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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迪•麥娜]雙面嬌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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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5:44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10-2 18:02 編輯

雙面嬌娃 作者:茱迪•麥娜
 
環球企業總裁辛尼克是個英俊無比的男人。
他做生意的本領就像他的交際手腕─迷人、蠻橫、冷然而自制。
他一向習於最好的東西,所以他雇用了譚羅蘭。
他自信很快就能征服這個絕世美女。
可是除了貌美之外,羅蘭的聰穎及氣質也令他目眩神迷。
慢慢地,他情不自禁感到好奇、遭遇挑戰,終於墜入情網。
然而,羅蘭卻生活在騙局之中,前途步步是險。
她已經跌入一個欺瞞的陷阱。一方面,卻又對尼克情愫漸生,不能自拔。
她的秘密可以輕易毀掉尼克對她的脆弱信心─
以及她和這個最富吸引力的男人,共同生活的美好遠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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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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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6:08
  第一章

  聽見豪華的東方地毯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韋菲力從辦公桌上抬起頭,靠向棗紅色的皮質旋轉椅的椅背,望著迎面而來的副總裁。「怎麼樣?」他不耐煩地問。「他們公佈最低標是誰了嗎?」

  副總裁一拳捶在金光閃閃的桃花心木桌子上。「姓辛的投最低標,」他恨恨地說。「國家汽車公司正跟他簽約,讓辛尼克做他們的汽車音響供應商。只因為辛尼克那傢伙投的標比我們低上3萬元!」他猛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那混帳只低我們一個百分點,就贏走了五千萬的合同。」

  韋菲力一張貴族化的臉微微一僵,只有下巴堅硬的線條洩露出在他內心裡沸騰的憤怒。「這已經是他今年第四次搶走我們的大生意了。真湊巧,不是嗎?」

  「湊巧個鬼!」副總裁哼了一聲。「那一點也不湊巧,你心裡也有數的,菲力。我們公司裡頭一定出了內奸,把我們的底價偷偷告訴辛尼克,他才能以些微之差擊敗我們。我手下只有六個人知道我們這次投標的底價,其中有一個一定是內奸。」

  菲力把滿頭銀絲靠在高背皮椅上。「你不是對那六個人都做過安全調查了嗎?我們只知道其中三個曾經瞞著太太在外面偷腥。」

  「那就是調查不徹底!」副總裁一雙手扒過頭髮,然後他放下手臂。「菲力,我曉得姓辛的是你的繼子,可是你一定要設法阻止他,否則他會全盤毀了你。」

  韋菲力冷冷地說:「我從來沒有承認他是我的繼子,我太太也不承認有這個兒子。好吧,你到底要我怎麼阻止他呢?」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設法在他身邊安置一個人,查出誰是這邊的內應。老天,我管你要怎麼做,趕快去做就是啦!」

  韋菲力正要回答,桌上的對講機卻嗡嗡地響了起來。他按下按鈕。「海倫,什麼事?」

  「很抱歉打擾您。」他的秘書說。「可是這兒有一位譚羅蘭小姐,她說跟您約好了討論工作的事。」

  「沒錯。」他不耐煩地歎口氣。「我答應面試她,告訴她再5分鐘就好。」

  副總裁雖然滿腹心事,仍舊好奇地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親自主持面試的?」

  「只是應付應付,」菲力又歎口氣。「她爸爸也不知道是我哪門子三六九等的親戚,前些年我母親正熱中家譜的考證,每找到一家新的親戚,就邀請他們來度週末。除了增進瞭解,也實地調查關係是否屬實再決定要不要列入家譜中。譚先生是芝家哥大學的教授,沒空來,所以讓他那擔任鋼琴演奏家的妻子和女兒代表他來。前幾年聽說譚太太車禍喪生,以後我就再沒聽說過他們的事。沒想到上個星期他居然憑空打個電話過來,拜託我替他女兒羅蘭安插一份工作。他說他們住在密蘇里州芬特鎮,那個小地方,沒有適合的工作。」

  「這人太冒昧了吧!」

  菲力一臉的無可奈何。「隨便見見,再讓她走路就是了,我們這兒可沒有音樂系高才生能做的事。就算有,我也不會用譚羅蘭。我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叫人討厭、蠻橫無禮又沒規矩的鄉下醜丫頭。那時她才九歲左右,胖滾滾的,一頭亂七八糟的紅髮,戴一副蠢兮兮的眼鏡。天,她居然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

  韋菲力的秘書注視著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孩,她穿著深蘭色套裝,裡面是打蝴蝶結的那種罩衫,一頭蜜金色的頭髮向上綰成一個優雅的髮髻,幾縷髮絲落在耳旁,襯出一張嬌好無暇的臉龐。她的顴骨略高,有一隻圓而俏麗的鼻子,下巴形成美好的弧度。可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雙眼睛。兩彎眉毛下,長長的睫毛掩不住眼裡那片清澈、燦亮的藍綠色。

  「韋先生請你進去,譚小姐。」女秘書禮貌地說。

  羅蘭隨著她走到雕花的桃花木門邊,心裡暗暗祈禱韋菲力不要記得十四年前那次不愉快的拜訪。事實上,羅蘭根本不贊成父親的安排。她忘不了韋菲力那種富貴人家的驕氣,好像所有人都在他們腳底下。可是父親不知道,更何況,他們需要錢。

  因為經濟不景氣,學校大裁員,羅蘭的父親也受到波及。三個月來,他四處求職卻徒勞無功。有一晚,他從堪薩斯回來,一進門就對羅蘭和她的繼母說:「這年頭,一個退職教授連守衛的工作都找不到。」他看起來筋疲力盡,臉色白得可怕,還沒來的及說第二句話,整個人就倒下去,嚴重的心臟病突發。

  雖然他的身體慢慢轉好,可是從他昏倒的那一刻起羅蘭就知道,家計的重擔會落在她肩上了。也罷,苦學了這些年的鋼琴,甚至拿到碩士學位,她卻發現自己對音樂並沒有那種決絕的抱負,而她參加比賽的獎金連付學費都不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賺錢,賺大錢。密蘇里的芬特鎮沒有好工作,父親要她來底特律是對的。

  女秘書替她打開門,羅蘭定一定神,走了進去。多年來的表演經驗已經教會她如何控制紛亂的心情,她泰然自若地走進韋菲力。後者正站起來,望著她的眼神掩不住訝異。

  「韋先生,你大概不記得我了。」她優雅地伸出手,「不過,我就是譚羅蘭。」

  韋菲力熱切地握住她的手,話裡帶著一絲笑意。」「事實上,我一直記得你。你是個。……呃,是個很特殊的孩子。」

  羅蘭微微一笑,沒想到他也有這麼率直的幽默感。「你太客氣了。你的意思應該是蠻橫,而不是特殊吧。」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休戰。韋菲力請她坐下來,羅蘭遞給他一份履歷表。他先不忙著看,一雙眼睛仍盯著她。「你長得很像令堂,」隔了一會兒他說:「她是意大利人吧。」

  「我的外祖父母生在意大利。」她更正。「不過我媽媽在這兒出生。」

  菲力點點頭。「你的髮色比較淡,否則簡直和她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的眼光開始落在她的履歷表上,卻又輕描淡寫地加上一句:「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羅蘭微微靠在椅背上,對這一場面試的轉變有點意外。她記憶中的韋菲力是冷淡疏遠的。可是面前這個五十餘歲的中年人卻客氣有禮,甚至還有點幽默感。他記得她有一個美麗的母親,現在也當面誇獎她的美貌。

  羅蘭趁他低頭看履歷表的機會,打量韋菲力控制整個商業王國的豪華辦公室。然後研究的目光轉回他身上。以一個五十多歲的人來說,他非常的吸引人。雖然頭髮已成銀白,但他常受日曬的臉上並無皺紋,而且高大挺拔的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肉。坐在堂皇的公爵式辦公桌後,身穿精工裁製的蘭色西裝的他有一種只有金錢及權力才堆積得出來的架勢,而羅蘭勉為其難的承認,這種架勢教人一見難忘。

  以她如今已經成熟的眼光去看,他給人的感覺不再是記憶裡的冷酷與勢利,反而每一英吋都那麼傑出、高雅與世故。他對她的態度很有禮貌,而且談吐風趣。羅蘭有些覺得自己那些年對他的偏見是有些不公平。

  但自己又為何突然改變對他的看法?羅蘭不大舒服的質問自己。他沒有理由不有禮的善待自己,畢竟她已不再是九歲的土丫頭,而是臉蛋和身材都教男人情不自禁的轉身注視很久的年輕小姐。

  那些年的看法真的是有偏見,還是她讓有錢有勢、並事故圓滑的他影響了她的判斷力?

  「雖然你在學校的成績很出色,不過我希望你能瞭解,你的音樂文憑在商界恐怕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韋菲力端詳半天,抬起頭對她說。

  羅蘭這才把思緒拉回現狀。「我知道。我之所以主修音樂是因為我熱愛它,可是我知道自己在音樂界沒有未來。」她略略解釋放棄音樂的原因,自然也提到父親的健康及家庭狀況。

  菲力仔細聽完她的話,又瞥了手上的履歷表一眼,「我發現你在學校也修了一些商業課程。」

  他故意停話不說,羅蘭覺得他好像真的考慮要用她了。「事實上,我只差幾門課就能拿到商學士了。」

  「你在暑假打工時也當過秘書,」菲力說。「令尊在電話上沒提到這點。你的速記和打字能力真的象履歷表上寫的那麼好嗎?」

  「是的。」羅蘭答得不甚熱心。一提到秘書工作她就沒什麼興趣了。

  菲力想了幾分鐘,終於下定決心。「我可以給你一個秘書的工作,責任重,挑戰性高。但除非你真的拿到商學學位,否則我大概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可是我不想當秘書。」羅蘭歎口氣。

  看見她這麼沮喪,他幾乎想笑出來。「你說你現在最關心的是錢,而如今商界裡最需要的,恰巧是資歷齊備、純熟幹練的高級經理秘書。因為他們的短缺,所以薪水非常的高。以我的秘書為例,她的薪水甚至可能高過中級的經營管理人員。」

  「可是,即使如此。……」羅蘭想要表示異議。

  菲力舉手止住她的話。「讓我說完,你以前只在小公司做過事,在那種地方每個人都知道別人在幹什麼。可是像我們這樣的大公司,只有高級經理和他們的秘書才能掌握所有的狀況。你聽我舉了例子好不好?」

  羅蘭點點頭,他繼續說:「假設現在你在我們的音響部門當會計,上司要你準備一份成本分析表,你可能花上幾個星期的時間來準備,卻不知道用意何在。可能是這個部門成本過高,我們想結束它,也可能是想擴張或者計劃以廣告來促銷。你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也可能都不知道,只有該部門的高級經理、副總裁瞭解那些機密。還有——」他頓一下,刻意強調道:「就是他們的秘書。……如果你擔任高級幹部的執行秘書,就可以清楚全公司的動態。而對你自己未來的事業目標提供更多選擇的資料。」

  「除了當秘書外,有沒有一樣多錢的工作?」她仍不死心地問。

  「沒有,除非你再主修完商學位。別那麼沮喪,當秘書很有趣。例如我自己的秘書,她知道的事就比大部分經理還多,這樣的秘書最容易知道機密要事——」他突然住口,楞楞地望著羅蘭。「機密要事,秘書。」他得意的喃喃低語。「他們絕不會懷疑一個秘書,甚至也不會對她做安全檢查。」他溫柔地說,唇邊湧起一朵難以解釋的微笑,棕眼如黃寶石般閃亮。「我打算向你做一個不尋常的提議,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別打岔。首先,你聽說過商業間諜這回事嗎?」

  羅蘭警覺地看著他,知道自己正處於一個危險的邊緣。「那種人要坐牢的吧?韋先生。我不想跟這類事情有任何瓜葛。」

  「當然不會,」菲力平靜地說。「請你就叫我菲力吧!至少我們是親戚。我不是叫你羅蘭嗎?」

  羅蘭不安地點點頭。

  「我不是要你去探測別人的商業機密,而是查出我自己的間諜。」他解釋辛格公司的投標事件給她聽。「我們公司一定有人和辛格互通聲氣,否則他們絕不可能僅以些微的差價再三搶走我們的生意。這種事今天就發生了,只有六個人知道這件事,其中之一必定是間諜。我不想隨便裁減忠實的部屬,可是再這麼下去,只怕我們公司的一萬兩千名員工都得失業了,而他們的背後就是一萬兩千個家庭裡蒙受重大的損失。羅蘭,至少你有個幫助他們保住工作和家庭的機會。我只要求你到辛格應徵秘書工作。他們既然剛偷走我們一大宗生意,一定需要增加人員,以你的經驗和技巧,他們甚至會考慮讓你擔任高級管理人員的秘書。」

  羅蘭遲疑半晌,終於問道:「我應徵被錄取又如何呢?」

  「我會給你一份這六個嫌犯的名單,你只要留心在辛格有沒有人提到其中之一的名字就好。」

  他傾身向前,雙手疊放在桌上。」這是一個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不過我實在是無計可施了。聽我說,羅蘭,我本來打算在我們公司給你安插一個秘書的職務,薪水是——「他提出的數字著實打動了羅蘭,比她父親教書的待遇高得多。如果她能節衣縮食,就夠照應一家人了。

  「看來你很滿意,」菲力微微一笑。「在底特律這樣的大城市薪資自然比小地方來的高。現在,如果你去辛格應徵被錄取,我要你接受那份工作。如果他們給你的薪水比我說的低,我會補足這個差額。如果你能查出我們的內奸,或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我再付你一萬元的獎金。萬一半年之後毫無所獲,歡迎你回我們公司工作。如果那時你已取得學位,只要你認為擔當得起,任何職位都可以隨你挑。」他注意到她困擾的臉色。「你有什麼顧慮嗎?」他靜靜地問。

  「我不喜歡陰謀鬼祟的事,韋先生。」她坦白說。

  「至少請你叫我菲力吧!」他疲乏地歎口氣,又靠向椅背。「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要求你這麼做。我知道十四年前,你們的來訪並不太愉快。我的兒子凱特那時正值一個很難相處的年齡,我的母親著迷於家譜的研究,而我和我的內人,我們很抱歉。……呃,我們很抱歉沒有做到賓至如歸的地步。」

  在正常的情況下,羅蘭一定回拒絕他。可是,她現在的經濟負擔太重,不能不考慮許多。「好吧!」她緩緩點頭。「我答應你。」

  「好。」菲力簡潔地說,立刻直撥辛格的人事處電話,然後把話筒交給羅蘭。她私下希望他們會直接拒絕她,可是正如菲力所料,辛格剛獲得一大筆定單,極需有經驗的秘書。人事經理因為當天也要加班,要她立刻過去面試。

  「謝謝你。」菲力站起身,握住她的手簡單地說。想了一會兒,他又補充道:「你填應徵資料時,聯絡電話就填我們家吧!」他寫了一個電話號碼給她。

  「不!」羅蘭趕快說。「我還是住旅館好了。」

  「我不能怪你想住旅館。」他回答。羅蘭頓時覺得自己太無禮了。「不過我衷心希望能補償上一次的事。」

  羅蘭只好豎白旗。「你確定韋太太不會反對嗎?」

  「卡洛一定很歡迎你。」

  羅蘭剛帶上門出去,韋菲力馬上拿起電話撥了就在走廊對面他兒子辦公室的私人專線。「凱特,」他說。「我想我有辦法鑽入辛尼克的鎧甲,記得那個譚羅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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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6:32
  第二章

  羅蘭抵達辛格公司的人事室時已經超過五點了,而且她也已經有了結論,認為自己不可能為韋菲力偵察別家公司的任何事。光是想到它,就已使得她在一路開車過來時心臟猛跳且冷汗直流。她是想幫助韋菲力,但這其中牽涉到的陰謀與鬼祟令她不寒而慄。她實在不大願意承認,自己其實仍然有點怕他。

  她一邊填著人事室要求的那些無止無盡的表格,一邊想到如今要掙脫困境的最好方法,應該是尊重韋菲力的要求前來應徵——但不要讓自己被錄齲所以,她故意拼錯字,速記時也故意打錯字,更故意漏寫了她的學位。不過她那落井下石的表演出現在應徵申請表的最後一道問題的答案。問題是:請依次列出她最想在辛格擔任的三項職務。羅蘭先寫董事長,再寫人事經理,再寫秘書。

  真正的人事經理費先生看到她的答案時,臉都黑了一半,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聲。他冷冷地告訴羅蘭,她不符合辛格的任何僱傭標準,羅蘭心上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至少她不必陷入任何陰謀了。

  羅蘭從辛格大樓出來時,已經華燈初上了。迎面一陣夜風拂過,夾著幾許寒意,她不覺微微一顫,更攏緊身上的蘭色外套,心頭卻輕鬆不少。

  一路想著,羅蘭已經來到十字路口。等著紅燈轉綠時,豆大的雨點開始往下落。等她衝到對街。渾身已經淋成落湯雞了。她開始打量面前還沒完工的大樓。她的車停在四條街口遠,可是如果穿過這幢大樓,起碼可以省下四分之一的路程。一陣冷風從底特律河吹來,羅蘭又打一個寒顫,決定不理那塊「禁止通行」的告示,從大樓四周圍著的繩子下鑽了過去。

  走在泥濘不平的路上,她藉著街頭的燈光看看面前的建築物。它起碼有八十層樓高的表面全部鑲嵌反光玻璃,映著一城的燈光閃爍不定。她突然想到自己是個單身弱女子,深夜裡一個人走在這個惡名昭彰的大城中。腳步不由得加快了。

  不怕還好,這一怕卻讓她聽到背後彷彿有沉重的腳步聲。她走得快,背後的腳步聲也跟得快。她駭得跌跌撞撞往前衝,跑到入口處時,一扇巨大的玻璃門突然旋開,陰影裡走出來兩個人。

  「救命!」她大叫。「有人——」她的腳絆在旁邊一捆電線裡,足踝緊緊纏住了。她覺得痛徹心扉,張嘴想叫,兩手在空中亂揮想保持平衡,然後整個人往前撲,剛好摔倒在那兩人腳前的泥地中。

  「你這笨蛋!」兩個人蹲下去扶她時,其中一個焦急地數落她。「你以為自己在幹什麼呀?」

  羅蘭雙手一撐,抬起臉來,懊惱的眼光從那人的鞋子移到他臉上。「馬戲團排練,」她自嘲地說。「觀眾喊安可時,我通常是跳下河去。」

  另一個人哈哈大笑,一邊穩穩地扶住她的肩,讓她站直。「請問貴姓?」他問。羅蘭告訴他後,他又擔心地問:「你還能走嗎?」

  「保證健步如飛。」羅蘭強笑著說。她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又酸又疼,左腳腳踝更是抽痛得緊。

  「那麼你應該還能走進大樓,讓我們看看你的傷勢吧?」他笑著說,手扶在她腰上,要攙她進屋。

  「尼克,」另一個人尖銳地說。「我想還是我進去打電話叫救護車,你留在這裡陪譚小姐吧!」

  「請別叫救護車。」羅蘭哀求道。「我已經無地自容了。」她絕望地補上一句,還好那個叫尼克的人已開始扶著她往大廳走去。

  可是羅蘭卻又不禁暗自嘀咕,跟兩個漠不相識的男人走進一幢空屋可也不甚安全呢!一直到他們走進大廳,另一個人扭亮天花板的一些頂燈,她藉著昏黃的光線瞥見他,才放下心來。他是個中年人,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十足是個成功的商人架勢。至於她身邊的這個尼克,她只看見他的側面,大約三十多歲年紀,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夾克,看來也絕不會是居心不良的人。

  「邁可,」尼克轉頭叫他的夥伴。「你去那些物料室找看看有沒有急救箱,帶上樓來。」

  「好,」邁可說著,朝一個閃著「樓梯」的紅燈走去。

  羅蘭好奇地看看這個寬大得驚人的大堂。觸目所見皆是雪白的大理石、牆壁、地板、高雅的廊柱以及挑高兩層樓的天花板。十來棵高大的樹和生長茂盛的綠色植物沿牆而站,顯然正被等待著置放到適當的地方。

  他們走到一大排電梯前,尼克探手去按鈕,亮閃閃的黃銅電梯門應聲而開,羅蘭步入了燈光明亮的電梯內。

  「我將帶你到裝潢好的一間辦公室去坐下來休息,等你覺得好點再走。」他解釋。

  羅蘭粲然一笑,感激地向他望去——整個人突然呆住了。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看得分明,站在她身旁的竟是個少見的美男子。電梯的門自動合上後,羅蘭猛然把眼睛掉開。「謝謝。」她喃喃的低聲說,不大自然的想離開他扶著她的手臂。「我可以自己站的。」

  他按了八十樓,羅蘭直覺的想理一理頭髮——不,那太明顯了,何況也沒用。她想著自己的唇膏不知是否落了色,臉上不知有沒有污點。……算了,她決定自己的反應未免太愚蠢了。對方不過是一個好看一點的男人罷了!

  他當真那麼英俊嗎?她想再看他一眼,不過這回不敢那麼直接了。她先是漫不經心地抬頭看看上面的燈光,然後眼光謹慎地往旁邊掃去。……尼克正注視著指示燈,臉微微側著。

  他甚至比她想像中更英挺,身高至少有六英尺三英吋,肩寬體壯,肌肉結實。一頭濃密的褐髮類似咖啡色的棕,修剪得恰倒好處。從側面看上去,他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蓄滿蓬勃的陽剛之氣。眉毛又濃又挺,突出的下顎,一張嘴堅定地抿著,卻又性感異常。

  羅蘭正在研究他那張不可捉摸的嘴,卻發現它突然微微咧開,彷彿有什麼賞心樂事似的。她一抬頭,果然那個人一雙灰色的眼睛正盯著她。

  偷看人卻被逮個正著,羅蘭窘得脫口而出。「我——我怕電梯,」她慌亂地努力解釋。「我必須集中精神在別的東西上頭,才能。……呃,才能忘了我的懼高症。」

  「很聰明。」他說,不過聲音裡挪揄的笑意分明是看穿了她的狡辯,卻也有點欣賞她的急智,想得出這樣的借口。

  羅蘭被他一笑,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好鑽進去,還好電梯的門及時打開,燈號正指八十樓。

  尼克打開了燈,羅蘭看見這層樓左邊的一半是個大型的接待處,以及四間胡桃木隔間的辦公室,不過尼克卻扶著她的手肘,踏過翠綠色的地毯走向另一邊。

  這一半有個更大的接待處,中間擺著張圓形的接待桌。羅蘭注意到右手邊有扇門開著,裡面是裝潢得相當美觀的辦公室,嵌壁的檔案櫃,漂亮的木質秘書辦公桌。她不覺想起自己以前打工時那張小鐵桌,擠在三人共用的小房間裡頭,很難想像這裡一個秘書就能享受如此豪華寬敞的空間。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尼克,他嘲弄地看看她。「經驗老到的專業秘書就是這樣,他們的薪水也是年年看漲。」

  「我正巧也是個秘書。」羅蘭告訴他,兩人正穿過接待處,走到兩扇八英尺高的紫檀木門前。「碰到你之前,我才到對街的辛格應徵工作。」尼克將兩扇門全部推開,站在她後面讓她先走,研究她跛腳走路的情形。

  羅蘭在他銳利的注視下,雙膝微微發顫,所以直到半路才看清眼前的佈置時,不覺住了腳。「我的天!」她喘了一口氣。「這又是什麼了?」

  「這個,」尼克看著她驚歎的表情微微一笑。「是總經理辦公室,全樓剛裝潢完畢的少數幾間。」

  羅蘭說不出話來,讚賞地環顧這一個巨大的辦公室。在她面前是一整片玻璃牆,外面底特律的夜景一覽無遺,光化璀璨的霓虹燈影綿延數英里,都盡在眼底。

  房裡其他三面都是光潤的紫檀木牆,地上鋪著厚厚的奶油地毯。在她面前右手處擺著一張豪華辦公桌,六張苔綠色的椅子環在桌前;房間另一端則是一組沙發,也是一色苔綠,排成U字型,中間擱著一張玻璃平面的咖啡桌。「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她輕聲說。

  「我們先喝點東西,等邁可拿急救箱來吧!」尼克說。

  羅蘭轉過身,只見他走到一面牆旁邊,手指頭輕輕一碰,一大片玻璃牆無聲無息地滑開,露出一座漂亮的吧檯,玻璃架上排著一列列水晶玻璃瓶和杯子。

  因為羅蘭沒有回答,尼克扭頭看她。她把視線從隱藏式吧檯移到他臉上,發現他一臉掩不住的笑意。很顯然,他覺得她的震驚很好玩。羅蘭這才想到,雖然自己深攝於他的男性魅力,他卻似乎沒把她當成一個女孩子呢!都怪自己這副狼狽相,她想。

  六年來她經常承受男性仰慕的注視,有的不懷好意,有的純是欣賞,好不容易終於遇見一個她多麼想讓他留下好印象的男士,結果卻什麼也沒有。完完全全的沒有。帶著點困惑和許多許多的失望,羅蘭想以一個聳肩,不再理會。美麗是欣賞者決定的,而尼克看她的眼光顯然毫無興趣。他能不覺得她可笑,就很不錯了。

  「如果你想清洗一下,那邊就有鍵盥洗室。」尼克的頭朝吧檯旁邊的牆一點。

  「哪裡?」羅蘭坦白地問,茫然看著他指示的方向。

  「往前直走,等你的頭碰到牆,推推就行了。」

  他的嘴角又一扯,羅蘭瞪他一眼,照他的話做。果然她的手指頭一碰上平滑的紫檀木,又一片牆滑開,露出一間寬敞的盥洗室,她走了進去。

  「急救箱來了。」那個叫邁可的人剛巧走近來,羅蘭正要掩上門,卻聽見他壓低聲音在說:「尼克,站在公司的律師的立場,我得建議你,趕快請個大夫看看她的傷勢,否則說不定哪天就會冒出個律師,說她因為摔這一交跛了腳,很可能會敲掉我們公司好幾百萬。」

  「別大驚小怪的。」她聽見尼克的回答。「她不過是個被那一交嚇壞了的大眼睛娃娃,坐救護車去醫院會嚇死她的。」

  「好吧!」邁可歎口氣。「我的約會遲了,我要先走一步。不過,拜託千萬別給她喝酒,她的父母會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而且——」羅蘭掩上門,對自己被當成嚇壞了的大眼睛娃娃覺得既困惑又侮辱。她皺著眉頭抬眼看洗手台上的鏡子,卻給自己嚇了一大跳。她的臉濺滿污泥,髮髻散了一半,卷髮絲絲縷縷披掛下來,連身上的外套都像個醉鬼似的掛到了左肩上,看起來不折不扣像個卡通人物。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自己走出去時一定要面目一新。她脫下外套,擦去絲襪上的污點,整理頭髮,又略略補了一點妝,心裡一邊告訴自己,她也不敢冀求尼克會覺得她窈窕迷人。但因為他剛才的嘲弄,她想以實際的效果還以顏色,但她的動作要快,花太多時間,事情就不那麼戲劇化了。

  裝點完畢後,她又退後一步,仔細檢視鏡中的自己。她的氣色很好,眼睛閃爍著期待的光芒。白色的襯衫似乎有點呆板,好在優雅的領結襯出她渾圓的頸項,又能強調她的胸部的曲線。她滿意的笑一笑,拿起外套和皮包,轉身走出浴室。

  尼克背對著她站在以鏡面為牆的吧檯前說:「我剛剛忙著打個電話,飲料馬上就好。裡面的東西還齊全吧?」

  「是的,謝謝你。」羅蘭說著,放下皮包和外套,站在長沙發旁,望著他迅速利落地調酒。他的夾克已經脫下來丟在一旁,身上薄薄藍襯衫格外顯出他寬闊有力的肩。背部逐漸往下削細,然後是窄臀、長腿,裹著牛仔褲伸展自如。聽見他說話,羅蘭趕忙把眼光調回他黑色的後腦。

  「恐怕這兒沒有檸檬汁之類的,所以我給你調了一杯加冰塊的東尼水。」

  羅蘭聽見他提檸檬汁時,雙手扣在背後,忍住了笑聲。他真以為她不成年?懸疑和期待,在他放下酒瓶,拿起兩杯酒要轉過身時達到頂點,他才走了兩步,竟楞住了。

  他皺起了眉,一雙灰色的眼睛瞇了起來,緩緩掃過她披在肩上甚至垂到背後的蜜金色的秀髮,驚訝的眼光繼續移到她臉上,注意到濃密微翹的睫毛下藍綠色的雙眼閃著淘氣幽默的光芒,還有倔強的鼻樑,精雕細琢的雙頰,以及柔和的嘴唇,然後他的眼光往下溜,落在她飽滿的胸前,纖細的腰肢及修長的腿上。

  羅蘭原希望他注意到她是個女人,他的確是注意到了。現在她希望他能說點好聽的話,可是什麼也沒有。

  他一語不發的轉身走回吧檯,將手中的一杯飲料倒回水槽。

  「你在做什麼?」羅蘭小心翼翼的問。

  他的聲音充滿自得其樂的嘲弄。「在你的東尼水中加些琴酒。」

  羅蘭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扭過頭看她一眼,嘴角一揚。「我只是好奇,不過你究竟幾歲?」

  「二十三。」

  「你說你今天跌倒前是去辛格應徵秘書工作?」他再問她,並在她的東尼水中加入適量的琴酒。

  「是的。」

  他將酒杯給她,朝沙發點點頭。「坐下吧——腳踝受了傷,不該站著。」

  「它其實並不痛,真的。」她抗議著,但仍聽話的坐了。

  尼克仍站在她身前,好奇的打量她。「辛格錄用你了嗎?」

  「沒有。」

  他把酒杯放在咖啡桌上。「讓我看看你的腳踝。」他說。

  「我真的沒事。」她說。但他已蹲了下來,脫下她的高跟鞋。僅僅是手指頭拂過她的腳踝,便像是觸了電似的,羅蘭不由自主地渾身一僵。

  幸好他似乎正專心由她的小腿檢查到她的足踝,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你是個好秘書嗎?」他問。

  「我的前任老闆說我還不錯。」

  他低著頭說:「好秘書永遠不嫌多,辛格的人事處也許終究會打電話叫你去上班。」

  「我很懷疑。」羅蘭抑不住笑容。「我看他們的人事經理費先生不覺得我很出色。」她解釋。

  尼克抬起頭來,以一種男性坦然的目光欣賞地望著她活潑生動的五官。「我覺得你出色的就像出水芙蓉,那個費經理一定瞎了眼。」

  「那是一定的。」羅蘭的笑容更深了。「否則他也不會穿著格子花紋的西裝,又打一條棋盤斜紋領帶。」

  尼克也笑了起來。「他真那麼穿呀?」

  羅蘭點點頭,覺得兩人之間泛起一股奇異的相知相契。如今,她微笑著面對的不只是個英俊得出奇的男子,她還看見他眼底一抹溫和的玩世不恭,以及堅毅的臉上歷經滄桑的痕跡。羅蘭覺得這使他更吸引人,而且還有一種不容否認的性的磁力,從他粗獷且自信的每一英吋身體上發散出來,將她拉向他。

  「好像沒有紅腫。」他又低頭去看她的腳踝。「你覺得很疼嗎?」

  「不會。」羅蘭搖搖頭,看著他左手托起她的腳掌,正要套進他右手拿著的涼鞋。

  「不是有則童話,說一個男人在找一個穿玻璃鞋合腳的女孩嗎?」他懶洋洋地笑道。

  羅蘭點點頭,覺得脈搏正加速跳動。「灰姑娘。」

  「如果這雙鞋合腳,我會怎樣?」

  「我會把你變成一隻英俊的青蛙。」她立刻接口。

  他哈哈大笑,一種渾厚的美妙的笑聲,兩人視線相接的一剎那,羅蘭看見他眼睛深處亮起一簇兩性相互吸引的火焰,一閃又熄了。他替她扣好鞋子,站起來,拿起他的酒一口喝完再放到咖啡桌上。羅蘭感覺這像一個不受歡迎的信號,表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結束了。

  她看著他拿起桌上另一端的電話,按了幾個鍵。「喬治,」他對著話筒說。「你追的那個摔倒的女孩沒事了。你去把安全車開過來,送她到她要的車所停的地方好嗎?五分鐘後見。」

  只剩五分鐘。羅蘭心一沉,他甚至不肯自己開車送她。看來他也不會問她以後聯絡的地址或電話了。失望之中,她也顧不得去想原來追在她後面的腳步聲是警衛的。「你替蓋這幢大樓的公司工作嗎?」她問,希望多拖延一些時間,也發現關於他的事。

  「是的。」他低頭不耐地看看腕表。

  「你喜歡建築工作嗎?」

  「我喜歡建立各種東西,」他簡單地答。「我是一個工程師。」

  「房子蓋好後,你會被派到別的地方?」

  「以後幾年內,我大半時間都會留在這兒。」他說。

  羅蘭站起來,拿起她的外套和皮包。為什麼?也許是要負責大樓精密的電腦系統吧!它的確需要一個工程師來督導員工。無論如何,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今晚真謝謝你,希望總經理不會發現你偷開他的酒櫃。」她說,隨他往外走。

  尼克瞥她一眼。「每個工友都偷開過了,酒櫃得鎖起來才行。」

  搭電梯一路下來後,他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而且行色開始匆忙。羅蘭鬱悶的想,他大概是有個約會,對方一定是個漂亮的女人——至少是個模特,才配得起他自己那樣出色的容貌。不過,他也可能結婚了,但他手上沒戴戒指,他也不像個已婚人士。

  一輛漆著「環球工業公司安全部門」字樣的白車停在門口,一位身穿制服的警衛坐在駕駛座上。尼克送她到車邊,為她拉開車門讓她坐入警衛身邊的乘客座。他的身體為她擋住夜間冷冽的寒風,前臂放在車頂,他由開得窄窄的車窗上沿對她說:「我在辛格有熟人,我打個電話過去,也許他們能說服費先生改變主意。」

  羅蘭的心因為他居然肯為她費這片心,而飛揚了起來,不過一想到是她自己蓄意搞砸面試時,不禁沮喪地搖搖頭。「不必麻煩了,他不會改變主意的,我給他的印象太壞了。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十分鐘後,羅蘭付清了停車費,將車開上已籠罩在傾盆大雨之下的馬路。她努力推開尼克盤踞在她心中的影像,回憶著韋菲力的秘書給她的方向指示,打起精神來準備應付即將見面的韋家人。

  不到半個小時之後,她就要再度走入韋家那幢大宅郟十四年前她在這幢豪華巨屋所度過的一個備受屈辱的週末,擋也擋不住的侵入她的腦海,令她害怕又尷尬的顫抖起來。第一天還不錯,她大部分是自己過的。可怕的部分從第二天午飯後開始,韋菲力那個十來歲的兒子凱特出現在她的臥房門口對她說,他的母親命他來帶羅蘭離開這間房子,因為他的母親即將接待一些朋友,而她不希望他們看到羅蘭。那個下午,凱特極盡一切能事的令她感覺自己是多麼見不得人,多麼微不足道又多麼上不得檯面的一個人。

  除了因為她戴眼鏡而叫她四眼田雞外,他還一直稱她那在芝家哥大學教書的父親是個教書匠,說她那擔任鋼琴演奏家的母親是個玩鋼琴的。

  他帶羅蘭去參觀花園,「不小心的」絆倒她,害她跌入一大叢帶刺的玫瑰花圃上。半小時後,羅蘭換掉了被刮破的髒衣服,他又說要帶她去看韋家養的狗。

  他那很有誠意的態度和男孩般的熱切,使羅蘭相信了他的確以那些狗為傲,以及花園的事真的只是一場意外。「我在家裡也有一隻狗,」她驕傲的說著,隨著他往大宅邸後面那精心修剪的草坪走去。「它叫菲菲,是白色的小狗。」他們來到一大排的灌木前,後面即是鐵欄杆圍住的狗園。羅蘭笑看著那兩隻杜伯曼獵犬,發現凱特正在解開鐵門上的鎖。「我最好的朋友也有一隻杜伯曼獵犬,它常跟我們玩,且會玩很多遊戲。」

  「這兩隻也有它們自己的把戲。」凱特開了門,站到一邊讓羅蘭先進去。

  羅蘭並不害怕的走入狗園中。「嗨,狗狗。」她輕聲地說,緩緩靠近那兩隻靜悄悄的注視她的動物。她正要伸出手去拍它們時,凱特突然關上她身後的鐵門,並嚴厲的命令兩隻狗:「注意,注意!」

  兩隻狗都突然僵住,露出了森森白牙,開始朝楞在當地動彈不得的羅蘭緩緩逼近。「凱特!」她尖叫起來,開始後退,一直到背部碰到了鐵欄杆。「它們為什麼這樣?」

  「如果我是你,我是不會動的。」凱特在欄杆的另一邊嘲弄地說。「如果你敢亂動,它們馬上會撲到你身上,咬斷你的頸動脈。」他說完,竟然就吹著口哨施施然的走了。

  「不要把我留在這裡!」羅蘭叫到。「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這裡!」

  三十分鐘後,園丁發現她時,她已經叫不出來了。她大睜著雙眼直視那兩隻昂然站在她面前的獵犬,歇斯底里的低聲哀泣。

  「出來!」那個園丁大聲呵斥著打開鐵門。「你來惹這些狗做什麼?」他吼叫著,把羅蘭拽了出來。

  當他關上鐵門,那毫不懼怕的態度才使她那瀕臨癱瘓的聲帶恢復一點點作用。「它們不會咬斷你的頸動脈嗎?」她沙啞的小聲說,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園丁看著她那深受恐懼侵蝕的藍眼睛,聲音總算和氣了些。「它們不會傷害你的,它們受的訓練只是嚇嚇入侵者,不會真的去咬任何人。」

  那個下午剩餘的時間裡,羅蘭都趴在床上設想各種報復凱特的方法,只可惜一一檢討下來都不大實際。

  到她母親來找她下樓吃晚飯,羅蘭已認命自己大概只有吞下自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的份了。也沒必要告訴她母親,因為以她母親那意大利人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她只會認為血絕對濃於水,不管是多遠的親戚,永遠都會照顧自家人,所以凱特一定只是開開男孩們調皮的玩笑。

  「今天玩得好嗎?」她母親在走下樓時問她。

  「還好。」羅蘭小聲說,思考著該如何控制住自己想踢那韋凱特好幾腳的衝動。

  走到樓梯底層時,女傭走過來說譚太太有電話,她母親便要她先走進餐廳去。羅蘭遲疑的走想門口,遠遠瞥見韋家人已圍坐在巨大的餐桌前,凱特的母親正在說話。

  「我特別告訴譚家母女,晚餐是八點鐘,現在都八點零二分了。如果她們不懂得守時,我們也不必等了。」她對一旁的管家點點頭,後者馬上開始將湯舀入精緻的瓷器湯碗中。

  「菲力,我已經盡量忍受了,」韋太太接著說:「但我拒絕再讓這些白吃白喝的鄉巴佬干擾我的家居生活。」她轉向在左邊的老婦人說:「韋媽媽,這件事一定得停止了,你該已經收集到足夠的資料了吧。」

  「如果夠了,我還需要他們來嗎?我知道他們是一群惹人生厭的下等人,對我們都是一種考驗,但是卡洛,我看你還得忍耐一陣子。」

  羅蘭楞在門口,叛逆的光芒出現在她正要掀起風暴的藍眼中。她個人被凱特羞辱是一回事,但她可不容許這些可怕、惡毒的勢利鬼矮化她高雅傑出的父親和美麗而且頗具藝術才華的母親。

  她母親來到她身邊,挽住羅蘭的手走進長廊說:「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高貴的韋家人自顧自的喝著湯,沒有一個人費神答理她們。

  羅蘭看看她那優雅地攤開餐巾的母親,心中妙計突現。她低下頭,緊握雙手,故意用顫抖的童音說:「親愛的上帝,請求你賜福眼前的食物,並請求你原諒那些只不過有一些錢就自認為高人一等的偽君子。感謝上主,阿門!」她故意避開母親的眼光,若無其事的拿起她的湯匙。

  那湯是冷的,管家舀完湯站到一旁,注意到她放下湯匙,從鼻子裡哼出聲音道:「有什麼不對嗎,小姐?」

  「我的湯是冷的。」她解釋著,勇敢的迎向他的不屑的凝視。

  「我的天,你可真蠢!」凱特在羅蘭拿起她的一小杯牛奶時,冷冷的哼道:「這是馬鈴薯奶油湯,本來就是要冰冷了吃的。」

  牛奶從羅蘭的手中「滑掉」了,將凱特的大腿和座椅淋得濕冷一片。「噢,真對不起,」羅蘭在凱特和管家急急搶救時,忍著笑說道:「那只是一個意外——凱特,你是最瞭解什麼叫意外了,不是嗎?要不要我告訴大家你今天碰到的『意外』?」她不理會他那要殺人的眼光,轉而向他的家人說:「凱特今天出了不少『意外』,他帶我參觀花園時,『意外』讓我跌了一跤,又在參觀狗園時,『意外』將我鎖在鐵門內,還有——」「我拒絕再聽任何無禮和惡意的指控。」韋卡洛惡狠狠的對羅蘭說,她美麗的臉冷硬如冰山。

  羅蘭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絲毫不為所懼的迎視她冰冷的灰眼。「對不起,夫人,」她假裝溫順的說。「我不知道把我的一天說出來也算無禮。」在所有韋家人的注視下,她拿起她的湯匙。「當然啦,」她若有所思地說。「我也不懂在客人背後說他們是惹人生厭的下等人,鄉巴佬,是不是就算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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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7:16
  第三章

  羅蘭疲憊且無精打采的將車子在韋家樓高三層的都鐸式宅邸前停祝她打開後車廂,取出行李。這一天她開了十二小時的車,去赴韋菲力下午的約,接著經歷了兩場面試,然後一跤跌個滿嘴是土,弄髒了衣服,卻認識了她這一生所見最懾人心婚的英俊男士。由於故意弄糟了辛格的面試,她也毀了在他附近工作的機會。……明天就是星期五了,她將開始找個公寓,找到後她就可以回芬特鎮去拿她的東西。菲力並沒有提他希望她什麼時候到他的公司工作,不過她應該可以在兩個星期後的星期一到公司報到。

  前門由一位身穿筆挺制服的高瘦管家大開來,羅蘭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十四年前目睹那場餐桌鬧劇的同一個人。「晚安。」他剛剛開口,韋菲力已經打斷了他的話。

  這位大老闆走過巨大的大理石門廳,大聲地說:「羅蘭,我正擔心得要死呢!什麼事耽擱了這麼久?」

  他的急切令羅蘭為自己所替他製造的憂慮感到不安,也為自己沒有努力爭取到辛格的職位終將令他失望而更加愧疚。她簡短的解釋面試似乎「不大順利」,又匆匆說明她在環球工業大樓前面的意外,然後請問他可有時間讓她在晚餐前略微整理自己。

  到了樓上管家所帶她抵達的房間後,她沖了個澡,梳好頭髮,再換上一件量身訂製的米色裙子與搭配的襯衫。

  她抵達弧形天花板的側廳時,菲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的動作還真迅速呢,羅蘭。」他說著引導她走向他的妻子,羅蘭對後者那冰山似的人格仍然記憶尤新。「卡洛,我知道你還記得羅蘭。」

  羅蘭撇開個人的偏見,仍不得不承認窈窕高雅、金髮梳成漂亮法國髻的韋卡洛仍然是個美的引人注目的婦人。

  「當然,」卡洛雖然露出微笑,但那絲笑意甚至到達不了她灰色的眼眸。「你好嗎,羅蘭?」

  「羅蘭顯然非常非常的好。」韋凱特禮貌的站起來,咧嘴笑著評論道。他懶洋洋的目光掃過她身上的一切,從生意盎然的藍眼睛、細緻動人的五官,到優雅高貴的女性線條。

  羅蘭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保持中立,任由韋菲力再度將童年時曾經致力折磨她的人重新介紹一次。接過凱特為她倒的雪莉酒,她在沙發上坐下來,滿懷戒心的看著他竟不回原來的座位,而是坐到了她的身邊。「你真的有了很大的改變。」他用讚歎的口氣說。

  「你也一樣。」羅蘭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狀似不經意的將手臂放到她身後的椅背上。「據我記憶所及,我們以前處得並不好。」他打趣地說。

  「的確。」羅蘭不大自在的瞥向正留意著兒子向她調情的卡洛,她表情漠不關心得有些不大自然。

  「我們為什麼會處不好呢?」凱特追問道。

  「我,呃,也不記得了。」

  「我倒記得,」他微笑道。「是我那令人受不了的粗魯虐待了你。」

  羅蘭訝異的注視他那坦率而遺憾的表情,她對他的偏見開始瓦解。「是的,你的確是那樣。」

  「而你——」他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在晚餐桌上的表現,則像一位憤怒至極的刺蝟。

  羅蘭微笑著點頭,雙眼閃閃發亮。」的確也是。一種和平相處的意願借由這樣的對話巧妙的透露出來。凱特望向在門口徘徊的管家,站起身把手伸給羅蘭。「晚餐準備好了,我們過去吧?」

  他們正用到最後一道菜時,管家出現在餐廳門口。「請原諒我的打擾,但有一位辛格電子公司的費先生要找譚小姐。」

  韋菲力笑著說:「麻煩你把電話拿過來吧,席赫。」

  電話的交談十分短暫,而且羅蘭多半是在聽,當她掛斷時,她揚起訝異和帶笑的眼神望向菲力。

  「你就直說吧。」菲力對她說,「凱特和卡洛都知道你正在協助我辦一些事情。」

  羅蘭對另外兩人竟然也知曉她那手段將不大光明的未來,感到有些不悅,不過她還是聽從了韋菲力的建議。「看來今天晚上我跌交時救了我的人對辛格有很大的影響力,這個朋友剛才打電話給費先生,結果費先生馬上就想起來有個秘書的職位非常適合我。他要我明天過去面試。」

  「他有沒有提起誰將主持這次面試?」

  「他提的人好像是一位魏先生。」

  「魏吉姆,」菲力輕聲說,他的笑容馬上擴大,「真有你的!」

  晚餐後不久,凱特就返回他自己的住處,卡洛也上樓休息,但菲力將羅蘭留在側廳裡。「魏吉姆可能回馬上要你開始上班,」他在另外兩人離去後說。「我們可不希望在你得到這份工作之前出現任何阻礙。依你看,你大概要多久才能理好行李開始工作?」

  「我還沒有找到住處是不可能回去整理行李的。」羅蘭提醒他。

  「這當然,」他同意著。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後,他又說:「呃,幾年前我為了我的一個姑媽在華田區買了一座小房子,我這個姑媽目前人在歐洲,而且打算要在那裡再住一年,如果你願意考慮先住一下,我會認為那是我的榮幸。」

  「不,我真的不可以這樣的,」她很快的說。「你為我做的已經太多了,我不能再讓你為我提供住處。」

  「你一定要的,」他好意的堅持著。「何況你這樣做會是幫我一個忙,為了請管理員幫我看顧那個地方,我每個月還得付他一些錢。你若能去住,等於幫我照顧房子,還替我省了錢,你也能省一點房租,不是嗎?」

  羅蘭心不在焉的扯著米色襯衫的衣袖。她父親需要她所能省下的每一個分毫,而且現在就急需用錢。如果她可以不用付房租,這些錢會有很大的幫助。她有些難以決定,困惑的望向菲力,可是他已經從西裝口袋中拿出紙筆在寫東西了。「這是那個小房子的地址和電話號碼,」他將那張紙交給她。「你明天去辛格公司填資料時就可以用了,如此一來,沒有人會把你跟我連在一起。」

  一種預警式的顫抖沿著羅蘭的脊椎而上,這個不吉祥的信號提醒了她如果去辛格公司工作便將扮演的雙面角色。一個商業間諜,她的腦海裡叮叮噹噹的響著這幾個字。不,她不會真的那樣做的,她所需做的只是設法打聽出那個對菲力的公司有陰謀的菲力的手下。從這個觀點去看,她的任務不僅於理有據,而且絕對是正當而光榮的。有那麼一會兒,她覺得自己還真高潔,然後她才又不得不提醒自己——她之所以如此樂意甚且急切的要去辛格工作,其實是因為尼克就在對面的大樓,她將因此有機會接近他。

  菲力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如果辛格在明天的面試裡提供你一個秘書的職位,請你答應下來,然後馬上就回密蘇里州。如果明天中午之前我沒有接到你的電話,我就知道你得到了工作,我也會命人將房子準備好,讓你一個星期內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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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7:28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十一點半左右,羅蘭很幸運地在辛格公司對街找到一個停車位,剛好就在她昨晚摔倒的大樓前面。她走出車門,整整衣裙,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過街去見費先生。

  費先生雖然面帶笑容,還是一臉懊惱的神色。「說真的,譚小姐,」他說,領她走進辦公室。「如果你早說你是辛先生的朋友,不是可以省掉你和我的許多麻煩嗎?」

  「辛先生打電話給你,說我是他的朋友嗎?」羅蘭好奇地問。

  「不!」費先生回答,竭力按捺怒氣。「辛先生打電話給我們總經理,總經理再打給副總,副總再打給我的上司,然後我的上司再打到我家,說我冒犯了譚小姐。而你其實非常出色,還是辛先生的私人朋友。然後他就掛了我的電話。」

  羅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掀起這樣的軒然大波。「我真抱歉替你招來這麼大的麻煩。」她後悔地說。「這事不能全怪你,畢竟是我自己考砸了的。」

  他用力點點頭。「我告訴我的上司,說你連用筆的哪一端寫字都弄不清楚。可是他說就算你用腳指頭打字,他也不在乎。」然後他站起來說:「現在請你隨我到魏先生的辦公室去,他是我們的副總經理。剛巧他的秘書即將搬到加州去,他要你去面試那個職位。」

  「魏先生是否就是那個打電話給你上司的人?」羅蘭不安地問。

  「正是。」費先生用力回答。

  羅蘭跟在他身後,心中思緒翻騰。就算那個魏先生不滿意,他也許仍會用她,因為上頭有人授命。不過幾分鐘後,她就放棄了這種想法。魏吉姆大概三十多歲,臉上有種不怒自威的神氣,分明不是那種唯命是從的人。費先生帶羅蘭進辦公室後,他從滿桌的卷宗中抬起頭,冷冷朝桌前一張皮椅點頭,示意羅蘭坐下,然後吩咐費先生:「出去後把門帶上。」

  羅蘭坐下來,魏吉姆則站起身,繞過辦公桌,斜靠在桌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銳利地打量著她。「原來你就是譚羅蘭?」他面無表情的問她。

  「恐怕是的。」羅蘭承認。

  他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略略沖淡了那種公事公辦的冷凝氣氛。「那麼你也曉得你昨晚引起的大亂了?」

  「是的,」羅蘭歎口氣,「每個細節都一清二楚。」

  「你的打字速度多快——我是說不在考試的時候?」

  羅蘭紅了臉。「大概每分鐘一百個字。」

  「速記呢?」

  「也會。」

  他仍然盯著她看,雙手在身後抓起紙筆遞給她,然後說:「請記下我說的話。」

  羅蘭嚇了一跳,但立即恢復過來,隨著他的話振筆疾書。「親愛的譚小姐,身為我的行政助理,你必須執行一切秘書職務,密切配合公司政策,不管你跟辛尼克是否有交情。幾天之內,我們就要搬到對街的環球大樓。如果你打算利用你跟辛尼克的交情恃寵而嬌或荒怠職務,我會毫不客氣當場開除你並送你出門。不過如果你的表現優異,我也會對你托付重任,若是這一切都符合你的意思,兩星期後的星期一準時上班報到。有問題嗎,羅蘭?」

  羅蘭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你錄用我了?」

  「還得看你能否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份備忘錄正確無誤的打出來。」

  棉隊這種不動聲色的面試方式,羅蘭呆了一會兒,忙回過神來,匆匆出去外面的辦公室找了一架打字機。幾分鐘後她重回他的辦公室,遞給他一張打字紙。

  他低頭掃過一眼,然後看著她。「效率很高。費先生怎麼會認為你的腦袋全是泥巴?」

  「那是我故意給他的印象。」羅蘭平靜的說。

  「願意告訴我為什麼嗎?」

  「呃,只是。……只不過是個誤會而已。」

  「好,我們不理這件事。現在,還有什麼要討論的?對了,當然還有你的薪水——」他提的薪水比菲力提的低,不過菲力答應補足這個差距。「好,你想要這份工作嗎?」

  「也要,」羅蘭淺淺笑著說,「也不要。我樂意為你工作,因為從中一定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可是如果單單只為了那個。……那個辛尼克先生的意思,你才給我這份工作,那我不能接受。」

  「尼克跟這件事沒關係。我認識他很多年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朋友歸朋友,公事歸公式,尼克有他自己的工作,我也有我的。我不會去告訴他應該做什麼,他也休想隨便左右我挑選秘書。」

  「那你又為什麼決定面試我?我考試不及格呀!」

  他的褐色眼珠亮了一下。「事情是這樣的,我哪個表現優異的前任秘書也是一開始就跟費先生處不來。當我聽說又有個年輕貌美的應徵者被剔除時,我心想也許你就是另一個泰利。雖然你不是,可是我相信我們會合作得更愉快,羅蘭。」

  「謝謝你,魏先生。兩個星期後見。」

  「叫我吉姆吧。」

  羅蘭笑著握住他的手。「那麼,你也可以叫我羅蘭。」

  「我想我是這麼叫的。」

  「的確。」

  他的嘴一咧。「不錯——別讓我把你嚇住了。」

  羅蘭從陰暗的大樓走出來,迎向八月燦爛的艷陽天。站在街邊等紅綠燈變換燈號時,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對街的環球企業大樓,尼克會在裡面嗎?她猜測著。真希望能看到他。

  綠燈亮了,羅蘭橫過斑馬線,去找她的車。但如果尼克想再見她,他應該會向她要電話號碼。也許他是害羞。害羞?羅蘭苦笑著搖搖頭,他會害羞才怪。擁有那種眼神和慵懶的魅力,他八成是習慣讓女孩子倒追他了。……大樓的玻璃門旋開了,羅蘭發現竟是尼克大踏步走出來時,一顆心立刻提得高高的。她站住腳,以為尼克是看見站在車旁的她才出來的。可是他筆直向右轉,往大樓最遠的角落走過去。

  「尼克!」她不顧一切地喊。「尼克!」

  他回頭張望,羅蘭趕緊朝他揮揮手。眼看他大步朝她走來,羅蘭竟喜不自勝。

  「猜猜我剛才去了哪裡?」她露齒一笑。

  他眼裡帶著一絲溫暖、挪愉的神采,掠過她一頭亮麗的紅色頭髮綰成優雅的髻,身上一件米色外套,絲質襯衫,足蹬巧克力色的涼鞋。「剛做完模特兒秀吧!」他笑著說。

  羅蘭有點飄飄然,不過仍力持鎮靜。「不是。我剛到對街的辛格電子公司去,他們給了我一份工作——謝謝你。」

  他沒理會她的道謝。「你接受了嗎?」

  「你說呢?薪水又高,上司又好,工作聽起來既富挑戰性又有趣。」

  「那麼你很滿意了?」

  羅蘭點點頭。……等著他會約她出去。可是他只是彎身替她打開車門。「尼克,」她趁著勇氣還沒有消失時趕緊說。「我很想慶祝一下。如果你知道哪裡的三明治不錯,我請你吃午餐好嗎?」

  他遲疑了好像有一世紀之久,總算一張曬黑的臉上露出潔白的牙齒。「這是我今天所聽到最好的建議。」

  他不替她指路,而是自己坐在駕駛位上,開過幾條街後,他把車停在一幢窄窄的,似乎重新整修過的三層樓磚屋後面。它的後面懸著一塊黑木板招牌,燙金字體刻著「東尼老店」簡單幾個字。屋子裡面光線微暗,是間迷人的餐廳,鋪著橡木地板,漆得光可鑒人。牆上懸著藝術造型的銅瓶銅罐,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看來五彩繽紛。桌上鋪著紅白格子的桌布,更增添一室的溫暖和魅力。

  門邊櫃檯上的侍者禮貌地招呼尼克。「日安。」然後領著他們走到整個餐廳唯一空著的桌旁。尼克替她拉開椅子時,羅蘭趁機打量一下其他的顧客。她發現女客不多,男客倒是各形各色,大多穿西裝打領帶,只有三、兩個人像尼克一樣穿著敞領運動衫。

  一個老一點的侍者走到桌邊,親切的拍派尼克的肩,興高采烈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啦,朋友。」然後遞給他們一份巨大的皮面菜單。

  「東尼,我們要你的招牌餐。」尼克說。接著向羅蘭解釋:「他的招牌餐是法式三明治,你還喜歡吧?」

  羅蘭以為他是為了點一客比較貴的食物在徵求她的同意,趕緊說:「請任意點菜,我們是在慶祝我的新工作。」

  「你對將要住在底特律的感想如何?」等顯然是店老闆的東尼走開後,尼克問道:「對一個從密蘇里小鎮來的女孩而言,這是一個很大的轉變吧?」

  小鎮女孩?羅蘭覺得有點困惑,通常她給人的印象可不是這樣的。「實際上,我一直到十二歲母親去世後才搬離芝家哥,回到我爸爸的故鄉芬特鎮,他也回家鄉的母校任教。所以我並不全然是個『小鎮女孩』。」

  尼克的表情沒變。「你是唯一的孩子嗎?」

  「是的。不過我十三歲時父親再婚了。我不只多了一個繼母,還多了一個大我兩歲的姊姊和大一歲的哥哥。」

  她提到繼母和兄姊時,聲音中一定洩露了點不滿。因為他接著就問:「一般小女孩都喜歡有個大哥哥,你不喜歡嗎?」

  羅蘭明媚的臉上有一抹抑不住的笑容。「噢,我的確喜歡有個大哥哥。不幸的是,我不喜歡列尼,我們兩個看對方都不順眼。他最愛嘲笑我,還會扯我的辮子,偷我放在房裡的零用錢。我為了報復,就向全鎮宣揚他是個同性戀,結果沒有人相信,因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尼克輕聲笑了起來,羅蘭注意到他笑時眼角有點魚尾紋。雖然一張臉曬成溫暖的金褐色,可是他的眼睛卻閃著金屬般的銀色光輝。至於他堅定的雙唇則充分流露出強烈的男性徵服慾望。羅蘭又感覺到昨晚那種甜蜜的刺激,趕緊把眼睛盯在他的頸間。

  「你的姊姊呢?」尼克問道。「她長的怎麼樣?」

  「漂亮極了。她只要在街上繞一圈,就有成打的男孩子跟在後頭。」

  「她會搶你的男朋友嗎?」

  羅蘭隔著窄窄的桌子看著他,眼裡漾著笑意。「我沒那麼多男朋友讓她搶——至少十七歲以前沒有。」

  一道濃眉不可置信地揚了起來,望著她精雕細琢的五官,微翹的睫毛下一雙眼睛像是發亮的藍緞。陽光透過五彩玻璃,照在他們的桌子上,她的臉更沐浴在一片溫柔的光輝之中。「那實在很難相信。」他終於說。

  「我保證是真的。」羅蘭聲稱。她清楚得記得,自己曾經是個土裡土氣的醜丫頭。但那段記憶並不特別痛苦,她至今仍覺得外表的美貌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東尼端來兩個盤子放在桌上,盤內各是一條法國麵包切開來,夾著很豐盛的烤牛肉。盤子旁邊還附有牛肉汁。「很好吃的——你嘗嘗看。」他催促她。

  羅蘭嘗了一口,果然美味。「好吃極了。」她說。羅蘭覺得及困惑又生氣。

  「好。」東尼那張蓄須的圓圓臉寵愛的看著她。「那你讓尼克付帳,他的錢比你多。尼克的祖父借錢給我,我才能開這家餐廳。」他才說完,立刻趕到一邊去罵一個動作笨拙的僕役。

  他們靜靜吃著三明治,羅蘭偶爾問兩句他和東尼的淵源。尼克的回答都很短,不過她仍約略得知一個梗概。他和東尼一家已有三代交情。事實上,有陣字尼克的父親還替東尼的父親做過事。不過到了後來情況改變,換成尼克的祖父有錢借東尼開餐廳。

  他們一吃完,東尼立刻來收拾桌子。這兒的服務未免太好了些,羅蘭沮喪地想。他們只待了三十五分鐘,她原指望至少可以跟他共享一個小時呢。

  「現在,來客點心好嗎?」東尼一雙友善的黑眼睛看著羅蘭。「來一客我拿手的意大利式冰激凌,那可是其他店裡買不到的。」他驕傲地告訴她。「保證貨真價實,它是不同口味和顏色的冰激凌加在一起,裡面還添上——」「水果片和胡桃片。」羅蘭笑吟吟地接下去。「我媽媽一向這麼做。」

  東尼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然後仔細地端詳她的臉。良久之後他斷定地點點頭。「你是意大利人。」他叫了起來,笑呵呵的。

  「只有一半意大利,」羅蘭更正,「另一半是愛爾蘭。」

  十秒鐘之內,東尼已經問遍她的全名,她媽媽的姓,並發現她在底特律舉目無親。羅蘭對自己沒提到韋菲力覺得有一點罪惡感。可是既然尼克認識辛格的人,她不敢冒險在他面前提到這個名字。

  她興奮地聽著東尼說話。住在芝家哥拜訪意大利親戚的時日已經過去許久了,能再聽到熟悉的鄉音真好。

  「羅蘭,如果你需要任何東西,就來找我。」東尼告訴她,像對尼克那樣親切地拍拍她的肩。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住在大城裡,需要一個可以照顧她的家庭。這兒隨時都有一餐飯等著你,一餐意大利飯。」他澄清。「現在來一客我的意大利式冰激凌如何?」

  羅蘭看看尼克,再看看東尼那張殷切的臉。「好呀,我喜歡。」她宣佈,想到能延長跟尼克在一起的時間,再也顧不得撐得飽飽的胃了。

  東尼笑嘻嘻的,尼克向他卓狹地眨眨眼。「羅蘭還在發育當中呢,東尼。」

  聽到他的話,羅蘭覺得既困惑又生氣。好半天,她的手指頭就在桌布的紅格花紋上畫來畫去。「尼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溫柔的說。

  「當然。」

  她兩手交疊在桌上,抬頭正視他。「為什麼你談到我時,總好像我是個十幾歲的天真小女孩似的?」

  他的嘴角好笑的扯了扯。「我倒沒留心。不過那可能是在提醒我你還年輕,又來自密蘇里的小鎮,所以你也許還很天真。」

  羅蘭對他的回答感到愕然。「我是個成熟的女人,而我住在小鎮的事實並不能代表什麼!」她停了下來,因為東尼正送來冰激凌。可是等他一轉身,她又生氣地補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覺得我很天真,其實我不是的。」

  尼克慵懶地往後一靠,深思地看著她,眼裡有絲挪揄的神色。「你不是嗎?」

  「不,我不是。」

  「那麼,」他閒閒道來。「這個週末你有什麼計劃?」

  羅蘭高興的差點說不出話來,不過,她仍定定神,謹慎地問他:「你有什麼打算呢?」

  「赴一個聚會。我有幾個朋友住在哈柏溫泉附近,他們週末要開舞會。我今天遇見你時正打算動身到那兒去。從這過去大約要開5個鐘頭的車,星期天回來。」

  羅蘭原打算當天下午開車回芬特鎮去收拾行李。現在若是答應尼克的邀約,她的時間也還綽綽有餘。反正來回芬特鎮只要兩天車程,而她還有兩個星期的空擋呢。更重要的是,她很想和尼克在一起。「如果我和你一起去,你的朋友不會不方便嗎?」

  「一點也不會,他們原先就要我攜伴參加的。」

  「果真如此,」羅蘭一笑。「我很樂意跟你去。事實上,我的衣箱還在車子的行李箱裡呢。」

  尼克轉頭去找東尼來結帳。東尼把帳單拿過來,放在尼克的桌旁。可是羅蘭把手覆在帳單上,拉到自己這邊來。「我請的客。」她聲明,小心掩飾自己的驚異——比起他們吃的東西,這個價錢實在高的驚人。可是當她要掏錢時,尼克已經在桌上放了幾張鈔票,羅蘭便眼睜睜地看著東尼迅速把錢收走。

  東尼看見她一臉沮喪,便伸手捏捏她的下巴,好像她只是個八歲的小娃娃。「羅蘭,有空常來嘛!只要你來,隨時都有空位,還有一頓美食。」

  「像這樣的價格,」她挪揄他。「我真奇怪為什麼你的桌子不會全是空的。」

  東尼親切地彎腰靠近她。「我的桌子從來不空。事實上,如果你的名字沒有登記在我的名冊上,還沒法子事先訂位呢!我叫雷可把你的名字登記下來。」他權威地招招手,三個年輕英俊的侍者立刻出現在羅蘭桌前。「這三個是我兒子。」東尼神氣地介紹他們。「雷可、多明和喬依。雷可,你去把羅蘭的名字登記下來。」

  「不必麻煩了。」羅蘭趕快打岔。

  東尼不理。「像你這麼好的意大利女孩在底特律需要保護。你常來玩嘛,我們就住在樓上。雷可、多明,」他嚴厲地吩咐他們。「羅蘭來時,你們要小心看著她。喬依,你就得小心看著雷可和多明!」

  羅蘭忍不住笑出聲來,東尼向她解釋:「喬依結婚了。」

  羅蘭看著她的四個「護衛」,眼裡閃著愉快的感激。「那我又要看著誰呢?」她含笑問道。

  四張黝黑的意大利臉孔一致轉向尼克。後者正靠在椅背上,一徑笑吟吟地看著他們。「羅蘭告訴我她能照顧自己。」他神色自若地說,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尼克說他要打通電話,羅蘭便上盥洗室去。當她出來時,看見尼克背對她正在入口處打電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可是有兩個字卻飄進羅蘭的耳朵,清晰一如鐘響:「愛佳。」

  他怎會揀這麼個時間打電話給另一個女人?對了,他說主人要他攜伴參加宴會,他當然事先就約了別人,羅蘭心想,他竟為了她而爽約。

  他們進入她的龐地雅克跑車後,尼克開了引擎,卻對儀表板上閃動著提醒車主引擎有問題的警示燈皺起眉頭。羅蘭連忙解釋:「我看引擎不會有問題,我來這裡時就曾找工人看過,他沒找到任何毛玻也許是警示燈壞了,這車出廠才六個月。」

  「那我們開開看,路上再說。」

  一路上,尼克問多而語少,羅蘭卻處處為之語塞。因為尼克認識辛格的人,而她在辛格填的履歷表又刻意不提大學學歷。她決定不告訴他她過去無年來是在學校修音樂的學士及碩士學位。唉,她原不善於撒謊,可是在年紀上頭她已經騙過他了。事實上她還要過三個星期才滿二十三歲,而她在他面前也告訴過東尼她在底特律無親無故。現在,她又得努力「忘記」過去五年的生活。

  在他問起她的家人和她時,她想了很久。

  「這是個這麼難以回答的問題嗎?」尼克開玩笑地問。

  他的微笑對她的心跳造成了瘋狂的影響,令他想抬起手放到他堅毅的下巴,並拂弄那兩片性感的嘴唇,他的襯衫開口在胸前,她多想用手去拂弄那由深深的V字領口探出來的捲曲的胸毛。就連他那味道特別的古龍水也在玩弄她的理智,邀請她更靠過去一些。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我的繼兄列尼24歲,最近剛結婚,姊姊麗莎也結婚了,我這輛車就是向她丈夫買的。」

  「你父親和繼母呢?」

  「我父親是個教師,非常聰明和睿智,我繼母是個很好的人,非常愛他。」

  「你父親既然是個老師,為什麼沒有敦促你上大學,而讓你去當秘書?」

  「他努力過的。」羅蘭避重就輕的說。這時尼克因要轉入州際公路而忙著尋找正確的路線,他們經過市中心,再轉入郊區,然後是一個很大的購物中心,接著又是郊區。

  羅蘭把握這個他忙於應付交通的時候改變話題。「你不必帶其他的衣服嗎?我好像沒看見你帶行李。」

  「不用帶了,我在哈柏溫泉那邊有一些衣服。」

  從窗外吹進來的風玩弄著他濃密的咖啡色頭髮,那頭髮歲是剪得短而貼,但又長的恰倒好處的拂過他的衣領,也恰倒好處的吸引一個女人的手指進去感覺她的柔軟。她將眼光硬生生的扯離他的側面,放下頭上的太陽眼鏡,轉而欣賞州際公路的風光,不大有感覺的發現郊區的景致已被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所取代了。

  尼克豪無疑問的正發散出一種大膽而性感的玩家味道,還有一種自信滿滿的男性魅力就連現在與他並肩坐在車內,她就不可避免,並且深受干擾的感覺到他肌肉結實的長腿離她只有幾英吋之遙,還有他那有力的肩膀,似乎隨時都在提醒都在警告她:她寧靜的心靈已受到危險的威脅。

  危險的威脅?同意共度這個週末就完全不是她平日處理事情的方式,也違反她謹慎保守的個性,如今她還發現到一種無法解釋的吸引力,無時無刻的將她向他扯去。任由這種吸引力毫無控制的發展下去,也會是一件叫人不安的事,她向自己承認。可是這稱的上危險嗎?尼克會是一個企圖謀害她,然後將她分屍埋在森林中的殺手嗎?如果他那麼做了,沒有人會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除了東尼和他的兒子,但尼克只需要告訴他們她回密蘇里去了。他們會相信他的,尼克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羅蘭很快的再看看他那專注的側面,她的表情很快的鬆弛下來而露出微笑。她看人的第六感一向很準確,她本能的知道她所面臨的危險絕對不是身體上的。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在一種愉快的模糊狀態中度過。車子一路飛馳,芳香的風吹在他們臉上,吹亂了他們的頭髮,他們閒閒地聊著,什麼都說到了,也好像什麼都沒有談到。

  不過,羅蘭注意到,話題只要一扯到尼克個人的身上,他就不大喜歡往下談。弄了半天,她只知道,他的父親在他四歲時亡故,而撫養他成人的祖父母也在數年前過世。

  到格陵鎮時,尼克說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就可以到哈柏溫泉的目的,他在一家小雜貨店前停住車子,他出來時,羅蘭看見他買了兩罐可樂和一包煙。他又開了幾英里,來到一處野餐營地,他在一張木製餐桌旁停車,他們一起下了車。

  「這真是一個好天氣,不是嗎?」羅蘭仰頭看看點綴在蔚藍晴空上的點點白雲。她看向尼克,發現他正縱容的笑看著她。

  對他那種玩厭了的態度,她並不想深究,只說:「在我的家鄉,天空好像很少這麼藍,可能密蘇里畢竟比這兒南方還校」尼克將兩罐可樂都打開來,遞一罐給她,他閒適的靠坐在野餐桌上,羅蘭則試圖重拾幾分鐘前被打斷的話題。「你說你父親在你四歲時亡故,由祖父母養大了你,但是你母親怎麼樣啦?」

  「沒怎麼樣!」他似乎不願多說,拿了一根煙含在嘴上,用手圈起來點火。

  羅蘭看著那低下來的一頭濃髮。很快的抬眼與他對視。「尼克,你對自己的事為什麼這麼難以溝通?」

  他的一雙眼睛在煙霧裡面微微瞇了起來。「我難以溝通?這一百英里我差點沒把我的頭都說掉了。」

  「但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你母親怎麼樣了?」

  他哈哈大笑。「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一雙美得難以相信的眼睛?」

  「有,而你是在逃避話題。」

  「還有你也很會說話?」他沒理會她的批評繼續說。

  「這並不值得驚訝,因為我父親是英文老師。」羅蘭歎口起,對於他的故意打岔頗覺懊惱。

  尼克看看天空,他的眼光瀏覽過樹林和杳無人跡的公路,最後才又看向羅蘭。「一直到但個小時前,我才發現我有多緊張,而開始放鬆下來。我真的需要遠離那一切,而像這樣跑開來。」

  「你一直很辛苦的工作著?」

  她的臉上充滿同情,尼克對她一笑——那種通了電的,會令她心跳加快的親切的笑。「你知道你是個一個很讓人輕鬆愉快的伴嗎?」他輕聲說。

  當她覺得他電力十足時,他卻只認為她輕鬆愉快?這真不是叫人高興的事。「謝謝——我只是努力著不讓你在到達哈柏溫泉之前睡著了。」

  「你可以在我們到達之後,再讓我睡。」他暗示著什麼似地說。

  羅蘭的心臟撞擊著她的肋骨。「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我沒有令你很無聊。」

  「相信我,你絕對不會無聊。」他的聲音性感的低沉了下來。「事實上,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做,那是自從昨天晚上,我拿著你的東尼水轉身看到你忍著不去嘲笑我的震驚時,我就一直想做的一件事。」

  羅蘭雖然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她仍知道他想吻她。他從她無力的手中拿走她的可樂,放在木桌上,然後將她輕輕的拉入他的兩腿之間。她的臀側擦過他堅硬的大腿內側,使她全身的神經系統發出驚人的警告訊號。他的手無比溫柔的滑上她的肩,握住她。在無助的期待中,她看著他堅定性感的唇緩緩向她降下來。

  他的唇覆住她的,以一種懶洋洋的誘哄,卻又專注得驚人的堅持移動著、探索著,羅蘭徒勞無功的想要抓回那已逃得無影無蹤的理智,可是當他的舌頭滑過她的唇,她已注定要打敗仗了。

  她不自覺的申吟一聲,依向他,任由他分開她的唇。他的反應是即刻立現的,他的手臂收緊,將她囚在他的胸前,他的嘴同時飢渴的張了開來,舌頭侵入她的嘴內,愛撫著她的。羅蘭體內的什麼東西爆炸了,她的身體拱向他,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圈住他的頸項,手指伸入他頸背的頭髮中,急切的反應著他飢渴的嘴。

  尼克終於抬起頭來時,羅蘭覺得自己象被這個吻給烙上了印記,永遠的成了他的俘虜。內心翻騰的各種情緒使她顫抖,她將前額抵在他肩上,他溫熱的唇拂過她的面頰到達她的鬢邊,再往下捉弄的啃舐著她的耳垂。而後他沙啞的笑聲出現在她的耳邊。「看來我該向你道歉了,羅蘭。」

  她向後靠在他的手臂中,抬頭上望著他。帶著煙霧的灰色眼眸注視著她,眼半垂著、充滿激情,雖然仍在微笑,但那笑容帶著警戒,和一些自我解嘲。

  「你為什麼該向我道歉?」

  他的手在她的背部懶洋洋的上下愛撫著。「因為就算你曾保證你並不天真,但一直到幾分鐘前,我仍在擔心這個週末你很可能會應付不了——也可能會比你理應承受的更多。」

  羅蘭仍因那個吻而有些暈眩,她輕聲問:「那幾分鐘後的『現在』,你又是什麼想法?」

  「我在想,」他嘲弄的低喃道。「應付不了的可能會是我了。」他望入她閃閃發亮的藍眼,自己的眼睛亦因反應強烈而暗下來。「我也在想,你如果再這樣繼續看著我,我們很可能會晚兩個小時才到得了哈柏溫泉。」

  他的眼光瞥向路旁一家汽車旅館的招牌,但羅蘭甚至來不及驚慌,他已舉起手放下她的太陽鏡。「你這對眼睛讓我毫無招架的能力。」他以幽默卻又認真的口氣說。

  然後,他拉住她的手臂往汽車走去。

  羅蘭癱在她的座位上,覺得自己好像剛由一場颶風中聲還。汽車引擎吼了起來,她強迫自己放鬆下來,並理智的思考。擺在她面前的立刻就有兩個問題:第一,尼克現任已有意在這個週末將她帶上他的床,在他的想法中,這根本已是不必思考的定論。當然,她大可以在時間到來的時候拒絕他。但第二個問題也在這裡:她好像並不想拒絕。她從不曾對任何一個男人這麼著迷,也不曾只因一個吻就這麼神魂顛倒,更不曾如此渴望一個男人對她做愛。

  她望著尼克握住方向盤的堅定而能幹的手,再轉向他粗獷英俊的側面。他是那麼迷人,那麼的充滿男性那種壓抑不住的生命力,任何女人一見到他,大概都會迫不及待的想跟他上床,甚至不會要求他要有感情上的投入。她總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他征服吧?會嗎?

  一朵惆悵的微笑出現在羅蘭的唇邊,他認命轉頭面向窗外。每個人都經常說,她是那麼的聰明和理智,結果她卻是坐在這裡,竟已開始計劃如何讓尼克愛上她。……因為她知道,她已經愛上他了。

  「羅蘭,我這邊的車廂變得好寂寞呀,你在想什麼呢?」

  仍沉靜的思考著他們的命運終將如何的羅蘭轉過臉來,微微而笑的搖搖頭。「如果我告訴你,你會嚇死的。」

  羅蘭決定只談論家人,然而尼克對自己卻絕口不提。

  等到她坎井密西根湖碧波粼粼,輕拂沙灘時,天大的心事也都放到一旁去了。「再五分鐘就到了。」尼克說著將車從公路轉向一條保養良好的鄉間小徑,兩旁有松樹夾道。幾分鐘後,他又左轉進入一條私家車道。整整一英里路上,兩旁植著修剪整齊的山梨,樹上垂著纍纍的果實。

  羅蘭環視這一片精心整理過的園地,發現跟她原來設想的尋常農舍迥然不同。然而,當他們駛出樹木的陰影,迎向落日餘暉,停在一長列豪華轎車之中時,眼前的景象更令她意想不到。

  不遠處矗立著一幢巍峨摩登的三層樓房,碧綠如茵的草地上點綴著一張張彩傘遮蓋的桌子,一路斜向沙灘去。穿著蘭色制服的侍者穿梭在賓客之間,看來客人不下一百人之多。有的圍坐在游泳池邊,有的在草地上或沙灘上散步閒聊,不遠的碼頭邊還停著許多遊艇。

  尼克替她開了車門,手扶在她肘上。羅蘭別無選擇,只能隨著他穿過一輛輛耀眼的名牌轎車,加入賓客之中。

  站在草坪的邊緣,她默默打量來往的人群。有些是著名的電影明星,有些則是雜誌上的熟面孔,當真是冠蓋雲集,星光閃閃。

  她抬眼去看尼克,後者也正在打量人群。他看起來對這群有錢或者有名的佳賓並不特別感興趣。事實上,他反而有點被惹惱了的樣子。當他開口時,聲音裡也透著同樣的懊惱。「很抱歉,我不知道崔西所謂的小聚會竟是這個樣子,否則也不會帶你來了。這種聚會一向又吵,又擠,又瘋狂。」

  雖然處在一群名人中間很不自在,她仍設法裝出一副不在意的神色,勇敢地向他笑一笑。「如果我們運氣好,說不頂不會有人發現我們已經到了。」

  「那是妄想。」他苦笑著警告她。他們沿著草地走向臨時搭置的露天吧檯,一個妖嬈絢麗的紅髮女郎看見他們,立即迎了上來。「尼克,親愛的。」她親密地叫他,一隻手滑進他的手臂,踮著腳尖吻他。

  尼克放下手裡正在調的酒,慇勤地擁住她,也回她一個吻,然而當他送開手後,羅蘭注意到紅髮女郎的手臂仍然挽在他手上,熱情地笑著說:「我們還以為你存心讓大伙失望,不打算來了呢!」她眨眨眼。「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因為找你的電話響個不停,都是你公司的人打來的。咦,這位是誰呢?」她明媚地問道,總算把手臂抽出來,退後一步好奇的端詳羅蘭。

  「羅蘭,這位是李貝拉。」尼克開始介紹。

  「叫我貝貝八!每個人都這樣叫我。」紅髮女郎說著又轉向尼克,好像她根本不在現常「我還以為你會帶愛佳來呢。」

  「真的?」尼克嘲弄的說。「我也以為你跟亞力在羅馬呢。」

  「本來是的。」貝貝承認。「可是我們想見你,每個人都想見你。」

  尼克趁貝貝走開時跟羅蘭說:「貝貝是——」「我知道貝貝是誰。」羅蘭努力保持平靜地說。「貝貝是時裝雜誌和報紙專欄的寵兒,她父親是富有的石油商人,自己則嫁了富可敵國的希臘工業家。我常在報章雜誌上看見她。」

  貝貝說的沒錯,尼克好像磁石一樣,吸引了無數人。除了主人崔西和她先生喬治之外,各形各色的賓客都紛紛過來搭訕,而且談的多半是尼克避之惟恐不及的生意。羅蘭一徑倚在他身邊,淡淡地笑著,一口又一口地啜飲香賓。看到尼克被纏煩了,她就甜蜜蜜地插進話,把他帶開,幫他解圍。饒是如此,幾個鐘頭下來,她已經喝得醉意醺然了。

  沙灘上的舞會已經上場,尼克把羅蘭的空杯拿開,挽著她走向沙灘。他們站在沙灘上,聽著音樂和歌聲,望著一輪明月燦亮地灑滿一湖的銀光。「我們跳舞吧。」尼克說。羅蘭柔順地倚著他,朦朦朧朧地想著這一天真是多姿多彩,從面試到午飯到現在的舞會,幾乎令她應接不暇。

  「羅蘭,你醉了嗎?」尼克輕柔地低語。

  「我也不知道。」她醉眼模糊地說,她從沒喝過這麼多酒。

  尼克望著月光下醉態可掬的她,癡癡地看了半天,才歎口氣說:「來吧!你真的醉了。」他把手臂環在她肩上,領她往屋裡走去。攔住一個僕人,問清楚羅蘭的房間,便挽著她上樓。「今晚我住海灣那邊,我在那兒有幢房子,明天我們單獨過一天。」他替她開門,然後說:「你車子的鑰匙在領班那裡。你只要往北開兩英里路,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時向左轉,海灣就在路的盡頭。那裡只有一幢房子,你絕對不會弄錯的,十一點鐘見。」

  他的口氣十足獨斷,好像羅蘭非常樂意上海灣去,任他為所欲為似的。她有點惱火地說:「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是否願意單獨跟你在那兒?」

  他擰擰她的下巴。「你願意的。」他笑著說,好像她只是個好玩的九歲小女孩。「如果你不願意,可以往南開,盡頭就是密蘇里。」他把她拉到身前,給了她一個長長的、熱烈的吻。「十一點見。」

  羅蘭立刻還嘴:「或許我會開回密蘇里。」

  他走後,羅蘭一頭栽進床裡,兀自覺得唇角留有他的吻痕。怎麼會有一個男人這般專斷的自信,這般傲慢無禮,卻又這麼美妙?以前學業、音樂和工作填滿了她的時間,讓她無暇去交男朋友。可是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了,知道自己要什麼,她要尼克。他擁有一個男人應該有的一切優點,強壯、溫柔、睿智,而且有幽默感。而且他又英俊又性感。……翻身坐起,羅蘭興奮地把枕頭抱在懷裡,把雪白的枕頭當成他雪白的襯衫恣意的磨著。他正在玩情慾的遊戲,可是她要他也關心她——她要贏得他。如果她想要對他形成特別的意義,她就得和他其他的女朋友作風不同。

  羅蘭又躺下來,兩眼直視天花板。他對她太肯定了,她想。舉例來說,他十足有把握她會到海濱去。來點不確定可以打破他的信心,對他會有利些。所以她要遲到得正好讓他以為她不來了。十一點半最好——那時他會以為她不來了,但也還來不及離開到別的地方去。

  想著想著,羅蘭沉沉睡著了,唇邊帶著一朵微笑。是一個女人知道自己找到了要相守一生的男人時的那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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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7:58
  第五章

  第二天,羅蘭趕到海灣上那幢孤零零的L型房子時,已經十二點了。她不是故意要遲到這麼久的,只是當她按計劃十一點二十分下樓時,卻發現她的車子前塞了六輛車。等到領班弄清楚每輛車的車主,把車挪開後,已經十一點四十五分了。羅蘭緊張的握緊方向盤朝尼克指示的方向盡速馳去。萬一他不想等她了,怎麼辦?

  現在她站在門前,按了兩次門鈴,足足等了五分鐘,仍然沒有人來應門。等她按第三次門鈴時,心裡已經有數,沒有人會來應門,屋內根本沒人。

  她不該跟這麼一個玩家玩把戲的,她想。她不能坐在門口等到三更半夜尼克回來睡覺,也不能回昨晚歇宿的大屋去,因為她在那兒是尼克的客人。現在她只好一個人開車回密蘇里平白糟蹋這麼美好的日子。

  她歎一口氣,走到車子旁邊,最後再看一眼週遭充滿野趣的景色。突然間,她的眼光停在腳下巖壁上幾個往下斜的梯級上,同時聽到底下傳來奇怪的金屬聲音,分明有人在下面。

  她沿著陡峭的梯級往下衝,也不知是興奮還是走得急了,一顆心狂野地跳著。就在組後一階上,她瞧見尼克熟悉的身形,一股如釋重負的喜悅情緒便漫天漫地地湧了上來。

  他只穿了一套短短的白色網球裝,蹲在沙灘上一條小船旁修理馬達。旁邊地上鋪了毯子,撐起一支巨大的遮陽傘,毯子上還有幾個野餐柳條籃。有好長一段時間,她就這麼靜靜望著他的背影。寬肩挺背,肌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那麼,他還是在乎她的。或者,這又是一種蓄意的誘惑。她決定說句俏皮話,尼克想必會聳聳肩,假裝沒注意到她的遲到。不幸的是,她能想到的最俏皮的話只是一聲:「嗨!」

  尼克轉過身子,仍舊蹲著,手上抓了一根螺旋鉗,一雙深不可測的灰色眸子冷冷地看著她。「你遲到了。」他說。

  羅蘭沒想到會是這個場面,她一邊過去,勉強笑著,「你以為我不來了嗎?」她故做天真的看著他。

  他的眉毛冷冷地揚了一揚。「你不是要我這麼想嗎?」

  這不是問話,而是冷酷的指控。羅蘭的第一個直覺就是否認,然而她只點點頭。「是的。」她溫柔地承認,望著他寒冷的眼神逐漸轉暖,變得興味盎然。「你失望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因為她知道尼克報復的話可不會客氣。

  「非常失望。」他安靜地承認。

  羅蘭覺得一股熱流暖暖流滿全身,望著尼克會催眠的眼睛緩緩向她靠近。

  「羅蘭?」

  她嚥了一口口水。「什麼事?」

  「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先吃東西?」她啞然低語。「然後呢?」

  「然後我們上船去釣魚呀!」他困惑地看著她。

  「噢,上船!」她長長吐出一口氣,笑了起來。「謝謝。我的確想先吃點東西,我也喜歡船。」

  天氣非常好,亮麗的藍天上浮著幾朵白雲,海風拂過,無聲無息地推著船在水上漂流。他們出海已經兩個小時了,羅蘭仰頭看著一隻海鷗略過船頭,然後望著掌舵的尼克微微一笑。再舉頭看向藍天,全身沐浴在溫暖的金色陽光中,也沉浸在尼克欣賞的眼光中。

  「我們在這兒拋錨,曬曬太陽,順便釣魚,你覺得如何?」尼克說。

  「好呀!」羅蘭看著他翻身站起來,動手收帆。

  「我們應該能釣到一些巴司魚和藍花當晚餐。」他準備好釣竿後說。「這一帶有很大的鮭魚,可是我們必須拖釣才行。」

  羅蘭曾陪父親在小河邊釣過魚,但是對船釣卻一竅不通。現在她很有興趣學學這一方面的事。如果她愛的人喜歡駕船出去釣魚,她也準備去喜歡它。

  「我釣到一隻了。」半個小時後,尼克看到他的釣竿劇烈晃動,開始大叫。

  羅蘭拋下她的釣竿,衝到他身邊去,忍不住脫口指示:「吊鉤放穩,吊竿抬高,別讓線鬆了。它跑掉了,松一點。」

  「老天,你可真專制呀!」他笑道,她這才想到他可是釣魚專家,只好傷心地歎口氣,站到一旁去。幾分鐘後,他的身子往後,高高舉起一尾艫魚,然後把它放進網子裡,拿到羅蘭面前,像個渴望讚美的驕傲小男孩。「怎麼樣?」

  一眼看見那張飽經世故的臉上竟有如許稚氣的神氣,羅蘭心底一點愛苗立刻蓬蓬勃勃地開滿花朵。你真了不起,她想。「它真了不起。」她說。

  就在不經意的那一刻,羅蘭心裡已經下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尼克已贏得她的心,今晚他也將擁有她。

  回航時,天色逐漸轉暗,有點冷了。尼克仍坐在舵手位置上,凝視浴在夕陽餘暉中的羅蘭。她雙手抱膝坐著,滿心在想如何與他共度今宵,可是另一方面又有點煩惱,因為她對眼前摯愛的男人似乎一點也不瞭解。

  「你在想什麼?」尼克安靜地問道。

  「我在想我一點都不瞭解你。」

  「你想知道什麼?」

  這正是羅蘭最想聽到的話頭。「好吧。從頭開始,先說你怎會認識崔西和貝貝那班人的?」

  尼克先是不回答,從口袋了掏出一根煙,放進嘴裡,然後點了一根火柴。「崔西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他說,點上煙,「我們就住在東尼現在的餐廳附近。」

  羅蘭嚇了一跳。東尼餐廳所在是翻修過的市區,可是十幾二十年前,當尼克他們還小時,那一帶不可能像現在這麼繁榮。

  尼克望著她臉上表情的變化,顯然猜到了她的心思。「崔西之所以嫁給年紀大她兩倍的喬治,主要便是為了要逃離她生長的地方。」

  滿滿地,羅蘭接近她最感興趣而尼克卻一再逃避的話題。「尼克,你說你四歲喪父,是祖父一手帶大的。那你母親怎麼了?」

  「沒怎樣。我父親的葬禮結束後,她就搬回娘家了。」

  就是他聲音裡那種完全的漠然令羅蘭感到心驚。她銳利地研究那張英俊的臉不動聲色,像張面無表情的面具一般。太無動於衷了,她心想。她無意刺探別人的隱私,可是她已經愛上這個謎樣的男人,她急切地想瞭解他。她終於遲疑地問道:「你媽媽為什麼不帶你走?」

  尼克聲調中的冷峭在警告。他不喜歡他們談話的方向,不過他還是回答:「我媽媽是葛羅區的富家千金,有一天我爸爸到他們家去修理電線,六個星期後,她就甩掉她那個無趣、可是有錢的未婚夫,嫁給我那一身傲骨卻身無分文的父親。結果她立刻就後悔了。因為我父親堅持她必須過他所能供給的日子,而她最痛恨這一點。即使後來他的生意略有起色,她仍是輕視他的生活,也輕視他。」

  「她為什麼不離去呢?」

  「聽我爺爺說,」尼克地回答。「在某些方面她實在無法抗拒我父親的吸引力。」

  「你像爸爸嗎?」羅蘭急切地問。

  「據說簡直一模一樣。怎麼了?」

  「沒事。」羅蘭說,心裡卻覺得哀傷。她完全瞭解尼克的父親對他媽媽而言是一種多麼大的吸引力。「請繼續說吧。」

  「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父親的葬禮過後,她就宣佈再也不要過這種淒慘的日子,便搬回娘家去。顯然我也是她不想要的一部分,因為她把我留給我爺爺。三個月後,她嫁給原來那個未婚夫,一年之後又生了一個兒子。」

  「可是她偶爾總也會來看你吧?」

  「沒有。」

  羅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母親竟然可以遺棄自己的親生子,搬到只離他幾英里遠的豪華住宅去。韋家也住在葛羅區,那兒離尼克生長的舊區並不遠。「你是說從那以後再沒見過她了?」

  「偶爾會看到,不過純屬意外。有一晚她的車開進我工作的加油站去。」

  「她說什麼呢?」羅蘭屏息而問。

  「她叫我檢查油箱。」尼克若無其事地說。

  儘管他外表完全無動於衷,羅蘭不相信他小時侯也能這般刀槍不入。自己的母親居然假裝兒子不存在,這件事一定傷他至深。「她就只說這些話?」她緊緊追問。

  尼克以為羅蘭也會跟他一樣,對這件事付之一笑。便說:「不。我想她還叫我順便檢查一下輪胎是否有氣。」

  羅蘭盡量保持聲音的平靜,然而她實在很難過。淚水湧進眼眶裡,她趕緊抬頭看著向藍中帶紫的天色,免得淚水掉下來。

  「羅蘭。」他的聲音有點硬。

  「呃?」她說,筆直瞧著初升的月亮。

  他傾過身來,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自己,卻發現她眼裡有一層薄霧。「你哭了!」他不敢相信地說。

  羅蘭揮揮手。「不相干,我看電影也會哭的。」

  尼克笑出聲來,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羅蘭環著他,輕輕梳理他的褐髮,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母性的憐愛。「我在想,」她抖著聲音說。「當你成長時,你的弟弟擁有的一切你只能夢想的東西,像是新車,或者其他的東西。」

  他抬起她的下巴,笑著望進她深沉的藍綠色眼眸裡。「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爺爺。我向你保證,我媽媽的事在我心裡絕對沒有留下任何創傷。」

  「一定有,每個人都會有!她離開你,然後就在你眼前縱容她另一個兒子。……」「別說了。」他挪揄地說。「不然你也會把我弄哭的。」

  羅蘭一臉肅穆地說:「我是為曾是小孩的你而哭,而不是為了目前這個成人的你。儘管發生過這些事,不!不是因為它,你變成一個堅強而獨立的男子漢大丈夫,事實上,可憐的是你那個弟弟。」

  尼克輕聲一笑。「沒錯,他的確是頭驢。」

  羅蘭不理他的笑話。「我是說你全靠自己努力成功,並不倚仗有錢的雙親。因為如此,使得你比那個異父的弟弟來的強壯。」

  「我是因為如此才比較強壯嗎?」他開玩笑。「我還以為是遺傳的關係呢!你知道,我爸爸跟爺爺都是高個子——」「尼克,我是說真的!」

  「抱歉。」

  「當你年輕時,一定夢想過跟你的繼父和他兒子一樣富有和成功。」

  「更富有,」尼克更正她。「更成功。」

  「所以你才進大學修工程學位,」羅蘭結論,「然後你怎麼做?」

  「我要開創自己的事業,可是錢不夠。」

  「真遺憾!」羅蘭同情的說。

  「我的故事也該告一段落了。」他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到家了。」

  晚餐是在門前的陽台上吃的,最後一段談話所營造出來的那種親密感,仍然包圍著他們,且因為陽台照明用的燈籠而增添羅曼蒂克的氣氛。

  羅蘭起身要收拾餐具時,尼克說:「不必麻煩了,管家明天早上會收拾。」他倒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然後靠回椅子上。他舉起杯沿靜靜地審視她。

  羅蘭輕輕旋轉手上的玻璃杯,試著想緩和一下彼此間那種期待的氣氛。她已經退無可退了,酒足飯飽,似乎已到思淫慾的時候。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眼光熾烈有力,令她無可遁形。

  一陣海風拂過,她不由得打個寒顫。「冷嗎?」尼克溫柔地問。

  羅蘭趕緊搖搖頭,生怕他就要提議進屋裡去。她也迫不及待想投入他的懷抱,然而她又覺得害怕。尼克顯然是情場老手,她怕自己的生澀會讓他感到討厭。

  羅蘭站起身,倚著欄杆眺望湖水映著山中的燈火瀲灩迷離。她聽見身後的尼克來開椅子,筆直走到她後面,他手擱在她肩上,及幾乎跳了起來。「你冷了。」他喃喃低語,把她拉進他的胸膛,雙臂緊緊環著她。「好些了嗎?」他問,嘴唇就貼在她髮際。

  他的腿緊緊壓著她,羅蘭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然後又不由自主地哆嗦發顫。

  「你在發抖。」他的手改而環在她的腰上,溫柔而堅持的把她往屋裡帶。「進屋吧!裡頭比較暖和。」

  羅蘭太緊張,甚至沒發現尼克帶她穿過的玻璃門並非通往起居室,等她進去後,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間豪華的臥室中。房間的色調是深淺不同的褐色搭配白色,正中擺了一張大床。她聽見尼克關上玻璃門的聲音,全身都緊張起來。

  尼克的手臂從後面環住她的腰,把她僵硬的軀體拉向自己另一隻手則拂開她如緞的秀法,露出一截粉頸。然後他的唇輕輕印在她的項背上,羅蘭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而他的餓吻則挑逗地漸漸移向她的耳朵,放在她身上的手慢條斯理地往上游移。

  「尼克,」羅蘭軟軟地抗議。「我——我還不累呢!」

  「好極了!」他低語,舌頭輕輕舔著她的耳垂。「因為我要一個小時後才會讓你睡。」

  「我是說——」羅蘭喘息著,因為他的舌頭已經探進她的耳朵,一股暖流立刻蔓延她全身上下。她乏力地靠在他身上,可以感覺到他高漲的熱情壓的她透不過氣來。「我是說,」她的聲音自己都聽不真切。「我還沒準備上床。」

  他低沉的聲音好像會迷魂似的。「我已經等了你一輩子,羅蘭,別教我再等下去了。」

  這些話掃去羅蘭最後的疑慮,她相信他是真的在乎她,相信今晚自己做的事並沒錯。當他的手滑進她的衣服時,她並沒有阻止他。可是當他要解開她的衣服,扳過她面對自己時,羅蘭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看著我。」尼克溫柔地誘哄著。

  羅蘭想抬起眼看他,可是她不能,她痙攣地嚥著口水。

  尼克兩隻手猾進她的頭髮兩側,抬起她的臉對著自己,一雙會催眠的眸子深深看進她眼裡。「我們一起來做這件事。」他安靜地說,拿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襯衫上面。「解開我的襯衫。」他溫柔地鼓勵她。羅蘭在慾火燃燒之中,發覺尼克並未識破她的缺乏經驗。他以為她之所以遲疑是因為她的其他情人沒有教給她做愛的適當步驟,現在他正在引導她。

  羅蘭的睫毛垂了下來,在酡紅的雙頰投下兩道陰影。她的手指頭笨拙的在他身上摸索,半是慌亂,半是喜悅。他已經熟練地解開她的蕾絲內衣,而她仍字緩緩地解開他的每顆扣子,卻不知自己的遲緩更挑起他的興奮。

  她的手指頭字有其動力般摸索著,推開他的襯衫,露出他古銅色的胸膛。他是那麼美,而他正等待她的愛撫,羅蘭做夢似的想著,幾乎沒發現他已把她的內衣卸下來。

  「撫摩我!」尼克啞啞地命令她。

  她不再需要指示和催促了。憑著漲滿的愛意和本能,她的手依戀地滑進他黑色的胸毛裡,然後貼上去吻著他健碩的肌膚,第一個吻滑過肌膚時,尼克不由得全身起了一陣顫慄。他把空著的一隻手插入她頸背柔細的髮絲,撐起她的頭,有那麼一時間,他就只是凝視著她,眼裡燃起一股抑不住的慾火,然後他便俯下頭來。

  起初他的唇溫暖而柔和,只是探索著她的唇。慢慢地,他的嘴張開來,他的舌頭伸進羅蘭的嘴裡,帶著一陣狂列的飢渴,令她幾乎因那股快感而死。

  她拱身迎向他,雙手滑過他裸露的胸膛,他抬起頭,灰眼裡的慾火熊熊地燒進她眼裡。他在那兩汪澄藍的水底望見自己的慾念,費力地吸口氣。分明想按捺自己的熱情,卻是徒然。「天,我多麼想要你!」他狂野地說著,兩片渴求的唇猛然攫住她的,舌頭伸進她嘴裡,狂風暴雨般地吻她。她只覺得自己彷彿已炸成千萬片,碎不成形。

  羅蘭申吟著,將自己更熔向他堅硬的腿。而他的手則撫過她裸露的胸部,滑向她的背脊,然後往下落,將她貼緊在他脹滿的男性悸動的熱力上。

  當他把她帶到床上,用自己的身體覆住她的身體時,羅蘭覺得世界都傾倒了。他的手覆在她的胸上,惹得她的乳頭緊得發痛。然後他的唇吻過雙峰,又回到她唇上,渴切地張開她的嘴,一隻經驗老到的手在她身上探索、挑逗、折磨,讓她的每一根神經都浴在狂熱的激情之中,全身都為之悸動不止。

  他在她身上撫揉時,羅蘭心底升起一股狂野的渴望,準備隨時歡迎他。可是當他的膝蓋插進去分開她的腿時,羅蘭全身卻激起一陣僵硬、不願的驚慌。「尼克!」她嬌喘著,並緊雙腿。「尼克,等我——」他只是嘎聲說:「不要,羅蘭。」

  他聲音裡的痛楚瓦解了她的抗拒。她緊緊抓住他寬闊的肩膀,把他拉向自己,並抬起身來迎接他。

  「我只等了你幾天,感覺上卻好像過了一個永遠。」他嘎聲說,用力抱緊她,兩人一起跌入他將她帶去的那個狂野而又甜蜜的化外仙境。……從漂浮的夢境緩緩降落後,羅蘭逐漸知覺到緊靠著她的尼克的體溫,以及橫在她腹上他的手的重量。可是當她躺在那兒時,一種模糊的不安卻慢慢爬過如夢如幻的心境。她想不去理它,不讓它破壞這個恩賜的時刻,可是太遲了。她記得尼克緊緊抱住她時在低語:「我只等了你幾天,感覺上卻好像過了一個永遠。」

  羅蘭脆弱的滿足逐漸退去,代之而起的是殘酷的現實。她誤解尼克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他等待跟她」做愛「已經等了好像永遠那麼久。這並不影響她對他原有的感覺,可是令她覺得不安。

  他注意到她是個處女嗎?他會怎麼想?萬一他向她問為何決定跟他做愛時怎麼辦?她當然還不能告訴他事實——說她愛他,也希望他能愛她。

  羅蘭決定躲開所有類似的話題。她遲疑地張開眼睛。尼克躺在她身邊,一隻手撐在枕頭上支起身子,緊緊盯著她。眼裡有著困惑、懷疑以及明顯的覺得整個情況頗值得玩味。……他注意到了。而且從他的表情來看,他顯然想去討論它。

  羅蘭翻身坐起來,背對著他,隨手拿起他丟在床腳的襯衫,套在身上遮蓋自己。「我想喝點咖啡。」她喃喃地說,想找個借口躲開他的問題。「我去煮。」她站起身看著他,一張臉驀然紅了起來——他正由她修長的雙腿望向她的臉。

  「你。……你不介意我穿你的襯衫吧?」她胡亂扣著扣子,從不曾如此強烈地感覺到他襯衫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

  「我一點都不介意,羅蘭。」他鄭重回答,可是眼裡卻漾著一絲笑意。

  他的笑意讓人渾身發軟,羅蘭不覺開始打顫。她專心地捲起袖子,一邊問他:「你喜歡怎樣的?」

  「像我們那樣最好。」

  她瞥了他一眼,頰上酡紅更深了一層。「不!」她更正,緊張地搖搖頭。「我是說,你的咖啡喜歡怎樣的?」

  「不加糖。」

  「要。……要不要來一點?」

  「一點什麼?」他邪邪地笑望著她。

  「一點咖啡!」

  「好,謝謝。」

  「謝什麼?」她回敬一句,在他來得及回答之前便趕緊衝出去。

  儘管在臥室中故作鎮定,當她走進廚房開燈時,卻有種想哭的衝動。尼克竟然在嘲笑她,她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她當真嫩得那麼可笑嗎?

  在她身後傳來尼克走進廚房的腳步聲,她趕緊舀了些咖啡放進壺裡。「為什麼櫃上沒一個杯子?而且除了我們的晚餐之外,也沒有一點食物?」

  「因為這房子即將出售。」尼克回答,從身後緊緊抱住她的腰,他的牛仔褲貼在他光著的腿。「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安靜地問。

  「告訴你什麼?」羅蘭明知故問。

  「你心裡有數。」

  她望著洗手台上面的窗戶。「我忘了,真的。」

  「錯。」尼克說。「再答一次。」

  「因為我們一直沒有談到這回事。」她故作不在乎地聳肩。「也因為我想你大概不會注意到。」

  「一向沒談到過這回事?」他嘲弄地說。「那是因為這年頭二十三歲的處女象地獄一樣稀少,而美得像你這樣的二十三歲的處女更是絕無僅有。」

  羅蘭轉身面對他,藍綠眼珠搜索著他的眼神。「可是在。……在那一刻之前,你沒發現我。……我從沒有過吧?」

  「在一切都已來不及改變時,我才發現。」他雙手環住她,補充道:「可是在我們上到那張床之前,你應該先告訴我才對。」

  「如果我事先告訴你,你會改變主意嗎?」羅蘭問道。心想,多麼喜歡聽到他的聲音,感覺他的手環著她。

  「不會,可是我會溫柔許多。」他稍稍往後仰,望著她的眼神透著真正的困惑。「我為什麼應該改變主意?」

  「我不知道。」羅蘭不安地低聲說。「也許你會三思,對於。……呃,對於。……」「對於什麼?」他微微冷笑道。「對於『偷走』你未來丈夫的權利三思一下?別荒謬了。他不會指望你守身如玉,這年頭的男人不會重視貞節這類東西了。我們並不希望也不期待一個女人一點經驗都沒有,我們的思想也解放了。你跟我一樣也有情慾,羅蘭,你有權利跟你所選擇的任何人滿足這種情慾。」

  羅蘭垂下眼睛,望著他頸上掛著的一條金鏈,低聲問道:「你這一生曾真心關懷過任何一個女人嗎?」

  「有,但是少數。」

  「你也不在乎她們跟其他男人上床嗎?」

  「當然不在乎。」

  「那似乎是一種相當。……冷酷。……的態度。」

  他垂下眼,望著她惹人遐思的酥胸。「如果我讓你覺得冷,看來我們是應該回床上去了。」

  羅蘭懷疑他之所以故意誤解她的意思,是因為他不想談這個話題,如果他當真關心過其他女人,他不是應該會有較強烈的佔有慾嗎?如果他真的在乎她,不是應該高興自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嗎?羅蘭抬起困擾的眼睛。「尼可?」

  他望著懷裡這個年輕貌美德女孩,她的卷髮襯托出輪廓嬌好的一張臉,她的唇柔軟豐潤,她的酥胸飽滿,挑逗地壓在他赤裸的胸前。他用勁抱緊她,然後低下頭。「什麼?」他模糊地問,可是他的唇已經覆住了她的,掩住她還未說完的話。

  天剛破曉,羅蘭翻個身醒過來,看見身邊的尼克正睡得。她夢幻地微笑著,心滿意足地又躺回枕上。這一覺睡德太沉,直到尼克端了一杯咖啡坐在她身邊,她才醒過來。

  「早安。」她才剛說,卻發現他已衝過澡,刮過臉,整整齊齊穿著一件敞領襯衫和灰色長褲。「有什麼事嗎?」她問道,掙扎著坐起來,抓住床單遮住胸前。看見他穿戴整齊,她覺得自己還裸著身子很是狼狽。可是尼克似乎沒注意到她的不安,也沒注意到她的裸體。

  「羅蘭,我們今天的行程恐怕得縮短了,今早有個。……呃,生意夥伴打電話過來,一小時之內他就要過來。我稍後再找人送我回城裡去。」

  羅蘭失望到了極點,可是五十分鐘後,當尼克送她上車時,她的失望已經變成一種倉皇。今天的尼克友善卻疏遠,對她的態度好像他們只是打了一晚有趣卻毫無意義的橋牌,而不是繾綣春霄。或者這是男人慣有的態度。她也許太敏感了,羅蘭心想。在車旁站住,轉身面對他。

  她希望他會擁主她,跟她。然而他卻把手插在口袋裡,淡淡看著她,說道:「羅蘭,昨晚你有沒有採取任何保護措施,以免有什麼後果?」

  懷孕!羅蘭搖搖頭,一張臉卻像著了火似的。

  她感覺自己的回答惹惱了他,不過他的聲音仍然冷靜清平。「如果有任何後果,我要你讓我知道,千萬別自己面對它。你保證一定會讓我知道?」

  羅蘭窘得說不出話來。她只是點點頭,他便替她打開車門,當她倒車時,他已掉頭回屋裡去了。

  「如果有任何後果,我要你讓我知道」讓我知道。……一路上,羅蘭的腦海裡就只有這四個字。他是什麼意思?昨晚談天時,她曾故意不經意地提到,星期五她會回到底特律,那時她的電話已經接好了。尼克只要問接線生就可以查到她的新號碼。為什麼他說話的樣子卻好像他們不會再見面了,除非她懷孕必須去找他時?

  羅蘭感到自己好像是某種被用過然後丟掉的東西。他們曾共享歡笑,相知相契,她覺得自己跟他已經很親近----當然他也會這麼覺得吧。他不可能就如此走開而忘掉她。

  她愛尼克,她知道他也喜歡她。說不定他已開始愛她了。……說不定就因如此,今早他才會變的如此冷淡!過了三十四年獨立自主的生活,又曾被自己的母親拋棄過,尼克當然不會喜歡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一個女人身上的感覺。他越在乎,他會越抗拒。一定是這樣的,羅蘭想著。

  她覺得很疲倦,可是很樂觀。星期五回底特律時,尼克會給她打電話,說不定他會拖到星期六或星期日,但絕不會再久了。

  她在家住了三天,星期四早上揮別父親和繼母,開車回到底特律,按照韋菲力給她的地址,她發現那是一片位於郊區的高級住宅區,她不大相信自己真要住在這裡。園區進口處的大門管理員一聽見她的名字,便馬上說:「韋先生半個小時前才經過呢,」他指出了正確的路線,手指微觸帽沿,尊敬地說:「我知道你新搬來,如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吩咐。」

  菲力果然依約來帶她看看地方。一七五號雖然不大,但外表建築時新,門裡設備豪華,羅蘭在參觀了屋內,提著行李步入臥室時,對掛滿整座更衣室的華麗衣裳嚇了一大跳,那些絲質、麻質的洋裝、套裝、禮服,不只大多數是設計家品牌,甚至有許多根本直接購自巴黎和米蘭,大多沒怎麼穿過,有的吊牌都還在。「我的天,你的姑媽,可真會買衣服。我該怎麼處理它們?」

  「我已經聯絡了慈善機構,有人會跟你聯絡,而來把它們弄走。」韋菲力說。

  羅蘭伸手拂過一件美的不得了的酒紅色天鵝絨禮服,再看看它的吊牌。這位女士對衣著的選擇很年輕,尺寸竟然跟羅蘭一模一樣。「菲力,你能考慮讓我買一些嗎?」

  他聳聳肩。「你要什麼儘管拿去,那會省了我的麻煩。」

  他已經朝樓下的客廳走去,羅蘭關了燈跟他出來。「可是,那些衣服是非常昂貴的——」「我知道價錢,」他懊惱地打斷她的話。「因為都是我付的,要什麼儘管拿——它們全是你的了。」

  等她把其餘物品全搬進屋內後,他便準備離開了。「對了,」他一手握著門扭說。「我太太並不知道我買這個地方給我姑媽,卡洛覺得我這些親戚都是在貪我的錢,所以我也從沒有告訴她。如果你也能不提,我會非常感激。」

  「我當然不會的。」羅蘭向他保證。

  他走後,她開始仔細的審視如今已是她家的豪華住處,它有大理石的壁爐,許多價值不菲的古董和美麗高雅的絲質沙發,整座房子的裝潢好像是要供室內設計雜誌照相的。她突然想起菲力的話:「我太太並不知道這個地方。……」羅蘭恍然大悟的笑起來,看著這美麗的房間大搖其頭。什麼姑媽——根本就是他的情婦!最近的不久之前,韋菲力一定養著一個情婦。羅蘭聳聳肩搖搖頭,管他的,這不關她的事。

  她向電話走去,拿起來聽了一下,電話是通的,明天就是週五,尼克可能會打電話來。

  第二天一大早,她坐在廚房桌邊,列著雜物採購單,除了一些必需物外,她得買瓶波本酒以備尼克來時招待他。她拿起皮包,再望了電話一眼。他可能永遠不會打電話的想法,閃過她的腦海,不過她很快將之推開。在哈柏溫泉時,尼克是那麼渴望她,這一點他說得很清楚,即使不為別的,性的渴望會使他來到她的面前。

  兩個小時後,她採購回來,其餘的時間則用來篩選及試穿那些衣服。一直到晚上睡覺了,尼克都沒有打電話來。她安慰自己,明天是週六,他一定會跟她聯絡。

  第二天,她用打開行李安放它們來打發時間,並且盡量不要離電話太遠。星期天,她坐在桌前擬訂預算,對自己該花多少錢、該寄多少錢回家做個計劃。列尼和麗沙也在幫忙,不過他們必須養家和付房屋貸款,負擔都比她重。

  菲力懸賞的那一萬元獎金實在吸引人。如果她找出那個內奸的名字或對韋菲力公司有實質助益的資料,那筆錢就能到手了。不過羅蘭不幸進行後者,如果她給菲力資料,她就會真的變成她所不齒的商業間諜,也變成如今她自己努力要把他掀出來的內奸了,不是嗎?

  除了父母的債務,她仍需付電費、電話費、食品雜支,還有車子的分期付款和保險。

  週一,她在一家商店裡看到和尼克眼睛顏色一模一樣的灰色毛線。她決定買些回來織一件毛衣。她告訴自己是要當列尼的聖誕禮物,其實她知道她是為尼克織的。……那個星期天晚上,她拿出星期一要穿去上班的衣服,她告訴自己,他明天就會打電話,向她祝賀新的工作順利愉快。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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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8:19
  第六章

  第二天下午五點鐘,她的新上司魏吉姆開玩笑地問她:「怎麼樣,你要辭職了嗎?還是準備留下去?」

  羅蘭坐在他桌子對面,速記本已經聽寫了厚厚一冊。尼克沒有達電話來祝賀她上班第一天快樂,可是她整天忙得沒空去傷心。「我覺得,」她笑著說。「我像跟一陣旋風一塊兒工作似的。」

  他抱歉地笑一笑。「我們實在合作得太好了。在你工作一個小時後,我就忘記你才新來。」

  羅蘭含笑接受他的恭維。的確,他們是合作無間。

  「你覺得同事如何?」他問道。在羅蘭回答之前,又補充說:「這裡的人一致認為我擁有全公司最美麗的秘書。整天都有人向我打聽你的事。」

  「什麼事呢?」

  「最主要的是問你結婚了沒有,或者有沒有男朋友?」他好奇地抬抬眉說:「你有嗎?」

  「有什麼?」羅蘭裝佯。可是聽他間接問到她和尼克的關係,令她覺得不太自在。站起身子,她很快地說:「你要我今晚完成這份聽寫嗎?」

  「不必,明天早上弄好就夠快了。」

  羅蘭一邊收拾辦公桌,心裡暗暗在想,吉姆是隨便問問呢,還是別有用心?他當然不會是要約她出去。根據她於今天午餐聽來的馬路新聞,過去曾有三個秘書迷上吉姆的偶像風采,他很快就把她們調到別的部門去了。

  聽說吉姆在社交界很活躍,家財萬貫而本身條件又極好,可是他一向公私分明。他當然是個英俊的男人,羅蘭不帶感情的品評。高而挺,濃密的沙色頭髮,溫暖的褐色眼睛。

  她瞥了時鐘一眼,迅速地鎖上抽屜。如果尼克會打電話,一定就在今晚。今晚再不打來,就表示他分明無意打電話給她了。她對這個想法感到很難過。

  儘管交通擁擠,她仍然盡快趕回家。當她衝到屋裡時,已經六點十五分了。她替自己做了份三明治,扭開電視,然後坐在沙發上瞪著電話,等著鈴響。

  鈴聲始終沒響。十點鐘,羅蘭爬上床,合上淚水迷濛的雙眼。他那張英俊古銅色臉孔便浮在眼前,她可以聽見他平穩、低沉的聲音在耳邊低語:「羅蘭,我多麼想要你。」

  顯然他不再想要她了。羅蘭把臉埋進枕頭中,熱淚沿著眼角滾了下來。

  第二天早晨,羅蘭想集中精神工作,卻力不從心。她打錯字,接錯電話。又歸錯檔案。中午時候,她在環球大樓附近散步,希望會看見尼克。可是白走了一趟,尼克蹤影杳然。而她只是把僅餘的自尊又全盤砸掉。

  這就是女性的性解放!她悲哀地想著把另一張紙放進打字機。她沒辦法對性這回事淡然處之。如果不跟尼克上床她會失望懊惱,然而至少不會覺得自己是被用過再甩掉的東西。

  「情緒低潮嗎?」那天下午,當她交給吉姆打過兩遍的報告時,他問道。

  「是的,真抱歉。」羅蘭說。「我難得這樣。」她加上一句,勉強笑了一下。

  「別掛心,每個人都有這種時候。」他說,在報告下面簽名,然後看看表,站了起來。「我得把這份報告拿到新大樓的總管處去。」

  這兒的每個人都把環球大樓叫做「新大樓」,所以羅蘭不會弄錯。

  「你看過我們的辦公室嗎?」

  羅蘭覺得自己的笑容象用膠水貼出來的。「還沒。我只知道下星期一我們都要到那邊報到。」

  「對。」他說,穿上他的外套。「辛格是環球企業最小且最不賺錢的分支機構,可是我們的辦公室倒相當氣派。在你走前,」他說著遞給羅蘭一張折起來的簡報,「請你拿給公共關係組的蘇珊問她時候看過這份簡報,如果沒有,她可以用這一份歸檔。」

  他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等我回來你大概走了,晚安。」

  幾分鐘後,羅蘭無心無緒地往公共關係組走去。經過其他同事的辦公桌時,她一路點頭微笑,其實她心裡看到的都是尼克的臉龐。她怎能忘記當他釣上那只苯魚時,褐髮迎風飛舞的神采?她把滿心寂寞壓下去,將簡報交給蘇珊,轉告了吉姆的話。

  蘇珊攤開簡報來看。「我沒見到這一張,」她笑著在桌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檔案夾,裡面夾滿雜誌和簡報。「我最喜歡的工作就是逐日收集他的資料。」她說,笑著掀開夾本。「你看,他是不是你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羅蘭的視線從蘇珊的笑容滑向新生活雜誌的封面上,那張冷峻的俊臉也看著她。這一瞥之下,她全身象凝固了一樣動彈不得。然後她緊緊抓住那本雜誌,蘇珊全未留心她的異態,笑著說:「你把整本檔案都帶回去慢慢欣賞吧。」

  「謝謝。」她瘖啞地回答,返身逃回吉姆的辦公室,把門關上,坐在椅子上打開檔案。她的手指頭畫過新生活雜誌封面上,尼克那兩道傲慢的眉毛,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那曾經吞噬過她的雙唇,一顆心揪的緊緊的。「辛尼克。」照片下的標題寫著。「環球企業創始人暨董事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她把雜誌挪到一邊去,慢慢翻開吉姆交給她的簡報。那是兩個星期前的報紙,正是尼克說他有個「生意夥伴」要來而把她送離哈柏溫泉的後一天。報道的標題是:百萬富翁與傾城佳人在哈柏溫泉共享盛宴。正張簡報都是宴會圖片和報道,正中間是尼克挽著一名金法美女站在海灣的屋子前面。那個女人羅蘭在宴會中並沒有見過,底下說明寫道:「底特律工業家辛尼克和老搭檔莫愛佳,攝於莫小姐哈柏溫泉附近的住家前。」

  老搭檔。……莫小姐的住家。……

  痛苦刺穿羅蘭的心,狠狠的凌遲她。尼克竟帶她去他女朋友的物資,帶她上他女朋友的床。「哦,我的天!」她大聲喊了出來,眼裡盈滿心痛的淚水。他跟她纏綿一晚,然後把她送走。因為他的女朋友決定要回來了。

  彷彿她要折磨自己更深似的。羅蘭仔細讀過簡報上的每個字,又把新生活雜誌拿起來,看完全長八頁的文章。當她看完後,雜誌從她麻木的手指滑落,掉在地板上。

  難怪李貝拉敵意那麼深。根據雜誌的報道,尼克和她曾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緋聞,直到後來他甩了她,另外追求一個法國女明星。……羅蘭心底湧起一陣歇斯底里的笑聲。當她開車回密蘇里時,她正和情婦纏綿床第。而當她坐在電話旁日夜守侯,替他織毛衣時,他卻與愛佳雙雙出入慈善舞會。

  羞辱的情緒漲滿心懷,幾乎淹沒了她。她忍不住把臉埋在吉姆的桌上,痛苦失聲。她是在哭自己的愚昧,哭夢想的幻滅。羞愧又帶來更多的淚水,她竟然和一個只認識四天的男人上床,更糟的是,她連對方的真實身份都沒弄清楚。要不是她運氣好,很可能現在就懷孕了。

  她還記得當他告訴她他被母親遺棄的經過時,自己那一份憤怒的心痛是如此強烈。這一想眼淚掉得更凶了。他母親早該淹死他的!

  「羅蘭?」吉姆的聲音打斷她的啜泣。

  當他走到身邊時,她正抬起一張淚痕狼籍的臉。

  「怎麼了?」他驚慌地問。

  羅蘭淚眼朦朧的看著那張關切的臉,努力想克制住自己的悲傷。「我以為——」她抽噎著。「我以為他只是個希望有一天能自己創業的普通工程師,他也一直讓我這麼想!」她哽住了喉頭。

  吉姆臉上寫滿的同情更是令她受不了,她站了起來。「我這樣出去不會有人撞見吧?我是說,每個人都回家了嗎?」

  「是的,不過你這樣子不能開車。我送你——」「不!」她迅速拒絕。「我很好。真的!我能開車。」

  「你確定嗎?」

  她好不容易才能掌握自己哽咽的聲音。「真的沒事。我只是太震驚了,又有一點尷尬罷了。」

  吉姆指著檔案。「你都看完了?」

  「還沒。」她神思迷亂地說。

  他拾起地上的雜誌夾在檔案夾中,然後把厚厚的一冊交給她。羅蘭自動接了過來,轉身便奔出門去。走近車子時她以為又會哭出來,可是沒有。隨後三個鐘頭,她靜靜看完整本檔案,眼淚都沒有再掉一滴。她已經欲哭無淚了。

  第二天早上,羅蘭把車停進「辛格員工專用」的指示牌範圍內。自從昨晚看過檔案,她才知道辛格就是辛氏電子公司。根據華爾街雜誌所言,這家公司是由辛馬特和孫子尼克在十二年前創立的,最早的根基只是東尼餐廳後面的一間車庫。

  她停了車,拾起座旁尼克的檔案。尼克一手建造了一座金融王國,而他生存的手段卻是僱傭間諜刺探他的對手。這個人不僅私生活糜爛,在事業上也一樣無恥,她憤怒地想。

  走進辦公室時,同事紛紛愉快的跟她打招呼。羅蘭覺得有些愧疚,因為她正在參與毀滅他們公司的陰謀。不!不能說是毀滅。她把皮包放在辦公桌上,心裡在更正自己。如果辛格適合生存,那麼它應該有公平競爭的能力。否則,在它毀了象韋菲力那種誠實的對手之前,就應該先自食惡果了。

  她在吉姆的辦公室門口停祝他知道辛格付錢安插間諜在別個公司嗎?她總覺得他不會知情,他不像那種會贊成這種詭計的人。「謝謝你讓我把檔案帶回家。」她溫柔地說,走進他的辦公室。

  他從手中的報告抬起頭,凝視她那張蒼白卻自持的臉,「今天早上的感覺怎麼樣?」他平靜地問道。

  她不大自然地把手插在裙子的口袋裡。「我覺得好醜。……又好蠢。」

  「你能不能簡單告訴我,尼克怎麼會傷害你這麼深?你哭的那麼凶,一定不只是因為發現他既富有又成功吧?」

  一想到自己是多麼心甘情願地投懷送抱,羅拉便覺得心如刀割。可是她總得對自己昨天的失態有個解釋,只好聳聳肩,想裝的毫不在意。「因為我以為他只是個工程師,所以做了一些現在想起來十分臉紅的事。」

  「我明白了。」吉姆平靜地說。「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只想完全投入工作,盡可能地學習一切事。」她辛酸的直言。

  「我是說,再見到尼克時你要怎麼做?」

  「我一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她立刻回嘴。

  吉姆隱隱一笑,可是他的聲音卻很認真。「羅蘭,下個星期六晚上,在環球大樓頂樓餐廳有個公司內的雞尾酒會。各分支機構的經理人員都要到場,他們的秘書也要參加。酒會的目的是讓以前在不同地方工作的各部屬聯誼一下,因為以後大家就要在一起工作了。你會有機會遇見日後要合作的秘書同事和他的上司。尼克就是酒會的主人。」

  「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參加。」她飛快說。

  「我介意。」

  羅蘭覺得進退兩難。她很清楚吉姆是個公私分明的上司,而如果她丟了差事,就查不出誰是韋菲力的內奸了。

  「你遲早總會跟尼克碰頭,」吉姆繼續說服她。「還不如先做好心理準備,就在星期六見他。」眼看羅蘭遲疑不定,他堅定地說:「七點半去接你。」

  週末晚上,羅蘭打扮停當,看看表,還有十五分鐘吉姆才會來。她站到穿衣鏡前,最後一次審視自己。她身上是一件薄紗禮服,一片片米色薄紗往下瓢,顏色漸漸轉成桃紅,在裙上形成一道若隱若現的彩虹。胸前則是兩片紗成十字交叉,肩帶直接繫在頸後,露出圓潤的肩膀,手臂和上背。

  她靜靜凝視鏡中嬌好玲瓏的自己,想要覺得高興,卻做不到。特別是當她想到就要面對那個不費吹灰之力就俘虜她,然後要她萬一懷孕才打電話給他的男人,那個擁有億萬家財,她卻請他午餐,要他任意點菜的男人,她就提不起一點興致了。

  像這麼玩世不恭的傢伙,居然沒真的讓她付帳實在是怪事,羅蘭心想,一邊在珠寶盒裡搜尋媽媽留給她的金耳環。

  她心裡模擬著今晚面對尼克的場面,手又停了下來。由於發生過那些事,尼克自然會以為她已傷心又憤怒。不過她不會讓他看笑話的。她會讓他相信,哈柏溫泉的春宵一度對她而言只是一段有趣的小插曲,就像自己的感覺一樣。她絕不能對他太冷淡,那反而說明了她仍舊在乎他。不!就算殺了他,她也要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友善神氣。就像她對守衛或門房的客氣一樣。

  那才能給他一點顏色瞧瞧,羅蘭心想。繼續搜尋媽媽的耳環。

  可是它們在哪裡呢?不可能丟掉呀!她一向非常小心這對耳環,因為那是她媽媽唯一的遺物。她去哈柏溫泉曾戴著那一對耳環,她記起來了。……第二天去海灣時也戴著。當晚在床上尼克一直親吻她的耳朵,是他把耳環取下來的。……媽媽的耳環在尼克女朋友的床上!

  樓下門鈴陡然響起,把羅蘭嚇了一跳。她費力壓抑住傷心、憤怒的情緒,走下樓去開門。

  吉姆站在門口,穿著黑色西裝,十足迷人的經理派頭。「請進,」羅蘭說。他走進客廳,她問道:「我拿一下皮包就可以走了,或者你想先喝點什麼?」

  吉姆沒有立刻回答,羅蘭便轉過身子。「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眼光在她身上游移不定。「看不出來。」他露出一笑。滿是欣賞讚歎的語氣。

  「你要喝點東西嗎?」羅蘭有點受寵若驚。

  「不必了,除非你要喝一杯才能有鼓起面對尼克的勇氣。」

  羅蘭搖搖頭。「我不需要勇氣,他對我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吉姆瞥她一眼,扶著她往轎車走去。

  「我猜你是打算讓他相信,你對他已經沒有興趣了,對不對?」

  眼看吉姆沒有被她的假面具騙倒,羅蘭覺得很不自在,「對。」她索性承認。

  「既然如此——」吉姆發動引擎,開上公路。「我或許可以給你一點忠告。你何不先跟他聊幾句,然後嫵媚地笑一笑,道聲歉,走到另一個人身邊去,比如說像我。我會盡量幾在你左右。」

  羅蘭側過頭去,感激地朝他一笑。「謝謝。」她說,心裡塌實多了。

  可是當電梯門在八十一樓打開,羅蘭看見優雅的餐廳中梭巡的人群時,一顆心卻緊得透不過氣來。尼克就在房裡的某個角落。

  在吧檯旁,吉姆要了兩份飲料,羅蘭的目光隨著一群人擁向一個方向。

  尼克就在那兒。……

  他站在房間的另一端,正仰頭而笑,一頭褐法直往後掃。羅蘭凝視他那張英俊的古銅色臉龐。他穿著禮服的那種優雅自如的神氣,他漫不在意舉著杯子的態度,一顆心便如擂鼓般跳個不休。她望著那熟悉得令人心痛的身影,然後注意到他正在跟一個金髮美女聊天,後者正嫣然微笑,一隻手熟捻地搭在他的袖子上。

  那是莫愛佳,憤怒湧向羅蘭胸口,報紙照片上跟尼克在一起的女人。

  她把眼光扭開,正要跟吉姆說話,卻發現他也註釋著那個金髮女郎,下頜緊緊繃著。在他臉上寫著憤怒的孤決以及無助的熱切,就像她剛才看見尼克時的心裡的感情。羅蘭立刻知道,吉姆也愛著愛佳。

  「這是你的酒,」他終於說話了,把酒遞給羅蘭。「咱們的小遊戲該上場了。」他陰沉地一笑,挽著她開始走向尼克和愛佳。

  羅蘭卻把他拉回去。「我們不必趕著去和他們打招呼吧?既然尼克是主任,他有責任招呼在場的每個人。」

  吉姆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好,我們等著他過來吧。」

  接下來的半個鐘頭,他們周旋在賓客之中,羅蘭越來越肯定她對吉姆和愛佳的判斷是對的。她的上司正打算挑起尼克和愛佳的嫉妒。無論何時,只要愛佳的眼光飄過來,吉姆不是對羅蘭微笑,就是和她開玩笑。羅蘭盡量配合她,裝出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她這麼做是為了他,而不是為自己。在她碎不成形的心思中,她知道尼克根本不在乎她做什麼,或跟誰在一起。

  她正啜飲第二杯酒時,吉姆突然環住她的腰。她嚇了一大跳,一時沒有會過意來。「站在那邊的一群人,」他警告地看她一眼。「就是董事會。最右邊的那一個叫做周克福,身旁是他的家人和岳家,他們重視綁在一起。」

  「怎麼沒人拿剪刀把他們剪開呢?」羅蘭開著玩笑,裝模做樣地閃閃睫毛。

  「因為,」一個熟悉得刺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周家夫婦不太好看,沒有人希望他們鬆開來到處亂跑,嚇著了小孩子。」

  一聽見尼克低沉的嗓音,羅蘭的身體立刻僵直不動。她勉強轉過身來,看見他正好整以暇等著她的反應,不由得激起一股好勝的自尊。雖然一顆心已經撕成了千萬片拼不回來,她仍擠出一個笑容,把手伸給他。「你好,尼克。」

  他的手緊緊握住她的。「你好,羅蘭。」他微笑道。

  她小心抽回手。吉姆把愛佳介紹給她,她立刻展開最燦爛的笑容。

  「羅蘭,我整晚都在欣賞你的禮服,」愛佳說。「實在很搶眼。」

  「謝謝,你也是。」然後她轉向吉姆。「噢,塞先生在那兒,他整晚都在找你聊天呢,吉姆。」拼盡僅餘的氣力,羅蘭抬眼看著一臉高深莫測的尼克,禮貌地說:「對不起,我們要過去了。」

  不久之後,吉姆和一名經理談得起勁,羅蘭只好自己打點自己。很快地,她週遭就圍了一圈仰慕的男士。整個晚上她都刻意不往尼克的方向看去,偶爾不小心接觸到他銳利的眼神,她都不經意的看過,好像是在找別的人。可是三個小時下來,跟她共處一室的緊張愈來愈令人不堪忍受了。

  她需要一點孤獨,躲開他的身形笑貌,即使幾分鐘也好。她開始找尋吉姆,發現他在吧檯前跟幾個人談的正起勁,她站了一會兒,等他注意到她,才朝陽台側側頭。吉姆也點點頭,眼色告訴她待會兒會過去。

  然後她轉身溜出門外,投入清冷的靜夜之中。斜倚著高及胸部的矮牆,她靜靜凝視八十層樓下綿延數里的輝煌燈火。她成功了——她對尼克擺出一副冷漠的客氣,沒有責怪他為何沒打電話,也沒有一丁點激憤。他一定吃驚不小,羅蘭想著,有一股疲乏的滿足,她舉杯輕輕啜飲。

  在她身後響起玻璃門開合的聲音,吉姆來了,她想。「截止目前為止,我表現的如何?」她問道,勉強裝出輕快的語氣。

  「你表現的太好了。」尼克慢條斯理地嘲弄道。「我幾乎相信自己是個隱形人。」

  羅蘭的手抖的杯裡的冰塊叮叮噹噹撞來撞去。她渙渙轉過身,一再警告自己要裝出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如果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對他無足輕重,那麼對她也一樣。「這是個美麗的酒會。」她品評著,勉強自己由白襯衫看到他的領帶,再看入他充滿幽默的眼裡。

  尼克走近矮牆,手肘倚在那上頭,沉默地研究她。他望著夜風拂過她閃爍的秀髮,掠過她裸露的香肩,然後抬眼看著她的臉。「那麼,」他微笑著說。「你是一點也不會想念過我了?」

  「我很忙。」羅蘭重複她的話。「何況,我為什麼應該想念你呢?你又不是密西根州唯一的白馬王子。」

  他的黑眉興味昂然地往上挑。「你是在告訴我,自從你跟我共度春宵後,你覺得滋味美妙,所以。……呃,所以要增加你的經驗了?」

  老天,他甚至不在乎她是否跟別的男人上床。

  「現在有了別的男人做比較,你覺得我排名怎樣?」他挪揄著說。

  「那是小孩子的問題。」她嗤之以鼻。

  「你說的對。我們走吧。」他舉杯仰頭一飲而盡,隨手把杯子放在桌上,拿過她的杯子也放下來,然後抓住她的手腕,手指穿過她的。他的手勁溫暖有力,羅蘭一下回不過神來,直到他們走向角落的一扇門。

  當他要拉開門時,她才清醒過來,後退一步。「尼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坦白回答我。」看他點頭,她開始說:「我從哈柏溫泉離開後,你曾經想過再來找我——我是說和我約會嗎?」

  他穩穩看著她。「沒有。」

  當尼克再次要打開門時,她仍未從那個回答的打擊中恢復過來。「我們要上哪去?」

  「到我的地方,還是你的,都無所謂。」

  「為什麼?」她固執地問。

  他轉頭看著她。「對一個聰明的女孩來說,這個問題未免太笨了。」

  羅蘭的火氣完全爆發開來。「你是全世界最傲慢、最自我為中心的。……」她停下來,深吸一口氣,緊繃地說:「我不喜歡濫交,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歡那些濫交的人——像你這樣的人!」

  「四個星期前,你還很喜歡我。」他冷冷的提醒她。

  她的臉漲的通紅,眼睛在冒火。「四個星期前,我還以為你與眾不同!」她憤怒地嚷回去。「四個星期前,我不知道你是個家才萬貫的花花公子,換床比換衣服還快。你的所做所為我都瞧不起——你沒有原則、道德敗壞,你又自私又殘酷。如果我早知道你的真面目,一分鐘都不會花在你身上!」

  尼克冷眼看著眼前這個盛怒的美女,用一種危險的溫柔聲音挑戰地說:「現在你看清我的真面目,一分鐘都不願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對!」羅蘭嘶聲喊。「而且我會——」不容她把話說完,尼克迅速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向懷裡,帶著狂野的情慾狠狠吻她。他抓住她的那一剎那,羅蘭的每根纖維都漲滿不可思議的喜悅。她的手臂環在他頸上,而她的身體拱向他。尼克申吟著,轉成溫柔的、纏綿的吻。「這真是瘋了,」他喃喃低語,他的吻更熱烈。「隨便誰走過來都會看到我們。」

  然後他的唇離開她,鬆開手。羅蘭軟軟地靠在矮牆上。「你來不來?」

  她搖搖頭。「不!我告訴過你——」

  「省省你的道德教訓。」他冷冰冰地截斷她的話。「去找個跟你一樣天真的男人,兩個人躺在黑暗中胡亂摸索吧!」

  在原來的傷口上再狠狠插上這麼一刀,羅蘭卻麻木的不知痛苦了,剩下的單單是怒火。「等等。」她喊著,攔住拉開門的尼克。「你的情婦,或者女朋友,反正不管愛佳是誰,我的耳環掉在她的床上。我不要你,可是我要拿回我媽媽的耳環。」痛苦開始成型了。她覺得一顆心隱隱作痛,彷彿血一滴一滴掉下來。她恨他,她再也不願意想到他,她只要媽媽的耳環。……床上的天花板是一個陰影幢幢的大洞,羅蘭躺在臥室裡回想與尼克分手的一幕。,他帶愛佳去參加酒會,卻想帶著羅蘭離開。至少今晚他對她的渴望是高過愛佳的,她沒跟他去會不會太傻了?

  她憤怒的翻身俯臥,天那!她的自尊自重到哪去了?她怎能考慮跟那個傲慢自大,毫無原則的花花公子維持那種作踐自己的飄忽關係?她不能再想他了,她要將他逐出腦海,永遠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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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8:41
  第七章

  痛下決心之後,星期一來上班的羅蘭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之中。

  吃罷午餐回來,才放下皮包,她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譚小姐,」是費先生。「請立刻到人事室。」

  「我們時間不多,我就長話短說。」五分鐘後,羅蘭坐在他辦公室裡,費先生說。「首先我要結實,我們每跟員工的應徵資料都自動送入環球企業的電腦系統。然後,如果有任何企劃案需要特殊才能的人,人事處就會接到通知,開始查詢電腦。今天早晨環球企業的人事經理收到特別指令,要求一名有經驗餓日精通意大利文的秘書。你是電腦的選擇。正確的說,你是電腦的第二個選擇。第一個是白露西,她以前就承辦這個個案,不過她已經因病離職了。」

  「今後三個星期,每個下午你都要離開現在的工作崗位,等魏先生午餐回來。我會告訴他,同時安排另一個秘書接替你不在的工作。」

  羅蘭對這一項專斷的命令張口結舌,簡直不知所措。「可是我還在學習現在的工作,而且吉姆——魏先生——一定很不高興——」「魏先生別無選擇。」他冷冷地打斷她。「我不知道那件個案的實際內容是什麼,不過我知道它是最高機密,絕對優先。」他站了起來。「你要立刻到辛先生的辦公室報到。」

  「什麼?」羅蘭當真是瞠目以對了。「辛先生知道我是指派給他的人嗎?」

  費先生責怪地瞪她一眼。「辛先生正在開會,他的秘書不覺得應該拿這種瑣事去打擾他。」

  羅蘭一上第八十層樓,就感覺到一片壓抑的緊張氣氛。她走過厚厚的翡翠地毯,直走到辛尼克的私人接待處。「我是譚羅蘭。」她告訴那個美麗的接待小姐。「辛先生要找一位雙語秘書,人事處派我來。」

  接待小姐扭過頭去,正看見尼克辦公室的門打開來,六個人魚貫走出。「我告訴辛先生你來了。」她禮貌地說。然後伸手出去拿電話,電話鈴聲卻先響了起來,她便拿起話筒。隔了一會兒,她把手按住話筒,小聲對羅蘭說:「你直接進去吧,辛先生正在等你。」

  羅蘭忐忑不安地想著,他等的是白露西。

  尼克辦公室的房們半掩,他正站在辦公桌後面,背對著她在講電話。羅蘭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進鋪著米色地毯的辦公室,悄悄掩上門。

  「對。」隔了一會兒,尼克對著電話說。「打電話到分部,告訴我們的勞工關係組,要他們今晚到達拉斯的油田去。」

  他把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從桌上拾起一份文件開始念。他身上沒有穿外套,當他緩緩翻頁時,白色襯衫便扯直了肩背的皺褶。羅蘭緊握的手心捏出汗來,記得他強勁有力的男性軀體一波又一波的力量,記起在她指端他那溫暖的褐色肌膚的感覺。……羅蘭移開目光,試著抑制心裡翻攪的一股情慾。在她在邊遠處是三張苔綠色沙發,形成一個U字型,圍住中間一張大咖啡桌。她遇見尼克的那晚,他就跪在那兒檢查她的足踝。……「通知奧克拉禾馬的精煉廠,告訴他們也出了問題。」尼克冷靜地對著電話說,然後他又停了半晌。「好。等你從達拉斯回來,再跟我報告。」他掛上電話,又翻過一頁文件。

  羅蘭正要張嘴宣佈自己的到來,卻又停了下來。她不能自自然然地叫他尼克,又不甘心卑屈地稱他「辛先生。」一邊走進他的辦公室,她改口說「你的接待小姐要我進來。」

  尼克陡然轉過身來。他把檔案夾丟回辦公桌,兩手插進褲袋裡,一雙深不可測的灰色眸子閒閒看著她。直到羅蘭站在他的桌子前面,他才沉靜地開口:「你選擇道歉的時間真不巧,羅蘭。五分鐘前,我就得趕赴一個午宴。」

  他居然如此武斷地認為她該向他道歉!羅蘭氣的差點說不出話來,不過她只是朝他嫣然一笑。「我不想傷害你的自尊可是我不是來道歉的,而是人事處的費先生派我來的。」

  尼克的下頜一緊。「為什麼?」他問。

  「據說以後三個星期,有一項特別計劃需要一個額外的秘書幫忙。」

  「那你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他毫不客氣的說。「首先,你的經驗還不夠格擔任這個階層的工作。其次,我不要你在這兒。」

  他的輕視對羅蘭的怒氣更是火上加油,而她忍不住要跟他針鋒相對。

  「好極了!」她明媚的笑道,後退了一步。「現在,好不好麻煩你打個電話告訴費先生?我已經跟他說過我不想上來的理由,可是他堅持要我來。」

  尼克猛按他的對講機。「接費經理。」他簡短說了一句,眼光又回到羅蘭身上。「你給他的又是什麼理由?」

  「我跟他說,」羅蘭憤怒的撒謊道。「你是個最傲慢的浪蕩公子,我寧可去死也不肯替你工作。」

  「你真的對他這麼說?」他壓低聲音問。

  羅蘭仍然擺著張笑臉。「當然!」

  「費先生怎麼說?」

  羅蘭再也吃不住他凌利的目光,便低頭假裝在看自己的指甲。「哦,他說跟你上過床的女人大概都這麼想,可是我應該以公司為重。」

  「羅蘭,」尼克柔聲說。「你被開除了。」

  羅蘭心裡又驚又怒又怕,可是表面上仍力持鎮定。微微揚著頭,她說:「我早曉得你不會要我替你工作。」她開始往門口。「可是費先生覺得如果你知道我會兩種語言,也許會改變主意。」

  「兩種語言?」尼克嗤之以鼻。

  她一手按在門扭上,由轉頭面向他。「可是我的確會另一種語言,我可以用流利的意大利話告訴你我對你的看法。」望著他緊繃的下巴有片肌肉陡然抽動,她冷冷的補上一句:「可是用英語說要痛快多了,你是個混蛋!」

  旋開門,羅蘭大踏步走近豪華的。她正要按電梯的按鈕,尼克的手已經抓住她的手腕。

  「回我的辦公室!」他的話從齒縫裡崩出。

  「拿開你的手!」她怒氣沖沖的低聲嚷道。

  「現在有四個人在看我們。」他警告說。「你是要自己走回去,還是我在他們面前把你拖回去?」

  「你倒是試試看!」她毫不示弱。「我會告你侵犯。現場就有四個證人!」

  出乎意料,她的威脅倒招來他一絲欣賞的微笑。「你有一雙美的驚人的藍綠眼睛,當你生氣時,它們-----」「省省吧!」羅蘭說,極力要掙脫他的掌握。

  「我試過了。」他挪揄的說。

  「不要用那種口氣對我說話,我一點都不要你!」

  「小騙子,你要我的每一點。」

  他那種嘲弄人的自信瓦解了羅蘭的掙扎。他頹然靠在大理石牆上望著他,眼裡流露出無助的懇求。「尼克,求你讓我走吧。」

  「我不能。」他的額頭蹙了起來,露出一點陰鬱的為難神情。「好像只要看到你,我就不能讓你走。」

  「你剛才已經把握開除了。」

  他露齒一笑。「我剛才又僱用你了。」

  幾分鐘的混亂下來,羅蘭已經乏力的招架不住他那足以迷死人的笑容。更何況,她實在極需要這份工作。於是她站直了身子,惺惺的隨他走進跟他自己辦公室只有一門之隔的秘書辦公室。

  「瑪麗,」他說,一個灰髮婦人抬起眼睛,敏銳的看著他。「這位是譚羅蘭,她來幫忙羅斯計劃案。待會兒我去午餐後,你讓她坐在那張空桌上,要她翻譯出今天早晨收到的信。」他轉向羅蘭,眼裡有一絲親密溫暖的笑意。「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談談。」

  高瑪麗看起來不會比羅蘭更喜歡她待在這兒。「你相當年輕,譚小姐。」瑪麗說,一對淡藍眼睛掃過羅蘭的臉龐。

  「我老的很快。」羅蘭回答。也不理會那個老婦人凌利的目光,逕自坐到她對面的辦公桌後面去。

  一點半左右,瑪麗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羅蘭探身過去接電話。「瑪麗?」一個優雅的女子聲音懷疑的問道。

  「不!我是譚羅蘭。」羅蘭擺出她最好的秘書風度。「高小姐不在,我能替你轉告什麼嗎?」

  「你好,羅蘭。」那個聲音有一點善意的驚奇。「我是莫愛佳。我不想打擾尼克,不過能不能請你轉告他,我明天從紐約搭晚一班的飛機到。告訴他我直接從機場趕到休閒俱樂部去,大概七點在那兒跟他碰頭。」

  羅蘭沒想到愛佳還會記得她,可是她更恨自己得替尼克的女朋友。「他還在午餐,不過我會轉告他的。」她簡短答道。才放下電話,它卻立刻又響了起來。這一回的女人有一副沙啞低沉的南方腔,她要找「尼奇。」

  羅蘭拿話筒的受緊握的發疼,可是她仍禮貌的說:「很抱歉,他現在不在。你要留話嗎?」

  那副性感的聲音歎了一口氣,「我是維琦,他沒告訴我,星期六的晚宴會不會很正式,我不曉得應該怎麼穿,晚上我再打倒他家去好了。」

  你去打吧!羅蘭狠狠的想。幾乎是摔下電話。

  可是等尼克午餐回來,她已經恢復鎮定。她告訴自己,接下來的三個星期,她會一本初衷,對待尼克就像普通的同事一般,客客氣氣的。如果他逼人太甚,她只需付之一笑。這一來一定會惹惱他----那最好!

  她桌上的對講機響了起來。尼克低沉的嗓音傳過來,帶給她一陣甜蜜的戰慄-----她竭力想抗拒的甜蜜。「羅蘭,請你進來好嗎?」

  他顯然開始要跟她好好「談一談」了。羅蘭拿其他的留言,走進辦公室。「什麼事?」她說,詢問地揚揚眉。

  尼克半坐在辦公桌上,雙手環胸。「過來。」他靜靜的說。

  羅蘭小心打量他這副好整以暇的架式,望進他懶洋洋的眼睛。她走向前去,卻謹慎的跟他保持一段距離。

  他說:「再近一點兒。」

  「已經太近了。」

  他眼裡略掠過一絲笑意,話裡的嘲諷更深了。「我們得好好紓解彼此間的一點問題才是。今晚一道晚餐吧?」他建議。

  羅蘭禮貌的拒絕他的,一半也是實情。「很抱歉,我今晚另有約會。」

  「好吧,那明天如何?」他問道,一邊伸手要去拉她,羅蘭把留言遞進他的手掌。

  「你已經有一個約會了-----莫小姐明晚七點在休閒俱樂部等你。」

  尼克不理她的留言條。「我星期三要去意大利----」「一路順風。」羅蘭輕快的打斷他。

  「星期六我會回來。」他有點不耐煩的往下說。「我們去----」「抱歉!」羅蘭說著,刻意裝出一個足以惹惱他的笑容。「星期六我很忙,你也是。維琦打電話來過,她要知道星期六的宴會是不是正式的。」眼見他明顯氣餒下來。她又補上一句,並給他一個炫目的微笑。「她叫你尼奇,我覺得很配嘛-----尼奇對維琦。」

  「我可以取消約會。」尼克啞聲說。

  「可是我不能取消我的。現在,還有什麼事呢」「該死!當然有。我傷害了你,我很抱歉-----」「我接受你的道歉。」羅蘭嫵媚一笑。「畢竟,受到傷害的只是自尊而已。」

  他瞇其眼聚精會神的研究她。「羅蘭,我正努力向你道歉。所以-----」「你已經道過歉了。」羅蘭打岔。

  「所以我們應該從那裡開始。」他定定的把話說完。深思了好一會之後,他說:「為了彼此,我們不能太明目張膽,免得公司的人說閒話。不過如果我們夠小心,應該不會有問題。」

  憤怒,而不是歡欣,直衝上羅蘭的腦海裡。可是她盡量裝糊塗:「不會有什麼問題?」

  「羅蘭,」尼克用警告的口氣說。「我要你,而且我知道你要我。我也知道你很生氣,因為我佔有你的初夜,卻又------」「我沒有生氣!」羅蘭故意甜蜜的抗議。「那一夜可是千金難換。」小心的往後退一步,她又繼續:「事實上,我已經決定等我女兒也到我這個年紀時,如果你還『寶刀不老』,我會叫她去找你,讓你-----」一步不夠。尼克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拖進自己懷裡,兩腿緊緊夾著她。他的眼睛交織著慾火與怒火。「你這個漂亮又無禮的-----」他的嘴猝然湊上去,殘暴狂列的吻她。

  羅蘭死命抵緊牙齒,抗拒他的熱吻的說服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她總算把自己的臉移開。「該死的,你住手!」她悶聲喊。把臉藏在他胸前。

  他緊抓住她肩膀的手略鬆了松。一開口,卻是粗糙而困惑的嗓音。「相信我,如果我住得了手,我一定會的。」他的手指爬上她的頭髮,把她的臉捧起來面對自己。「自從你離開哈柏溫泉之後,我一直在想你。今天的午餐會上,我也只能想著你。我沒辦法!」

  他的話瓦解了羅蘭的抵抗力,比他的吻更令她心神震盪。

  尼克望見她戰抖的唇瓣溫柔的馴服。他凝視著它們,眼裡的火苗一簇簇往上竄。他又緩緩低下頭。

  「這就是叫羅蘭上來的『最高機密,絕對優先』的計劃嗎?」吉姆的挪揄打斷了他們的吻。兩顆頭同時轉向瑪麗的辦公室,他就倚在門檻上。

  羅蘭飛快掙脫出尼克的手臂,看著吉姆站直身子,踱進辦公室,「這恐怕對羅蘭不太好吧!」他的話完全只對尼克說。「首先,我怕瑪麗會撞上這一幕。而且因為她對你的愚忠,她一定會責怪羅蘭。」

  羅蘭心裡一驚,生怕真的被瑪麗撞上,然而吉姆下面的話卻差點讓她瞪的眼珠掉下來。「其次,」他大言不慚地說。「你想叫羅蘭取消的週末約會,抱歉!剛好是和我約好的。既然咱們是多年老友,而且,既然一個星期有七天,我覺得你偏要破壞我的夜晚未免太不夠意思了。」

  尼克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而吉姆卻兀自往下說:「既然我們都有意追求羅蘭,我想咱們應該先訂一點基本原則。現在,」他笑著說。「她是公司裡供公平競爭的獵物對吧?我完全願意依照規則——」羅蘭終於恢復說話的氣力。「我拒絕再聽類似的話了。」她宣佈著,逕自往瑪麗的辦公室走去。

  吉姆讓路給她,卻繼續對尼克挑釁地笑著。「像我說的,尼克,我完全願意——」「我希望,」尼克截斷他的話,「你對平空來此有個正當的理由。」

  吉姆報以一笑。「事實上,我喲。我不在時,柯先生來過電話,我想他是要談一筆交易——」聽見這個名字時,羅蘭正要穿過門對瑪麗的辦公室去。柯,她的手心開始冒汗。柯是韋菲力給她的六個人的姓氏之一。

  姓柯的要談交易。

  她跌坐在椅子上,努力想多聽他們的對話。可是瑪麗打字機已經答答敲了起來,蓋住他們的聲浪。

  柯邁克是菲力給她的名字,可是吉姆只提到柯這個姓。羅蘭從抽屜裡找出環球企業的電話簿,上面列了兩個姓柯的人——也許是其中之一。她不相信吉姆會是巨中穿針引線的人。不會是吉姆。

  「如果你沒有工作了,」瑪麗的話冷的象冰。「我會很高興的分一點給你。」

  羅蘭紅了臉,她強迫自己回到工作上。

  這天剩下來的時間中,尼克都在開會,到了五點,羅蘭總算鬆了口氣。回到樓下辛格部門,一屋子人聲鼎沸,乒乒彭彭地關上抽屜的聲音,暗示又一個歡樂週末的開始。幾個女同事邀羅蘭去聚餐,她只是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她正瞧見吉姆自角落走近她的辦公桌。

  「要不要談一談?」當羅蘭坐在他辦公桌前的椅子上,他開玩笑地說。「來吧——我們應該熟的可以省去客套了。」

  羅蘭不安的攏攏她後面的頭髮。「你為什麼要站在那兒。……聽見一切?你為什麼要編造我們——你和我的事?」

  吉姆背靠在椅子上,唇邊浮起一個狡猾的笑容。「我午餐回來,聽到你分派給尼克,我就上樓去,看看不是否應付自如。瑪麗告訴我你剛進尼克的辦公室,所以我就打開門,看看你需不需要拯救。你就站在那兒,笑的像個天使似的,把其他女人的電話留言交給他,拒絕他所有的邀約。」

  吉姆的頭往後一靠,閉上眼睛,大笑起來。「哦,羅蘭,你真了不起!我正要走,剛好聽到你在刺激他,說你女兒長大時,你要打電話找他,讓他,呃,讓他啟發她,我想你也受過他的『啟發』吧?」

  他張開眼,望見羅蘭酡紅的雙頰,便做個手勢表示沒什麼。「無論如何,你似乎很能拒絕尼克的吸引力。我才打算要走,又看見尼克抱住你,說他一心一意只能想著你。你被這句話打動了,開始要投降,所以我就及時進去救你了。」

  「為什麼?」羅蘭追問。

  他遲疑了半天。「我想可能是因為我見過你為他哭泣,我不希望你再受傷害。第一點,如果你受到傷害,你回辭職,而我正巧不喜歡你走掉。」他看著她,褐色眼睛閃著欣賞的光輝。「不只因為你長的美麗,小女孩。更因為你聰明,機智,而且能幹。」

  羅蘭含笑答謝他的讚美,可是她不能這樣就結束話題。他是解釋了為什麼打斷他們的理由,卻對他讓尼克產生錯覺的理由避而不談。「而且,」羅蘭深思到。「如果尼克以為你對我有意,我地他豈不是一個更大的挑戰?果真如此,他豈不是會更費盡心計追求我?」沒等吉姆回答,羅蘭平穩地結束道「如果他忙著追求我,就沒空去追莫愛佳了,對不對?」

  吉姆瞇起眼。「尼克,愛佳和我是大學同學,我們認識多年了。」

  「很要好的朋友?」羅蘭盯著問。

  他銳利地看她一眼,卻又聳聳肩。「愛佳和我訂過婚,可是那已經能夠是陳年舊事了。」他邪邪一笑。「也許我應該把告訴尼克的話付諸行動,自己來追你。」

  羅蘭嫣然一笑。「我覺得你快要和他一樣吊兒郎當,討人厭了。」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忍不住又打趣地說:「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很迷人的!」

  「謝啦!」他自嘲地說。

  「你跟尼克是兄弟會的夥伴嗎?」她問,無助地渴望多知道一點關於尼克的事。

  「不!尼克是靠獎學金上大學的。他還付不起費用參加我所屬的兄弟會。別替他難過,你這個傻瓜。他雖然窮,可是聰明的緊,是一個很出色的工程師。他也很吸引女孩子,連幾個我喜歡的都看上他了。」

  「我並沒有替他難過。」羅蘭否認著站了起來。

  「還有件事——」吉姆止住她。「——我跟瑪麗談過,讓她搞清楚幾個星期前是誰誘惑了誰。」

  羅蘭無奈地歎口氣。「我希望你沒有——」「你該慶幸我這麼做才對。瑪麗曾替尼克的祖父工作,她是看著尼克長大的,對他非常非常忠心。她又是個古板的道德家,最討厭那些主動追求尼克的女孩子。如果她沒弄清楚你們的因果關係,你就沒好日子過了。」

  「如果她是這麼一個道德家,」羅蘭不以為然地說。「我不能想像她怎麼會替尼克工作。」

  吉姆眨眨眼。「她最寵尼克和我,她相信我們還不到不可救要的地步。」

  羅蘭在門口站住,轉過身來。「吉姆,」她困難地說。「你真的只為了我才上樓的嗎?我是說,那個柯先生要談交易的事是不是你捏造的借口?」

  吉姆一邊收拾公事包,一邊笑了起來。「不!這是事實,可也是借口。但這事還急不到必須這樣子打擾他的地步。」他好奇地看她一眼,「你問柯先生的事幹什麼?」

  羅蘭渾身冰涼,她覺得自己是個透明體,已經被人一眼看穿。「沒什麼,隨便問問。」

  他拎著公事包,「來吧!我送你罅漏。」

  他們一起穿過大廳,吉姆拉開一扇厚重的玻璃門,讓她先行。她一走到太陽底下,第一眼就看到尼克正快步走近路邊停放的一輛銀色轎車。

  尼克正要坐進後坐時,轉身剛好看到他們一起走出大樓。他的眼光從吉姆滑到羅蘭身上,灰眼睛笑著向她保證,同時也是警告:明天他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手的。

  「上哪去,辛先生?」尼克才在後坐坐定,轎車司機便開口道。

  「機常」他轉頭過去看羅蘭和吉姆並肩走在人行道上。以純粹的審美觀點看,她走路的姿勢實在非常優雅,每走一步就流露出一種尊貴的氣質。

  轎車司機看前後沒車,便慢慢上路。現在仔細想來,尼克才發覺羅蘭對他的吸引力有多強。打從一開始認識她,她就讓他又笑又惱,又禁不住情慾勃勃。她是個奇怪的混合體,同時集笑聲與性感,溫柔與倔強於一身。

  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尼克心裡在考慮他打算和她建立的關係。和自己的員工牽扯是最不明智的事,他如果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一定會把她弄到朋友的公司去。可是現在一切都太尺了。他想要她。

  打從第一夜起,當他轉過身來,遞給她一杯酒,發現她不是個黃毛丫頭,卻是個亭亭玉立的女孩時,他就想要她了。尼克微笑著,想起她看見他的驚訝時,臉上那個表情。她希望看到他的驚奇,她也毫不掩飾這點。

  那一晚他就決定跟她保持距離。對他來講,她太年輕。……當她笑者警告他,如果她的鞋子合腳,她要把他變成一隻英俊的青蛙時,他心裡竟湧起一股奇怪的慾望,他不是喜歡那種感覺。他帶她去東尼的餐廳時,如果不是那股慾望沖昏了理智,他也不會帶她去哈柏溫泉。可是他竟帶她去了。

  而她竟然還是處女。……

  尼克的良心微微不安,他忍不住懊惱地歎口氣。見鬼!就算不是他,別的男人也會這麼做的,而且很快就會了。吉姆豈不是也要她?她必定還有成打的男朋友,他想。記起週末的晚宴時,他那些經理象蒼蠅碰到蜜糖似的粘著她。

  羅蘭站在陽台上的那一幕又閃過尼克心頭。「四個星期前,我還以為你與眾不同!」她怒吼的樣子真像個憤怒的天使。「四個星期前,我不知道你是這樣的沒有原則,道德敗壞!」她倒是很會罵人呀,他想。

  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警告自己,跟羅蘭有牽扯一定會弄亂他的生活。然而她已經走進他的生活之中了。其實他應該堅持自己的決定,避免再跟她有任何接觸。早在他送她離開哈柏溫泉時就下了決心。他原會秉持決心的——如果他沒有在星期六的宴會上見到她,見到她穿了那麼一套性感迷人的禮服。……那晚她是想要他的,即使她拒絕了。今天在辦公室她也要他。他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教會那個怒氣沖沖的小每人,承認自己的愛慾並沒有錯。然後他便要在床上好好愛她,也會教她如何取悅他。他還記得她在哈柏溫泉時,那種甜蜜、稚嫩的嘗試。那個效果真是不可思議,他陰鬱的想著,換了一個姿勢。

  萬一她不會應付這場遊戲怎麼辦?一旦結束時,她會不會傷心欲絕?他不想傷害她。

  尼克到達目的地,打開公事包,取出一份合約,遞給那個遠道飛來和他洽商的人。已經沒辦法去考慮那許多後果了。他太想要她了,而且她也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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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9:19
  第八章

  第二天下午一點鐘,羅蘭上到八十層樓。瑪麗告訴她,辛先生立刻要見她。勉強按下緊張的情緒,羅蘭順了順耳後紮成一束的頭髮,然後走進他的辦公室。「你要見我嗎?」她禮貌的問。

  尼克把手上的文件丟在桌上,背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打量她。「你的髮式跟我們去哈柏溫泉那天一樣。」他低沉的嗓子誘人的說。「我喜歡。」

  「那麼,」她輕快的說。「我要把它解下來。」

  他露齒一笑。「所以我們又要開始玩遊戲了?」

  「玩什麼?」

  「我們昨天才開始的那場小遊戲。」

  「我不玩你的遊戲,」她沉靜堅定的說。「我也不要你的獎品。」可是她要得,她永遠都想要他。而且她也痛恨自己這種愚蠢的軟弱。

  尼克看著她複雜的表情,滿意的點點頭,要她坐下。「坐下來吧!我剛調上來一份擋案。」

  他總算要開始工作了。她鬆了口氣,坐下來。可是當他拿起擋案,打開來時,她又倒抽了一口冷氣。「機密-----人事擋案」幾個大字就印在封面上,底下是一行小字:譚羅蘭/員工編號98753。

  一朵紅雲飛上羅蘭柔嫩的雙頰。她想起自己曾刻意考壞那場,又把董事長填做第一個理解職務。尼克一定都看到了,而且----「哦,」他說,「譚羅蘭。羅蘭是個好名字,跟你很配。」

  羅蘭實在無法忍受他逗她的那種甜蜜的折磨,她咬著牙說:「我是按一個老處女姑媽的名字命名的,她有一隻斜眼。」

  尼克不理會,逕自大聲繼續說:「眼睛的顏色:藍。」他透過擋案頂端審視她,他的灰眸既親密,又半帶挪揄。「它們當然是藍色的。男人會在你的眼睛中迷失自己----它們太美了。」

  「我的右眼是亂視,一定得戴眼鏡才行。」她冷冷的說。「還開國刀的。」

  「一個鼻粱上架著眼鏡的小女孩。」他緩緩一笑,「我敢打賭那時的你一定很俏皮。」

  「我看起來像個老,而不是俏皮。」

  尼克的嘴唇一咧,彷彿看穿了她的用心一般。他翻開履歷表,羅蘭看著他一路讀下去,在最下面意願部份停祝「這是什麼。……」他驚訝的說,然後立刻爆出一串笑聲。「看來費經理和我得留神一點兒了。我們兩個之中你最想要哪個職位?」

  「都不要。」羅蘭簡潔的說。「我之所以那麼做,事因為我在來辛格應徵的路上,又決定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所以你才刻意考砸你的測驗嗎?」

  「沒錯。」

  「羅蘭。……」他又開始那副懶洋洋的腔調,羅蘭立刻提高警覺。

  「閱讀你的擋案給我的樂趣更大。」她冷冷的打斷他。「你的公共關係檔案。」看見他一臉錯愕,她又補充說明:「我知道李貝拉和法國影星的事,我甚至看見你和莫愛佳的合照。是那天你說有個生意夥伴要來,把我送走之後照的。」

  「所以,」他平靜的作結論。「你覺得受了傷害。」

  「我覺得噁心。」她立刻回嘴,否認她感覺到的每一絲怒氣。然後她抑制住脾氣,冷靜的說:「現在我們開始工作好嗎?」

  過了一陣,尼克又去開會。一整個下午,羅蘭得以平靜工作,只是瑪麗時時投來若有所思的眼神,令她覺得有點不安。

  第二天早上十點鐘,吉姆皺著眉頭來到她的位置上。「尼克剛打電話來,他要你立刻上樓,他說今天一整天都需要你。」他吸了口氣,指著她還在準備的報告說:「你去吧,剩下的我來完成。」

  羅蘭到達時,瑪麗不在辦公室,可是尼克已經坐在他的桌上,外套和領帶都除掉了,正低頭專心寫字。他的襯衫袖子捲了起來,露出褐色的前臂,他的衣領也是敞開的,羅蘭的眼光移到他曬黑的頸子。想到不久之前,她曾愛戀的親吻他的頸項。……她望著他修剪的整齊漂亮的褐髮,他臉部英俊的輪廓。他是她見過最英竣最富衝擊力的男人,她想要他想的心疼。可是當她開口時,卻是冷然自持的聲音。「吉姆說你要我立刻上來。有什麼事情嗎?」

  尼克抬眼看著她,一抹微笑蕩了開來。「這倒是個問題。」他笑著說。

  她不理他調逗的語氣。「我想你一定有什麼緊急的工作要指派給我。」

  「的確。」

  「是什麼?」

  「我要你去咖啡店,幫我買份早餐。」

  「這,」羅蘭氣的說不出話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急事?」

  「非常急。」尼克泰然自若的說。「因為我正好餓的發慌。」

  羅蘭握緊拳頭。「對你二言,我也許只是個逗趣性感的玩物,可是樓下有更要緊的事等著我,而且吉姆也需要我。」

  「我需要你,蜜糖。我已經在這兒----」「不准叫我蜜糖!」她的話衝口而出,試圖驅走他那種隨意的親暱所帶來的喜悅。

  「為什麼不行?」他反問,笑意使得他的臉發亮。「你很甜!」

  「你再叫一聲,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羅蘭的語氣令他皺起眉頭。羅蘭心一凜,想到他終究還是她的。「好吧!」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說。「你要吃什麼?」

  「生氣又懊惱的秘書」他微微一笑。

  羅蘭掉頭回到她的臨時辦公室,發現瑪麗已經回來了。「你不必給錢,羅蘭。」她說。「我們在咖啡店有個賬戶。」

  羅蘭立刻發現兩件事:首先,瑪麗只叫她名字,不再冷冰冰的稱她「譚小姐」。其次,瑪麗在微笑。那個笑容好像是從心底深處發出的光輝,照亮了她的臉,柔化了她那張銳利的臉,讓她看起來竟是異常可親。

  羅蘭也對她展顏微笑。「他早餐都吃什麼?」她歎息著問。

  等她回來,尼克彷彿為了補償派她這樣一個不急之務的委屈,一再稱讚她買回來的甜甜圈,又堅持要替她到杯咖啡。

  「我自己來,不過還是謝謝你。」羅蘭堅定地回答。然而他卻走到吧檯邊,隨意靠著,看她加糖和奶精,瞧的她渾身不自在。

  她才藥端起咖啡,他把手放在她臂上。「羅蘭,」他安靜的說。「我很抱歉傷了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你不必一直掛在心上。」她回答,小心抽回她的手筆。「讓我們忘記這些事情吧。」她端起咖啡,走向辦公桌。

  「還有件事。」他輕描淡寫地說:「今晚我要飛去意大利。從下星期一起,我要你一早就上來。」

  「要多久呢?」羅蘭驚心問道。

  他一笑,「直到我贏得這場遊戲為止。」

  這句話一出口,就注定了羅蘭的苦難,注定了她的在自己的意志和慾望之間苦苦掙扎折磨。

  她才放下咖啡杯,桌上的對講機就響了起來。尼克要她立刻進去,擬一封給羅斯那個意大利發明家的信。「把你的咖啡端進來。」他說。

  尼克的口速滔滔不斷,話到一半,他突然溫柔地說:「陽光照在你的頭上,好像絲絲都是金線。」然後頓也不頓的又回到正體上,羅蘭正寫得入神,一字不漏地把他的閒話記下來後才發覺。她抬起頭狠狠地看他一眼,惹得尼克哈哈一笑。

  下午一點,他要她進去,替他主持的會議作記錄。會議進行到一半時,她抬眼一看,發現他正垂眼盯著她交疊的腿,她的身子覺得熱烘烘地,趕快把疊著的腳放下來。尼可望進她眼裡去,會心一笑。

  會議結束後,羅蘭起身正要離去,尼克卻叫住了她。「我問羅斯的那些問題,你用意大利文譯出來了嗎?」然後他又充滿歉意地一笑,補充道:「我不想崔你,蜜糖。可是我得帶著那份翻譯趕去意大利。」

  為什麼他叫她蜜糖時,她那顆愚蠢的心就硬不起來了,她痛恨地想著。「我準備好了。」她回答。

  「好,你完全瞭解羅斯計劃的內容了嗎?

  她搖搖頭。「還沒有,太技術化了。我只知道羅斯是個化學家,他住在意大利,發明了一些你很有興趣的東西,我也知道你打算幫助他的研究,將來大量發展他的產品。」

  「我該先向你解釋的,你的工作就不會這麼吃力的了。」他說,突然語氣以變,不再輕佻,而是純粹的公式化。「羅斯發展出一種化學物質,好像可以讓合成物質,包括尼龍在內,完全防水、防火和防土。又不必改變原來物質的表面結構。如果用這種合成物質做成衣物,那幾乎是穿不破的。」

  他對待她就像個事業夥伴,打從他們一起工作以來,這是羅蘭首次覺得輕鬆。「如果那種化學品真的管用,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嗎?」

  「我知道就好了,」尼克皺著眉頭承認。「不過我這趟就是去弄清事實。截至目前為止,我看到的都只有示範。我必須把樣品帶回來,找一家合格的實驗室進行試驗。問題是,羅斯是個秘密狂,他說他實在試驗我。」

  羅蘭皺皺鼻子。「聽起來他好像有點瘋狂。」

  「他古怪的不得了。」尼克歎口氣。「他住在意大利賽托的一個小雨村裡,還養了狗保護他。而他的實驗室卻在半英里之外的一間倉庫裡,一點遮攔也沒有。」

  「至少你看見示範了。」

  「如果沒有經過徹底化驗,示範也沒有什麼作用。舉例來說,他可以製造出防水的物質,可是象牛奶或果汁呢?也防得了嗎?」

  「可是,萬一他說的都是真的呢?」

  「那我們就全力開發,大量生產。」

  「他也許是害怕,如果他給你樣品帶回來,被別的實驗室分析出來,別人可能會偷走他的發明。」

  「你說對了。」他笑著回答她。然後沒有一點徵兆,他突然一隻手臂環住她,另一隻抬起她的下巴。「我會從意大利給你帶份禮物來,你要什麼?」

  「我媽媽的耳環。」她平靜的回答,用力把自己抽出他的懷抱,轉身走回瑪麗的辦公室,背後傳來尼克悶不住的笑聲。

  看著她走開去,尼克覺得心裡突然有種奇怪的、陌生的感情冒出來。有一種奇異的溫柔湧上來。另他難以抵擋。她的身影令他喜悅,她的微笑令他溫暖,而碰觸她的感覺令他情慾不可遏制。她平靜自持,而且有一種未經雕琢的世故。比其他生活中的其他女人,羅蘭簡直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可是她又有勇氣公然反抗他,抵禦他對她施加的壓力。

  他的笑容消失了,他正在追她,這可是史無前例的事情。他生平沒追過女人。他正盯著她,把她逼到牆角,而他痛恨自己這麼做,可是他又住不了手……他對她的感覺已經超過單純的情慾了,他真心喜歡她。他欣賞她的勇氣、她的固執,甚至她的理想主義。

  那種不知名的情緒有掠過心頭,尼克刻意把它壓下去。他要她只未了她是一個漂亮的謎團。他喜歡她、渴望她,如此而已。

  四點五十五分,尼克安排了一通聯合加州、澳克拉赫馬和德州的電話會議。瑪麗告訴他一切準備就緒,尼克要她讓羅蘭進來作記錄。

  「他她正在用擴音器談話,」瑪麗向她解釋。「他只需要泥巴討論的數據記下來就行。」

  羅蘭走進他的辦公室時,電話會議已經開始了。尼克指指他的椅子,然後站起身,讓羅蘭坐在他的椅子上作記錄。羅蘭才一坐下來,他就從背後靠上來,雙手繞過她撐在桌子上,嘴唇拂過她的頭髮。

  羅蘭的自制力崩潰了。「該死,住口!」她吼了起來。

  「什麼?」「什麼?」「什麼?」三個男性的聲音同時響起。

  尼克靠近擴音器說:「我的秘書覺得你們說的太快樂,她要你們住口一下,她才能趕上。」

  「她只要明講就可以了嘛!」一個惱火的聲音說。

  「我希望你覺得滿意了!」羅蘭低吼一聲。

  「還沒有。」尼克在她耳邊輕笑。「不過很快就會了。」

  羅蘭決定讓他自己去紀錄,於是摔上筆記本,試著要推開椅子,卻被尼克的身體頂在後面。她把頭扭開去,要罵點難聽的話,而他的唇迅速捉住她的,把她緊緊抵在椅背上,給了她一個深長熱烈的吻,羅蘭只覺得天旋地轉,根本無法思考。等他終於把嘴唇移開,她渾身抖得除了瞪著他,什麼也不能做。

  「你覺得怎麼樣,尼克?」一個聲音透過揚聲器傳過來。我覺得一次比一次好。「他啞著嗓子回答。

  等電話終於結束後,尼克按下桌上一個按鈕,羅蘭看見通往瑪麗辦公室的門自動關起來。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起來轉向自己。他的嘴唇越來越靠近她的。羅蘭只決夢魘一般,掙不開來。「不!」他求他。「請你不要這樣子對我。」

  他對手握緊她的手筆。「你為什麼不坦白承認你也想要我,然後好好享受?」

  「好,」她可憐希希地說。「你贏了。我想要你……我承認。」眼見他眼裡閃著勝利的光輝,她的下巴又抬了起來。「當我八歲的時候,我也想要寵物店裡的一隻猴子。」

  勝利不見了。「那又如何?」他懊惱地歎口氣,鬆開手。

  「很不幸的,我的確擁有了它。」羅蘭說。「戴絲咬了我,害我在醫院裡縫了七針。」

  尼克看起來好像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大笑的樣子。「我猜它是因為尼教它戴絲才藥你的。」

  羅蘭不理會他的嘲笑。「十三歲時,我想要兄弟姐妹,所以我爸爸就再婚,讓我多一個專偷我衣服和男朋友的姐姐,以及一個偷我零用錢的哥哥。」

  「那跟我們的事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她舉起手作了一個懇求的手勢,卻又頹然放下。「我只是想解釋,我是想要你。可是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到我。」

  「我不會傷害你。」

  「噢,你會的。」她說,拚命想把眼淚嚥回去。「你不會有意傷害我,可是你仍然會。而且你已經傷害我了。當我離開你往北去時,你正趕去赴另一場幽會。你知道你在幽會時我在幹什麼嘛?」

  尼克把手插進口袋裡,全神戒備。「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羅蘭咽進淚水。歇斯底里地笑了一聲。「就坐在電話機旁等你的電話,替你織一件配你眼睛顏色的灰色毛衣。」她看著他,希望他能夠瞭解。「如果我們親密來往,你不會放入感情,可是我會。我無法把感情和情慾分開來,享受一段顛鸞倒鳳的時間,然後把它忘的一乾二淨。我會要你在乎,因為我的確很在乎。如果我想到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會嫉妒得發狂。等到我知道你的確和別的女人有染,我老早受到無可治癒的傷害了。」

  如果他再笑她一句,或是企圖說服她。她一定會哭出來。然而他只是靜靜聽著,她才勉強撐下去,甚至還對他微微一笑。「假設我們又過親密交往的關係,一切結束之後,你會希望我們還是朋友吧?你說過的。」

  「自然。」

  「那麼,既然我們已經沒有親密關係了,我們能做朋友嘛?」她抖著聲音繼續道:「我——我真心希望你是我的朋友。」

  尼克點點頭,可是沒有搭腔。他只是站在那兒望著她,延伸高深莫測。

  下班後,羅蘭朝她的車子走去。心裡在祝賀自己處事的成熟。她誠實、坦白,她拒絕了誘惑、守住原則。她做對了事情,她是比較堅強的一個。

  她把手疊在方向盤上,眼淚便樸簌簌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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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 17:59:32
  第九章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羅蘭在辦公室忙得昏頭轉向。在家裡她不是想著尼克,就是擔心父親的經濟狀況。醫院已經在催討剩下的一半醫療費用。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是賣掉媽媽的大鋼琴。這個念頭讓她心如刀割,因為那也是她的鋼琴。她在這兒非常懷念那些彈琴的日子,能夠把所有的挫折和憂傷都發洩在琴鍵上頭。可是另一方面,父親的身體還是很不好,萬一他還得住院,她可不能得罪醫院,一面他們拒絕他入院。

  星期五快下班的時候,蘇珊在公共關係組攔住她。「下個星期四是吉姆的生日,」她告訴羅蘭。「這裡的習慣是買個蛋糕送給上司。」然後她又嘻嘻一笑地加上一句:「咖啡和蛋糕是個最美麗的借口,等於提早十五分鐘結束一天的工作。」

  「我會帶一個蛋糕來。」羅蘭迅速地說,瞄了一眼手錶,跟蘇珊到聲晚安,便加快腳步,回自己的位置去。韋菲力大過電話給她,約她今天一起晚餐,她不想遲到。

  回家換衣服的路上,羅蘭暗暗考慮要不要把那個柯先生的事情告訴菲力。然而她還是覺得不安,在毀掉一個人的名譽和工作之前,她總得先弄清事實才行。她突然想起來,菲力曾說過,如果她另外能提供「有價值的情報」,他可以給她一萬元的紅利。不知道羅斯計劃算不算有價值的情報?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的良心已經在怒斥自己。他決定先寄給醫院三千元,說不定銀行願意貸點錢給她。

  晚餐中,菲力問她是否喜歡辛格的工作。羅蘭點點頭,他說:「你聽到有人提起過我給你的六個名字之一嗎?」

  羅蘭遲疑了一下。「沒有。」

  菲力失望地歎口氣。「我們有幾宗最重要的生意再過幾星期就要投標了。在那之前,我得知道誰是內奸。我需要這幾筆生意。」

  羅蘭立刻感到內疚,她竟沒把那個柯先生的或者羅斯的事情告訴菲力。可是她又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簡直是左右為難。

  「我告訴過你,羅蘭無濟於事的。」菲力的副總裁插進話來。

  羅蘭也不曉得自己怎會攪進這一塘渾水的。為了替自己辯護,她趕緊說:「我很快就會知道了,真的。我被派到八十層樓去,幫忙一個特別的計劃,所以我並沒有整日在辛格工作。直到昨天尼克——辛先生,飛去意大利為止。」

  尼克的名字好像魔咒一般,引得兩雙眼睛直直望著她。副總裁興奮地說:「羅蘭,你真了不起!你怎麼設法接近他的?老天,這一來你可以知道多少機密——」「我沒有設法——」羅蘭打斷他的話。「我只是剛好在履歷表填上我會意大利文,他又正需要一個意大利文的臨時秘書,從事一項特別計劃。」

  「怎樣的計劃?」對面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羅蘭不安地看著他們。「非力,我答應去辛格應徵工作時,你說過只要我幫你打聽出誰是內奸就好。請不要勉強我做別的事情。如果我那麼做,跟你要我打聽的人也就沒有兩樣了。」

  「你說的對。」菲力立刻同意她的話。

  可是等她走後,菲力轉頭對他的副總裁說:「就他說尼克昨天飛去意大利,打電話找你的駕駛員朋友,看能不能查出他飛到哪兒去?」

  「你真的覺得那很要緊嗎?」

  菲力凝視著手裡的酒杯。「羅蘭顯然覺得很要緊。如果無關緊要,她就會說出來了。」停了一會兒,他又說:「如果找到他的行蹤,請你派人跟蹤他。我相信他一定有什麼重大的圖謀。」

  星期天下午,羅蘭套上一件奶油色毛衣,懶洋洋地看著牆上的溫度計。秋天的陽光溫暖宜人,然而她卻覺得寂寞淒涼。替吉姆買份生日禮物吧!也可以打發點時間。她正想著該買點什麼禮物時,樓下門鈴響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思路。

  門一打開,她錯愕地看著那個身材高大,似乎塞滿整座門框的男人。尼克穿一件敞領的米色襯衫了,鐵銹色的皮夾克隨意地披在肩上,一身英氣逼人。羅蘭差點脫口喝彩。她強迫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帶著點好奇。:「嗨!你來這兒幹嗎?」

  他皺著眉頭。「我知道就好了。」

  羅蘭禁不住展開笑容。「通常的借口是,你恰好到附近辦事,便順便來拜訪。」

  「我為什麼沒想到呢?」他自嘲地說。「現在,你邀請我進去坐嗎?」

  「我不知道。」她坦白說。「我應該請你進來嗎?」

  他的目光滑過她全身上下,才又回到她的嚴厲。「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麼做。」

  被他色迷迷的眼睛一看,羅蘭差點透不過氣來。然而她仍舊決定堅持到底,不跟他有任何私人接觸。何況,從他打量她的眼神來看,他今天來的目的必定是非常私人的。她終於不情願地下定決心。「那麼,我就接受你的勸告。再見,尼克。」她說,開始掩上門。「多謝你順道來看我。」

  他只是微微點個頭,算是接受她的決定,羅蘭便完全合上門。她勉強自己走離門口,一邊提醒自己,讓他接近不僅瘋狂,而且危險。然而走過半個客廳時,她放棄了內心的掙扎,腳跟一轉,她直往門口飛過去,刷的一聲拉開門,卻筆直撞在尼克胸前。他正一隻手撐在門架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滿臉通紅的她,嘴角掛著一個會心、滿足的笑容。

  「嗨,羅蘭,我恰好來附近辦事,順道過來看你。」

  「你到底想要什麼,尼克?」她歎口氣,晶瑩的藍綠眸子直盯著他。

  「你。」

  她下定決心又要關上門,可是他的手抵住門。「你真的要我走?」

  「星期三我就告訴過你,我不要這種牽扯,重要的是什麼對我最好——」他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打斷她的話。「我保證決不偷你的衣服,也不會偷你的零用錢或是男朋友。」羅蘭聽著忍不住開始微笑。他又繼續道:「還有,如果你發誓不叫我尼奇,我也不會咬你。」

  她退開一步讓他進門,幫他把上衣掛進衣櫥。等她轉過身來,尼克正靠在門上,雙手抱在胸前。「考慮之後,」他露齒一笑。「我收回後面的話,我想咬你。」

  「變態!」她笑罵一句,一顆心卻如小鹿亂撞般,幾乎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過來,我會讓你知道我又多變態。」他穩穩地說。

  羅蘭謹慎地後退一步,「休想!你要喝咖啡還是可樂?」

  「都好。」

  「我給你沖杯咖啡好了。」

  「先給我一個吻。」

  羅蘭橫他一眼,逕自走進廚房。當她調咖啡時,一徑感覺到他正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

  「我付你的薪水夠你住的起這個地方嗎?」他隨口問。

  「不。因為怕有小偷進來,有人讓我免費住在這兒,順便幫忙看房子。」她聽見他走進來,趕緊轉到桌邊去取出茶碟。等她直起身子,她知道他就站在後頭,而她只能轉過去面對他。

  「你想我嗎?」他問。

  「你以為呢?她順暢的閃了過去——還不夠順暢,因為他笑了起來。

  「很好。多想?」

  「你的自尊今天需要人安慰嗎?」她輕快的回嘴。

  「對。」

  「真的?為什麼?」

  「因為我剛被一個二十三歲的美女拒絕在門外,卻又忘不了她。」

  「真遺憾。」羅蘭說,抑制不住聲音裡的喜悅。

  「可不是!」他自嘲地說。「她就想我的眼中釘、肉中刺。她有一對天使般的眼睛,維鈉斯的身材,還有英文教授的字彙,刀鋒般的口才。」

  「多謝批評。」

  他的手滑上她的手臂,然後攏上她的肩,微微一緊,把她拉近自己。「而且,」他又加上一句。「我喜歡她。」

  他的嘴緩緩呼著氣,羅蘭只能癡立在那兒,等著他的唇印上自己的。然而他卻先輕輕吻遍她光滑的頸子和肩膀,溫暖地撫觸她的敏感地帶,然後才回到她的耳朵。羅蘭前有桌子,後有尼克的身體,根本無從騰挪,只能感覺到一陣又一陣戰慄的快感湧上來。他的熱吻一路燒上羅蘭的太陽穴,又慢慢碾過臉頰,直停在嘴唇上面,低低重複先前的命令:「吻我,羅蘭。」

  「不!」她顫著聲音說。

  他聳聳肩,嘴唇滑到她另一邊頰上,又在耳朵上流連不去。他的舌頭舔盡耳朵的每一條曲線和凹洞,輕輕咬住她的耳垂。羅蘭忍不住申吟一聲,更靠近他的身體,兩人同時感到一股電流,都為之一震,心神俱醉。「天!」尼克申吟著,它的唇又開始滑下她的頸和肩。

  「尼克,求求你!」羅蘭軟弱地低語。

  「求什麼?」他在她頸上呢喃低語。「求我讓我們脫離這淒慘的處境?」

  「不是!」

  「不是?」他膩語如絲,抬起她的頭。「難道你不想要我吻你,愛你嗎?」他的唇靠得那麼緊。羅蘭迷迷濛濛地只想要他吻她,然而他只是低下頭,雙唇輕輕覆住她的春。「請你吻我,」他瘖啞低語。「我渴望你像在哈柏溫泉那樣吻我,那樣的甜蜜溫暖……」

  屈服地申吟了一聲,羅蘭雙手滑上他寬闊的胸膛,開始吻他。她可以感覺到陣陣戰慄傳過他全身,他的呼吸沉濁凝重,他的手臂攏緊她,熱烈地迎向她的吻。

  當他的舌頭滑進她的嘴,情慾便如甘霖初降大地,羅蘭只覺一大片一大片的熱意蓬蓬勃勃不可抑制。「臥室在哪兒?」他嘶啞地問。

  羅蘭縮回手,抬眼看他。他的臉寫滿激情,灰眸立儘是狂熱的要求。她記得上一次她也是看進他執著的雙眼,屈服在他的如焚熱情之下。回憶閃過心頭,卻澆下一盆冷水:他在哈柏溫泉跟她溫存竟夜,要她不盡,然後又冷冷地送走她。想到他可以嫻熟、溫柔地和一個女人做愛,卻只純粹為了感官的快樂,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她就覺得的屈辱和憤怒。

  這一回,他比在哈柏溫泉時更急切地想要她。羅蘭知道也感覺得出來,她也有點相信他對她不只是情慾而已,可是她在哈柏溫泉時也曾愚蠢地相信這一點。這回她要先弄清楚,她的自尊不容他再度「利用」她。

  「尼克,」她艱澀地說。「我想我們最好先瞭解彼此。」

  「我們已經瞭解過了。」他提醒她。「而且非常密切。」

  「可是我是說……我希望我們能認識得深一點兒,在我們……呃,開始一些事情之前。」

  「我們已經開始過了,羅蘭。」他的聲音透出一絲不耐。「我現在要完成,你也要。」

  「不!我——」她喘著氣說不下去。他的手正覆住她的胸部開始摸索。

  「我感覺得到你有多想要我,」他告訴她,一雙手往下游移,江她抓近自己堅挺的慾望。「你也感覺得到我有多想要你,現在,我們還需要瞭解彼此什麼?還有什麼別的事?」

  「什麼別的事?」羅蘭嘶聲喊道,推開他的手。「你怎能這樣問我?我告訴過你,我無法隨隨便便跟你上床。你打算對我怎麼樣?」

  尼克繃緊下頜。「我打算把你弄上床,解除著幾個星期以來我們之間僵持的疼痛。我要跟你纏綿溫存,直到我們再也消受不了。或者,你要我再說得更明白一點,我要——」「然後又怎樣?」羅蘭灼灼逼人。「我要知道規則,見鬼!今天我們上床溫存,明天就下床分手,對不對?只要你願意,明天你可以跟另一個女人上床,而我不應該吃醋,對嗎?明天我也可以和另一個男人上床,你也無所謂。我說得對嗎?」

  「對!」他乾脆的說。

  羅蘭得到答案了,他現在也沒有比以前更關心她,他只是更想要她而已。她疲憊地說:「咖啡準備好了。」

  「我也準備好了。」他粗魯地說。

  「可惜,我沒有!」羅蘭大後。「我沒興趣當你的週日下午的床伴。如果你覺得無聊,找那些可以隨便陪你上床的女人玩去。」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他冷冷詰問。

  我要你愛我。她淒然地想。「我不要你怎樣,」她說,「只要你走開,讓我一個人活下去。」

  尼克傲慢的眼光掃過她。「在我走之前,我要奉勸你一句。」他的話冷得像冰。「學著長大吧。」

  羅蘭覺得好像挨了他的一巴掌,痛得金星直冒,她不假思索地吼回去,只想傷害他。「你說得對,」她嚷了起來。「我的確應該長大了。從現在開始,我要開始練習你教我的一切!我要跟每個我喜歡的男人上床,就是不跟你。你太老、太刻薄,不合我的胃口。現在請你出去!」

  尼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天鵝絨小盒子,把它摔在桌上。「我欠你一對耳環。」他一說完,立刻大踏步走出廚房。

  羅蘭聽見前門砰地一聲關上,才伸出顫抖的手指打開盒子,看到的卻不是她媽媽的的金耳環,而是一對晶瑩的珍珠耳環,好像兩顆脆弱的雨珠一般。羅蘭重重關上盒蓋,也不知是他哪個女朋友留在床上的?她痛恨地想著。或者,它是從意大利帶回來的「禮物」?

  她三兩步衝上樓,拿起皮包,又披上一件毛線外套。她決定按照原定計劃,上街去替吉姆選購生日禮物,把上一刻的事情全拋在腦後。辛尼克不會再在她的左右陰魂不散,她會永遠忘了他。她猛然拉開底層抽屜,看著那件漂亮的銀灰色毛衣,她替……替那個混蛋織的!

  羅蘭把它取出來,吉姆的身材和尼克差不多,說不定他會很喜歡這件毛衣。她洗了一口氣。不管心裡一陣一陣的抽痛,她決定把毛衣送給吉姆。

  第二天早晨,羅蘭走進辦公室,身上穿了一套帥氣的棗紅色衣服,嘴角掛著堅決的微笑。吉姆看著她,眼睛一亮。「羅蘭,你的氣色真好。可是你不是應該在樓上嗎?」

  「不必去了。」她回答,教給他一封信。既然他們的「遊戲」已經結束,她以為尼克不會需要她早晨就上去。

  她錯了。五分鐘後,他們正在討論一個報告時,吉姆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尼克。」他說,把電話遞給她。

  尼克的聲音就像鞭子一般,一記是一記。「上來!我說過,我要你一整天都在這兒。立刻上來。」

  他掛斷電話,羅蘭兀自瞪著聽筒,好像它剛咬了她一口似的。她沒想到尼克會是那樣的口氣,她從沒聽過有人這樣子說過話。「我想,我還是上樓去的好。」她說著,匆匆站了起來。

  吉姆愣愣地看著她。「尼克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

  「我想我知道。」她看見吉姆臉上泛開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可是她沒有時間去研究那麼多了。

  幾分鐘之後,羅蘭就站在尼克的辦公室外面叩門,然後強作鎮定的走進去。她等了足足兩分鐘讓他招呼她,可是他除了叫她關上門之外,卻繼續埋頭苦寫,理都不理她。羅蘭終於懊惱地聳聳肩,筆直走到他桌前站住,把那個小小的珠寶盒子推到他面前。

  「這不是我媽媽的耳環,我不要。」她望著他嚴峻的側面輪廓說。「我媽媽的耳環只是普通的金耳環,不是珍珠,那一對耳環不值什麼錢,可是對我來說,那是無價之寶。它們對我意義重大,我要找回來,你能瞭解嗎?」

  「百分之百。」他的聲音嚴峻如冰,然後他頭也不抬地按鈴叫瑪麗進來。「可是你的耳環丟了,我只好給你一些對『我』意義重大的東西。那是我奶奶的耳環!」

  羅蘭覺得胃一陣痙攣,然而當她開口時,聲音裡已沒有恨意了。「我還是不能接受。」她靜靜地說。

  「那就擱著吧。」他看著他的桌角點個頭。

  羅蘭放下盒子,反身回她的臨時辦公室。一分鐘後,瑪裡也跟了出來,關上通尼克辦公室的門,走到羅蘭身旁站祝她慈愛地對羅蘭一笑,把尼克的指示遞給她。「這幾天他正在等羅斯先生的電話,他要你隨時待命,等著替他翻譯電話。此外,如果你能分擔我一些工作,我會感激不荊如果還有時間的話,你可以帶點吉姆的工作上來做。」

  隨後的三天,羅蘭見識了尼克的另一面。他不再是那個風流倜儻,調笑自如的偏偏佳公子,現在他是個精力充沛的上司,對待她冷淡而疏遠。他若不是在講電話或開會,就是在口述命令,或者埋頭工作。他比她早到,比她遲退。身為他的助理秘書,羅蘭越來越怕觸怒他。她總覺得他正在等她出錯,以便冠冕堂皇地開除她。

  星期三,羅蘭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她漏掉了一整段尼克要她聽寫的文字。當他按鈴要她進去時,羅蘭曉得自己的時間到了。她走進辦公室,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可是儲戶她意料之外,尼克並沒有當面痛罵她,只是指出文件上的錯誤,把它塞在她手上。「重新打過,」他簡單地說。

  「這回別錯了。」

  她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如果你可沒有為了這麼大的錯誤開除她,他顯然不會找其他借口開除她了。不管她工作效率有多差,他還是需要她翻譯羅斯的電話。

  「我是史維琦。」當天中午,一個女人嗲著聲音站在羅蘭面前。是一個絕色的黑髮美女。

  「我正巧上城裡來,順便想看看尼克——辛先生——是不是有空陪我午餐。」她告訴羅蘭。「不必通報了,我自己進去。」

  幾分鐘之後,維琦和尼克雙雙走出來,往電梯走去。尼克的手親密地環在她身後,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報以微笑。

  羅蘭硬生生地坐回打字機前。她痛恨史維琦那股嗲勁,她痛恨那個女人看著尼克那種霸道的樣子,她痛恨她喘不過氣來的嬌媚。反正,她痛恨那個女人的每個部分,而她知道原因何在。羅蘭自己正不可救藥地愛著尼克。

  她喜歡他的一切。從他渾身散發的權威和力量,一直到他昂首闊步的自信,他沉思時的表情,她都愛。她喜歡他穿著華服的樣子;或是聽電話時,漫不經心轉筆桿的樣子。他是她見過最有衝勁、最刺激的男人,羅蘭心疼地想著。而且他永遠不會擺出高不可攀的樣子。

  「別太擔心,孩子。」瑪麗在她身後說,她正打算去吃午餐。「他有過很多個史維琦,她們待不久的。」

  這種安慰只徒增羅蘭的傷感。她猜瑪麗不只知道她和尼克的過節,也洞悉了她此刻的心情。「我才不在乎他怎樣呢!」她嘴硬不肯承認。

  「真的嗎?」瑪麗報以一笑,出去午餐了。

  尼克知道下午才回來。羅蘭忍不住怒沖沖地揣測他們上得到底是誰的床,他的還是她的?

  下班的時候,她心裡已經裝滿嫉妒和憎恨。嫉妒史維琦,憎恨自己竟會愛上這個風流浪子。回到家裡,她已頭痛欲裂,卻愣愣地環顧室內豪華的擺設。

  每天接近尼克,只會讓她越傷越重。她必須離開辛格,她受不了跟尼克近在咫尺,卻又必須眼睜睜看著他跟別的女人出雙入對。她受不了他只當她是辦公設備的一部分,站在那兒看著礙眼,卻又不能丟掉。

  羅蘭突然感到一股奇怪的衝動,想要叫辛尼克和韋菲力都滾的遠遠的。她要收拾行李,回到她的父母和朋友身邊去。可是她當然不能這麼做,他們需要……

  對了!她為什麼不能換個工作?底特律還有其他大公司,它們也會需要優秀的女秘書,付給一樣優厚的待遇。她去買材料準備烘吉姆的生日蛋糕時,回順便買份報紙,開始找工作。

  另一方面,她也要打電話給一位教授,問他要不要買她媽媽的大鋼琴。那個教授第一次看見她的鋼琴時曾喜歡得不得了。

  儘管想到要賣鋼琴,她的心裡隱隱作痛,但幾個星期以來羅蘭卻第一次感覺到寧靜。她回去找間小公寓,搬離這所房子。如果她不小心聽到韋菲力名單中的名字,她也會立刻忘記。菲力得自己去幹他骯髒的把戲,她不能也不願背叛尼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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