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達.霍華]莎拉的孩子(全文完)

力寶龍

　　第十章
　　
　　她注視著他走出書房，繃直纖細的身子，幾乎承受不住這個重擊。莎拉沉思片刻，然後慢慢地說：“除了這件事，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我深愛著你，你的任何部分我都不能傷害，這個孩子也是你的一部分。我不是在婚後這幾個月愛上你的，這些年我一直愛著你，在你遇到戴安娜，在你和她結婚之前我就愛上你了，直到現在。我愛札斯廷和謝恩，因為他們是你的孩子。”她無助地搖搖頭，接著說：“不管你怎麼做，我都無法不愛你，如果你不能——完全不能接受這個孩子，這是你的決定，但我是絕不會傷害他的。”
　　
　　羅蒙轉過臉，就像一個做了多年苦力的老人，步履蹣跚。他的聲音像灌了鉛：“現在怎麼辦？”
　　
　　她重申：“這是你的打算。如果你寧願離開也不要和我一起生活，我可以理解，我會永遠愛你。如果你留下來，我會試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這麼鎮靜，她知道這是因為她努力抵著牆，才做到的。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在她能繼續說完之前深吸了幾口氣：“我會試著讓寶寶離你遠遠的，不會讓他礙著你。我絕不會叫你照看他，抱他。我發誓，羅蒙，如果你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我也絕不會告訴你！所有這一切的努力，讓你無須做誰的父親。”
　　
　　羅蒙了無生氣地說：“我不知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他從她身邊走過，莎拉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去跟著他。出門前他停了下來，垂著頭，看都不看她地說道：“我對你的愛遠超過你所感知的，真希望我不是現在告訴你這些，但......”他做了個無助的手勢，“在他們死後，我身體裏的一部分也死了。他們還這麼小，他們總是尋求我的保護。我是孩子們的爸爸，我在他們眼中無所不能。但當他們真正需要我的時候我卻幫不了他們。我所能做的......就是抱著他們......該死的，那已經太遲了！”
　　
　　他的嘴角痛苦地扭曲，他擦了擦眼睛，試圖擦去為他兩個小男孩所流下的痛楚淚水，“我必須離開這兒，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我就在附近，你自己保重。”他終於看了她一眼，他眼中的一切令莎拉緊握雙拳，克制自己不要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門沒有一點動靜，莎拉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站在那兒，盯著門。她知道這會難以接受，但絕想不到他的反應這麼激烈，他的痛苦沒有絲毫減輕。他所承受的痛楚就像一把小刀剜在她的心口。
　　
　　他說他愛她。太可怕了，怎能這樣一手將她送入天堂，一手又將她丟出來。她摸索著走進客廳坐下來，這個打擊麻木了她，慢慢地她又覺悟過來。如果他愛她，也許他會留下。既然一個奇跡已經出現了，為什麼就不能再有一個呢？這應該不算是個空想吧。如果他留下來，也許時間會慢慢治癒他失去兒子的創傷，讓他有能力去愛別的孩子，她的孩子。她會守信用的，只要他留下來，就不會強迫他接受孩子。
　　
　　羅蒙徹夜未歸。莎拉躺在床上，這張自從她生病後，他們共度每一夜的床。她哭乾了淚水。她一夜無眠，卻象往常一樣去上班。埃裏卡立刻就發現她蒼白的臉龐，哭腫的雙眼，小心地不提及它們。她伶俐地招呼著幾乎所有的客人，莎拉則在辦公室裏處理最近所有的帳單，這裏同樣令她痛苦，幾乎每樣東西都有羅蒙的影子。他幫她整理帳目，幫她挑選的電腦，每個週六都在這陪她一起工作，他也許就是在這張桌子上讓她受孕的。
　　
　　埃裏卡沒有詢問她，下午德里克過來看見她的時候，馬上問她是否需要他的幫助，“怎麼了？我能做什麼嗎？”
　　
　　莎拉滿心寵愛地看著他。她真慶倖德里克始終在她身邊，沒有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能像他這樣。她笑著告訴他：“我要做媽媽了。”
　　
　　他拽過小辦公室裏的一把椅子，攤坐在上面詢問道：“這是好消息啊，有什麼不對勁的?”
　　
　　“它對我而言是個驚喜，但羅蒙不這麼想。他以前結過婚，擁有兩個小男孩。他們三年前死於車禍，從那時起，他再也不能忍受有小孩在她身邊。痛苦始終纏繞著他。”她虛弱地告訴他。
　　
　　德里克美麗的眼睛閃爍著鎮定和無盡的友善。“不要放棄，在寶寶出生前，他無法真正瞭解當他看到孩子時的感覺。寶寶總是非常特別的。”
　　
　　“是的，我知道。你也如此。”
　　
　　他給她一個充滿愛和安寧的笑容就去幹活了。又一個夜晚來臨了，還是沒有羅蒙的消息，昨夜的無眠，加上她畢竟是個孕婦需要休息，莎拉睡著了。她有些認命，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他們的生活被周遭的人和環境束縛住了，在她的一生中，她只想要一個穩定的家，心愛的丈夫和孩子們，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要去努力，永不言棄。
　　
　　
　　
　　
　　
　　第二天晚上開車回家的路上，她詫異地注意到春天已經悄然來臨了。雖說還有些春寒，但已不是那種刺骨的嚴寒了，樹木發出了嫩芽。過去的那個夏天，她在店裏，看著它被萬木凋零的秋天替代，然後是冬天，日子一天天消失，她的生命也慢慢消逝。沒有未來，沒有愛，只有一條寂寞的羊腸小徑通往餘生。現在她明瞭，冬去春來，冬天將愛的種子植入她的生命；這個春天，她身體裏的這個新生命會和萬物一起生長。她忽然變得異常安心，自然界生生不息的延續安撫了她。【這段超喜歡，很有生命感】羅蒙的車還在他的停車位上。站在門口時，她的雙腿不住的打顫。他回來了嗎？他會在家裏收拾行裝然後離開這裏嗎？幾分鐘後，她意識到他的所作所為將決定著她往後的幸福，她打開房門。
　　
　　四溢的美味香氣迎面撲來。羅蒙出現在廚房門口。只是兩天不見，他就瘦了一圈，他扯緊著臉。不過他刮過鬍子，穿著套裝，內著淺藍色襯衫，她知道他今天照常去上班的。
　　
　　“意式細面，如果你不想吃，我就把它倒掉，咱們出去吃。”他指了指廚房靜靜地說著。
　　
　　“我可以吃的，一點也不噁心。”她像他一樣安靜的回答他。
　　
　　他點點頭，肩膀抵著門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我不要離開你，寶貝，我要和你在一起，和你同床共枕，早上吃早餐的時候我要看著你美麗的臉龐。但我不想知道孩子的事。”他蓄意告訴她，“不要和我談他，我不要捲入其中，我不要為他做任何事。”
　　
　　莎拉點頭，她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沒問題。”
　　
　　莎拉回自己臥室換衣服的時候他依然靠門邊。晚餐表面安靜，其實暗流湧動。她沒問他去了哪，也不問他為什麼做這個決定，甚至不去追問他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當他們睡覺的時候，她發現他一直待在他的房間。他曾說想和她同床共枕的，莎拉心想，也許那不過是他嘴上說說罷了。她試著安慰自己，羅蒙打擊太大，他也不好受。但她就是想他，沒有他，她覺得失落；沒有他，床顯得又大又清冷。此外，伊斯特伍德醫生給她的注意手冊上提及了，孕婦懷孕時身體會有種種不適。她真希望羅蒙是她的愛人而不僅僅只是一個床伴。
　　
　　兩天后麥克斯到店裏找她，邀請她共進午餐。莎拉匆匆瞥了他一眼，立刻在他眼中看出他想掩藏的事實。她點頭同意，打電話叫埃裏卡過來。
　　
　　
　　
　　
　　
　　麥克斯帶她到一個小小的安靜的餐廳，他們去的時候離午餐時間還早，餐廳裏只有一個坐在後面角落裏，全神貫注看報的男人。
　　
　　點完餐，等侍者走遠，麥克斯揣測地研究著莎拉：“你還好吧？”
　　
　　她緊張不安地回曰：“當然，我很好。”
　　
　　“我是想讓自己安心。你知道嗎？羅蒙有兩個晚上待在我那兒，我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就像時刻處在崩潰的邊緣。”
　　
　　原來那兩夜羅蒙在他那裏。莎拉萬分感謝地謝過麥克斯。麥克斯壞壞的笑簡直可以讓人骨頭發酥。“親愛的女孩兒，我是你的屠龍騎士，如果需要我效力，請您儘管吩咐在下。”
　　
　　“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整個故事。”
　　
　　麥克斯點點頭，道：“羅蒙打擊太大。我給他喝茶，可是好像沒一點作用，後來我想拿威士卡給他，還沒等我拿出心愛的威士卡，他的表情如履薄冰，最後他開始傾訴。沒有人提過他的事情；所以當他告訴我他的前妻，他的兒子們，我幾乎承受不了。我不知道他是如此深情的一個人。”
　　
　　麥克斯訴說這些的時候，綠寶石般的雙眼沒有一絲取笑的神色。“他第一晚就告訴我這麼多，第二天他像個沒事人似的工作，不過我可以對天發誓，那天想和他說話的人都要冒著生命危險。第二天晚上他告訴我你懷孕了。”
　　
　　莎拉轉著杯子，悲傷盛滿雙眼，“他有沒有告訴你......”
　　
　　麥克斯伸出手罩上她的，“是的，我想他瘋了，不，他是個笨蛋，不對，他不但瘋了而且是個笨蛋。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我會自豪得恨不能讓全世界都知道。只可惜我沒這個好運。”
　　
　　莎拉輕聲說：“戴安娜是我的好友，我認識他的孩子們，這真是......讓人太難以接受了。”
　　
　　“他把你的最後通諜告訴我了。親愛的，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人。你簡直就在孤注一擲，但你贏了。”
　　
　　“我還沒全贏，只能說我得到了第二個機會。”
　　
　　他深思熟慮地說著，“他還告訴我，他不打算為孩子做任何事，他對孩子沒興趣。如果他要那樣做，你要是需要什麼，儘管給我電話。我很可以做孩子的乾爹。我會送你去醫院，在你分娩時握住你的手，你要記住，你可以叫我做任何事。”接著他又話題一轉，“我在瞎說些什麼啊，看來羅蒙不是唯一的傻瓜。我也只能這麼奢想啊，羅蒙可不是那種大方地讓別的男人對自己妻子做那些事的傢伙。”
　　
　　他的關心讓莎拉忍不住笑了著說：“你真厲害啊。連分娩你都想到了。”
　　
　　他咧著嘴大笑，“只要我脆弱的神經允許，我可是相當英勇的。”
　　
　　這些天來，莎拉的胃口第一次這麼好。麥克斯向她晃晃叉子，“我現在明白為何羅蒙要得到你了，因為經歷了痛苦的過去，他不顧一切地抓住你，好讓他的生活重新穩定下來。他知道你愛他嗎？”
　　
　　“以前他不知道，但現在已經知道了。”
　　
　　
　　
　　
　　
　　“他也愛著你。我知道他並不是因為愛和你結婚的，還好他不是個傻瓜，他很快就清楚他得到了一個無價之寶。不管怎樣他都是一個非常聰明的蠻漢。我最不能容忍蠢人，但我喜歡他，這簡直在折磨我啊。”
　　
　　麥克斯是珍貴的朋友，他輕鬆刻薄的調侃不但幫莎拉鼓勁，還讓她安心。他誠摯地希望他能幫上忙。她真是幸運，能夠置身於這些關心羅蒙和她的朋友間。羅蒙也許覺得他在為他們的婚姻孤軍奮戰，他不知道朋友都在擔心他，希望給他所有的幫助。麥克斯告訴她那兩夜羅蒙的行蹤，使她安心；同樣的，他也一定幫助羅蒙不要太在意莎拉的決定。他不能讓一個錯誤的決定毀了羅蒙的婚姻。
　　
　　“你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男人，你需要一個同樣的德州女孩幫你敲碎你的英國外殼。”她揶揄他。
　　
　　他一直好笑的看著她：“必要時我的英國外殼隨時可以丟到窗外，親愛的，附增你消息一條，我已經找到那個不可思議的德州女人了。我要帶她回去認識我的家人。初次相遇時她溫順極了。不過，按照你們德州人的說法，我砸碎了她溫順的馬鞍。”
　　
　　莎拉想不出世故的麥克斯和一個慢性子的女子在一起的畫面。她靠過去，無數的問題在她嘴邊盤旋，麥克斯挑起一道眉輕聲說：“我還沒吻她，也沒告訴她我打算追求她，你吃好了嗎？”【注：麥克斯的故事見《生生世世永相伴》】
　　
　　那夜羅蒙上了她的床，輕柔地和她做愛。她攀附著他，熱切地回應他。
　　
　　後來，在他要離開時，她將雙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求他：“請你不要離開，再多陪我一會。”
　　
　　他猶豫著，又躺回去擁著她。黑暗中他天鵝絨般的聲音傳過來：“我不想傷害你，我要不夠你；如果我留下來，我們還會做愛的。”
　　
　　她注意到他的想法改變了，他們結婚以來，他始終避免“做愛”這個詞。她的下巴撫弄著他捲曲的胸毛，接著溫柔地舔咬他的乳頭。她聲音裏透著快樂：“我想要，我要你和我睡在一起，只要和我在一起能讓你舒服。”
　　
　　他的手指纏在她發間，抬高她的頭。“舒服？我和你有同感，”他抓著她的手，滑向他渴望她的身體，好像他們剛剛的做愛完全不能解渴。“這兒不舒服，你要負責。如果你不幫我滅火，那就讓我離開這兒。”
　　
　　“我很樂意，我是一個完美的消防員。”她喘息著呻吟，在他身上移動著。他小心待她，控制著自己的力量不讓她承受太多。儘管他這麼做只是為她而和孩子無關，她還是覺得很窩心。黑夜裏，他告訴她他愛她，在他們睡著的時候，他緊摟著她。
　　
　　因為懷孕，她夜裏要起來好幾次；每一次她回到床上，他都醒著。一言不發地把她拉回他的懷裏。她去醫院做例行的半月檢查，伊斯特伍德醫生全面細緻地查看了她的身體，最後她豎起大拇指宣佈：“非常好，有沒有晨吐或者出現妊娠斑？”
　　
　　莎拉快樂地告訴她：“什麼都沒有。”
　　
　　“很好，就這樣一直保持下去。”
　　
　　莎拉疑惑道：“那為什麼我半個月就要復查一次呢？”
　　
　　“考慮到你的年紀還有這是你懷的第一胎，我有些過度緊張，不過我可以確定，你的預產期在十一月。這些日子，你要一直服用維生素，工作兩小時後要休息半個鐘頭，散散步。你沒有什麼異議吧。”
　　
　　
　　
　　
　　
　　在顧客知道她是孕婦之前，半小時休息聽起來不太可能。她把醫生的吩咐告訴埃裏卡，然後很快的，在每天快到中午十一點時，埃裏卡或店裏的某些人就會提醒她，“休息時間到了。”
　　
　　寶寶成了大家共同關注的對象，瑪茜每天都會過來一下，麥克斯時不時也會到店裏看她，埃裏卡和那些老主顧更是嚴格監督她的作息，德里克則掌控大局。她想搬東西的時候總會被他發現，他溫柔的責備讓她覺得好像她被風一吹就會倒。她現在已經是四個月了。一個星期三的晚上，羅蒙反常地很早就回來了，她都是在星期三下午歇業半天的。他回來的時候，她正趴在地上，給櫥櫃的底板鋪上新的架子，她差不多都快鑽到櫃子裏了。羅蒙看到她這樣，彎下來抓住她的臀部，牢牢地把她給拉出來。他冷靜的說：“我已經雇了人過來做家務，明天就過來工作。”
　　
　　這個消息讓她很開心，她故意說：“這個世界上，成千上萬的女人在她們懷孕的時候都幹活，除了生孩子那天例外。”
　　
　　他則說：“你和她們不一樣，我要經常出差，我在家的時候還能幫幫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可不想你在櫃子上爬高上低的。”
　　
　　她沒懷孕的時候經常這樣啊，不過她沒反駁他。他會顧及她是個孕婦總是一件好事。她沒有變得行動遲緩或笨拙，甚至看不出來她已有四個月身孕。她只增重了一點點，原來的衣服現在都還能穿。只有她愈漸豐滿，越來越敏感的乳房證明她懷著孩子，羅蒙簡直為它們著迷。他俯身吻她道：“我要你的保證。”
　　
　　她應允。
　　
　　
　　
　　他比以前沉默，他更關心她，但又好像變得很疏遠。
　　
　　
　　
　　
　　
　　
　　
　　她不能逼問他。每次他出差在外，他會經常打電話給她看她在做什麼。當他在家的時候，若有商宴，他常常會要求對方帶上妻子，這樣她就不用獨自在家過夜。
　　
　　
　　
　　散步的時候他的手會扶著她的背，她上下車的時候他會握著她的手。但他從不談論寶寶，也不問她最新的檢查結果。他甚至不問孩子什麼時候出生，如果他願意，他自己都可以算出來。
　　
　　
　　
　　
　　
　　
　　
　　她知道他沒興趣和自己討論寶寶的名字，也不會和她一起著迷於猜測寶寶的性別。不過，也有很多父親開始對孩子並不感興趣，但是等寶寶出生的時候，他們就會徹底瓦解。她還是抱著希望，她不得不憧憬著。雖然她知道將來她會面對無數的失望，她最不能想像如何向一個小小孩解釋為什麼永遠不要去打擾爸爸。
　　
　　
　　
　　不管羅蒙怎樣，她要為寶寶好好準備一切，她安靜地開始裝修第三間臥室，把它變成嬰兒房。她叫來德里克幫忙，搬走那些她從原來的住處帶來的傢俱，有些她放在店裏，有些拿去出售。房子騰空出來放寶寶的東西。瑪茜會陪她逛街，耳提面命一些她都快忘掉的媽媽經，幫莎拉挑選嬰兒用品。
　　
　　
　　
　　房間裏已經放好了一張附有可愛的移動圍欄的嬰兒床，這可以保護寶寶在床上不掉下來。還放上了一個搖籃和搖椅。某個下午一隻自鳴得意的泰迪熊坐上了莎拉的車，莎拉四處張望，看見了正在溜掉的德里克。莎拉給泰迪熊起了個名字“波波”，把它放在搖椅上。
　　
　　某個晚上，羅蒙尋找一些他放錯地方的文件，他推開第三間臥室門，打開燈。就在瞬間，他的身體仿佛被凍結住一樣僵硬，然後他匆忙關燈離開房間，並緊緊關上房門。羅蒙的臉色發白，他無法再去打開那扇門。
　　
　　莎拉要瑪茜陪她去上自然分娩的課程，莎拉一直把她視為良師益友。瑪茜深吸一口氣，不安又高興地問道：“你確定要我陪你？我對懷孕一無所知，我是說，我都覺得是德里克幫自己出生的。”她像小姑娘似的臉紅起來，“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傻，不過我發誓，這是真的。我是上午八點到診室的，醫生正在進行例行巡視。德里克真是考慮周到，他九點半就出生了，我只是使勁收縮幾下，沒遇到任何麻煩，也沒怎用力。醫生還沒拍他，他就自己哭出來了，接著吮著自己的小手睡著了。就是這樣了。”瑪茜翻翻眼，她們相視而笑。
　　
　　
　　
　　
　　
　　莎拉按照伊斯特伍德醫生的要求做各種增強腹部和背部肌肉的鍛煉，按時補充維生素。在她五個月的時候，醫生抽取了一些羊水，做了簡單的相關檢查。檢查結果顯示寶寶相當健康。醫生坦率地告訴莎拉，最初她是很擔心的，現在看來擔心有點多餘，一切都很正常。
　　
　　那天晚些時候，羅蒙將她的頭置於他的肩膀處，讓她背靠著他睡。他和她做愛的時候，她的身軀充盈著，也有些昏昏欲睡。就在此刻，寶寶猛地踢了她，它還是第一次這麼精神旺盛地移動。這幾周以來，莎拉已經感覺到寶寶會有一些微弱的、斷續的踢打，但不象今天這樣明顯。小腳丫重重的踢著她被羅蒙壓著的肚子。他變得僵硬，接著就從床上彈離開來。他打開燈，莎拉盯著他看，無法抑制的淚水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已經汗濕了，黯啞地道歉：“對不起，”羅蒙彎下身子親吻著她，愛撫著她的髮絲，“我愛你，但我不想要他。在他出生前我都會睡在自己的房間。”
　　
　　儘管淚水已經快撕裂了她，她仍很想給他一個微笑，“我能理解，我也很抱歉。”
　　
　　兩天后他接受了一個很長的差使。莎拉懷疑根本就是他自願要去的，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她試著不去責備他。她的身子讓懷孕是那麼的顯而易見，不管他如何努力去忽視，所有的事情還是脫離了他的掌控。她的身體已經鼓起來了，穿上了孕婦裝。寶寶的睡眠習慣和生活方式也變了，毫無疑問，他急著想出來了。
　　
　　羅蒙出差在外的時候，麥克斯天天都給她打電話。托這次完美正常的懷孕的福，她第一次被這樣寵愛著。在店裏，德里克像一個溫柔的獨裁者一樣約束著她。又因為正值暑假，他幾乎全天候守著她，和她一起上下班。只有在晚上她回到自己異常整潔的小家時，才能稍稍享受獨處。羅蒙雇的管家是一個非常和藹，讓人覺得很舒服的中年婦女，她很對得起付給她的工錢，家裏時時都保持著井然有序。梅爾頓太太是個中高手，房間裏乾乾淨淨，衣服也都洗好曬好。如果沒有小店讓她分心照顧，她可能會瘋掉。
　　
　　羅蒙已經出差在外三周了，也是她生命中最漫長的三周，只有瑪茜，德里克和麥克斯知道詳細緣由。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地鼓勵她，她的那些顧客對她的身子總是大驚小怪。如果羅蒙對他的孩子的降生稍微有點熱心，哪怕只有這些人所表現出來的一小半，莎拉大概都會幸福地昏厥過去。某天他在工作時給她一個電話，大致說了一下他正在開會，可能隔天回家。莎拉掛上電話失聲痛哭。德里克擁著她走進辦公室，關上門。他安慰地左右輕搖著她，而她則靠著他強壯年輕的肩膀哭泣。最後他擦乾她的眼淚讓她坐在椅子上，搬來另一把坐在她面前。
　　
　　
　　
　　
　　
　　“是羅蒙嗎？”
　　
　　她抽泣著：“沒錯，他明天回來。我只是太高興聽到他的聲音了，知道他要回家，有些措手不及。”
　　
　　德里克笑著輕拍著她的膝蓋。將她的思緒帶離羅蒙：“昨天我接到獎學金的確認函了，康羅伊先生和羅蒙果真為我申請了，這都是你的功勞。”他堅定地看著她說，“我已經讀了一些關於生產方面的書，這樣在去醫院之前，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可以幫你。沒准我還能幫你接生呢。”
　　
　　莎拉知道只要德里克研讀了那些知識，他就肯定能做到。別人也許會認為他只是在轉換話題，但她是如此瞭解德里克，等不及他用專業知識為她接生寶寶了。他莊重地宣佈：“我決定成為一名婦產科醫生，看到你的身體因寶寶而發生的這些變化，是我經歷過最神奇的事情，我決定要幫助世界上所有的寶寶。”
　　
　　沒有人能比德里克更勝任醫生一職。他平靜的金色眉毛糾結著：“你知道嗎？我愛你。你給了我一個我從不敢奢想的機會，還幫助了媽媽。我還不夠格說男女之愛，但我確實愛你。如果這是個女孩我會等她長大。她會是與眾不同的。”
　　
　　德里克傾過身子，手掌放在她突起的肚子上，這是一個愛的觸摸。她撥弄著他額前一縷漆黑捲曲的頭髮，唇邊溢出感動的微笑。她親吻他的臉頰喃喃道：“沒有比你更好的男人等著她長大了。”
　　
　　她太想見到羅蒙了，第二天晚上莎拉早早回家，留下埃裏卡和德里克關店。如果他不在家，她肯定會淚如泉湧。當她看見他的車時，她還是差點哭出來。她焦躁不安地乘著電梯急著跑回家。門還沒打開她就開始喊他：“羅蒙！羅蒙！你在哪？”
　　
　　他在他的臥室回應著：“我在這兒。”
　　
　　她的心狂野的跳動著，她迫不及待地奔向他的房間。他從浴室出來時她剛到門邊，他濕漉漉的頭髮，搭在頸上的白毛巾點亮了她渴望的眼眸。她急促地呼吸著，恨不得飛躍過房間，跑到一半又躑躅不前。她無助而困惑地看著他，身子癱軟，往下墜。
　　
　　她跌倒在地，羅蒙震驚地咆哮著撲向她也沒能抓住她。他祈禱著摟起她放在床上，她虛弱的身體讓他冒出陣陣冷汗。他用冷水打濕毛巾擦拭她的臉龐，然後把濕毛巾放在她額上。她的眼皮悸動著，茫然地看著他驚訝地囈語：“我暈倒了。”
　　
　　他想不起她的醫生的名字，彎下腰焦急地問：“你的醫生是誰？”“
　　
　　伊斯特伍德。但......”
　　
　　他一把抓過電話簿，手指在“E”那欄裏搜尋著醫生的電話。莎拉堅忍地試著坐起來，“羅蒙，我沒事，我只是有些暈。”
　　
　　他把手放在她胸前，讓她在床上躺好。他一邊撥著號碼，一邊無力的警告她：“不要再爬起來了。”
　　
　　電話那頭說：“醫生現在不在辦公室，你可以語音留言。”
　　
　　“伊斯特伍德醫生，拜託你，我是羅蒙•馬修斯，莎拉•馬修斯的丈夫。”
　　
　　伊醫生打來電話時，他正一遍遍地詛咒著管理醫生的各項法規。莎拉躺在床上盯著羅蒙，疑惑著為何他和會德里克一樣緊張她。這真令人厭煩。他簡要地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醫生，伊醫生問了幾個問題，他嚴厲地看著莎拉回答著：“是，她做了劇烈運動，她跑進來的。”
　　
　　
　　
　　
　　
　　他傾聽了好一會兒，他的表情越來越冷峻。“我知道了，如果寶寶提早到產道引起她的早產，這會產生什麼危險？”
　　
　　莎拉大聲呻吟，她知道她不會有事的。因為寶寶的個頭不是很大，所有的跡象都表明她將會有一個完美正常的生產，但她知道這對羅蒙來說沒什麼差別。他焦躁不安的凝視著她。羅蒙掛上電話，轉過頭面對她。努力克制著自己：“以你這樣的年紀懷第一胎就已經很危險了，而你過窄的骨盆更是增加了生產的風險，你還該死的給我跑過來。”他的臉扭曲著，握緊拳頭：“我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孩子，也不想要他帶給你的危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因為孩子發生了什麼意外，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怎樣......”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起伏的胸膛顯示他正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怒火。莎拉坐到他的懷裏，抱著他安慰他：“羅蒙，親愛的，我很好。真的很好。別擔心，除非寶寶個頭過大，我才需要c級護理。慶倖的是，寶寶不是個大塊頭。”
　　
　　他搖搖頭，胳膊緊緊環著她，“你不記得札斯廷和謝恩有多大個嗎？他們差不多都有九磅重！謝恩甚至只差一盎司就是十磅了。一想到你懷著一個大個頭的寶寶......簡直叫人驚慌。”
　　
　　“求你不要在事情還沒發生的時候庸人自擾。我沒有一點問題：沒有反胃，我的腳沒有浮腫，背也不疼。我非常健康。”
　　
　　他撐起她的頭，饑渴地逡巡著她的臉，莎拉的臉上寫滿了愛和關心，牽掛著他獨獨沒有考慮她自己。他吻她，將她的頭抵著她的胸膛，顫抖地低喃：“我愛你，不要讓奇跡從我身邊溜走。”
　　
　　她溫柔地向他保證：“我哪兒也不去，我等了你好久，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永遠永遠。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為了你我沒有結婚，為了你，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個工作狂。除了你，我不會關注任何男人。”
　　
　　他閉著眼，下巴摩挲著莎拉的鬢角。他接著平靜地說道：“我也如此深愛著你，這讓我很恐懼，我愛戴安娜，因為你，失去她的痛苦已漸漸淡化。就好像是戴安娜把你給了我，因為有你我才可以繼續生活下去。我知道你就在那，我一直都知道有一個人在那兒等著我，當我知道如何去愛時，我擁有了你。如果我什麼時候忘了告訴你，記得提醒我，我永遠不想讓你忘了我的感覺。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但這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愛，我要你一直記著這一點。男孩們的死打碎我的一部分，我不知何時才能痊癒。別的孩子替代不了他們。”
　　
　　莎拉心中呼喚著，不，什麼也不會取代他深愛的兒子，他也不能將這個孩子視為一個替代品，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位置。她乞求著另一個奇跡，希翼有一天他可以面對這個孩子，感受到心的復蘇。如果這一天永遠不會來臨，她的心最終也會支離破碎。

力寶龍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上班前，他突然說：“你的車鑰匙給我”。莎拉蹙著眉從包裏掏出鑰匙給他。
　　
　　他也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車鑰匙放在她手裏。“這些日子開我的車，空間大些、舒服些，也能給你更多保護。你用自動檔就可以不用換檔了。”
　　
　　“好吧，如果你堅持換車。你的同事看見你開我的小車會怎麼想？”她揚了揚細眉，給他鑰匙。
　　
　　他大笑著說：“我會把它藏起來。”坐在賓士的大車廂裏，她謹慎駕駛，擔心在光可鑒人的表面留下任何細微的刮痕。她習慣開著她的小zx衝進狹窄的停車位，在車流中像騎自行車那樣鑽空擋，但是開著羅蒙的車就享受不了這些樂趣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暑假結束了，德里克開始了新的學期，沒有他的陪伴，時間像是凝固了。雖然她現在非常健康，伊斯特伍德醫師對她的身體狀況也很滿意，但莎拉還是覺得身子太沉了。她只增加了十磅的體重，但是當這十磅肉集中在一個部位時，還是很壯觀的。所以當醫師要求她在生產前還需增重十磅時，莎拉難以置信地抗議：“我會連床都下不了的！我只能用手和膝蓋爬著走了！鞋子鐵定都穿不上了！”
　　
　　伊斯特伍德醫師不為所動：“我早就聽你說過了，換上易穿的平底鞋，讓你丈夫幫你起床。”
　　
　　自從羅蒙回自己房間睡覺後，他從沒見過她是如何掙扎著起床的，她現在總是小心地坐在椅子邊緣，好讓自己能夠不落痕跡地起身。在浴缸裏泡澡聽起來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淋浴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她的身體要扭曲到驚人的程度才能做好像除腿毛或穿長筒襪之類棘手的麻煩。她歎息連連地看著肚子上緊繃的小山丘，再長個十磅也許應該沒問題吧。那天晚上，莎拉忘了那個不向羅蒙提及任何有關寶寶的諾言，她向他抱怨：“你能相信嗎？伊醫生要我還要長十磅!我現在已經是大象了！我以後大概連路都走不了了。”
　　
　　他看著她，她聲音裏傳遞出來那種真心的憂傷深深震驚了他。她現在已經七個月了，戴安娜四個月的身子幾乎就抵得上她現在的身子了。這是莎拉的第一胎，他驚訝的意識到，他在懷孕方面的經驗比她要豐富得多。他也知道婦女在臨盆前的害怕和不舒服，她的腰身會不停地膨脹。雖然當他看見她隆起的小肚子時，他真的很想放聲大笑，但他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這是一個小寶寶，他稍稍放了點心，肩上的擔子也稍微輕了點。她好像被他遺棄了，他憶起當她患流感時是多麼討厭生病。她不能像懷孕前那樣隨心所欲地處理事情，她現在的身子做什麼都不方便。她需要舒適；她需要他，就像她生病時需要他一樣。
　　
　　他把她抱到腿上吻她，小心翼翼地不讓胳膊碰到她的肚子；他把手放在她的膝上情不自禁地歎道：“你真美”。莎拉看起來容光煥發，充滿光澤的髮絲，宛如純玉般晶瑩的肌膚。他接著吻她，雙手自發地覆在她豐滿的胸部。她愉悅地低喃著，雙唇為他輕啟。她在他腿上如此地貼近他，這麼的柔順，令他戰慄，他一遍遍地吻著她，解開她衣領的鈕扣，搜尋她溫暖的絲滑肌膚。即將哺育他的孩子的渾圓胸房此刻充盈著他的手心，頂端的花蕾因他的愛撫而堅挺。莎拉狂野地回吻他，雙手深深沒入他的髮中。
　　
　　“我要爆炸了。”他分開兩人的唇角，喃喃自語。伊醫生沒有要求莎拉禁欲，但她不想挑逗羅蒙和她做愛。他必須自己決定，這個念頭讓她有些害羞。她已不再苗條，行動笨拙遲緩，對他而言也許不再性感了。羅蒙解開她的罩衫，莎拉知道了他做了什麼決定。她沒有爭議地接受，從他腿上滑下。
　　
　　
　　
　　
　　
　　
　　
　　
　　
　　“很抱歉我變成了一個愛抱怨的傢伙，”她道歉著，突然她意識到她之前說的那些埋怨，她沒有守約。他深不可測地看著她，莎拉心裏一陣發寒。她對自己發誓，不管以後怎樣，絕不再和他提一個字。當寶寶開始有勁地踢她，讓她夜不成寐時，她默默承受。沉重的身子帶來的肌肉疼痛和一切的不便她都忍受著，雖然這些看似永無解脫，但她知道只要再過幾個星期它們就會結束。
　　
　　十月一號那天復診時，伊斯特伍德醫師要求她從現在起不許開車，多多休息。
　　
　　
　　
　　莎拉不得不告訴羅蒙，這些行之有效地讓她暫停工作留在家裏養胎。埃裏卡、德里克還有那些老主顧們都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消息。只有梅爾頓太太例外，大驚小怪地整日圍著她轉。
　　
　　
　　
　　瑪茜每天都會上來好幾次看看她。羅蒙現在天天晚上都會在家，莎拉知道他起碼有好些個商宴要參加。當她問起時，他回說麥克斯替他去了。莎拉發現她總是昏昏欲睡，幾乎都快忘了小店了。
　　
　　
　　
　　她博覽群書想給寶寶起個響亮的名字，但她無法集中精力。她會在下午睡個大覺，因為寶寶似乎也選這個時候休息。到了晚上則是寶寶大鬧天宮的時候。每個清醒的夜晚只有這個還沒出世的孩子陪著她，她不知道她留下他是否正確，這個念頭時刻折磨著她。
　　
　　
　　
　　她不能忍受沒有這個孩子，他是羅蒙的，是他們愛的結晶，即使他還沒出生她已深愛著他，他是她的，她為自己強烈的佔有欲震驚。孩子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生命的延續。同樣的，當羅蒙拒絕接受寶寶時她感到椎心刺痛。【希望莎拉懷傑德時羅蒙能為她做所有的一切彌補這些】
　　
　　但是她所做的決定，即她只此一選，也可能傷害孩子的一生。她深知誰也不能減輕因羅蒙討厭寶寶而給寶寶帶來的痛苦，這些傷害會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部分。她能感知他的痛楚，那種深入骨髓，全然的絕望；她只要一想到將來會面對他冷漠空虛的雙眼，淚水就無法遏制。她也將羅蒙逼到了角落，強迫他選擇，是接受一個已經存在的孩子還是失去他妻子溫暖的愛，雖然這份接受不久的愛對他而言還很脆弱。災難讓他的人生荒寂，他不想再去愛任何人；但他還是既驚訝又驚慌地接受了他們之間的愛。面對抉擇時，即使負荷著巨大的情感傷痛他還是選擇了莎拉。
　　
　　莎拉思緒翻騰，經常想著要不要把孩子送給別人。
　　
　　
　　
　　答案太過沉重，不管她怎麼做總會有人受傷。如果她放棄孩子，有生之年失子之痛會一直糾纏著她。若留下它而導致羅蒙對她的愛最終因不堪重負而消逝的話，她又會不會怨恨寶寶呢？即使她最終還是決定留下寶寶，她也總是胡思亂想。
　　
　　
　　
　　忽略那些即將面對、不知如何處理的難題，她只能過一天是一天，無法去想以後會怎樣。她活在當下，她的意識和身體全神貫注於身體裏的小寶貝的每個變化。
　　
　　
　　
　　以前她還能借助小店，忙於顧客，讓自己充實。但現在的她只能一個人耗時間，除了瞎想什麼也做不了。
　　
　　
　　
　　她很害怕。如果現在失去羅蒙她會怎樣呢？她和他結婚，共同擁有一個小家已經是個奇跡。他若現在離開只會讓她粉身碎骨。即使這樣她卻故意破壞她的婚姻。
　　
　　
　　
　　他已經開始疏遠她，遠離父親的角色。他是好人，熱切關注著她的舒適健康，但寶寶阻止了他們之間的親昵，她害怕終有一天他們會變成客氣有禮的陌生人。
　　
　　
　　
　　她所熟悉的羅蒙是個沒有耐心，充滿活力的男人，主導一切。他勇於克服一切難題，所有的人只能屈服於他，沒有人挑戰這個慣例。他不是那種晚上回家後會事無巨細地追問她感覺如何的細心有禮、可以控制的男人。晚上大部分的時間他都選擇忽略她。他的漠不關心導致他的疏遠嗎？還是即使她沒有懷孕這個障礙他也不再接近她？孩子出生後他們只能相敬如賓嗎？他還會讓她用他的姓嗎？
　　
　　莎拉很慶倖，她和瑪茜要去上第一節自然分娩課的那天晚上羅蒙出差在外，她不需向他報備行蹤。莎拉一直拖延著去上這些課，心底總是期盼著有一天羅蒙能決定陪她一起去，最後，時間迫使她做決定。如果她再不去上課，寶寶隨時都會出生。她幾乎時臨近生產才去上課，身子已經很不方便了。羅蒙的缺席是一個無法言語的缺憾。瑪茜是無可替代的朋友，上課的孕婦們的身邊都有丈夫的陪伴，莎拉時不時總能遇到一些同情她的目光。上課讓她在某個方面覺得好過一點：她即將臨盆，她只有些微隆起的腹部讓那些身形巨大的孕婦們羡慕不已。她寵溺地拍拍她未出生的寶寶，她喜歡他選擇這種方式窩心地保護她。
　　
　　羅蒙隔天下午很早就到家了；他走進客廳時，莎拉正坐在那兒腳撐著咖啡桌，興致勃勃地試著拼出一本字謎書上的每個謎語。他克制著自己的動作，放下公事包，開口問道：“昨天晚上我給你電話，你不在家。跑到哪去了？”莎拉震驚地抬眼看他，然後匆匆移開視線。她曾希望他不要疏遠，不過一旦置身於他可以洞穿任何的人的兇猛眼神下，她頓時忘了她原先的渴望。他現在不再遙遠，他是憤怒。他解開夾克外套，聳聳肩脫下來丟過沙發。接著他坐在她對面，手指耙了耙糾結的黑髮。莎拉合上字謎書把它放在一邊。她坦誠：“很抱歉沒告訴你，但我不知如何開口，瑪茜和我去醫院上自然分娩課，她將做我的生產伴護。昨天晚上是第一節課。”
　　
　　他嘴角緊繃，“真高興你沒叫麥克斯陪你去。”
　　
　　她又在他眼中捕捉到些微難以言喻的閃爍，她以前也曾看過好幾次。“羅蒙！”莎拉心底受到了傷害，她震怒地盯著他。
　　
　　他生硬地擺擺手，輕柔地發誓：“抱歉。見鬼！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期盼著這一切儘早結束。”他的手滑到頸子揉捏著那兒繃緊的肌肉。
　　
　　用心凝視著他，莎拉低語：“再過幾個星期。”
　　
　　他重重地喘息著，“然後呢？”，羅蒙強健的胸膛拉扯著襯衣，臉上浮起嚴厲的紋路，緊抿雙唇，直率地反問：“然後我又能擁有我的妻子嗎？”
　　
　　“我知道你很難面對寶寶......”
　　
　　他尖銳地指控：“不，你壓根兒就不知道。你沒有任何打算。當你下最後通牒時你表達地非常清楚：忍受他或離開。在你心中那個孩子永遠比我重要。我這輩子最不想的就是這個，我想到過離開，但最後我還是決定隨遇而安。現在我很享受和你共處的時光，但這很快就要結束了。當寶寶出生後，當我再次接近你，你務必當回我的妻子，這必須是排在第一位。如果你做不到，現在就告訴我。”
　　
　　
　　
　　
　　
　　莎拉臉色發白靜靜坐著，迎著他堅定的眼神：“我從來就只想做你的妻子。”
　　
　　“我不要他隔開我們。照顧好他，晚上我回家後，你的時間就是我的。我要你全部的關心，不許你因為他而跑來跑去。”
　　
　　“即使他生病受傷也不行嗎?”他知道他究竟在說什麼嗎？他真的希望她忽視自己的孩子嗎？
　　
　　他退縮了一下，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所說的一切。“不，當然不是那樣。”他顫抖地看向她。“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我只想要你，像從前那樣要你，只有我們倆。我不要任何人闖入我們之間。”
　　
　　“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她溫柔的說著，她想用雙臂抱著他，用她的愛讓他安心，但她知道她的肚子會讓他備感壓力，他會再次退縮。不過她的眼睛一定洩露了她的所思所想，羅蒙走過來彎下腰，這些日子以來，他第一次吻她，不是那種簡單的用唇碰一下她的臉頰或前額，這是一個深深的，親密的愛人的吻。她溫柔地接受，甚至害怕自己會回吻他，他握住她的下巴又一次吻她，享受著她給他的激情。
　　
　　“還要多久？”他抬起頭抱怨著。“還有三周它就出生了，然後......還要六個星期。”他歎著氣，“我生命重最漫長的九個星期。”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羅蒙需要緊急出差。他已經儘量減少商務旅行了，麥克斯經常會替他去，但這次麥克斯在東海岸處理洛杉磯的突發事件。艾安森就像一個統帥，排兵部署，羅蒙被派往加州。當他告訴她這個消息時，羅蒙注意到她臉上的失望。“這次出差不會太久，最多只要三天。寶寶還要兩周才到預產期，我會天天給你電話的。”他試著安撫她。
　　
　　她坦誠：“我不擔心寶寶，我會很想你！”
　　
　　他嚴肅地保證：“不會很久，我會鞭策每個人早點把這些麻煩處理好。”
　　
　　他緊擁著她，那麼緊，她幾乎窒息，這也是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這麼做。無視她隆起的肚子，他饑渴地吻著她。他的雙手罩住她豐滿的胸部，抬起頭，凝視著手心裏成熟的曲線，驚歎道：“我都不知道，你比我想的還要豐滿。”
　　
　　她偎著他，一抹溫暖的緋紅襲上臉頰。羅蒙寵溺地笑著吻她：“在你還沒察覺我離開之前我就回來了。”
　　
　　那天深夜，後背的疼痛驚醒了莎拉，她清醒地躺了很久，疼痛有些減輕，她稍微鬆了口氣。寶寶沒事，她現在最好能熟睡一下。羅蒙離她這麼遠，寶寶可不要選這個時候出來啊。即使他不能陪她進手術室，不能在她分娩時提供任何幫助，那個時刻來臨時她還是希望他在觸手可及之處。她很擔心臨盆時的痛苦，如果條件允許，如果他們親密無間她真希望可以像受驚的孩子那樣躲在羅蒙的懷裏。
　　
　　第二天下午她下腹部的疼痛又開始了。這不是那種刺痛，像是酸痛，又緊又繃的感覺。她叫來瑪茜，又給伊斯特伍德醫師打了電話，醫師命令她立刻住院檢查，不許她等到陣痛頻繁的時候才去。莎拉隨後又給遠在洛杉磯的羅蒙打了電話，他不在酒店，她原也沒指望他這個時候還在酒店。她給他留言，通知他自己即將分娩，住在什麼醫院。掛上電話，淚水滑落臉龐。她多麼期盼羅蒙就在身邊！莎拉擦去淚水輕撫著肚子對著寶寶喃喃自語：“我們要自己想辦法嘍。”
　　
　　瑪茜上來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梅爾頓太太攙扶著莎拉，他們一起去了醫院。醫生檢查後確認莎拉即將分娩，一切都很正常。她只需等待。羅蒙坐在西岸區域經理的辦公室裏，面對著一系列的數字和統計表，他無法全心工作。鋼筆輕敲著記事本，他真希望和莎拉一起待在家裏，而不是在這兒耐心地尋找出錯的麻煩。他比從前更惦記莎拉，無時無刻不思念著她。她這樣堅決地要這個孩子，她精緻優雅的外表下深藏著倔強。雖然她是賈札斯廷和謝恩敬愛的莎拉阿姨，他還是想不出她當媽媽的樣子。
　　
　　
　　
　　
　　
　　他想到他們的名字時畏縮了一下，他們的容貌從他眼前滑過，站在他和檔之間。愛笑而吵鬧的小男孩，有著戴安娜明亮的藍色眼眸和金棕色的頭髮。他是如此想念他們！他是如此深愛著他們，他知道他們在戴安娜身體裏的每個階段的變化。戴安娜懷著他們時身體幾乎變得象一個圓桶，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她無法起床甚至無法離開椅子。在懷孕後期，戴安娜夜裏幾乎每小時就要去一下浴室，很多時候，他擔負著守衛的職責，在她需要幫助時伸出援手。他幫她按摩背部，幫她穿鞋，在手術室裏握緊她的手，在她生產時給她支持讓她安心。但他一樣也沒有為莎拉做。想到這裏，他變得僵硬。她的肚子沒有戴安娜那麼大，但他看見她小心地坐在椅子邊緣，這樣沒有他幫助她也可以站起來。他把她一個人丟在床上應付背痛，不管她半夜經常要去浴室。她沒要他幫助任何事，他覺得一陣刺痛，因為他清楚地讓她知道，她不會得到他的任何援手，所以她也不會要求他。每一天她都需要幫助，但她從不說。她獨自承擔著懷孕的重負，她知道他不要她的孩子。
　　
　　他的額前滲出冷汗。不管他對寶寶的感覺如何，他應該在莎拉身邊，幫她度過這些日子。這次分開，讓他最終明白她為什麼決心要擁有這個寶寶：因為她愛他，她也愛他的孩子。莎拉不能因不適而尖叫，不能向他提任何要求；她只是等待著，愛他，並且從不放棄這份愛。她體內那股溫柔的力量讓她這些年一直守著他，愛著他，同時還是戴安娜最好的朋友。她愛他的兒子，當他站在他們的墓旁時，她靜靜地在他身邊，擔心他活不下去。她擁有種種優點，但最甜美的一點就是她那永無止境、深不可測的愛，認識她的人都沉浸在這溫柔的、閃閃發光的愛裏。而他則在這份愛的中心。他怎能質疑它的價值？
　　
　　不假思索地，屈服於一種不可否認、難以名狀的衝動，他抓起電話給她打電話。話筒裏傳來梅爾頓太太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臉色發白地把話筒丟回去。他打開門朝著坐在座位上的秘書咆哮：“現在就給我訂回達拉斯的機票，不管什麼航班，只要是立刻起飛的就行。我妻子現在在手術室。”
　　
　　秘書聽到他嘶啞的吼叫，深知分娩對任何女人而言是如此重要，趕緊握住電話幫他訂座位。羅蒙把報告放入公事包裏“砰”地合上。該死的，他應該陪著她，她提前兩周生產，為什麼事事都不順心？伊斯特伍德醫師曾警告過他生產時可能會有一些併發症。他對莎拉纖巧的骨盆也深有體會；每當他雙手握住她的臀部和她做愛時，總是會折服於她的纖細精緻。寶寶看起來不大，但會不會還是超出她的承受範圍，如果她有什麼意外......他無法思考。
　　
　　
　　
　　
　　
　　他不知道秘書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他只能確認自己趕上了一小時內飛往達拉斯的航班。他沒時間回酒店收拾行李，便吩咐秘書去做這些事。抓起公事包，粗略地謝過之後急忙離開。艾安森和Spencer-Nyle都得先等等，莎拉更重要。
　　
　　四個半小時過去了，飛機降落時耽誤了點時間，真是一次漫長的飛行。經過和繁忙交通的一番較量，他終於到了醫院。他大步邁向婦產科。莎拉迷迷糊糊地躺著，瑪茜在一邊小聲地讀著雜誌。莎拉和孩子都被嚴密監控著，陣痛越來越頻，時間卻好似凝滯不前，什麼也沒發生。她們在一個私人病房，牆上掛著電視，晚上她們可以看看晚間新聞、電視劇。羅蒙應該早就給她回電話了，不過也許他被困在辦公室沒收到她的留言。再說他們之間還有兩小時的時差。
　　
　　他走進病房，瑪茜抬了抬頭，眼睛立刻睜大，站起來問：“你從哪裡趕過來的？”
　　
　　他堅毅的嘴角刹那間有些好笑地扭曲著：“洛杉磯，梅爾頓太太告訴我莎拉住院了，我就趕了第一班飛機回來。”
　　
　　莎拉睜開眼，昏沉沉地看著他，她倏地清醒：“羅蒙！你來了！”
　　
　　他握著她的手輕柔地說：“我在這。”
　　
　　“我往你的酒店打了電話，給你留了言。”
　　
　　“我知道。梅爾頓太太都告訴我了。我也和醫師通過電話了。我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擔心會出什麼意外，畢竟它提早了兩周。不過還好她告訴我一切正常。”
　　
　　“我還沒到時候，只是隱約有感覺了，但她堅決要我住院好密切觀察。”
　　
　　他暗忖著，她看起來真美。淺金色的秀髮簡單地紮了個麻花辮。明亮閃爍、淺青色的雙眸，嫣紅的粉頰。穿著在家常穿的樣式簡單的睡衣，看起來只有十四歲，根本無法將她和一個繈褓裏的嬰兒聯繫起來。
　　
　　他溫柔地吻她。
　　
　　“既然你在這，我就去餐廳吃點東西。”瑪茜開心的說道，很明顯她要給他倆一些獨處的時間。
　　
　　房間裏只剩他倆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們十指相扣。真希望寶寶已經出生了，這樣就不用進手術室也不用理會分娩了。他不要她經受任何疼痛，即使是生孩子所必須的那些痛，他也不要她承擔。
　　
　　最後他深呼吸了一下：“我不陪你分娩，但我會在一直等著你。”
　　
　　“只要知道你在這，我就很滿足了。”她低語。她想寶寶應該和她想的一樣。
　　
　　生產時沒遇到什麼麻煩，十二小時之後她的女兒降生了。伊斯特伍德醫師把小女娃放在莎拉懷裏時嘀咕著：“哦，瞧瞧。她可真是個小甜心。”
　　
　　瑪茜直率地說：“她像羅蒙。”
　　
　　她笑吟吟、熱淚盈眶地注視著繈褓裏的小傢伙。“我發誓她一定有雙黑眼睛。”
　　
　　
　　
　　
　　
　　莎拉把小傢伙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遍，她不再嚎啕大哭，好像有些筋疲力盡地躺在那兒沉沉入睡。羅蒙的女兒。她難以置信。不知為何，原先她還以為會是個小男孩。莎拉顫抖地輕撫著寶寶濕濕的黑色捲髮，淚眼模糊。這是她所見過的最珍貴的珍寶。幾個小時後莎拉醒來發現羅蒙靜靜的坐在床邊，她睡得太沉了，只記得回病床時給了他一個微笑就酣睡過去。她悄悄地看著他看報。他一定很疲倦，觸目的黑眼圈，他一定守了她一整夜。雖然他精神還不錯，最好還是刮個鬍子。剛當上媽媽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即使知道他不會去看女兒，她還是很想問問他。不過他在醫院陪她已經給了她一個莫大驚喜。
　　
　　她柔弱地喚他。他看向她，彷佛心中的大石終於卸下，身上多了些放鬆。不知為何，在她喚他之前他都害怕她是不是真的無恙了。他抓著她的手移至唇邊，柔情地吻著她溫暖的手心。“真的是你嗎？你覺得怎樣?”
　　
　　莎拉小心翼翼的動了一下，檢查自己有沒有什麼不適，“不算太壞。比我想的好多了。你覺得如何？”
　　
　　“我簡直魂飛魄散了。”他的回答讓她忍俊不禁。
　　
　　“你怎麼不回家睡一會兒？我哪兒也不去。”
　　
　　“你最好乖乖地待在床上。”他準備回家一趟，他確實要睡一覺，他的腦袋都快扛不住了。
　　
　　護士把女兒抱過來，當玫瑰般的小嘴吮吸乳汁時莎拉喜極而泣。她自己的寶貝！她已經三十四歲了，很久之前就放棄了做媽媽的念頭，但現在她擁有了這段美好時光，小小的奇跡就在她的懷中呼吸。她輕撫著圓圓小腦袋上毛茸茸的頭髮，接著小心勾起她小小的手指，摩挲著她貝殼般的耳朵。她真的就是羅蒙的翻版！他們的肌膚泛著同樣的橄欖色澤，她繼承了父親的黑皮膚，也和他一樣劍眉入鬢。寶寶睜開眼睛睡眼朦朧地看了看又閉上，顯然很滿意她的小世界一切都很好。莎拉發現了她來自於羅蒙的黑眸。
　　
　　她給寶寶起名叫蒙莉莎•凱。
　　
　　三天后她們回家時，寶貝的名字已經簡化成梅茜。莎拉在醫院時羅蒙一直都陪著她，每次寶寶抱過來時他都會離開。就她所知他沒有看過梅茜一眼。他沒有開車接她們回家......她也從沒奢想過他會如此......她不能太過分，不能用這種方法強迫他認識梅茜。他必須自己決定要不要認梅茜。是瑪茜來接她們的，一到家她們就把寶寶放到嬰兒床上，她們愛憐地低下身子看著梅茜在床上挪來挪去尋找舒適的地方。莎拉深知梅茜漂亮可愛，假以時日她也許真的可以創造第二個奇跡。

力寶龍

　　第十二章
　　
　　羅蒙把莎拉抱到床上，數個月以來第一次再度抱她在懷。他的動作溫柔，一次次地親吻她，僅僅跟她躺在床上根本不夠。他小心不去壓擠到她，但內心發狂地只想狠狠將她抱在懷裏，莎拉扭動著緊貼他的身體，多希望現在已經是六周後而不是才剛開始。她的手摸索他結實的身軀，細細地探索他肉體上不一的肌理。
　　
　　“我愛你，”她抵著他的喉嚨說道。
　　
　　“我愛你，不會再有下次了，”他發自肺腑地說道。“再不會讓你孤枕而眠。”
　　
　　莎拉滿足地睡著了，但半夜小丫頭微小的哭聲喚醒她，她餓了。莎拉小心地滑下床，躡手躡腳走到嬰兒房裏抱起她的女兒，安撫她饑餓的情緒。她幫女兒換過尿布後，抱著她坐在搖椅裏，一邊餵奶一邊前後擺動著，嘴裏哼著小曲子。丫頭是很好安撫的小孩，肚子飽足後很快就睡著了。莎拉輕柔地把她放回搖籃，再回去自己床上，偎著羅蒙溫暖的背。
　　
　　羅蒙沒有動，眼睛同石頭般僵硬地盯著牆壁。
　　
　　＊＊＊＊＊＊＊＊＊＊＊＊＊＊＊＊＊＊＊＊＊＊＊＊＊＊＊＊＊
　　
　　莎拉以前也曾辛苦工作過，但不會像接下來數周這樣精神得繃得緊緊的。如果丫頭是個好照料的寶寶，還有可能。在他因為工作離開她時，她的時間全耗在寶寶身上，密爾頓太太過來照料洗衣跟打掃的工作好讓莎拉有時間打理自己的事。她也曾試著給丫頭喂牛奶，但她一喝嬰兒奶粉就吐，小兒科醫生建議莎拉喂母奶就好，等丫頭大一些再試著喝牛奶看看。但也表示莎拉得隨時跟在寶寶身邊，以防她肚子餓。
　　
　　她總在羅蒙下班回前就幫寶寶洗好澡，哄上床睡覺，並祈禱寶寶不會在她通常的餵奶時間醒來，只要羅蒙在家時，嬰兒房的門就總是關著，而羅蒙也不會想看她一眼，或提她一句。
　　
　　他曾告訴她會遭遇到的對待，但她直到活在事實裏，才發現這有多難，她多麼為這個小丫頭感到驕傲，她想把她抱到羅蒙面前，讓他看看，並說“看看我帶給你的。”他怎能不跟她一樣為這個小丫頭著迷呢？但她提醒自己，下一步是羅蒙的，她不能強迫他。
　　
　　其他人則不會這麼沉默。有個晚上，馬克在他們用完晚餐後堅持要看看寶寶，莎拉向羅蒙凝重的臉龐投以無助的一眼，然後起身帶著馬克到嬰兒房。瑪茜和德里克算是他們家的常客了，他們根本不在意在羅蒙面前談論寶寶。因為他無法捂住耳朵，所以他從他們熱烈討論的枝微末節得知他女兒像野火一樣長的好快，而且已經會認人了。
　　
　　他的眼裏浮現出困擾，試著不去想那間嬰兒房跟住在裏頭的小人兒，但每當莎拉半夜起床到嬰兒房時，令人痛苦的好奇心會攫住他。他有時會想，站在門口看看就好，但光是想，他就會爆出一身冷汗。
　　
　　一個寶寶......不，他無法處理這種感覺，她不是賈斯汀或是謝恩；她不能取代他的兒子們。他不能冒這個險。
　　
　　
　　
　　
　　
　　一個女孩兒的想法對他而言是不同的，他只知道如何跟粗野的小男孩玩耍。當耶誕節的腳步逼近時，他常常想起他的男孩們，另一個沒有他們的耶誕節。這是他跟莎拉的第二個聖誕，但他發現痛苦幾乎不見了，因為有她的關係。痛苦還是有，是那種縈繞在心頭上、失落的感覺，但現在它變得可以忍受，他可以想起賈斯汀跟謝恩那些美好的時光，還有一起做過的可笑的事情。他對戴安娜仍有愛，但更多已是記憶裏的愛。莎拉就像是他的禮物，他每每驚歎於他們之間強烈的激情，使得他跟戴安娜的關係相形失色，因為在莎拉溫順的光芒下，愛無形中已增加得那麼多。
　　
　　十二月中旬的一個晚上，莎拉偎在他的肩膀上習慣的位置，“我明天就會回店裏。”她若無其事地說道，黑暗裏的聲音顯得柔媚。
　　
　　他很快扭開床邊的臺燈，一個跨身曲肘在她的上方處撐起自己，眉頭蹙起。“醫生同意嗎？”他銳利地問道。
　　
　　“當然，我今天做了檢查，她說我的狀況相當完美。”慢慢地，她揚起一抹蠱惑的微笑。看著他的臉因蒙上欲望而變得剛硬熱切實在是件樂事。
　　
　　“那麼，為什麼還穿著睡衣上床？”
　　
　　“好讓你脫掉它。”
　　
　　他照辦。輕柔緩慢地，他撩撥她直到她的身體為他準備好，才來到她上方。他溫柔地讓自己熾熱的欲望探入她的身體，濕潤腫脹，等著他的地方。莎拉猛地吸氣，不是痛楚，而是他們都等這天等了太久。她緊緊地攀住他，身體因難以承受的愉悅快感顫慄著。他的手在她因懷孕生產顯出的新體態上遊移、探索，親密地愛撫她尤其豐滿的雪乳。高潮迅速堆積直到她失去了跟現實間的最後一絲連系，猛然地被拋往一個完全不同的境界，一個只有他存在的喜悅境地。
　　
　　隔天早上，莎拉把丫頭包得暖暖的帶到店裏，開始面對帶著小孩上班的辛苦一天，她謹慎地別讓自己太累，並提早回家，但這天還是把她們兩個給累壞了。她把丫頭給哄著小睡一會後，自己也累到爬回自己的床。只是小睡一會兒，她這樣告訴自己。
　　
　　丫頭煩噪的哭聲驚醒她，她驚跳起來趕到嬰兒房，外頭昏暗的天色告訴自己睡過頭了，而羅蒙隨時都會回來。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丫頭餓壞了，她等不得的。莎拉抱著她坐在搖椅上，將寶寶抱到自己胸前。
　　
　　她沒聽到羅蒙回來的聲音，只是突然意識到他的存在，她不安地望向門口。當她發現羅蒙就在那裏時，她感到一陣虛軟；他站在門口，並不踏進來，但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跟她懷裏的寶寶。他眼裏看不到任何東西，除了小丫頭的頭顱跟一隻小小的，抓著莎拉胸房的手，羅蒙的臉龐掠過一陣抽搐的痛苦。不發一語地，他轉身走開。
　　
　　莎拉顫抖地俯視著懷裏的丫頭，她知道她弄亂寶寶的生理時間了，她應該在喂她之前就幫她洗澡，因為現在是她睡覺的時間了，丫頭不會喜歡被洗澡水給喚醒。如果寶寶決定要大聲啼哭表示她的憤怒的話，她能怎麼辦？
　　
　　當她長得更大些，她的脾氣就更像她爸爸，她有一種滑稽的固執，喜歡事情按她要的方式去走，差別只在於她不會說話。但總是會有哄她的方法。在現在一家人相處的情況還不算正常的情況下，她恐怕得一直煩惱這些瑣事。為了安靜，莎拉決定今晚不幫她洗澡了，她幫她換好小衣服，讓她躺在小床上，希望她能在那長長的小睡之後還可以睡的著。
　　
　　
　　
　　
　　
　　“我今天下午小睡睡過頭了，”當她走出嬰兒房時，略微緊張地向羅蒙解釋。
　　
　　他的肩膀繃著，但沒有提到丫頭，相反地他注意到她的樣子。“回店裏上班累壞你了是不是。”
　　
　　“嗯，而且好蠢，我根本做不了任何事，”她有些氣惱地說道，欣喜於那緊張的一刻已經過去。
　　
　　“你得重新適應它，而且我要你一步一步慢慢來，放輕鬆，”他說道，給了她一個問候吻。
　　
　　但是對莎拉來說，不可能輕鬆點。她很高興可以再次投身在店裏的日常工作裏，她比她所想像的還懷念這些。
　　
　　她總是提早離開，趕在羅蒙回家前把丫頭給照料好，但寶寶變得愈來愈活躍，她已經可以預見往後要哄她睡是愈來愈困難了。她每天醒著的時間愈來愈長，小手小腳精力充沛地舞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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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特別累人的一天之後，莎拉頭一沾枕就深深地熟睡了。羅蒙在她身邊緩緩地放鬆，當他聽見嬰兒的啼哭聲時，他幾乎就要睡著了。他的身軀變得僵硬，等著莎拉醒來去照料孩子。他無法忍受聽見哭聲，可莎拉仍在他身邊熟睡著，她把自己給累慘了。
　　
　　他知道她終會聽到哭聲，起床去照料寶寶，但他不知道他能否忍受到那時。過一會後，他瞭解到他沒辦法。他伸手想把莎拉搖醒；然後某件事情阻止了他。或許是她安詳的睡臉，也或許是他想起過去幾年，半夜起身撫慰孩子們哭泣的歲月。不管是什麼，他發現他已經離開床鋪走到走廊上。
　　
　　他驚訝地發現到自己在發抖，冷汗沿著背脊流下。只是個嬰兒。他這樣告訴自己。不過是個嬰兒而己。
　　
　　他伸手推開那扇門，胸口緊縮，幾乎無法呼吸。在嬰兒床邊有一個發出黃光的小夜燈插在電源插座上，這方便莎拉半夜過來照料，也讓羅蒙一眼看見床上那個嚎啕大哭的小人兒。她揮舞著小拳頭，手腳不停地飛踢著，盡她最大的努力嚎哭著。她已經習慣有人立刻滿足她的需求；像現在這樣的延遲不是她打算容忍的事。
　　
　　他咽了下口水，慢慢地走近小床。她這麼小，脾氣卻大的可笑。一個小女孩......
　　
　　顫抖地，他伸手滑入嬰兒的下方把她抱起來，驚訝於她這麼輕的重量。小丫頭又哭了一會，大手帶給她的撫觸告訴她自己並不孤獨，在幾聲啜泣的打嗝之後，她平靜了。熟悉的技巧自動回來，很快地，他沒敢看她的臉蛋，迅速換好她的尿布，在她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時，他正把她送回床上，並且猛然離開，幾乎是丟下她。他看向她，僵直著身體，像被催眠了一樣，她的眼睛正望著他，如此單純無害的信任跟接受，讓他幾乎要高聲痛苦的哭喊。
　　
　　那不公平。親愛的上帝，那不公平。他已經盡力躲著她，不抱她，不看她；他拒絕了自己的孩子，但那對她好像沒什麼影響。她沒有對陌生的手恐懼的尖叫。她只是自然地接受他，看著他，然後努力地控制一隻小拳頭好塞進自己渴望的小嘴。
　　
　　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他著迷地望著那一頭深色的頭髮，近乎墨黑的眸色。他看的出來她的嘴就像莎拉，但其他的部份就像他自己女性的翻版。她是一部份的莎拉，一部份的自己。
　　
　　
　　
　　
　　
　　而他卻想在這一切未開始前就毀了她。
　　
　　低沉粗礪的嗚咽從他的嘴逸出。他再一次抱她在懷，曲著膝，伏在自己的小孩身上，羅蒙哭了。
　　
　　莎拉猛地醒來，知道有些不對勁了。她的手探著羅蒙的位置，只摸索到空空的枕頭。她坐了起來，同時，一個古怪而陌生的聲音傳到她耳裏，聽上去不像是丫頭的聲音。她低聲喚道“羅蒙？”
　　
　　沒有任何回應。
　　
　　她迅速下床搭上睡袍，尋找他的身影。接著她再次聽見一個哽咽，像是窒息的聲音，她全身都涼了。聲音從嬰兒房裏傳出，是丫頭！
　　
　　她的手覆上喉頭，光著腳無聲地沿著大廳往嬰兒房飛奔而去，但很快地，一刹那的時間，她意識到這並不是小丫頭的聲音。莎拉氣息不勻地打住。難道是羅蒙？
　　
　　嬰兒房的門是開啟的，她無聲地移動腳步好看進房裏的情形。
　　
　　羅蒙正跪坐在地板上，而小丫頭在他的懷抱裏。他愛憐地把她抱在胸前，而那個粗礪哽咽的聲音正來自他。
　　
　　莎拉幾乎要爆出嗚咽，她想走向他，圈住他，安撫他失去孩子的悲痛和不想要這個孩子的矛盾痛楚。但此刻是屬於他跟他女兒的私密時刻。莎拉沿著來路回到床上。她安靜地躺著，擦掉臉上濕漉漉的淚水。過了許久，羅蒙終於回到床上，輕手輕腳的滑進被子裏。她知道他只是躺在那裏，無法入睡，但她沒有向他伸出她的手。他的內心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戰鬥，一場她幫不了的戰爭。
　　
　　隔天他並沒向她提起這件事，但羅蒙身上卻多了些平靜的氛圍，從未有過的平靜感受。他離開前往辦公室，而莎拉也把小丫頭打扮好準備帶去店裏。她不能做什麼，只是按以前的模式來過。
　　
　　德里克今天只上半天課，午餐後他來到店裏，熟練地抱起小丫頭，親吻她羽絨般的臉頰。帶著他驚人的直覺，他輕輕搖晃寶寶，眼睛卻望向莎拉問道：“事情正在好轉嗎？”
　　
　　“嗯，我是這麼以為，”她回應道。“你怎麼知道的？”
　　
　　“你看起來的樣子。”他溫和地看著她微笑。“我知道他抵擋不了她太久。”
　　
　　或許德里克有什麼內部消息，莎拉想著，她看他抱著莎拉在店裏走動著，跟小丫頭認真的交談像是她能理解他的每句話，並且給她看看所有色彩明亮又吸引她目光的小東西。或許小丫頭真能理解；麥克斯曾把德里克比做天使長。他或許不是天使，但他跟他們是同類的。
　　
　　
　　
　　莎拉沒有做什麼有違平常日子的舉動；在羅蒙下班回到家時，丫頭已經在她房裏熟睡了。他們像往常一樣吃晚餐，隨意地交談；他看報告時她則在一旁看書。在準備睡覺前看看丫頭，然後打著呵欠，感激地爬上床。
　　
　　
　　
　　
　　
　　羅蒙從浴室出來，擦乾他寬闊的肩膀。“接著，”他說道，把毛巾丟給她。“幫我擦背。”他坐在床上，她擦乾他潮濕的背，然後在他的脊骨上壓上一個迅速的吻。將毛巾丟在地板上，他轉身把她壓向枕頭。“我說不出我有多愛你。”他輕聲地說道。
　　
　　“試試看。”她鼓勵著。
　　
　　他笑出聲，俯身以漸增的饑渴吻她。那晚他的做愛不可思議的甜美與熱烈；他壓抑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讓她的需求得到滿足後才允許自己高潮，然後緊緊抱著她直到她沉沉睡去。
　　
　　小丫頭早早便醒，等著人喂她。在莎拉起身前，羅蒙已經下床。“待著，”他說。“我會把她抱來給你。”
　　
　　一會兒後他便回來，懷裏抱著一個哭鬧不休的嬰孩。他把她交給莎拉時說道，“你都知道了，不是嗎？你昨晚是醒著的。”
　　
　　“嗯，我知道。”她望著他，世界上全部的愛都在她眼裏發光發亮。
　　
　　“你應該恨我，”他粗暴地說。“為了我想做的，你應該恨我。”
　　
　　“不，我絕不會。你受傷了，你只是想保護你自己。我能瞭解。”
　　
　　
　　
　　羅蒙在一旁看著，以一種令莎拉為之心碎的溫柔神情望著她哺育寶寶。他十分輕柔地用一根手指頭觸碰小丫頭的面頰。“她超過我應得的。我一直都有著第二個機會，不是嗎？”
　　
　　不，不是第二個機會，是第二個奇跡。他一直如行屍走肉般的過日子，直到這份愛將生命重新灌注在他身上。過去他總是乘載著失去所愛的傷痛，但如今他能再度有意義的活下去。他可以重展笑顏，平靜看待季節的流逝變化。他能看著他的孩子成長，享受她的笑聲，她的天真跟熱情，並且全心全意地鍾愛他生命中的第二個奇跡。
　　
　　他俯身慎重地親吻莎拉，帶著愛和激情。當丫頭喝飽熟睡後，他要再次對他的妻子做愛，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她是他的第一個奇跡，把他重新帶回陽光下的奇跡。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