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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瑪戈很詫異這麼快就打起來精神。她從沒意識到改行做生意會這麼有意思,這麼令人愉快。這一切都是沖賣車開始的。
她利用她的每一分魅力,所有的性感,女性的無限嫵媚,她並不覺得可恥。她不僅僅把這些當作討價還價的籌碼,還作為武器,天賜的銳利武器。她擺出了一副儼然是上戰場的架勢。
選中車商之後,她借助吹捧和微笑伏擊了獵物,宣稱自己對交易一竅不通,相信他的判斷,借此揮灑自如地防守。她朝他使媚眼,顯出孤立無援的樣子,用糖衣炮彈慢慢擊敗他。同時一個勁兒地把里拉從他手裡搾出來,直到他氣喘吁吁。
珠寶商是個女人,這倒是個難題。瑪戈從最精美最貴重的首飾中挑出了兩件。她掂量對手是個頭腦精明,不憑感情用事的女商人,於是決定採取同樣的姿態。
她心想,這是赤手空拳的搏鬥,完全以女性的方式。兩人相互討價還價,爭來爭去,彼此挖苦,然後達成了雙方皆能接受的條件。
這樣一來,加上她賣毛皮收入,她便有足夠的現金,抵擋那些越發不耐煩的債主好幾個星期。
有了這個喘息的餘地,她不辭辛勞地開列了一張暫時的財產目錄,開始把東西打包裝箱,她知道越早把它們列人清單越容易辦。它們不再是她的私人財產,如今成了商業資本。
每天早晨,她在報上查找可供租用的地方。那些價格令她退避三舍,憂心忡忡,最後她承認自己負擔不起在黃金地段租房子,而且如果想讓錢維持久些,也不能用傳統的手段打廣告。於是,剩下的選擇惟有二流地段,勉強湊合,加上非傳統的手段。
她身著裹腿和圓領汗衫,舒舒服服地躺在一把椅子上,打量著自己的住處。桌椅傢俱已被無情地清除,大部分還並排重疊在包裝盒和箱子旁邊。她的畫還留在牆上,這些是她曾在生活的諸多方面冒險的標誌,她心想。
她還清理了公寓裡的其他地方。衣櫥減到原來的四分之一,百分之七十五的衣物小心地裝走了。她在挑揀的時候冷酷無情,毫不顧及情感,一心只為新的生活方式著想。她並不打算穿得像個商人,而準備像她經營商店時的打扮——顯不出她的才幹,風格和勇往直前的自豪感。
那天下午,她準備去看三個地方,很幸運,其中一處正合她的心意。
她迫不及待地想趕在新聞界弄清她的處境之前著手進行。報紙上已有點風吹草動了,說那位瑪戈小姐出售她的珠寶首飾來償還日積月累的債務。她神通廣大地溜出公寓,躲開了時常在戶外伏擊她的那些電視記者和小報記者。
她開始掂量要不要乾脆放棄這所公寓。凱特是對的——拚命保存公寓只會把她已經所剩無幾的資產耗費殆盡。如果找到一處開店的好地方,她就能徑直搬進去,儘管是暫時的。她不禁笑道,這樣至少有個地方堆放她的東西了。她希望喬希來挑一挑這個主意的毛病,可是他在巴黎。不,她想起來了,這個時候該在柏林,之後是斯德哥爾摩。很難說什麼時候能再聽到他的音訊,更別說見到他了。在米蘭共度的那幾天,在他套房裡的那個令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的早晨,現在想來,與其說是回憶,倒更像一場夢。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心旌搖蕩,當他親吻她的時候。然而,她一想起這件事,便忍不住心馳神往。
此時此刻,說不定他正在啄某位小姐的耳朵,瑪戈心想,起身時碰上了沙發角。他從沒辦法讓他那雙靈巧的手,遠離一個心甘情願送上門的女人。真是個怪人。
至少,她看一糊里糊塗地白撿一輛車。不說別的,喬希•坦普爾頓確實是個一言九鼎的人。
她沒空去想他的事——暢飲啤酒,挑逗某個雕像般莊嚴的德國美人。她必須以適當的形象整裝赴約。她一邊穿衣,一邊演習著如何應付房地產經紀人。要擺出一副挑剔的,索然無味的樣子,她想,一邊編髮辮。
「這間房……」她投去一個輕蔑的眼光,手一揮說道。「太小了」。或者說太大了,不合她意。她回一邊四處看,一邊挑毛病,讓那個房地產經紀人想法說服她。當然,她會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說房租太荒謬了,要求看看別的,並申明一個小時後還有個約會。
她退後幾步,審視自己。是的,這套黑色套裝頗具商業氣息,有著意大利人推崇備至的風韻。順滑的法國式髮辮分外嫵媚,簡潔又討人喜歡。特大的斑達利諾提包縫得像個公事包。
很有可能,她的對手——目前,她把交易另一方的每一個人都看作對手——會辨認出她的大名,不用說更會認出她的面孔。那樣倒更好。對方多半會擺架子,裝作在接待一個莽撞的沒頭沒腦的大傻瓜。這樣,她不僅佔盡優勢,等到證明他錯了,還會體驗到令人目眩的滿足感。
她長長地吸了口氣,審視自己。瑪戈•沙利文可不是個傻瓜,對著鏡中的影像,她執著地想到。瑪戈?沙利文是個女商人,有頭腦,抱負、計劃、目標和決心。瑪戈?沙利文不是個失敗者,而是個擊不倒的強人。
她閉上眼睛一會兒,竭力領會這給自己打氣的話,卻仍然缺乏信心。那不要緊,她內心一顫,想到只要能讓別人相信就行。
如果連這一點她都辦不到,那可就無藥可救了。
她挎上包正要出門,電話鈴響了。「請留下您的姓名和簡短留言,」她朝響個不停的電話鈴說到,「我不能來接電話。」
聽出是凱特焦急的聲音,她才停下腳步。
「見你的鬼去吧,瑪戈,我知道你在家。我知道你就站在電話旁邊,衝著它冷嘲熱諷。快把電話拿起來,行嗎?事情很要緊。」
「事情總是很要緊,」瑪戈咕噥道,繼續冷嘲熱諷。
「該死的,瑪戈,有關勞拉的事。」
瑪戈撲向電話,猛地抓起聽筒貼到耳邊。「她受傷了嗎? 出了什麼事?出意外了?」
「不,她沒受傷,摘掉你的耳墜,老在電話上叮哨響。」
瑪戈厭煩地摘掉了耳墜。「如果你這樣急著給我打電話.就是讓我同你說說話——」
「你以為除了費勁兒打電話之外,我在4月15日凌晨五點,沒別的更要緊的事兒幹。聽著,老夥伴,我已經整整二十六個小時沒睡過覺了,滿肚子的咖啡因燒得難受。別跟我爭吵。」
「是你給我打來的電話,記得嗎?我正要出門。」
「勞拉也要去見律師。」
「律師?在凌晨五點?你說過她沒出什麼意外。」
「她不是正要去,她預約的時間在十點。本來我一無所知,不過她的律師是我們公司的一個客戶,他以為我知道。他說她很沮喪,為此他很難過,而且——」
「別繞彎子,凱特。」
「對不起,我扯遠了。她要和彼得離婚。」
「離婚?」一向在電話旁的椅子堆人清單物品之列,她一下子跌坐到了地板上。「噢,老天,凱特,他們不會是因為我起的爭執吧?」
「世界可不是繞著你轉的,瑪戈。該死的,真對不起,又不是你的錯,」她更溫和地說,「我去她那裡也沒能掏出更多內情,不過關鍵似乎在她撞見了他和他的秘書在一起,而他並不是在口述文件。」
「你在開玩笑,那也太……」
「平常?」凱特乾巴巴地提示說,「不足為奇?令人作嘔?」
「真的。」
「嗯,正是那樣。以前是不是發生過,她隻字不提。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不會再給他機會了。她認真得要命。」
「她還好吧?」
「她看上去很平靜,很有教養。我這裡無法脫身,瑪戈.沒辦法應付她的事。你也知道她真正沮喪的時候會怎麼樣?」
「全憋在肚子裡。」瑪戈喃喃地說,手裡不耐煩地搖晃著耳墜。「孩子們呢?」
「我不知道。我要是脫得開身,會知道的。不過,在限期終點之前我還得幹十九個小時。那時我會去找她。」
「十個小時之內我就趕過去。」
「我盼望你說的就是這句話。回家見。」
「我真弄不明白,你幹嗎為了這事兒飛行六千英里。」勞拉正熟練地把星星縫上阿里的舞裙,她女兒要參加芭蕾舞表演。「你就是這麼個人。」
「我想知道你的情形,勞拉,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瑪戈一直在起居室裡踱來踱去,這時停下腳步,手拍了拍臀部。她不再感到精疲力竭,但還有長途飛行後的飄忽感。樂觀地說是十個小時,加上一路上的轉機和下客,差不多花了她整整十五個小時。此刻,她疲倦地半睜半閉著眼,而勞拉平靜地坐在那裡,幹著針線活。
「你能不能把那蠢活兒放會兒,同我說說話?」
「阿里要是聽見你說她的仙女舞裙是蠢活兒,準會傷心死的。」不過,她女兒已經睡下了,勞拉想道,這會兒睡得安安穩穩,一副天真的神情。「瑪戈,你會累垮的,坐下來吧。」
「我不想坐。」她確信自己一旦坐下,便再沒勇氣開口。「沒想到你會這麼著急,我本不怎麼喜歡彼得的。」
「可我喜歡你。而且我瞭解你,勞拉。結束十年的婚姻,你不會不心痛。」
「不是心疼,我已經麻木了。我想麻木下去,越久越好。」她輕柔地用手撫平芭蕾舞裙的網面。「睡在大廳那邊的那邊的兩個小女孩,他們生活中需要個強壯可靠的人。瑪戈……」這時她抬起頭,雙眼迷惘。「我想他並不愛她們,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不愛我,我還能忍受,可她兩是他的骨肉。」她又摸了摸紗裙,彷彿那是女兒的臉頰。「他想要兒子,姓裡奇韋,能繼承家族姓氏的男孩兒。然而——」她把裙子放到一邊,他卻只有女兒。」
瑪戈迅速點燃一根煙,坐了下來。 「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他不再愛我了。我不能肯定他有沒有愛過我。說真的他想要一個有份量的妻子。」她聳了聳肩膀。「他以為已經如願以償了。過去幾年裡,我倆在許多問題上產生分歧,或者說我開始公開表示不同意他的意見。他不喜歡。噢,說起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一點用處也沒有。」她對自己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從根本上來說,我們已經分道揚鑣了。越來越多的時間他不回家來。我以為他有了外遇,可我指責他時,他卻不同尋常地暴跳如雷,我相信是我錯了。」
「可你並沒錯。」
「我不敢肯定那個時候有沒有這回事兒。無所謂了。」勞拉猛地聳了一下肩膀,又拾起紗裙,讓手裡有事可做。「他已經有一年多沒碰過我了。」
「一年?」對沒有親暱關係的婚姻感到驚愕也也許很愚蠢。
可瑪戈還是大為愕然。
「最初,我想找個心理醫生為我倆咨詢一下,可他一聽這個主意就大驚失色。然後我想該試試什麼治療方法,他更驚恐得無以名狀。」勞拉擠出一絲轉瞬即逝的淡淡笑容。「事情總會張揚出去的,到時候人們會怎麼想,又會怎麼說呢?」
沒有性生活,一點沒有,整整一年。瑪戈好容易才擺脫這個想法,定了定神。「太荒謬可笑了。」
「也許。不過我已不在乎了。一心撲在孩子身上,照管這所房子,過我自己的生活,倒也更容易。」
什麼樣的生活?瑪戈想問,但還是忍住了。
「可是我發現最近幾個星期,孩子們受到了影響,尤其是阿里。」她重又輕柔地放下舞裙,雙手交疊在膝上,一動不動。「你離開之後,我決定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什麼地方不對的,就改過來。於是,我便去了頂層公寓,我想在那兒談最好,避開孩子們。為了挽回這一切,我願意做任何事。」
「你願意?」瑪戈蹦起來,憤怒地吐出一圈煙霧,打斷了她。「聽起來就像——」
「我不管聽起來像什麼,」勞拉平靜地說,「這就是我想做的。當時,天色已晚,我先把孩子們打發上床。一路上我都在演習著一小段演說,講我們是如何共度了十年時光,如何共同擁有一個家庭,一段歷史。」
現在想起來,她忍不住笑了。她想喝點白蘭地,便起身倒上了兩杯,接著講下去。「頂層公寓緊鎖,不過,我有鑰匙。他不在辦公室。」她平靜地遞給瑪戈一杯,端著自己的那杯又坐下來。「開始我很惱怒,以為他外出參加晚宴之類的,讓我白忙了一場。接著,我發現臥室門下有燈光。我差點去敲門。你能想像當時的情形有多可悲嗎?瑪戈,我差點就敲了門。不過,我還是開門進去了。」她呷了一口白蘭地。
「他確實在參加晚宴,沒錯。」
「他的秘書?」
勞拉從鼻裡發出笑聲。「就像一幕糟糕透頂的法國鬧劇。那位博愛好施的丈夫和他熱情奔放的紅髮秘書長攤攤地躺在床上,還放了碗冰凍蝦肉。」
瑪戈好容易才憋住氣,沒有格格笑出聲來。「蝦肉?」
「還有看上去像是香辣蜂蜜醬汁的東西,外加一瓶多姆酒。誰知進來了一位未起疑心、備受冷落的主婦,霎時出現戲劇性的冷場,全都一言不發,只聽見《西班牙舞曲》的旋律。」
「《西班牙舞曲》。噢,老天。」瑪戈喘息著一屁股坐到椅子裡。「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累了,實在忍不住。」
「接著笑吧。」勞拉自己也忍俊不禁。「又可笑,又可悲,那位主婦帶著不可思議而又愚蠢的自尊心說道,『萬分抱歉。打擾了你們的晚宴』。」
瑪戈費了很大勁兒才吸了口氣,說道: 「你沒那樣說吧?」
「我說了。他們只是瞠目結舌地望著我。我還從來沒見過彼得目瞪口呆的樣子。這一趟差不多划算了。那個年輕秘書開始尖叫起來,想遮住身體。為了顧及廉恥,她在一片忙亂中把蝦肉醬打翻到彼得的下身。」
「噢,噢,上帝。」
「只有一會兒工夫。」勞拉歎了口氣,心裡掂量著她們三個人誰最荒唐。「我叫他們別起身,我自己出去。然後我就離開了。」
「就那樣?」
「就那樣。」
「可他怎麼說呢?他如何看待這件事?」
「我不知道。」那雙柔和的灰眼睛逐漸冷峻,變成了地道的坦普爾頓家的眼神——粗獷,火熱,執著。「我不接他的電話。他堅持裝上的那扇電子大門最終派上了用場。」她那溫柔的嘴唇也冷峻起來,我已經吩咐下去,別放他進來。他也只試過一次而已。」
「你連談也不想和他談嗎?」
「沒有什麼好談的。我能夠,也的確容忍了他的冷漠。我能夠,也的確容忍了他對我和我的情感的輕蔑。但我絕不能忍受他撒謊和不忠,一刻也不能。他也許認為,和他秘書鬼混是他的特權。他會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你肯定這就是你所希望的?」
「這是注定的。我的婚姻完了。」她低頭盯著手中的白蘭地,什麼也沒看見。「事情大抵如此。」
「這是注定的。我的婚姻完了。」她低頭盯著手中的白蘭地,什麼也沒看見。「事情大抵如此。」
這種固執的性情是坦普爾頓家所特有的,瑪戈心想。她小心翼翼地彈掉煙灰,伸手握住勞拉僵硬的手。「親愛的,你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無論從法律上還是從情感上講。」
「該做什麼,我會做的,可不會再扮演輕易被蒙蔽的上流社會主婦角色了。」
「孩子們呢?」
「我會彌補。無論如何,總有辦法。我會妥善安置她們。」恐懼像小火苗兒舔舐著她,她置之不理。「除此之外我無能為力。」
「好吧。我會一直支持你。瞧,我想下樓弄點吃的。凱特到這時准餓壞了。」
「凱特今晚不會來。報稅期限過後,她總要睡上二十四個小時的。」
「她會來。」瑪戈向她保證。
「你們一定以為我奄奄一息了,」勞拉咕噥道,「好吧,我去收拾收拾她的房間,還有你的。待會兒一起來做三明治。」
「我來做三明治,你只管收拾房間。」瑪戈匆匆出了房門,心想,這樣她就有足夠的時間從母親那兒掏出詳情了。
正如她所料,她在廚房找到了安妮,她已經在準備冷盤和生菜了。
「我時間不多。」瑪戈開口說道,逕直去拿咖啡壺。「她一會兒就下來。她果真不太好,對不對?」
「她正在努力對付。她不願談及此事,也沒同她父母聯繫。」
「那個沒肝沒肺的傢伙,」她疲憊的雙腿不住打顫,難以在廚房裡四處搜尋,不過她還是竭盡了全力。「還自那個當秘書的小賤人的額外服務,」一接觸到母親的目光她便住口了口。「好了,說起阿蘭那件事,我也好不了多少。也許說相信他正在辦離婚,也算不上什麼理由,可至少他老婆家裡不會減我的薪水。」她喝著黑咖啡振奮精神。「你待會兒再對我的罪孽說教罷。這時候,我只關心勞拉的事。」
母親敏銳的眼睛洞察到她疲憊而又擔憂的神情。「我不想對你說教。從你小時候起說教就不管用,別說現在了。你總是我行我素,瑪戈。但到了朋友需要你的時候,你卻能以一貫的作風趕回來。」
「她需要我嗎?她一直很堅強,聰明能幹,」她苦笑一聲,又補充道,「非常善良。」
「當世界在你周圍崩潰.你是不是以為你是惟一感到絕望的人?准想蒙在鼓裡而不願面對明天?」
安妮突然變得激動,砰地放下麵包。噢,她疲倦了,心中悶悶不樂。她的感情像橡皮球一樣彈來彈去:她為女兒回家來了欣喜萬分,為勞拉的事又憂心忡忡;不知道該為她們倆做點什麼,又覺得灰心喪氣。
「她心裡害怕,充滿內疚和擔憂。她的情況只會越來越不妙。」她緊閉雙唇,仍難以使自己平靜下來。「她的家破裂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她的心也碎了。該輪到你報答她一直為你所付出的,幫她補救這一切吧。」
「你以為我來這兒為了別的什麼?」瑪戈反駁道,「我丟下了手上所有的事情,飛了六千英里就是為了來幫她。」
「高尚的舉動。」安妮銳利卻又帶責備的目光盯著女兒身上。「你總是善於擺出高姿態,瑪戈,不過,要堅持下去並非易事。這次你會待多久?一天,一個星期?直到你厭倦了不再堅持?直到關懷別人成為一種累贅?直到你又迫不及待地回去恢復充滿刺激的生活,只考慮自己,不管別人? 」
「好哇,」瑪戈拿不穩杯子,便放了下來,「為什麼不接著說呢,媽?聽上去你像是還有一大堆道理哩。」
「噢,隨心所欲地來來去去,對你似乎很容易,對不對?只寄些明信片和禮品,以為這樣就能回報你得到的實實在在的恩惠?」
安妮自己的煩惱引發了多年的積怨,不由自主地爆發了出來,使兩人心中酸楚不已。
「你在這幢房子裡長大,假裝不是傭人的女兒,勞拉小姐一直待你如同姐妹。你從這兒逃走之後,誰給你寄的錢?是誰利用影響力讓你有機會試鏡?誰在一直支持你?」她質問道,一邊像個惱羞成怒的玩牌老手把麵包片疊放在一起。「可你支持過她嗎?過去幾年裡,她拚命維護這個家庭的時候,她寂寞憂傷的時候,你在她身邊嗎?」
「我哪知道?」
「凱特小姐本來會告訴你的。如果你沒有把自己緊緊包在瑪戈?沙利文的殼裡,你也會聽到的。」
「我從來都不合你的心願,」瑪戈疲倦地說,「也從來不像勞拉。我辦不到。」
現在,疲倦和煩惱之上又加了一層內疚。
「沒人叫你要同別人一個樣。」
「你沒有嗎,媽?你總是想,我能不能像勞拉那樣善良慷慨,像凱特那樣理智而又實際。你以為我麻木不仁,沒有瞭解和感受到。」
安妮既震驚又迷惑不解,不禁搖了搖頭,「如果你更滿意你自己和你獲得的一切,而不是逃得遠遠的,你也許會快樂 。」
「如果你曾經正眼看過我,滿意我真實的面目,我也許不會跑那麼遠,那麼快了。」
「我不會為你過的生活承擔責任,瑪戈。」
「不,我自己會承擔責任。」為什麼不呢?她心想,她早已負債纍纍,再多一點又何妨。「責任和榮耀我一併承受。這樣一來,我也用不著你的認可了。」
「我還從沒聽說過你要求我認可。」安妮大步走出房間,留下瑪戈獨自在屋裡生悶氣。
她決定呆三天。很奇怪,她們長大以後,實際上還從沒有同在這所大宅裡住過。勞拉十八歲就嫁了人,瑪戈去了好萊塢,而凱特一直想方設法越過一年的歲數差別,早早畢業到了哈佛。現在她們都住了進來。凱特借口沒力氣開車回蒙特蔭的公寓,而瑪戈則推說正在休整。她發現,在有些事情上母親是對的。勞拉在努力對付,可是舉步艱難。已經有人登門造訪了,大多是鄉村俱樂部那夥人,瑪戈注意到,正豎起耳朵準備對坦普爾頓和裡奇韋兩家事業的合併可能告吹而說長道短。
一天夜裡,瑪戈發現凱特在勞拉的臥室門外安營紮寨,害怕媽媽也會棄她而去。
這時她終於相信事情沒有圓滿解決的指望,她可以回米蘭了。她發現在另一些事情上,母親也是對的,也該輪到她瑪戈?沙利文堅持下去,回報所受的恩惠了。她決定給喬希打電話。
「現在才早上六點。」他抱怨道,她從坦普爾頓一斯德哥爾摩酒店找到了他。「別對我說你什麼時候成了文明社會的怪物,瑪戈。這大早就起來了。」
「好好聽著,我此刻在坦普爾頓大宅。」
「原來如此,那兒剛入夜。你在坦普爾頓府邸,什麼意思?」他頭腦清醒之後質問道,「你到底去加利福尼亞幹什麼?你該在米蘭開辦生意的。」
她沉默片刻,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說出口,第一次承認她的另一部分生活結束了。
「我不打算回米蘭,至少近期不會。」他不斷詢問和指責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開,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夢想化為泡影。她希望用另一個夢想取而代之。「安靜一會兒,行不行?」她急促地說道。「我想讓你幫我做點事,想辦法把我的東西運來。」
「你的東西?」
「大部分已經裝箱了,其他的必須包裹一下。坦普爾頓酒店准提供此類服務。」
「當然,可是——」
「我會報答你,喬希,不過現在我不知道給誰打電話,也沒法應付額外的支出。飛機票花了我不少錢。」
一貫作風,喬希暗想,塞了個枕頭在背後,瑪戈就是這樣。「那麼,你到底為什麼買了去加州的機票?」
「因為彼得同他的秘書鬼混,勞拉要與他離婚。」
「你不能什麼時候想飛就飛——你剛才說什麼?」
「你不是聽見了嗎?她提出離婚。我想他不會反對,不過依我看,這件事解決起來也不會和和氣氣的。她一直試圖自己處理,我決定不讓她孤軍奮戰。」
「讓我和她說話,叫她來聽電話。」
「她睡了,」即使勞拉完全清醒地站在身旁,她也不會把電話遞給她。喬希的聲音冰冷暴躁,直刺向電話另一端。今天她又和律師談了,回來垂頭喪氣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我留下來。我會請她幫我找個合適的店面,讓她分分心,勞拉替別人操心總是勝過替自己操心。」
「你要留在加州?」
「我便用不著擔心增值稅或意大利法律了,對不對?」自憐和憤懣的淚水刺痛了她雙眼,又被無情地忍住了。她咬了咬牙,讓聲音保持快活平穩。「說到法律,我能不能給你代理權或別的什麼?我需要你代我賣掉公寓,把資金轉過來之類的法律瑣事。」
她所計劃的種種細節掠過他腦際,讓他吃驚不小。這會是她的一貫作風?他想,關於瑪戈,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我起草一份代理書,傳真給你。你簽字後再傳回坦普爾頓一米蘭酒店給我。裡奇韋在哪兒?」
「據說還在頂層公寓。」
「我們很快就會處理這件事。」
她個人倒是挺讚賞他冰冷惡毒的語氣,不過……「喬希,我敢肯定,勞拉不希望你在這關頭把他攆出去。」
「在坦普爾頓家,勞拉還得聽我的。我會盡快辦理運輸事宜。還有什麼會讓我大吃一驚的事?」
她的美國運通信用卡賬單恰好在她離開米蘭之前寄到,她不打算再讓他震驚了。「不,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我很抱歉劈頭蓋臉地把這些告訴你,喬希。我說的抱歉是真誠的,可我不知道該如何避免被投進負債人監獄,然後安心陪伴勞拉,在這兒開店經營。」
「別擔心。應付混亂的局面我最拿手了。」他想像著她拋下亂糟糟的一團趕去扶助朋友的情景。他心想,忠誠是她最令人欽佩的品質,不僅現在是,而且一直如此。「你還熬得住吧?」
「我很好,而且仍舊孤身一人,」她補充道,「你獨自一人在床上嗎?」
「除了瑞典女排的六名隊員外,還有赫爾佳,棒極了。你不想問問我穿的是什麼嗎?」
「緊身內褲,一身汗水,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
「你怎麼猜到的?那你穿的是什麼?」
她緩緩將舌頭滑過牙齒。「噢,只有這件小小的……很小的……白色蕾絲內衣。」
「還穿雙細高跟皮鞋。」
「當然,還有一雙透明絲襪,頂端還有一圈粉紅色的小玫瑰。同我此刻在胸前掛著的東西珠聯璧合。我應該補充一下,我才從浴缸裡出來,還有點……濕漉漉的。」
「天啦,這方面你太在行了。我要掛電話了。」
她以一陣沙啞的笑聲作為回答。「我會喜歡開那輛美洲豹的。什麼時候運來,通知我一聲。」
電話卡嗒在她耳邊掛斷,她又笑起來,轉過身,差點和凱特碰了個正著。「你在這兒站了多久?」
「久得足以給弄糊塗了。你和喬希在電活上調情?我們的喬希?」
瑪戈漫不經心地把頭髮拂到耳後。「事實上只是熱熱身而已。怎麼啦?」
「沒什麼,」這件事她還要好好想想,「那麼,開店經營又是怎麼回事?」
「我的店,我的店。你的耳朵還真長,對不對」瑪戈使勁擰了她一把,凱特忍不住起來。「好吧,坐下來,我可以告訴你這個絕妙的計劃。」
凱特洗耳恭聽,惟一的評論只是偶爾哼一哼,或者咕噥兩句。「我想你已經算過開店費用了吧?」
「啊——」
「很好。執照、費用你也仔細調查過了?稅號也申請了吧?」
「我還有些瑣碎的事務要處理,」瑪戈咕噥道,「給我潑冷水是你一貫的作風。」
「哎呀!我認為這一次純粹是常識問題。」
「我為什麼就不可以靠拍賣自己的東西做生意呢?」瑪戈反問道,「變羞辱為一次冒險有什麼不妥?我只不過沒有想到要去申請某個愚蠢的稅號罷了,那並不表示我不能成功。」
凱特靠回椅背,雙手指尖互相敲擊著。用老式自由企業必須的資產還債,這個想法並非毫無道理,她想道,事實上倒是有些經濟眼光的。如果瑪戈確實打算在商海裡一試身手,她倒可以幫忙處理一些瑣碎事務。當然,這樣做有些風險,不過,瑪戈總是樂於冒險的。
「你想開店當老闆?」
瑪戈眼光黯淡,審視著自己修剪過的指甲,說道:「我感覺這更像是當顧問。」
凱特有些驚奇地說道:「瑪戈?沙利文去賣舊衣服和小飾品?」
「是藝術品。」
「隨你怎麼說,」凱特也樂了,伸直了交疊的雙腿,「啊,就像是地獄也結了冰,你真是孤注一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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