」他挖苦地打斷她。
  
  她聽了臉色一變,不悅地道:「什麼偷偷見面?是江明彥約我,我才去見他的……」
  
  「江明彥約你你就赴約嗎?你沒想過和一個已經訂了婚的男人私下見面會惹來多少議論嗎?更何況,以前你們還有過一段情。」他哼道。
  
  「那又如何?難道他訂了婚大家連朋友都不能當?」她為自己申訴。
  
  「朋友?男女之間是沒有『友情』這種東西的,那種距離太難拿捏了。」他冷笑。
  
  「那是你的看法,我可不這麼認為……」
  
  「我倒懷疑你是否想藉著這層關係去接近江明彥,他真的那麼令你難忘嗎?」他瞇起眼睛,端起酒又啜了一口。
  
  「你別胡說,我沒有……」她急急否認。
  
  「我真不懂,你念念不忘的究竟是江明彥本人,還是當年的那種戀愛感覺?」
  
  「我……」她被他的話紮了一下,呆呆地出了神。
  
  她忘不了的是初戀的對象,還是初戀的那種酸甜苦痛?
  
  說真的,她也不知道……
  
  隨著她的沉默,兩人之間陷入一片寂靜,秦書宇似乎心情也不好,一口又一口地喝著酒。
  
  她看著他,忍不住問道:「秦書宇……你這樣喝沒問題嗎?」
  
  「會有什麼問題?」他迅速看她一眼。
  
  「你的心臟……」她蹙著眉。
  
  「你這麼關心我的病嗎?」他挑起一道眉。
  
  「我只是怕你老毛病又犯!」她真搞不懂,為什麼每次和他談話都會惹出一肚子氣?
  
  「我已經好多了……」他想起了開了兩次刀仍然撒手而去的書寰,心情倏地變得更沉重。
  
  「你開刀了嗎?聽說有的心臟病可以以開刀治癒。」她又問。
  
  他看著她,冷硬地道:「你以為心臟開刀就會好了嗎?你知道有多少人開完刀後仍然死去?你知道這些病患的存活率有多低嗎?」
  
  她怔住了,秦書宇經常會出現這種迫人的口氣,之前她一直以為他是在發脾氣,但現在仔細一看,她突然能夠聽出他聲音中隱藏的痛苦……
  
  真奇怪,好像每次只要提到他的病他就會變得很尖銳,他……不喜歡別人討論他的病情嗎?
  
  「真對不起,我不該多問……」她很抱歉。
  
  「算了,該道歉的是我。」秦書宇很快地道。他不該再對她發怒的,要得到她的心,就得先將書寰的影子拋開才行。
  
  她有些詫異,他這種人也會主動道歉?
  
  「我總是忍不住對你說些重話,請別放在心上。」他起身定向酒櫃,又倒了一杯酒。
  
  「你別再喝了!」她連忙上前勸阻。
  
  「放心,死不了的。」他哼笑一聲。
  
  「不要說這種漫不經心的話好不好?」她生氣地斥責。
  
  他愣了一下,發覺她是真的在替他緊張,突然間,一個小小的惡作劇閃進他腦中,他佯裝晃了晃,撫住胸口,整個人栽向酒櫃。
  
  「啊!秦書宇!」她驚叫地扶住他。
  
  「我……我的心臟……」他痛苦地悶哼著。
  
  「你看你,就叫你別喝那麼多酒……」她扶著他坐倒在沙發上,著急地問:「藥呢?藥在哪裡?」
  
  他虛弱地指著櫃子,道:「在那個藍色盒子裡。」
  
  她找到藍盒子,裡頭果然有罐藥,可是沒貼任何標籤,她不太放心,拿著藥罐回到他面前,問道:「是這個嗎?」
  
  秦書宇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點點頭。
  
  「可是……顏色怎麼和以前不一樣?」她倒出一顆藥,喃喃地道。
  
  「不一樣嗎?」秦書宇半瞇的眼睛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是啊!記得你剛轉進我們班上不久,第一次發病,就是我幫你拿藥的,那時的藥和現在不太一樣。」她回憶著當初的情景。
  
  那一次秦書寰首次在她面前發病可把她嚇個半死,上體育課時,她感冒請假,秦書寰則從不上體育課,教室裡只剩下她和他兩人,本來兩人聊得好好的,他就突然捧胸倒地,她震驚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後來,她聽他痛苦地喊著「藥」,才趕緊幫他從身上找出藥罐,餵他吃下。
  
  有了那次的經驗之後,她就經常會注意他的狀況,只要他臉色不好,她就會先問好他藥放在哪裡,不過還好,直到高三畢業他都沒有出事。
  
  原來是這樣……
  
  秦書宇恍然明白,書寰會愛上夏可均的原因,也許正是因為那次的事件,她的熱心幫忙觸動了書寰的心吧!
  
  「藥的形狀老是在變,沒什麼好驚奇的……」他說著接過藥,一口吞下。
  
  「這樣啊!」她看著他,注意著他是否有好轉。
  
  他半躺在沙發上,目光也直盯著她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化了妝的關係,今晚的她看起來特別有女人味,之前總認為她太過單薄瘦削,毫無女性的魅力,可是此刻眼前的她卻散發著一股耐人尋味的氣質,她不是一般人刻板印象中的美女,也不夠亮麗搶眼,但仔細看,會發現她很有自己的味道,獨特,而且不流於凡俗。
  
  或者,書寰看出了別人看不見的夏可均所擁有的優點吧!
  
  他不自覺地以書寰的心情來看著夏可均……
  
  發現他的注視,她突然有些不自在,那種審視的銳利眼神,一點都不像個生病的病人,倒像個在尋覓獵物的猛獸……
  
  「呃……怎麼樣?你好點了嗎?」她清了清喉嚨,避開他灼人的眼光。
  
  「好多了……謝謝你。」沒事吃點維他命,怎麼會不好?他在心裡偷笑。
  
  「別客氣,加上上一次,我共欠你兩份人情……」她僵硬地聳了一下肩膀。
  
  一聽她提到上次的情景,他忍不住牽動了一下嘴角。那一夜之後,他原以為不會再遇見她,也不想再遇見她,沒想到,兩人還是牽扯在一起。
  
  「你笑什麼?」她瞥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登時有點惱怒。
  
  「你……喜歡江明彥哪一點?」他不答反問。
  
  「什麼?」她怔了怔。
  
  「你喜歡江明彥哪一點?」他重複一次。
  
  她臉上一陣燥紅,瞪視著他,沒好氣地站起來。「這不關你的事吧?」
  
  「的確不關我的事,但我還是好奇,江明彥何德何能,能讓你在分手後還思戀他九年?即使他已訂了婚,你對他依然念念不忘……」他仰靠在沙發椅背上,喃喃地問。
  
  「你別再說了!」被他的話射中心中的痛,她蹙起眉頭,正要發怒,卻見他不適地垂下頭,倒向一旁,頓時嚇得火氣全消。「秦……秦書宇,你不要緊吧?」
  
  臉低垂的秦書宇暗暗好笑,他現在可抓住夏可均的弱點了,她雖然自我防衛很重,可是偏偏有顆豆腐心,只要裝病,就能治得了她。
  
  「我沒事……」他故意大聲喘氣,搖搖晃晃地站起。「我……去一下洗手問……」
  
  她沒有多想,扶住他,滿臉焦急地勸道:「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就去醫院吧!千萬不要硬撐……」
  
  「我不要去醫院。」他厭惡地道。
  
  「可是……」
  
  「讓我梳洗一下,我就會舒服多了。」他拖著腳步,走向臥室。
  
  她攙著他的手臂跡躓前行,有點擔心,可是又不便多說什麼,行經衣櫃旁的茶几,他「不慎」撞上,一本書應聲掉落,她搶在他彎身之前幫他撿起,放回原處。
  
  「謝謝。」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本日記,才噙著神秘的微笑走進浴室。
  
  浴室的門關上,她獨自待在他的臥室內,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尷尬又侷促,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回身便又看見方纔那本厚厚的舊書,基於好奇,走過去隨手翻開看看,但一翻開,才看了第一頁,她就呆住了!
  
  這……這是秦書宇的日記哪!
  
  她心虛地想合上放回去,但裡頭「夏可均」三個字卻阻止了她的理智,誘使她不得不繼續看下去。
  
  時間是十年前的初秋,剛開學不久,秦書宇,不,那時他叫做秦書寰,轉進他們班上,就坐在她旁邊……
  
  驚奇伴隨著逐漸加速的心跳,她有如窺視了什麼天機似的,一頁頁往下翻,心情則被那字字句句中的深情暗戀給激出了陣陣漣漪。
  
  他……秦書宇他……喜歡她?
  
  倒抽一大口氣,她怎麼也無法將老是挑她毛病,對她冷嘲熱諷的秦書宇,和寫日記的人聯想在一起。
  
  「搞不好……他是對你另眼相看,有些人,總喜歡用相反的態度去惹自己喜歡的人……」
  
  小鈴的話□地在她腦海裡重現,她屏著氣息呆杵著,如遭雷殛,久久無法移動。
  
  日記裡的每一頁都是她,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喜怒哀樂,她的點點滴滴……都被收藏在秦書宇的眼裡,心裡,日記裡……
  
  這樣被個男生眷戀著,她怎麼會絲毫不知情?是她遲鈍,還是秦書宇太過深沉內斂?她始終不曾發現他的情愫,到目前為止,他在她心目中的殘留影像也只是一般同學而已,甚至,若沒和他再次相逢,她還有可能就此將他遺忘!
  
  沉重地喘著氣,以緩和內心那股沉重的壓力,以及從四面八方湧向胸口的悸動,她的手微微顫抖,幾乎拿不住那本日記。
  
  時隔多年才突然得知這份濃得教人發慌的情意,著實讓人感到不知所措。
  
  突然之間,她有種想逃跑的衝動,趁著秦書宇出來之前趕快逃走,因為她需要時間來整理一下此刻糾結的心緒,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面對秦書宇……
  
  她偷看了他隱瞞了九年的心事,整整九年,他一直把她放在心裡,就和她把江明彥放在、心中一樣……
  
  這個老是拿話譏諷她的男人……和她一樣都是個癡情傻子!
  
  正當她舉棋不定是否該溜掉之際,浴室的門倏地打開,秦書宇清爽地走了出來。
  
  她微驚,很快地把日記放回茶几,想佯裝沒事,可是微顫的手沒把日記拿好,匆忙中反而將日記弄掉了。
  
  秦書宇皺了皺眉,很快地衝過去,把日記撿起,收在自己身後,神情有些不安和介懷。「你……」
  
  「對不起……我不小心看了……」她蒼白著臉,只得坦承自己看過日記。
  
  「天!」他睜大眼睛,向來又冷又尖銳的神態不見了,在他斯文俊雅的臉龐上,堆滿了被人拆穿心事的羞惱和驚惶。
  
  「對不起,我只是……」她感到非常非常抱歉。
  
  他轉過身,像是不好意思,又像在生氣,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以背影對著她。
  
  她愣愣地杵著,也不知道該做何回應,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
  
  他則在沉默了將近五分鐘之後,突然深深歎了一口氣,自嘲道:「藏了十年的心事,還是被你發現了……」
  
  她睜大眼,心如小鳥狂飛亂撞。這句話,等於直接承認了他對她的感情……
  
  老天!他是真的喜歡她?
  
  慢慢轉過身,秦書宇以一種帶著歉意的口吻道:「希望……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我……」她該怎麼回答呢?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怎能不讓她困擾?原以為他討厭她,沒想到他卻喜歡著她,那之前的衝突和針鋒相對不就顯得有點可笑?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你可以當做不知道這件事,這樣……你會比較輕鬆……」他幽然地望著她,一雙眼睛深邃而迷濛。
  
  「我……我並沒有……」她搖搖頭,但搖了一半就忘了該說什麼了,秦書宇此刻的深情俊目,大概沒有任何女人抵擋得了,所以……下班前才恨得想殺了他,現在她卻記不起自己為什麼恨他了。
  
  「我想,這段時間對你的態度一定更惹得你不快,我是情不自禁,因為特地為了你回國,結果卻發現你喜歡的人依然是江明彥,那種打擊讓我忍不住對你惡言相向……對不起……」他娓娓剖析著自己奇異的行徑,並向她道歉。
  
  「你……為了我回來?」她驚訝得張大了嘴。
  
  秦書宇……是為了她才回到台灣?
  
  「是啊!為了再看看你,我才從美國請調回台灣,可是我並不知道你就在魔法廣告……真是巧……」他刻意說得情深意摯,然後暗地觀察她的反應。
  
  他為了她回來,特地為了看她才回來……夏可均腦中只迴響著這個聲音。
  
  「原諒我曾對你說過的種種氣話……夏可均,明天起……我會好好收拾自己的情緒和感情,不會再讓你為難了……你走吧……」他像是放棄什麼地垂下肩膀。
  
  「秦書宇……」他的意思是要放下對她的感情了?一股失落感毫無道理地攫住她的心頭。
  
  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她喜歡的人又不是秦書宇,他喜歡她,或是不喜歡她,理應對她毫無影響才對啊!
  
  「愛一個人愛了十年,真的很不容易,你說是嗎?」他轉了另一種口氣,又抬眼望著她。
  
  這個問句一舉敲進她的心房,震撼了她的靈魂。
  
  「是的……很不容易……」她盯著他,覺得心口和眼眶同時微熱。
  
  像是找到了知音,她的語尾帶著淺淺的哽咽。
  
  秦書宇有些詫異,她此刻泫然欲泣的神態竟是如此地挑動他的心,這個傻女人真的這麼喜歡江明彥嗎?
  
  他有點生氣地皺起眉頭。
  
  她很快地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也把那份從回憶中溢出來的酸楚再壓回心中。
  
  「只是,雖然不容易,但想來還是覺得很蠢……對吧?」再抬起頭時,她已換上一記自我調侃的淡笑。
  
  像是被什麼夾住心臟,他呼吸一窒,撇開頭去。
  
  剛剛那一秒,他居然被她牽動了某種微妙的心思,真是太大意了!
  
  他在心裡低咒著,提了提氣,回到扮演的角色上,繼續說著擬好的台詞。
  
  「喜歡的人不喜歡你,那種感覺很受傷,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秦書宇……」她難過得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秦書宇喜歡她,她喜歡江明彥,而江明彥已有了邱綺華,這種荒謬的愛情食物鏈基本上就是個解不開的咒語。
  
  「回去吧!」他喟然道。
  
  「可是你的心臟……」
  
  「快走吧!」他以退為進。
  
  「那……我走了……」她是該回去了,因為再留下來也只會徒增兩人內心的紛擾而已。
  
  移步向臥室門口,她尚未跨出門檻,倏地「砰」的一聲,她驚愕地回頭,只見秦書宇整個人已倒在樺木地板上。
  
  「秦書宇!」她驚叫一聲,衝向他,跪在他旁邊。
  
  他撐起上身,撫住胸口,喘著氣苦笑,「我這毛病……真是……」
  
  「別說話了!快躺下……啊!」她低聲道,扶起他躺向大床,但她腳下忽地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失去重心,她本人連同秦書宇雙雙摔向床墊,兩人面對面上下交疊著,而她正好趴在秦書宇的身上。
  
  兩人驚喘的氣息在瞬間交纏,秦書宇身上的淡淡煙草味及剛剛梳洗過的皂香從她的鼻間侵入,直灌進她的腦門,刺激著她早已超速奔騰的心跳,再加上近在眼前的那張魅惑的臉。
  
  秦書宇靜靜地仰躺著,盯住她,以目光輕撫著她的五官,那比實際觸碰還要撩人的眼神,彷彿具有什麼魔力,完全控制了她的四肢,讓她動彈不得。
  
  就在她以為她快在他的視線中變成了化石之時,他才出聲道:「你……這樣壓著我……我起不來……」
  
  「對……對……不起……」魔咒消失了,她回過神,羞急地跨下他的身體。
  
  可是才要下床,手腕卻被扣住,接著,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剎那間,她已被拉進溫熱的懷中,雙唇被一團火熱佔領……
  
  秦書宇利用各種有利的情勢,一步步執行他的計畫,他的目的很簡單,他只是要讓她愛上「秦書寰」,他要代替書寰,完成書寰的心願,讓她永遠記住書寰這個人……
  
  而為了要逼真些,他當然得演這麼一場愛情戲碼。
  
  他相信,要攻佔夏可均的心並不難,像她這種單純的女人,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她俯首稱臣,讓她永遠忘了江明彥。
  
  夏可均怎麼會瞭解他的居心?又怎麼會是他的對手?這九年來,她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除了江明彥,沒人進得了她的芳心,她寂寞而孤寂地活著,活在自己為自己編織的愛情夢幻裡,她雖然已經二十七歲了,但她的愛情智商還停留在十八歲,停留在那個江明彥送她回家的午後……
  
  因此,面對這突來的吻,她除了睜大眼睛,呆愕加上駭異,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想,只有放任唇上傳來的熱度不斷地向她全身擴大,再擴大……
  
  秦書宇半垂著眼瞼,邊吻著她柔軟乾澀的唇辦,邊將她震驚木直的表情看進眼裡,忍住笑出來的衝動,半晌,他才放開了她,徐徐往後退開。
  
  「快走吧!不然我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什麼事……」他壓低了嗓音,沙啞地道。
  
  「你……」她眼睛瞠得更大,終於從八荒九垓找回自己的呼吸,猛喘一口氣,陡地向後跳開,抖著雙唇,發不出聲音。
  
  「你可以生氣,可是……我不想向你道歉。」他盯著她,一臉嚴肅。
  
  她覺得腦子一片混亂,不敢再多逗留,轉身奔出他的房間,但由於太過驚慌,還撞上了門檻,差點跌倒,不過,狼狽中她很快穩住自己,彷彿背後有鬼似的,奔離他的公寓。
  
  秦書宇坐在床上,看著她倉皇失措的樣子,直到大門「砰」的一聲被關上,憋了許久的笑這才整個傾洩。
  
  「哈哈哈……」
  
  這個夏可均實在太有意思了,沒想到逗她會是件這麼有趣的事,他已開始期待明天見到她時,她臉上會有什麼表情了。
  
  JJJJJJ
  
  夏可均在公司大門前躑躅了半天,還是沒勇氣進入大門,她怕會撞見秦書宇,怕會再讓自己想起昨晚那個吻……
  
  可是老天!她還是想起來了!
  
  一夜失眠仍不夠,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秦書宇那熱氣襲人的雙唇,以及他震懾人心的凝視;他那混著煙草和皂香的清新氣息,還有他有力的擁抱……
  
  哦,她快不行了!活像是第一次開葷的蠢蛋,竟會對一個吻如此耿耿於懷。
  
  冷靜點!夏可均,不過是個不小心產生的吻,沒必要慌成這樣,一個成熟的女性絕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手忙腳亂,穩住,千萬要穩住。
  
  她衝著玻璃門做著心理建設,唸唸有詞,突然,背後冒出一個聲音,把她所有的努力輕易瓦解。
  
  「你站在門口發什麼愣?」秦書宇好笑地問。
  
  她大吃一驚,回頭瞪著他,結結巴巴地道:「總……總……監……」
  
  「你不是都直呼我的姓名的嗎?夏可均。」秦書宇揚起嘴角,興味地看著昨晚的吻對她造成的影響。
  
  看來,那個吻對她的衝擊不小。
  
  「我……我……」我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在心裡罵著無能的自己。
  
  「別發呆了,快把洛德的CF企畫書拿進我辦公室來吧!」他丟下這句話便泰然地走進公司。
  
  她鬆了一口氣,跟在他身後進入,只是,公司內的氣氛極為詭異,他們倆一進門,大家就用一種奇特的視線偷覷著他們。
  
  她不解又心虛地東張西望,來到自己的辦公桌,還沒坐穩,她的手機就響了,很快地拿起接聽,只聽得梅昭明哇啦啦的大嗓門直嚷嚷--
  
  「可均哪!你是怎麼回事?你真的和秦書寰湊成一對了嗎?」
  
  「什麼……」
  
  「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啊?」
  
  「老梅,到底發生什麼……」她一頭霧水。
  
  「其實咧,真要和秦書寰也沒什麼不好,你也早該忘了江明彥了,他都訂了婚了,你幹嘛還對他念念不忘?再說邱綺華也很不好惹,那女人從高中就很囂張,江明彥選擇了她是他笨,你就快刀斬了情絲,投向秦書寰的懷抱好了,同學們都看得出來,秦書寰從高中時好像就很喜歡你……」
  
  梅昭明的話聽得她心怦登怦登直跳,敢情秦書寰喜歡她的事只有她不知道而已?
  
  後來梅昭明又繼續說著,但小鈴已在她面前等著一副有事質問的表情,她只好趕快阻止梅昭明再說下去,匆匆掛上電話。
  
  「小鈴……有事嗎?」她擠出微笑。
  
  小鈴拿著一份報紙遞到她面前,偵探什麼地道:「可均姊,這是你和總監吧?嘖嘖嘖,竟然這麼快就和總監出雙入對了,還說什麼恨他恨得想殺了他……嗟!」
  
  她抓過報紙,瞪大眼睛,看著報紙上自己被許多記者圍住時驚惶的臉孔的放大照片,震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
  
  她,夏可均,最最平凡的小人物竟然上了影劇版的八卦頭條!
  
  老天……
  
  原來老梅指的是這個!
  
  毀了毀了!這麼大的版面,恐怕所有認識她的人全看見了……
  
  「四角戀情,難解習題,邱綺華的情路殺出程咬金……」小鈴念著斗大的標題。
  
  「哎,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根本什麼事都沒有……」她焦急地想說明,但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恭喜你,可均,你出名了。」同事小方走過她身邊,放個冷箭。
  
  「不不不是這樣的……你們誤會了……」她急著揮著報紙解釋。
  
  「你是指誤會哪一椿?是你是邱綺華夫婦的第三者,還是你和總監是男女朋友?」小鈴湊向她,瞇起小眼。
  
  「哎,都是誤會,昨天我和江總一起吃飯,總監剛好在場,他為了替我解圍,才會說他是我男朋友的……」她大聲疾呼。
  
  「哦……那你為什麼和江總一起吃飯呢?」
  
  「我……」這該怎能解釋?她怎麼好意思告訴大家她和江明彥過去曾有過一段情?
  
  一陣啞口,等於愈描愈黑,同事們的表情就愈存疑,突然,秦書宇打開辦公室的門,所有的竊竊私語全都戛然而止,他看了大家一眼,奇道:「怎麼了?」
  
  「總監,你上報囉!」有人半開著玩笑。
  
  「是嗎?」他斯文地笑了笑,沒有半點詫異。
  
  「報紙上寫的是真的假的?你是可均的男朋友嗎?」小鈴大膽地問。
  
  他看了拚命朝他搖頭的夏可均一眼,暗暗竊笑,存心把她拖下水,鄭重地點點頭,「是真的。」
  
  大家一陣嘩然,只有夏可均驚訝得下巴差點掉到胸前。
  
  他他他……他在胡扯什麼……
  
  「夏可均,你進來一下。」秦書宇不管大家的騷動,逕自朝她招招手。
  
  「哇!夏可均,不錯嘛!」
  
  「可均,恭喜啊!」
  
  她暗暗叫苦,這下子更加百口莫辯了。
  
  「還不快去?你的『男朋友』在叫你了。」小鈴推了推她,酸溜溜地道。
  
  她瞪她一眼,沒好氣地拿起企畫書和報紙走進創意總監辦公室,摔上門,氣呼呼地將手中的東西全摔在秦書宇的桌面上。
  
  「你是什麼意思?」她努力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質問。
  
  「怎麼了?」他嘴角微勾,慢條斯理地道。
  
  「你剛才怎麼可以當著大家的面說你是我的男朋友?這報紙已經夠讓我沾了一身腥了,你還亂說話給我製造麻煩……」她嚷嚷著。
  
  「我沒有亂說啊!」他無辜地笑了。
  
  「還說沒有?我們根本不是男女朋友……」她更氣了。
  
  「但我真的希望我們是。」他正色道。
  
  「你……」他認真的表情讓她一呆,心陡地漏跳一拍。
  
  昨夜那種彷徨無助又緊張的感覺再度攫住她。
  
  「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可均。」
  
  「知道又怎樣?那你也不能用這種伎倆來逼我……」她懊惱地低喊。
  
  他突然站起身,一步步踱向她。
  
  「你……」她瞠大眼,心慌意亂地一步步後退。
  
  他將她逼到牆角,向她伸出手。
  
  「秦……秦書宇……」她忍不住叫道。
  
  他忽然笑出聲,將她頭髮上一張紙片摘掉。「緊張什麼?你以為我要吻你嗎?」
  
  知道被耍,她漲紅了瞼,尷尬地抓順了自己的頭髮,強辯道:「哪有?我只是……」
  
  「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喜歡我,只是,就當讓我過個癮,乘這個機會當你的男友,也可以順便讓你擺乎這件緋聞,好嗎?」他一副深情得無怨無尤的樣子,心想,這樣還不能打動她的心的話,那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她的確深深被撼動了,怔怔地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被個男人如此愛戀著,感覺上有些虛榮,只是,這種感覺太不真實了,她有種腳踩不到地面的虛浮,明明往上飄,可是又像會隨時摔落……
  
  「來吧!來談談有關洛德的廣告企畫案吧!」他看得出她的心已在動搖了,也不貪心,先把公事談完再說。
  
  她吸口氣平緩自己怦然的心悸,坐下來,與他討論企畫的內容。
  
  在秦書宇的告白之後,兩人的關係已有明顯的改善,秦書宇不再對她冷言冷語,公事上完全就事論事,不會再摻雜著他個人的情緒,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更客觀地發現了他在廣告企畫上的超高實力。
  
  具藝術眼界和敏銳的流行嗅覺,他對她的企畫書中所提到的相關拍攝細節都能一針見血地切中要害,抓出缺失,而且準確地下評斷。
  
  但更讓她覺得驚奇的是,他的想法常常和她不謀而合,有時候她只提一個點,他就能夠想像出全部……
  
  「你想到營造六十年代復古懷舊的感覺,這個構想不錯,可是洛德服飾不只賣成熟大人穿的衣服,他們也希望能拉攏新一代的年輕人,這點你也得考慮進去。」秦書宇在看完企畫書時給了她一些建議。
  
  「我知道,所以我把場景選擇在一所高中來拍攝,以『同學會』為影像主題,分為兩種拍攝手法來串聯畢業後回母校參加同學會以及高中時代的畫面,引發目前的年輕人去好奇過去高中生所過的青春歲月,來刺激他們的想像,至於三十歲以上的消費群,則可激起他們的美好回憶。」她把昨夜失眠時想到的好點子解釋得更加詳細。
  
  「嗯……那你打算在哪一所高中拍攝?」他對這個創意還滿認同的。
  
  「這個嘛……」她翻開臨時列舉的幾所台北附近高中名稱。
  
  「不如回到我們的母校去拍,你覺得如何?」他忽道。
  
  「我們的母校?」她詫異地抬起頭,但一和他四目相對,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立刻又狂跳了好幾下。
  
  「是啊!你的這個場景不就是以它為想像嗎?」他看穿了她的想法。
  
  「你……怎麼會知道?」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他笑一笑,沒有回答,只是接著道:「今天下南部去聯絡一下校方,並勘查場景,明天和洛德開會時就以此做為訴求重點。」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看了一下手錶,快十一點了,現在即刻出發,搭火車也要三點多才會到台南。
  
  「你去整理整理,我們等一下搭飛機去。」他又道。
  
  我們?她呆了呆,整理資料的手頓住了,心跳又加速了。
  
  「你……要和我一起去?」
  
  「是啊!正好有這個機會可以回去看看。」除了替自己製造和夏可均獨處的機會,他還想乘機去看看當年書寰生活的老家是什麼樣子,當然,如果他的心情不錯,他說不定還會考慮去採視一下那位只在書寰葬禮上見過一次面的父親。
  
  「噢……你也有九年沒回去了。」她醒悟他要跟她去只是為了回母校看看而已,並不是為了她。
  
  「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樣子?」他喃喃地看向窗外。
  
  他不喜歡炎熱的台北,這裡讓他沒有歸屬感,但他很好奇台南會是個什麼樣的城市,書寰偶爾跟他提過,台南位在一片平原上,是一個稻米之鄉,那裡水庫多,廟多,農產品多……
  
  這些形容仍不足以堆砌出他的想像圖,見過了世界各地的美景,老實說,他很難理解台灣美在哪裡,更難理解,即使在進入昏迷期,書寰仍口口聲聲說著要回台灣的原因。
  
  是因為台灣有老家?
  
  還是因為台灣有個夏可均?
  
  她怔怔地望著他孤寂的眼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常常,她會在他眼中看見一閃而逝的哀淒,她不懂,是什麼原因造成他那種神情,好像,他在懷念著什麼人,充滿令人鼻酸的憂傷……
  
  他回過頭,看著她,又想起了他的計畫,嘴角一勾,道:「你怕和我一起出差嗎?」
  
  「不,我沒有……」她搖頭。
  
  「我倒很慶幸能和你一起回去,從昨晚的吻,我可以大瞻假設,你並不討厭我,也就是說,我還有機會……」他意有所指地笑了。
  
  「呃?」她雙頰一紅,連忙清了清喉嚨解釋,「昨晚我只是嚇傻了,並不是對你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哦?這樣啊?我以為……你沒拒絕我的吻就表示你多少對我有點動心了。」他瞇起眼睛,有些遺憾。
  
  「很抱歉讓你產生錯覺……我……先出去了。」她藉著低頭整理資料來閃躲這個話題。
  
  「夏可均!」他突然叫住她。
  
  她回頭看著他,屏著氣息。
  
  「我等你。」他緩緩地道。
  
  她愕然地杵在門前。
  
  這一語雙關的話很容易讓人誤解,她很想不去想歪,可是偏偏她又無法不去揣想他的語意。
  
  他的意思……是他不會放棄她嗎?
  
  他……會等待她從初戀的記憶中走出來嗎?
  
  一股看不見的情潮似乎在兩人的目光交會處俏然形成,而她,被某種奇異的感動深深攫住……
  
  「Jack,這是你要的廣告檔……」
  
  趙柏鴻在這時推開門,拿了一張磁片闖了進來,打破了屬於他們兩人之間的寂靜,他納悶且懷疑地瞄了瞄他們,問道:「你們在幹什麼?比賽誰先眨眼睛嗎?」
  
  夏可均尷尬地抱緊資料轉身走出辦公室,直到回到座位許久,心跳還是回不到正常的頻率。
  
  趙柏鴻在她離開後賊賊地看著秦書宇,試探地問:「嘿,你來真的嗎?」
  
  「什麼真的假的?」秦書宇接過磁片,坐回辦公桌後方。
  
  「別裝蒜了,今早看了報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剛才你們兩個的樣子又有點古怪……」趙柏鴻雙手插在口袋裡,挺著微凸的肚子,晃到他的辦公桌前,一屁股斜坐在桌緣。
  
  「我只是和她討論洛德的事。」他輕描淡寫地說著。
  
  「只是這樣?該不會是擦出了什麼火花來了吧?」
  
  「你就愛胡思亂想,學長。」他啐笑道。
  
  「我的聯想力可是超豐富的,不然怎麼幹這一行?有些事,瞄一眼就猜出七八成。」趟柏鴻對自己的直覺向來很有信心,而這回,直覺告訴他,秦書宇和夏可均絕對有問題。
  
  「但還是有兩三成會看走眼。」他反譏。
  
  「喂喂喂……」趙柏鴻最氣自己老是鬥嘴鬥不贏這個牙尖嘴利的學弟。
  
  「好了,別鬧了,等一下我和夏可均要南下去她的母校勘景,今天回來可能晚了,不會進公司,有事就打手機給我……」他開始整理皮包。
  
  「可均的母校……」趙柏鴻忍不住好奇,又問:「對了,我怎麼聽說你和可均是高中同學?你不是一直待在美國嗎?怎麼可能和她讀同一所高中?」
  
  他的心一凜,停下手邊動作,抬起頭解釋,「高中時,我曾經回來台灣一陣子。」
  
  「是嗎?」
  
  「別再問了,快去工作吧!你這個月的業績還沒達到標準,當心這間台灣的魔法廣告被撤掉。」他立刻轉開話題。
  
  「怕什麼?有你這位我們集團少東在這裡上班,誰敢裁掉這個據點?」趙柏鴻笑嘻嘻地說著,秦書宇是「寰宇集團」的大少爺,有他當靠山,他有什麼好怕的?
  
  「我啊!做不好,我就撤掉這個浪費錢的公司。」他半開著玩笑威脅。
  
  「喂喂,什麼浪費錢?前年我們的業績還是亞洲區最好的!」趙柏鴻不滿地大叫。
  
  「但去年就下滑了。」他潑冷水。
  
  「那是……那是因為整個台灣經濟不景氣……」
  
  「好了,我只是說說罷了,我得趕飛機了,不和你聊了。」他笑著提起皮包便走。
  
  「喂,Jack!」趙柏鴻喊道。
  
  他轉頭看著他。
  
  「如果只是玩玩,就別去招惹可均,她是個好女孩,心地很好的女孩……」趙柏鴻緊盯著他。
  
  他沒有回答,只是緊抿著唇走出去。
  
  他知道夏可均心地好,但她的眼光卻不夠好,才會無視於書寰的深情而愛上江明彥,整整九年都活在可笑又幼稚的初戀之中。
  
  這種傻瓜,不受點教訓是永遠無法清醒的,他不過是要讓她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愛情,順便替同樣是個呆子的書寰討回點公道,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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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32:17
  第六章
  
  南部的初夏和北部比起來,同樣炎熱,不過因為風的吹拂,感覺上不會那麼窒悶,一下飛機,走出台南機場,雖然艷陽高照,但天空已有了一大半的積雨雲,也許,稍晚就會有場雷陣雨了。
  
  夏可均有兩個多月沒回來了,這次能藉著勘景順便回家走走,心情頗為興奮。
  
  「直接去學校看看吧!我已經聯絡好了,老師答應讓我們參觀……」她看著手錶上的時間,對秦書宇說。
  
  秦書宇則抬頭看著寬闊的天際,悠哉地道:「不急吧?已經中午了,先去吃個飯吧!」
  
  「吃飯?」她愣了愣。
  
  「難道你不餓?」他看著她。
  
  「可是……我們下午還要趕回公司……」她還有好多事要做哪!
  
  「晚上再回去也沒關係,走吧!帶我去台南最好吃的餐廳吃午餐吧!」他笑著走向停在一旁的計程車。
  
  她看著他的背影,歎口氣,只得跟上去。
  
  從機場到市區,一路上秦書宇都好奇地觀看著窗外,問東問西,她邊一一向他介紹城市的景觀,邊暗想,他是不是把九年前的記憶全忘光了?否則台南即使變化不少,也不至於全然陌生吧?
  
  不久,她帶他來到一家香草料理餐廳,裡頭賣的是近來在台灣興起的特殊香草料理,口感清新,養生又美味。
  
  秦書宇對這樣的餐廳很感興趣,一頓飯吃得津津有味,心情大好。
  
  「這裡的食物很棒。」他由衷地讚美。
  
  「是吧!我每次回來就會來這裡吃,尤其是你剛才吃的那道『迷迭香酥煎香雞』,更是主廚的招牌!」她笑著說明。
  
  「嗯,果然值得跑那麼遠來吃這一頓。」他也笑了。
  
  融洽的用餐氣氛一下子拉近兩人之間的微妙距離,她的心情放鬆之後,對他的芥蒂也相對減低,開始侃侃談起高中時的種種趣事。
  
  他看著她,聽著她,不知不覺入了神,她靈動的神采,她爽朗的聲音,形成了一種奇異的蠱惑,吸引著他的心節節深陷……
  
  驀地,他警覺地拉回理智,不禁皺眉暗想,自己是不是演得太投入了?否則怎麼會產生這種危險的幻覺?
  
  用完餐,兩人再驅車前往高中時的母校,不到十分鐘,外觀並不出色的一所私立高中便近在眼前。
  
  「這裡……看起來很老舊……」秦書宇下了車,立在校門前,眉頭微皺。
  
  「我們學校歷史很悠久了,你不是也這樣想才會想到把這裡當我們拍攝的背景嗎?」她笑看他一眼,緩步走進校門。
  
  秦書宇沒吭聲,慢慢跟在她身後,進入校內參觀。
  
  校門內的中庭格局看來不大,不過一穿越第一棟教室之後,寬敞的操場,和高聳翠
  
  這所高中的確很適合上鏡頭!他以他多年來的廣告經驗判斷著。
  
  夏可均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裡的氣息是那麼的熟悉,好像除了他們長大之外,一切都沒改變……
  
  「秦書宇,記得我們的教室嗎?」她指著東邊那棟兩層高的大樓。
  
  「嗯……」他隨口虛應著,看著她所指的方向。
  
  「時間真是恐怖,九年了,可是現在想來恍如昨日,好像我才從高中畢業一樣……」她喃喃地說著,思緒飛回了當年的時空。
  
  同學們之間的笑鬧聲,考試前的緊張和焦慮,老師們的循循善誘及咆哮怒斥……校園中迴盪著書香的氣息,和她記憶中的許多片段互相共鳴著。
  
  「是嗎?」秦書宇倒沒任何感動,他完全站在取景的角度在欣賞這所校園,倒是夏可均比景物還要讓他分心。
  
  這樣和她走在校園中,這樣看著她,他仿?紡芴寤岢鍪殄臼慫昴鞘鋇男木常駁哪喜墾#誆趺逄斕某蹕募窘塚的階乓桓鼉晷闈謇實納倥?
  
  他的心像被什麼緊緊揪著,緊得他不能好好呼吸。
  
  「你看起來好冷淡哦!難道你一點都不懷念以前的日子?」她側著臉看他。
  
  真奇怪,這樣信步走著,她對他的感覺和當年的秦書寰一點都不一樣,他始終無法讓她想起高中時期的秦書寰,在她心中,她一直把他當成另外一個新認識的人,尤其愈與他相處,這種感覺就愈強烈。
  
  「我記憶早就變得模糊了。」像在逃避什麼,他匆匆別開頭,率先往前走。
  
  她倚著頭,不解地跟著他。
  
  為了不打擾還在上課的學生,他們繞過教室,來到東側花圃,突然,一片湛黃和一整片火紅的花樹映入眼簾,引起她驚艷的歡呼。
  
  「哇!你看你看,花開了!今年的花開得好燦爛哦!」她奔向那十來棵花樹,興奮地嚷嚷。
  
  他也炫目地瞇起了雙眼,在灼亮的陽光下,鳳凰木有如整株著火的樹,麗色逼人;而另一旁那些如成串風鈴般的鮮黃花朵,在嫩綠的葉片襯托下也招搖地閃耀著,與鳳凰木互相競艷。
  
  「嘿!秦書宇,你看,好美!」她撿起地上掉落的紅花黃花,往上一拋,繽紛的花瓣從空中飛舞而下,她像個小女孩一樣旋轉大笑。
  
  他不自覺怔住了。
  
  眼前的夏可均看來是如此天真迷人,渾身散發著奪目的光彩,正好呼應著那句--
  
  此花不與群花比……
  
  像夏季的驕陽照進了他陰冷的心底,一抹異樣的感覺從胸口向四方漾開……
  
  「我們學校這些花從來沒開得這麼滿過!記得嗎?我們畢業那年,這幾株鳳凰木甚至只開幾朵而已,真不賞臉。」夏可均玩開了,轉身對他笑嚷著,還不斷地跳起來要構上那幾枝垂得較低的花朵。
  
  他沒有回答,眼光依然盯在她身上,心思恍動飄浮。
  
  「那時你還說,鳳凰花不開花,表示不讓我們畢業,要我們全班多留一年……呵呵,你知道嗎?那時我還以為你捨不得和大家分開呢!」她笑著繼續道:「你啊,高中時看來就很多愁善感,可班上有幾個女生就是喜歡你的憂鬱氣質,瘋狂地迷上你呢!聽說其中還有一個女同學偷偷跟你回家……」
  
  書寰……
  
  一想到書寰,他的心震了一下,很快收回心神,警惕自己別忘記他真正的目的。
  
  「那你呢?」他吸口氣,問道。
  
  「什麼?」她兀自想盡辦法要摘到花,心不在焉。
  
  「你為什麼沒迷上我?」他率直得像在開玩笑。
  
  「我?」她暫停摘取花朵的跳躍動作,轉身看他,笑著道:「我這個人最不喜歡和別人爭什麼了,你有一堆愛慕者就已經夠了。」
  
  「只是這樣?」他聽不出她是否只是隨口說說。
  
  她沒專心聽他,瞥見地上一大串黃花,開心地撿起那串花,衝向他,一臉比撿到黃金還要快樂的表情。
  
  「你看!很美吧?」
  
  他花好多力氣才能把視線從她明亮的臉龐栘到那風鈴般的黃花上。
  
  「這黃花……」
  
  「嘖,什麼黃花?這叫『阿勃勒』,是你告訴我的,自己卻忘了,沒記性!」她嘲弄地將花往他懷中一塞,白了他一眼。
  
  「我……告訴你……」他呆了呆。
  
  「是啊!你懂好多東西,而且早熟,和班上那些只知道玩的男生回然不同……高中時我把你當成大哥……不過呢,現在你卻和以前不一樣了……」她看了他一眼,轉身又要走向鳳凰木。
  
  他伸手拉住她,追問:「有什麼不一樣?」
  
  她嚇了一跳,回頭盯著他的臉。「就是……個性變了很多,而且,外貌也變了不少……」
  
  他很訝異,她竟分得出書寰和他的不同?
  
  「那麼,你對現在的我有什麼看法?」他又問。
  
  她困難地想著措辭,半晌才道:「打個比方,以前的你像個哥哥,溫和斯文;現在的你卻像個弟弟,任性狂傲。」
  
  他臉色乍變,放開了她。
  
  她看著他晦暗的臉色,納悶地詢問:「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了嗎?」
  
  「沒事……」他喘了一大口氣,轉身避開她的凝視。
  
  「是不是心臟又不舒服了?」她不太放心,上前扶住他。
  
  他慢慢轉回頭,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那股從剛剛就在他心底翻湧的奇異感覺益發洶湧澎湃了。
  
  她被他那閃動著火光的眼瞳灼了一下,怯怯地想後退,但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一攤軟泥,腳下一滑,驚呼一聲:「啊!」
  
  他連忙出手摟住她的後腰,將她擁向自己。
  
  那熟悉的男性氣味再次灌進她的鼻間,她睜大眼睛望著他,不敢喘息。
  
  良久,他才開口,「以前你不喜歡我,那現在呢?」
  
  「呃?」這是什麼意思?
  
  「以前的我不能吸引你,那現在的我,能走進你的心嗎?」
  
  「我……我不知道……」她搖搖頭,感到迷惑。
  
  她一直以為,她的心裡被江明彥的影子塞得滿滿,再也沒空隙容下其他人;可是,現在她卻感覺得出內心正在騷動,而引起這股騷動的人,正是秦書宇!
  
  他忽冷忽熱,似冷漠又多情,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地左右著她的情緒,先是將她氣得半死,後又坦白表示暗戀了她十年,他以令人難以捉摸的方式一步步走向她,害得她不知該往哪裡閃躲,不知該前進,還是後退……
  
  「不知道,表示我還有希望。」他浮出一抹微笑,然後,在她毫無心理準備之時,低下頭啄了一下她的雙唇,然後很快放開她,走到阿勃勒樹下,仰頭賞花。
  
  她錯愕地搗住嘴巴,瞠目呆立。
  
  他他他……竟然偷襲她!
  
  他以眼尾偷覷著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她一顆心像在洗三溫暖,被他搞得糊里糊塗,呆了幾秒,才狐疑地蹙著層,問道:「喂,秦書宇,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耍我?」
  
  「什麼?」他回頭。
  
  「我長得這麼……普通,你真的會喜歡我?」
  
  「你不信?」他笑了笑。
  
  「是不太信。」她認真地道。「我實在不知道你喜歡我哪一點……」
  
  「這就得問我老哥了……」他伸個懶腰,在嘴裡咕噥。
  
  「什麼?」她沒聽清楚。
  
  「你又喜歡江明彥哪一點?」他以問題避開問題。
  
  「你又來了!」她佯裝生氣地拉下臉。
  
  「算了,不問了,我相信你會忘了他的,走,我們去看其他的場景。」他笑著朝她走來,也不管她會不會拒絕,一把就握住她的手往前定。
  
  「喂……」她一驚,本想掙開,但他反而握得更緊。
  
  「走吧!」他在心裡竊笑,裝皮,不理會她的抗議,牽著她便往另一個方向大步走去。
  
  她就這麼被佔了個小便宜,而且毫無反抗的餘地。
  
  可是,怎麼說呢?這樣被他握著手的感覺還……滿好的!
  
  真的……滿好的……
  
  JJJJJJ
  
  從台南回來,夏可均手中的洛德廣告拍攝就進入緊鑼密鼓階段,洛德無異議就通過了她的企畫案,因此行程很快就排定,一行人訂於今天一早就開拔南下。
  
  可是,忙歸忙,她還是感到說不出的煩悶,臨行前站在茶水間裡啜著咖啡,不時盯著空著的總監辦公室。
  
  秦書宇已有三天不見人影,空蕩蕩的總監辦公室,就像她空蕩蕩的心一樣,讓人連想生氣都使不上力。
  
  聽說他到香港洽公去了,沒說幾時回來……
  
  她從來不知道他在或不在會對她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她不得不承認,她在意他,而
  
  都是回台南的那一天害的,那天的秦書宇,輕易就能擄獲人心,一個輕吻,她的魂就被牽著走了……
  
  可是,她還是弄不清他的想法,他給她的感覺總是帶點玩世不恭,雖然告白,卻又沒有承諾什麼,說喜歡她,但又顯得若即若離,因此,她不敢確定他的心意,就像她不敢去確定自己的感情,深藏了九年的初戀情懷,如果能如此容易就被抹去,那麼,她以後還能相信自己的真心嗎?
  
  噢……真可惡!
  
  為什麼她得在這裡發神經想這種事,而秦書宇就可以跑到香港去逍遙?
  
  「可均姊,可均姊,你在發什麼呆啊?」小鈐的呼叫聲把她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來。
  
  「哦,小鈴啊……」她爬梳了一下劉海,調整表情。
  
  「在想總監啊?怎麼,從南部回來你就不太一樣囉!」小鈴掩嘴偷笑。
  
  「哪有,你別胡說!」她皺起臉,急急否認。
  
  「哎,喜歡就說喜歡,幹嘛怕人知道?」小鈴盯著她撒不了謊的臉皮。
  
  「拜託,他只是我高中同學……」她解釋著。
  
  「是嗎?你老是說他是你高中同學,可是我從人事資料上可看不出他曾在台灣讀過高中,他啊,從小到大都在美國讀書,好像這次才第一次回到台灣,這樣怎麼會和你讀同一所高中呢……」小鈴哼了哼。
  
  「你說什麼?」她愣住了。秦書宇沒在台灣讀過高中?這是怎麼回事?
  
  「而且,我打聽過了,他還是我們魔法廣告頂頭集團的少東耶!集團好像是他母親那邊的事業,將來會由他繼承哦……」
  
  「真……的?」她臉色一變。秦書宇……居然如此大有來頭?怎麼可能?
  
  「我說啊……」小鈴還想饒舌,辦公室就傳來趙柏鴻呼喊夏可均的大嗓門。
  
  「可均,該出發了!洛德的人到了!」
  
  「哦!知道了!」她沒時間再問下去,只得匆匆走出茶水間。
  
  正在和趙柏鴻聊天的江明彥一見到她,尷尬地走向她,「上次……真的很抱歉……」
  
  她一怔,淡淡地道:「那件事我已經忘記了。」
  
  這是那夜邱綺華帶記者來鬧事之後他們倆第一次見面,由於秦書宇出面自稱是她男友,整件烏龍事件才告平息,但她聽說邱綺華並沒有放鬆警戒,反而整天對江明彥采緊迫盯人,為此,江明彥索性將廣告的細節交由屬下去處理,不再出面。
  
  「忘記就好。」他搖頭歎氣。「綺華就是太任性了,真受不了她。」
  
  「你還好吧?」她看得出他有些憔悴疲憊,不禁問道。
  
  「不好……」他皺了皺眉。
  
  「怎麼了?」
  
  「我快被綺華煩死了,整天盯著我不放,像這次南下拍攝廣告,非要我陪她去不可。」他抱怨地看向總監辦公室。
  
  「她是太愛你才會這樣吧!」她笑著也跟著抬頭,但笑容很快就僵在嘴角。
  
  秦書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而且正和邱綺華有說有笑地在聊著天,邱綺華甚至還不時用手拍著他的手臂,笑得花枝亂顫。
  
  而秦書宇……他也在笑,笑得很刺眼……
  
  她的心像壓了一塊鉛,沉甸甸的。
  
  「綺華不知從哪裡聽來秦書宇是『寰宇集團』的少東,一來就去找他聊天去了。」江明彥冷眼看著自己的未婚妻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這件事你知道嗎?」她轉頭看著江明彥。
  
  「我也是聽綺華說的,可是,我記得秦書寰高中時明明只是和父親住在台南,什麼時候又變成『寰宇集團』的少東了?」江明彥納悶地皺起眉。
  
  「嗯……我也覺得奇怪……」她又不自覺地看向辦公室,湊巧秦書宇也透過玻璃牆盯著她和江明彥,兩人四目相接,她心頭一凝,立刻拉回視線,專注地收拾東西。
  
  秦書宇嘴角一勾,帶著邱綺華走出辦公室,來到她旁邊,故意道:「可均,邱小姐已經答應會乖乖聽我們擺佈,你得好好關照她。」
  
  「我會的。」她木然地應著。
  
  「哎呀!什麼關照啊?我又不是小孩子。」邱綺華嫵媚地嬌嗔著。
  
  「不是小孩子就成熟點,別再使性子鬧笑話了。」江明彥臉色不悅地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邱綺華瞪他一眼。
  
  「沒什麼。」他正色道。
  
  似是發覺他心情不佳,邱綺華連忙拉住他的手,撒嬌道:「喂,好端端的,你在生什麼氣嘛!」
  
  「我哪有生氣?」
  
  「有,你明明有……」
  
  夏可均沒有注意江明彥和邱綺華兩人的鬧劇,她一直面無表情地整理著她的大皮包。
  
  秦書宇豈會看不出她的不悅,不過,她愈不高興,就表示她愈在乎他,這是好現象。
  
  短短幾天,他已成功地進佔了她的心,這個成果太令他滿意了。
  
  「可均,飯店都訂好了嗎?」他刻意找事情和她談。
  
  「是的。」她仍然不看他。
  
  「你們住哪家飯店?把地址電話告訴我,如果我有空,可以下去探班。」
  
  「小鈴那裡有資料,你向她要就行了。」她冷談地說著,提起皮包和一大袋必要物品,準備下樓。
  
  他眉一挑,也不管在場眾人的眼光,突然攫住她的手往外走,低聲道:「你跟我過來一下。」
  
  每個人都被他的行徑弄得傻眼,半晌,一陣陣竊竊私語便像顆炸彈在魔法廣告裡爆發開來。
  
  只是,邱綺華的臉色並不太好看,而江明彥也直瞪著他們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
  
  夏可均被強拖著來到公司外的樓梯間,她又急又氣,不停地掙扎怒斥:「放開我!秦書宇,放手!」
  
  秦書宇放開了她,並將她手上的兩個大皮包全扯下來,丟在樓梯上,然後將她堵在牆角。
  
  「你幹什麼?」她憤怒地瞪著他。
  
  「你在生什麼氣?」他擋住她,冷靜地問。
  
  「我沒有生氣,請讓開。」她冷冷地道。
  
  「說謊,我知道你在生氣。」他一定要逼她說出原因。
  
  「我沒有!我有什麼好生氣的?請你別這樣莫名其妙行嗎?我該走了,大家都在等我……」她伸手想推開他,趕快離開。
  
  「讓他們等一下,我們的問題得先解決。」他霸道地又將她壓貼在牆上。
  
  「我們之間沒有問題。」她氣惱地大叫。
  
  「沒有嗎?」
  
  「對,沒有!」她的聲音更大了。
  
  「夏可均,承認喜歡我有這麼困難嗎?」他低下頭盯著她,歎了一口氣。
  
  「我……」她瞪大雙眼,久久說不出話來。
  
  是很困難!
  
  因為她竟如此容易就喜歡上他,所以她根本不敢去承認,一旦承認了,那九年來對江明彥的執著又算什麼?那份暗戀伴隨著她一路走來,如果不是愛,那她不就自欺欺人,不就……從來沒有真正愛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推著他,奮力做最後的抵抗。
  
  「可均。」
  
  「放開我!」她氣得大吼。
  
  「你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把自己困在一份可笑的暗戀中,但你懂什麼叫做愛嗎?你所愛上的,只是愛的感覺,而不是愛的本身,所以你早就不愛江明彥了,早就不愛了!」他攫住她的肩膀,給她當頭棒喝。
  
  她層層包裹著的愛情寶盒,被他一句話敲碎了,而她自以為珍藏了多年的愛情,早已不知去向……
  
  「但我不一樣,我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你,我愛你,十年來從沒變過。」他真摯地、溫柔地訴說著類似魔咒的話語。
  
  她被這份告白震得心驚、心顫、心悸……
  
  他怎麼可以這樣?
  
  總是這麼直接,從不拐彎抹角,也不管會不會傷了人,不管會不會讓她喘不過氣來,就這樣撞開她的心防,闖進她的心靈,摧毀她膜拜的幻影,然後霸佔她的整顆心!
  
  他怎麼可以……這樣……
  
  震撼中,早已忘了哭是怎麼回事的她,竟然紅了眼眶,淚水毫無預警地簌簌墜落。
  
  秦書宇呆住了!
  
  原只是想下猛藥,一舉攻下夏可均的芳心,可是,那珍珠般的淚卻顆顆撞擊著他的胸口,讓他又疼又酸,幾乎無法呼吸。
  
  「可均……」伸出手,他下意識為她拭去眼淚。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也被自己的淚嚇到,急忙用手背揉擦著雙眼,想擠出微笑,可是,嘴角才一牽扯,淚水反而流得更凶。
  
  他心頭一熱,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裡,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背脊,吻著她的髮絲,她的眉眼,她頰上鹼澀的淚珠。
  
  最後,他情不自禁地將唇印在她不斷抽噎顫抖的唇上……
  
  四片唇瓣緊緊貼熨著,在兩人心裡蠢動的情愫終於發酵成醉人的甘液,讓他們沉迷其中,再也不能自拔……
  
  漸漸的,夏可均的淚停止了,他的吻成功地化解了她的惶惑與焦慮,在他的擁抱中,她得到了去面對他的勇氣,現在,她不怕放掉初戀的回憶了,因為她已有了他,以及他的愛!
  
  卸除了所有的防線和顧忌之後,他們像熱戀中男女一樣難分難捨地互吻著,彼此的舌尖幾乎在對方的口中融化,呼吸也愈來愈急促,一份難耐的渴望瞬間燃起,隨著唇舌向他們的全身狂燒……
  
  驀地,秦書宇猛地抬起頭,看著雙眼迷濛、嬌喘不已的她,有點心驚自己內心的躁動,這種情緒並不在他的預期之內,他不該對她動了真情的,這只是個遊戲而已,只是個小小的報復,他怎麼會笨得讓自己也捲入其中?
  
  夏可均盯著他,好不容易才緩和狂野的心跳,她紅著臉,低聲道:「我……該走了……」
  
  「好。」他心神不定地道。
  
  「你……真的會南下來看拍攝?」她提起皮包之後,訥訥地問。
  
  「會的,我會去看你……」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我等你。」說出這句話後,她自己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聽得出,她已接受了他,他已經成功攻下她的芳心了!
  
  只是……
  
  為什麼他會有種不安的感覺?
  
  「秦書宇?」她發現他竟然在發呆。
  
  「我會去找你的,快走吧!」他回過神,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走向電梯。
  
  她一離開,他的笑容就立刻斂去,攬起眉,靠在牆上,點燃一根煙,以緩和方纔那個吻所殘留的重量。
  
  也許他錯了,被攻佔心靈的不只是她,還有他自己。
  
  沉著臉踱回公司,在大門前,正巧和走出來的江明彥擦身而過,他禮貌性地頷了頷首,算是招呼。
  
  江明彥卻突然開口,「你真的……和可均在交往?」
  
  「是啊!」他站定,側著臉看他。
  
  「她……認定你是她男朋友嗎?」江明彥追問。
  
  「你到底想問什麼?江總經理。」他眉一挑,冷冷地反問。
  
  「沒什麼。」江明彥臉色不太好看,因為他對剛剛秦書宇拉著夏可均離開的畫面一直非常在意。
  
  他男性的自尊一直還以為……夏可均應該還是喜歡他的……
  
  「我和可均相戀,有什麼不對嗎?還是你以為,她只能喜歡你而已?」秦書宇犀利地盯著他。
  
  江明彥愣了愣,眼前的秦書寰氣勢逼人,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我知道你是她的初戀,但那又如何?現在她愛的是我,請你記住這一點,別再去騷擾她。」秦書宇不客氣地繼續道。
  
  「看來……你變了不少,秦書寰。」江明彥訕訕地哼道。
  
  秦書宇雙眉一挑,噙著冰冷的微笑。「你不也一樣嗎?從一個每天辛苦奔波的業務員一躍而成為洛德的亞洲區總經理,這個改變著實令人稱羨……」
  
  「你……」江明彥臉色驟變。秦書宇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娶個千金大小姐的滋味不錯吧?想必邱綺華給了你不少幫助。」他早在得知江明彥是夏可均喜歡的對象之後,就開始調查這個人了,在職場一直不順遂的江明彥是在美國遇到邱綺華之後才擺脫霉運,所以說,江明彥的飛黃騰達全是仰賴他那位嬌貴的未婚妻。
  
  「我和綺華是真心相愛,請你別瞎猜。」江明彥臉上掛不住,怒目而視。
  
  「是嗎?那很好啊!祝你們白頭偕老。」他輕蔑地笑了笑,也不願再多談,推開玻璃門入內,可是,從玻璃的反射中,他清楚地看見了背後的江明彥正瞪著他,眼中閃爍著只有男人們才懂的敵意。
  
  那是種類似被侵佔了地盤的妒恨……
  
  他心中一動,凝著臉走回辦公室,在關上門的剎那,突然決定南下一趟。
  
  基於男性護衛所屬物品的本能,他認為他還是跟在夏可均身邊比較妥當。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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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32:42
  第七章
  
  夏可均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當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高中母校,赫然發現秦書宇就站在校門外等候,頎長的身影,迷人的笑容,似是早已等候多時。
  
  「你……怎麼會……」她既詫異又驚喜。
  
  秦書宇雙手插在口袋中,施施然向她走來,笑道:「我不是說我會來的嗎?」
  
  說罷,他一抬眼,正好對上了江明彥驚慍複雜的眼神。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火光乍起,只是,這場眼神的角力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你搭飛機來的?」夏可均笑睨秦書宇一眼,心頭洋溢著一股暖意。
  
  「是啊!」他故意當著江明彥的面,傾身低頭在她耳畔低語,「你一不在,我就開始想你了。」
  
  她驀地火燒雙頰,又急又羞地推他一把,又忙著看看四周有沒有人在注意他們,一顆心被他搞得怦怦亂眺。
  
  「你別鬧了!」她低頭輕斥。
  
  「我是說真的,你不在公司,我還挺不習慣的。」他這回說的可是事實。
  
  南下前,他獨自坐在辦公室內,隔著玻璃窗,盯著夏可均空蕩蕩的座位,竟會覺得有點寂寞,看不見她老是忙碌得不可開交的人影,聽不見她那性急喳呼的高低嗓音,整個公司顯得冷清許多,無聊得讓人坐立難安,魂不守舍……
  
  事實上,去香港洽公的三天,他就察覺到這一點了,明明在談著公事,腦子裡卻老是映出她的臉蛋,想著她要是在場會有什麼表情,想著她被他惹火時的羞惱和橫眉豎眼,以及每當他深情款款時的手足無措……
  
  沒錯,他會想她,總是想著她,那種感覺就像心底藏了一隻小蟲,不停地鑽著心扉,酥酥癢癢,卻又抓不到,構不著!
  
  但那時他並未體認到事態的嚴重性,他以為那只是這段時問和她走得太近的後遺症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然而,這回她出差南下,臨行前兩人的擁吻卻清楚地讓他意識到她在他心上的份量,這個遊戲似乎玩過火了,到後來連他自己也難以抽身,進退兩難。
  
  夏可均怔了好幾秒,他的這句話,比任何露骨的情話都還要來得觸動人心。
  
  「喂,你們說夠了沒有?要拍就快點,別浪費時間哪!」邱綺華受不了太陽的酷熱,不耐煩地直嚷嚷。
  
  夏可均回過神,轉身對著導演和其他工作人員,早在報紙上看過兩人緋聞的眾人早已見怪不怪,拎著器材逕自走進了校門。
  
  她回頭看著秦書宇,道:「我們快走吧!剛才才聽說有颱風,導演還說盡可能要搶拍一些戲。」
  
  「是嗎?有颱風啊……」秦書宇瞇起眼,抬頭看著天色,蔚藍的天空一點都看不出變天的前兆。
  
  「如果颱風來了,那些鳳凰花和阿勃勒很可能會被吹落,到時景致就不好看了。」她有點擔心。
  
  「嗯,那就盡量趕工吧!」他點點頭,與她並肩走進校內。
  
  由於事前溝通得很仔細,因此導演很快就展開拍攝的工作,夏可均忙著替配角們打點行頭,秦書宇則不斷和導演討論畫面的質感和效果,整個流程在他們兩人的控制下進行得非常順暢,連導演都不得不驚歎他們的默契和專業能力。
  
  「秦總監,你和夏小姐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導演在工作告一段落時,忍不住對秦書宇稍作揶揄。
  
  「哦?何以見得?」秦書宇似笑非笑地問。
  
  「你們兩個的感覺很一致……怎麼說呢?就是很搭、很相配就對了,看了真令人羨慕。」導演看著在鳳凰花下為配角們解說下一個鏡頭的夏可均。
  
  「謝謝。」他也看向夏可均,但目光一盯住她就再也移不開了。
  
  上次就是在這美麗的花樹下,他首次感受到她對他的吸引,那時,他毫無道理地覺得她很美,美得毫不造作,像個十七、八歲的高中女生,天真又純淨,不帶一絲現實社會的污穢……
  
  現在,同樣的景色,他的心情依舊。
  
  在這麼多出色又美貌的男女模特兒之中,夏可均並不顯眼,可是,短髮微亂,臉上未上任何彩妝,甚至額上還掛著一串串汗珠的她,在他眼中卻是最動人的一抹麗影……
  
  果然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到頭來,他也染上和書寰一樣的重病,愛上了夏可均……
  
  難道雙胞胎真的會喜歡同一種東西?包括同一個女人?
  
  抬起頭,他希望死去的書寰能給他答案,但逐漸被雲層遮掩的天空卻只有風聲呼嘯而過。
  
  休息時間結束前,導演走過去對眾人說明整個分鏡,夏可均一個人走向一旁,在阿勃勃樹下抱膝而坐,並不時仰著頭看著那片鮮黃的花串,獨自微笑。
  
  他見狀,悄悄打開了攝影機,把鏡頭對準她,將她那帶著回憶的柔美神情全拍了下來,透過鏡頭,他定定地看著她,心裡那抹報復的怒氣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日益強烈的情愫。
  
  一陣風吹來,把幾辦花辦吹落,如花雨般灑落,夏可均高興地攤開手,很自然地望向他,整張表情似乎在叫他趕快看看這美麗的畫面。
  
  他不知不覺拉開了嘴角,這一瞬間,他的心漲得滿滿,自書寰死後一直虛空的心靈,已找到了新的主人了……
  
  只是,另一邊,有個人一直沉著臉,將他們之間的互動看在眼裡,江明彥的心情打從在校門口見到秦書宇的那一刻起就糟得難以言喻,尤其又看見他們那種情投意合的模樣,心中的無明火就燃得更熾。
  
  雖然他知道自己已有了邱綺華,可是,也許是回到母校勾起了往日的回億,也或許是近日來被綺華弄得很煩,他忽然不能忍受夏可均投向秦書宇的懷抱,總覺得……像是被搶走了什麼似的,胸口總有一口氣嚥不下去。
  
  第二階段邱綺華的戲分正準備拍攝,倏地,一陣怪風狂捲,三分鐘後,毫無預警的,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家驚慌地收拾器材,躲到走廊下,原以為雨很快就會停了,下料卻愈下愈大,到後來,導演只得下令明天再拍,全數人回飯店休息。
  
  大家莫可奈何,只得把器材搬回車上,陸續離開。
  
  邱綺華不滿時間被浪費,大發小姐脾氣,江明彥只能不停地安撫她,看得夏可均有些替他難過,也許別人會認為江明彥很體貼,但她卻看得出來他已經有點疲憊了,天天得把未婚妻當女王般哄著、呵護著,這份耐性又能持續到幾時?
  
  等大家都走了,她墊後做最後一次巡視,看看有沒有遺落任何物品或垃圾,秦書宇陪著她,幫她善後,忙完後,兩人這才驚覺,大家把車開走了,他們倆根本沒車可回飯店。
  
  「怎麼辦?雨下這慶大……」秦書宇看著又急又大的雨勢發怔。
  
  「今天週日,學校裡沒有學生,不如我們去教室看看?」她一點都不著急,正好可以乘機走走。
  
  「好啊!」他看她一眼,點點頭。
  
  他們雙雙走向當年的三年級教室,裡頭的桌椅大部分換新了,不過整體看來並沒多大改變,她走進裡頭,來到第二排最後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這是我的位子。你呢?還記得你坐在哪裡嗎?同學。」她笑著故意考他。
  
  他臉色一變,說不出話來。
  
  可均眼中的他並不是他,而是書寰!
  
  也許……她愛上的人也是書寰,不是他……
  
  這個想法撕扯著他的心臟,他終於明白自己隱隱不安的原因了,他以書寰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藉書寰的記憶與她重逢、相戀,如今,她是真的愛上了他,愛上了假扮書寰的他,可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秦書宇是另一個人!
  
  她根本不認識秦書宇!
  
  「喂,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她奇怪地盯著他。
  
  「沒什麼……」他鬱鬱一笑,來到她身邊的位子坐下。
  
  「對嘛!你就坐在我旁邊這個座位,我以為你連這個都忘了。」她伸手拍拍他的桌子。
  
  「是嗎?」真巧。
  
  「那時你都在做什麼呢?對了,上課時不聽老師講課,只看自己喜歡看的書,我還記得,你最愛看那些什麼唐詩宋詞了,加上白白瘦瘦的,看來真的很像古時候的書生哩!」她不斷回想過去的他,很想記起那時的他的一切。
  
  「唐詩宋詞……」對,書寰對中國古典文學很熱中,他摸著桌面,在心裡暗暗追憶。
  
  「而我啊……偶爾上課會打瞌睡,偷看小說,好幾次教官來巡查都是你替我掩護,記得嗎?」回憶的盒子一打開,她才發現,秦書宇竟然佔了不少份量,在她與江明彥相戀的同時,他也是她那段時間裡的一個最重要的朋友。
  
  「嗯……」他被她一句句「記得嗎?」問得表情有點僵了。
  
  「還有啊,有個女生寫情書給你,你還叫我翻譯給你聽,說什麼你看不懂她寫的字……真是的,我又不是你的秘書!」她繼續道。
  
  他沒吭聲了,從她口中,書寰的影像愈來愈清晰,他仿?紡薌絞慫曄鋇氖殄咀謖飧鑫蛔由希賾□髦址絞皆詒澩鎰約旱母星欏?
  
  「對了,那時每天放學時,你都很慢才離開教室,有時我和江明彥牽著腳踏車要回家,都會看見你站在教室的窗口邊,不知在想什麼……」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住,噤聲望著他。
  
  因為,她霍然明白,那時候天天立在窗邊看著她和江明彥一起回家的他,其實是為了看她……
  
  「你在看我吧?書宇,那時……你一直在看著我……」她怔怔地道。
  
  「不要說了。」他皺著眉,不想再聽她喊著他的名字,想的卻是書寰。
  
  「對不起,我那時什麼都不知道,你一定很難過……」她心口微微抽疼,以為他是不想再提起過去的情傷。
  
  「不要再說了!」他低吼著。
  
  她嚇了一跳,呆呆地睜大眼睛。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抱歉地走到她的座位邊,蹲下身,道:「過去的事別再提了,可均,只要想著現在就好,只要想著此刻在你面前的我就好……」
  
  「書宇?」她不知道他在憂慮什麼,手指輕撫著他的瞼,以及鬱結的雙眉。
  
  他一陣悸動,拉下她的後頸,湊上前吻住她的唇,狂野而飢渴地霸佔著她的每一吋氣息,不讓她再提起過去,提起書寰……
  
  她也摟住他寬闊的肩膀,低頭與他唇舌廝磨纏綿,外頭的風雨澆不熄那道被他點燃的火苗,她在他熱烈的索求中,終於體會了愛情的真諦。
  
  與江明彥的初戀懵懂朦朧,那只是個啟蒙,而秦書宇帶給她的,才是真正的愛情原貌,他解開了捆綁她多年的情瘴幻象,把她從自我迷惑的咒語中救出來……
  
  他的吻愈來愈激切,十指插入她的髮內,捧住她的後腦,更加深入地挑弄著她的口舌,吻得她嬌喘連連,癱軟無力。
  
  他想要她!
  
  該死的好想要她!
  
  但當這個慾念閃進他腦中時,他就驚駭得急急打住,懊惱又煩悶地放開了她。
  
  「書宇?」她被他推開得莫名其妙,愣愣地喘著氣息。
  
  他低咒一聲,轉身站起,心情亂成一團。
  
  一切都亂了!被他弄亂了!
  
  可均是書寰的初戀,所以他只該讓她記住書寰,而不是他!
  
  因此,愛上夏可均,就某種意義上來說,等於對不起書寰……
  
  可是……他並不想就這樣逃開,在發現愛上她之前,或者他還能來得及撤退,但現在……他已經放不開手了。
  
  但他該如何向可均坦承這件事?
  
  她……會原諒他的欺騙嗎?
  
  「書宇,你到底是怎麼了?」她站起身,走到他身後。
  
  他回頭看著她,良久,才道:「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可是他才剛開口,她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她打開接聽,工作人員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夏小姐,邱綺華不見了!她根本沒回飯店……」
  
  「什麼?」她大吃一驚。
  
  「聽說回飯店的路上,邱綺華和江先生大吵一架,直說不拍了,中途就下了車,江先生回來後只說都不要拍了,就把自己關在房裡……」
  
  「怎麼會弄成這樣?我馬上回去。」她掛上電話,把事情告訴秦書宇。
  
  他皺著眉,道:「我去機場找看看,你先回飯店去。」
  
  「好。」
  
  兩人於是在校門外分道揚鑣,匆匆離去。
  
  JJJJJJ
  
  夏可均趕回飯店,才明白狀況有多糟,江明彥和邱綺華這次吵得很凶,他竟然寧可放棄拍攝,也不再去求她回來。
  
  接著,秦書宇也來電表示,邱綺華不在機場,她也沒有訂機位要回台北。
  
  工作人員不知如何是好,導演更是一肚子火,她只得忍住煩怒,安撫大家一下,然後來到江明彥的房間問個清楚。
  
  敲了門,江明彥滿身酒氣地來開門。
  
  「綺華呢?她去哪裡了?」她不悅地擰緊雙眉。
  
  「她走了。」他微醺地道。
  
  「走去哪裡?」
  
  「不知道……」
  
  「你和綺華到底是怎麼了?廣告怎麼可以說不拍就不拍,而你還不去把綺華找回來?」她忿忿地責問他。
  
  「她想走,我也留不了她。」江明彥惱憤地道,不復以往的溫柔多情。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你知道多少人得受你們的影響?吵個架就嘔氣說不拍,你到底幾歲啊?」她氣得大嚷。
  
  「我已經不想再低聲下氣了,可均,我受夠了!」他陡地放聲怒吼,好像積壓了許久的怨氣一古腦兒地全發洩出來。
  
  她大驚,左右看了一眼,連忙將他推進房裡,掩上房門,提醒道:「你在幹什麼?小聲點,你想再惹來一堆麻煩嗎?」
  
  「麻煩?」他看著她半晌,突然大笑。「哈哈哈……和綺華訂婚才叫麻煩……我真是撥錯了如意算盤……本來以為綺華的家勢可以讓我少奮鬥十年,沒想到她卻難伺候得要命,光是和她交往的這兩年,我就快累死了……」
  
  「你……難道不愛綺華?」她有點無法接受,這個自己愛過的男人,曾幾何時也學會了利用愛情來換取前途了?
  
  「愛,我很愛她,她有名氣又漂亮,她父親又是洛德的大股東,多虧了她,我才能被引薦進洛德,才能擺脫困境,被拔擢成為總經理,她是我的貴人,我怎能不愛她……」他嘲弄地說著。
  
  「你……」她拉下了臉,這才明白,原來他和邱綺華之間的關係是建立在金錢和財勢上。
  
  一陣失望又厭惡的感覺頓時塞滿了她的胸口。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才抬起頭,盯著她,忽然道:「還是你比較好……可均……」
  
  「什麼?」她愣了愣。
  
  「和你分手後,我交的幾個女友,都沒有你好。」
  
  「你醉了,明彥。」她皺起眉,搖搖頭。
  
  「我沒醉,我清醒得很,她們沒有一個像你這麼溫柔,這麼懂事,你永遠都會為我著想,但她們……都只自私地要我為她們付出……」他抱怨地將酒杯重重摔向沙發。
  
  「你會覺得我好,是因為我們那一段感情只是單純的相戀,沒有任何利害關係和壓力,但一旦出了社會,愛情就摻上了雜質,它變成了達成某種目的的理由或借口,你會和綺華訂婚,不也是考量了許多現實因素?」她冷靜地分析。
  
  「對,沒錯,就是因為和你之間的那一段情乾淨又美好,才會值得懷念……」他熱切地望著她。
  
  「你真的懷念過嗎?」她不太相信。
  
  「當然。」他回答得很快。
  
  「不,我不認為,同學會那天,你看見我時的眼神就已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想過我,從來沒有。」她冷冷一笑,沒被他的謊言瞞過。
  
  「可均……」
  
  「別再說了,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談了,你去洗個臉,清醒之後趕快把綺華找回來。」她不想再和他說下去,轉身走向房門。
  
  「不,別走!」他突然衝到她面前,擋住門口。
  
  「江明彥,你幹什麼?」她微愕,怒斥一聲。
  
  「留下來陪我,可均,我今晚好煩,你陪我喝一杯酒,可以嗎?」他哀求地拉住她的手。
  
  「我沒空!你去找綺華陪你!」她驚怒地甩開他的手。
  
  他怔怔地瞪著她,口氣尖酸地問:「你真的和秦書寰在一起了?」
  
  「這不關你的事……」她想閃過他,打開房門。
  
  然而他卻反而用背將門抵住上鎖,怒瞪著她,「你真的愛他?」
  
  「江明彥,我愛誰是我自己的事,現在請你讓開。」她生氣地喝道。
  
  「不……你一定是為了讓我嫉妒才故意找上他,我很清楚,你還愛著我……」他的眼中閃著不尋常的火光。
  
  「我看你是醉糊塗了!我早就忘了你了,所以請你別再鬧了,讓開!」她說著推開他。
  
  「不,可均,我不讓你走,那個病鬼有什麼好?我不會讓你到秦書寰身邊去!」他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抱住。
  
  他嗆鼻的酒臭味撲面而來,她又氣又怕,奮力抵抗,驚吼:「江明彥,你幹什麼?放開我……」
  
  「我真後侮……為什麼那時和你什麼事都沒做過……真是太可惜了……你一定也這樣想吧?」他把嘴湊向她。
  
  「不要!」她驚恐地發現,喝了酒的他早已失去了理智……不,也許他是在藉酒裝瘋也不一定,她實在不該挑這種時候進他的房間的。
  
  「可均,我今晚需要你!」他緊緊抱住她,手已往她身上亂摸亂扯。
  
  「江明彥,你放手--」她嚇得尖叫狂踢。
  
  「不,我不能讓你走,你一定是得知秦書寰是個富家公子,才想奔向他的懷抱,你們這些女人都一樣勢利,我不會讓那小於贏過我……,」她的反抗惹來他更大的怒火,他愈來愈不平衡,暴怒地將她丟往床上,整個人向她撲去,壓住正想起身逃走的她。
  
  她簡直不敢想像,她眷戀了九年的男人竟會想要強暴她!
  
  恐懼像針一樣扎進她的每一個細胞,她全身發抖,驚嚇之餘,竟是使不出半點力量來掙脫。
  
  「可均……」他吻向她的瞼,瘋狂地撕開她上衣的前襟。
  
  「不……不要……你走開……」她尖聲吶喊,右手到處摸索,抓到床邊的檯燈,用力一揮,往他頭上敲去。
  
  他痛呼一聲,抱頭倒下,她則乘機跑向房門,抖著手正要打開門鎖,他卻已從後方撲來,扳過她的身子,往她瞼上摑去。
  
  左頰一陣疼痛,她被打得眼冒金星,心中又怒又氣又害怕。
  
  「你不准走!別指望秦書寰來救你,他故意在我面前和你打情罵俏,可惡!那臭小於為什麼不在九年前心臟病發死掉算了?」他惡狠地咆哮。
  
  她搗住左臉,顫抖地瞪著他,真的難以想像,這個人就是江明彥嗎?是那個爽朗又富正義感的大男生嗎?
  
  「哼!我知道,他從以前就喜歡你了,你明明已經是我女友了,他還不要臉地老是偷望著你,現在,他又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不讓你走,絕不!」他瘋狂地說著,抓住她的頭髮,往回拉。
  
  「不要!救命啊!書宇!書宇!」她痛得哭叫,心裡只盼秦書宇快回來!只希望他快來救她……
  
  他早已被酒精沖昏了理智,一聽見她喊著秦書宇,氣得掐住她的脖子,厲聲喝止:「閉嘴!不准喊他的名字!」
  
  她被勒得臉部泛紅,空氣愈來愈稀薄,掙扎了半晌,到最後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連四肢也虛軟得不聽使喚……
  
  也許,她就快死了,因為她腦中竟產生了幻覺,她看見了高中時的秦書宇,瘦削蒼白的臉帶著一抹她最熟悉的微笑,他喚著她。
  
  「夏可均,別放棄,加油,別放棄……」
  
  秦書……寰?
  
  她喊著他原來的名字。
  
  「對,是我,你要救你自己,別輕易死去,再撐著點,他就快來了……」那溫柔的聲音不斷地給她打氣。
  
  誰?誰會來?
  
  她納悶著,但脖子上的力道愈來愈大,再也吸不到任何空氣,她的臉漸漸發紫,兩眼翻白……
  
  就在這時,門被撞開,秦書宇和邱綺華衝了進來。
  
  「江明彥,你幹什麼?」秦書宇大喝一聲。
  
  江明彥看見他們,立刻被嚇得清醒過來,他縮回手,看著差點被他掐死的夏可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人渣!」秦書宇暴怒地上前揪起他的衣領,一記重拳打得他嘴角破裂,倒地哀鳴。
  
  邱綺華則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像在看一頭什麼噁心的怪物。
  
  「可均!」秦書宇飛快地抱起夏可均,看見她脖子上的掐痕,還有被撕碎的衣服,那模樣狼狽得令他心疼萬分。
  
  夏可均睜開眼睛,一見到他,本想說些什麼,但支撐了許久的力氣終告殆盡,兩眼一閉,暈倒在他懷裡。
  
  「可均!可均!」
  
  她依稀聽得見秦書宇在喊她,可是,不知怎地,她總覺得他的聲音和之前的幻影不一樣。
  
  真的……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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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2 01:33:12
  第八章
  
  睡了整整二十個小時,夏可均才慢慢醒來,當她睜開眼睛,就看見秦書宇長滿胡碴的睡臉,他一直握著她的手,即使沉睡中,眉宇間還是擠滿了憂慮。
  
  她不想吵醒他,悄悄移動著身體,可是頭部才動一下,脖子就痛得令她無法呼吸,倏地,江明彥猙獰的模樣又躍入她的腦海,她的心頭忍不住戰慄,一點都不願去回想那個噩夢,但那恐怖的經歷還是在她清醒的一刻就尾隨而來,她驚懼地吸口氣,不自覺抓緊了秦書宇的手。
  
  秦書宇睜開眼睛,看見她清醒過來,鬆了一大口氣,上前拂開她的髮絲,輕聲道:「可均,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看著他,搖搖頭,可是眼眶還是紅了。
  
  他心中抽痛,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安撫她:「沒事了,沒事了,別去想它……」
  
  「廣告……還拍嗎?」她的喉嚨受傷,聲音變得沙啞,每說一個字就痛得她皺眉。
  
  「一切全停工了,發生這種事,綺華哪有心情工作,我推托說雨勢太大,要廣告改期再重拍,要工作人員先回台北,綺華也說她有事得處理,因此大家全都走了。」他解釋著目前的狀況,心裡暗想,這回邱綺華和江明彥是分定了。
  
  「那……江明彥呢?事情……沒鬧大吧?」她雖然不想再提到這個人,可是還是擔心自己又成為新聞焦點。
  
  「除了我和邱綺華,其他人都不知情,他和邱綺華一起回去了,臨走前,他只想向你道歉,他說他願意接受你的任何懲處。」一提起江明彥,他的火氣就又來了。「如何,你要告他嗎?」
  
  「算了。」她歎口氣。
  
  「算了?這樣就饒過他太便宜他了!」他怒道。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也不要再見到他。」她並非不恨他,只是,她不想再讓江明彥這個人影響她往後的心情。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放他一馬,反正,惡有惡報,他會受到報應的。」他冷哼,洛德的亞洲區總經理很快就要換人了。
  
  「謝謝你……救了我……」他為她激憤的神情,讓她感激又感動。
  
  「不,我只慶幸我在你出事前趕回飯店。」他在機場時就眼皮直跳,莫名地感到心慌,只想快點回飯店,因此沒再耽擱,直接搭計程車趕了回來。
  
  「那綺華呢?」
  
  「我回飯店後到處找不到你,後來在大廳遇見邱綺華正在對櫃檯發脾氣,她說她回來拿行李,可是房門打不開,而且還聽見裡頭有奇怪的聲音,這時有個工作人員說你去江明彥房裡找他,一直沒下來,我心想不太對勁,連忙跑上樓撞開江明彥的房門……」他說著背脊又一陣陣發毛,要是再遲了一步,也許可均就會……
  
  他不敢想下去,不敢想像,若是可均也像書寰一樣離他而去,那他會變成怎樣?
  
  「我上來找他……是想問他綺華的下落……沒想到他卻……把門鎖住……不讓我走……」她打了個寒噤,餘悸猶存。
  
  「好了,別再想了,可均。」他揉揉她的髮絲,勸阻道。
  
  「我不懂……九年來他不曾想過我,而且又已經有了綺華了,為什麼還要對我……」她想不透,江明彥明明早就忘了她了,為何還會對她存有這麼強烈的佔有慾?
  
  「他光鮮的外表下,卻得像小狗一樣任未婚妻擺佈,自尊心備受打壓,偏巧在這時遇見了你,初戀的美好以及你的一往倩深讓他一時昏了頭,以為你還愛著他……」他看著她,話聲暫停。
  
  她眨眨眼,試圖把盈眶的淚液壓回去。「我也以為我還愛著他,但後來我才明白,我愛的只是九年前的那個存在我心中的影子而已……」
  
  「不要哭,不要為他那種人哭。」他雙眉一攏,輕輕抬起她的頭,按進自己的胸口。
  
  「我不是為他哭,我是為我自己的愚蠢而哭……我好傻……」她哽咽地偎在他懷中,
  
  換做是前幾天,他一定會因為她終於認清初戀的幻影而大聲取笑她,但此時此刻,他心中再也沒有半點報復的想法,反而為了逗她開心,故意揶揄:「是啊!你是夠蠢的了,不愛我,卻去愛個壞蛋!」
  
  「對不起……」她沒有破涕而笑,只有更難過。
  
  「嘿!我不知道你這麼愛哭哪!我可不喜歡愛哭的女人。」他捧起她的臉,糗著她。
  
  「那麼……只要是不愛哭的女人你都喜歡?」她蹙了蹙眉,反推他的話。
  
  「咦?已經會和我鬥嘴了?那表示你真的沒事了。」他神情一霽。
  
  是的,她沒事了,全都因為有了他……
  
  同學會的乍然重逢,她真的恨他恨得牙癢癢,可是現在,她再也不埋怨老天再次安排與他相遇,如果沒有他,她也許還在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
  
  「又在想什麼了?」看她兩眼發怔,他好笑地拍拍她的雙頰。
  
  他斯文中帶著狡黠的笑容令她心裡一陣激盪,一句大膽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我愛你,書宇。」
  
  他呆住了,屏息了好幾秒,才從她的告白中回神,然後,驚愕慢慢褪去,臉上又浮起了耀眼迷人的微笑。
  
  他溫柔地將她拉向自己,在她的唇印上深深一吻。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他難得展現的柔情。
  
  四片唇辦交纏了許久,他才不捨地放開她,原想讓她好好休息,不再打擾她,可是,她盈盈約雙眸盛滿了期待,她被吻得微腫的唇瓣鮮紅欲滴,她曼妙的女性曲線在他昨晚為她換上的襯衫下若隱若現……
  
  他的理智抵擋不了這樣的誘惑,他的大腦早已停止了運作,他的身體開始改由男性的本能支配,因此,即使明明知道她把他當成書寰,他還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將她擁入懷中,再度封佔她的雙唇。
  
  她喜歡這樣被他抱著,喜歡聞著他身上的氣味,在他的雙臂之間,她就能忘掉昨天的任何不愉快……
  
  兩人的體溫都節節高昇,她的胴體貼著他,熱氣透過襯衫炙燙著他的皮膚,並散發出一股女性獨特的體香,一古腦地挑起他的慾望,一團火熱瞬間從他的口舌竄向他的下腹,令他血脈僨張,意亂情迷。
  
  她依稀感覺得出他的躁動,有點緊張,可是又不願阻止他,如果愛就是這麼一回事,那麼她不會再抵抗,她要順著自己的心情,勇敢去愛。
  
  狂野的吻讓他們肢體接觸得更加密切,廝磨中,她身上的襯衫一寸寸褪除,而他身上的衣物也一件件脫掉,不知何時,他們已裸裎地交纏在一起,他用吻一一巡狩著她的唇,她的乳尖,她的小腹,她的全部,以指尖喚醒她沉睡已久的女性意識,扇惑著她為他綻放,為他著火……
  
  她的第一次就這樣給了他,很痛,可是又很美,而且,她一點都不後悔。
  
  事後,他從背後抱住她,兩人相疊地側躺著,她的背貼著他的胸,仿?匪退男牧梢恢攏塹男腦誄磐慕謐啵男桑?
  
  他不停地吻著她的髮絲和耳後,那份長年來不曾有過的充實與滿足令他昏昏欲睡,他的眼皮逐漸合上。
  
  可是她卻睡不著了,她傭懶地望著房間的那扇大窗,呢喃地道:「你知道嗎?當我被江明彥掐住脖子時……」
  
  「嗯?」他已有一半意識進入睡眠了。
  
  「那時……我聽見你在叫我……也看見了你……」她接著道。
  
  「哦?」他心不在焉地應著。
  
  「那是……十八歲時的你……你叫我要撐下去……還告訴我有人快來救我了……你那時的聲音……和現在不太一樣……」她想起那時聽見的嗓音,以前的秦書宇聲音比較高,現在則比較沉。
  
  她的話把他從睡夢邊緣震醒,他睜開眼,霍地坐起。
  
  「你說什麼?」他瞪大眼睛,臉色大變。
  
  「怎……怎麼了?」她回頭看著他,茫然地問。
  
  「你說你看見了誰?」他眉心絞結成團。
  
  「你啊!高中時的你,一樣的微笑,一樣的沉穩……不過那一定只是我的幻覺……我一定是太希望你來救我了,所以才會以為看到你,很好笑吧?」她也坐起上身,蜷抱著雙膝,微笑道。
  
  但他笑不出來,隱藏在他心中困擾著他的那個結再次浮現。
  
  是書寰嗎?她看見的是書寰嗎?為了心愛的女人,顯靈跑來救她?
  
  不……這太荒謬了!根本不可能!
  
  他翻身下床,坐在床沿,思緒煩亂地想著。
  
  「書宇,你還好吧?」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坐起身拉住他的手肘詢問。
  
  他反射性地甩開她的手,但甩開後又深感自責。
  
  「書宇?」她呆愣且受傷地望著他,百思不解。
  
  「你休息吧!我出去一下。」他丟下這句話就起身穿起衣服。
  
  「書宇,你是怎麼了?你要去哪裡?」她不懂,他剛剛還熱情如火地與她相擁,為何會突然就翻臉發怒?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悶悶地穿好衣物,然後走出去。
  
  「書宇!」她喊他,可是他根本不理她,門砰地一聲關上,那重重的摔門聲有如打在她心上,痛得她無法呼吸。
  
  這是怎麼回事?一下子深情似海,一下子冷漠如冰,她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難道……他對她並不是真心的?難道……他只是在要她?
  
  一堆揣測如七、八個水桶吊在她心上,撞擊著她的心,她就這麼呆愕地杵在床上,獨自啃蝕著那股忐忑與不安。
  
  JJJJJJ
  
  秦書宇在一幢老舊的公家宿舍前已站了一個多小時了,地上全是他抽掉的煙蒂,細微的雨絲飄落在他悒鬱的臉上,打濕了他全身……
  
  突然,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從裡頭拎著垃圾定出來,不經意瞥見他,嚇了一大跳。
  
  「你……」
  
  「好久不見。」他低沉地打聲招呼。
  
  那男人瞪大眼睛,久久才發得出聲音。「書……書宇?」
  
  「是。」
  
  「天啊!真的是你嗎?」男人衝向他,激動地盯著他的臉龐。
  
  「不然,你以為是誰?書寰嗎?」他冷冷地問。
  
  那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道:「進屋裡來吧!」
  
  他默默地走進屋內,簡單老舊的陳設和空寂的四壁,看來有點蕭索。
  
  「坐。」那男人替他倒了一杯水。
  
  他瞥見牆上掛著好幾張照片,走過去仔細端詳,照片裡的人全是書寰,是從小到大的書寰。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那男人問道。
  
  「前一陣子。」他沒有轉身,還是盯著照片看。
  
  「你母親還好嗎?」
  
  「很好。」
  
  「那你呢?你好嗎?」那男人一雙眼睛精爍地看著他。
  
  他慢慢轉過頭,盯著那張與他神似的臉孔。「你認為我不太好嗎?」
  
  「去照照鏡子吧!你現在這樣子糟糕透了。」那男人歎了一口氣。
  
  他蹙著眉,調開目光。
  
  「今天來這裡,是來看書寰的吧?」那男人又問。
  
  「書寰已經死了。」他陰鷙地道。
  
  「對其他人而言他是死了,不過對你而言他還活著,活在你心裡。」那男人瞭然地道。
  
  「夠了,你又知道什麼了?」他因被說中心事而發怒。
  
  「書宇……」
  
  「別叫我的名字!」他喝道。
  
  「你是我兒子,為什麼我不能叫?」那男人毫不動怒,微微一笑。
  
  他瞪著他,瞪著這個他從小到大只見過一次面的父親,忽然覺得,他平和的神情活似書寰!
  
  「你和書寰雖然是雙胞胎兄弟,但你的性子像你母親,看似尖銳,卻又容易受傷,相反的,書寰就比較豁達沉穩……」
  
  「我不是來聽你分析我和書寰的不同。」他不客氣地打斷父親的話。
  
  「好吧,那你上樓去看看書寰的房間吧,他在這裡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他去美國後,他的房間我都沒動過,也許,裡頭會有你想看的東西!」父親指著客廳後的樓梯。
  
  他躑躅了片刻,才緩緩踱向樓梯,一步步走上樓,來到一間小小的房間。
  
  房間裡只擺得下一張床和一張書桌,床鋪整理得一塵不染,連書桌上的書籍也都維持得非常整齊。
  
  他走進房內,癱坐在床上,看著這個屬於書寰的小小世界,內心深處的傷痛又被揭開,思念如潮水逐漸氾濫……
  
  事情被他搞得亂七八糟,一開始,他就不該假扮書寰接近夏可均的,他把書寰的暗戀和記憶當成報復夏可均的工具,結果到頭來卻又不小心愛上她……
  
  但是,這份自責並不是讓他從夏可均身邊逃開的主因,真正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他赫然發現書寰在他和可均相戀的過程中所佔有的份量遠遠超過他的想像!
  
  表面上,似乎是他借用了書寰的感覺,得到了夏可均;然而,事實上卻是書寰藉著他完成了心願,他不知不覺成了書寰和可均之間的媒介,把分開了九年的兩人再次串連起來。
  
  這個想法像針一樣水破了他剛才和可均之間的美好感覺,他忽然有點痛恨起書寰,痛恨他就這樣死去,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大打一場,看誰才能爭取到夏可均的心……
  
  「我愛她!書寰,我愛可均,你聽到了嗎?」他在嘴裡喃喃自語。
  
  空寂的房間,沒有人回應他。
  
  「該死的!我說我愛著你喜歡的女人,你聽到沒有?回答我啊?」他生氣地大喝一聲,一拳打向書桌。
  
  突然,不太牢靠的抽屜震出了一截,他怔了怔,伸手拉開抽屜,裡頭有本詩詞選集,他拿起來一翻開,一張照片掉了出來,他彎身撿起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這不是他的照片嗎?
  
  他十八歲時攝於美國家門前的照片!
  
  書寰為什麼會有這張照片?
  
  納悶中,他翻開背面,上頭有書寰的筆跡,寫著--
  
  另一個我!
  
  這四個字讓他如醍醐灌頂,呆立當場。
  
  書寰是這個意思吧?
  
  是吧?
  
  他忍著內心的翻騰,將照片插回原來的那一頁,不過,當他看清楚那頁上的詞句時,立即睜大雙眼。
  
  那是……
  
  李清照的「漁家傲」--
  
  「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李清照這首詞是托物言情,有隱喻她本身與夫婿的婚姻美滿幸福,天作良緣之意,在書寰的日記裡,就曾用這首小詞來表達對夏可均的情意……
  
  他念完整首詞之後,目光突然被下方空白處的字跡牽引,仔細一看,倏地如遭雷殛般,整個人呆住了!
  
  就在這首詞的正下方,並排寫著兩個人的名字,右邊是「夏可均」,左邊則是--
  
  「秦書宇」!
  
  秦書宇和夏可均!
  
  書寰把他和可均的名字寫在一起……
  
  為什麼?
  
  還把他的照片夾在這一頁,這是巧合,還是……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陡地躍入他腦中,他渾身一震,跌靠在牆上。
  
  書寰一直把日記放在他的房間裡,等著他去閱讀,若非他在三年後才有勇氣踏進去,那麼,他早就看見那本日記了。
  
  所以說,他回台灣來找夏可均,這一切都在書寰的預料之中?
  
  書寰……一開始就希望他和可均在一起嗎?
  
  想著想著,事情的緣由漸漸明朗,他驚喘了一大口氣,所有的心結霍然而解。
  
  「書寰,你這個可惡的傢伙……」他心中五味雜陳,有被算計的惱火,也有感激的鬆懈,更有揍人的衝動,他這位老哥早就自詡冰人,替他鋪好一條紅毯,等著他走上去,而他卻在快走到終點時才發現……
  
  幾分鐘前還盤結在他心中的紛擾,一下子全解開了,他把書放回原位,嗄聲道:「等著,下次,我會帶著可均一起來!」
  
  說完,他欣然地衝下樓,他父親見他一臉奕奕,也沒多問,只是微笑地道:「你好多了,書宇。」
  
  「對。」他盯著他,心想,書寰的冷靜和細心,也許都傳自他這個在大學教授哲學的父親吧!
  
  「要走了嗎?」
  
  「是的,我還有事要處理……」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去向可均坦白一切。
  
  「那就走吧!」父親點上煙斗,清痙的臉上一派自然安詳。
  
  「我能請問你……為什麼書寰死後你還要把他的信轉寄到美國給我?」他還想做最後的確認。
  
  「是書寰的意思,他交代,他死後,所有他的信件都交給你處理。」
  
  「為什麼?」
  
  「或許……在他心目中,你就是他吧!」父親給了他答案。
  
  「我懂了……」他胸口一片熾熱,血液在體內狂流。
  
  書寰的用心,他絕不能辜負,他一定要讓可均幸福……
  
  「懂了就好,快去辦你的事吧!」父親又道。
  
  「再見了……爸!」他第一次開口喊他。
  
  父親的眼裡閃著水光,點點頭。
  
  他吸口氣,再不遲疑,奔出老家,趕回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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