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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午夜的彩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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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42: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午夜的彩虹 作者:琳達.霍華

葛賀珍妮--
她是嬌縱而愚蠢的富家千金,
或者是一項重大間諜活動的關鍵人物?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被拘捕在哥斯大黎加,
而她極度富有也極度擔心的父親要救她出來--越快越好。

蘇藍特--
他是美國政府所曾擁有的最佳情報員,
在退休後再次出來營救珍妮。
尋找她非常容易,但營救她脫險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在他們共處的時間裏,無數疑問在他們之間出現,
並消失在無法抗拒的事實中,
雖然明知道他們兩個人根本不應該相遇,
可是他們仍然無可救藥地墜入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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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4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他已經太老,幹不動這種苦差事了,蘇藍特憤怒地想著。他到底蹲伏在這裏幹什麼?他不是向自己保證過絕對不再涉足叢林嗎?他的任務應該是營救一個沒有頭腦的富家千金,可是從過去兩天的觀察中,他猜想她或許根本不希望被救出這座叢林中的城堡。她看起來好象在過她的正常生活:歡笑、賣弄風情、整天躺在游泳池畔曬太陽。她總是很晚才起床,然後坐在大理石的天井中啜飲香檳。而她的父親卻已經擔心得快瘋了,以為她正在承受某些無法言喻的酷刑。事實上,她卻彷佛是在這裏度假。
  
  她絕對不曾受過任何折磨。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受折磨的人,藍特的怒氣越來越旺盛,那就是他自己。蚊子正在咬他、蒼蠅死盯著他、汗水像洪流般滑過他,而他的雙腿則因蹲坐太久而疼痛。他又在吃特定的隨身口糧,而且還沒忘記他有多麼憎恨這種口糧的味道。濕氣使他的所有舊傷口發痛,而他的舊傷口有一大堆。他的確是太老了!
  
  他今年三十八歲,有大半輩子在戰場上打滾——各處不同的戰場。他很疲倦,所以去年退休,並希望從今以後每天早上都在同一張床上醒來。他不要同伴、忠告或任何東西,只要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活,多年的情報員生涯已經榨乾他的最後一絲熱情了。
  
  他考慮過住在山洞裏,那樣既不必看到任何人,也不必和任何人打交道。可是,他終究還是在田納西州買下一座位於山腳下的荒廢農場,讓綠色的美景治療他。他遠離人羣,但顯然還不夠遠,他們仍然知道可以在那裏找到他。而他過去的盛名使得某些人總是必須隨時知道他的行蹤,只要有一樁需要叢林經驗和技巧的任務,他們第一個想到的人選就是蘇藍特。
  
  天井中的一個動靜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撥開一片寬闊的樹葉。她就在那裏,穿著一襲薄如蟬翼的露背洋裝和高跟拖鞋,臉上戴著一副超大型的太陽眼鏡,手中則拿著一本書和一杯看起來非常冰涼而美味的飲料。她優雅地坐在池畔的躺椅上,準備悠閒地消磨這個悶熱的下午。她朝巡邏的警衛揮揮手,並露出有酒窩的笑容。
  
  她應該下地獄!她為什麼不能乖乖地待在父親的羽翼下,反而要在世界各地亂跑以證實她有多「獨立」?她唯一能證實的就是她有自找麻煩的驚人才華。
  
  可憐的笨女孩,他想著。她可能根本不瞭解她是那場間諜活動的關鍵人物之一。至少有三個國家和好幾個團體都在虎視耽耽地搜尋一卷失蹤的縮影片,她能夠活到現在的唯一原因是沒有人確定她知道多少,或者她是否知道任何事情。她真的和裴喬治的間諜活動有關嗎?或者,她只是他的情婦,所謂的「高級秘書」?她知道那捲縮影片在哪裡,或者在失蹤的馬路易手中?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裴喬治曾經擁有那捲縮影片,可是他已經死於心臟病突發——在她的臥室中。而那捲縮影片就從此消失了。裴喬治已經把它交給馬路易了嗎?馬路易在裴喬治去世的前兩天失蹤,如果影片在他手中,他當然不會輕易說出來。美國政府要它,蘇俄也要,還有聖地尼斯培,以及中、南美洲的每一個叛亂集團。該死!藍特想著,就他所知,連愛斯基摩人都要它。
  
  那捲縮影片到底在哪裡?裴喬治如何處理它?如果他確實已經將它交給他的聯絡人馬路易,那路易人又在哪裡?路易已經決定把它出售給叫價最高的人嗎?這似乎不太可能。藍特瞭解路易的為人,他們曾經在某些危險的任務中並肩作戰,而他信任路易。
  
  到目前為止,政府的情報員已經為這卷特殊的縮影片奔波了近一個月。一開始時,是加州的一位高階層主管人員計畫將最新發展出來的雷射技術出售給外國,而同一個單位的安全人員及時察覺,並會同治安人員趕到交易的現場。可是兩個買主卻逃逸了,並帶走那捲縮影片。後來,買主之一欺騙他的同夥,獨自攜帶那捲縮影片去南美洲談生意,並驚動所有中、南美洲的情報網。一個常駐在哥斯大黎加的美國情報員和那個人聯絡上,並設下一個購買的圈套。但事情的演變完全不照預期的計畫,那筆交易發生問題,情報員也身受重傷,但他還是設法奪回那捲縮影片。他應該在那時候立刻毀掉那卷影片,可是他沒有。接下去,他不知如何把它交給因業務而時常進出哥斯大黎加的裴喬治。誰會懷疑裴喬治和間諜活動有關呢?他一向是個溫馴的生意人,而且特別喜歡熱情而美麗的秘書——這是任何拉丁男人都會瞭解的一項弱點。只有幾個情報員知道裴喬治的真正身分,馬路易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便奉命和他聯絡,可是他卻失蹤了。接著,一向生龍活虎的喬治也突然死於心臟病突發……沒有人知道那捲縮影片在哪裡。
  
  美國政府要確定那項技術沒有落入其他人的手中,蘇俄則急著要把它據為己有,其他的反叛集團則希望藉出售它所獲得的暴利,增長他們的勢力和武力。
  
  哥斯大黎加的國家安全局長杜曼紐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男人,也是一個混蛋。他迅速地抓住賀蓓西小姐,把她帶來這座警戒森嚴的熱帶城堡中。他可能告訴她他是在保護她,而她也可能愚蠢並感激地相信了。杜曼紐的作風一向沈著,到目前為止一直不曾傷害她。他顯然知道她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富有也非常有影響力的人,除非有絕對必要,否則得罪富有而有影響力的人並不是明智之舉。杜曼紐玩的是等待的遊戲,他正在等待馬路易出現,等待那捲縮影片出現。而在同時,他擁有蓓西,也擁有等待的本錢。不論她瞭解與否,她對他總是一項極有價值的談判工具。
  
  自從蓓西失蹤後,她的父親一直處於恐慌之中。他施壓力要求政府的協助,但卻發現他沒有足夠的力量救蓓西脫離杜曼紐的掌握。除非路易被找到,否則美國政府並不打算插手去救那個女孩。他們無法確定她是不是真的瞭解內情或知道那捲縮影片的下落,也不想節外生枝。
  
  絕望、憂慮而憤怒的賀傑姆終於決定完全靠自己,他花了一大筆金錢查出他女兒的下落,然後開始尋找適當的營救人員。他知道如果找錯了人,他的女兒就極有可能命喪黃泉。某個人就在那時候對他提起蘇藍特的名字。
  
  像賀傑姆那麼富有的人可以找到任何人,即使是一個隱居在田納西山林之中的退休情報員。在二十四小時之內,藍特就與賀傑姆對坐在那座大宅的書房中,賀傑姆提出的報酬足以付清藍特購買農場的貸款,而他所有的要求只是要他的女兒安全無恙地返家。他的臉龐因焦慮而佈滿皺紋,而他的絕望使藍特不得不接受那項任務。
  
  營救她似乎非常困難,甚至是不可能,即使他能穿越重重的警衛進入城堡,也不一定能救她出來,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或者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自從她被綁架後就沒有人知道她的詳情。
  
  可是,營救的工作卻容易得近乎可笑。在他離開賀家以後,立刻有人跟蹤他,並帶他去見他的老同事沙凱爾。沙凱爾在確定他已經接受賀傑姆的委託後,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完全告訴他,並表示他對路易的擔心。路易不是會隨便失蹤的人,而哥斯大黎加也不是全世界最平靜的地方,他可能已經出事了,只是沒有落在任何政府或政治集團的手中。因為每一個人都還在找他,除了杜曼紐和美國政府之外。每一個人也都在找賀蓓西,即使哥斯大黎加的政府都不知道那個女人在杜曼紐手中。
  
  沙凱爾也告訴他賀蓓西是一個隻知道玩樂的女孩,離過婚,從來不做任何有建設性的工作。雖然傑姆急切地救她脫險,但他們並不親近。事實上,賀傑姆已經在幾年前把她從遺囑中除名,從那之後,她就在世界各地遊蕩。她已經跟隨裴喬治一、兩年,也從來不隱諱他們之間的關係。喬治喜歡有美女在懷,也養得起她,而他隨和的個性似乎也很合她的胃口。
  
  凱爾不認為她知道任何和影片有關的情報,但還是希望藍特能把她救出來,並願意幫助他毫無困難地抵達哥斯大黎加。不過,他也提到如果藍特無法救那個女孩出來就必須一槍解決她,免得杜曼紐用慘無人道的方式淩虐她。
  
  所以,現在他在哥斯大黎加的雨林深處,而且該死地接近尼加拉瓜的邊界,四周逡巡著叛軍、政府軍、遊擊隊和恐怖份子。可是這些人都碰不到賀蓓西。她簡直像一位熱帶公主,被保護在安全的城堡中,無視於外面的動亂。
  
  他已經觀察夠了,今晚就可以採取行動。現在,他瞭解她的作息時間,知道警衛的巡邏路線,也已經找出所有逃亡途徑。他並不喜歡在夜間穿越叢林,可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必須在任何人發現她失蹤之前,有足夠時間帶她遠離這裏。幸好,她一向晚起——每天至少睡到十點,即使她在十一點時不曾露面,也不會有人懷疑她逃亡了。而在那時候,他們早已經遠走高飛了。凱爾已經安排好直升機在明天破曉後來接他們。
  
  藍特緩緩退到叢林的邊緣,隱沒在樹海之中。三天的時間足以使他瞭解這裏的一草一木,他相信他可以順利地完成這次任務。他知道那個女孩睡在哪裡,也知道如何進去;而杜曼紐昨天離開後至今尚未回來,這點也對他有利。
  
  他坐在一片安全的空地上,耐心地等待黑夜的來臨,並希望那個女孩還有足夠的理智,不會在他救她離開那裏時,大聲尖叫或拚命掙扎。如果有必要,他會擊昏她,可是那也會帶給自己一個沉重的包袱。
  
  該死的她!他苦澀地想著。都是因為她,他才必須回到叢林中,並再次感覺身不由己。危險像最強烈的迷幻藥般迷惑他的神智,使他感覺興奮和灼熱,每一根神經也都緊繃起來。她該死,該下地獄!他的這些努力,只是為了營救一個喜歡在不同床上玩樂的笨女孩。不過她也可能是因為這項嗜好才得以活命,杜曼紐似乎已把她視為愛人。
  
  午夜終於來臨,他站起身子,輕鬆但小心地順著腦海中的路線走回那座城堡附近。在確定一切都脗合原定計劃後,他蹲伏著身軀繼續往前進。
  
  除了巡邏的警衛外,其他警衛都在他們的崗哨之中,可能已經睡著了。他們顯然沒料到會有任何訪客來拜訪這座遠離人煙的城堡,所以戒備並不十分嚴密。可是藍特從累積的經驗中學習到謹慎,並仍然小心翼翼地應付。
  
  左邊角落的警衛一直不曾移動,顯然已經睡著了。藍特悄無聲息地移向一叢灌木,黑夜完全遮掩住他的蹤影。他奔到牆邊,再次檢查四周的情況,然後輕悄地越過矮牆進入那幢房子。
  
  蓓西的房間面向屋後,有兩扇玻璃門,可能已經鎖上。可是他並不擔心,開鎖是他的專長之一。他悄悄來到門前,輕輕拉動,門輕易地滑動。他揚起眉毛,沒鎖!
  
  他一吋吋滑動那扇門,直到有足夠的空間讓他進入室內。進去後,他立刻停下來,
  等待他的眼睛適應黑暗的房間,並傾神聆聽。
  
  他很快適應,並看清楚那間寬敞而涼快的房間。木頭地板上鋪著草席,一張大床靠著他右方的牆壁,上面罩著蚊帳,但他還是看得到床上零亂的被單和遠方角落的嬌小形體。床的這邊有一桌一椅,小圓桌上有一盞燈,左方更加黑暗。但他看得到一扇門,可能是通向浴室,一座巨大的衣櫥屹立在牆邊。他緩緩沿著牆壁前進,融入衣櫥旁的陰影中,輕悄得彷佛一只要攫取獵物的老虎。現在他看得到床的另一邊也有一張椅子,上面披著一件長長的白衣服,大概是她的睡袍或睡衣。想到她可能裸著身子睡覺時,他的唇上突然浮現毫無喜意的笑容。如果她真的沒穿衣服,那他喚起她時,她可能會像野貓般掙扎,這可不是他所需要的。為了他們兩人的緣故,他希望她穿著衣服。
  
  他移近那張床,牢盯著那個纖細的身形。她始終一動也不動……他頸後的汗毛警告地豎起,他不假思索地閃向一旁,由肩膀承受攻擊,而不是頸子。他打個滾站起身子,希望能面對攻擊他的人。可是房間裏再次恢復靜止和黑暗,沒有任何東西移動,即使是床上的女人。
  
  藍特退進陰影中,設法聆聽低沉的呼吸聲、衣服的窸窣聲或任何聲音,但四周只有一片寧靜。攻擊他的人躲在那裏呢?像他一樣躲進陰影中嗎?
  
  攻擊他的人究竟是誰?在這裏幹什麼?他是奉命來殺死這個女人,或者也是想把她從杜曼紐手中偷走?他的對手可能躲在衣櫥旁的漆黑角落中。藍特抽出刀鞘中的小刀,然後又放回去,他的雙手比刀子更加靈活。
  
  在那裏……雖然只是最細微的動靜,但已經足以洩漏那個男人的位置。藍特蹲伏下身軀,極其迅速地衝上前,捉住那個男人的腿並撂倒他。那個陌生人倒地後,立刻迅速打個滾站起來,敏捷而瘦小的黑色人影鏤刻在白色的蚊帳前。他伸腿踢出,藍特連忙避開,但感覺一陣微風掃過他的下巴。他閃電般逼近,用力劈中那個男人的手臂,看到那條手臂立刻麻痹地垂落下來,然後毫不留情地把那個瘦小的人影摔倒在地上。他跪下用一膝壓住那條完好的手臂,另一膝則壓住那個男人的胸膛。
  
  就在他揚起手準備用最後一拳結束這場沈默的打鬥時,藍特突然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他膝下的胸脯似乎柔軟而隆起。然後,他恍然大悟。床上太過靜止的形體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被單或枕頭。那個女孩並不在床上,在看到他進入時,她已經躲進陰影中。可是,她為什麼沒尖叫呢?又為什麼要攻擊他?她應該知道她根本無法和他抗衡?他移開壓住她胸脯的膝蓋,很快伸手滑向那柔軟的球體,確定他的重量未使她窒息。她感覺到他的碰觸時,發出驚訝而輕柔的喘息。他略微退開身子。
  
  「沒關係了。」他開始低語。但她突然扭動身軀掙脫他,單膝迅速往上一頂,他完全沒有防備,她的膝蓋便結結實實地撞上他的胯下,痛得他眼冒金星。他往旁傾倒,設法忍住疼痛的叫喊,並反射性地伸手掩住被攻擊的部位。
  
  她連滾帶爬地站起身子,他聽到一聲低沉的啜泣,或許是出於驚恐吧!他看到她拾起某件笨重而漆黑的東西,然後穿過敞開的玻璃門消失了。
  
  全然的憤怒使他忘了疼痛。該死!她要靠她自己的力量逃走!她一定會毀了他所有的計畫!他蹣跚地站起身子,開始追趕她,沒時間理會那仍然作痛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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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43: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珍妮正要伸手拿起她的背包時,直覺告訴她附近有人。雖然沒有任何聲音驚擾她,但她頸後和額前的汗毛突然豎起,警告她另一個人的存在。她驚恐地轉過身子,注視那扇玻璃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迅速竄進來,而且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他寂靜無聲的動作使她驚恐到極點,冷冽的恐懼像冰塊滑過她的全身。多少天來,她一直戰戰兢兢地生活著,如履薄冰,一面設法消除杜曼紐的懷疑,一面忙著作逃亡的計畫。可是她從來不曾如此害怕,直到這個黑影閃進她的房間。
  
  在杜曼紐把她安置在這裏時,她就知道獲救的機會極其渺茫,唯一會設法救她脫離這個險境的人是她的父親。可是這已經超出他的力量,所以她只能靠自己的機智自救。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總是賣弄風情,裝出輕佻而愚蠢的模樣,盡全力說服杜曼紐相信她完全沒有頭腦,也完全無害。在這方面,她做得很成功。可是,時間很快地用光。昨天,杜曼紐收到一個緊急的訊息時,珍妮正好偷聽到:馬路易的行蹤已經被發現,而杜曼紐要儘快抓到他。
  
  現在,杜曼紐一定發現路易對那卷失蹤的縮影片的下落一無所知,而她便成為唯一的嫌疑。她必須在今晚逃走——在杜曼紐回來之前。
  
  自從來到這裏後,她始終不曾鬆懈,並小心翼翼地記下巡邏的路線,尤其是在無法入眠的黑夜,她總是整晚站在玻璃門前,注視那些警衛的一舉一動,測量換班的時間,研究他們的習慣。只有使她的腦筋維持忙碌,才能控制她對黑暗的恐懼。
  
  當黎明來臨時,她通常才開始睡覺。從第一天來到這裏後,她就有可能必須逃入叢林中的心理準備,並一直偷偷摸摸地搜集食物和補給品。但她始終沒有勇氣付諸實現,直到現在,她對杜曼紐的恐懼才超過夜之惡魔。
  
  可是,這道黑影卻迅速地瓦解她的勇氣和計畫。她逃回漆黑的角落中,甚至不敢呼吸。老天!她現在該怎麼辦呢?他為什麼來這裏?要在她的床上謀殺她?或者,是某一個警衛要來強暴她?
  
  他彎下身軀經過她面前移向她的床時,一股奇異的憤怒突然漲滿珍妮的身軀。在忍受過這一切後,她絕對無法任他破壞她的逃亡計畫!她花了多少時間才說服自己克服對黑夜的恐懼,而他卻不費吹灰之力就破壞殆盡!
  
  她握緊拳頭,施出防身術課程中的一招擊向他的頸後,可是他突然不見了,像一道輕煙般閃開。而她的拳頭只擊中他的肩。恐懼再次回來,她飛快地躲進衣櫥的陰影中,極目搜尋他的蹤影,可是他已經消失了。他是一個幻影嗎,來自她想像的幽靈?不!她的拳頭確實擊中一個非常堅硬的肩膀,而白色的窗簾也還在敞開的門邊輕輕飄動。他一定在房間裏。可是,在哪裡呢?一個那麼高大的男人怎麼可能如此徹底地消失?
  
  然後,他的重量突然出現在她身側,並撂倒她,她只能及時咽回猛竄上喉嚨的尖叫聲,一點也沒有脫身的機會。她想踢他的喉嚨,但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很快避開她的攻擊,然後用力一劈,使她的整條手臂都麻痹了。接著,她被摜倒在地上,他的膝蓋壓住她的胸膛,擠出她肺中所有的空氣。
  
  那個男人抬高手臂時,珍妮很想尖叫,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接著,那個男人突然停下,並莫名其妙地解除她胸前的壓力,空氣迅速地衝進她的肺,伴隨著一股暈眩的感覺。然後,她感覺他的手大膽地撫過她的胸脯,並瞭解他變換位置的原因。恐懼和憤怒同時襲向她。她直覺地捕捉到他不設防的瞬間抬起膝蓋,他立刻倒向一邊,可是沒有發出任何呻吟。這個男人簡直不是人!她咽下驚恐的啜泣,掙扎著站起來,抓起她的補給品直奔向敞開的房門,一心只想逃離她房裏那個沈默的惡魔。
  
  她慌慌張張地越過花園,心跳得如此之快,奔騰的血液在她耳邊轟然作響,連肺部都開始發痛。她想提醒自己保持冷靜,可是急欲逃亡的心理強烈得使她忘記謹慎,而凹凸不平的地面又絆住她,害她摔倒在地。
  
  她準備站起來時,一樣巨大而溫暖的物體突然把她撞回地上。冰冷的恐懼凍結住她的血液,而在她還來不及尖叫之前,他的手已經擊中她的頸後。然後,眼前的一切都變黑了。
  
  珍妮逐漸恢復意識時,對自己頭朝下的位置感覺很困惑,還有那不停的顛簸和手臂傳來的疼痛。她的耳中鳴叫不已,但她分辨不出那是什麼吵聲,即使睜開眼睛,她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黑暗,這顯然是最可怕的噩夢之一。她開始踢動雙腳,掙扎著要醒來,結束那個噩夢。她的臀部突然挨了一記。「不要亂動!」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某處傳來,雖然陌生,卻足以使她聽命。
  
  她的神智緩緩恢復清晰,並瞭解她正被一個男人扛在肩上,穿越叢林。她的手腕被反綁在身後,腳踝也被牢牢捆住,一塊膠布蒙住了她的嘴,使她的所有咒駡都變得含糊不清。一隻大手再次無情地打她的屁股。「妳能不能閑上妳的嘴?」他吼道。「妳吵得像只小豬。」
  
  美國人!她震驚地想著。他是美國人!他是來救她的,即使他粗魯得有點過火……或者他不是?她不寒而憟地想起有多少個不同的組織要抓她。某個組織可能雇得起一個美國傭兵,或者訓練他們的人員有一口美國口音,藉以贏得她的信任。
  
  她知道她不敢信任任何人,只能孤軍奮鬥。
  
  那個男人停下腳步,把她從肩上移開讓她站著。珍妮眨眨眼睛,然後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可是叢林中漆黑得不見五指,黑暗完全籠罩住她。她到底在哪裡呢?他要把她丟在這裏當作花豹的早餐嗎?她意識到身邊有動靜,但她辨認不出他在哪裡。夜梟的叫聲和叢林的沙沙聲彌漫在她耳中,一聲哀鳴自喉嚨升起,她想移動,尋找一棵樹或其他東西保護她的背。但忘記她的腳已被綁住,她摔倒在地時,一根樹枝劃過她的臉龐。
  
  一聲低沉的咒駡傳入她的耳中,然後她被粗暴地拉起來。「該死,不要亂跑!」
  
  原來他還在這裏。他怎麼可能看得到?他到底在幹什麼?不論他是誰,或者要做什麼,此刻珍妮對他只有全然的感激。她只有在知道身邊有人時,才能控制住對黑暗的恐懼。他突然抓起她再次拋上肩頭時,她喘息一聲,感覺到一個先前並不存在的大背包。可是他的行動絲毫未見遲緩,仍然自信而敏捷地在黑暗中前進。
  
  她自己的背包仍然在她肩上搖晃,而且敲打著她的腦後。一個罐頭結結實實地擊中她的頭骨。如果這個笨蛋再不放她下去,她很可能因此腦震盪。他到底以為這是什麼,某種在叢林中舉行的馬拉松嗎?她的肋骨壓在他堅硬的肩上,一定已經瘀血了。而她的全身無一處不痛,可能是因為他先前粗暴地把她摔在地上,使她的手臂疼痛入骨。即使這個男人真的是來救她,她也沒把握她能活命。
  
  她在他肩上似乎晃了好幾天,不但感覺疼痛,更感覺噁心。她深吸一口氣避免嘔吐。如果她開始嘔吐,可能會窒息而死,因為她的嘴已被封住。她急切地開始掙扎,知道唯一的解決方式是站直身軀。
  
  「放鬆,蓓西。」他似乎瞭解她的感覺,停下來放下她,讓她的背躺在地上。她的重量壓在反綁的手臂上,使她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哀鳴。「好吧!」那個男人說道。「我馬上為妳鬆綁。可是,如果妳開始妄動,我就會再次把妳綁得像耶誕節的火雞,而且把妳留在這裏。懂嗎?」
  
  她狂亂地點頭,並懷疑他在黑暗中是否看得到。他顯然看得到,因為他轉過她的身子,用刀子割開她腕上的繩索,然後粗暴地拉起她的手臂開始按摩。疼痛的淚水刺著她的眼眸。
  
  「妳爸爸派我來救妳。」那個男人慢條斯理地說道,一面小心翼翼地撕下她嘴上的膠布。珍妮不知道該感激還是氣憤,因為那張膠布也是他貼的。
  
  她呶呶嘴,恢復它的功能。「我爸?」她沙啞地問道。
  
  「是啊!好了,蓓西,現在我要放開妳的腿。可是,如果妳想再踢我,我決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饒過妳。」雖然他的語氣柔和,但珍妮絕對不敢懷疑他的話。
  
  「如果你沒有像色狼般毛手毛腳,我根本不會踢你!」她忿忿地說道。
  
  「我是在檢查妳還有沒有呼吸。」
  
  「你當然是,而且好整以暇。」
  
  「封住妳的嘴巴是一個絕佳的主意。」他說道,珍妮立刻閉上嘴巴。她還沒見過他的臉,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可是卻知道他會毫不猶豫地再次綁住她。
  
  他割開她腳踝的繩索,再次粗暴但有效地按摩她僵硬的肌肉,然後很快地拉她站起來。她搖晃一下後重新獲得平衡。
  
  「我們不必再走多遠。緊跟在我身後,不要說話。」
  
  「等一下!」珍妮狂亂地低呼。「我怎麼可能跟隨你,我根本看不到你!」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間。「拉住我的腰帶。」
  
  她立刻照做了,而且是死命抓住。廣袤的叢林包圍著她,只有他的存在能保護她。他低聲抗議,但她絕對不打算放開他。
  
  那段路對他而言或許並不太遠,可是對珍妮而言卻漫長得彷佛永遠走不完,看不到的樹根和蔓藤時時絆住她。「我們就在這裏等待。」他終於停下並低聲說道。「在聽到直升機的聲音之前,我不想離那片空地太近。」
  
  「直升機什麼時候會來?」珍妮低聲反問。              .。
  
  「天亮之後。」
  
  「什麼時候天亮?」
  
  「半個小時之後。」
  
  她站在他身後等待天明,仍然緊緊抓住他的腰帶。一分一秒像蝸牛般緩緩爬行,但她首次瞭解她真的已逃出杜曼紐的手掌心,現在她安全而自由……幾乎是吧!杜曼紐一定會在今天早上發現她逃走了,可是在那時候他們早已經遠走高飛了。接著,她突然瞭解她尚未脫險。這個男人說是她父親派他來,可是卻沒有給她名字或任何證明,她所有的只是他的話。而珍妮卻如驚弓之鳥,除非她已經回到美國本土或者確定她的安全,否則她將繼續恪守裴喬治的鐵定法則:有懷疑時就說謊。
  
  那個男人不舒服地移動身軀,吸引住她的注意力。「聽我說,蜜糖。妳能不能放開我的褲子?或者,妳想完成那個用膝蓋開始的工作?」
  
  珍妮感覺紅潮竄上她的雙頰,並連忙放開他的腰帶。「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她低聲說道,僵硬地站立片刻後,恐慌開始在體內升起。她在黑暗中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的呼吸,現在又不能碰他,她根本無法確定他不會離開她。他還在這裏嗎?如果她被獨自留下來,又該怎麼辦呢?四周的空氣變得濃濁而充滿壓力,她掙扎地喘息著,設法壓抑那荒謬但卻無法克服的恐懼,即使知道它的起因也無法幫忙她度過這個難關。她就是無法忍受黑暗,沒有燈,她絕對睡不著,而她一向先開燈後進屋。如果知道會晚點回家,她總是在離家之前先開好燈。可是,這麼謹慎的她,現在卻站在黑漆漆的叢林中央,彷佛眼睛瞎了。
  
  她脆弱的克制終於瓦解,她狂亂地伸手抓他,想確定他還在那裏。她的手指一碰到衣服,她立刻把整個身軀靠向他,並因恐慌和放心而喘息著。但下一刻,鋼鐵般的手指抓住她的襯衫,把她拋向腐敗的落葉間,在她還來不及移動或呼吸之前,她的頭髮已被抓住,而她的胸膛再次被他的膝蓋壓得無法喘息。他低沉的呼吸在她的上方,而他的聲音近乎咆哮。「永遠——永遠不要再從背面接近我。」
  
  珍妮扭動身軀推動他的膝,過了一會兒後,他抬起膝蓋並放鬆她的頭髮。即使被摔過他的肩,也比一個人站在黑暗中好,所以她再次抓向他,緊緊抱住他的膝蓋。他習慣性地想掙脫她糾纏的手臂,但她緊抱不放。他驚訝地低咒一聲,設法穩住重心,但終究還是摔倒在地上。
  
  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珍妮的心不禁怦然作響。如果他受傷了,她該怎麼辦呢?她不可能背得動他,可是她也不能讓他受傷地躺在這裏,隨時會有野獸來攻擊他。「先生,你還好吧?」她摸索地爬到他的身旁,伸手從他的肩上摸到臉,搜索著任何傷口或腫皰。他的頭上有一圈鬆緊帶,她緊張的手指順著它找到一副形狀怪異的眼鏡。「你受傷了嗎?」她再次追問,聲音因恐懼而緊繃。「該死,回答我啊!」
  
  「小姐,」那個男人憤怒地叫道。「妳是個瘋子!如果我是妳老爹,我會付錢請杜曼紐看著妳!」
  
  她不認識他,可是他的話卻使她的心莫名其妙地一痛。她一言不發地坐著,對自己的感覺深感震驚。她不認識他,而他也不認識她,她怎麼可能會在乎他的想法?可是,她就是在乎,而且感覺奇異的脆弱。
  
  他坐起身子,她沒有說話時,他歎口氣。「妳為什麼那樣跳到我身上?」他無可奈何地問道。
  
  「我怕黑。」她不卑不亢地說道。「我聽不到你的呼吸,也看不到任何東西,所以嚇壞了。對不起!」
  
  片刻後,他說道:「沒關係。」並站起身子,再彎腰抓住她的手腕拉她站在他身邊。珍妮向他挨近一點。
  
  「你看得見是因為你戴著那副眼鏡,對不對?」她問道。
  
  「對。這裏的光線並不充足,但足夠讓我辨別方向。它是紅外線的鏡片。」
  
  一隻猴子突然在他們頭上尖叫,珍妮跳起來,又撞到他身上。「還有另一副嗎?」她顫聲問道。
  
  她感覺得到他的猶豫,然後他伸臂環住她的肩。「沒有,只有這一副。別擔心,蓓西,我不會丟掉妳,再過五分鐘左右,就會有光線了。」
  
  「我現在覺得很好。」她說道。只要碰得到他知道她並不孤獨,她就不會再害怕。多少年以來,她一直全力反抗那個自九歲就開始的噩夢,但終於學會接受它的存在,並贏得心靈的平靜和重新享受人生的能力,沒有讓它擊潰她。
  
  她靜站在他身邊等待,感覺安全無比,而且在非常短的時間內發現四周比剛才清晰一點點。雨林中一向沒有充足的光線,即使是日正當中時,濃密的樹蔭仍然遮掩住大多數的陽光。她等待微弱的灰光緩緩轉強,並設法看清楚這座茂密的叢林。她以前從來不曾涉足叢林。
  
  「妳現在看得到了。」他突然低聲說道,並抬起手臂放開她的肩,再摘下那副眼鏡,小心翼翼地放進背包裏。
  
  珍妮好奇地凝視他,暗自希望光線更加充足,使她可以真正地看清楚他。但她所看到的已經足以使她心驚了。她說不出他的眼睛是什麼顏色,只感覺它們在兩道威嚴的濃眉下灼灼逼人,而黝黑的臉龐又使他的眼睛更加閃亮。他淺色的頭髮太長,得用一條布綁住額頭,才不會遮住視線;虎紋的野戰裝裹住他魁梧的身軀,一把邪氣的小刀隨意地插在皮帶上,一把手槍則掛在另一邊,而他的右肩上還有一把卡賓槍。她驚駭的眼眸回到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那裏沒有絲毫感情,但顯然已注意到她的觀察。
  
  「你的裝備足可以殺死一隻熊,對不對?」她嘲弄地問道,再次盯著那把刀子,好象它比槍更加可怕。
  
  「我做任何事都必須有萬全的準備。」他平靜地回答。
  
  她再次盯著他,這次更加謹慎。他大約有一八五公分高,看起來好象……好象一部結實而靈活的戰鬥機器。他的肩好象有一碼寬,而且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扛著她穿過叢林。他擊倒她兩次,而她沒有受重傷的唯一原因是他手下留情。
  
  他突然抬起頭,並瞇起眼睛聆聽著。「直升機來了。」他告訴她。「走吧!」
  
  珍妮也聆神傾聽,但什麼都聽不到。「你確定嗎?」她懷疑地問道。
  
  「我說走吧!」他不耐煩地重複,並離開她。珍妮連忙快步跟上,免得他立刻融入叢林之中。
  
  「嘿,慢一點!」她狂亂地低呼,伸手抓住他的皮帶。
  
  「快走!」他毫不憐憫地說道。「直升機不會等一輩子,波洛一向是快動作。」
  
  「波洛是誰?」
  
  「直升機的駕駛。」
  
  一個微弱的震動聲在這時候傳入她耳中,很快加強為直升機的響聲。他怎麼可能先前就聽到?她知道她的聽力很好,但他的官能一定靈敏得近乎可怕。
  
  他迅速而自信地移動,好象對他的方向有十足的把握。珍妮全神貫注地跟在他身後,隨時必須避開要絆住她的樹根,再也沒有精力注意他們的四周。他突然停下時,她反而有點驚訝地望著他。他們已經爬上一座山崖的邊緣,看得到直升機就停在下方一處隱蔽的河谷中,槳葉還在轉動著。「比計程車好多了。」珍妮低聲說道。
  
  他抓住她的肩,猛地把她往後拉。「不要說話!」他命令,瞇起的視線敏銳地觀察那片空地。
  
  「出了什麼事嗎?」
  
  「閉嘴!」
  
  珍妮怒視他,被他毫無必要的粗魯惹火了。可是他的手仍然緊抓住她的肩,好象在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就會得到真正的疼痛。她沈默地站著,也盯著那片空地,但看不出任何有問題的地方。一切都很安寧,駕駛員正靠著直升機的外側清理他的指甲,沒有絲毫的困擾。
  
  漫長的幾分鐘緩緩消失,那個駕駛開始局促不安,並伸長脖子盯著叢林,然後看看表,緊張的視線再次掃視叢林,從左到右。
  
  珍妮感覺到身邊男人的緊張,而那只抓住她肩膀的大手也回應著同樣的情緒。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在找什麼?為什麼要等待?此刻的他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花豹。
  
  「這個混帳!」他突然喃喃低語,並拖著她深入叢林中。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問題?」珍妮問道。
  
  「待在這裏。」他推她坐在一棵大樹的陰影下。
  
  過了一會兒,她才震驚地瞭解她被遺棄了。他是那麼快速地沒入叢林中,她根本不確定他走的是那個方向。她扭頭回顧,但看不到任何搖擺的蔓藤或樹枝。
  
  她抱住屈起的雙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地面。如果他沒回來呢……他到底是誰?她為什麼不問清楚他的名字?如果他出事了,她該如何向別人敍述這一切呢?她能自己逃出這座叢林嗎?
  
  他要她在這裏等待。可是,等多久呢?等到午餐時間?太陽下山?她的下一次生日?只有男人會給這種語焉不詳的指示!這個男人尤其缺乏語言的能力。閉嘴、待在這裏和不要亂動似乎是他僅知的幾個句子。
  
  他為她挑選的這棵樹巨大無朋,而且還有許多糾結的枝幹。只要她靠著主幹,旁枝就會完全遮住她,除非別人是從正面走來,否則從其他角度都看不到她。
  
  她放下背包伸展身軀,感覺輕鬆無比。她拿出髮梳梳理那頭零亂的長髮,再夾起來,從背包裏取出一頂黑色的棒球帽戴上。雖然這裏沒有陽光,但茂密的樹梢上卻是豔陽高照,戴著帽子總是有備無患嘛!
  
  她到底坐了多久了?他遇到麻煩了嗎?她的腿已經快麻痹,所以她站起來四處走走,讓血液再次恢復迴圈。等待的時間越長,她的不安越形強烈,而她的直覺告訴她必須儘快採取行動。她謹慎地拿起背包,這次把第三條帶子系住她的腰間。
  
  突然傳來的槍聲使她倏地轉過身子,一顆心也跳到喉嚨上。從那巨大的響聲聽來,她知道至少有好幾支武器。可是,是誰發射的呢?她的朋友被發現了?或是與他們完全無關的事?難道這就是他不願意帶領她去那片空地的原因嗎?她對他的安危一點把握也沒有。
  
  她的雙手冰冷,而且發抖著。她應該怎麼辦呢?等待,或者逃走?如果他需要協助呢?她知道她幫不上什麼忙,因為她沒有武器。可是她不能在他需要幫助時怯懦地逃走。雖然他並不和藹可親,而她也還不是真正地信任他,可是他是她在這裏唯一最接近的朋友。
  
  她終於決定漠視心中冰冷的恐懼,舉步離開那棵巨樹的庇護,開始小心翼翼地穿過森林走向那片空地。又有幾聲槍響傳來,仍然在剛才那個方向。
  
  微弱的聲音傳來時,她突然全身一僵,並連忙閃進另一棵大樹尋求掩護。如果他們是朝這個方向而來,她該怎麼辦呢?她小心翼翼地探頭觀察時,粗糙的樹皮擦痛她柔細的掌心。
  
  一隻鋼鐵般的大手突然蒙住她的嘴巴,她正要尖叫時,一個憤怒而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該死!我明明告訴妳不要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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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4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珍妮瞪著他,恐懼轉變為憤怒。她不喜歡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喜歡他,只要他們脫離這場混亂,她會馬上告訴他這點!
  
  他移開掩住她嘴巴的手,把她推倒在地上。「爬!」他粗暴地低聲命令,指著他們的左方。
  
  珍妮手腳並用地爬行,漠視那磨痛她手心和膝蓋的粗糙地面,甚至漠視那些被她壓扁的蠕蟲。奇怪的是,自從他回到她身邊之後,她的恐慌就消失了。雖然不是完全消失,但她的心臟不再怦然跳動,噁心的感覺也不見了。不論他有多討人厭,至少他對四周的環境極其瞭解。
  
  他敏捷地跟在她身後,堅硬的肩靠著她的大腿,時常催促她前進——只要他認為她移動得不夠迅速。有一次,他抓著她的腳踝把她拉平在地上,只是為了要她停止。可是他急切而有力的動作卻警告她保持肅靜。珍妮不敢發作,只是屏住呼吸,並立刻聽到窸窣的聲音顯示附近有其他人或動物。她不敢轉頭,但可以從眼角觀測動靜。片刻後,一個拉丁男人出現在近距離之內。他也穿著野戰裝,手上握著一把自動步槍,好象準備隨時開槍。
  
  瞬間後,她不再看得到或聽得到他,可是他們仍然一動也不動地趴在那裏。過了漫長的幾分鐘後,他終於放開她的腳踝,並推推她的臀要她前進。
  
  他們很快遠離那個士兵,或許他們是要設法避開追兵後再搭直升機離開。她想知道他們要去那裏,要做什麼,那些士兵是誰以及他們要什麼。可是,她必須把這些問題硬生生地藏在心中,現在絕對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尤其是面對這個男人時——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呢?
  
  密林突然轉疏一點,允許碎碎點點的陽光灑入林中。那個男人緊抓住她的手臂,拉她站起來。「跑!可是盡可能不要發出聲音。」他在她耳邊命令。
  
  好極了!叫她悄無聲息地奔跑。她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輕盈地奔跑,彷佛一隻受驚的野鹿。而最叫她嘔氣的是他就緊跟在她身後,而且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她自己的跑步聲卻像急鼓般敲在地上。可是,那些陽光鼓舞她的身軀,即使一夜無眠,此刻的她仍然精力充沛。
  
  樹林又轉密,他們必須放慢速度。大約十五分鐘後,他按住她的肩要她停止,再把她拉到一棵樹後。「休息一會兒。」他低語。「如果妳不習慣這種天氣,濕氣會把妳累垮。」
  
  在這之前,珍妮一直沒有注意到她已經一身大汗。現在,她逐漸注意到雨林中的蒸燠像有形的牆壁般向她壓擠過來,使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越來越沉重。她拭掉臉上的汗珠,鹹鹹的汗水刺痛她頰上的細小擦傷。
  
  他從背包中取出一個水壺。「喝一口,妳好象很需要。」
  
  她苦笑一下,很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德性。她接下水壺,喝了一點點,然後蓋起來還給他。「謝謝。」
  
  他質疑地注視她。「妳可以多喝一點。」
  
  「夠了。」她望著他。他的眼睛是一種特殊的金棕色,好象琥珀,而在黃褐色背景的襯托下,那對黑色的瞳孔似乎更加深不可測。他也是一身大汗,可是他甚至不曾喘息。不管他是誰,他對叢林的適應能力的確是一流的。「你叫什麼名字?」她問道,急切地想知道他的名字,彷佛那樣會使他顯得更實在或更友善。
  
  他猶豫的神情告訴她,他不喜歡透露他個人的資料,即使只是一個名字。「我姓蘇。」他終於勉強說道。
  
  「叫什麼名字?」
  
  「藍特。」
  
  蘇藍特,她喜歡這個名字。他和她以前習慣接觸的那些圓滑世故的男人有天淵之別,但這種差異卻很刺激。他強硬而危險,有必要時也很狡詐,但不邪惡。她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和杜曼紐的不同。
  
  「走吧!」他說道。「我們需要拉長獵犬和狐狸之間的距離。」
  
  珍妮柔順地遵從他的命令,但發現她充沛的活力已經消失,在經過短暫的休息後,她反而更加筋疲力竭。她被蔓藤絆過一次,但他很快抓住她,她疲倦地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可是在她想退開他身邊時,他卻抱住她,而他僵硬的身軀使她害怕。她猛地回頭看他,他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她的身後,她連忙又轉過身子,正好迎上一把來福槍。
  
  冷汗浸濕她的身軀。她驚恐地以為那個人會馬上開槍,但片刻後她卻仍然活著,並可以越過那冷硬的槍管注視那個持槍的士兵。他的臉孔黝黑而冷漠,瞇起的黑眸牢盯著蘇藍特。他說了一些話,但珍妮惶恐得來不及翻譯。
  
  藍特緩緩放開珍妮,並抬高雙臂,把雙手固定在頭頂上。「站到一旁去。」他平靜地說道。
  
  那個士兵大聲給了他一個命令。珍妮睜大眼睛,如果她敢稍微移動,這個瘋子可能會當場射殺她,可是蘇藍特要她站到一旁去,所以她只好照做。她的臉色如此蒼白,鼻樑上的小雀斑倏地明顯起來。來福槍轉向她,那個士兵又說了一些話,珍妮突然瞭解他很緊張,他的聲音和動作中有明顯的驚悸。老天!如果他的手指碰到扳機……然後,槍口突然又轉回蘇藍特。
  
  她意識得到藍特要採取行動了。傻瓜!如果他現在撲上去無異是自尋死路!她凝視著那個士兵顫抖的手,某個念頭突然躍進她的意識。他沒有拉開保險栓,這表示……下一刻,她經過舞蹈訓練的身軀已經靈巧地撲向他,他慌亂地揮動武器,可是她的左腳準確地踢中槍管,而他發射的那一槍便射向他們頭頂的樹蔭。他永遠沒有機會再開第二槍。
  
  藍特已經逼近他的身邊,一手抓住他的槍,另一手則斬向他的脖子,那個士兵立刻癱軟在地上。
  
  藍特抓住珍妮的手臂。「快跑!那聲槍響會引來所有的人!」
  
  他急切的語氣使她產生服從的力氣,但無法持久。她的雙腿很快變得像鉛塊一樣,而她的靴子彷佛有千斤重。灼熱的酸痛橫掃她的大腿,可是她強迫自己往前跑。他的手在背後催促她時,她被樹根絆到並衝向樹叢,又增加了許多傷痕。她的腦筋已經停止活動,但身體繼續機械性地活動。現在她是如此疲倦,再也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
  
  腳下的地面突然轉變為斜坡,而她遲鈍的意識無法穩住她的重心。藍特抓住她,但她身體的衝力帶著他們兩人一起衝過小丘的邊緣。他緊緊抱住她,兩人一起滾下陡峭的坡度,天和地似乎瘋狂地旋轉著,但她還是看得到坡底佈滿石頭的淺溪,並發出驚恐而沙啞的低呼。那些石頭有的大得足以殺死他們,小一點的也可以把他們割為碎片。
  
  藍特低咒一聲,更加用力地抱緊她,直到她的肋骨幾乎斷裂。她感覺他的肌肉收緊,感覺他設法扭轉身軀讓他們坐起來,然後他們繼續滑落,而不是滾落。他把腳跟插入土中,減緩他們滑落的速度,並終於停了下來。「蓓西?」他粗聲問道,托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去。「妳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她很快向他保證,沒有理會新增的疼痛。她的右臂不曾折斷,但瘀血得非常厲害,連稍微移動都會痛。背包的帶子斷了一根,但還是斜斜地掛在她的左肩上,只有帽子不見了。
  
  他調整肩上的來福槍,珍妮懷疑他怎麼還有手握住那把槍。他難道從來不曾丟過任何東西,或者迷路,或者疲倦、饑餓?她甚至沒看過他喝水!
  
  「我的帽子掉了。」她說道,轉回頭注視那段斜坡。丘頂離他們約有三十碼,而陡峭的山坡使他們的死裏逃生成為一項奇跡。
  
  「我看到它了。」他敏捷地爬上斜坡,從一根樹枝上抓回那頂帽子,片刻後又回到她身邊,把帽子戴在她頭上。「妳可以從另一邊爬上去嗎?」他問道。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她的身體拒絕再行動,可是她還是昂起下巴注視他。「當然可以。」
  
  他沒有笑,但表情稍微柔和一些,好象知道她有多疲倦。「我們必須繼續前進。」他說道,握住她的手臂催促她橫越小溪。她不在乎溪水會弄濕她的靴予,只是快步地跟隨他。另一邊的河岸並不陡峭,幾乎是水平的,但覆滿錯綜盤結的蔓藤和樹叢,河水使這些植物長得更加茂密。
  
  「好了,我們從這裏爬上去。」他終於說道。珍妮抬起頭,但沒有看到任何路徑。
  
  「我們先討論怎麼爬。」她小心地說道。
  
  他憤怒地歎口氣。「聽我說,蓓西。我知道妳很疲倦,可是——」
  
  珍妮莫名其妙地發火了,她倏地轉過身子,抓住他的襯衫,並對他揮舞著拳頭。「如果你再叫我『蓓西』,我就要請你吃一個大爆栗!」她吼道。蓓西是她最憎恨的名字,自從她懂事後,就不准任何人這樣叫她,這個該死的男人卻從一開始就叫個不停。她沒有抗議是因為她對踢他的事感覺過意不去。可是,現在她又累又餓又怕,再也無法忍受了!
  
  他的動作如此迅速,她甚至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他的手已經把她舞動的小拳頭扭轉到背後,另一手則扣住抓著他襯衫的手腕把它扯開。「該死!妳不能保持安靜嗎?蓓西的名字又不是我取的,是妳爸媽。如果妳不喜歡,就去找他們理論,可是在那之前,妳得先爬上去!」
  
  雖然珍妮相信她隨時會癱瘓,但還是遵照他的命令,手腳並用地拉扯著蔓藤、樹根和石頭,並扭動身軀鑽過繁密的樹葉,一路艱辛地往上爬。
  
  她終於蹣跚地攀上丘頂,在經過幾碼的密林後,樹蔭再次轉疏,而行進也輕鬆多了。她調整一下背包,新添的瘀青使她畏縮。「我們要去搭直升機嗎?」
  
  「不是。」他簡短地回答。「直升機被監視了。」
  
  「那些人是誰?」
  
  他聳聳肩。「誰曉得?可能是遊擊隊吧!我們離尼加拉瓜的邊界並不遠,那個該死的波洛把我們出賣了。」
  
  珍妮沒有精力去擔心波洛怎麼出賣他們。「我們要去哪裡?」
  
  「南方。」
  
  她咬緊牙齒,要從這個男人口中得到情報簡直比拔牙還難。「南方的哪裡?」
  
  「最終的目的地是裏蒙,現在先往東。」
  
  珍妮知道裏蒙大約離他們一百哩,而在這種極度疲倦的情況下,她感覺一百哩可能相當於五百哩。他們要花多長的時間才能走完一百哩?四天,或者五天?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和這位蘇先生相處四到五天,她才認識他不到十二個小時,小命已經去掉半條了。
  
  「我們為什麼不能直接往南走,而要繞向東部?」
  
  他回頭注視他們剛才的方向。「因為他們。他們不是杜曼紐的手下,可是姓杜的很快會知道妳走這個方向並且跟蹤我們。他不能讓政府發現他的小陰謀,所以……我們必須去他無法輕易跟蹤的地方。」
  
  她不喜歡他的建議,可是知道他的話很有道理。她以前從未去過哥斯大黎加東部的加勒比海海岸,所以也不知道那裏的情形,但總比落入杜曼紐手中要好多了。毒蛇、鱷魚、流沙……都不像杜曼紐那麼可怕。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休息?還有吃東西?老實說,你的膀胱或許像新澤西那麼大,可是我卻必須找個地方了!」
  
  她再次捕捉到他呶動嘴角,好象在壓抑他的笑容。「我們還不能休息,可是妳可以邊走邊吃。至於另一檔子事嘛,妳可以去那邊的樹後解決。」他的手一指。她轉身看到一棵巨樹,並連忙閃入樹後。
  
  他們再次出發時,他給她一些又硬又黑的東西咀嚼,味道有點像肉,但經過仔細地檢查後,她決定不要問得太清楚,至少它已經解除她的胃痛。而且在喝過幾口水後,她感覺好多了,雙腿也不再那麼沉重。他也吃了一根那種東西,表示他也是一般的血肉之軀。
  
  不過,在連續走了幾個小時後,珍妮又感覺體力不繼。她的雙腿笨拙地移動,好象在及膝的深水中撥動。氣溫持續上升,即使在濃密的樹蔭下,也已超過攝氏三十二度,潮濕的天氣使她大量出汗,而他們並沒有足夠的飲水彌補她失去的水分。她正要告訴他她再也走不動時,他轉回身子,漠然地打量她。
  
  「待在這裏,我去為我們找個安全的休息處。很快就要下雨了,所以我們可能得避一陣子。何況,妳好象也相當累了。」
  
  珍妮摘下帽子,用前臂拭去滿臉的汗水,疲倦得說不出話。他很快就消失了。他怎麼知道快下雨了?當然囉,這裏幾乎天天下雨,所以他的預言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她連雷聲都還沒聽到。
  
  他很快就回來,抓著她的手臂引導她走向一處小小的高地,再拔出刀子砍下一些小樹枝理出一小片空地,然後自背包里拉出一卷防水布,巧妙地搭成一個小帳蓬。「爬進去,找個舒服的位置。」他朝靜站在一旁的珍妮吼道。她一直目瞪口呆地注視他近乎神奇的動作。
  
  她遵命地爬進去,放下背包後歎息一聲,並鬆弛酸痛的肌肉。當第一聲雷鳴在遠方響起。她再次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管他是靠什麼維生,這個男人對叢林的瞭解確實無人能比。
  
  藍特也鑽進帳蓬裏,並褪下背包,顯然決定避雨的時候可以順道吃東西。因為他拿出幾個罐頭。
  
  珍妮坐直身軀靠近他,望著那些罐頭。「那是什麼東西?」
  
  「食物。」
  
  「那一種食物?」
  
  他聳聳肩。「我從來沒看過它們的內容。聽我的忠告:不要想那是什麼東西,只管吃下去就對了。」
  
  他準備開罐頭時,她伸手阻止他。「等一下,我們為什麼不把那些東西保留到必要的情況下?」
  
  「現在就是必要的情況。」他不耐煩地說道。「我們必須吃東西。」
  
  「我知道,可是我們不必吃那個東西!」
  
  他堅毅的臉孔憤怒地繃緊。「蜜糖,我們不是吃這罐,就是吃另外兩罐一樣的東西!」
  
  「噢,你對我的話真是沒信心。」她斥責他,並拖出自己的背包,開始在裏面搜尋。然後她拿出一小包用偷來的毛巾包住的東西,打開毛巾後,得意地露出兩個已經壓扁但還可以吃的三明治,接著又掏出兩罐橘子汁。「喏!」她開心地說道,遞給他一罐果汁。「花生醬加果醬的三明治和一罐橘子汁,有足夠的蛋白質、醣分和維他命C,我們還能再要求什麼呢?」
  
  藍特接下三明治和易開罐的橘子汁,不相信地瞪著它們,眨眨眼睛後做了一件令人無法相信的事:他笑了。其實並沒有什麼笑聲,只是沙啞的兩聲,可是顯露出他平整而潔白的牙齒,琥珀的眼眸四周也泛開笑紋。那沙啞的笑聲帶給她一種奇異的感覺。他顯然很少笑,生活並不曾帶給他許多歡笑,而她發現她渴望使他笑口常開。沒有笑聲的人生足以使人發瘋,她比任何人都瞭解這點。
  
  藍特品嘗著美味的花生醬和果醬,逐漸放鬆下來。豆大的雨滴已經落下來,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滂沱大雨中追蹤他們。自從早上看到那架直升機以來,他首次不再感覺危機四伏。
  
  他吃完三明治並飲光最後一滴橘子汁後,轉頭瞥視珍妮,看到她優雅地舔著手指上的果醬。她抬起頭捕捉到他的視線,並朝他綻開一個愉快的笑容,露出漂亮的酒渦,然後繼續舔其他的手指。
  
  藍特感覺他的身軀不聽使喚地僵硬起來,突然而起的欲望強烈得使他驚訝。不錯, 她很迷人,而且一點都不像他所預期的。他本來預期的是一個嬌生慣養而傲慢暴躁的小鬼,可是她卻充滿勇氣、膽識和鬥志,不但知道準備食物逃走,也瞭解什麼是適合的服裝。綠色的卡其長褲和黑色的長袖襯衫雖然不夠時髦,但卻實用之至,而且也襯托出她圓潤的臀,贏得他衷心的讚賞。
  
  她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狂野的個性使她的父親免除她的繼承權,並淪為裴喬治的情婦。可是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墮落的痕跡,只有像孩童一般的坦誠和純真;那對棕眸中則閃耀著對人生的熱愛。她有一張調皮搗蛋的臉,但又充滿純真的性感。深棕色的長髮近乎黑色,鬈曲地披散在肩上;深棕的眼眸長長的,而且有點細,使他不禁認為她可能有一點印第安血統;高聳的顴骨和挺直的鼻樑上散置著一些小小的雀斑,她的唇柔軟而豐滿,上唇比下唇飽滿,顯得性感無比。老實說,她並不漂亮,可是清新和熱誠的氣質卻使他所認識的其他女人頓時相形見絀。
  
  當然囉,其他女人也從來不曾用膝蓋攻擊他,即使是現在,他仍然氣自己著了她的道,一方面是氣他的疏忽,一方面是他的男性自尊受到傷害。現在只要她接近他,他就會注意到她的膝蓋。可是,她準確的自衛動作也告訴他她受過訓練,雖然不是專家,但知道該怎麼辦。一個狂野而驕縱的嬌嬌女怎麼會懂得防身術呢?這些矛盾的細節使藍特感覺不安。
  
  他的責任是救她離開這裏,可是現在的情況已不像他計畫中那麼單純。而且杜曼紐一定會窮追不捨,不但因為那捲縮影片,更因為蓓西瞭解他的違法行為。如果她向哥斯大黎加的政府檢舉,他可能會失去他的權勢和自由。
  
  該死的波洛!要不是他出賣他們,他也不必帶著她穿越整座叢林或沼澤,還要時刻逃避杜曼紐的追蹤。可是,最讓他煩心的一點卻是他不能信任她。她搶奪那個士兵的武器時太過輕鬆,而且對一切困難都應付自如,和她先前的形象完全不符,這使她成為危險份子。
  
  他小心翼翼地防著她,但還是免不了受她吸引。她實在性感得該死,豐潤而誘人得像一朵野蘭花。躺在她身邊會是什麼滋味呢?她總是用那身誘人的曲線使男人忘記他是誰嗎?有多少個男人佔有過她?杜曼紐是否也決心要她,並決定讓她心甘情願地臣服?她還可能用什麼其他的手段控制他呢?任何男人都會熱愛這種挑戰。
  
  藍特不要她對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她不值得,不論她的眼眸有多麼勾魂,她就是不值得。他不需要她複雜的個性,只想把她救出去,從她父親手中拿到酬金,然後回去那座遠離塵囂的農場。
  
  他突然憶起她柔軟而光滑的胸脯。在她的臥室時,他曾經伸手撫過她,現在他渴望知道她的胸脯是否像感覺中那麼美好,而她的乳頭是大或小,粉紅或棕色?欲望使他僵硬,這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太久不曾和女人在一起了。
  
  她打個呵欠,並朝他眨動惺忪的睡眼。「我要小睡片刻。」她宣佈,並蜷臥在地上,閉上眼睛後又打個呵欠。他瞇起眼睛注視她,她應該呻吟和咒駡她有多麼不舒服,而不是平靜地躺在地上小憩。不過,睡一覺似乎是個好主意。
  
  藍特環顧四周,雨越下越大,足以洗去他們留下的任何氣息或痕跡,沒有人能夠在這時候找到他們。他應該也可以小憩片刻,讓疲憊的肌肉獲得休息,等雨停止時,他自然會醒來。
  
  他推推她的肩,她困倦地轉頭看他。「睡過去一點,」他命令。「給我一點躺直的空間。」
  
  她遵從他的命令,也伸直身軀,發出愉悅的歎息。他把他們的背包推到一旁,然後在她身邊躺下,沒有打呵欠、伸懶腰或歎息,只是閉上眼睛就睡著了。珍妮望著他,視線徘徊在他鷹一般的側影上,注意到他左邊的顴骨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他怎麼弄的呢?他的下巴有一大片幾天沒刮的鬍子,而且比頭髮的顏色深多了。他的眉毛和睫毛也是深棕色,使那對琥珀的眼眸顯得更加明亮。
  
  在經過一天的高溫後,雨水使她感覺些許的寒冷,她本能地偎近他溫暖的身軀。他是如此溫暖……而她感覺如此安全……從九歲後,她就不曾感覺如此安全。她又低聲歎口氣,然後沉沉地睡著。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雨突然停止,藍特也立刻醒來,好象有一個自動開關。他的意識立刻警覺起來,並準備跳起身子,然後才瞭解她正蜷臥在他身邊。她的頭枕著他的手臂,一隻小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身軀因無法置信而僵硬,她怎麼可能如此接近他而不曾驚醒他呢?即使在睡眠中,他也一向保持警覺,任何最微小的聲音和動作都會驚醒他。可是這個該死的女人差不多是趴在他身上,而他竟然沒有絲毫感覺。憤怒自他心中湧起,因為這個意外告訴他他在過去一年中變得有多遲鈍,而這種遲鈍可能會使他們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靜靜地躺著,注意到她豐滿的胸脯正靠著他的身側,而她的一條腿正橫跨在他的大腿上。他只要翻個身,就可以進入她的雙腿之間。他的額上開始冒汗。老天!他咬緊牙齒控制住急切的欲望。她不是淑女,但每一吋都是女人,而他要她赤裸地在他身下蠕動,帶給他無法言喻的喜悅。
  
  他必須離開,否則會在這堅硬的地面佔有她。他憎恨自己如此容易受她的影響,並憤憤地抽回她枕著的手臂,然後推推她的肩。「出發了。」他簡短地命令。
  
  她喃喃說了一些話,並皺起眉頭,但沒有睜開眼睛。不久後,她展開眉頭,又陷入沉沉的睡眠中。藍特不耐煩地又推她一把。「嘿,起來。」
  
  她翻個身,深深地歎口氣,把頭埋進彎曲的臂彎中,尋求一個更舒服的睡姿。「快點,我們得出發了。」他說道,更用力地搖撼她。「起來!」
  
  她昏沉沉地推開他的手,好象他只是一隻討厭的蒼蠅。藍特氣憤地抓住她的肩,粗暴地拉起她,再次搖晃她。「該死!妳起不起來?站起來,蜜糖,我們還得趕路。」她的眼睛終於睜開。她朝他眨眨眼,但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
  
  藍特低咒一聲,用力拉她站起來。「只要站在那裏,不要防礙我。」他說道,把她拉到帳篷外,用力拍一下她的屁股,然後把他的注意力轉向他們的帳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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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44: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珍妮猛地清醒,並憤怒地按著被他打過的部位。「你不必這麼做!」她倏地轉過身子。
  
  「做什麼?」他毫不感興趣地問道,逕自忙著拆帳篷,並把它卷起來收進背包裏。
  
  「打我!你只要叫我一聲就夠了!」
  
  藍特無法置信地望著她。「好吧!請寬宏大量地原諒我。」他嘲諷的語氣使她想衝過去勒死他。「我們重新開始。對不起!蓓西小姐,可是快樂的時光已經消逝了,我們真的必須——嘿!該死!」他及時伸臂抓住她的拳頭,迅速地鎖住她的手腕,然後在她再次揮拳之前抓住她的另一條手臂。她憤怒地掙扎,像野貓般蹦動。「小姐,妳到底吃錯什麼藥了?」
  
  「我告訴過你不要那樣叫我!」珍妮氣憤地叫道,繼續狂野地掙扎著,想再次攻擊他。
  
  藍特把她摜倒在地上,再跨坐在她身上,將她的雙手固定在頭的上方,這次絕對肯定她的膝蓋不會碰到他的任何部位。她繼續扭動和挺起身軀,藍特感覺他好象在設法抱住一條八爪魚。可是他終於馴服她了。
  
  「我到底該叫妳什麼?」他怒視著她說道。
  
  「珍妮!」她朝他大吼。「我的名字是珍妮!現在沒有人叫我蓓西!」
  
  「好吧!妳只要告訴我一聲就行了!我已經非常厭倦妳對我的突襲,懂嗎?我可能會在無法制止自己的情況下傷害妳,所以妳最好在再次攻擊之前先三思。現在,如果我放開妳,妳會做個乖女孩嗎?」
  
  珍妮仍然怒視著他,但他膝蓋的重量快把她瘀血的手臂壓斷了。「好吧!」她怏怏地說道。他緩緩站起身子,然後出乎她意料之外地伸手幫她,而她驚訝地發現她也樂意接受他的協助。
  
  他的琥珀眸中突然出現淘氣的光芒。「珍妮嗎?」他邊問邊環顧四周的叢林。
  
  她警告地瞪他一眼。「別再來那一套『我,泰山,妳,珍妮。』的玩笑。」她威脅。「我從幼稚園就開始聽了。」她停頓片刻。「不過,珍妮還是比蓓西好。」
  
  他嘟囔一聲,又轉回去收拾他們的東西,過了一會兒後,珍妮開始幫忙。他瞥她一眼,但沒有說話。珍妮注意到他的態度並沒有變親近,可是他冒著生命的危險來救她,而且始終不曾丟棄她。如果他單獨行動,一定迅速多了,也不會這麼危險。她也注意到他的眼中有一抹夾雜著疲倦、嘲諷和些許空虛的神色,好象他已經看得大多,再也不敢信任任何人。這使珍妮想伸臂環住他、保護他。她連忙低下頭,不敢讓他看到她的神情,並斥責自己竟然想保護一個顯然有能力應付一切的男人。她自己也有過一段只敢信任父母的時光,而那是一段可怕而寂寞的時光。她瞭解什麼是恐懼和孤獨,並為他感覺心疼。
  
  一切收拾就緒後,他背起背包扣好,然後把來福槍架在肩上。珍妮則把長髮塞進帽裏。他彎腰為她拿起背包時,露出震驚的神情,然後皺緊眉頭。「這到底——」他低聲說。「妳到底在這裏面放了什麼鬼東西?它的重量至少比我的背包重了二十磅!」
  
  「我覺得我需要的所有東西。」珍妮回答,並從他手上接下背包,把手臂穿進完好的那條肩帶,然後扣緊腰間的帶子,盡可能固定住它。
  
  「像什麼?」
  
  「各種東西。」她頑固地回答。她的裝備或許不合軍隊的標準,可是她的花生三明治比他的罐頭可要好吃多了。她猜他會命令她放下背包取出他認為不需要的東西,所以決心反抗到底,並昂起下巴瞪著他。
  
  他把手反插在腰上,打量著她可愛而性感的臉龐。她的小嘴噘著,漂亮的下巴緊繃著,好象準備再和他吵架。他認命地歎口氣。他從來沒見過比她更頑固和好鬥的女人!「解下來!」他吼道,並解開自己的背包。「我背妳的,妳可以背我的。」
  
  她的下巴昂得更高了。「我背得動我自己的。」
  
  「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爭論上。那個沉重的背包會減緩妳的速度,而妳已經很累了。把它遞給我,我會在出發之前修好那條肩帶。」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解下背包遞給他。他從他的背包中取出一小包東西,打開後拿出一根針和線,開始靈巧地縫合那條斷裂的肩帶。
  
  珍妮目瞪口呆地注視那只長滿老繭的手。他操縱那根細針的技巧足以使她嫉妒,她連縫個扣子都會刺到自己的手指。「現在軍隊裏也教縫紉嗎?」她問道。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我不是軍人。」
  
  「或許現在不是。」她說道。「可是以前是,對不對?」
  
  「很久很久以前。」
  
  「你到底在哪裡學會縫紉?」
  
  「不記得了,反正我是會縫東西。」他咬斷那根線,把針收回去。「出發吧!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珍妮背起他的背包跟隨在他身後,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的視線梭巡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然後往下滑落。她見過比這個男人更魁梧的男人嗎?大概沒有。他似乎不知道疲倦為何物,而蒸燠的濕氣對他似乎也沒有絲毫影響。他那雙有力而修長的腿毫不費力地邁開大步,賁起而富有彈性的肌肉在布料下隱隱可見。珍妮發現自己正盯著他的腿並配合他的步伐,他走一步,她就機械性地跟一步。這樣子比較輕鬆,她可以把身、心分開,而且不必再理會那不斷抗議的肌肉。
  
  他停過一次,喝了一大口水之後,一言不發地把水壺遞給珍妮。她也一言不發地接下並口渴地飲著,甚至不曾擦拭壺口。有什麼好擔心的呢?他又不會傳染細菌給她。蓋好水壺後,她遞還給他,他們又開始走路。
  
  她覺得他的方式似乎有點瘋狂,因為他總是挑最困難的路走,最崎嶇不平的地面,最濃密的樹林,或者最高也最陡峭的坡度。在滑下一道絕壁時,珍妮扯破她的長褲。雖然她覺得那無異是自殺,但還是毫無怨言地跟隨他。並不是她不想抱怨,只是疲倦得說不出話。她的腿痛、背痛、瘀血的手臂更痛,連眼睛好象都要烤焦了,可是她並沒有請求他停步。即使再辛苦百倍,她也不能再延緩他的速度,因為她已經拖累他了。他輕鬆的步伐告訴她他的體力遠比她好多了,即使再走上一整夜都不會減緩。
  
  她對他超人的力量相當敬畏,在認識他之前,她從來不知道有這種人存在。他完全不像其他男人,而那對淩厲的琥珀眸更是與眾不同。
  
  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審視她的情況。「妳能再支持個一哩左右嗎?」
  
  她當然不能,可是在迎上他的眼眸時她知道她絕對不能承認。她昂起下巴,漠視腿上漸漲的酸痛。「能。」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她不瞭解的神情。「把背包給我。」他吼道,走回她身邊拉下肩帶,解下那個背包。
  
  「我背得動。」她激烈地抗議,用力抓著那個背包。「我並沒有抱怨,對不對?」
  
  他皺緊濃眉,一把搶去她的背包。「用用妳的腦筋。」他不耐煩地說道。「如果妳筋疲力竭地癱在路上,那我就得連妳一起背了。」
  
  她不再吭聲,而他也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子再次出發。卸掉沉重的背包後,她可以較輕鬆地趕上他。可是她卻沮喪不已,並懊惱自己成為他的包袱。她一向全力爭取獨立,也從來不會坐在一旁等待別人為她做任何事。她樂於和別人分享歡樂,但只靠自己的力量應付問題。而現在必須倚賴別人的情況使她深感不安。
  
  他們來到另一條溪前,和先前那條差不多寬,但較深,可能到達她的膝蓋。她幻想著清涼的水流可以多麼美妙地洗去她一身的汗水,但一不小心就絆到一根樹枝。她伸手穩住自己,手掌頂到一根樹幹並壓死一條蟲。
  
  「噢,噁心!」她呻吟道,設法用樹葉擦拭蟲屍。
  
  藍特停下腳步。「怎麼回事?」
  
  「我用手壓死一條蟲。」樹葉的清潔功能不彰,仍有一團東西黏在她手上,她露出憎惡的神情。「我可不可以在溪裏洗洗手?」
  
  他環顧四周,很快檢查溪的兩岸。「好吧!過來這裏。」
  
  「我可以從這裏下去。」她說道。河岸只有一、兩呎高,下面的樹叢也不算密。她小心翼翼地經過一棵巨樹虯結的樹根,並按住它的樹幹準備跳下去。
  
  「小心!」藍特尖聲叫道;珍妮全身一僵並轉頭看他。
  
  某樣沉重得不得了的東西突然落在她的肩上,而且又長又粗,還有生命。牠開始盤住她的身軀時,她喘息地尖叫:「藍特!藍特,救我!」
  
  恐懼攫住她的喉嚨,擋住所有的聲音。她開始抓那條蛇,想甩開牠,可是牠繼績冷靜地卷緊身子,緩緩地壓迫她,並卷住她的雙腿。她摔倒在地上翻滾著,模糊地聽到藍特的低咒聲和彷佛來自遠方的尖叫聲。藍特朝她大叫,但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能盡力反抗那條卷住她的活繩。但那顆巨大的蛇頭反而越來越近,而且張開大嘴。她放聲尖叫,想用掙脫的一手抓住蛇頭,可是那條蛇已經擠光她的最後一絲力量。接著,一隻大手抓住蛇頭,而她好象看到一閃銀光。
  
  那條蛇放鬆她的身軀,轉過去面對新的獵物,想把藍特也拖進死亡的擁抱。她再次看到銀光閃現,某種濕濕的東西噴濺到她臉上,她依稀瞭解她看到的是他的刀子。他和那條蛇格鬥時,不斷大聲咒駡著。而她也在地上扭動,想儘快掙脫。「該死,不要動!」他吼道。「妳會讓我割到妳!」
  
  她不可能不動,因為那條卷著她的蛇不斷扭動著,而且她已經被嚇呆了,根本不知道藍特已居於上風,甚至不知道那條蛇是在什麼時侯被殺死,並拖離她的身軀。只有在她感覺自己已完全脫離蛇的掌握時,她才停止反抗,全身無力地躺在地上。除了鼻樑和顴骨上的幾點雀斑外,她的臉上一片死白,呆滯的視線緊盯著藍特的臉龐。
  
  「沒事了。」他粗聲說道,伸手檢查她的手臂和肋間。「妳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斷了?」
  
  珍妮無法回答。她的喉嚨結冰,聲音完全不見了。她只能躺在那裏,用那對深邃的眼眸告訴他她的恐懼。她的唇顫抖著,眼神中有一絲祈求。他直覺地準備把她擁進懷裏,好象安慰一個害怕的小孩。可是,在他伸出手之前,她已經轉開視線。他看得出她花費多少力氣,可是她的唇終於停止顫抖,而她的下巴也傲然地仰起。
  
  「我很好。」她設法說道,並緩緩坐起身子,撥開散落在臉上的亂髮。「大概有一點瘀血,可是沒有哪裡斷——」
  
  她突然住口,瞪著她沾滿鮮血的手和臂膀。「我的全身都是血。」她張惶失措地說道,聲音都顫抖了。她轉向藍特,好象要確定她沒看錯。「我的全身都是血。」她又說道,並狂亂地朝他伸出顫抖的手。「藍特,我的全身都是血!」
  
  「是那條蛇的血。」他說道,認為這足以使她安心。可是她反而無法控制地抽搐起來。
  
  「噢,老天!」她尖聲叫道,並慌亂地站起身子凝視著自己。黑色的上衣又濕又黏,而卡其褲上有一大片紅色的汙跡,手臂上的鮮血則一滴滴往下滑落。她憶起曾經有濕濕的東西濺上她的臉龐,並連忙伸手探索,驚恐地發現她的頰上和髮間都有一大片濕黏。
  
  她開始劇烈地發抖,淚水也滑落雙頰。「快把它弄掉。」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我
  必須把它弄掉,我的全身都是血,而且不是我的。全身都有,連頭髮裏都有……血在我的頭髮裏!」她啜泣著,踉蹌地衝向溪流。
  
  藍特低咒一聲抓住她,但是她瘋狂地掙脫他,急切地想洗掉那一身血,可是反而絆到蛇屍並摔倒在地上。在她再次爬起來之前,藍特已經緊緊抱住她。她立刻朝他反抗、啜泣、乞求和咒駡。
  
  「珍妮,停止掙扎!」他厲聲叫道。「我會弄掉妳身上的血。不要動,讓我先脫掉我們的靴子,好不好?」
  
  他必須用一臂抱住她,另一手脫她的靴子。可是在他開始脫他自己的靴子時,她已經哭得全身都軟了,並乏力地躺在地上。他望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崩潰;在看到身上的血之前,她已經控制住自己。他拉掉靴子,然後轉向她,粗魯地拉下她的長褲,再輕鬆地抱起她,爬下河岸走進水中,沒理會他的長褲被浸濕了。
  
  河水及於他的小腿中央時,他放下她,讓她站在水中,並彎腰潑水洗去她腿上的血跡。接著,他合起手掌舀水,開始清洗她的手臂和小手。冰冷的河水滑過她的身軀並浸濕她的上衣,但她只是溫順地站著,沈默的淚水仍然滑下她的臉頰並洗去一條血跡。
  
  「一切都沒問題了,蜜糖。」他柔聲哄慰她,要她坐在水中讓他洗去她髮中的血。她任他把水潑到她頭上、臉上,偶爾閉起眼睛讓水滑下,其他時侯則都牢盯著他堅毅而專注的臉龐。他從後面的褲袋中掏出一條手帕沾濕,然後輕輕擦拭她的臉龐。現在她平靜一些,不再哭得叫人心碎。他扶她站起身子。
  
  「喏,妳全身都乾淨了。」他說道,然後注意到粉紅色的水流正滑下她的腿。她的上衣沾了太多的血,他必須把它脫下來才能洗乾淨她的身子。他毫不猶豫地付諸行動,而她甚至沒低頭看他。他解開扣子,褪下衣服丟在河岸上。她仍然牢盯著他的臉龐,好象他是她唯一的生命線。
  
  藍特低頭注視她赤裸的乳房時,嘴巴開始發乾。他曾經幻想她的模樣,現在他知道了,而且彷佛被人在胃上重重擊了一拳。她的乳房圓潤,比他想像中還豐滿一點;堅挺的乳頭是棕色的,他好想低頭親吻它們、品嘗它們。她幾乎是全裸,全身只穿著一條被水浸得透明的內褲。他看得到她雙腿間黑暗的部位,並感覺強烈的欲望正迅速地升起。她的身材完美,修長的腿,窄窄的臀,豐滿的胸脯和平滑的肩。他要分開她的雙腿,馬上在這裏佔有她,深深地馳入她的體內,直到他因喜悅而瘋狂。
  
  他不記得他曾經如此急切地渴望一個女人。他有過性的饑渴,但那只是一種肉體的喜悅,任何女人的身體都可以滿足他。現在他要的卻是珍妮,只要她的腿環住他,只要她的乳房塞滿他的掌心、她的唇在他唇下、她的嬌軀在他身下蠕動。
  
  他猛地拉回注視她的視線,彎腰再次沾濕手帕,但那甚至更糟。因為他的視線正好和她的大腿上方齊平,他連忙又站直身軀。他輕輕地擦洗她的胸脯,但每一個動作都是在折磨他,尤其在注視她的乳頭緊繃起來時。
  
  「妳乾淨了。」他沙啞地說道,把手帕也丟到岸上。
  
  「謝謝。」她低聲說道。然後,新的淚水又在她眼中閃耀,她嚶嚀一聲投入他的懷裏,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背,臉則埋進他的胸膛,從他穩定的心跳和溫暖的身軀得到安全的保證。他的存在逐走她的恐懼,和他在一起時,她是安全的。她想倚偎在他懷中忘記一切。
  
  他的手緩緩地在她赤裸的背上移動。她閉上眼睛,更加挨近他,深深吸進他強壯的男性氣息,感覺好象醉了。一股陌生的感覺沖刷她的全身。他的手從她背上移向肩上,一路留下火熱的痕跡,然後他的手滑上她的咽喉托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他。
  
  他從容不迫地低下頭,深入而堅定地佔有她的唇,並伸舌探入她的口中,悠閒地探索她,要求她的反應。珍妮發現自己無助地滿足他的要求。她以前從來不曾這樣被吻過,他是如此自信而熟練,彷佛她註定是他的,而他可以毫不費力地統馭她。
  
  她略感驚慌地掙扎,想掙脫他的懷抱,可是他輕易地瓦解她的反抗,再次深深地吻她。而珍妮發現她也再次為他張開嘴,並忘記她為什麼要掙扎。自從離婚後,有許多男人吻過她並想得到她的反應,可是只得到她的冷漠。為什麼這個粗魯的……傭兵,或者不管他從事什麼職業,能夠使她因喜悅而顫抖,而其他世故圓滑的男人只會使她感覺無聊?他的唇溫暖而堅硬,他的舌大膽而溫柔,他的吻則引起她體內一股陌生的疼痛和緊繃。
  
  她下意識地發出喜悅的呻吟,使他的手臂環得更緊。而她的手也滑上他的肩,然後鎖住他的脖子,讓他支撐她無力的嬌軀。雖然他把她按在他的身上,但她仍然感覺和他不夠接近。他的扣子陷進她赤裸的乳房,但她不曾感覺任何疼痛。他的唇狂野而饑渴地吻她,幾乎使她的唇瘀血,可是她反而更加貼緊他。她的身軀突然活躍著她從未有過的感覺和需要,她的肌膚因渴望他的撫摸而疼痛,但他的撫摸卻使她的疼痛更加劇烈。
  
  他大膽地用掌心覆住她的乳房,粗糙的大拇指來回撫弄她緊繃而挺起的乳頭。珍妮幾乎大叫出來,感覺一股洶湧的熱潮倏地竄過她的身軀。她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急切而單純的需要,在很久以前,她已經認定她不是一個熱愛肉體關係的女人。可是藍特卻完全推翻她對自己的看法。在他的懷中時,她是一隻狂野的雌性動物,一心只想挨近他,感覺並崇拜他的身軀,並因渴望他而空虛。
  
  他們站在水中,完全忘記時間的存在。他的手逡巡她的全身,她甚至從未想過要抗拒他,好象他本來就有權利撫遍她的每一吋肌膚並品嘗她的甜蜜。他讓她往後靠在他的手臂上,然後熱情地吻著她的咽喉,並滑向那溫暖而顫抖的圓丘,把她的乳頭納入口中,用力地吸吮著。她狂烈地湊向他,好象全身都著火了。
  
  他的手往下滑,探進她的雙腿之間,隔著絲質的內褲愛撫她。但這大膽的行為卻震醒她昏亂的意識,她的身體立刻僵硬,勾住他脖子的手臂也落下來,插入他們的身體之間推開他。他憤怒地低吼一聲。她恐懼地以為任何事都無法制止他,然後,他猛地推開她。
  
  珍妮踉蹌地往後退,他連忙又伸手拉住她。「妳該死!這就是妳被拋棄的原因嗎?」他憤怒地問道。「妳喜歡看妳可以把一個男人逼到什麼地步嗎?」
  
  她抬起頭。「不是的,我一點也沒有那個意思。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該那樣投進——」
  
  「對極了,妳確實不應該。」他粗暴地打斷她的話,瞇起的眼睛噴著怒火,嘴唇也抿成一直線。「下次,妳最好先確定妳所要求的,因為我非常確定我會給妳。這話夠清楚嗎?」
  
  他轉身走向河岸,留下她獨自站在河中央。珍妮交抱著雙臂掩住赤裸的胸脯,突然敏銳地注意到她的赤裸。她不是有意挑逗他,可是她是如此害怕,而他又是那麼強壯和冷靜,挨向他似乎是全世界最天經地義的事。那些狂熱的吻和愛撫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並使她失去重心。可是她仍然不打算和一個她幾乎不認識的男人發生性關係,尤其在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喜歡他時。
  
  他已經到達岸邊並轉身注視她。「妳來不來?」他大聲問道。珍妮只好走向他,但仍然掩住她的胸脯。
  
  「別麻煩了。」他說道。「我已經看過,也碰過,為什麼還要假裝害羞?」他指著她丟在地上的上衣。「妳或許想洗掉衣服上的血,因為妳似乎極度怕它。」
  
  珍妮望著那件沾滿了血跡的衣服,臉色再次有點蒼白,但現在她已經恢復冷靜。「是的。我想,」她低聲說道。「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的長褲和靴子遞給我,麻煩你?」
  
  他悶哼一聲,但還是爬上河岸把她的長褲和靴子丟下來。珍妮背對著他穿上長褲,上面的血跡使她顫抖,但似乎不像上衣那麼可怕。她的內褲是濕的,但她現在不能換,所以只能漠視那不舒服的感覺。穿好長褲後,她蹲在溪邊洗她的上衣,紅雲飄入水中,再被沖刷至別處。她搓了又搓,直到終於滿意,然後盡可能擰乾水,再抖一抖。她準備穿上那件濕襯衫時,他開口了。「拿去。」他把他的襯衫遞給她。「先穿這個,等妳的乾了再還我。」
  
  她想拒絕,但知道虛偽的自尊不會給她任何好處,並沈默地接下那件襯衫穿上。它大得不象樣,可是乾燥而溫暖,也不會太髒。汗水和他特有的麝香氣味帶來安撫的效果,而幾滴暗紅的血跡提醒她他救過她的命。她拉起襯衫的下擺在腰間打個結,再坐下來穿靴子。
  
  她轉過身子時,發現他就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臉龐仍然憤怒地板著。他扶她爬上河岸後,背起他們的背包。「我們不會再走太遠。跟著我,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碰我沒碰過的東西,或者走我沒走過的地方。如果再有蛇要妳,我可能會乾脆把妳送給牠,所以妳最好自求多福。」
  
  珍妮把潮濕的秀髮撥到耳後,柔順地遵從他的命令,只跟隨他的足跡前進。有一陣子,她緊張地凝視他們經過的每一根樹枝,然後,她強迫自己忘記那條蛇,把視線集中在藍特寬闊的背上,並猜想她的父親怎麼會找到一個像蘇藍特這樣的男人。他們顯然是生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怎麼會碰在一起呢?
  
  然後,一個念頭閃進她的腦海,一陣寒栗也隨即竄下她的背脊。他們真的認識嗎?她無法想像她的父親會認識任何像蘇藍特的男人,也瞭解她自己的處境。每一個人都想抓到她,而她根本無法得知藍特是屬於那一邊的。他叫她蓓西,那是她法定的名字。如果是她父親派他來的,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叫珍妮?她的父親一向叫她珍妮!
  
  喬治在去世之前曾經警告她不要信任任何人。她不要認為自己是獨自在叢林中央,而身邊的男人會在她失去利用價值時隨手割斷她的喉嚨。可是,事實仍然擺在眼前。她沒有證據足以證實派他來的是她父親,他只是把她敲昏,然後扛在肩上進入這片可怕的叢林。
  
  接著,她瞭解她必須信任這個男人,因為她沒有選擇的餘地。他是她唯一擁有的,信任他危險,但想靠她自己的力量離開叢林卻更危險。他已經對她相當仁慈了。她憶起他在殺死那條蛇後溫柔地照顧她時,胸膛突然奇異地發緊。不只是他的照顧,還有他的吻,即使是現在,他的吻仍然使她發抖。不論他是不是傭兵,或者是不是她的敵人,他已經使她渴望他。她的理智或許不信任他,但她的身軀卻要他。
  
  如果她不是如此害怕,或許會覺得這種情況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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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44: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們離開溪流後沒多久,他停下來,環顧四周後放下背包。「我們在這裏紮營。」
  
  珍妮站著注視他打開背包,拿出卷好的帳蓬,感覺自己笨拙而無用。他很快搭好一個小帳蓬,並開始清除附近的蔓藤和樹枝來掩護它,使別人看不見他們的所在。他始終沒有看她,過了一會兒後,她走過去幫他。
  
  一切就緒後,他說道:「我們不能冒險地升火,所以吃完東西後就休息。在經過今天的折騰後,我準備好好睡一覺。」
  
  珍妮也想睡一覺,可是黑夜的來臨使她心驚。陽光迅速地消失,她知道很快就會完全黑暗,在憶起昨晚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時,冰冷的恐懼更加攫住她的心。她沒有辦法阻止四周變黑,只能鼓起勇氣面對它。
  
  她蹲在她的背包旁,又挖出兩罐橘子汁,把一罐丟給他。他敏捷地接住,不高興地瞪著她的背包。「妳那個流動的超級市場裏還有多少罐這玩意兒?」他嘲諷地問道。
  
  「沒有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喝水了。要不要來一條巧克力糖?」她把糖果遞給他,拒絕讓他的憤怒影響她。她又累又痛,還得面對一個完全黑暗的漫漫長夜,比較起來,他的不滿似乎微不足道。而她也不想和他計較。
  
  她吃完她自己的糖,可是還很餓,所以又搜尋其他食物。「要不要來一點乳酪和餅乾?」她問道,從背包的底部掏出那些東西。他沒回答。
  
  她抬起頭發現他正無法置信地望著她。他伸出手,她分了一半的食物給他。他又看看她,沈默地搖搖頭,開始吃他的那一份。
  
  珍妮留下一點橘子汁,吃完其他東西後,她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小瓶子,打開後倒出一粒藥丸,瞥了藍特一眼後,又倒出一粒。「拿去。」她說道。
  
  他看看她掌中的藥丸,但沒意思要接下。「這是什麼鬼東西?」
  
  「酵母片。」
  
  「我為什麼應該服用酵母片?」
  
  「服用後,蚊子和其他東西才不會咬你。」
  
  「牠們本來就不會。」
  
  「看看我。我身上沒有任何蟲咬的痕跡,就是因為我服用酵母片,它會使你的皮膚產生化學作用。快點,吞下去,我不會害你的。」
  
  他接下那顆藥丸,轉臉痛苦地看她把藥吞下去。她把剩餘的橘子汁遞給他,他說了一句髒話後,把那顆藥丟進嘴裏,一口飲光剩餘的橘子汁。
  
  「好了,睡覺時間。」他邊說邊站起來,指著一棵樹。「那裏是妳的浴室,如果妳想在休息之前去一趟。」
  
  珍妮走到樹後。他很粗魯,沒有一點禮貌,還有一點殘酷。但他救過她的命,她不知道該預期他會做什麼。不論他有多粗暴,那突如其來的仁慈總是能解除她的武裝。但,反過來說,在他們之間相處融洽時,他也總是會說一些帶刺的話,好象故意要引起一場爭吵。
  
  他站在敞開的帳門前等待她。「我已經放好毛毯,爬進去。」
  
  她跪下來爬進那個小帳篷,坐在他鋪好的毛毯上。他把他們的背包塞進去。「把這些放在旁邊,」他命令。「我打算很快地巡視一下。」
  
  她把背包推到遠遠的角落,然後躺下去,緊張地瞪著那薄薄的牆。天幾乎全黑了,只剩下一絲餘光,而他又用樹枝遮住帳篷,所以裏面比外面更黑。帳門打開,他爬進來,然後拉上拉煉。
  
  「脫掉靴子,放在妳腳旁的角落裏。」
  
  她坐起身子做他所說的,然後又躺下。她的眼睛因睜得太大而疼痛,身軀則因恐懼而僵硬。她聆聽他伸展身軀和打呵欠,然後是一片使人幾乎無法忍受的沉靜。
  
  「這個帳篷是用什麼做的?」她突然緊張地問道。
  
  「尼龍。」他回答,又打個呵欠。「非常堅實。」
  
  「有多重?」
  
  「三磅八盎斯。」
  
  「防水嗎?」
  
  「對,防水。」
  
  「防蟲嗎?」
  
  「也防蟲。」他低聲說道。
  
  「你覺得花豹可不可能——」
  
  「聽我說,它也防豹、防黴、防火和防煙。我拿我的個人信用向妳保證,除了大象外,它什麼都防得了。而且我不認為我們會在哥斯大黎加境內被大象踩死!妳還擔心其他的任何鬼東西嗎?」他發作了。「如果沒有,能不能請妳閉上嘴,讓我好好睡一覺?」
  
  珍妮僵硬地躺著,沉寂再次降臨。她捏緊拳頭設法控制她的緊張,並聆聽著入夜叢林的喧鬧聲。她已經筋疲力竭,但沒敢奢望她能睡著,至少在黎明之前。可是在黎明時,她身邊的這個惡魔又會要她開始另一天的跋涉。
  
  他已經完全靜寂,她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聲,舊有的恐懼開始自心中升起,使她呼吸困難。這裏可能只剩下她一個人,而這是她絕對無法忍受的。
  
  「你是哪裡人?」
  
  他歎口氣。「喬治亞州。」
  
  她咽口氣,設法鬆弛她發緊的喉嚨,只要能使他繼續說話,她就不會感覺這麼孤單。「喬治亞州的那一部份?」
  
  「南部。有沒有聽過奧基菲諾?」
  
  「有,是一片沼澤。」
  
  「我在那裏長大,我爸媽的農場就在沼澤的邊緣。」除了學會適應沼澤生活之外,他的童年和一般人沒有兩樣。不過,那項特殊的技能卻終於改變他的人生,使他變成一個幾乎沒有人性的人。他強迫自己拋開回憶,用一層保護網罩住,孤立起自己,回想過去是無益的。
  
  「你是獨生子嗎?」
  
  「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他不耐煩地反問。
  
  「只是感興趣,如此而已。」
  
  他停頓一下,突然警覺起來。她的聲音怪怪的,有一種他無法辨認的語氣。他在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臉龐,必須完全靠他的耳朵。只要能讓她一直說話,他或許可以猜出她問這些問題的真正用意。
  
  「我有一個妹妹。」他終於勉強說道。
  
  「難怪你會這麼霸道。」
  
  「她比我小四歲。」
  
  「我是獨生女。」她自動告訴他。
  
  「我知道。」
  
  她狂亂地搜尋其他的話題,可是黑暗使她恐慌。她好想靠過去抓住他,然後又憶起他說過不要突然碰他,以及不要提出她不想要的要求。她緊咬住牙齒,控制住急欲伸出的雙手。「藍特。」她用顫抖的聲音喚道,並眨去眼中的淚水。
  
  「什麼事?」他咆哮。
  
  「我不要你認為我是在向你投懷送抱,因為我真的不是。可是你會不會非常介意我……握著你的手?」她低語。「我很抱歉,可是我怕黑,我需要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這裏。」
  
  他沈默片刻,然後翻個身。「妳真的那麼怕黑?」
  
  珍妮想一笑置之,但她顫抖的聲音更接近啜泣。「豈只是害怕而已,我在黑暗中無法睡覺。在那座城堡時,我總是整晚醒著,從來不曾在天亮之前睡著。不過,我至少可以用那段時間觀察那些警衛和他們的巡邏路線。而且,那裏也不會像這裏這麼黑暗。」
  
  「如果妳這麼怕黑,為什麼還想一個人闖入叢林?」
  
  一張英俊、黝黑而極度殘酷的臉孔浮現在她眼前。「因為即使死在叢林裏也比杜曼紐高明。」她平靜地說道。
  
  他嘟囔一聲,瞭解她所說的選擇。可是她怎麼會知道杜曼紐的真面目呢?他強暴過她嗎?「妳和他有過性關係嗎?」
  
  他唐突的問題使她顫抖。「沒有。我一直盡可能遠離他,可是他昨天離開時……是昨天而已,對不對?好象是一年前。總之,我知道等他回來後,我就再也無法制止他,我的時間已經用光了。」
  
  「妳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珍妮猶豫片刻,不知道究竟該告訴他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如果他和那件事有關,就會熟悉路易的名字,反之,就不會。她要告訴他,不想再孤軍奮鬥,可是她記得喬治告訴過她保密就是保命,並連忙壓抑住向藍特傾訴的衝動。如果他仍和那件事無關,告訴他秘密反而會使他陷身危險。即使他和那件事有關,在他不知道她的牽涉有多深時,她或許還比較安全。「我沒有把握。」她終於回答他的問題。「我只是怕留在那裏,怕杜曼紐。」
  
  他不再說話,似乎要結束這段談話。珍妮咬緊牙關,制止突然打顫的牙齒,帳篷裏又熱又悶,可是她的身軀卻一片冰冷。他為什麼不再說話?「我爸怎麼樣?」
  
  「幹嘛?」
  
  「我只是想知道。」他故意規避她的問題嗎?他為什麼不想談及她的父親?或許他根本不是她父親雇用的,所以不想被扯進他不知道的話題中。
  
  經過一段沈默後,他好象已謹慎地選好他的答案。「他擔心得半死,很意外吧?」
  
  「不!當然不。」她驚訝地說道。「如果他不擔心,我才會覺得意外。」
  
  「妳不覺得他肯花一大筆錢救妳逃出杜曼紐的手中是一項意外;妳不是一向和他處不來嗎?」
  
  他把她搞糊塗了,他們說的好象牛頭不對馬嘴。「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們一向處得非常融洽啊!」
  
  她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可是他四周的氣氛突然改變了,好象交織著電光石火。她全身的汗毛豎立,向她警告著即將來臨的危險,來自他的危險。她盡可能地往後退縮,可是狹小的帳蓬內根本沒有退路可言。他快如閃電地翻身壓住她,抓住她的雙手固定在她頭部的上方。「好吧!珍妮,或者蓓西,或者不管妳是誰,我們都得談一談。我要問妳一些問題,而妳最好有正確的答案,否則就會吃不了兜著走,甜心。妳到底是誰?」
  
  他瘋了嗎?珍妮掙扎片刻,但無法掙脫他握住她雙腕的大手。他的重量沉重地壓住她,結實的腿夾緊她的,防止她踢動。「什——什麼?」她結結巴巴地問道。「藍特, 你弄痛我了!」
  
  「該死,回答我!妳到底是誰?」
  
  「葛珍妮!」她絕望地想注入一些輕鬆的氣息,但失敗了。
  
  「我不喜歡說謊的人,甜心。」他的聲音非常柔和,但卻使她不寒而憟。即使杜曼紐都不曾使她如此害怕。
  
  「我沒有說謊!」她急切地抗議。「我叫葛珍妮,娘家姓賀,法定的名字是蓓西。但朋友都叫我珍妮。」
  
  「如果妳是賀傑姆的女兒,那妳應該知道他已經在幾年前就把妳從遺囑上除名,妳還敢說你們相處得非常融洽嗎?」
  
  「我當然敢!」她又掙扎,但他把她壓得更緊。「他那麼做是為了要保護我!」
  
  接下去是一大段沈默,她等待著他的反應。他為什麼不說話?他溫暖的氣息噴在她的頰上,告訴她他們有多接近,可是她一點也看不到他。「這個說法很高明,」他終於冷冷地說道。「只可惜我不相信,再試另一個吧!」
  
  「我說的是實話!他那麼做是為了防止我成為綁匪的目標。事實上,這是我的主意!」
  
  「當然是。」他柔聲說道。「得了,妳可以做得更好。」
  
  珍妮閉上眼睛,急切地搜尋著說服他相信她身分的方式,但沒有半點靈感。她的身邊沒有任何身分證明,連護照也被杜曼紐拿走。「那你自己呢?」她突然憤怒地問道。她已經毫無怨言地接受他許多折磨,而現在他又把她嚇得半瘋,她要開始反擊了。「你是誰?我怎麼知道是我爸派你來的?如果是他派你來的,你為什麼不知道沒有人叫我蓓西?你的家庭作業顯然做得極度差勁!」
  
  「請妳注意,蜜糖,我是在上面的人,應該由妳來回答我的問題。」
  
  「我回答過了,可是你不相信我。」她大聲反駁。「對不起!可是我的信用卡沒帶在身邊。老天!我看起來像恐怖份子嗎?你差點扭斷我的手臂,然後敲昏我,好幾次把我摔倒在地上,你真的覺得我危險嗎?老天!你最好也搜搜我的身子,免得你今晚睡不著。誰曉得?說不定我腿上綁著炸彈,既然我是這麼危險的人物!」她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用所有的重量壓住她的肋間,直到她喘息著。
  
  「妳的腿上沒有炸彈。我已經脫過妳的衣服,記得嗎?」即使在黑暗中,珍妮的臉仍然羞得通紅,憶起他的手和唇曾經帶給她多麼美好的感覺。他緩緩在她身上磨蹭,用充滿暗示的親昵動作奪走她的呼吸。「可是我不希望讓小姐失望。如果妳要我搜身,我當然會照做。」
  
  珍妮狂怒地掙扎,但終於沮喪地停止。「我爸雇用你時,有沒有請你去他家?」她的思路突然清晰起來。
  
  「有。」她意識得到他感興趣了。
  
  「你有沒有進書房?」
  
  「有。」
  
  「那你一定注意到壁爐上方有一幅肖像。你的觀察力一向很敏銳,對不對?那是我祖母的畫像,她坐著,膝上有一朵玫瑰。現在,你告訴我她的禮服是什麼顏色。」她向他挑戰。
  
  「黑色。」他緩緩說道。「那朵玫瑰是鮮紅色。」
  
  沉重的寂靜持賴片刻,然後,他放開她的手,並翻身離開她。「好吧!」他終於說道。「我相信妳——」
  
  「真是多謝你了!」她按摩著手腕,設法在放鬆之際維持怒氣。她的父親顯然見過他,否則他怎麼可能看過書房裏的那幅畫像?她要繼續和他嘔氣,但又知道她必須原諒他。因為四周還是一片漆黑,只有他能保護她。
  
  「不必謝我。」他疲倦地說道。「只要閉上嘴睡覺。」
  
  睡覺!她當然想睡覺!可是,她的潛意識需要更具體的保證,她必須看到他、聽到他、或者碰觸他。但她在黑暗中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他也不可能整晚醒著陪她說話,或許,她可以輕碰他,而他會以為那只是一個意外。她鬼鬼祟祟地伸出右手,直到她的指背正好碰到他毛茸茸的前臂——她的手腕立刻又被他緊緊捏住。
  
  「唉喲!」她大叫,他放鬆手指。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他的語氣顯示他的耐心已經瀕於崩潰的邊緣。
  
  「我只是想碰觸你,」珍妮承認,疲倦得無法在乎他的想法。「好讓我知道我不是獨自在這裏。」
  
  他發聲牢騷。「好吧!這似乎是得以入眠的唯一方法。」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現在,妳可以睡了吧?」
  
  「可以。」她低聲回答。「謝謝你。」
  
  她躺在那裏,感覺舒適和安全,那只堅硬的大手是如此溫暖和強壯。她緩緩閉上眼睛,逐漸放鬆,對夜晚的恐懼被他的手摒除在帳蓬外,一切都會平安無事。另一股疲憊侵襲她,她終於在黑暗中沉沉入睡。
  
  藍特在黎明之前醒來,他的意識也立刻警覺。他知道他在哪裡,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正常的叢林響聲告訴他他們很安全,而附近並沒有其他人。他立刻知道和他在帳篷裏的人是誰,也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移動,因為珍妮正睡在他身上。
  
  他真的不介意做她的床,她的身軀柔軟而溫暖,並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女性幽香。他喜歡感覺她柔軟的胸脯靠著他,他已經太久不曾和女人睡過,甚至忘記那種感覺有多美妙。尤其在過去一年中,他簡直無法忍受其他人的存在。他花費許多時間獨處,好象一隻在舔舐傷口的野獸,而他的心和靈魂都充滿死亡的陰影。他可能已經無法再找到陽光,但是他必須全力一試。田納西的灼熱陽光已經治癒他的身體。可是無法融化他心裏的冰塊。
  
  他再次猜想珍妮為什麼可以爬到他身上而不曾驚醒他,這是第二次了,他不喜歡這種情形。一年前,她只要翻個身就會驚醒他。
  
  她移動一下,在睡眠中歎口氣。她的一條手臂環住他的脖子,臉頰偎著他的胸膛,溫暖的氣息拂動他的胸毛,柔若無骨的嬌軀完美地貼住他堅硬的身軀,光滑的腿則纏著他的。雖然他極力抗拒,但還是忍不住伸臂抱住她。並輕撫她的背,只要他要她,他就可以擁有她。他知道如何取悅她,也知道如何引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熱情,或者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以延長她的喜悅。
  
  他可以在十分鐘內使她哀求他滿足她,並用那雙修長的腿夾緊他,唯一制止他那麼做的原因是她近乎童稚的信任。她蜷伏在他身上,好象她感覺安全無比,好象他可以保護她度過任何困難。信任,他的生活中曾經極度缺乏信任,而她輕易而全然的信任使他吃驚。可是這種被信任的感覺非常美妙,幾乎和她的身軀一樣美妙,所以他躺在那裏凝視著黑暗,抱著沉沉入睡的她,感覺百感交集。
  
  第一道晨曦射入林間時,他把手移到她肩上,輕輕搖晃她。「珍妮,醒醒。」
  
  她喃喃說了一些囈語,又把臉埋進他的頸間。他輕輕翻個身,把她放在毯子上。她收緊仍然環住他脖子的手臂,好象怕摔倒。「等一下!別走。」她急切地叫道,被自己的聲音驚醒。她睜開眼睛。「噢,天亮了嗎?」
  
  「嗯,天亮了。妳可以讓我起來嗎?」
  
  她困惑地望著他,然後才瞭解她仍然緊緊勾住他的脖子,並連忙放開他。他相信她的臉頰一定脹得通紅。「對不起!」她低聲說道。
  
  他自由了,可是他卻莫名其妙地捨不得離開這座小小的帳篷。他的左臂仍然枕在她頭下,而渴望碰觸她的強烈需要則牽引著他的手來到她的襯衫下,大膽地探索她光滑的肌膚。
  
  珍妮感覺她的呼吸迅速地變快,而她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藍特?」她猶豫地問道。他的手只是放在她的胃上,可是她感覺得到她的胸脯已經期盼地繃緊,而她的乳頭也硬挺起來。一股不安的騷動在她體內活躍,正如同她昨天近乎全裸地站在他懷裏時,她有點怕那份需要,也有點怕這個能用愛撫喚醒她全身意識的男人。
  
  她唯一的性經驗來自她的丈夫,而他們的婚姻在那一方面的失敗使她對性生活幾乎完全不感興趣。凱斯是一個親切而愉快的男人,瘦削,只比她高一、兩吋,根本無法和這個魁梧、粗暴而強壯的勇士相比較。凱斯完全文明,而藍特則沒有一個文明的細胞。如果他佔有她,他會控制他可怕的力量嗎,或者會完全地操縱她?或許這正是她最害怕的。因為她這一生最努力追求的就是獨立,掙脫她的恐懼和她保護過度的雙親,她已經為控制自己的生活奮鬥許久。可是,她用以自衛的任何方法卻都無法用來對抗藍特,在他面前,她沒有任何防衛的力量,只能完全信任他。
  
  「不要怕,」他平靜地說道。「我不會強暴女人。」
  
  「我知道。」他或許會殺人,但決不會強暴女人。「我信任你。」她低聲說道,把手放在他的下顎上。
  
  他發出自嘲的笑聲。「不要太信任我,蜜糖,我對妳的需要相當急切。而醒來時發現妳躺在我懷中總會使我熱血奔騰。」他轉頭很快在她掌心一吻。「起來吧!我們的動作得快點,天已經亮了。」
  
  他坐起身子,很快穿上靴子。珍妮的動作則緩慢多了,她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議。她打個呵欠,撥開臉上的亂髮,然後也套上靴子,跟隨藍特爬出帳蓬。站直身軀後,她伸展酸痛的肌肉,然後彎腰碰觸她的腳趾。藍特迅速地拆除他們的帳篷,動作快得叫她只能驚訝地瞪著他。
  
  「妳的那個無底背包裏還有什麼好東西嗎?」他問道。「如果沒有,我們就要吃我的罐頭了。」
  
  「我找找看,我知道沒有橘子汁了……」她打開背包觀望,然後伸手探進去。「啊!還有兩條巧克力糖。你不介意我吃椰子夾心的吧?我實在不太欣賞葡萄乾。」
  
  「我當然不介意。」他懶洋洋地同意。「畢竟,這是妳的糖。」
  
  她不高興地瞥他一眼。「這是我們的糖。等一下——這裏有一罐……」她拿出那個罐頭,看完標籤後綻開得意的笑容。「熏鮭魚!還有一些餅乾。請坐好,先生,我們要用早餐了。」
  
  他聽話地坐下,抽出腰間的刀子要開罐頭,珍妮立刻把它搶回去,並傲慢地揚起眉毛。「你必須知道這是一頓高級的早餐,不能用刀子開我們的罐頭!」
  
  「不能嗎?那我們該用什麼,牙齒?」
  
  她朝他昂起下巴,再次在背包裏搜尋,終於掏出一個開罐器。「喏。」她說道,把開罐器遞給他。「在我逃亡時,我總是有萬全的準備。」
  
  他接下開罐器開始開那罐鮭魚。「我看得出來。妳怎麼能弄到這麼多東西?我只看到妳整天無所事事。」
  
  珍妮發出沙啞的笑聲,引得他抬起頭。那對銳利的琥珀色眼眸注視著她的臉龐,彷佛在檢查一件無價之寶。她忙著掏背包裏的餅乾,沒有注意到他溫柔的神情。「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去廚房裏打轉,偶爾也去士兵的房間裏偷點小東西。」
  
  「像那個背包嗎?」他盯著那個東西問道。
  
  「很不錯的背包,對不對?」
  
  他沒有回答,但眼角有點起皺,好象他想綻開笑容。他們沈默地吃著鮭魚和餅乾,再用藍特水壺裏的水沖下食物。他吃掉他的糖,可是珍妮決定以後再吃。
  
  她蹲在背包旁邊,拿出髮刷梳理那頭亂髮,然後用一條濕巾擦拭臉和手。「你要不要來一張?」她禮貌地詢問藍特,把一包紙巾遞給他。
  
  他目瞪口呆地望著她,但還是接下那包東西拆開,拿出裏面那張小小的濕巾洗臉,然後感覺清涼多了。那張黑漆漆的紙告訴他,他那天去救珍妮之前所塗的黑粉還有一些殘留在臉上,他看起來可能像剛出獄的惡魔。
  
  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轉頭注視珍妮,看到她身邊的地上軀著一管牙膏,而她正努力地刷著牙齒。她吐掉牙膏,然後拿起一小瓶東西倒進嘴裏,漱漱口後也吐掉。他震驚的視線認出那個瓶子。整整五秒鐘,他只能張口結舌地瞪著她,然後,他坐在地上,開始無法控制地大笑。珍妮正在用李施德霖藥水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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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珍妮的小嘴噘了一會兒。可是他的笑聲使她感覺全然的歡喜,她坐在她的腳跟望著他,忍不住莞爾一笑。在他笑的時侯,那張嚴厲而劃著疤痕的臉龐變得年輕許多,甚至變漂亮了,而陰影也暫時離開他的眼眸。她的心突然一緊,隨即好象融化了,她要走過去抱住他,確定那些陰影永遠不會再碰觸他。她斥責自己荒謬的念頭,蘇藍特根本不需要她的保護,也不會歡迎她的關懷,說不定還會把它當作是一項性的邀請哩。
  
  為了掩飾她的感覺,她把東西一樣樣放進背包裏,然後轉頭望著他。「你要不要用牙膏?」
  
  他還在笑。「謝了,蜜糖。不過,我有牙粉,也可以用水壺裏的水。老天!李施德霖藥水!」
  
  「我必須帶一些水,可是我偷不到水壺。」她合理地解釋。「相信我,我真的寧可有一個水壺。我得用布密密包住這些瓶子,才可以避免它們互相撞擊或破裂。」
  
  對她而言,這似乎完全合理,可是他又笑歪了。他坐在那裏抱頭大笑,直到淚水流下他的臉龐,在停止後,他開始刷牙。但不斷發出的細微吵聲告訴珍妮,他仍然覺得那種情況可笑之至。她的心輕飄飄的,因為能使他大笑而愉快無比。
  
  她摸摸她的上衣。「你可以收回你的襯衫了。」她告訴他,轉身脫下他的襯衫。「謝謝你把它借給我。」
  
  「妳的幹了嗎?」
  
  「完全乾了。」她脫下他的襯衫丟在她的背包上,匆匆穿上她自己的。才套好一隻袖子,就聽到他的咒駡聲。她驚訝地跳起來,回頭注視他。
  
  他板著臉快步走向她,剛才充滿笑容的臉孔已在瞬間佈滿陰霾。「妳的手臂是怎麼回事?」他大聲責問,抓起她瘀血的手臂檢查著。「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妳弄傷自己了?」
  
  珍妮設法用另一隻手臂抓著上衣掩住她赤裸的胸脯,感覺極度脆弱和暴露。可是他卻不理會她的羞怯。她的臉頰染上紅暈,視線垂落在嚴重瘀血的手臂上。
  
  「不要再這麼羞答答的。」他憤怒地吼道。「我告訴過妳,我已經看過妳沒穿衣服的樣子。」這是事實,可是對她並沒有一點幫助,只讓她的臉更紅。
  
  「這片瘀血很嚴重,蜜糖。妳的手臂有什麼感覺?」
  
  「很痛,可是還可以用。」她僵硬地說道。
  
  「是怎麼發生的?」
  
  「有各種不同的原因。」她說道,設法用開玩笑的行為掩飾她的尷尬。「這裏的瘀血是你在潛入我的臥室把我嚇得半死後擊傷的,這道不同顏色的是昨天跌落那道絕壁時得來的,這塊紅腫則是一個壞蛋抓住我——」
  
  「好了,我懂妳的意思。」他抓抓頭髮。「我很抱歉弄傷妳,可是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妳是誰。我們可以說是平分秋色,畢竟,妳也惡狠狠地踢過我。」
  
  珍妮的大眼睛裏充滿自責。「我不是有意的,真的。那只是一個反射性的動作,在思考之前就做出來了。你還好吧?我是說,我沒有造成任何永久性的傷害吧?」
  
  他憶起他因為她而欲火難熬時,不禁微微一笑。「沒有,我的一切都很正常。」他向她保證,視線落在她用衣服遮住的胸脯上,清澄的琥珀色眼眸變得像融化的金液般。「在我們站在河中接吻時,妳難道沒感覺到嗎?」
  
  珍妮反射性地往下看,然後猛地抬起視線。「噢。」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藍特緩緩搖個頭,凝視著她。她一直是個充滿矛盾的人,不但混雜著純真和叛逆,更有羞怯和大膽的兩面,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開始享受和她共處的每一刻,但心中忐忑不安。救她離開哥斯大黎加是他的責任,如果他允許自己和她發生任何瓜葛,將會影響他的判斷能力。可是,該死!一個男人究竟能忍受多少呢?他要她,而且隨著時間的消失愈形急切。他也感覺更輕鬆,更快樂,她確實把他迷倒了!她的行為不是惹他大笑就是逼他揍她,可是從來不會讓他感覺無聊或厭煩。奇怪,可是他不記得以前曾和任何女人同聲歡笑過,尤其在過去幾年,笑聲似乎已遠離他的人生。
  
  一隻猴子的叫聲驚醒他的冥思,他抬起頭,射入林間的陽光提醒他他們還得趕路。「穿上衣服。」他簡潔地命令,再迅速離開她,先背上自己的背包,扣好後,再背起她的背包,把來福槍架在左肩上。珍妮也穿上衣服扣好扣子,但沒有把下擺塞進長褲裏,反而像昨天一樣在腰間打個結。藍特已經邁開大步。
  
  「藍特!等等我!」她在他身後叫道,匆匆追趕他。
  
  「妳必須緊跟著我。」他沒有放慢腳步。
  
  噢,他以為她做不到嗎?珍妮憤怒地想著。她會讓他瞧瞧!她奮力趕上他巨大的步伐。
  
  和昨天比較起來,今天顯得平靜多了,他們一直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她緊緊跟在他身後,從來不曾抱怨他設定的行進速度。可是天氣變得更熱也更濕,茂密的叢林中沒有一絲微風,沉重而靜止的空氣像牆壁般壓迫他們。她大量地出汗,全身都濕透了。她渴望真正地洗個澡;她可能臭得像只山羊,他八成也是。
  
  他們在十點左右時停下來休息,珍妮疲倦地接下水壺。「你有沒有鹽片?」她問道。「我覺得我需要一顆。」
  
  「妳需要的不是鹽,蜜糖,是水。快喝吧!」
  
  她喝了一大口,然後把水壺還給他。「快空了,我們把漱口水倒進去吧!順道可以丟掉那些空瓶子。」
  
  他點點頭。他們丟棄了三個瓶子。他再次準備出發時,珍妮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匆忙?還有人在跟蹤我們嗎?」
  
  「沒有人跟在我們後頭。」他回答。「可是他們正在找我們,我們的速度越慢,他們越有可能找到我們。」
  
  「在這種地方?」珍妮指著那密閉的叢林,他們連十呎外的東西都看不見。
  
  「我們不能永遠待在這裏。不要低估杜曼紐,他有力量出動一小支軍隊來搜尋我們,只要我們一露臉,他馬上就會知道。」
  
  「應該有辦法對付他。」珍妮激動地說道。「他們的政府不會允許他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吧?」
  
  「對。那些恐怖行為都是他自己的小把戲。我們當然瞭解他的所作所為,偶爾也會喂他一些我們要他知道的。」
  
  「我們?」珍妮隨口問道。
  
  他的臉龐立刻變得冰冷而漠然。「一種習慣性的說法。」他在心中咒駡自己的粗心大意,她太機靈,不可能錯過任何細節。在她還來不及問更多的問題之前,他已經又開始前進。他不想談論他的過去,只想把它忘得一乾二淨,即使在夢中。
  
  
  中午時分,他們停下來吃東西,這次吃他的口糧。珍妮很快瞥一眼後,再也不敢看,只是機械地把食物塞進去,再囫圇吞下。其實,味道也不是真的那麼可怕,只是清淡得過火。他們各喝了一瓶漱口水,而珍妮堅持他們各再吃一顆酵母片。一連串的雷聲宣佈每日的雷雨即將來臨,所以藍特很快在巨岩下找到一個避雨處。
  
  他們靜坐幾分鐘後,藍特伸直長腿,靠在石頭上。「解釋一下令尊為什麼用剔除繼承權的方式保護妳。」
  
  珍妮注視一隻在地上爬行的蜘蛛。「非常簡單。」她心不在焉地說道。「我無法生活在他二十四小時的嚴密保護中,所以第二個最佳的解決方式就是消弭任何綁匪的動機。」
  
  「這有點小題大做,好象認定綁匪一定會綁架妳。」
  
  「對。」她同意,仍然盯著那只蜘蛛。「他是有一點小題大做,因為他害怕下一次不能再把我活著救出來。」
  
  「下一次?」藍特厲聲問道。「妳以前被綁架過?」
  
  她點點頭。「在我九歲時。」
  
  她沒有再說話,他意識得到她不想詳加解釋。可是他要更瞭解她的過去以及她不流於凡俗的思想。這是他首次對女人產生好奇,而且極其強烈,連肌肉都緊繃起來,直覺告訴他那次綁架對她的人生有極重大的影響。「是怎麼一回事?」他追問,但保持漫不經心的語氣。
  
  「兩個男人在我放學後綁架我,把我帶到一幢廢棄的屋子,鎖在衣櫥裏,直到我爸爸付出贖金。」
  
  她的解釋簡短得近乎可笑,一樁綁架案怎麼可能只有這短短數語?現在,她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外面的雨。
  
  藍特太瞭解綁匪慣用的手法了,望著她細緻的側影時,一股強烈的憤怒自心底升起。「他們強暴妳嗎?」他不再刻意保持漫不經心的語氣。她有點驚訝地抬起頭。
  
  「沒有,他們沒有做那類的事。」她向他保證。「他們只是把我留在衣櫥裏……獨自一人,那裏好黑。」
  
  直到現在,她仍然害怕獨自處在黑暗之中。原來,這就是她恐懼的起源。「詳細告訴我。」他柔聲催促。
  
  她聳聳肩。「沒什麼好說的,我不知道我在那個衣櫥裏待了多久,那附近沒有其他房子,所以沒有人聽到我的尖叫聲。那兩個男人把我留在那裏後,就去別的地方和我爸媽討論贖金的給付。經過一段時間後,我開始相信他們永遠不會回去,而我會死在那個黑漆漆的衣櫥裏,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的遭遇。」
  
  「令尊付了贖金嗎?」
  
  「付了。不過,我爸並不笨,他知道如果他完全信任那些綁匪,就不太可能把我活著救回來,所以他事先和警方聯絡好,幸好他那麼做了。那些綁匪回去時,我偷聽到他們的計畫,他們正打算殺死我,再把屍體丟棄在某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因為我看過他們的臉,可以指認出他們。」她低下頭,全神貫注地盯著地面,彷佛說的是別人的事。「可是警方狙擊手已經包圍住那幢房子,在那兩個男人瞭解他們被困住後,就決定用我做人質。一個人抓著我的手臂,用他的槍指著我的頭,強迫我走在他們前面。他們打算帶著我逃亡,等安全後再殺死我。」
  
  珍妮聳聳肩,然後深吸一口氣。「我發誓那不是我的計畫,也不記得我是被絆倒,還是昏迷了一下。總之,我跌倒了,那個傢伙必須放開我,否則就得和我一起跌倒。那把手槍暫時沒指著我的時候,警力立刻開槍了。兩個男人都被殺死,那個……那個抓住我的男人被射中頭部和胸部,然後壓住我,他的血濺得我一身都是,我的臉上,頭髮上……」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的臉上出現片刻的驚悸,然後她又克制住自己。他注視她反抗恐懼,推走心中的陰影。她轉頭看他時,已經恢復正常的神情,甚至設法在眼中注入一絲幽默。「好了,輸到你了。告訴我一些和你有關的吧!」
  
  他曾經感覺一無所有,並認命地接受他冰冷、黑暗而殘酷的人生。回憶已經成為他的一部份,在他的血液之中,永遠無法抹除。可是在望著珍妮純真的眼神時,他感覺彷佛受到心靈的洗滌。「我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他含糊地說道,不想告訴她他充滿血腥的過去。
  
  「噢,當然囉!」她移動身子坐在他的正對面,托著下巴仔細地研究他。如果這個男人沒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人生,她就吃掉她的靴子,她告訴自己。然後她很快看看自己的靴子,現在那上面還黏著一些苔蘚和爛泥巴。真噁心!除非先清洗過,否則,連山羊都不會吃它們。她把視線轉回藍特身上,表情嚴肅得像一位在觀察顯微鏡的科學家。他的臉龐堅毅,棱角突出,古銅色的肌膚緊繃著雕出來的骨架。他的眼眸像老鷹,或者獅子,她無法確定。總之,那對清澄的眼眸閃亮得像黃色的鑽石,彷佛可以洞悉一切。它們充滿警覺,摒除任何情感,隱藏著幾乎無法承受的重擔。
  
  「你是情報員嗎?」她好奇地追問,但已經不再認為他是一個為錢賣命的傭兵。
  
  他撇撇嘴。「不是。」
  
  「好吧!我們試試看另一個角度。你以前是情報員嗎?」
  
  「那一類的情報員?」
  
  「不要規避我的問題!那種穿著大衣藏著手槍的情報員,你知道的,他們有四十組不同的身分證明。」
  
  「不是。妳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我用任何掩護都很容易被拆穿。」
  
  這是事實。即使站在一個宴會中,他看起來還是像個戰士。「你退休了嗎?」她突然問道。
  
  他沈默許久,她以為他不打算回答她了,他似乎在想另一件事。「是的,我退休了,距今有一年了。」他平靜地回答。
  
  他緊繃的臉龐使她心痛。「你是一項……武器嗎?」
  
  他緩緩移開視線。「對。」他粗聲說道。「我是一項武器。」
  
  她伸手按住他的,彷佛在告訴他她信任他,而他並不是一個沒有人性的殺人機器。他深吸一口氣,渴望在那裏馬上佔有她。他想拉開她的衣服,把自己深深埋進她的體內,他要她全然地接納他。可是他對她的需要不是一次短暫的佔有所能滿足的,而他們沒有時間悠閒地享受彼此。雨勢已經減弱,隨時會完全停止,而那股隱藏的不安告訴他,他們不能再浪費任何時間。
  
  可是,她必須知道他要什麼。他抬起手托住她的下巴,用大拇指輕輕摩擦她的唇。「很快,」他的聲音因欲望而沙啞。「妳會躺在我的身下。在我帶妳回去見令尊之前,我一定會佔有妳,而且根據我現在的感覺,那可能會是一段長時間的佔有。」
  
  珍妮僵硬地坐著,眼中寫滿驚駭。她甚至無法抗議,因為他沙啞的聲音已經喚起她鮮明的回憶。昨天,他們站在溪流中接吻,而她首次感覺那種陌生而強烈的欲望。現在,他又對她做同樣的事了,可是這次是用言語。他毫不掩飾地表明他的意圖,而想像力開始在她腦海中大肆發揮。她看得到他們赤裸地糾纏在一起,而他雄偉的身軀緊緊地壓住她。
  
  他注視她臉上迅速變化的神情。她好象很驚訝。甚至有點驚慌,可是沒有生氣,好象從來沒有男人告訴過她他要她。她遲早會習慣的。
  
  雨停了,他拿起背包和來福槍,然後走出去。珍妮一言不發地跟隨他,而且那天下午一直保持沈默,迷失在她自己的思緒中。他在一條小溪前停下,瞥了她一眼。「想不想洗個澡?不能全身泡個痛快,但可以把身體洗乾淨。」
  
  她的眼睛一亮,豐滿的唇首次出現笑意。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來確定她的感覺。他微微一笑,從背包裏掏出一塊肥皂遞給她。「我去守衛,然後妳可以為我做一樣的事。我會在那上面。」
  
  珍妮抬起頭注視他指著的陡峭河堤,那是最佳的觀察點,可以同時看到河流和四周的一切。她準備問他他是不是也會看她,可是很快叉咽回去。他已經告訴她他們之間不必再遮遮掩掩,何況,他離她越近,她越感覺安全。
  
  他矯捷地爬上河岸時,珍妮轉身面對那條大概只有七呎寬的小溪,溪水也可能只達她的腳踝。但,仍然像天堂一般。她從背包裏掏出唯一一件換洗的內褲,然後坐下來脫靴子,緊張地回頭瞥視藍特站立的地方時,看到他側對著她。可是她知道他會隨時留意她。
  
  脫光衣服後,她小心翼翼地走向一顆平滑的大石頭,坐在冰涼的水中,把水潑在臉上和頭上,逐漸感覺清爽和涼快。然後她用肥皂抹遍全身,清香的氣味使她覺得再次是一個女人。她知道他就在那裏,也知道他正看著她,並感覺她的乳房逐漸發漲。
  
  如果他下來和她一起洗澡會是什麼滋味呢?如果他取出毛毯把她放在那上面呢?她閉上眼睛顫抖著,幻想他堅硬的身體壓著她,在她體內衝刺。她已經許多年不曾做愛,而和凱斯僅有的幾次經驗也不曾教給她任何取悅男人的技巧。可是,藍特要她,而她也要他。
  
  她的心狂亂地跳動。她舀起水洗淨全身,再站起來,擰乾髮中的水分後走回岸邊。穿上乾淨的內褲時,她不禁顫抖著,然後嫌惡地穿上髒兮兮的長褲和襯衫。「我洗好了。」她叫道,穿上靴子。
  
  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邊。「坐在我剛才站的地方。」他說道,把來福槍交給她。「妳知道如何使用嗎?」
  
  那支武器很重,但她似乎應付得了。「知道,我的槍法相當准。」她綻開苦笑。「射紙靶和陶鴨子時。」
  
  「那就夠好了。」他開始解襯衫的扣子。她站在那裏,無法將視線從他的雙手移開。他停下來。「妳要在這裏守衛嗎?」
  
  她臉紅了。「不是。對不起!」她很快轉身爬上河堤,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坐下,可以同時看看河的兩岸。他可能想都不必想就能挑出這個最佳的瞭望處。他或許退休了,但累積的訓練和經驗一點都沒有丟掉。
  
  眼角的一個動靜告訴她他正走向溪中,她略微移動視線,以免自己看到他赤裸的身軀,光是知道他沒穿衣服就足以使她臉紅心跳了。她咽了口口水,然後舔舔唇,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在四周的叢林上。但卻按捺不住看他的衝動。
  
  她聽到潑水的聲音,想像他站在那裏,赤裸、野蠻而自在。她閉上眼睛,可是那個影響仍然停留在她眼前。她緩緩睜開眼睛,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她略略轉頭,直到她看得到,可是那還不夠。她要審視他的每一吋,飽覽他強壯而有力的身軀。她堅決地轉過頭,清楚地看到他,然後僵在那裏。他真美!美得使她屏息。那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亮,充滿野性的力和美。他沒有像她那樣轉過身子,只是自顧自地洗澡,不在乎她有沒有在看他。
  
  他的肌膚平滑而光亮,掛在胸毛上的水珠晶瑩剔透。他的體毛顏色較深,佈滿他的胸膛,再縮成一條細線指向平坦而結實的腹部,在雙腿的交接處再次濃密起來。他的腿堅硬得像樹幹,結實的肌肉隨著每一個動作起伏。看著他時,就好象在看一幅大師的傑作。
  
  他在全身塗滿肥皂,然後舀水清洗,洗淨最後一絲泡沫後,他抬起頭看她,可能是要檢查她。他們的視線接個正著,珍妮無法移開視線,也無法假裝她不欣賞他。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溪中,注視她仔細地打量他的全身。在她搜尋的目光下,他的身軀開始騷動、堅硬和興奮。
  
  「珍妮,」他輕聲喚道,但她仍然聽得到。「妳要下來這裏嗎?」
  
  要。噢,老天!她要,她對他的需要甚於一切。可是她仍然有點害怕自己的感覺,所以她退縮了。她不瞭解自己的那一部份,也不確定她控制得了。
  
  「我不能。」她回答。「還不到時候。」
  
  「那就回過頭去,蜜糖。趁妳還有選擇的機會時。」
  
  她顫抖著,幾乎無法遵從他的命令,可是她的肌肉終於發生功用。她轉過頭,聆聽他走出溪水。不到一分鐘,他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邊,並接下她手中的來福槍,身上已背好兩個背包。「我們離開溪邊後就紮營,很快要天黑了。」他絕口不提剛才發生的事。
  
  珍妮默默地跟隨他。他停下後,她協助他做昨晚做過的一切,搭好帳蓬後再把它隱藏起來。她沒有抗議那冰冷的口糧,只是食不知味地吃著。
  
  她很快爬進帳蓬裏,脫下靴子等待他。他進去後,他們並肩地靜躺著,注視殘留的光線逐漸消失。然後,突然一片漆黑。
  
  緊張充塞她的全身,使她的肌肉緊繃,黑暗壓迫著她,一隻看不見的怪物吸走她肺中的空氣。今晚,她不再有一連串的問題,只是奇怪地膽怯。她已經許久不曾允許自己害怕任何東西。她再也不認識自己了。
  
  「妳怕我嗎?」他柔聲問道。
  
  「不怕。」她低聲回答,稍微放鬆身軀。
  
  「那就來這裏,讓我為妳擋住黑暗。」
  
  她感覺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催促她靠近。然後,她被包圍在一雙如此強壯的手臂中,再也不必害怕任何事物。他擁著她,讓她的頭偎在他的肩上,輕輕吻一下她的頭頂。「晚安,蜜糖。」他低聲說道。
  
  「晚安。」她也說道。
  
  在他睡著後許久,珍妮卻仍睜著眼睛躺在他懷中,她的心緩慢但沉重地跳動著,而她的體內一片紊亂。使她無法入眠的不是以往的恐懼,而是那種正在改變她一切的騷亂情感。她很清楚她是哪裡不對勁,多少年以來,她首次感覺自己一切正常。
  
  她的生活中一直缺乏信任。不論她學會如何享受人生和自由,那份內在的謹慎總是阻止她,不讓任何男人太過接近她。在碰到這個男人之前,她從來不曾認識任何足以使她拋棄那份謹慎的男人……只有藍特,他對她的吸引力是如此強烈,而且越來越強烈。這項事實震撼她,但她必須接受事實:她愛他。她並不期盼它的發生,但在過去兩天中,這份情感一直牽扯著她的心。他粗暴、冷漠,脾氣火爆,幾乎沒有幽默感。可是他溫柔地洗去她身上的蛇血;在黑夜中保護她,盡他的最大力量協助她。他要她,但沒有佔有她,只因為她還沒準備好。她怕黑,他就把她擁在他的懷中。她怎麼能不愛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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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00:44:56
  第七章
  
  
  藍特醒來時,再次發現珍妮躺在他身上。不過,這次他沒有再責備自己睡得不醒人事,因為他的直覺依然敏銳。而她沒有驚醒他的唯一原因是,她對他完全沒有威脅,或許只有把他逼瘋的危險吧!她只要搖動她的小屁股,就可以把他迷得神魂顛倒。他伸手輕撫她光滑的背脊、纖細的腰間,然後落在柔軟而豐滿的臀上。他的掌心覆住她,手指輕輕按揉著。她低吟一聲,更加挨近他,一綹髮絲落在她臉上,她眨眨睫毛後,再次睡著。
  
  他微微一笑,樂於欣賞她清醒的方式。她總是醒得很慢,先是昏沉沉地呻吟、埋怨、皺眉、噘嘴,然後更加挨近他,好象要把自己深深嵌入他的體內,他就根本不必叫她醒來了。她的眼睛終於睜開,眨了好幾次後,她的小嘴不再噘著,並朝他綻開一個足以融化石頭的笑容。
  
  「早。」她說道,打個呵欠,伸伸懶腰,然後,猛地僵在那裏,迅速地抬起頭,呆呆地望著他。「我睡在你身上。」她茫然問道。
  
  「這不是第一次。」他回答。
  
  「不是第一次?」
  
  「妳昨天晚上也睡在我身上。我抱著妳顯然還不夠,所以妳覺得妳必須壓住我。」
  
  她滑下他的身子。坐在帳蓬裏拉扯她縐巴巴的衣服,雙頰染滿紅暈。「對不起!你一定非常不舒服。」
  
  「不必抱歉,我喜歡極了。」他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過,如果妳真的想補償我,我們今晚倒是可以換個位置。」
  
  她在幽暗的光線中凝視他,眼神柔和而纏綿。她的每一個細胞都同意他的建議,她要屬於他,要知道他身體的每一吋,也要讓他完全瞭解她的。她要告訴他,可是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表達。他淡淡一笑,坐起身子穿鞋,顯然把她的沈默視為拒絕,並開始拔營的工作。
  
  「我們的食物只夠再吃一餐。」早餐後,他告訴她。「然後,我必須開始打獵。」
  
  她不喜歡那個主意,打獵意味著他必須遠離她一大段時間。「我不介意吃素。」她熱誠地說道。
  
  「或許不會弄到那種地步。我們已經逐漸脫離山區,除非我的猜測錯誤,否則,我們應該已經很接近森林的邊緣。今天,我們可能就會看到田地和道路,可是在我確定安全之前,我們還是要避開人羣,懂不懂?」
  
  她點點頭。
  
  誠如他預期的,他們在上午時分就來到叢林的末端。站在陡峭而高聳的懸崖上,看得到下面業已開墾的河谷、一小段密集的公路網和一座舒適的小村落。珍妮眨眨眼睛迎接突然轉亮的陽光,好象踏進另一個世紀。
  
  「噢!」她低呼:「再次睡在床上不是很美妙嗎?」
  
  他心不在焉地嘟囔一聲作為回答,瞇起眼睛掃視那座村落,尋找任何不正常的跡象。珍妮站在他身後,等待他作好決定。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把她拉回濃密的樹蔭下,拖著她伏倒在一大叢灌木後,一架直升機就在那時候突然飛過他們的頭頂。它沿著樹林的邊緣飛行,離地面非常近,上面裝著機槍,而且繪著保護色。
  
  「你看到任何記號嗎?」她尖聲問道,指甲戳進他的肌膚裏。
  
  「沒有記號。」他揉揉長滿鬍子的下巴。「看不出它是屬於誰,可是,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現在我們知道我們不能就這樣走進那座村落,我們得往下走,設法找尋更多的掩護。」
  
  這裏的路甚至更難走了,因為他們是在一片火山區的邊緣,崎嶇的地形起伏急遽,不是直上,就是直下,而他們的行程緩慢得叫人心焦。他們還走不到四分之一時,珍妮的腿已經又開始發痛了。
  
  他們停下來吃東西,吃完後,雷聲再次響起。藍特環顧四周,然後指著一個地方。「那裏應該有一個洞穴。」
  
  「會不會已經有人佔據了?」
  
  「妳在這裏等,我過去檢查。」他很快離開她,到達那個洞穴後,立刻轉身朝她揮手。「上來,沒有人!妳上得來嗎?」那片絕壁相當陡峭,並不容易攀登。
  
  「你看過我失敗嗎?」她強迫自己用開玩笑的語氣反問,並開始攀登。自從看到那座村莊後,強烈的不安就在她心中增漲,因為她知道他們共處的時間不多了。在森林裏時只有他們兩個人,她根本沒意識到時光飛逝。現在,她再也不能漠視事實了,在一、兩天內,或者更短的時間中,他們就要說再見了。她感覺她已經浪費太多的時間,並驚恐地瞭解她可能會失去那份得來不易的愛情。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培養和灌溉他們的愛。
  
  他抓住她的手,毫不費力地把她拉上去。「為妳自己找個舒服的位置,我們可能得在這裏待一陣子。這好象會是一場祖父級的暴風雨。」
  
  珍妮打量四周,這裏又乾燥又光亮,確實是一個很舒適的避雨處。沒多久之後,豆大的雨滴就潑灑下來。她坐在地上,縮起雙腿用手臂抱住,把下巴擱在膝上,聆聽著越來越急遽的雨聲。
  
  雨水自岩壁滑落,在他們面前形成一道瀑布,完全擋住他們和外面的世界。她聽得到雷聲,也感覺得到地面在她身下搖晃,現在天地是一片陰沈,洞內更是黑暗,她幾乎看不清站在洞口的藍特,只看得到偶爾飄過來的煙。
  
  大雨使氣溫驟降,珍妮也突然寒冷起來,她更加抱緊雙腿,凝視著藍特寬闊而有力的肩膀。他不是一個容易瞭解的男人,而他的個性就像叢林一樣深沉,可是他總是帶給她安全的感覺。她知道他會保護她逃避任何危險。他已經不只一次冒生命的危險救她,或許危險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但對珍妮就不是了。
  
  他抽完煙後把煙蒂埋進土中。珍妮懷疑會有人追蹤他們到這裏,可是謹慎是他的第二天性,即使在暴風雨中,他仍然站在那裏守衛著。
  
  她的心緊縮得發痛。他是如此孤獨,雖然他冷硬而孤立,但他的一切都像磁鐵般吸引她,拉扯著她的心和身軀。她注視他時,眼中佈滿陰霾,在任務達成後,他會離開她,好象在叢林的這段日子從來不曾存在,這對他只是一項例行的工作。她可以從他那裏得到的只有現在和結束前的一、兩天,而這根本不夠。
  
  她好冷,寒冷已刺入她的骨頭中,但不是因為外面的暴風雨,而是她心中的絕望和沮喪。她站起來走向他,沈默地抱住他的腰,把臉龐埋進他溫暖的胸膛中。他低頭瞥視她,質疑地揚起眉毛。「我好冷。」她低聲說道。
  
  他環住她的肩,擁近她和她分享他的溫暖。一陣顫慄竄過她的全身,他用另一手摩擦她赤裸的手臂,感覺她的肌膚一片冰冷。他的手繼續往上滑,輕撫她光滑的下巴,撥開她臉上的髮絲。她正處於情緒低潮,這只可愛的小貓,她的眼中佈滿陰霾,唇上寫著哀愁。
  
  他托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頭,研究她安靜的神情,並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哪裡不對勁了,蜜糖?雨使妳感覺憂鬱嗎?」在她回答之前,他低頭吻她,使用他自己的治療方式。
  
  珍妮的手爬上他的肩抓緊他。他的唇強硬、需索,而且如此甜蜜,她需要的就是品嘗他和感覺他。她開啟雙唇,讓他的舌緩緩探索她,激起她內心的火焰。她下意識地攀向他時,他立刻察覺到她的反應。
  
  他略微放開她的唇。「蜜糖,我覺得這好象是一項邀請。」他低聲說道。
  
  她抬頭望著他。「我也覺得是。」她喃喃低語。
  
  他的手臂落在她腰上,緊緊抱住她,然後舉高她和他齊平。她勾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吻他,迷失在他口中的甜蜜,甚至沒注意到他的移動,直到他把她放在洞的深處。幽暗的光線隱藏住他眼中的神情,可是他開始平靜地解開她的襯衫時,她仍然感覺得到他熾熱的視線。珍妮的嘴唇發乾,但顫抖的手指移向他的胸膛解開他的扣子。
  
  兩人的衣服都敞開時,他脫掉自己的丟在一旁,視線從未離開她。他拉出汗衫的下擺,從頭上脫掉後,也丟到一旁,完全敞露他寬闊而毛茸茸的胸膛。珍妮的胸膛立刻縮緊,呼吸也困難起來。接著,他堅硬而熾熱的手指滑進她的襯衫裏,覆住她的乳房,熾熱的掌心溫暖她冰冷的肌膚,帶給她震撼的喜悅。她閉上眼睛,俯向他的手,用乳頭摩擦他粗糙的掌心。他的胸膛顫抖地起伏。
  
  她感覺得到他不斷散發出來的熱力,只有這個男人能讓她敏銳地注意到他的性感和她自己的欲望。在她的雙腿之間,一股空虛的悸動開始折磨她,而她本能地夾緊大腿設法消除那股疼痛。
  
  雖然她的動作輕微,但他還是立刻感覺到。他的一手離開她的乳房往下滑動,經過小腹來到緊緊夾住的大腿。「這不會有用的。」他低聲說道。「妳必須張開妳的腿,不是夾緊它們。」他的手指摩挲著她,喜悅立刻在她全身迸裂。她低低呻吟一聲,癱軟在他身上,感覺她的腿分開,讓他探索她柔軟的身軀。雖然隔著長褲,他仍然創造出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而她赤裸的乳房也壓向他毛茸茸的胸膛。
  
  他很快把她放倒在地上,急切而粗魯地拉下她的長褲,並停下來褪除她的靴子,但還是在片刻內完成他的工作。除了那件仍掛在她肩上的襯衫外,她已經不著一絲半縷。「我好冷。」她柔聲埋怨,把手臂伸向他。「給我溫暖。」
  
  她是如此坦誠地對他奉獻出自己,使他想立刻衝入她的體內,但他要的更多。她的身軀對他仍然神秘,而他渴望撫摸她的每一吋,品嘗她並享受她美妙的肌膚。
  
  他跪在她身上,但遠離她伸出的手臂,珍妮忍不住睜大眼睛。「還不到時候,蜜糖。」他沙啞地低語。「讓我先看看妳。」他輕輕抓住她的手腕固定在頭頂上方,使她美麗而圓潤的胸脯挺起,彷佛在乞求他的唇。他用一手按住她的手腕,騰出一手滑向那對誘人而輕輕顫抖的圓丘。
  
  珍妮發出無力的喘息。他為什麼要這樣按住她的手?這使她感覺極度的脆弱,彷佛在他眼前無所遁形,但她同時也感覺極度的安全。她意識得到他正用眼眸吞噬她,專注地凝視她的乳頭在他的指下堅挺。他們倆如此接近,她也感覺得到他熾熱的身軀,聞得到他麝香般的男性氣息。她拱起身子,設法把身體挨向他,但他強迫她再次躺平。
  
  然後,他的唇落在她身上,順著乳房的斜坡往上滑,終於含住她的乳頭,用力地吸吮著,一波燃燒的快感從她的乳房竄向全身。她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唇能帶給她這種喜悅,她的肌膚在燃燒,而且敏感得不得了。她叫喊一聲,然後咬住下唇,蠕動著,緊緊夾住雙腿,想設法控制那威脅要統治她全身的疼痛。
  
  他的唇移向另一邊的乳房,粗糙的舌碰觸她的乳頭,更加強那已經無法忍受的感覺。他的手滑到她的大腿上,要求她對他敞開自己,她緩緩鬆弛緊繃的肌肉。他輕輕分開她的腿,溫暖地愛撫她細緻的肌膚,使她的身體期盼地拱起。然後他用掌心覆住她,徹底地探索她全身最脆弱的部位。珍妮開始狂野地顫抖。「藍特。」她顫聲乞求他。
  
  「放鬆。」他柔聲說道,感覺自己快爆炸了。但他還不夠滿足,他要注視她更加興奮。他壓抑住狂猛的欲望,再次含住她的乳頭吸吮著,又得到她的另一聲吶喊。
  
  他的手指繼續探索著,某樣狂野的情感漲滿她的身軀,使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她在他懷中爆炸,飄浮向無法言喻的極樂,並發出無意識的叫喊。
  
  她無力地躺在那裏,感覺他突然離開她。他扯下自己的長褲,抓住她的雙腿抬高,然後壓住她,緩緩佔有她。珍妮抓住他的肩,咬住下唇制止自己的叫喊,他已經漲滿她。他停下來,魁梧的身軀顫抖著,允許她有時間適應他。然後,她突然再也無法忍受他們之間有任何距離,並猛地往上衝,接受全部的他,雙臂則把他拉得更近。
  
  她從來沒有注意到那滑落她太陽穴的淚珠,但藍特用粗糙的拇指為她輕輕拭去,並用他的整個身軀愛撫她。他已經非常接近崩潰的邊緣,但卻要強迫自己壓抑住,他要再次帶領她馳向滿足的巔峰,注視她在他懷中瘋狂。
  
  「妳沒事吧?」他沙啞地問道,用舌頭捕捉另一顆滑落她眼角的淚珠。如果他弄痛她,他就不會再繼續下去,即使那樣會使自己爆炸。
  
  「我很好。」她低聲回答,伸手輕撫他背部的肌肉,無法形容那狂野而美妙的滋味。她從來沒夢想能有這種感覺,好象已經找到她甚至不知道失落的那一半。他緩慢的動作開始燃燒她的身軀時,她的手指深深戳進他的背。
  
  他感覺她的反應,便把唇埋進她喉嚨和鎖骨之間的凹洞,輕輕地咬她,然後伸舌輕舔。她無法克制的呻吟聲終於把他逼瘋,使他也失去控制。他的衝刺越來越有力,急切的手抬高她的腿環住他,以便得到更多的她,所有的她。她的叫聲持續不斷,而他也變得更加瘋狂,再也意識不到時間或危險,只有對身下女人的感覺。在她懷裏時,他可以感覺那層冰冷的陰影已遠離他的心和靈魂。
  
  
  在那之後,他們筋疲力竭地躺著,誰也不敢開口,深恐會震碎那脆弱的平靜。他寬闊的肩壓著她,使她幾乎無法呼吸,但她樂意一輩子躺在那裏。她輕撫他汗濕的金髮,把玩著他濃密而光滑的髮絲,他們的身軀也不願意離開彼此。他移開他的重量,但沒有離開她,反而挨得更近,似乎有點昏昏欲睡。
  
  或許他們之間發展得太快,但她毫不後悔,只感覺滿心的歡喜。她以前從未愛過,也從來不想探索男女之間的肉體奧秘,甚至說服自己相信她本來就不是重視肉體享受的人,並決定欣賞她獨居的生活。現在,她對自己的觀點完全改變了,就好象在她自己體內找到一項寶藏。在被綁架之後,她遠離人羣,只信任她摯愛的幾個人:她爸媽、凱斯和其他一、兩個朋友。即使嫁給凱斯後,她仍然極度空虛和孤單,或許這就是他們婚姻失敗的原因,因為她不願意讓他像真正的丈夫那般接近她。不錯,他們有過肉體的結合,但她總是缺乏反應,而他也終於不再打擾她,這正是她所要的:一個哥哥。但凱斯有權利得到更多。他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但只是朋友,不是愛人。在他們離婚之後,他和下一任妻子相處得極其融洽。
  
  她對自己太誠實,甚至無法假裝他們的婚姻失敗是因為凱斯,她知道那全是她的錯。現在她瞭解她的缺乏反應只是因為她不愛凱斯,但她還是有熱情的本能。
  
  她二十九歲了,不打算再害羞地掩飾她真正的情感。她愛這個躺在她懷中的男人,也打算充分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她希望那會是一輩子,可是,如果命運之神不那麼仁慈,她也不會放棄他們所能擁有的短暫時間。她的人生幾乎在二十年前毀滅,她當然知道時間有多寶貴,決不允許絲毫的浪費。
  
  或許這對藍特並沒有太大的含義,直覺告訴她他的人生比她的艱辛多了,而他所經歷的一切已經改變他,並且偷走他眼中的歡笑。可是,即使他在她身上追求的只是肉體的滿足,她仍然願意給他他所需要的一切。因為她太愛他;她的愛是全心全意,而且永不退縮。
  
  他恢復清醒,並用前臂撐起身體凝視著她,琥珀色的眼中烏雲密佈,但仍然使她心跳加快。因為他看她的方式就是男人看屬於他的女人。「我對妳一定太重了。」
  
  「對,可是我不在乎。」珍妮勾緊他的脖子想把他拉回去,可是他的力量遠超過她的。
  
  他很快吻她一下。「雨停了,我們得走了。」
  
  「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過夜?不安全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分開兩人的身軀坐起來,伸手取他的衣服。這個回答已經夠了。她歎口氣,但也坐起身來拿她自已的衣服,然後注意到在地上做愛所得到的各種疼痛,並忍不住微微一縮。
  
  她可以發誓他沒在看她,可是他對環境的觀察力卻使人敬畏。他猛地回過頭,濃密的眉毛微微皺起。「我弄痛妳了嗎?」他突然問道。
  
  「沒有,我很好。」他似乎不相信她的保證。他們爬下那片懸崖時,他始終不離她身邊。一到平地上,他就抱起她扛在他肩上,完全不理會一開始的震驚和接下來的抗議。
  
  他終於放下她,並邁開大步前進,她只能沈默地跟隨他。那天下午,他們聽到兩次直升機的響聲,兩次他都把她拉到最濃密的樹蔭下,直到那個聲音完全遠離他們。藍特緊抿的嘴唇告訴她他不認為那是巧合,有人正在搜索他們,而唯一能保護他們的是這片茂密的森林。想到他們即將離開這片森林時,珍妮的神經開始打結。現在,她不但為自己害怕,也為藍特,和她在一起將足以危害他的生命。杜曼紐要活抓她,但藍特對他卻沒有一點用處。
  
  如果她必須在藍特的生命和給杜曼紐他想要的東西之間做選擇,珍妮知道她會救藍特。雖然現在不可能像第一次那樣容易脫逃,但她必須在杜曼紐身上碰碰運氣。
  
  藍特跨過一棵傾頹的大樹,再轉身抓住她的腰,輕鬆地把她抱過去,溫柔地撥開她臉上的亂髮。「妳太安靜了。」他低聲說道。「這使我緊張。」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她回答。
  
  「這就是我害怕的。」
  
  「如果杜曼紐抓到我們……」
  
  「他不會。」藍特平靜地說道,凝視著這個勇敢、聰明而美麗的女人,知道她對他變得非常重要。他並不喜歡這項改變,可是在她安全返家之前,她可以屬於他。然後,他們就必須分道揚鑣。他的生活中沒有空間容納永遠的關係,因為他仍然不確定他可以再次生活在陽光中。
  
  他突然拉近她,並親吻她仍然略微腫脹的唇,伸舌緩緩地探索她,深入地吻她。她發出喜悅的低吟,伸臂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把身體壓向他。他用身體摩擦她,強烈的欲望又在體內燃起。
  
  她是他的,從來不曾屬於其他男人。
  
  她的安全系於他能多麼快把她弄出這個國家,因為他意識到杜曼紐已經離他們很近。那個男人永遠不會放棄,尤其在那捲縮影片仍然不見蹤影時。藍特向自己發誓,他絕對不允許杜曼紐再碰珍妮。「現在妳是我的,我會照顧妳。」他沙啞地低語。
  
  珍妮把頭靠在他胸膛上。「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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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45: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那個晚上,珍妮對黑夜的觀點完全改變了。對黑暗的恐懼或許會永遠存在她的心中,但只要藍特擁著她,夜之惡魔就不會再來侵犯她。他的雙臂像一條溫暖的毯子般安全地包住她,使她完全忘記黑暗和外面的世界。
  
  他不斷吻她,直到她緊緊挨著他,無言地乞求他解除他在她體內所創造的需要。然後,他輕輕褪去她的衣衫和他自己的,再平躺在地上,抱起她跨坐在他身上。「今天中午我弄痛妳了。」他說道,聲音低沉而粗啞。「這次由妳控制,盡可能讓妳自己舒適。」
  
  可是她不要舒適,只要毫無保留地和他做愛。她失去控制,瘋狂地在他身上移動,毫不掩飾的喜悅徹底擊潰他極力維持的薄弱自製。他發出粗暴的吼聲,緊緊抱住她翻轉身軀,再次把她壓在身下。他們愉悅的狂野吼聲,抹除她腦中的一切,只剩下他和心中不斷膨脹的愛,再也沒有壓迫她的黑暗。他的激情和狂烈的需要帶領她脫離噩夢,進入沉沉的睡鄉。
  
  第二天早上,她和往常一樣緩緩醒來,先昏沉沉地伸伸懶腰、低聲呻吟,然後更加挨向她身下那溫暖、堅硬而美妙的身軀。即使在睡夢中也知道那是藍特的。他的手滑下她的背,揉搓她的臀,完全喚醒她。然後,他輕快地翻身側躺,把她放在地上。她睜開眼睛,但天還沒亮,所以她又閉上眼睛,把臉埋進他的頸間。
  
  「天差不多亮了,蜜糖。」他對著她的秀髮說道,但無法強迫自己不再撫摸她,或者坐起來穿衣服。他的雙手滑過她赤裸而光滑的肌膚,重新發掘他曾在黑夜中碰觸和親吻的部位。她的反應仍然震撼他,她是如此坦誠和慷慨的要他,也完全付出自己。
  
  她呻吟著,他扶她坐起來,然後拉開帳蓬的拉鏈,讓微弱的晨曦射進來。「妳醒了沒?」
  
  「沒有。」她口齒不清地回答,靠著他猛打呵欠。
  
  「我們得走了。」
  
  「我知道。」她低聲埋怨,找到一件襯衫設法穿上,但太大了。「這大概是你的。」她把那件衣服遞給他。
  
  他接下那件襯衫,珍妮又四處尋找,終於在毛毯下找到她自己的。「你不能偷部卡車或其他東西嗎?」她問道。想到還要再跋涉一天就頭痛。
  
  他沒有笑,但她幾乎感覺得到他的嘴角往上揚起。「妳應該知道偷竊是違法的。」
  
  「不要再取笑我!你一定受過許多特殊的訓練,對不對?你難道不知道該如何交叉引擎的導線嗎?」
  
  他歎口氣。「我大概可以發動我們找得到的任何東西,可是偷車子等於是向杜曼紐公開宣佈我們的行蹤。」
  
  「我們離裏蒙還有多遠?我們應該可以在杜曼紐搜遍每一座村莊之前到達那裏吧?」
  
  「那還是太冒險,蜜糖。最安全的路徑仍然是橫越東海岸的沼澤,然後沿著海岸下行。在沼澤裏不必怕被人跟蹤。」他停頓片刻。「我必須去那座村莊找點食物,可是妳得躲在樹林裏。」
  
  珍妮睜大眼睛。「我才不要!」
  
  「該死!妳難道不瞭解妳那張臉有多危險嗎?」
  
  「那你自己的臉呢?至少我有和其他人差不多的深色頭髮和眼睛。別忘了,那個士兵看過你,而你的駕駛朋友也一定對他們提供過你所有的資料,所以他們必然知道我們在一起。你那頭長長的金髮在這附近可是相當難得一見的噢!」
  
  他耙過那頭亂髮,有點驚訝它竟然長得那麼長了。「妳還是得留在這裏。」
  
  她頑固地插著腰。「不帶著我,你那兒都別想去。」
  
  沈默在他們之間持續片刻,她開始以為她已經輕易獲勝,但他平穩而近乎溫柔的聲音卻像冷水般澆熄她的希望。「妳得遵照我的命令做,否則,我會把妳綁起來關在這座帳蓬裏。」
  
  現在輪到她沈默了。他們之間的親昵關係使她忘記他的第一身分是戰士,其次才是她的愛人。雖然在他們做愛時他極其溫柔和熱情,但他仍然是那個擊昏她並把她扛進叢林中的男人。而她也仍然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反抗他。她感覺他好象在強迫她憶起他們最原始的關係,並使她瞭解他們在肉體上的接近並沒有為她在他心中取得一席之地,就好象他只是在利用她如此樂意奉獻出的肉體,但絲毫不覺得應該給她任何對他的影響力。
  
  珍妮轉開身子,笨拙地扯直她纏絞成一團的襯衫。她不會讓他看到她眼中受傷的神情,也知道她所感覺的愛完全是單方面的。
  
  他突然伸手扯走她的襯衫,她震驚地抬頭。「我必須穿衣服,你說我們得——」
  
  「我知道我說什麼。」他吼道,並把她放回毯上。她柔軟的身軀和受傷的神情使他不可能再記得繼續趕路的重要,只有心頭的堅冰能阻止他低聲告訴她,她對他有多大的意義。或許他會永遠保持冷漠,但就是無法讓她離開他,也無法忍受她小心翼翼掛上的空白神情。她是他的,而她必須瞭解並接受這個事實。
  
  他分開她的大腿壓住她的身子。珍妮屏住呼吸,抓住他的背,他緩緩進入她,用一個有力的衝刺漲滿她,使她情不自禁地拱起身體。
  
  他繼續深入,緊緊抱住她,狂野的喜悅竄下他的背脊時,他幾乎大聲呻吟。他伸手埋進她的髮中,把她的頭轉過來,強猛而有力地吻她,顯示出他心中的激情。而她也立刻回應他。她的唇和他的廝纏,拱起的身軀迎接他一次又一次的衝刺。他要把自己嵌入她的體內,直到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他們的身體密合在一起,帶領他們進入心醉神迷的天堂,共同攀上激情的巔峰。他無法再孤立自己,也無法不付給她他的一部份。雖然他們終將分手,但他還是要充分享受他們共處的短暫時刻,讓她完全成為他的。
  
  珍妮緊緊攀住他的肩,完全沉醉在他悸動的身軀中。他似乎已失去所有的控制,變得狂野而近乎野蠻,滾燙的肌膚幾乎燙傷她的掌心。但她只感覺喜悅和興奮,並蠕動著身軀乞求更多。然後,她突然到達喜悅的最高潮。他吻住她的唇,也吻進她狂亂的叫喊,並感覺最終的震撼搖撼他的全身,使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她緊緊地抱住他。
  
  事後,他癱瘓在她身上,雙眸緊閉,胸膛急遽地起伏,全身覆著一層閃亮的汗珠。她輕撫他的金髮,拂開他前額的髮絲,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引發這麼強烈的激情,但她一點都不在乎。唯一重要的是,他需要她,而且無法否認那需要有多強烈。雖然這只是肉體上的,但至少是一個開始。她的手緩緩滑下他的背,感覺古銅色肌膚下的結實肌肉。他也逐漸放鬆,不再全身緊繃。
  
  「現在我們真的得走了。」他對著她的乳房低語。
  
  「嗯。」她不想起來,鬆弛的四肢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可以在那裏躺一整天,和他一起小憩,然後再次做愛,只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他移動一下,分開他們的身軀。
  
  他們沈默地穿衣服,四周只有衣服的窸窣聲。她穿好靴子後,他托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摩挲她的下唇。「答應我。」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說道。「告訴我妳會聽我的話,不再有任何爭辯,不要讓我捆綁妳。」
  
  他要求的是服從,或者信任?珍妮猶豫一下,然後遵從她的直覺。「好吧!」她低語。「我答應。」
  
  「我會照顧妳。」他柔聲說道,再次向她承諾。
  
  他們拆除帳篷,然後珍妮整理出剩餘的所有食物,做為他們的早餐。但也只有一條巧克力糖和一小罐葡萄汁。
  
  藍特停下來環顧四周時,已經快中午了,而熱度和濕氣都已升至叫人幾乎無法忍受的程度。他用袖子擦拭額頭。「我們和那座村莊差不多是平行的。待在這裏,我會在一個小時左右內回來。」
  
  「『左右』是多久?」她禮貌地問道。
  
  他微微一笑。「我回來之前的所有時間。」他拔出手槍遞給她。「我相信妳知道如何使用這個吧?」
  
  她接下武器。「對。在我被綁架之後,我爸堅持要我學習如何保護自己,那包括武器的課程和防身術。」她的小手熟練地檢查那把槍。「這把槍和平常的不大一樣。」
  
  他皺起眉頭。「如果有必要,妳會用嗎?」
  
  「我不知道。」她微微一笑。「我們還是希望不必用到它吧!」
  
  他輕撫她的秀髮,衷心希望她永遠不必用到它,然後他低頭粗暴而徹底地吻她,再一言不發地沒入森林中。珍妮凝視著手中的槍,許久之後才走向一棵傾頹的樹,小心翼翼地檢查後才坐下。
  
  她無法放鬆,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敏銳地注意周遭的一切。她已經習慣有藍特在她身邊,即使只是他的存在,都會使她感覺安全。他一離開,她便感覺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孤單。
  
  恐懼吞噬了她,但那是為藍特,而不是為她自己。她是睜著眼睛走進這場危險中,也得到應得的報酬,但藍特卻只是因為她。如果他出了任何事,她一定無法忍受。他怎麼能平靜地走進那座村莊?任何人都會注意到他那頭金色的長髮和那對狂野的琥珀眸。她知道杜曼紐會多麼專心一意地尋找她,而藍特既然被看過和她在一起,他的生命也和她的一樣危險。
  
  現在,杜曼紐一定已經知道那捲縮影片在她手中,而且憤怒和急切。憤怒是因為她愚弄過他,急切則是因為她可以摧毀他的權勢。珍妮想過銷毀那捲縮影片,以確定它永遠不會落入杜曼紐或其他敵對集團的手中。可是她不知道它的內容是什麼,只知道它極其重要,她可不想毀掉她自己的國家可能也需要的情報。何況,她可能需要它來做為談判的工具。喬治是一個好老師,而她也從他那裏學到許多謹慎而機智的技巧,只要有必要,她會做她必須做的一切,以為自己取得有利的處境。可是她還是不希望那種情況發生。
  
  最佳的解決辦法是藍特順利地把她弄出這個國家,只要安全地回到美國,她就可以把那捲縮影片交還給應該擁有它的人。然後她才可以專心地追求藍特,直到他瞭解沒有她,他就活不下去。最糟的情況則是藍特發生意外,她連忙把那個念頭甩出腦海。
  
  他已經受過太多傷害,雖然退休了,但那對琥珀的眼眸告訴她他仍然生活在陰影中,得不到溫暖的陽光。而她決心要保護他,重新帶給他陽光。她必須知道他一切安好,否則她無法生存在沒有他的世界裏。如果任何人敢傷害他……
  
  汗水沾濕她的全身。她歎口氣,猜想她到底等多久了。天氣真熱!她擦擦臉,把頭髮盤在頭頂,讓頸項免除它的重量。濕熱的空氣像毯子般裹住她,使她呼吸困難,很快又要下雨了。
  
  她注視地上的一排螞蟻,然後數數頭頂上有多少種不同的飛鳥。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後,一股不安的感覺開始刺痛她的背脊,她一動也不動地坐著,黑綠色的衣著和四周的密林混合為一體,而她的意識警覺無比。
  
  她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也沒有聽到任何不尋常的聲音,但不安的感覺越升越高,告訴她危險就在附近,非常接近她。她緩緩站起身子,極其小心地移動,甚至不敢踏碎一片枯葉。然後,她爬到一處垂滿蔓藤的庇護所,手中緊緊握住藍特交給她的手槍。
  
  一個動靜吸引住她的注意,但她只轉動眼珠去觀察,幾秒鐘後,她再次看到它。那是一頂帽子,一個男人正小心翼翼地移動,只發出些許的聲響。他握著一把來福槍,朝村莊的方向邁進。
  
  珍妮的心在胸膛中雷鳴。藍特很有可能會撞上這個男人,或者被他暗槍擊中;直升機的聲音也從遠方傳來,表示有人正在密切地搜索他們。珍妮等待直升機的吵聲消失,希望它的存在會引起藍特的警覺。它當然會,因為他一向是個小心到極點的人。
  
  她必須在藍特碰到那些士兵之前找到他,或者在他們發現她之前。過去幾天來,她已經從藍特身上學到許多,也知道該如何應付叢林中的一切情況。她滑進叢林中,小心翼翼地移動,總是躲在樹幹之後,並佝僂著身軀。恐懼在她胸中翻騰,幾乎使她窒息。但她提醒自己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一根刺藤扯住她的頭髮,拉得她的頭皮發痛,淚水湧上她的眼眶。但她咬住下唇壓抑住疼痛的叫喊,顫抖地解開那根蔓藤。噢,老天!藍特在哪裡?他已經被抓住了嗎?
  
  她的膝蓋顫抖得好厲害,再也支撐不住她的重量,她跪下去,開始手腳並用地爬行。在她自己和那個男人之間隔著最濃密的樹叢,並笨拙地握著那把手槍。
  
  雷聲在遠方響起,顯示每日例行的陣雨即將來臨。她一面擔心,一面祈禱能在大兩傾瀉之前找到藍特。身後的一個響聲驚動她,但她倏地轉過身時,已經太晚了!那個男人擊落她的槍,把她的手臂扭到身後,然後把她的臉按向地面,用膝蓋壓住她的背,幾乎使她窒息。潮濕而腐敗的氣味侵入她的口中,她連忙把頭轉向一邊吐出那些泥土,並設法掙脫手臂。他低咒一聲,更加用力地扭動她的手臂,她痛得大叫一聲。
  
  有人在遠處大叫,那個男人也開口回答,可是珍妮的耳朵轟隆作響,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然後,他粗魯地搜查她的全身,使她的臉氣得通紅。他確定她沒有其他的武器之後,終於放開她的手臂,並翻轉她的身軀。
  
  她準備跳起來,但來福槍閃亮的槍管就在她的眼前。她瞥視那把槍後,抬起頭怒視那個男人。或許她可以攻其不備。「你是誰?」她憤怒地問道,隨手拍開那槍管,好象它只是一隻蒼蠅。那個男人驚訝片刻,然後小心翼翼地盯著她。珍妮站起身子,朝他昂起頭,像潑婦般大罵著,用出她所知道的所有西班牙文。那個男人目瞪口呆地瞪著她。
  
  她走向他,並用手指戳他的胸膛,而他真的被她逼退好幾步。然後另一個士兵加入他們,他立刻膽氣一壯。「閉嘴!」他大聲命令。
  
  「我不閉嘴!」她也大叫回去。但另一個士兵抓住她的雙臂綁住她的手腕,珍妮奮力往後一踢。他發出驚訝而疼痛的叫聲,把她轉過去準備飽以老拳,但在最後一刻收住拳頭。杜局長下令不能傷害她,至少在他得到情報以前。
  
  珍妮甩開眼上的亂髮,怒視著那兩個士兵。「你們到底要什麼?你們是誰?」
  
  他們不理會她,粗暴地把她推到他們的前方。她的手臂被綁在身後,無法調節重心,而她的腳被一根糾纏的樹藤絆住,她低呼一聲,整個人往前傾倒。一個士兵直覺地抓住她。她趁機踢出一腿,把他摔進樹叢裏,自己也結結實實地摔倒在盤曲的樹根上。
  
  藍特突然冒出來。前一刻,他還不見蹤影,下一刻,卻已在他們之間。他迅速地揮出三拳後,第一個士兵立刻被擺平在地上。被珍妮絆倒的士兵想轉過槍口,但藍特已經踢中他的下巴,把他踢昏在地上。
  
  藍特的呼吸甚至不曾加快,但他的臉板得好緊。他粗暴地拉她站起來,俐落地割開她被綁住的手腕。「妳為什麼不待在原來的地方?」他咬牙切齒地問道。「如果我沒有聽到妳的叫聲——」
  
  她不要想那種可能。「我一直待在那裏,」她抗議。「直到這兩個人差點從我身上踩過。我設法躲藏,想在你撞上他們之前找到你!」
  
  他不耐煩地瞥她一眼。「我應付得了他們。」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在身後。珍妮準備反抗,然後歎口氣。他顯然可以毫無問題地應付他們,她還能說什麼呢?她全神貫注地望著那些樹根和蔓藤,免得再次被絆倒。
  
  「我們要去哪裡?」
  
  「不要說話。」
  
  一聲巨響傳來,藍特把她推倒在地上,用他的身體蓋住她。珍妮本來以為那是雷聲,然後震驚地瞭解那是槍聲。有人正在朝他們開槍!附近還有其他的士兵。她的心急遽地跳動,他們要射的是藍特,不是她!杜曼紐一定會下令活捉她!「藍特!你沒事吧?」她恐慌地問道。
  
  「沒事。」他抱緊她,和她一起爬到一棵大樹後。「我的槍呢?」他低聲問道。
  
  「他把它擊落……在那裏。」她大致指著那把槍遺失的地區。藍特環顧四周,測量奪回那把槍的可能,然後低咒一聲,顯然決定那太過於冒險。
  
  「對不起!」珍妮滿懷愧疚地說道。
  
  「沒關係。」他迅速地解下肩上的來福槍,很快探個頭張望一下。珍妮趴在地上注視他,感覺些許的敬畏。此刻的他完全是一個訓練有素而冷靜非常的戰士。
  
  另一個槍聲呼嘯而來,離藍特的臉只有一、兩吋。他縮回頭,伸手拭去滑下顴骨的一抹血跡;槍彈擊中樹枝時把碎片彈到他臉上。
  
  「趴低一點。」他厲聲命令。「爬過正後方的樹叢,不要管發生什麼,只要繼續前進。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她看到他臉上的血時臉色倏地刷白,但什麼都沒說。控制住顫抖的手臂和腿後,她遵照他的命令爬進那濃密的樹叢,感覺得到他就在正後方指導她。他有意把自己夾在她和槍林彈雨之間,她的心疼痛地縮緊。
  
  雷聲響起,近得連地面都開始抖動。藍特抬起頭。「快啊!雨。」他低聲說道。「快下啊!」
  
  幾分鐘後,大雨傾瀉而下,立刻淋濕他們的全身。藍特把她拉到他的前方,不再留意他們會發出什麼吵聲,因為轟隆的雨聲和雷聲已經響徹林間。他們手腳並用地爬了大約一百碼後,他拉她站起來。「跑!」他在她耳邊大吼。
  
  珍妮不知道她怎麼跑得動,可是她顫抖的腿已經跟隨著藍特的。他拉她穿過樹林時,她只看得到雨水,一點也不曉得他們要去那裏,只是信任藍特的直覺。
  
  他們突然衝出叢林,但陷入一片泥濘之中。珍妮完全靠藍特抓住她的手腕才不至於滑倒,但還是跪倒在泥間。藍特一時之間沒注意到,拖著她走了幾步,然後,一言不發地抱起她,把她丟在肩上,毫不費力地扛著她前進。
  
  珍妮閉上眼睛,勉強壓抑住翻騰的胃。灰色的雨水擊打著他們,像簾幕般遮掩住他們,也像一個永無止境的噩夢。恐懼哽住她的喉嚨,藍特流血的臉龐浮現在她眼前。如果他發生任何事,她絕對無法忍受……
  
  他放下她,讓她斜靠在某樣堅硬而冰冷的東西上。珍妮伸手按住它,依稀認出那是金屬。然後,他打開那部古董卡車的車門,把她塞進車裏,自己也迅速滑進駕駛座,然後關上車門。
  
  「珍妮。」他低喚,抓住她的肩搖晃。「妳還好吧?妳中彈了嗎?」
  
  她啜泣著,但沒有淚水,顫抖的手伸向他被雨淋濕的臉龐。「你受傷了。」她喃喃說道。他聽不到她的聲音,但從她的唇型讀出她的話,並把她擁進懷裏,在她濕淋淋的發上印下一連串急切的吻。
  
  「只是擦傷而已。」他向她保證。「妳呢?妳沒事吧?」
  
  她點個頭,緊緊挨向他,即使他全身濕透,仍然溫暖無比。他擁抱她一會兒,然後拉開她勾住他脖子的手臂,把她放在另一邊的座位上。「坐好,我要發動這個老古董,我們必須在雨停之前離開這裏。」
  
  他彎下身子,從儀器板下拉出一些電線。
  
  「你在幹什麼?」珍妮茫然地問道。
  
  「發動這部老怪物啊!」他回答,朝她一笑。「既然妳這麼感興趣,就趁機學一學吧!哪天,妳搞不好想偷部卡車。」
  
  「你不能在這種大雨中開車。」她說道,仍然無助而木然,完全不像往日雀躍的樣子。藍特皺起眉頭,但不能停下來把她擁進懷裏,向她保證一切會平安順利。因為他自己也不太肯定,危機就在眼前。
  
  「我可以帶領我們離開這裏。」他把兩根導線碰在一起,引擎叫了兩聲,但沒有發動。他再試一次,終於發動引擎。他把油門踩到底,老卡車開始呻吟和抗議,但被雨聲蓋住,他們終於出發了。
  
  珍妮環顧四周,驚訝地看到許多建築和道路,他們正穿過那座村莊。「我們要去哪裡?」
  
  「南方,蜜糖。去裏蒙,或者看這部老古董能把我們載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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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45: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裏蒙。這個名字聽起來簡直像天堂!她縮在老卡車破舊的座位上,睜著無助的大眼睛凝視著水淋淋的玻璃,想看清楚前方的路。藍特很快瞥了她一眼。「珍妮,盡可能縮進角落裏。」他設法平靜地說道。「讓妳的頭遠離後面的窗戶,懂嗎?」
  
  「懂。」她柔順地擠進角落裏,但被跳出來的彈簧戳了一下,然後又看到車門旁的地上有個大洞。「這部車子很性格。」她說道,逐漸恢復她的冷靜。
  
  「是啊!全部的配備都壞了。」卡車滑過一灘爛泥時,藍特全神貫注地控制住方向盤。
  
  「你怎麼看得到前面的路?」
  
  「我看不到,是用猜的。」他綻開笑容,腎上腺素再次竄行他的全身,使他情緒高昂而興奮。如果不是擔心珍妮的安危,他甚至可能會欣賞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 他又冒險地瞥她一眼,看到她已經鎮靜許多,並控制住恐懼。
  
  「你最好猜准。」她喘息著叫道,卡車又往旁一滑。「如果你把我們開落懸崖下,我發誓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又綻開笑容,挪動一下身軀,俯向方向盤。「妳能不能拿掉這些背包?它們很礙事。保持低姿勢!」
  
  她滑到他身邊,伸手解開背包並拉開,使他能靠回去。她怎麼能忘記她的背包呢?她很驚訝自己的粗心大意,並連忙抱緊背包。
  
  現在他沒有注意她,只是朝儀器板皺緊眉頭。「該死!」
  
  珍妮呻吟一聲。「怎麼回事?不會是汽油用光了吧?」
  
  「我不知道。這個該死的儀器根本不准,我們可能有一整箱的油,也可能隨時會停擺。」
  
  她看看四周,雨勢已經略微減弱,但還是不小。兩邊的森林離他們很近,而那座村落已經消失在他們之後。路面並不平坦,她必須緊緊抓住座位,才不會被顛簸的卡車震下去。但至少他們還奔馳在路上。即使車子在這時候停擺,也比剛才的情況好多了,至少這裏沒有人會開槍射擊他們。希望杜曼紐的手下會繼續在那裏搜尋一陣子,讓他們可以盡可能拉開距離。
  
  半個小時後,雨停了,氣溫也立刻上升。珍妮搖下車窗。「這玩意有收音機嗎?」她問道。
  
  他嗤之以鼻。「妳想聽什麼?最暢銷的流行歌曲嗎?沒有,沒有收音機。」
  
  「沒必要這麼凶嘛!」她嬌嗔道。
  
  卡車擦過一片樹叢,轉進一條狹窄的道路。珍妮及時縮回頭,沒有被樹枝撞到。
  
  「搖上車窗。」他命令,關心使他的聲音顯得嚴厲。珍妮乖乖地遵命,再次縮回角落裏,用袖子拭去她額頭的汗珠,並撥開沉重的髮絲。她多想洗個澡!還有換上乾淨的衣服!她想到背包裏的梳子,但沒有精力去拿。
  
  嗯,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不可能的夢想上,眼前還有更重要的問題。「你有沒有弄到任何食物?」
  
  「在我的背包裏。」
  
  她抓起背包打開,拿出一包用毛巾包住的麵包和乳酪。就只有這些,可是她也不敢奢求太多。現在,只要有任何東西裹腹就算是托天之福了。
  
  她靠過去抽出藍特的刀子,很快把乳酪和麵包切成小片,做成兩份三明治,然後把刀子放回刀鞘。「你能拿著三明治開車嗎?或者要我喂你?」
  
  「我可以設法。」他不想讓她的頭暴露在後面的車窗上。雖然後面沒有其他車子,但他決不打算拿她的生命冒險。
  
  「我可以躺在你膝上喂你。」她柔聲建議。
  
  他的身子繃緊。「蜜塘,如果妳躺在我膝上,我可能會把這部老古董開上樹,妳最好待在妳的位置上。」
  
  他們狼吞虎嚥地吃下那些三明治後,珍妮把水壺遞給他,他牛飲一大口後還給她,她也大喝一口。車裏真是熱!甚至比叢林裏還熱,鐵皮的外殼像個烤箱,把他們都烤熟了。她強迫自己停止喝水,免得喝光最後的一滴水。
  
  十分鐘後,卡車開始怪叫,然後完全停止。「這老傢伙大約苟延殘喘了兩個小時。 」他說道,打開車門跳下去。
  
  珍妮也跳下車。「我們大概走了多遠?」
  
  「三十哩左右。」他朝她微微一笑。「想散散步嗎?」
  
  「好啊!有何不可?」
  
  他低下頭在她唇上一吻,但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退開身子,拉著她離開馬路,再次進入樹林的掩護。「再走幾哩路,前面就有一座村落,我本來希望可以持續到那裏加油,可是——」他聳聳肩。「我們順著這條路走,設法在天黑時到達那座村落,除非他們趕上我們。如果他們趕上來,我們就必須躲回樹林裏。」
  
  「我們不走沼澤了嗎?」
  
  「不能走了。」他柔聲解釋。「在到達沼澤之前有太多沒有遮掩的空曠地區,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我們在這附近。」
  
  「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躲在那裏,沒有出去找你……」
  
  「事情已經過去了。別擔心,我們只需要調整計畫。現在的計畫是儘快到達裏蒙,不管採用什麼方式。」
  
  「你還要再偷一部卡車嗎?」
  
  「我會做我必須做的一切。」
  
  她感覺安全無比,他似乎無所不能。即使是疲倦地跟隨在他身後穿過濃密的森林,她仍然極其快樂,只因為有他在身邊。她不再想他們會很快分離,也不再自尋煩惱。現在,她必須把全部精力用在逃出哥斯大黎加,至少要找到值得他們信賴的治安機關,那樣,藍特才不會再為了保護她而置身危險之中。在看到他臉上的血時,她的血液都結冰了。如果他出了意外,她也不可能獨活。雖然他很強壯,但畢竟是血肉之軀,她必須讓他儘快脫險。
  
  太陽開始西斜,林中的光線也轉暗,在黑暗到臨之前,他們終於到達那座小鎮。在叢林待過幾天後,閃亮的街燈和成排的車輛彷佛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
  
  「我們要在今晚趕往裏蒙嗎?」她緊張地問道。
  
  「那得看看我們可以在鎮上找到什麼。」
  
  她突然生氣地瞪著他,他是個打太極拳的專家,很難得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妳今晚想睡在真正的床上嗎?」他湊在她耳邊低語。
  
  「我當然想,還要真正地洗個澡,吃真正的食物。」她回答,沒有注意到她嚮往的語氣。
  
  「這麼大的城鎮應該有旅舍,可是我們不能冒險去那種地方。我會設法找一個願意提供膳宿又不會問太多問題的人。」他擁住她的肩往前走。
  
  珍妮突然意識到自己髒兮兮的一身。「沒有人會讓我們進門的。」她忐忑不安地說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
  
  她驚訝地瞥他一眼。「你有錢嗎?」
  
  「一個優秀的童子軍總是有萬全的準備。」
  
  火車的汽笛聲淒厲地響起,珍妮突然奇異地感覺脆弱無比,並挨近藍特。「我知道這很愚蠢,可是我好怕。」她低聲說道。
  
  「等妳躺在一缸熱水裏時就會感覺好多了。」
  
  他們沿著城鎮的邊緣前進,盡可能待在陰影中。藍特停下來和一個老頭子交頭接耳一番,然後抓著珍妮的手臂繼續往前走。「他大嫂表妹的女兒開了一家寄宿公寓。」他告訴她,珍妮差點大笑出聲。
  
  「你知道他大嫂表妹的女兒住在哪裡嗎?」
  
  「當然知道。走到這條街的街尾,左轉,然後右轉,走到那條死巷的巷底。」
  
  「請帶路吧!」
  
  他當然輕鬆地找到那座寄宿公寓,並用流利的西班牙語和那個來應門的矮胖女人交談。她顯然不太願意接受這麼邋遢的客人,可是藍特給她一大把鈔票,並向她解釋他們的車子如何在路上拋錨。珍妮不知道打動崔太太的是那筆錢,或者是他編出來的故事,總之,她終於打開門讓他們進去。
  
  看到珍妮疲憊的臉龐時,崔太太的臉色變得更柔和了。「可憐的寶貝。」她環住珍妮瘦削的肩膀,不再在乎她髒兮兮的一身。「妳累壞了吧?我有一張上好的床可以給妳和妳丈夫,也會送一些上好的食物過去。然後,妳會感覺好多了,好不好?」
  
  珍妮忍不住嫣然一笑。「那似乎很棒,謝謝妳。」她設法用不流利的西班牙語說道。「可是,我最需要的是洗個澡,妳覺得可以嗎?」
  
  「當然可以!」崔太太驕傲地說道。「我們有熱水爐。」
  
  她邊說邊帶領他們走進她舒適的家中。「樓上的房間都住滿了,」她抱歉地說道。「我只剩下樓下的一個房間,可是它涼爽又舒適,而且靠近浴室。」
  
  「謝謝妳,崔太太。」藍特說道。「我們很高興能住在樓下的房間。」
  
  那個房間很小,只有一張雙人床和一張籐椅,可是看起來涼爽而舒適。珍妮望著床上蓬鬆的枕頭,好想一頭栽進去。
  
  藍特又謝謝崔太太,然後她離開去為他們準備晚餐。珍妮抬起頭看藍特,發現他正在看她。不知怎麼地,和他獨自待在一間臥室裏的感覺和在叢林中完全不同。
  
  「妳先洗澡。」他終於說道。「不過,不要在浴缸裏睡著。」
  
  珍妮沒有浪費時間抗議。崔太太已經為她在浴室內準備了一件白色的睡衣,並在浴缸裏裝滿熱水。珍妮滿足地歎口氣,很快解下背包,脫光衣服走進浴缸裏。熱水滲入她酸痛的肌肉,她發出喜悅的呻吟,好想在熱水裏泡幾個小時。可是藍特正在等待,所以她很快洗去層層的污垢,無法相信再次乾淨的感覺有多美妙。然後,她洗頭髮,再次感覺秀髮像絲緞般披在肩上。
  
  她匆匆用毛巾包住頭髮,從背包裏拿出保養的乳液擦拭全身。然後綻開笑容,想到今晚可以再次倚偎在藍特懷裏,而且是一身乾淨和芳香。畢竟,要贏得一位戰士的愛並不容易,而她打算利用她找得到的每一項武器。
  
  她刷牙,梳理潮濕的秀髮,再套上白色的睡衣,希望不會在回房之前碰到崔太太的其他房客。崔太太告訴過她把髒衣服留在浴室的地板上,她會派人清洗,所以珍妮只拿起背包,匆匆走回藍特正在等待的房間。
  
  他已經關上百葉窗,正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她走進去時,他抬起頭,珍妮停下腳步,把背包放在床邊,突然感覺極度害羞。他注視她的眼神好象他馬上要撲向她。她把雙臂交抱在胸前,強烈地意識到那件單薄睡衣下完全赤裸的身軀。她清清喉嚨。「浴室是你的了。」
  
  他緩緩站直身軀,視線從未離開她。「妳為什麼不上床?」
  
  「我寧可等你回來。」她低聲說道。
  
  「我上床時會叫妳起來。」他專注的眼神向她保證她這晚絕對不會獨守空閨。
  
  「我的頭髮……我得把我的頭髮弄乾。」
  
  他點點頭後離開房間,珍妮無力地坐在椅上,然後開始擦拭潮濕的頭髮。但她的頭髮又長又密,在藍特回到房間時都還沒乾。他沈默地站在那裏,注視她優雅地梳理著長髮,然後她抬起頭,他們的視線相接。
  
  他們以前做過愛,但現在性感的火花卻像電流般包圍住他們,即使沒有碰觸到對方,他們兩人都已開始興奮,心跳加快,肌膚也變得滾燙。
  
  他已經刮過鬍子,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乾乾淨淨的臉龐,而那堅毅的線條使她屏住呼吸。他只在腰間圍著一條浴巾,沒有其他的衣物。她注視他拉開那條浴巾,讓它掉在地上。「妳準備上床了嗎?」他反手鎖上門。
  
  「我的頭髮……還沒完全乾。」
  
  「不要管它了。」他說道,走向她。
  
  他抓住她的手拉她站起來時,梳子掉在地上。她立刻倒在他的懷中,被他有力的雙臂抱高,他們的唇饑渴地纏綿在一起。她的手指埋入他潮濕的金髮中抱住他的頭。他的唇清新而熾熱,有力的舌深深刺進她的口中,使她因強烈的欲望而呻吟。
  
  他堅挺的欲望抵著她柔軟的身軀,粗糙的大手揉搓著她的臀,把她更壓近他。珍妮喘息地掙脫他的唇,把頭偎在他寬闊的肩上,無法忍受他所挑起的狂猛需要。她的身體好象已經失去控制,正放蕩地渴望他的滿足。他甚至不必耐心地培養她的激情,只要一個吻,就可以使她顫抖地偎向他並準備接納他。
  
  「讓我們弄掉妳這件衣服吧!」他低聲說道,撩高那件睡衣。她勉強放開他,讓他從頭上脫下那件睡衣丟在椅上,然後,她又回到他的懷裏。他抱著她走向那張大床。
  
  他們赤裸的身軀同時移動著,再也無法等待。他急切地佔有她,她發出喜悅的叫喊。他抬高她的腿環住他的腰,然後開始更深入地佔有她。
  
  像昨晚一樣,她的意識中只剩下這個魁梧的男人。身下的床柔軟無比,床單涼爽而光滑,他的動作充滿狂野的節奏,時間再也沒有任何意義,唯一重要的是他的唇在她唇上、他的手逡巡著她的身軀和他在她體內燃燒的火焰。他們一起沉浸在猛烈的喜悅中,直到汗水濕透全身。
  
  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他沉重地躺在她身上喘息著。她伸手撫摸他強壯的背,顫抖的唇急欲向他傾吐她的愛,但又按捺住。所有的直覺都告訴她他不會想知道,而她也不想破壞他們相處的美好時光。
  
  或許他已經給她某樣非常珍貴的東西了,即使不是他的愛。她敏感的指尖探索著他的背脊時,她不禁猜想他是否已經給她他的孩子。顫抖的喜悅竄下她的身軀,她抱緊他,希望她的身體會孕育他的種子。
  
  他伸手關燈,在黑暗中移動身軀躺在她身邊。她綣臥在他身邊,頭靠在他肩上。過了一會兒之後,他輕輕笑著。「妳為什麼不節省時間,乾脆現在就爬到我身上?」他建議,並抱起她放在他的胸膛上。
  
  珍妮滿足地歎口氣,在他身上伸個懶腰後抱住他的脖子,把臉偎著他的喉嚨,感覺舒適和安全,好象已經找到最後的歸宿。「我愛你。」她沈默地說道,沒有發出聲音。
  
  他們在第一道晨曦射過百葉窗時醒來。藍特離開尚未完全清醒的珍妮,下床打開百葉窗,讓粉紅色的光線流瀉到室內。他轉回身子時,看到晨曦閃耀在她溫暖的肌膚上,把她的乳頭轉變為桃紅,在她的髮上灑下一層透明的光澤。她的雙頰嫣紅,半啟的眼眸嬌慵而誘惑。
  
  他的身體突然悸動,再也無法忍受和她分離,即使只隔著窄小的房間。他走回床上把她拉到他的身下,然後緩緩進入她,注視她變化的神情和輻射的光芒。他的胸膛發漲,幾乎無法呼吸,在他迷失在她柔軟的身軀裏之前,最後一個清晰的念頭閃入他的腦中:她已經太接近他,而離開她將會是他一生中最困難的事。
  
  
  崔太太的女兒為他們送來洗好的衣服和一盤水果、麵包和乳酪,還送給珍妮一件白色的削肩上衣。珍妮很高興地穿上它,恨不得馬上把那件穿了好幾天的黑襯衫丟掉,但最後還是把它收進背包裏。藍特也穿上汗衫。
  
  「你這身野戰服裝在這裏會非常搶眼。」她說道,把一片橘子塞進口中。
  
  「我知道。」他很快親吻她的唇。「把妳的東西收拾好,等我回來時,我們馬上出發。」
  
  「等你回來時?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交通工具,這次不會像上次那麼容易。」
  
  「我們可以搭火車。」她建議。
  
  「車站裏會有一大堆士兵,蜜糖。」
  
  「我為什麼不能跟你一起去?」
  
  「因為妳在這裏比較安全。」
  
  「你上次離開我時,我就碰到麻煩。」她覺得有責任提醒他。
  
  他並不感激她的提醒,反而朝她板起臉。「如果妳聽我的話待在原地,就不會有事。」
  
  「我和你在一起時從來沒出過事。」
  
  「該死,不要再和我無理取鬧!」
  
  「我不是在無理取鬧,只是在指出某些明顯的事實!你才是無理取鬧的人!」
  
  他的眼眸是兩團黃色的火焰。他彎下腰,直到他們幾乎鼻子碰鼻子,他緊緊咬住牙齒,控制住即將爆發的怒氣。「如果妳這輩子都沒被痛揍過,那會是一項奇跡。」
  
  「我這輩子從來沒挨過揍。」她反駁道。
  
  「我看得出來!」
  
  她憤怒地坐進椅子,噘起小嘴。藍特緊握住拳頭,然後伸手把她拉出椅子,深深地給她一個吻。「乖乖地待在這裏。」他說道,注意到他幾乎是在央求她。「我會儘快回來,在一個小時——」
  
  「左右!」她為他說完。「好吧,我在這裏等!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
  
  他在脾氣發作之前離開她。珍妮又吃了一些水果,很高興有新鮮的食物可吃。她先遵照他的命令把他們的東西整理好,然後跑去廚房幫忙。
  
  藍特回去後,先去他們的房間;在廚房找到她時,他顯然鬆了一大口氣。珍妮意識到他的存在,並抬起頭含笑注視他。「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對。妳準備好了沒有?」
  
  「只要等我洗個手。」
  
  她擁抱崔太太並向她道謝,藍特則站在走廊注視她。她總是可以毫不費力地迷住每一個人嗎?崔太太一面祝福她旅途愉快,一面歡迎他們再回來。
  
  他們回房背起背包,藍特把來福槍扛在肩上,雖然明知會引人注意,還是不能把它丟下。如果他們的運氣夠好,或許可以在天黑之前搭飛機離開哥斯大黎加。可是,除非他們真正搭上飛機,否則,他絕對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昨天的危急情況證實杜曼紐沒有放棄,他已經離他們太近了。
  
  走進巷子後,珍妮抬頭看他。「你的安排到底是什麼?」
  
  「有一個農人要去裏蒙,答應讓我們搭他的便車。」
  
  在經過幾天的冒險後,這種安排幾乎乏味到極點,可是珍妮非常喜歡。她真的不喜歡被狩獵的感覺!
  
  快走出巷子時,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藍特立刻推開珍妮,但還來不及拿下肩上的來福槍,一把手槍已經指著他的臉。然後,更多全副武裝的士兵走進巷中,所有人的槍都瞄準藍特。珍妮停止呼吸,驚恐地睜大眼睛。接著,她認出那個站在中央的男人,心跳也隨之停止。藍特就要因為她而死在這裏嗎?
  
  她無法忍受,她必須設法救他,不惜任何代價。
  
  「曼紐!」她叫道,在聲音中注滿喜悅,然後奔向他,張開手臂抱住他。「我好高興你終於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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